第九十八~一百章 画符
进了八月,xiao湖城便算是到了一年中最闷热的时候,每一天升起的日头变得毒辣起来,不过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修士,道行高的修士自然不在乎这点xiao事,道行稍低的炼气境修士便难过一点,但他们毕竟修炼过,比凡人体质要好,所以也不算特别难受。
不过到了中午这一天里日头最烈的时分,街头的行人还是会少一些,连带着天风楼里的客人也比往常少了三成。客人少了邵景便更多时候有了空闲,趁着这样的机会他倒是越勤奋地练习着符文符阵。
柜台后,凝神提笔勾完最后一划,邵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拿起面前的白纸仔细审视一番后,确定了这是一张符阵完美无缺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来的艰苦磨练毕竟没有白费,总算是有了一点结果,不过要说大喜过望倒也算不上,因为并非是这次画出了完整符阵便万事大吉了,想要次次完美无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相反的因为符箓这门杂术的要求实在是相当严苛,所以尽管他目前勉强算是掌握了对这两种符阵的画法,然而在画的过程中仍然还有不xiao的失败几率。
比如说手抖了、脚滑了、天上打雷等等,嗯,不好说啊。
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脖颈和手臂,顺便向门外街上看了一眼,日头之下的行人比平常的时候少了许多,看起来有些稀疏的模样,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邵景想起了老侯。
算起来,自当日老侯离开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从那一天之后,邵景便再也没有在xiao湖城中见过老侯这个人。当然了,去万妖谷中探险的修士为数众多,一去便是两三个月的也不是没有,但那些都是修行极高的厉害修士,所图甚大,目标都是万妖谷深处能够凝结妖丹的厉害妖兽或是只有在万妖谷深处才出产的珍惜灵yao灵草,与老侯是截然不同的。
怔了一会,邵景便收回心思,不再多想,世道如此艰险,在万妖谷这个充满野心、贪婪、yù望乃至在荒郊野外无法无天的地界上,什么事都可能生的。人情薄如白纸,说到底老侯与他也不过是一般的jiao情罢了。
目光重新落回到面前手上那张画好符阵的白纸上,邵景沉yín之下有几分踌躇,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画出完美无缺的符阵了,他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去买些符箓专用的符纸回来,开始进入符箓这门杂术最后一步的练习——刻符。
按照《符箓xiao解》书中的说法,刻符其实才是制造符箓过程中最困难的阶段。刻符极其讲究对术法的细微cao控之力,毕竟要将一个五行术法灌注到一张符纸之上,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遥想昔年那些出色的符箓师技艺高出众,在记载中却明白说了成功率几乎只有两成左右,可见这刻符之难。
越是高级的术法,需要的灵力越大不说,在cao控难度上也是越艰难,这都是人人皆知的常识,反映到符箓上也是一样,越是高级的符箓,制造出来的难度便是越大,想要造出一张二级术法的符箓,难度怕是要过制作一级术法符箓的数倍。不过就邵景而言,他目前对刻符这个关节却是有几分信心甚至期待的,因为从xiao到大他也就仅仅修炼了两种术法,别的不敢说,对火球术水箭术这两种一级术法他绝对是烂熟于胸了,在cao控上一点都没问题,这一点从当日他甚至可以控制水箭术化为灵水来种植低级灵草便可见一番。
只是邵景此刻犹豫不决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刻符这最后一道关口的艰难,而是困扰于自己的经济状况。从老侯那里买下《符箓xiao解》这本书后,虽然耍了jian猾压了价,但口袋中也只剩下一颗灵石了,虽然过了两日便到了七月十五,玄天宗内又下了每月例常的三颗灵石,但这些灵石却是他每日例行修炼玄心诀所需要的,大约十天便会耗尽一颗灵石中所含灵力。到了今天八月初五日,身上便只剩下两颗灵石了。
在心中反复挣扎与权衡后,邵景终于还是决定要去买符纸回来,踏出修炼符箓这门杂术最后的关键一步。
好不容易挨到日头西沉一天过去,结束了在天风楼工作的邵景叫了xiao猪,像平常一样走了出来,路过门口时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果然看到段千里段师兄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一侧,负手而立,这也是他每日的习惯了。平日这个时候段师兄都是一个人站在那边,但今天在他身旁却多了一个人,却是邵景认得的熟面孔,事实上以此人的张扬跋扈在玄天宗内也算是一个名人了,少有人不认得他,便是卫重。
卫重是清河长老的独子,段千里则是清河长老的爱徒,这两个人自然是同一战线关系要好的,面对段千里这样在玄天宗内也颇有名望的师兄,卫重倒是收起了平日的傲气,面色和善地站在他的身旁,两人不时低声jiao谈着什么,只是看着段千里脸上表情有些凝重,不时转头问卫重几句,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
邵景只是向那边扫了一眼,对着这两位师兄礼貌xìng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那两位眼中看来没有邵景这样无足轻重的xiao师弟的位置,都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邵景回身走过,倒也没生气,事实上也不止他一个人如此待遇,身前身后许多的入门弟子,看到师兄自然是要礼貌问好行礼的,但段千里和卫重也都是淡漠,偶尔段千里遇到熟悉的人还。
xiao猪跟在邵景的身边,睡了一个下午的它现在看起来精神头颇足。说来这只xiao猪却是好养活的很,这些日子以来邵景每日忙碌,至于xiao猪那是管不上的,都是早上带来,巳时前后便放出去,xiao猪便自己悠哉悠哉地离开,也不知道就这样溜达到哪儿,但应该都是出了xiao湖城去漫山遍野找它自己喜欢吃的灵草。一般来说总要过一个时辰才能回来,然后便是心满意足地跳进那支木桶呼呼大睡。不过最近这些日子来,xiao猪出外觅食的时间渐渐久了一些,有一次甚至过了两个时辰才看到它回来。
邵景偶尔心里甚至不无恶意地想,这吃货整日寻觅野生灵草,鼻子又灵的不像话,这几个月下来该不会是把xiao湖城周围这一大片田野土地上的野生灵草都给吃光了吧,所以才需要跑到更远的地方去觅食
不管xiao猪是如何觅食的,反正眼下的邵景是没心思cao那份闲心了,离开天风楼后他并没有立刻出城,而是趁着夕阳余晖在xiao湖城中闲逛了起来,打算找一家商铺买符纸。
符纸这个东西有好几种用途,除了主要用于符箓这门杂术外,也有些炼丹师炼器师在某些特殊时候会用到,是以虽然这些年来符箓杂术衰弱,但符纸并没有随之消失,在很多商铺中都可以买到。
其实天风楼算是xiao湖城中最大的商家,货物齐全,符纸自然也是有的,并且种类齐全。符纸并非只有一种,用途最广也最常见的有两种,黄符纸和青符纸。黄符纸是在制作过程中加入了一品灵草“黄麻”,造出的符纸颜色呈现明黄色,所以得名。也正是因为黄麻乃是普通常见的一品灵草,并不值钱,所以市面上黄符纸价格并不贵,一颗灵石便能买到十张。
与之相对的,另一种青符纸在制作过程中没有加入黄麻,而是用到了另一种灵草“青叶苜蓿”,而这种灵草,却是二品的。因为材料不同,青符纸做出来后乃是嫩青之色,符纸的韧xìng品xìng都远胜于黄符纸,能够承受更强大的灵力灌注,当然了,这价格也是过黄符纸许多。同样一颗灵石,能买十张黄符纸,在购买青符纸的时候却只能买到两张了。
撇开那些额外的用途不说,单单就符箓这门杂术,一般来说黄符纸的品质足够用来刻符一级术法,而若是二级术法的话,因为灵力强盛术法威力强大,黄符纸便难以承受,强行刻符的话必然会符纸破裂失败,所以二级术法只能刻符在青符纸上。除此之外,那些更高级的强大术法,却是连青符纸也承受不了的,在古时符箓兴盛的时代,符箓师们遇到这种情况是用强大妖兽的坚韧兽皮,经过特殊处理后做成了“兽符纸”,这才能刻符成功。
至于眼下,邵景自然是想不到那么遥远的东西,他的目标便是去找个商铺买上十张黄符纸即可。至于为什么不在天风楼中直接购买,却是他心思缜密,沉yín之下不愿惹出麻烦,宁愿多走几步路去其他的商铺购买。
※※※
在大街上走了一段,落日余晖下,这个时候因为不太热,看起来街上的人倒比午时还多一些,不过看多数修士行走的方向,都是向城中xiao湖那边走去,想来是去那边的散修地摊集市。邵景顺着人流走去,不经意转头,却是看到了路旁那家清水阁,夕阳光辉下,这家店面的门口被拉出一条歪斜的影子,略略向店内照亮了几分,却显得夕阳照不到的地方有些黑暗。
邵景默然看着那家商铺,停了一会儿,面无表情,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但片刻之后,他皱了皱眉,还是向前走过了清水阁,没有进去。大约又向前走了几丈地,邵景随意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可以的商铺,进去花了一颗灵石,买了十张黄符纸出来。
xiao猪在街道上跑来跑去,东闻闻西嗅嗅,邵景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天色,摸了摸流云袋中仅有的一颗灵石,忍不住还是带着xiao猪跑到xiao湖畔的散修摊市上去逛了一圈。只是这段日子以来他的运气真是不佳,任凭你眼光独到见识广博,老实说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天风楼中干活,平日见到的东西货物更多,这份眼力阅历甚至还增长了一些,但在这摊市之上,他就是颗粒无收,一无所获。
今天,也是如此。
当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摊市上的人们也逐渐散去的时候,邵景也不得不带着几分懊恼与沮丧离开了这里,出城回山。
其余的玄天宗弟子大都已经回去了,此刻城外通向天青山的那条大道上,便只有邵景带着xiao猪独自行走。微风从路旁的田野上吹来,带着淡淡的泥土味道和一丝不知名的野花香气,邵景看了看身边的xiao猪,那吃货昂在风中嗅了两下,便无动于衷地继续向前走去。邵景撇了撇嘴,看来是真的野花而不是灵草了
夜色渐深沉,等邵景回到天青山时,夜空中已是星辰闪耀,一轮明月挂在天边,皎洁明亮,月光如水洒落下来,将这山间道路也照得十分明亮,树影摇动,松涛阵阵。顺着路走回到廿四屋层,在自己的屋外停下脚步,邵景正要开门的时候,身子却忽然停顿了一下。
月光皎洁,照亮了这屋外石路,他站在自己门口,凝神屏息,却是听到了就在自己隔壁的第十二间屋内,隐隐传来了男女说笑之声,那男子声音浑厚,笑声开朗,似乎心情愉快,而间中也能听到女子的温柔笑声,随后又低语几句,倒是听不太清楚说了什么,但那男子又是一阵大笑,看来很是高兴。
邵景目光闪动,向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去,只见自己隔壁的那间屋子门扉微开,透出了一丝光亮,却是没有关上房门,在屋内说话的女子自然便是苏青蓉,至于那男子声音邵景却是十分陌生,想来是不认识的人。
看着那扇不曾关上的房门,听着屋内男女有些模糊的说话声,邵景若有所思,随后嘴角边慢慢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又似带了几分讽刺,然后便没有再多呆,直接开门走回了自己屋子。
轻轻关上房门,顿时屋内安静了下来,这里的房门无一例外都被玄天宗施放了一些xiao禁制,除了只有主人能够打开外,只要关上门后便也有隔音之效。回到熟悉的住处,xiao猪摇头晃脑地撒腿跑了一圈,顶开朝xiao院子那边的门,自个儿跑去院子中的草地上,一个“懒猪打滚”,在青草地上自己玩耍起来。
邵景则是取过火石点燃了蜡烛,昏黄的烛光很快照亮了室内这片地方。他走到桌边坐下,将烛火放在桌子一头,定了定神,随后伸手到腰间流云袋中摸索了一下,拿出了刚刚买来的十张黄符纸,放在桌面上。
烛光之下,黄色的符纸平整而略显粗糙,上面隐隐可以看到些纹理纵横jiao错,整张符纸长六寸,宽四寸,比寻常白纸厚实许多,拉扯有韧xìng而不破,凑近还能闻到淡淡草yao香味。邵景又从袋中拿出一个半手掌大xiao的xiao罐,里面装的是一种红色yao水,乃是制作符箓时的必须之物,就是要用笔蘸了此种yao水在符纸上画出符文符阵。这yao水是用一种名唤“yù凤兰”的普通一品灵草所制,名字就叫做“yù凤兰汁”,yù凤兰常见且数量充足,一支灵草搅汁稀释后能做出一大锅,因此几乎不值什么钱,邵景是在买黄符纸的时候顺便向那商铺老板说起,便当做买卖的搭头直接送了他一罐。
低级的符箓都是用得yù凤兰汁,倒是那本《杂术谱》书中记载,到了兽符纸的阶段yù凤兰汁便无法再用了,到了那个时候,为了制作高级符箓,古时符箓师们往往都是去寻找某些富含妖力灵xìng的妖兽鲜血,直接替代yao水来书写符文符阵的。不过眼下这个时候,邵景有yù凤兰汁那便是足够了。
取过一张黄符纸在面前摆好,邵景并没有马上开始书写,而是等待了一会,凝神静气,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之后,这才缓缓提笔蘸了些yù凤兰汁,向着面前的黄符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红色的汁液落纸即收,一旦开始,邵景便没有停顿,一笔一划连续写了下去。在这张符纸上他画的是一个火球术的符阵,三阴火三阳火,次第排列,符文扭曲,在烛光之下随着那红汁流动而渐渐显露出来,一个符文,两个符文,三个符文,四个符文
忽然,邵景手臂一紧,眉头皱了起来,随即停下动作放下手中mao笔,默然看着面前符纸。黄色符纸上红色的符文字迹鲜yan而清晰,前三个符文都是完美无缺,然而在第四个符文结尾处,却有一笔转折时微微偏斜了少许。
只是少许而已。
邵景面无表情地将这张符纸拿起,rou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取过第二张黄符纸,摆好在面前桌上。邵景深呼吸了一下,闭上双眼,静静地端坐了好一会儿。书写符文符阵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画符”的过程,因为要求过于严苛,所以对人的心力精神消耗极大,非常容易疲惫。而经过这段日子的勤奋修习,邵景现了一个xiaoxiao的诀窍,便是当自己精力精神都在充沛完满的时候,对这符文符阵的书写成功率便会大上一些,虽然不算明显,但他却逐渐养成了每次画符时凝神静气的习惯。
如此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当邵景自觉状态已然再次恢复时,才睁开双眼,先是在脑海中把早已熟络的符阵过了一遍,然后才再次提笔,蘸了yao汁,重新落笔。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悄然燃烧,偶尔院子中会传来xiao猪舒服的几声低沉叫唤,剩下的便是完全的安静,甚至连邵景本人的呼吸声都几乎难以感觉到。红汁流淌,字迹渐成,一个个符文在UU小说渐次显现出来,阳火,阴火,然后又是阳火,接着又是一个阴火。
手腕伸动,手臂看去却十分稳重,邵景的脸色无忧无喜,只有桌上的烛火倒映到他双眸之中,像是同样在燃烧的两团火焰,明亮而炽热。
最后一笔缓缓勾下,红色字迹展现,邵景额头落汗,目视这张符纸良久,方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这张火球术符阵,终于是成功地画出来了!
慎而重之地将这张符纸放到一旁,邵景又取过一张新的黄符纸摆在面前,然后同样的闭目养神,许久之后,才开始下一张符纸的画符。
这个晚上,就在燃烧的烛光下,在一片寂静之中,邵景安静地画着,画着,直到将十张黄符纸全部画完。
到了最后,十张符纸里他成功画出了符阵的,一共只有四张。
第一百零一章 逼迫(1)
八月初六日,晴。
伴随着飞翔于白云间仙鹤的清亮鹤鸣,还有山间小鸟早起叽叽喳喳的悦耳叫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了天青山上。
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邵景便看到屋外已经有许多玄天宗弟子站在上下屋层外,来来往往,正是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旁边的房门差不多在同一时候,也是咯吱一声响,住在廿四层第十间屋子的端木虎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一眼看到邵景站在旁边,便笑呵呵走过来打招呼:“早啊。”
邵景微笑点头,刚要说话,忽然只见端木虎眼睛一亮,却是快几步向前走去,那边也有同一屋层上住的几个人站在一起聊天说话,三男二女,那女子一个是李毓秀,另一位温柔美丽娇媚动人,在这夏日清晨的阳光中都忍不住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自然便是苏青蓉。
端木虎笑嘻嘻凑了过去,跟着他们搭话起来,顺便对着邵景招呼了一声,挥手叫他过去,然后便转头看着身边同伴,十眼中倒有六、七眼是放在了苏青蓉的身上,那心意落在有心人眼中真是表露无遗。
邵景微微摇头,却也没打算做什么多余的事,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走过去站在端木虎身边,和这几位在玄天宗门下还算熟悉的弟子jiao谈起来。
苏青蓉目光转动,双眸眼波柔和,似水波轻淌,楚楚而动人心,油然而生我见犹怜之感,配着那一副倾国柔媚的容貌,当真便是世间尤物,绝色美人,也难怪端木虎为之着mí,其实不光是端木虎,便是旁边另外几个男弟子,目光也常在苏青蓉身上打转,倒让李毓秀脸色淡淡的有些不好看。
对于周围几个男子不时飘来带着几分炽热的目光,苏青蓉不知道是否早已习惯,却是不动声色处之泰然,只是在邵景走过来的时候,她像是不经意间转头,看了邵景一眼。
谈笑中,端木虎看着苏青蓉,笑呵呵地道:“师姐,什么时候有空,指导一下师弟我的修行罢?”
苏青蓉微微一笑,却没理会他,却忽然转头对邵景道:“你们两人差不多同时入门的,如今他已修炼到了炼气中阶,你也要加把劲了,何必再1ang费时间花在五行道术这些小道上呢?”
邵景一怔,看向苏青蓉,只见她笑语盈盈美丽动人,眼波如水正是温柔,又似带了几分关怀深意,不知怎么,他却是瞬间悚然一惊。随即邵景便醒悟过来,狠狠瞪了端木虎一眼,那个魁梧的告密者此刻洋洋得意,站在苏师姐的身旁笑容满面,对邵景的目光视若无睹。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却是李毓秀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几个男弟子看来好像并不着急,神色间有些不舍,但苏青蓉轻笑一声,却是和李毓秀一起并肩走向前方的白石大道,几个男子无奈,只能跟着过去。
苏青蓉和李毓秀走在前面,端木虎与邵景等几个人就跟在她的身后,看着苏青蓉的背影,邵景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心想这些日子来苏青蓉在玄天宗门内名气越来越大,隐隐有从一众炼气境弟子中脱颖而出的趋势。或许再过一段日子,这美丽的女子就不会再跟他们一样,而是和那些凝元境的嫡传弟子站在一起了。
走上白石大道,众人上山而邵景下山,在路口便要分开的时候,忽然从旁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叫了一声道:“苏师妹?”
邵景转眼看去,只见卫重站在白石大道的一侧,正含笑对苏青蓉打招呼,笑容温和,方正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热切,两只眼睛似乎也在闪闪亮。
不用回头看,邵景就知道身旁的端木虎只怕脸色黑了,他不动声色地走上一步,拉了端木虎一下,端木虎魁梧的身子纹丝不动,居然没拉动。邵景抬头瞪了他一眼,端木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嘴角扯动了一下,在邵景再次用力拉扯下,终于是被他拉到了身后。
苏青蓉倒似完全没看到身旁两个家伙的小动作,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恰到好处的笑意,对着卫重微笑道:“是卫师兄啊,今天你怎么过来了?”
卫重耸了耸肩,走了过来,道:“掌教真人有令,近来世道不宁,颇多心怀不轨的散修窥视山门,须得严加镇守,防备意外生,所以加派了一倍人手巡山。”
苏青蓉盈盈眼波流转,看了卫重一眼,笑道:“那敢情好,有卫师兄和诸位师兄在这里,我们这些本领低微的入门弟子可算是有了主心骨,不会害怕了。”
卫重被她那盈盈如水的眼波在脸上掠过,一时间只觉得心里都痒痒起来,闻言朗声笑道:“说的是,有我在,你自然便不用再怕什么。对了,说起来,上次我跟你提起的事,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苏师妹,你资质出众,便是我父也对你大加赞赏,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如现在就随我前去见见他老人家,有我在一旁求情,或许他老人家便能许你专一修炼,免去这杂务拖累,再传你精深**与,我同修大道,结成道侣,突破炼气境必定易如反掌,你看如何?”
身后大块头的身体猛然动了一下,邵景面不改色,手上却是用劲,狠狠掐了他一把,片刻后,端木虎又安静了下来,只不过还是传来了几声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第一百零二章 逼迫(2)
苏青蓉面有愕然之色,似乎也没有想到卫重会当众将这话说了出来,一时间周围许多道异样的目光都向这里看来,包括白石大道上下已经走出一段路的众多玄天宗弟子。众目睽睽之下,苏青蓉的脸色有些难堪起来,但是卫重却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仍是目光炯炯地盯着苏青蓉,看来对这位美丽的师妹他是垂涎多时了,今日便是要当众bī迫一下苏青蓉。
答应的话,自然无话可说;想要拒绝,那便是扫了卫重的面子,当然更是扫了那位位高权重的清河长老的面子,谁不知道清河长老是如今玄天宗内仅有的两位玄丹境长老之一,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最是钟爱。得罪了清河长老,任是谁在这玄天宗内,只怕也从此日子难过了。
苏青蓉在卫重火一般的目光注视下低头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师兄,这事关系不小,能否容我再多想几日?”
卫重哈哈大笑,状甚豪迈,目光却紧盯着苏青蓉不放,笑后沉声道:“师妹可是信不过我卫重,又或是根本看不起我么?”
苏青蓉脸色微变,连忙道:“不是的”
卫重咄咄bī人,打断了她的话,径直道:“既然如此,那你且直说到底愿不愿意罢?”
苏青蓉面色苍白,花容失色,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胸口起伏,显见是心情激dang,而邵景只觉得身后的喘息声突然有增大的趋势,心头一紧,手上更是用力紧紧抓住了端木虎。卫重嚣张跋扈,仗着有个玄丹境界的长老老爹,在玄天宗里向来是横行霸道惯了的,端木虎要是忍不住冲出去,只怕立时就要吃上大亏,搞不好就和顾老头一个下场。
只是苏青蓉似乎已被卫重bī到了没办法,双目盈盈似有泪滴,平素那一点英气此刻在强悍的卫重bī迫之下,早已不见,终究只剩下了无助婉约的小儿女姿态。那一刻,她仿佛终于承受不住卫重给她的压力,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嘴唇微抖,yù言又止,却忽然转过头来,向邵景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眼转头看来,邵景只觉得心中一沉,立刻大叫糟糕,刚想挡住端木虎,却已是来不及了。果然没看到还好,这一转头让人亲眼看见红颜伤心、美目含泪,那一股淡淡伤心带着绝望凄楚和柔弱,似要自毁前程终于是明珠暗投飞蛾扑火,立刻让邵景再也压制不住身后的人,端木虎本来的修行就比他高上一阶,如今看到意中人受如此委屈,更是暴怒,低吼一声,伸手一把便把邵景推开,大踏步走了上去,大声道:“卫师兄,你当众bī迫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一语惊破众人心,瞬间所有的目光都移到了此处,都看着端木虎那高大的身躯,一片鸦雀无声。清晨初升的阳光落在白石大道上,周围一片寂静,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苏青蓉像是也被突然冲出来的端木虎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过来伸手拦阻,急道:“端木师弟,不关你的事,你快走罢。”
端木虎哪里肯走,看着这位自己心仪已久的师姐一副凄然表情,他只觉得心中一股热血上涌,怒火中烧更无畏惧,伸手一拉,反是把苏青蓉拉到自己身后,转头昂然对卫重道:“卫师兄,有什么事,你对着我来好了。”
邵景跺脚咬牙,却是无计可施,狠狠盯了苏青蓉一眼,只见那女子柔弱yù哭,一脸茫然地站在端木虎的身后。前方,卫重的脸色早已变作了猪肝色一般,一张方脸上双眉倒竖,额头上青筋隐隐贲起。被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胡1uan一说,他刚才的举动自然便成了强bī师妹仗势欺人外加意图不轨,虽然说本来也的确是这个样子,但是总还有一层面皮在不是?只要苏青蓉本人答应了,自己再找老爹做主,自然便是皆大欢喜,玄天宗上上下下任是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然而自己这般算计都被这小子破坏殆尽,如今势不能再去强迫苏青蓉,否则只怕门内风议连老爹那里都不好jiao代,眼看将要到手的美人飞了,你让卫重如何不怒?
“想不到入门弟子中,居然还有这样有胆色的师弟,我真是看走眼了啊。”卫重怒极反笑,阴恻恻盯着端木虎,忽地右手一翻,豪光闪过,一件赤色铜钵已经被他抓在手上。
“赤心钵!”周围响起了一阵或高或低的惊呼,端木虎也没想到这卫重如此暴戾,转眼便要翻脸动手,他虽然悍勇,但毕竟不是傻子,也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炼气中阶与卫重已到凝元境第一重的实力相差极大,绝非他的对手,更何况卫重手上还有一件下品灵器赤心钵,以凝元境的道行催动更是威力绝大,不是自己能够抵挡的。
然而眼下的局面展似乎已经有点失控了,卫重瞪着一双眼,满脸杀气,正一步步向端木虎走来,端木虎站在原地看着有点晕,显然没想到事情为什么突然间就到了要生死决斗的地步;旁边苏青蓉一脸焦急,yù言又止,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邵景站在一旁也是束手无策,双眉紧皱,急得不行。只有他脚边的那只小猪,不明所以,依旧嘴里出“哼哼”的声音在他身旁跑来跑去,嗅嗅地上石板,闻闻路边青草,中间不时抬头张望,好奇地看着这些人。
转眼间卫重已经快走到端木虎的身前,右手慢慢扬起,赤心钵在他手上犹如一件大杀器,散出沉重的杀意。端木虎依然站在原地不肯后退,因为在他身后就是苏青蓉,然而此刻面对着这远远胜过自己的强大敌人,他的傲气也早已不见,只剩下勉力支撑着的苍白脸色。
第一百零三章 逼迫(3)
一道微光,忽地从赤心钵上闪过,邵景看在眼里,心中一沉,当日卫重与顾老头一战,便是这淡淡微光闪过之后,赤心钵威力迸发一击大败顾老头,端木虎的实力还不如修炼了几十年已到了炼气境上阶的顾老头,这一击之下,怕是当真要出人命的。
就在这紧要关头,忽然从人群后面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道:“卫师弟,怎么最近越发的没有出息了,居然会去找还是入mén弟子的师弟麻烦?如果手痒的话,不如我这个做师兄的,来陪你玩几招罢。”
一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卫重的脸sè顿时更加难看起来,冷冷哼了一声,却是把手上的赤心钵放下,再不多看端木虎一眼,而是转头向那声音传来处看去。而站在一旁的邵景也是一怔,只觉得这男人声音听在耳中有些熟悉,沉yín片刻之后忽地嘴角一动,低声道:“原来是他。”
一众入mén弟子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然后一个身材魁梧不下于端木虎的男人,龙行虎步般走了进来,浓眉大眼,宽额薄唇,这男人第一眼看去并不英俊,但身材雄伟气度豪迈,自有一股威势,却是比卫重胜过不少,旁边不少人见到了他都在问好行礼,就连苏青蓉也是双眼一亮,叫了一声:
“任师兄。”
那男人含笑对着苏青蓉点了点头,然后淡淡道:“放心,有我在。”
邵景在一旁自然也认出了这男人的身份,他也是玄天宗嫡传弟子之一,在玄天宗里的名气甚至还在卫重之上,姓任,单名一个豪字,乃是玄天宗掌教真人清风的mén下大弟子,一身道行已修到了凝元境第三重,并且手上也有一件下品灵器“虬龙棍”,威力极大,乃是清风真人亲赐。无论实力还是声望,这位任豪师兄在玄天宗所有嫡传弟子中都是稳居前三之位,也就只有掌管天风楼的段千里及清阳长老座下的大弟子谢云龙能与之相提并论。
众所周知,玄天宗除了掌教清风真人总掌全局外,权势最大的便是清河长老,毕竟他们二位乃是本mén仅有的两位道行修炼至玄丹境的高人,围绕着他们二人玄天宗内也隐隐分作了两派,卫重和任豪自然便是分属不同阵营,jiāo情也便好不到哪里去的。
这个时候卫重的脸sè已经黑了下来,冷冷地道:“任师兄真好兴致,莫非是要来指点师弟一番吗?”
任豪微微一笑,走到卫重身前,这时站在一旁的邵景瞅准机会,偷偷跑上前将端木虎拉了下来,端木虎此刻倒没有了刚才的倔强,半推半就也就跟着他走了。
面对卫重那双充满暴戾杀气的眼睛,任豪却像是根本没感觉一样,甚至眼神中还隐有不屑之意,道:“卫师弟,我记得昨日掌教真人才对我等训示,世道险恶mén中当以团结为上,不得随意争斗。怎么才过一日,我就看到师弟你轻易起衅,大清早的在这里胡闹呢?在这里众多的师弟师妹眼前,难不成你还想大开杀戒?这事要是传了上去,只怕清河师叔的脸上也不好看罢。”
卫重双目圆睁狠狠瞪着任豪,片刻之后忽然一跺脚,恨恨道:“好,算你厉害。”说罢转身就走,再不回头。
任豪看着卫重离去的背影,轻蔑一笑,随后转身对众人道:“大家都散了吧,别耽误了正事。”
在白石大道上看戏许久的众人们,这时好像才醒悟过来,低声议论着纷纷散去。任豪走到一边,苏青蓉走了过来面露感激之sè,但又不敢太过激动,不知是不是害怕给仍未走远的卫重看到,又要多生事端,只是低声对任豪道:“多谢任师兄了。”
任豪爽朗一笑,摆了摆手,这时端木虎也从一旁走了过来,诺诺几句,倒是真心向任豪道谢一番,今日若非任豪及时出现,他怕是就要吃上一个大亏。任豪向端木虎看了几眼,对这个身材和自己差不多雄壮的师弟倒是有几分顺眼,不由得多问了他几句,得知端木虎入mén不过半年便已修炼到了炼气中阶,这速度在入mén弟子中已经算是快了,当初十一人同时拜入玄天宗,除了苏青蓉脱颖而出,修炼到炼气境中阶的只有两个人,便是端木虎和李毓秀,其余八人包括邵景在内,至今仍然在炼气初阶打转。相比之下端木虎看起来资质不坏,任豪更是喜欢,便拉住他多说了一会儿话。
苏青蓉微笑着站在一旁看他们二人说话,安静不语,心情似乎在这个时候才慢慢放松下来,不过就在一转眼间,她却看到端木虎身后的邵景,此刻不知为何正用一种复杂而奇怪的眼神望着她。当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似山间的微风冷冷吹过,片刻之后,两个人都移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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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茶室(1)
这天早晨发生的事,就像是一颗小石子丢进了平静水面,虽有涟漪却很快便恢复了原样。玄天宗上下并没有因为这一场争执而出现任何的异常,绝大多数人都是和平日一样,大家各就各位,各做各事,包括几个当事人也是一样。
在天青山上与端木虎、苏青蓉等人分开后,邵景一路下山去了小湖城,进了天风楼后,便又开始了新的忙碌的一天。约莫到了巳时,原本趴在一旁的小猪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站起身跑过来到邵景的脚边,对着他哼哼两声,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便甩甩短小的尾巴,摇头晃脑地走出了天风楼,照例开始了每天的城外觅食寻草活动。
看着小猪的身影消失在mén口后,邵景环顾左右,此时楼里客人不少,但他这边的柜台倒是暂时无人,趁着这个空闲他又拿出纸笔,开始练习书写符文符阵。只是不知为何,写了一会邵景便发现自己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对,jīng神老是不能集中,写了几张都是在不断出错。
这时一个年轻的修士走过来询问他这个柜台里卖的丹yào,目标恰好也是保元丹,总的来说这种丹yào算是邵景这边最好卖得丹yào了。邵景露出笑脸,和善地向他介绍推销了一番,最后终于说得那修士心动,掏出三十颗灵石买了一瓶。货款两清后,邵景看着最多只有二十出头年纪的年轻修士,看到在他的脸上露出了已经见过多次的那种怀着希望和憧憬的笑意,然后再看着他转身离去,消失在人群中。
默默地低下头整理柜台,邵景的心里不期然地又想起老侯。
算起来从那天分别后,至今已过了二十二天,到了现在偶尔想起老侯时,邵景心里已经觉得怕是凶多吉少了。想想当日老侯郑重其事地说过“拿命去拼”的话,邵景便觉得有些无奈与惘然,虽说两个人的jiāo情不过泛泛,只是老侯的境遇与他何其相似,至少在几个月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拿命去拼,可是真的能拼到什么吗?
像他这样身处最底层的人,生来无权无势也无钱,在茫茫人海中要出人头地,何其难也。那些富贵权势在手,天生高高在上的名mén大派世家子弟,和他这样的人有天壤之别。所以到了最后,他终究多半也只是落得个身死名灭无人知的下场,譬如叶上朝露,当太阳升起后便消失无踪迹。
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吧,万妖谷中妖兽众多又凶暴强横,纵有高人护卫也是大有可能死于非命的;又或者干脆便是那位“高人”修士直接杀害了他,虽然老侯在那场jiāo易中要的代价并不高,相比那位高人的收获来说简直是少的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在那样凝元境第三重道行的修士眼中,老侯就像是一只卑微的蚂蚁,只要心意一动,或许说碾死便随手碾死了。
事实到底如何,谁又能知道呢?邵景心中其实更倾向于后者的可能xìng,这么多年来他làng迹天涯,人心险恶世道艰险这些话,他体会的比谁都要深。
想着这样的事,邵景的心情便不知不觉中有了几分萧索,谈不上有什么悲伤之意,就是那样一种带着些mí惘的无奈心情。随手把纸笔放到柜台下边,心境不好的时候去练习符箓也很难有什么效果,邵景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大堂,天风楼的第一层宽敞明亮,此刻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多数人都在认真地看着一个个柜台后边摆放的货物,还有少数人看去与众不同,只在第一层中略略看了看,便走上了天风楼的第二层。
邵景的目光随着那几个人移动,看着他们走上二层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在天风楼这里做了时间不算短了,他自然知道能上二楼的客人都是有些身家的修士,因为二楼上面所售卖东西的价格远比一楼的要高,当然品质上也要好得多。
怔怔地看着那座木雕楼梯,邵景不觉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眼光从那边移开了去。
天风楼的第二层从规模上来说,要比第一层稍小些,并且隔开了好几个房间,都是为了给一些特别的客人进行私密jiāo易所专设的,也因此让这层楼从外面看起来更小了些。玄天宗负责打理天风楼生意是清河长老座下的大弟子段千里,平日里他一般也都在楼里的第二层坐镇,或处理些杂务琐事,或在楼里内外走走看看,要不就干脆呆在专mén给他休息的一间屋子里。不过在今天,当邵景还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看着二楼的时候,段千里却是离开了二楼房间,没有像平常那样去一楼巡视一番,而是对手下两个亲信弟子吩咐了两句,便独自一人走上了天风楼第三层。
天风楼一共四层,从高度来说在小湖城中算是首屈一指,毕竟这里乃是玄天宗的地盘,其他商家mén派纵然到此做生意,也不敢太过嚣张,总不能压过玄天宗去,否则就是在打玄天宗的脸面了。四层楼面,一楼二楼都是做生意的地方,三楼便是库房,许多贵重紧要的东西便收藏在此处,平日里连玄天宗mén内普通弟子一般也不让上去,像邵景这样地位的入mén弟子,便从未取过天风楼的第三层。
段千里走上三楼的时候,便看到有四个玄天宗弟子守在三楼的几间库房外,远处还有几个人,见了他都是露出笑脸打着招呼。这些在三层楼上守卫的玄天宗弟子都是修炼到了凝元境,不然也担不起这份守护之责,段千里与他们笑谈几句,然后叫过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两人点了点头,就站在了三楼通向四楼的楼梯口边守卫,不许其他人上来了。
段千里又走上了四层,这一次楼面上便空无一人,喧嚣热闹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在身后低落下去,虽然还可以隐隐听到脚下传来的轻微杂音,但感觉已经变得很是遥远。段千里没有迟疑,向左拐去,走过了两个房间,便到了最后的一间屋子,mén虚掩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份恭谨之sè,整了整身上衣物,恭恭敬敬地敲了敲mén,道:“师傅,弟子千里来了。”
片刻之后,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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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茶室(2)
推mén而进,里面是个清静小室,东南两侧墙壁上各开了大扇窗户,阵阵微风从外轻轻吹进,让室内颇为凉爽。若是站在那窗口迎风望去,便差不多能将小湖城尽收眼底。房间里并无桌椅,只放了张百年老木根雕成的盘龙吐珠大茶几,颜sè土黄,怪丑嶙峋却透着几分独特的美感。地面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围着茶几摆着四只深褐sè藤编蒲团,其中一只蒲团上已坐了一人,身披道袍,面圆白胖,正是当今天玄宗内的第二号人物,也是段千里的恩师清河长老。
此刻的小室内茶香轻飘,淡雅怡人,清河长老本是自泡自饮,看到段千里进来后便笑着招了招手,道:“千里,过来喝茶。”
段千里答应一声,走过去在茶几另一侧坐下,清河长老另取了一只青瓷小杯,以热水烫过,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段千里。段千里恭谨接过,先是闻了闻,轻吹两口,才小抿了些,品味片刻,点头笑道:“好茶。”
清河长老微笑道:“这是白虎城徐家的一位老友前些日子送我的,并非是我们这里的土茶,而是神洲东南方安州出产的一种好茶,名唤‘小绿盏’,香味虽是偏淡的,却胜在甘甜温润,回味长久,好茶啊。”
段千里笑了笑,将茶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
清河长老又替他倒了一杯,段千里双手捧杯接着,只听清河长老又道:“这小绿盏可算是茶中上品,不过要说茶中极品,天下公论还得是蓬莱‘仙芽’和青云山大竹峰上特有的‘黄露’,只可惜这两种名茶产量稀少,又被豪mén巨派把持着,你我一生怕是都难以尝到了。”
段千里笑道:“师傅正当盛年,道行高深,将来如何岂可早下定论?”
清河长老凝视着面前小小青瓷茶杯,没有言语,许久后轻叹了一声。玄丹境已经是修士中极高深的境界,然而修炼到了这种地步,再想前进一步都是千难万难,百尺竿头的那一步,又岂是那么好跨出去的?至今为止,玄天宗两位玄丹境高手,清风真人和清河长老,都还在玄丹境第一重徘徊着,几十年间依然不得突破。尽管如此,有他们二人坐镇,玄天宗便是无可争议的万妖谷周围地界上实力最强的七大派之一。
拿起面前茶杯,看着杯中橙黄清澈的茶水,略微转动把玩了片刻,清河长老淡淡开口道:“最近楼里的生意如何?”
段千里道:“一切如常,获利最大的仍是丹yào一项,初一结账时算了一下,比上月多赚了一成。”
清河长老点了点头,道:“难得你把这里上上下下打理得清楚,辛苦你了。”
段千里欠了欠身,道:“这都是弟子本份,师傅过奖了。”
清河长老默然片刻,忽然道:“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本月十五日,在白虎城中,‘神仙会’在万妖谷地界上的第一家商会,就要开张了。”
段千里身子一僵,饶是平日养气功夫颇深,此刻也是微微变sè,道:“难道就是那号称天下第一商会的神仙会?”
清河长老叹了口气,道:“自然便是了。”
段千里眉头紧皱,面sè凝重起来,抬眼看着清河长老露出几分疑惑,道:“万妖谷靠近蛮荒,远离中土繁华极盛的dòng天福地膏腴之州。世人皆知,天下修真者十之七八尽在中土九州,似神仙会这等巨商豪mén,向来都在浩瀚九州之地叱咤风云纵横睥睨,旗下分会如云遍布九州,但从来看不上我们这样边陲偏僻之所。怎么这一次”
他没有再往下说,但那股疑问与惊愕却是写在面上了,停顿了片刻,段千里又凝神思索一下,随即道,“还有,白虎城乃是万妖谷第一大城,本土菁华泰半在此城中,繁华远胜他处,只一城之中便有七大派中的元、白、徐三大世家居于城内,早就将这白虎城瓜分的干干净净,又岂能容神仙会随随便便chā上一脚?”
清河长老面sè漠然,只有一双眼眸中jīng光掠过,冷笑一声,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正是这三世家中的白家,出头邀请神仙会过来的。”
段千里一时愕然。
清河长老沉默了一会,道:“我也是最近才得到消息,如今白虎城里早已luàn成一团,各方势力都是暗流涌动,谁也不知白家为何做此不智之举?那神仙会占据天下第一商会的名头至少已有两百余年,背景深不可测,在中土九州那样豪mén如云大派无数的修真圣地上,多年来都是风生水起,从未听说有哪个名mén大派公开与之为难作对的。甚至还有传言说,神仙会背后怕是就站着蓬莱仙宗、天龙殿这等修真界中的巨擘豪mén,又或是那些威名赫赫的名mén圣地,总之实力是强大无比。如此庞然大物,一旦势力渗进万妖谷地界,只怕”
段千里面sè也不好看,沉默许久后开口道:“弟子也是久闻这神仙会的名头,但以往日传闻来看,神仙会之作为似乎还是重在商会生意,鲜少有占据灵山攻伐mén派的行径,或许他们只是过来做生意的?”
清河长老抬眼看了看他,段千里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心想这些念头终究也只是猜测罢了。
茶室中陷入了暂时的沉默,过了一会,清河长老开口道:“算了,这些事现下也轮不到咱们头疼,且暂观其变罢。”说完,他目视段千里,脸sè忽地淡了下来,淡淡开开道,“早上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这句话问得有些突然,段千里明显怔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弟子听说了。”
清河长老脸sè淡然,道:“你怎么看?”
段千里抬眼向他看了一眼,伸手过去拿起巴掌大雕工jīng致的茶壶,为师傅的茶杯中加满茶水,默然片刻后才开口道:“以弟子看来,今日清晨之事,怕是小师弟的错处更大些。”
清河长老双眉微微一皱。
段千里声音低沉了些,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当众bī迫炼气境师妹要结成道侣双修,还搬出您的名头来压人,小师弟此举可说是肆无忌惮,此等行径若是传开,在mén中诸位师长和师兄弟眼中,委实难看。偏偏任师兄恰到好处地出现,斥退了小师弟,便是输人又输阵,大败而回了。”
清河长老的面sè又难看了些,还是没有开口说话,虽然段千里神态恭谨,但言辞间却是不怎么客气,对卫重的评价算是难听了。段千里抬头又看了看师傅,见清河长老虽然神情不愉,但还算是平静,这才继续说了下去:“任师兄这个人,向来是外表豪迈实际上心细如发,小师弟行事虽有些狂妄,但有师傅的名望在,父子之情又摆在那里,别人如何想弟子不敢妄言,任师兄却是绝对不会出头演这么这一场英雄救美的戏份,逞一时之快,却为将来争夺掌教大位时结下大仇,不会是任师兄想做的事。”
清河长老嘴角扯动了一下,脸上已浮现出一丝淡淡冷笑之意,道:“怎么说?”
段千里叹了口气,道:“恩师明见万里,目光dòng彻,想必早已明白了。”
清河长老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段千里只好又道:“放眼玄天宗上下,能令任师兄如此行事的,自然只有掌教真人一人而已,虽然未必就是针对小师弟,但想必任师兄的目标也是师傅座下,包括弟子在内这一系的人马,只不过小师弟运气不好,正好被撞上了而已。”他顿了一下,声音又低沉了几分,道,“所以弟子斗胆,恳请师傅莫要严惩小师弟,略做训斥,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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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茶室(3)
清河长老把玩着手中茶杯,目光闪烁,面sè渐渐归于平淡,他既然没有开口说话,段千里自然便只有耐心等着,不时抬眼看着师傅,也不知自己这位师傅心里此刻在想着些什么。
良久之后,茶杯中的茶水已经转动把玩间变得凉了,清河长老凝视多时,却拿起一口饮尽,随后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段千里身子僵了僵。
只听清河长老静静地道:“这些年来,玄天宗内只有清风师兄和我修炼到了玄丹境,若单论道行修为,我们都在玄丹境第一重境界,我自认不弱于他。但多年以来无论派内派外,谁都认为他稳稳压我一筹,你可知缘故?”
段千里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低声道:“是‘黄龙袍’。”
清河长老点了点头,道:“不错,便是因为黄龙袍的缘故。以前玄天宗只有祖师爷传下黄龙袍这一件法宝,被他以掌教的身份占了,我便只能低头臣服。不然的话又能怎样,我纵有几件灵器,在黄龙袍面前也如土jī瓦狗一般。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无名古修dòng府出世后,光是法宝就多了两件,但是时至今日,啧啧,我这位掌教师兄,居然一件也没有分给我。”
话说到最后,清河长老的声音渐渐低沉,但话语中却多了几分凌厉,段千里此时只是凝视着面前茶几上的茶壶茶杯,没有再抬头去看师傅的脸sè。
“世人都道是我与他两人一起撑起了玄天宗的mén墙,却谁也不知我这位师兄猜忌我如此之深。眼前这番情形,怕又是他有意再敲打试探我了。”说着,他深深看了段千里一眼,道,“千里,你觉得任豪那小子所做所为,是否此意?”
段千里只觉得呼吸有些艰难,但面上丝毫不显,长长而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沉默片刻,然后一字一句地道:“弟子以为,正是如此!”
一阵轻风,从高楼小室的窗外吹进了室内,轻拂过两人的衣衫,茶几的两头,他们忽然又再次沉默了下来。这一次,小小茶室中陷入了一片时间更长的寂静。
良久之后,清河长老打破了沉默,淡淡道:“这些年来,他敲打了我很多次,试探了很多次,我都忍了,忍到现在,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快变成一种习惯了。”
段千里的头埋得越发低了,低声道:“弟子无能,累及师傅受苦,实是罪孽深”
“但是这一次,”他的话转眼间被清河长老突然打断了,段千里心头一紧,下意识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前方的恩师,面sè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这一次,但是这一次”清河长老慢慢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嘴里重复着这句话,神情变幻,目光闪烁,就这样停顿了有那么三、四息的时间,段千里屏息咬牙,背上冒出冷汗而不自知,只怔怔地看着恩师,这短短数息之间,他感觉就像煎熬过几个chūn秋。
终于,清河长老目光一冷,凛然开口,断然道,“这一次,我不想忍了!”
“啪!”
一声清脆响声,在小室里的一片寂静中猛然回dàng开去,一个细小的青瓷茶杯摔到地上,裂成了数块。
※※※
忙碌同时也是平凡的一天,终于又悄悄过去,日头西沉,夕阳落山,邵景叫醒小猪,走出了天风楼。顾盼之间,他忽然发现平日每到这个时候一般都会站在mén口目送众弟子回山的段师兄,今天不知为什么却不在了。
夕阳余晖之下,天风楼高大的身影在长街上拉出一条微暗而修长的影子,众弟子中也有人发现段千里不在mén口,但大家的反应都是差不多,最多不过议论两声也就罢了,毕竟段师兄乃是执掌天风楼的人,平日里就事务繁忙,或许今天是有了急事吧。
出了小湖城一路无事,邵景带着小猪在往天青山的大路上走着,望向前方渐渐清晰起来的天青山,然后又亲眼看着在这傍晚时分,山脉从夕阳余晖中缓缓融入暮sè的黑暗,变做了一团巨大的yīn影,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在夜sè中依然耸立着。
回到山上的时候,天sè照例又是已经黑了,山居冷清,天黑后多数弟子都是回到自己的房内闭mén不出,或修炼或休息,只有那一盏盏闪烁的灯火,像是这黑暗中的眼睛。邵景居住的廿四屋层在地势上算是颇高的一层,走到这里的时候,同在小湖城天风楼中做事的其他弟子都已经散去,只剩下他一人了。
绕过白石大道跨上石路,走过一间间或明或暗的屋子,今夜天上有乌云,遮蔽了月亮星光,只有遥远天际,还有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散发出淡淡微弱的光芒。
约莫走到自己屋前时,邵景脚步一顿,看见在自己隔壁的苏青蓉屋子房mén,似乎又是半开着的。而几乎是在他目光看去的同时,从那mén中响起了脚步声和男nv说话的声音,房mén吱呀一声打开,只见任豪与苏青蓉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任豪一边走一边侧身对着苏青蓉微笑道:“苏师妹留步,我自去了。”
苏青蓉也没强求,娇媚美丽的脸上笑意盈盈,轻声道:“以后诸事就要仰仗师兄照顾了。”
任豪呵呵一笑,道:“你放心就是。”说罢转身,然后两个人同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邵景,苏青蓉似微微一怔,邵景则是对着任豪点头行礼,道:“任师兄好。”
任豪看了他一眼,道:“你是”
邵景道:“我叫邵景,是与苏师姐同时拜进山mén的,现在在小湖城中天风楼做事。”
任豪“哦”了一声,点头道:“难怪,在天风楼做事的确比较辛苦,每天都得忙到这个时候才能回山,师弟你快些去休息吧。”
邵景恭谨地道:“是,多谢师兄关心。”
任豪看起来倒没什么架子,点了点头,又回身与苏青蓉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邵景慢慢站直了身子,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道路远方,然后回头一看,只见苏青蓉脸上的笑意也慢慢褪去,不知为何没有转回屋中,而是依然站在那mén口石路上。她一身白衣,眉目如画,冷冷夜风吹过,衣襟拂动,平日间的温柔娇媚在这一刻都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那突如其来的清冷之意。
邵景凝视着她,苏青蓉也平静地看着这个男人。
两条身影,在这个渐渐变得清冷的夜sè中,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山风不停地吹过,两个人仿佛都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青蓉才首先打破了这有些奇怪的僵局,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她转身就yù回房,也就是在她转僧际,忽然听到邵景在身后开口道:“稍等。”
苏青蓉目光微冷,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看着邵景,邵景迎着她的目光,道:“你放过阿虎吧。”
苏青蓉眉头一挑,眼中瞳孔不显眼地缩了一下,口中冷冷地道:“你什么意思?”话声冰冷,与她平日间完全是两个样子,却让邵景一下子回忆起了几个月前在那个神秘dòng府的一切。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的那一丝悚然,缓缓道:“你手段高明,连言语都不用说,只是几个眼神脸sè,便足以让那家伙神魂颠倒,傻呆呆为你硬扛卫重。可是他这样一个傻大个,对你根本没有威胁,你就放过他吧。”
苏青蓉冷冷地看着他,片刻后忽然踏上一步,道:“你这算是求我么?”
邵景皱了皱眉,道:“不是。”
苏青蓉冷笑一声,道:“那你是什么意思,随口说说么,还是在警告我?”
夜风吹过,寒意入体,邵景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苏青蓉那张绝美的脸庞,这时的她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娇媚,在清冷中更多了几分凌厉,杀意在她明亮的眼眸中若隐若现,如寒冰般冷彻。
他静静地盯着她,苏青蓉也不再说话,迎着邵景的目光气势却仿佛更盛一筹,冷漠无言。
那一刻,两个人似乎都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曾经在神秘dòng府中发生过的那惨烈一幕。
邵景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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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九章 刻符
烛火微动,出一声噼啪的轻响,在房中摇曳了几下。邵景缓缓在桌边坐下,静坐片刻后,他摊开自己的右手手掌放在烛灯之下,光辉中,手心里有淡淡湿漉。
无色,透明,那是无声无息渗出的少许冷汗。
两个人终究没有在这个晚上,就在这屋层外大打出手,无论苏青蓉或是邵景自己,都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两个人的私密便更加要紧,决不能让别人知晓,所以到了最后,对峙多时的两人终于还是在暗流汹涌的僵局下悄然而退。
只是,如果真的有不死不休的决斗,谁会是死掉的那个人?
邵景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盯着已经开始渐渐挥消失的冷汗,脸色变得有些铁青。
从刚才开始就在一旁无所事事旁观热闹打酱油的小猪,不知何时又溜到床上去了,此时呼吸声渐渐变大,看来已是没心没肺地安睡而去。邵景独自一人坐在灯下,默然沉思着,过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到流云袋中摸索了一阵,拿出了几张纸片放在桌上。
黄色而略显粗糙的纸面上,红色扭曲的符文依次排列着,组成了一个个神秘椭圆的符阵,一共四张黄色的符纸,在灯下静静平躺着。冥思术修行太过缓慢,想依靠玄心诀更是一个笑话,苏青蓉在修真这一脉上的天赋高的吓人,到了最后,也只剩下符箓这门杂术有些希望了。
四张画好符阵的黄符纸,只剩下最后刻符这一道工序了。邵景不再犹豫,单独取出一张放在面前,随后凝神静气,闭目养神,待觉得精气神都已完满时,他才缓缓睁开双眼,右手五指平伸,掌心向上,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用力,只见这一片静谧中火光猛然一闪,一缕细细金色的火焰,从他的掌心中显现出来。
凝视着这团无声无息燃烧着的金色火焰,邵景的手缓缓落下,周围的空气中忽然变得有些炽热起来,有一股细微然而怪异的“呜呜”声,在四周若隐若现地呼啸着。随着邵景的手掌接近桌上的黄色符纸,纸上那些原本平静的符文突然亮了起来,火光之下,符文如血,颜色陡然鲜yan,犹如人体刚刚流出的鲜血,那血滴甚至还在微微蠕动一般。
六个符文皆是如此,依次起了反应,似要脱纸而出随意流淌。但随即符纸上一股灵力涌出,恰到好处地压制了符文异动,正是那奇异的符阵起了作用,随后微光闪烁,符文鲜红蠕动,自行变成了一个平衡的局势,等待着。
一切都和邵景之前看到的记录一模一样,他心中安定了许多,然后慢慢地将掌中火焰,压了下去。
火光中,他脸色凝重,精神已经高度集中,眼中只有面前这团火焰和那张黄色符纸,随着金色的火焰靠近符纸上的符阵,一股灵力压了下来,顿时让原本只是维持了脆弱平衡的符阵起了波澜,那符阵像是本能地抗拒外来的灵力侵袭,产生了一股抵御之力,但显然这等符阵的灵力颇为弱小,无法抵抗邵景手上火球术的灵力,很快就被压制下去。
火焰,与符纸上的符文接触了。
看去平凡无奇的符纸,在这般威力强大的火焰靠上之后,竟然奇异地没有点燃,反而是符纸上的六个符文更加鲜红,字迹闪动,越来越快。整个符阵也在颤动着,渐渐产生了一股吸引之力,将火球术上的灵力引了下去。
邵景的额头上冒出了丝丝冷汗,从开始到现在,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控制手中的火球术,符纸上的符纸脆弱而纤细,六个符文组成的符阵更是仅有脆弱的平衡,一旦有一个地方控制不小心,火球术的灵力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打破这个符阵平衡,从而让这张符纸失去控制,六个符文一起报销,这符箓的制作自然也是失败。
幸好,这么多年来他对火球术这种术法无数次地修炼起到了作用,这个术法的每一丝灵力波动每一个灵力变化他都烂熟于胸,真正做到了无微不至,然后依仗着这种熟络与沉稳,他继续一点一点地将火焰向符阵上压去。
一团火球,已经有一半的火焰碰触到了符纸上,然而符纸依旧安然无恙,从旁边看过去,这景象颇有几分诡异,倒像是邵景手心中的那团火球有一半的体积被压入了符纸中,而另一半也在他控制之下,缓缓向下压去,正慢慢进入到符纸里面。
火光闪烁,身前灵力在不停地颤动着,然而一切看起来都还在控制之中,邵景聚精会神全神贯注,似乎已经看到了成功在即。然而就在此刻,忽然间在他眼角余光中看到组成符阵的六个符文中,其中一个阴火符文突然一暗,几乎是在同时,原本保持了脆弱平衡的符阵上的灵力,一下子紊1uan起来。
邵景心中顿时一沉,牙关紧要,调动全身灵力想要挽回,然而局势却如山洪暴势不可挡,只在转眼之间,剩下的五个符文迅暗淡下去,一股微弱的灵力在符文上凝聚片刻,随即就像一颗炸弹般轰然爆开。
“轰!”
低沉而生涩的开裂声,伴随着突然窜起的火苗,从黄色符纸的符阵中央猛然烧起,将六个符文全部吞噬进去,烧开了一个大dong,很快将整张符纸烧成了灰烬。
慢慢地放下手掌,邵景的脸色有些苍白,一滴汗珠从额上滑落,落在他浓黑的眉梢。
面无表情地抹去这颗汗珠,邵景面沉如水,仔细地将刚才刻符的过程回忆了一遍,却自觉在刻符失败之前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犯错,那一刻的失败真的是突如其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邵景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情况下,符阵上会突然失控。
难道这就是符箓艰难的地方,纵然对术法的掌控再好再纯熟,也会有极高的失败几率?
屏息,静气!邵景强行压下了心头涌起的那一丝焦灼,还有机会,还有机会,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了几句,何况古书中早已记载过,任你技艺如何出众群的符箓师,制符成功的几率也是极低的。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邵景重新将自己的心神定下,恢复精力精神,面上露出沉毅之色,再一次拿过一张符纸,摆放在桌面上。
手掌伸出,火焰燃起,他所特有的那一缕带着金色火光的火球术,在掌心中静静燃烧着。
邵景凝视片刻,然后向着那张黄色符纸缓缓压了下去。
火光闪动,符文“复活”鲜红如血,灵力紊1uan后又恢复平衡,一切都像刚才一样,在开始的时候很顺利。随着掌心中的火球缓缓下压,符阵上的抵御之力也渐渐增强,然而这些都难不倒邵景,他要做的反而是控制自己火球术的灵力波动与威力,继续保持掌下那个符阵的平衡。
随着时间过去,火球接触到了符纸,符纸安然无恙,灵力在被符阵吸收着。火球继续融入符纸,邵景的手掌稳定而缓慢下压,符阵上的灵气有轻微波动但仍然保持平衡,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仿佛噩梦重现,几乎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时间点上,火球已经融入了符阵一半时候,一个阴火符文突然失控,紧接着整个符阵便如骨牌倒下般完全失去了控制,灵力1uan窜,平衡瞬间破裂,一团火焰“嘭”的一声迸裂开去,从符阵中间燃烧开来,转眼间就将这张黄符纸烧成灰烬。
邵景木然坐在桌边,看着面前焦黑的纸灰,面色苍白,汗水流淌而下也不自知。
哪里错了,到底哪里错了?
他闭上眼咬着牙,带着一股咬牙切齿般的恨意与mí惑,再度回忆着刚才的刻符过程。
可是没有错,一点错误也没有,他完全找不到在这刻符过程中哪里有出错的地方,他想得脑子都有些生疼,却依然无法找出问题的关键究竟是在哪里?
咬了咬牙,犹如一只困兽,邵景站起身在屋子中来回走着,忽然他一把扯开房门,大步走到了庭院之中,冰凉的山风顿时吹拂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些热的脑子缓缓冷静了下来。
长长呼出了胸中一口浊气,邵景就这样闭目站在风中,好一会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平伏了下来,随后走回了屋子,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小猪的鼾声已经从床铺那里传了过来,悠长平稳而有节奏,邵景没有马上回到那张桌子边,而是停顿了一下身子后,走到了床边。那个贪吃好睡的家伙侧躺着,睡得很香,小蹄子随意叠着放在被上,露出了黑白相间的肚皮。
邵景笑了笑,扯过被子,盖在了小猪肚皮上,然后站起身,回到了桌子边,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取过了第三张符纸。
黄色带着纹理的符纸,在灯火下平凡无奇,纸上红色的符文符阵安静无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邵景沉默地坐了很久,然后又一次伸出了自己的右掌,火光再现。
凝神屏息,他眼中此刻似乎只有那团金色的火焰。熟悉的过程又再一次出现,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完美无缺,他的脸色在火光中阴晴不定,一片沉默寂静中,只有火球在无声地燃烧着。
“嘭!”
第三次,仿佛是带着几分嘲讽笑意的低沉声音,从符纸上传来,符阵再一次的失去控制,火焰从符阵中央烧了起来,转眼间将符纸烧掉,又是完全一样的情况,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情况下,符阵莫名其妙地突然崩溃。
眼角微微chou搐,邵景死死地盯着那兀自在燃烧的残火,倒映在眼瞳中就像是双眼也在燃烧一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双眼忽地精光大盛,一把抓住那已经烧得残破不堪的符纸,似乎根本感受不到残火在他手心的灼痛,只是盯着那越来越大的烧开的破dong,口中道:
“不对,有些不对劲!这火不对!”
他的脑海急转着,像是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然而某个念头若隐若现,他却无法一下子抓住,所以只能不顾一切地却追踪着,绞尽脑汁地想着,那条隐约透漏出来的痕迹尾巴,到底是什么?
忽地,手掌心一阵剧痛,却是那残火在熄灭之前终于烧疼了他的肌肤,邵景条件射般地将这残符丢掉,抓住自己的手掌吹了两口气,抬头时,只见半空中残符缓缓飘落,偌大的符纸上只剩下了周围一圈薄薄的焦黄符纸,中间完全就是一个大dong,至于符文符阵什么的,自然是早就被烧没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邵景身子一震,猛然站起,眼睛盯着这张残符,心中一个声音叫了出来:“是了,就是这里,这火烧的地方不对!”
一屁股坐回桌边,邵景将桌上残留的灰烬一把扫开,然后伸手到流云袋中快摸索了两下,片刻后摆到了桌上已经有三本书,分别是当日他自学符箓这门杂术时阅读的《符箓小解》、《杂术谱》和《书书札记》。他快地翻开书本,不时地对照着三本书上关于符箓的说法,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并且没过多久,他的动作便缓慢了下来,双眼不停地在书本上切换着,嘴唇微动,口中低声地诵读着什么。约莫半盏茶后,邵景慢慢抬起头来,眼神已是亮了许多,但看着仍有几分mí惑。
“古书中记载了因火焚而刻符失败,多是因灵力失控所致。其中又分两种,其一是符箓师在刻符时手法失误,符阵灵力失控,则符纸便被火苗烧尽;其二却是选择符纸错误,符箓师所刻术法强大,所选的符纸等级太低,无法承受灵力而导致符阵崩溃。”
邵景眉头紧皱着,暗自思索:“这两种情况引起的火烧差不多,区别只在起火的位置不同。若是刻符手法失误,则火起于边角;若是符纸品质不够,则火起于符阵中央。刚才三次刻符失败,次次火苗皆起于符阵之中,这”
邵景面上惊疑不定,难道说自己刻符失败并非是手法失误,而是这符纸的问题?可是无论任何一本古书,包括《符箓小解》上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五行术法中的一级术法,只需用黄符纸即可,品质更好的青符纸是至少二级术法才需要用到的。这却又作何解释?
邵景从未想到自己会遇到如此古怪的一个难题,偏偏这个问题似乎连古人都未见过,无论是两本古书还是《符箓小解》上都不曾提及,他只能自己苦苦思索,绞尽脑汁,想尽诸般可能后,邵景终于在心中得出了一个虽有些夸张但好像在眼下情况里,却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那就是自己的这个火球术,看起来威力要远远大过世间其他人所释放的火球术法,甚至达到了二级五行术法的强大威力程度。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黄符纸接二连三地在刻符手法没有失误的状态下连续烧毁。至于邵景这火球术威力为何如此之大与众不同,结论也是不言而喻的,自然便是那半卷神奇的《天书》上所记载的冥思术的功劳。
邵景站起身,缓步走到庭院门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又一次走到小院中,山风也还是像刚才那样寒冷,只是吹在他的身上时,邵景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寒意。
头脑两侧有些隐隐的疼痛,那是连续刻符精力大量损耗和之后冥思苦想所带来的后遗症,但是不管怎样,心中的mí惑总算是找到了一条出路,人便清醒了许多。他抬头看着这夜色,只见黑幕低垂,苍穹如墨,天地茫茫无边,身似蝼蚁,仰望无穷,一时间只觉得自身渺小如沙尘,天地造化,仿佛才是无穷无尽,永难勘破。
※※※
八月初七日,阴。
一晚上没睡好直到快天亮时才mímí糊糊睡去的邵景是被小猪的哼哼声叫醒的,勉力起了床,漱洗后整理衣衫,他才带着一脸倦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身影,正是他的邻居端木虎,见到邵景打着哈欠走出来,端木虎笑呵呵走过来道:“怎么,昨晚没睡好吗?”
邵景随口敷衍了两句,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天空中阴沉沉的不见太阳,看来倒是八月里难得的一个阴天,不会那么燥热,便笑着问他道:“怎么还站在这儿,不用干活啊?”
端木虎笑了笑,yù言又止,最后只是笑道:“还早,还早。”
邵景翻了个白眼,看看周围,自己算是今天起床比较迟的人了,此刻看去上下屋层中有许多玄天宗弟子都已经离开房子走向自己的目的地,偏偏端木虎看起来倒是悠闲的很,正想多问他几句,便听到身后一声轻响,第十二间屋子的房门打开,苏青蓉走了出来。
晨光中的那个女子,年轻貌美,清丽动人,眼波盈盈似水,看了过来,见他们二人站在这里,苏青蓉的目光与邵景略碰了碰,然后落在端木虎的身上。她微微一笑,衣袖微动,在从背后轻轻吹来的山风中,她似落入凡间的仙子,温柔婉约,浅浅笑意中,说了一句:
“早啊。”
邵景没有反应,他只是转头向端木虎看去,只见那个高大的男子脸上满是笑意,大步走了过去,笑道:“早早早,苏师姐,你这是要去炼丹堂吗?”
苏青蓉嘴角含笑,白皙的肌肤上隐隐透着红润,微笑道:“是啊,我不是每天都要去的么?”
端木虎呵呵一笑,道:“如此正好,我要去灵兽堂,正好同路。”
苏青蓉嘴角笑意仍是那般淡淡的,没有言语,像是不经意般转过头向邵景看去。
邵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深深地看了端木虎一眼,随后转身大步走去,没有再回头。看着邵景远去的背影,苏青蓉眼中目光闪动,片刻后转过头来,对仍等待一旁的端木虎轻轻一笑,道:
“好啊,我们一起走。”
第一百一十章 拼命(1)
“周师姐,早啊。”
“咦,是邵师弟,你今天怎么会跑到我这里来了?”
“这不是还没开mén,有点空闲时间我随便溜达一下嘛,顺便过来看看。”邵景笑着对站在一处柜台后的一个玄天宗nv弟子说道,“最近你这里生意好不好啊?”
周师姐真名叫周秀秀,看着身材微胖,眼下有几粒细小雀斑,但姿sè不错,特别是一双眼睛如桃花似的,柔媚动人,在玄天宗一众弟子中,也算是有些名气的小小风流人物。此刻看邵景过来搭讪,她嘴角露出几分笑容,横了他一眼,道:“不好呢,谁叫我运气不好,分到的是符纸杂务的柜面,这买的人本就不多,这些日子天气又热,生意就更差了。”
邵景笑道:“反正又不是你的错,怕什么,再说卖的少了也不会扣你每月发下的灵石,最多不过被段师兄说上两句,没事,没事。”
周秀秀哼了一声,看了看周围无人,便把脑袋搭过来,一股淡淡香气便钻入邵景的鼻中,只听她低声道:“你懂什么,段师兄看起来虽然和善,但训起人来也是不客气呢。昨天就不知怎么,在防具柜台那边,秦师弟因为点小事和客人有所争执,就被段师兄叫到楼上一阵好骂,秦师弟下来的时候面皮看起来都是紫了呢。”
邵景倒是没听说这事,一时有些诧异,愕然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周秀秀道:“是打烊后叫过去的,你走得早,没看见,我落在后头才看到的,啧啧,你没看到段师兄那个时候脸黑的呀,像什么似的”
邵景摇了摇头,心想这倒是奇怪,段师兄平日养气功夫上佳,从来冷静和善,轻易不会动怒,怎么昨天会变成这样,随即又想起昨日回去时,段千里打破了每日惯例,没有在mén口站着,看来果然有些古怪。
只是这些古怪也不是他所关心的,听过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对他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个时候,他目光一扫,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一样,对周秀秀道:“师姐,这符纸还分作两种颜sè啊,一种黄的,一种青sè的。”
周秀秀点了点头,道:“是啊。”
邵景道:“这种青sè的符纸咱们卖多少钱来着?”
周秀秀向柜台下面看了一眼,道:“青符纸品质要比黄符纸好许多,价钱也贵,一颗灵石只能买到两张。”
邵景怔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角边多了丝难以察觉的苦涩,低声道:“这么贵啊”
周秀秀道:“可不是,那黄符纸平日还能卖出去一些,青符纸根本就是铁公jī,一máo不拔,都没人来买的。”
邵景想了想,道:“没人买怎么还不降价?”
周秀秀撇了撇嘴,道:“这东西降不下去了,黄符纸是用黄麻所制,便宜量多,自然符纸也是便宜;但青符纸用到的材料是‘青叶苜蓿’,已是二品灵草,出产还少,成本便是这么高了,总不能亏本卖罢?反正这东西轻易也不会坏,放在这儿也就是了,要说也不是完全卖不动,时间久了偶尔也会有修士过来买上一些的。”
邵景只觉得嘴上发苦,心不在焉地与周秀秀又聊了几句,然后天风楼便开mén营业,他也顺势回到了自己的柜台后面。远处,周秀秀还对着他微微一笑,邵景点头回应,但心中却是暗暗叫苦:如果自己的火球术真要用到青符纸的话,这本来就紧张无比的灵石,怕是就要跟不上了。
如今这身上可就仅有一颗灵石了,再要灵石便只能等到八月十五玄天宗按例发下的三颗灵石,距离现在还早得很。如果用掉这颗仅有的灵石,且不论制作符箓的成功率不高,一颗灵石只能买到两张青符纸,很有可能这颗灵石在一个晚上后便血本无归。重要的是如果用掉了这颗灵石,剩下这段日子里,炼气境里的玄心诀就无法修炼了,要知道如今修真士一脉的所有修行法mén,几乎都是从灵石中吸取灵力来修炼的,没有灵石自然便是无计可施,这也是许多底层散修日子艰难的原因。
道行低微,无法猎杀妖兽或去野外寻觅灵草矿石,便很难得到灵石;灵石不足,造成修炼上时断时续,道行便更加难以进步。放眼天下,真不知道有多少可怜的底层修士陷入了如此窘迫无助的境遇,令人悲哀。
而现在邵景面对的,似乎也是这样一个穷人的问题,灵石不足啊,这些日子以来,虽然着力于符箓这mén杂术,但每日的冥思术与玄心诀两mén修炼,他都没有中断过。冥思术还是老样子,进境迟缓的令人发指,每天增长的那一丝本源灵力少到几乎都难以察觉;倒是玄心诀四平八稳,经过这些日子不间断的修行,他丹田内元力渐渐凝聚,倒有几分要突破至炼气中阶的迹象。
可是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要说他此刻的杀手锏,反而是在本源灵力催动下的两种一级术法才对。
站在柜台后面,他的脸sè看起来yīn沉而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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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拼命(2)
买,还是不买?
这个问题纠结了邵景整整一天,直到太阳西沉天风楼打烊时分,他仍然没有得出一个清晰的结论。
邵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满心渴望着赚钱,在他心中已经把自己能够做到的所有赚灵石的法子都想了一遍,却又无奈地一一否决,他甚至还想过重新学当初在天青山脚下种植灵草,反正他现在修习了冥思术后灵力远比当初充沛,但显然这世上并没有一日速生的灵草存在,远水难解近渴。
心事重重地走在大街上,邵景有些茫然,心中一点头绪也无,直到他走神状态下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在一旁跟着的小猪,一脚踏在了小猪肚皮上。
小猪登时惨叫一声,吓了邵景一跳,连忙跳开,俯身把小猪抱了起来,小猪嘴里哼哼哼咕哝着,在他手臂间摇头晃脑翻白眼地装死,邵景随即想起这慵懒吃货已是牛皮糖般坚韧厚皮,连妖兽魔牙狼的利齿都不怕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不经意间一脚的伤害,便没好气地随手一扔,将小猪扔了出去。
小猪摔在地上滚了两圈,看起来有些生气,哼哼哼哼抗议了几声,不过显然毫发无伤。只是过了片刻,它忽然住口不言,看见自己的主人面上慢慢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然后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什么,面上露出几分思索之sè,而且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越来越亮。
小猪下意识地感觉好像什么事情有些不对劲了,然后便只见邵景以拳击掌,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着牙发着狠,低声说了一句:“妈的,连老侯那样的人都拿命去拼,老子为什么不行。拼了!”
说完,他一把抱起小猪,却是转身向着长街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原本他和小猪走的方向是出城的路,现在却是相反了。一路上邵景好像轻车熟路,很快走到了上一次自己购买黄符纸的商铺,但走到mén口时他明显又犹豫了一下,迟疑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没有进去,而是又向前走了几步,另外找了家商铺,然后走进去花掉了自己身上最后的一颗灵石,换来了两张青符纸。
“走罢,回山了。”
邵景对着守在一旁的小猪挥了挥手,看起来有几分决绝的悲壮,小猪则是莫名其妙地看着折腾的主人,哼哼两声,跟了上去。
回山之后,入夜时分,邵景又一次坐在桌旁,面前两张青绿sè的符纸安静地放在桌面上,在烛光下反shè出有些奇异的光芒。装着鲜红的yù凤兰汁的罐子放在一旁,平静心神之后,邵景拿起笔蘸了yào汁,脸上决然之sè一闪而过,提笔画下了符文的第一笔。
房间里飘dàng着安静而隐约有些紧张的气氛,但结果看来不错,两张青符纸上的符阵都顺利完成了,剩下的,便只有刻符这最后一道工序了。
今晚,小猪似乎也感觉到一丝异样,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没有入睡。它没有像平日那样吵闹,而是安静地趴在床上,两只黑白相间的小眼睛默默地看着坐在桌边全神贯注的邵景。
火光亮起,在主人的掌间,那一脸决然的神sè,将火球缓缓向下压去。小猪在床上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注视着邵景所做的一切。淡淡的金sè火球,亮起、微暗,又亮起,再微暗,每一分每一丝的cào控都显得那样jīng细与缓慢,邵景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团火球。
小猪觉得有些不舒服,慢慢后退了些,钻到了被子里,但又从被褥的缝隙间探出小脑袋继续向那边看着,看着,看到那火光猛然亮起,看到主人霍然站起,再看着他气急败坏神情如困兽挣扎;过了一会他的心情平伏下来,又再次坐回位置,然后咬着牙,狠了心,再一次重新开始。火光,又一次的亮起
小猪有些mí惘,它搞不懂邵景究竟在干嘛,然而远处桌上那些动dàng的灵力中似乎有种令它畏惧的力量,让它不愿靠近,而邵景在灯下有些扭曲的脸看着也很不舒服。小猪犹豫了一会后,慢慢把脑袋缩了回去,藏到了被子中。
被窝是温暖而柔软的,那种接触全身肌肤的温柔触觉,无论怎么躺都让猪舒服极了,小猪很快把那一丝不快驱赶出自己的心底,开始沉溺于这种快乐,随后渐渐的眼皮打架,忍耐不住这种舒服所带来的睡意,眼睛合上,就要安睡而去了。
就在这半睡半醒mímí糊糊的时刻,,忽然,被子被人一下掀开,登时一股凉意窜了过来,让小猪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头望去,只见邵景在床边坐下,像是jīng疲力尽般一下子倒在床上,然后顺手将小猪抱在自己怀中,轻轻摸着它的脑袋,片刻后,只听他见他低声缓慢地说道:
“好了,小猪。等到明天晚上,我们两个就去拼一场吧!”
烛火一阵摇曳,小猪抬眼望去,前头那张桌上原本有的两张青符纸中,一张已经化作灰烬,而剩下的一张完好无缺,符文鲜红yù滴,在符阵中央原本空白处,此刻已经多了一个神秘的金sè火焰图纹,一股强盛的灵力,正从这图纹上缓缓散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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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拼命(3)
八月初八日,晴。
对世间许多的人来说,人的一生是平凡的,或者说至少一生中大部分日子都是平凡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光阴便在这看似缓慢的岁月中悄无声息地溜走。孩童长大成少年,少年变作青年,然后或许风花雪月一场,或许连这都没有,青net岁月便悄然而去,一转眼而立再转眼不惑,光阴余晖阴影下,你便只剩下过往蹉跎的回忆。红颜变白,谁还记得倾城美貌?
所以自古至今,无数人渴求长生,修士如过江之鲤,数不胜数。相比凡人,修士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传说中那般风光,修炼的日子是公认的枯燥,或谢有在猎杀妖兽或是彼此间生死搏斗时才有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但那显然不可能持久。
所以这一天对天风楼甚至玄天宗里的大部分人来说,其实也是普普通通平凡的一天。大家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各守本分,各自修炼,期待着未来有一天能修成正果。
苏青蓉在炼丹堂中偶尔累的时候,喜欢坐在窗边凝视外面的天空,眼神清澈,却从来让人无法看清她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与苏青蓉同在炼丹堂的李毓秀修炼刻苦,人缘也好,多数时候都和熟悉的门中师姐一起说笑,没人注意的时候,她会在僻静处看着苏青蓉,微咬着唇;灵兽堂内,几个男弟子都喜欢逗唯一在这儿做杂务的女弟子王燕儿开心,哪怕是难得的休息空闲他们也会围在王燕儿身边,让王燕儿咯咯笑个不停,大家便也满心欢喜;倒是端木虎很少参合进去,他的心思在另一个地方,哪怕是在干活的时候,他也会心里偷偷想起苏青蓉那张温柔美丽的脸庞,还有那盈盈如水的眼眸与淡淡的笑意。只要一想到那个美丽的女子,端木虎便觉得自己心间满满的很是幸福。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想法,大家都消磨着自己的岁月生涯,平凡的,或是在平凡中等待着不平凡。
然后直到太阳下山,一天过去。
傍晚时分,天风楼里的弟子们出了城,顺着大路走向天青山。三两成群,低低细语,已是每天这个时候必然出现的景象,大家都很轻松,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可以回山休息,脚步都是轻快,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邵景带着小猪走得比平常慢了许多,渐渐落在了后面。
小猪悠哉悠哉地在路上边走边玩着,虽然不时迎风嗅动鼻子,但始终都没有钻草丛的迹象,看来周围这一大片田野上的野生灵草很有可能是真的被它啃食干净了。当太阳终于落山夜色缓缓降落,而他们两个却依然还在道路上时,小猪才现有些不对劲了。前头那些玄天宗弟子早已走远,然后趁着夜色中的微光,小猪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邵景环顾四周,在确定周围的确无人后,对着小猪招了招手,然后一头钻进了道路旁边的草丛。
小猪一下子傻眼了。
怎么今天钻草丛的变成他了啊?难道自己这位主人也准备改改口味准备以后吃灵草为生吗
邵景在草丛中疾步走着,从后头跟上来的小猪绕着他转个不停,邵景喝了它一句:“小声点。”小猪这才安静下来。就这样,邵景带着小猪离开了大路,在路旁的这片田野中渐行渐远。
夜色渐深沉,头顶上星光闪烁,平静的田野上除了风吹过的呜呜声外,在一片静谧中却像是开始慢慢复苏了一般,声音渐渐多了起来,各种各样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嘶嘶声像是蛇类爬过,吱吱声听着是老鼠出dong,甚至远处还传来呱呱的几声怪叫,不知是乌鸦或是深夜出没的猫头鹰,隐藏在黑夜的阴影中窥视着。
除了草还是草,茂密无边,几乎根本没有路,幸好这田野上不是一马平川,还有一些丘陵树木和小树林的存在,所以凭借着当日的几分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约莫在半个多时辰后,邵景带着小终于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拨开杂草,星光之下,一个水潭幽深碧绿,在这黑暗的夜色中,出现在邵景与小猪的眼前。
第一百一十三~五章 猎兽
夜色渐深,许多人都已进入梦乡,但也有人仍然清醒着,距离天青山千里之外的白虎城中,就有这么一处僻静的二层小楼,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仍然亮着烛火,人影摇动,倒影在窗户间。
在万妖谷这块地界上,玄天宗势力范围下的小湖城算是兴旺热闹的,但从城池规模上来说小湖城仍然只是个小城,远不如号称万妖谷地界第一大城的白虎城雄伟阔大。白虎城位于万妖谷北部,jiao通便利,更是通往中土九州的必经之路,是以自建成之日起便兴旺达,从未衰败,直至今日更是兴盛之极,夸称万妖谷地界泰半菁华尽在此城之中。
如此大城要地,每日往来修士人数之多十倍于小湖城,并且近年来万妖谷名声渐响,渐渐传到中土,所以这些日子来多有从中土过来的修士前来探险的,一般也都停留在这白虎城中。毕竟白虎城宏大繁华,修士需要的一切几乎都能在此找到,反倒是去了周边类似小湖城之流的小城,货色材料便远不如白虎城那规模巨大的坊市齐全,特别是在高档货物上,几乎全万妖谷地界的修士都知道,只有去白虎城才能找到真正的好东西。
这样的地方,所含商机不可谓不厚,天长地久每天的灵石便如水流一般哗啦啦流淌转动着,谁不眼红?除了一些小门小派的在城中混生活,光是万妖谷地界上实力最强的七大派中,便是三家都把此城当做自己的根基。说来也巧,这三家正好便是七大派中的三大世家,分别是元、白、徐三大修真家族。
三大世家将白虎城这块féirou瓜分了九成,剩下的一点残渣便留给另一些小门小派,这些年来在白虎城中勾心斗角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不过私下里龌龊事情不好说,明面上三大世家还是和气相处的,就算有些小小摩擦,也很快就被世家长辈出面和谈协调着压了下去。这年头,闷声财赚灵石才是真的。
七大派号称强大,但也只能在万妖谷地界这里称王称霸,与中土九州那些真正的豪门巨派比起来,实力上仍是天壤之别。不过幸好中土九州实在是膏腴之地,浩瀚广阔的土地上dong天福地无数,让那些名门大派根本看不上万妖谷这样的边陲之地,最多也就是门下弟子出来修行,会偶至此等穷山恶水之地历练一番。本来么,这样的日子挺好,大家不用看人眼色活得逍遥自在,特别是白虎城中三世家,各自占了地盘,每日靠着白虎城繁华坊市日进斗金,那真是再舒服不过了。谁知这三世家中的白家,脑子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居然会想到出头把神仙会这样的庞然大物拉进白虎城来,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放眼整个神洲修真界里,谁不知道神仙会是号称天下第一的商会,做生意那是了不得的,信用卓著物美价廉那就是专门写在人家大堂上的字!据说只要有神仙会开了分店的地方,周围一大片坊市里其他铺子的生意,至少都得下降三成,这不是断人财路么?
且不说白虎城中大大小小的势力此刻正是忐忑不安满怀恼怒的时候,前文所说的两层小楼正是白虎城三大世家中白家的一处产业,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小楼二层上的房间里却还有两人对坐,窃窃私语。
“三成?这绝对是谣言,如何能信。”说话的是一个白老者,须眉皆白但面上肌肤看去却犹如童子般光滑,所谓鹤童颜想必便是如此了。老人家看去精神矍铄,手掌上拿着一个罕见的拳头般大小的天蓝色水晶球,微笑着道。
坐在老者对面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手持折扇,剑眉明目,风仪颇美,虽已是年岁稍大鬓边微霜,但从那张脸上仍然看得出他昔日年轻时潇洒倜傥的风流容貌。此人便是三世家中白家的家主白世昕,在白虎城中算得上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特别是最近这些日子以来更是独领风sao,成为白虎城中街头巷尾无数修士茶余饭后聊天谈论的人物谈资。
此刻但见白世昕轻摇纸扇,看着那老者笑道:“神仙会之名如雷贯耳,天下间修士莫不知之,加上这次又有月公亲自坐镇,总掌这白虎城分会基业,以您老这份通天手段,压下周边商铺三成的生意,不过小事尔。”
被称为月公的老者笑道:“白老弟太过高看老夫了,本会虽然薄有虚名,但中土九州乃是藏龙卧虎之地,名门大派众多,奇人异士也是层出不穷,我们不过和气生财罢了。倒是此次到这白虎城开辟新店,会里的几位神仙都是十分看重,以后还有许多要仰仗白家主的地方了。”
白世昕拱手谦让,微笑道:“月公客气了,白家本就是神仙会的外围小族,百年前进入此地,也是奉了‘蚍蜉神’大人之命,加上会里暗中支持才站稳脚跟展起来,如今神仙会要染指此地,我们白家岂有不尽心竭力的道理?”顿了一下,白世昕脸色一肃,低声正色对月公道:“蚍蜉神大人昔年对我白家有再造之深恩,白家上下不敢或忘,只是山高水远路途漫漫,多年来不得侍奉神座之前。敢问月公,大人神体尚安康否?”
听闻白世昕问及那位蚍蜉神,月公也将面上笑容隐去,正色道:“白家主宽心,蚍蜉神大人位列本会‘三神二仙’之显位,有通天彻地之大神通,修行之高,非你我所能想象。至于神体安康与否,似也非你我所宜关注。”
白世昕手中扇子一僵,片刻后以扇击额,歉然道:“正是,正是,你看我这真是糊涂”
月公脸色一松,微笑道:“白老弟不必如此,人之常情,我明白的。不过老夫此次过来白虎城,除了奉蚍蜉神大人之命掌管这白虎城分会外,临行前另有一位神仙也吩咐了老夫一件事,要到这万妖谷地界暗中查访一番的,说不得也要请白老弟帮衬一二。”
白世昕一怔,道:“是哪位老神仙的吩咐?不知是何等要紧事,月公但说无妨,有用到白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月公微微靠近白世昕,低声道:“是‘狴犴神’大人。”
“嘶”白世昕脸色微变,倒吸了一口凉气。
月公将白世昕的脸色看在眼中,却也没放在心上,那位神仙在神仙会中本就高高在上,主掌刑罚名声峻厉,外人不知倒也罢了,会中之人却无不敬畏之,白家虽是神仙会外围世家,但看起来对本会情况也略知一二,所以白世昕一旦听闻狴犴神之名登时便是色变。
不过白世昕毕竟乃是世家之主,养气功夫不俗,少许失态后很快便恢复过来,正色对月公道:“既是老神仙有命,我等敢不效死,请月公告知老神仙yù查何事?”
月公点了点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但要之事是先查一下天阴门。”
白世昕眉头一皱,道:“天阴门?这门派我略知一二,据说乃是昔年魔教流传下来的一个分支小派,功法阴毒,被正道诸派从中土九州逐出,辗转来到万妖谷这里地界。只是过了这许多年来,天阴门名声仍是不显,一直被我等七大派所压制,也未听说在何处开山门立根基啊?”
月公点了点头,道:“此等妖魔小丑,本不值得我等费心。但几个月前却有一个小探子回报,说是无意中被天阴门收入门下,参加了天阴门中一个古怪祭祀。其实此等歪门邪道,多有yín祭邪神,也不是什么怪事,但那探子却提到这祭祀中出现了一个大鼎,模样古拙,很是奇特。”顿了一下,月关摇了摇头,接着道,“你也知道本会耳目颇多,除自身所属无数暗探外,还有许多外围门派也在此列。此次的小探子却是一个外围小派的外围弟子,甚至都未正式收录,所以这份报告回来的时候,还当真是没人注意到。”
白世昕微微摇头,心想这距离还当真是远的很,同时心中也微微悚然,对神仙会势力之大忍不住又多了几分畏惧。
月公继续道:“谁知一个月前,不知怎么,这份报告居然到了狴犴神大人的手里,也就是这么巧,老神仙其他的不去理会,却对那只大鼎极其看重,立刻下令追查,结果下面人遵命回头追查时,却现那小探子居然已经死于非命了。”
白世昕眉头一挑,脸色微冷,道:“灭口了?”
月公缓缓摇头,道:“不好说,没有什么证据。那小探子不过是一个炼气境的小修士,道行低微,常年在万妖谷地界上的南山小城里讨生活,名叫李龙。事后追查了过去,却现此人突然消失,多日后才在城外一处小树林里被现,自然是已经死了的,被抛尸于一处大坑中,同时坑中还有一具尸骸,经查也是南山小城中一个摆小摊的修士,名叫马老七。此外,这两人尸身上似乎还被洒了种阴毒之极的‘化尸水’,将两人尸身化掉了大半,若非本会中颇有些奇人异士,通过蛛丝马迹查明了这两人身份,这线索怕就是从此断了。”
白世昕沉yín了一下,道:“化尸水这种阴毒之物,倒还真是天阴门所出,莫非果然是天阴门现了什么,杀人灭口吗?”
月公白眉紧皱,道:“我也觉得颇有可能,只是天阴门这么多年来一直隐藏行踪,常人难知踪迹,更遑论找到他们祭祀之地了。眼下这便是唯一的线索,本会中自然有人继续追查,但白家在万妖谷地界百余年,势力深厚,还望助我一臂之力。”
白世昕点了点头,道:“月公放心,此事白某义不容辞,定然要将这杀害李龙的凶手找出来,nong个水落石出,也好对狴犴神大人做个jiao代。”
月公哈哈大笑,道:“如此多谢。再过七日,便是神仙会白虎城分店开张之日,到时你我携手,开创一番新局面,何愁会里几位神仙大人不对我等另眼相看?”
白世昕也是笑容满面,点头称是。
屋外,夜色愈深,苍穹上繁星点点,已是万籁俱寂的时分,天地之间一片黑暗。
※※※
夜风从远方不知名处吹来,掠过田野丘陵,拂过邵景的脸庞。一股寒意似从脖子处钻了进去,让邵景情不自禁缩了一下身子。轻轻呼出一口气,邵景把身体向后挪动了一下,靠在了树干上。
此刻的小水潭周围一片寂静,偶有风儿吹过dang起丝涟漪,也很快便归于平静。水潭周围仍是和上次来到这里一样,几块嶙峋大石,几棵弯曲老树。邵景此刻便是躲到了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上,隐藏在树叶丛中,小心地注视着水潭周围的一切。至于小猪此刻也不见踪迹,却是xìng子通灵,遵照邵景的吩咐藏在了旁边两块大石间的缝隙之中,阴影之下,很难现它的存在。
苍穹如墨,只有点缀其上的点点繁星如冷钻般散出淡淡光芒,借着这点微光,依稀能看见水潭中潭水幽深,围绕水潭周围的是一片长短不一的小沙滩,再往外便是茂密而高大的草丛了。杂草长得很高,许多地方都过了膝盖接近半人来高,如果有一只身材矮小些的野兽靠近,还真是不容易觉。
目光扫过周围这片安静的原野,邵景的心头忍不住地有些紧张起来,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深更半夜来到这个地方,邵景的目的显而易见,便是昨夜他对小猪所说的拼命了。至于拼命的对象,那也是明显的很,便是也许会出现在这里的妖兽。上一次与魔牙狼的搏斗,虽有波折,但最后邵景毕竟是靠此赚了两个灵石,妖兽身上往往会有修士需要的东西,愿意拿灵石去换取,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热衷于去万妖谷中探险猎杀。而邵景所恃的,便是他威力强大的火球术了。
之所以挑了这个地方,是因为万妖谷外游dang的妖兽数目不多,其他地方不好说,至少这里邵景曾遇到过妖兽。此外,便是邵景心思缜密,思索过后觉得这小水潭也是一个关键处,那些万妖谷外游dang的妖兽都是低级妖兽,虽然凶猛暴戾胜过多数野兽,但体质上来说,其实还是与野兽相近,最多算是些更强大的野兽而已。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低级妖兽便也有许多需求,其中便是需要喝水。
这小水潭孤悬于荒郊野外,水质清澈,显然是一处极好的饮水所在。
邵景藏在树上,经过几次深呼吸,慢慢地将心中忐忑压了下去,同时目光转动,扫视着这周围田野草丛,在一片静寂中耐心地等待着。偶尔他心中也会想到些什么,有些自嘲也有些莫名的得意,玄天宗内向来都只有在门下弟子修炼到凝元境后,才允许他们正式出行去万妖谷猎杀妖兽,当然那些猎杀的目标也是战力最差的几种,并且往往都有道行高深的师兄带队保护。至于像邵景这般,道行不过炼气境初阶的最底层弟子,居然便跑出来想要猎杀妖兽,可谓是闻所未闻,要知道连苏青蓉那样的天才弟子,玄天宗也至今不曾对她有过例外呢。
冷风轻拂,虫鸣细细,邵景在树上等了很久,但四周仍然是这样一幅不变的冷清。邵景在树上有些沮丧起来,心想难道上次也不过是运气好碰上了一只?目光向下一扫,邵景怔了一下,却并非现什么妖兽出现的异样迹象,而是看到了在自己脚下那两块大石头间,藏身于阴影中的小猪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在这种状态下睡着了
这样也能睡着啊?邵景在树上有些无语了,心想老子在这里紧张了半天四处张望,这吃货倒是省心呼呼大睡去了,心中火起,便想折些树枝扔下去砸醒这只懒猪。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他刚刚伸出去的手臂忽然一僵,连忙又缩了回来,前头水塘边的草丛里,忽然亮起了两只绿幽幽的光点。
那是一双妖兽或者野兽的眼睛。
邵景几乎是在瞬间做出了判断,随即整个身子一下子绷紧了。
草丛中的妖兽并没有马上走出来,而是等了一会儿,看到周围的确没有动静后,才缓步走了出来,现出了它的身形。躲在树上的邵景屏住呼吸,凝神看去,随即怔了一下,只见底下水潭边的那只妖兽,灰mao尖齿,白色獠牙,居然也是一直魔牙狼。
这只魔牙狼小心翼翼地走到水潭边,先是向周围细细看了看,然后才低下头去开始喝水。
人总是这样,没做过的事看起来很难,但如果经历过一次有了经验,心里有底便会好上很多。本来今晚邵景在等待中心中忐忑不安,但看到魔牙狼之后,他心中却似乎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上次既然可以杀死一只魔牙狼,那么这次显然也行。
他向下方瞄了一眼,小猪依然在呼呼大睡,邵景嘴角微微chou搐,恨不得过去踢上两脚。以他炼气境这等粗浅道行,单独对上魔牙狼必然是死路一条,带着小猪来到这里,本意就是想用这吃货奇异的坚韧猪皮去顶在前头跟妖兽搏斗,他在后边瞄准空挡施放法术的,这下倒好,懒猪睡着了
魔牙狼耳聪目明,邵景是知道的,所以也不可能搞什么小动作叫醒小猪,不然的话必然会惊动魔牙狼,只是此刻要说施放火球术也有些不合适,火光一起,在这一片黑暗中便如明灯一般,岂有看不见的道理,同样也会暴露自己的藏身所在。老实说邵景现在对小猪没有太大的信心,这厮睡着了之后可是沉的很,轻易叫不醒,自己要是轻举妄动惊动了魔牙狼,搞不好就是自家一个人与魔牙狼rou搏的状态了。
没想到准备了许久,临到紧要关头却是这么一个意外情况,邵景忍不住心中骂娘,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魔牙狼仍在喝水,但邵景不知道它会喝到什么时候。正急迫处,邵景目光扫过那小水潭,只见潭水清澈微碧,忽地灵机一动,却是想出了一个法子。
火球术会有亮光,但水箭术不会啊!
他仅有的两种法术,这些日子来倒是以火球术多出风头,但水箭术同为一级术法,也是以冥思术修来的本源灵力催动,威力自然也是差不多的,同时水箭术凝成的乃是清水灵气,浑然无色无光,白日间光亮时候或许还能看见,到了这黑漆漆的晚上,却是正适合偷袭不过了。
心念及此,邵景再不迟疑,手臂微动,手心向上,缓缓升起,随着一股淡淡的灵力波动,丝丝灵力聚拢起来,在掌心处凝结出一泓波光,无色透明的一道水波似这黑夜中的一弯清泉缓缓出现,然后弯曲扭动,变作了一束前头尖锐后部略粗的水箭,在半空中蓄势待。
这一连串动作下来,邵景做的是纯熟无比,没有丝毫生涩迟疑处,对术法的cao控力可谓是细致入微。在前头水潭边喝水的魔牙狼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那棵老树上有何异样的迹象,最多不过是偶尔抬头看看四周,然后又继续低头喝水。
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邵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手掌一震,并指如刀,向前方魔牙狼的方向一指,顿时水箭催动,飞驰而出,在这片黑夜水潭边,无声无息地冲向魔牙狼。几乎是在同时,邵景忽然想起了什么,右手又伸到腰间流云袋中,一阵微光闪过后,却是把那张火球术的符箓也抓在了手中。这些日子来他每日修习冥思术从不懈怠,体内的本源灵力虽然增长缓慢,但毕竟也在进步,所以在出一记水箭术后,他残余的灵力仍然还能激一张符箓,也算是有备无患吧。
水箭破空而至,几乎是到了极近处,那比天际星光还要淡薄些的微光才引起了魔牙狼的注意,这只妖兽下意识地咆哮起来,然而显然已是躲避不及,那泓本是温柔的水波此刻已化作尖锐无比的利箭,势不可挡,瞬间击中了魔牙狼胸口处,然后像是有道微光亮了一下,魔牙狼比寻常野兽更加坚韧的兽皮便像是豆腐块一样,轻而易举地开裂了。
黑夜中,随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咄”声,鲜红的血花瞬间喷射而出,足足喷涌了有三尺多高,魔牙狼直到此刻似乎还不太明白生了什么事,大声吼叫着吃力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胸膛,然后它的脚步开始虚浮,站在原地都有些站立不稳,摇晃起来。
尖厉的吼叫声从水潭边传dang开去,顿时将仍在酣睡的小猪惊醒,一个激灵小猪跳了起来,从那石缝中钻出,随即看到那只凶恶但痛苦挣扎的魔牙狼,小猪吓了一大跳,随即龇牙咧嘴,对着魔牙狼吼叫起来。
树上的邵景翻了个白眼。
魔牙狼看到了这边的动静,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想逃,然而他胸膛处的伤口鲜血如怒涛一般狂野地流淌着,迅染红了附近一大块地面,还把身边不远处的潭水也染红了少许。
摇晃了一小会之后,魔牙狼颓然倒地,在地上chou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了。
邵景从树上跳了下来,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不管怎么说他此刻体内的灵力都消耗了十之**,但结果显然是喜人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杀死这只魔牙狼居然会是如此的轻松。看来只要找准了妖兽弱点,再选择正确的方法,以自己强大的术法威力,猎杀妖兽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走到魔牙狼身边,小猪跟了过来,一副英勇无比跟妖兽战斗到底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模样,一脚踏在魔牙狼尸身上,小猪头高高扬起,嘴里哼哼个不停,不知道的人看了这幅趾高气扬的气场,怕是都要以为地上这只魔牙狼定是小猪与之大战三百回合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干掉的妖兽。
邵景瞪了一眼这只贪睡好吃现在看来居然还喜欢抢功的懒猪,没好气地踹了它一脚,把它从魔牙狼的身体上踢开,然后从流云袋中掏出了一把匕,开始取下魔牙狼的两颗长獠牙。
魔牙狼这种妖兽,身上值钱的就是这一对獠牙,邵景阅历丰富博览群书,加上又在天风楼站了许久的柜台,对这些妖兽身上值钱的部位了如指掌。好不容易取下獠牙,邵景拿到水潭边清洗了一番,再拿起来一看,只见獠牙白森森微微弯曲弧度,上尖下粗,看起来完美无损,不由得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可是还记得上次因为火球术威力太大,将这魔牙狼的獠牙可是烧坏了一些,结果清水阁的谢掌柜就每只獠牙扣掉了一颗灵石,今天这样拿过去,应该可以赚到四颗灵石了吧。
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把两根獠牙放入流云袋中,邵景叫了一声仍围绕在魔牙狼尸体旁耀武扬威个不停的小猪,站起身来,同时心中有些犹豫,是现在就回去呢,还是再藏回到树上运行一下冥思术,让体内灵力恢复后继续在此狩猎?要知道以刚才那种状态,这灵石可是好赚的很呢。
正沉yín间,他回身走去,忽然间便看到了前方草丛深处,缓缓地又亮起了两颗幽绿的光点,在茂密的草丛中若隐若现,目光深邃而带着几分残忍。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沉默(1)
邵景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那张火球术的符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这张符箓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倚仗了。幸好,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危急关头,小终于反应了过来做了它本应该做的事,低吼两声后,小猪跳到邵景身前,盯着那片草丛吼叫起来,做出凶恶状。
高大而茂密的杂草向两边低伏了下去,幽绿的眼瞳从黑暗中闪着微光靠近,一个强壮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是一只外形有些奇特的妖兽,身躯比牛还大上一圈,脑袋却只有常人一般,额头上生有两角,四足利爪,最奇怪的是全身上下除了肚腹处空白外,皆是生长有尖锐的倒刺,甚至连头上也不例外,尤其是额头正中一根大刺硕大无比,几乎比旁边的两角还要粗些,长约三尺,几如一根无比锋利的利刃尖枪,黑夜微光中,尖刺闪动着寒光,这只妖兽看着便像是一只巨大的变种刺猬。
“刺牛兽!”邵景的脸sè变得越发难看。
刺牛兽并不是什么战力强横的高级妖兽,事实上这种妖兽和魔牙狼一样都是最低级的一级妖兽,但是相比之下,刺牛兽却远比魔牙狼更难对付,原因便是它那一身尖利的倒刺。本来就拥有颇有强横的力量,再加上让许多妖兽无处下手遍布全身的倒刺,让刺牛兽很多时候遇到二级妖兽也并不畏惧。
对付这种古怪的妖兽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情,邵景低头看了小猪一眼,心想上次魔牙狼的爪子小猪可以抵挡住,但刺牛兽这种尖锐之极的倒刺犹如钢针,只怕正好就是小猪的克星。
妖兽中脾气好的并没有多少,刺牛兽这种妖兽也是如此,xìng格暴戾凶残,嗜食血ròu,看着前头一人一猪还有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魔牙狼尸体,刺牛兽眼中贪婪之sè越发浓重,低吼一声,已是冲了过来。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在水潭边回响着,刺牛兽身躯沉重庞大,速度不过一般,但那股冲过来的气势加上一身尖利倒刺,尤其是额头上最大的那根倒刺如刺枪一般冲上,却是令人顿生无力之感。邵景想也不想便向旁边抛开,这种体质强悍的妖兽绝不是他能正面抗衡的,也就是在他避开跑远的同时,小猪勇敢无畏地冲了上去。
面对面,硬碰硬!
邵景在跑步过程中看到了那一幕,只觉得头皮猛然一阵发麻。
“咚!”
一声沉闷大响,两只体型上至少相差数倍的动物撞到了一起,刺牛兽脚步一顿,冲势停滞了下来,连身躯看着也摇晃了两下,双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之sè。不过相比刺牛兽是站在原地摇晃了几下,小猪便差多了,在这股猛力撞击下,它顿时向后方飞了出去,同时让站在不远处的邵景心中一沉的是,在小猪被撞出去的那一刻,空中喷洒出了一股血花。
随着“嘭”的一声小猪摔落在地上,邵景便看清楚了,虽然小猪很快又爬了起来,对着前方刺牛兽龇牙咧嘴,但肩头上赫然已经多了一个血dòng,鲜血潺潺流出,顺着皮肤沿着腿脚,滑落下来。
邵景眼角chōu搐了一下,站住了身子,果然小猪虽然有些奇遇,毕竟还是幼小体弱,猪皮纵然坚韧,遇到刺牛兽这等尖锐锋利犹如钢针般的尖刺,还是抵挡不住。咬了咬牙,邵景强迫自己从小猪的伤口上移开目光,右手抓紧了火球符箓,盯着前头耀武扬威的刺牛兽。
符箓中,那个神秘的金sè火焰图纹,此刻像是活过来一般,开始闪出亮光,忽明忽暗,犹如人呼吸一般。
刺牛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脑袋一转,却是一下子向邵景看来,随后头颅低下,那根尖刺刷的一声横了过来,对准了邵景。邵景心头一跳,想不到这只妖兽竟然如此敏感,正想着要不要转身再逃远些时候,小猪已经再次冲了过来,挡在了主人身前。
“哄哄”,它低声哼哼着,神sè恼怒中带着些痛楚,身躯似乎因为肩头的血dòng而感觉到了痛苦微微颤抖,但不管怎样,小猪还是没有后退的意思,就这样,站在了邵景身前。
这举动当然是对刺牛兽的公然挑衅,看着这只体型弱小的幼兽刺牛兽暴戾眼神一闪而过,吼叫两声,脚蹄翻飞,再次冲了过来。邵景的眼角微微chōu搐,手臂举起符箓微光闪烁了一下,但随后还是放了下来,这是最后的一击了,绝对不能出错,正面这样发出火球术,邵景并没有十成把握。
万一被刺牛兽闪开了呢?或者最多只是攻击了几分皮máo?
刺牛兽身躯比魔牙狼要大上一倍有余,火球术能够杀死魔牙狼,但是对上如此强横的妖兽,还真的能一击毙命吗?
邵景此刻心中已是有些后悔,自己果然还是太过cào切,妖兽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自己修行太差,只能仗着意外而来的强大术法,然而此刻术法符箓只有一张,准备还是不足啊。
心中念想只在转眼之间,前方小猪已是再度彪悍勇敢地冲上,两只野兽再度撞到一起,这一次碰撞之声更大,刺牛兽甚至还倒退了两步,看着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mí惘,似乎也在这种强力撞击下被撞的有些mí糊了。不过小猪显然更惨,再一次飞了出去,摔得更远更重,同时身上令人触目惊心地又多了一个血dòng,就在刚才那个血dòng不远处。
血花喷洒,淋淋而出,洒了半边猪头。
邵景的脸一下子白了。
额头和脖颈上,几道青筋迸了出来,呼吸听起来也有几分沉重,但他紧咬着牙关,手上仍是死死拽着火球符箓,任那符箓上的金sè火焰图纹闪烁着,就是没有释放出去。
战斗场面是短暂而惨烈的,小猪挣扎着爬了起来,前半身上已经是红了大半,鲜血淋淋,但不知怎么,这只猪全然没有畏死之状,纵然声音已经低哑步伐变得踉跄,它却还是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在刺牛兽低沉的咆哮与暴戾的眼神中,它再一次的,挡在主人的身前。
一滴鲜红的血珠,从头顶滑落,落在它的眼眶旁边。
夜sè凄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息,刺牛兽看起来变得有些狂躁起来,接二连三被这只弱小的猪挑衅而自己还没有干掉它,这让妖兽有些不可自制,几乎没有什么停歇,刺牛兽大吼一声,已是再度低头猛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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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沉默(2)
邵景死死地盯着这只此刻看来如此凶猛的妖兽,忽地一声大吼:“撞翻它!”
吼出这一声的时候,他的面容有些扭曲,甚至没有再去看脚下前方的小猪一眼,只是右手抓着符箓的掌心中,
淋淋皆是冷汗汗水。
小猪的身子还在摇晃着,鲜血依然流淌着,原本黑白相间的皮肤上已经红了大半,甚至连眼眶里也有血液进
入。前头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山一般,踩着可怕的咚咚脚步声冲了过来,气势如排山倒海,汹涌难敌,也就是在这个
时候,它听到了身后那一声呼喊。
低头,闭眼,咬牙。
迎头而上,狠狠撞出。
风声虫鸣,似都在那一瞬间沉寂下去,脆弱而单薄的身躯像一颗绝望的石头,带着几分狂野,似疯狂之猪,迎
着轰然而来的巨大黑影,不顾一切地撞了上去。
那是令人牙根都软的骨裂之声,那是令人心跳都停歇的轰然大响,没有电闪雷鸣,却犹如黑暗里一记狂暴的
惊雷,霍然炸开。小猪的身躯就像断线的风筝高高地飘了出去,甚至远远地掠过了小水潭,掉到了水潭的另一
侧,“啪”的一声重重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而刺牛兽如遭电殛,全身颤抖,巨大的身躯竟然连退了七八步,腿脚颤抖个不停,片刻后竟是支撑不住,颓然
倒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庞大的身躯侧倒的那一刻,露出了灰白而没有倒刺的肚腹mao皮。
火光,在这黑夜的田野中,霍然亮起。
金色的火焰图纹上,爆出灿烂的光焰,强大的灵力喷薄而出,只在一瞬间整张符箓便燃烧起来化作一个强大
的火球,在邵景的手臂挥舞间,熊熊燃烧,掠过半空,似狰狞的火焰之魔,凶狠无比地击中了刺牛兽的肚皮。
“吼!”
刺牛兽出了一声惊天动地般的惨烈叫声,那无比炽热的火焰瞬间吞没了他的胸腹,焦臭的气息弥漫开来,狂
暴闪烁的火光无情地烧灼着周围一切的血rou。刺牛兽在火焰中挣扎翻腾着,吼叫着,然而那绝望的声音并没有持续
太久,强大的火焰很快吞噬了它的生命,声音在火光中迅低沉下去,庞大的身躯chou搐着,缓缓静止下来,最后终
于再也无法动弹,艰难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邵景的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此刻激这最后的火球符箓已经耗尽了他体内所有的本源灵力,完全空虚的
感觉差点就让他无法支撑下去,下意识地就想倒地睡觉。不过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咬着牙看都不看已经死掉的刺牛
兽,而是转身大步向水潭的另一边跑去,虽然有些摇摇晃晃,但是他的目光仍是急迫无比。
“小猪,小猪”他大声叫着,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找到小猪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水潭并不大,小猪掉落的地方也只是一片杂草丛中,很快邵景就找到了。茂密
的草丛中,小猪紧闭着双眼,头歪在一旁,血流满身,看去脆弱而无助,若非肚皮还在轻微地起伏着,几乎就看不
出还有活着的迹象。
邵景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小猪抱了起来,偎依在主人的臂弯之间,小猪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嘴角动了动,
然后眼睛睁开看了一眼,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它松了一口气,再次闭上了眼睛。
邵景的心跳得厉害,有一股绝望中令人窒息的感觉bī在喉咙口上,再也顾不上其他,坐到地上开始细细检查小
猪的伤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抹去了一额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万幸,万幸,小猪虽然看着重伤垂死,但除了骨头断了几根外,外伤便只有两个血dong,虽然血流的多了些,却
还没有到丧命的地步。想来刚才最后一次碰撞时,小猪已经把位置调整了一下,没有再被那根可怕的尖刺刺中身
体,否则这条猪命怕就保不住了。
确定了小猪应该无事,邵景放下心中大石,迟疑了一下,便强撑着站了起来,回到刚才那场惨烈的战斗场地,
先将小猪放在一旁,取出流云袋中的匕,走到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刺牛兽尸身边,冷冷看了它一眼,蹲下身子,却
是去割取刺牛兽头上那根大刺了。
这根大刺乃是刺牛兽最厉害的武器,坚硬锋锐,乃是极好的炼器材料,在市面上可是比魔牙狼的那两根獠牙要
值钱多了。忙活了一阵,终于取下了大刺,邵景不敢再在此地停留,返身抱起小猪,强撑着自己也觉得十分疲惫的
身躯,大步向回走去了。
星光闪烁,夜风轻拂,随着那人影的离开,这个黑夜下的水潭边,除了两具妖兽的尸体,终于还是慢慢地陷入
了一片寂静中,这个黑暗的夜晚,终于也即将过去。
※※※
八月初九日,晴。
邵景是带着一脸疲惫之色来到天风楼中的,而平日里随时都跟着他的小猪今天则没有出现,邵景将它安置在天
青山的屋子里好好休养,昨晚回来之后止血包扎,忙了许久,幸好小猪看起来体力也像它的猪皮一样坚韧,虽然伤
势颇重,但还是挺了过来。
想到小猪,邵景心中不免有几分歉意,也有些挂念,心里倒有些盼望着时间早些过去,好回山去看看它。不过
在这之前,他还是有事要办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吃饭时候,趁着那半个时辰的空闲,邵景三口两口扒完饭菜,找了个借口从天风楼里溜了
出来。日头高照,虽然气候炎热但大街上修士还是不少,邵景顺着长街走去,没过多久,便看到前头街边清水阁的
木匾。
他迟疑了一下,终是觉得上次在这里jiao易的东西,清水阁谢掌柜还算公道,而且在他心底深处,对这家店铺的
名字突然出现在当日顾老头的木匣中也藏有一份疑虑,所以盘算片刻后,他还是向清水阁走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沉默(3)
约莫走到清水阁门口,他差不多都能看到店铺里面的货柜一角时,忽然间清水阁中人影一闪,却是另有一人走
了出来,挡在了门口。
邵景差点撞了上去,幸好反应还算快,脚下一顿止住了身子,刚想抬头说些什么,却只见此人个子颇高,比自
己足足高了一个头左右,身材干瘦,眼窝深陷,长手长脚看去形同一根竹竿,然而外表虽然不佳,却有一股无形威
压散出来。邵景已经不是昔日对修真法门一无所知的少年,虽然自身道行仍浅,但这种威压却是清晰而明显,立
刻脸色微变,向旁边走开两步,让出了道路。
这是凝元境的修士。
炼气境的修士是不会有这样强烈的真元之力威压外露的,而玄丹境的厉害修士则早就对自身真元之力netbsp;如,等闲不会外泄,只有凝元境的修士道行高了,但又还没到收自如的境界,所以才有此等威势。
以邵景的本事是看不出这修士修炼到了凝元境第几重的境界,但是无论哪个层次的凝元境修士都不是目前他这
种最底层道行最次的家伙能够惹得起的,哪怕他身上挂了一个玄天宗弟子的头衔。说实话,为了一个炼气境初阶的
低微弟子,要玄天宗认真为之出头,还真是有点难度。
邵景深知这个事实,也没觉得有什么悲愤不爽的,反正实力不如人家老老实实地退让就是了。看到邵景自动老
实地退到一旁让开门口道路,那竹竿似的修士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也没正眼看邵景,便迈步走了。邵景这才抬起
头来从背后看他,只见那修士身披黑底黄纹的衣服,背后还绣着一只看去有些狰狞的蝎子,顿时眉头皱了皱,自言
自语道:
“看来这是百毒教的修士?”
摇了摇头,邵景心中多了几分厌恶,百毒教算是万妖谷地界上实力颇强的一个修真门派,位列七大派之一,门
派山门建在离天青山约百里外的一处五毒涧中,是离玄天宗最近的门派,同时因为他们治下并没有小湖城这样的城
池,所以小湖城中也常常看到百毒教的修士。
一直以来,百毒教在万妖谷地界上的名声都是不佳,因为他们的修炼攻法偏于邪毒,且门内多蓄养毒物,与人
斗法时动不动就放出剧毒的毒虫来咬人,不毒死你也恶心你个半死,让人十分头疼,所以一般也没人愿意去惹他
们。邵景甚至还听说过坊间流传的一个传闻,说是百毒教来历其实也是有些古怪,很多地方颇像多年前魔教兴盛时
的一个强大分支万毒门。
只是这种事毕竟只是传闻,说话的人也拿不出什么证据,那万毒门早就烟消云散,谁还能去对证不成,反正就
这么一个说法罢了。看着那百毒教的修士远去,邵景松了口气,走进了清水阁。
店铺里面看去还是和前几次来时一样,没有什么变化的地方,也没有其他的客人,谢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柜台
上摆放了一堆东西,看起来什么都有,有些杂1uan。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谢掌柜抬头一看,露出一丝笑意,道:“请
进,客官是要买什么东西么?”
看来这谢掌柜还是不记得自己,邵景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走了过来,同时把提前从流云袋中拿出的两根魔牙
狼獠牙与刺牛兽那根大刺放在柜面上,道:“老板,给看看这两样东西,出个价吧?”
谢掌柜眉头一挑,将手头那一堆东西先挪到一旁,走过来拿起獠牙和大刺仔细看了看,沉yín片刻,点了点头,
道:“这两样货色不错,魔牙狼獠牙我算你一根两颗灵石,这根刺牛兽‘钢骨刺’比较少见,拿来炼器也是有人要
的,我出九颗灵石。你看怎样?”
邵景犹豫了一下,知道这谢掌柜开的价码倒也不算坑人,便答应了下来,道:“行。”
谢掌柜咧嘴一笑,将柜面上的獠牙与钢骨刺收起,随即回身去柜台后的箱子里取灵石。邵景心中有些小小的兴
奋,这一下子手上便是十三颗灵石了,昨晚的那场搏斗毕竟没有白费。这回去之后还要想法子好好慰劳一下小猪,
毕竟它可算是劳苦功高啊。
心里这般想着,他随意地打量着周围,目光无意中落到刚才被谢掌柜拨到一边的那堆杂物上,突然间他身子一
震,脸色微变,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地向前走了两步,随即又停了下来。
谢掌柜这时转过身来,手上捧着一把灵石,笑着放在柜面上,道:“一共十三颗灵石,您点好。”
邵景点了点头,将灵石收起,在这过程中脸色已是恢复正常,然后像是不经意般看着谢掌柜,道:“老板,这
些东西挺有意思的啊,不过就是有点杂,什么都有,是你这里打算卖的吗?”说着,他指了指柜面上那堆杂1uan的东
西。
在两人目光之下,柜面上那堆杂物里还真是什么都有,什么灵草、矿石、丹yao都有一些,还有一点破旧符纸和
书卷,另外也有几件或黑或暗红的奇形怪状物体,看着像是某些妖兽身上的部位,就像魔牙狼的獠牙那样被人取下
拿来卖钱的,一堆东西中种类杂1uan,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看起来都不值钱,品级不高。
谢掌柜向那边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道:“哦,你说这个啊,那是我刚刚才收的。”
邵景怔了一下,道:“这些东西是你刚刚才买下的?”
谢掌柜道:“正是,刚才有一个修士进来,丢了一大堆杂物说是累赘,干脆都卖给我算了,让我一起出个价。
我看这里面也有些还算可以的东西,就随便出了个低价,那修士看着也不耐烦,就卖给我了。”
邵景沉默片刻,道:“我刚才进门时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修士,穿戴的好像是百毒教门下的衣服”
没等他说完,谢掌柜已经点头笑道:“没错没错,就是他了。怎么,客官你对这其中什么物件有兴趣么,只要
你喜欢的,尽管开口,我底价卖你就是。”
邵景慢慢走到那堆杂物旁,面上表情有些复杂,像是落寞中带着些淡淡惘然,伸手过去,在那堆杂物中轻轻拨
nong几下,从中间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东西,谢掌柜向他手上看了一眼,只见那是一个用纯黑色的黑云石雕出的弥勒
佛小挂件,佛像笑容可掬,眯着双眼,似乎能容纳天下一切不平之事,笑口常开。
邵景默默地看着这黑色的小弥勒佛像,很久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