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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舞冰凝     庶女医香txt下载     庶女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榜下选婿

    “若论起这个来,我倒觉得我大哥是极好的,只是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远黛不承想萧呈娴忽然说出这话来,怔愣一刻后,却已笑了出来:“姐姐这话,当是一时兴起吧?”萧呈烨与她虽无多少交往,但只从偶尔见面时,萧呈烨那偶尔显出几分不屑的眸光,她便可以看出,萧呈烨对她的观感如何。因此萧呈娴这话,必定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萧呈娴听了这话,却是摇头一笑,道:“这话我虽是一时兴起,却绝非随口说说而已!”她说着,便又看了远黛一眼,眼见远黛神色安然,但却全无将她言语放在心上的意思,萧呈有心再说些什么,但一想到萧呈烨对远黛的看法,却也只得暂时闭口不再提及此事。

    远黛笑了一笑,却道:“姐姐来我这里前,该已去过老太太那里了吧?”对萧呈烨,她亦无多说的意思。正如她从前曾对凌远清说过的一样,萧呈烨对她固然不屑,她对他,却也未必便有多少好感,而照目前情况看来,她与萧呈烨也不会有多少交集,而这也是她所愿。

    萧呈娴点一点头,道:“我既来凌家,又怎能不先过去拜见姑奶奶!”语气里却多少带了些无奈的意思,显然这些繁文缛节,也让她颇为头疼。

    远黛之前问起萧老太君,只不过是想岔开关于萧呈烨的话题而已,根本无意去追问细节,这会儿听了这话,便又问了一句:“姐姐可曾同老太太说了想在府上住几日的事儿?”

    萧呈娴道:“自是说了!姑奶奶听说我要在府上住几日,倒甚是喜欢,便要留我住在春晖园内,与你那十妹妹同住。我不好回绝,便借故岔开了,打算来你这里看看再说!”

    远黛甚为理解的点了点头,而后却笑着看了一眼自己这间屋子,失笑道:“姐姐有意过来与我同住,我自是再愿意不过,只是我这里简陋狭小,只怕姐姐住的不惯!且老太太若知道姐姐不愿住她那里,却要与我同住,怕也不会答应!”

    西厢狭小,岂是待客所在。事关凌府脸面,老太太自是不会答应的。

    萧呈娴听了这话,却是忽而一笑,便道:“妹妹这话,倒让我忽然想起《陋室铭》来!”

    远黛听得失笑吟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才刚吟了数句,她自己却已笑了:“我却是今儿才知,原来我竟也是德馨之人了!”

    萧呈娴咯咯一笑,竟道:“妹妹这里满室馨香,院内更有一株香动凌府的奇花,怎么便当不得那‘陋室’之称了!”说到这里,她却似想起什么一般,一把扯住远黛,道:“对了,我倒险些忘了,我此来,一自是打算与妹妹说说话,二,却是要来看看那盆花的!”

    她原以为说了这话,远黛必会令丫鬟将那花捧进屋来,却不料远黛听了这话,竟便站起身来,朝她作个手势,竟是在请她出门。萧呈娴一怔,忙上前扶住她,讶然道:“外头冷,你只令文屏几个将花抬进屋来看看便是了,又何必自己出去?”

    远黛笑着摇一摇头,却道:“姐姐不知道,我这人素来畏寒,因此才一入冬,屋内便没断过火盆。而我那花,却是喜寒怕热,尤畏炭火之气,若实是要看,却还是出去看的好!”

    萧呈娴一听这话,立时便打消了原来的意思,笑着拉住远黛道:“既如此,那我不看也罢了!左右不过是一盆花,况这花又已谢了,也不值得大冷天巴巴出去看一眼,搅得不安宁!”

    远黛听她这么一说,不由一笑,却也并不勉强,便重又坐了下来。

    萧呈娴便在她身边坐了,她适才忙着说话,那昙花冻却才动了一口,此刻便又自然的拿了银匙,慢慢的吃起来。远黛见她如此,便也不再说话,随手拿起了搁在一侧的书卷,屋内一时沉寂下来。如此许久,夹帘忽而轻轻一动,文屏轻步的走了进来,却也并不说话,只静静立在远黛身侧。远黛觉出她有话说,毕竟抬眸略带征询的看她。

    文屏这才道:“太太让我们搬去环翠阁,不知小姐打算何时搬过去?”

    远黛微微一扬眉,她知文屏非是采莲,以她的性子,若无其他缘故,断然不会说出这等催促自己的言语来。因萧呈娴在侧,她也不便多问,略一沉吟后,便吩咐道:“西院偏狭,早些搬去也好!你可先过去环翠阁看看,若是一切妥当,便尽快搬过去吧!”

    文屏答应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那边萧呈娴已吃完昙花冻,搁了银匙,笑道:“我原想叨扰妹妹几日,不过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也罢,等妹妹搬去了环翠阁,我再同姑奶奶说要与你同住,也容易些!”

    她是何等人物,远黛虽未多问文屏什么,但她却又怎能看不出来。然而远黛的委屈她虽看在眼中,却也无法帮她什么,说不得只有若无其事,只当没有看出了。

    远黛听得一笑,毕竟道:“多谢姐姐体谅!”

    萧呈娴默默看她,半晌叹了一声,抬手轻轻一拍远黛的手,低声道:“不瞒妹妹说,这京里诸家的世家公子,我虽不曾都见过,但却都是听过的。据我看来,我大哥与你那六哥已算得其中极出色的了。妹妹不妨再考虑考虑,若你有意,我总有法子能帮上你的!”

    话里之意,却已是旧事重提,让远黛再好好考虑她先前所说之事。

    远黛却又是一笑,反问道:“我六哥既是极不错的,姐姐为何却偏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萧呈娴听了这话,一时不禁怔然无语。远黛这话,分明便是在告诉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愿嫁给我六哥,为何却要一再劝我接受你大哥。皱了皱眉,萧呈娴无奈抬头看了远黛一眼。远黛面色依旧恬静安然,全无寻常女儿家提及自己婚事时或羞怯、或惶然的神情。一种明悟陡然从心底泛起,萧呈娴脱口问道:“妹妹可是已有了打算了?”

    远黛轻笑着,却是不答反问:“若细论起来,姐姐比我还大些,难道竟无打算不成?”

    萧呈娴先是一怔,随即失声叫道:“难道妹妹与我抱的,竟是一般的打算不成?”

    似笑非笑的一偏首,远黛不无调谑道:“难道不可吗?”

    萧呈娴欣然欠身,一把抓住远黛的手,笑道:“妹妹果是我的知己!好,这一届的举子可真是有福了!”言毕洋洋,竟是傲气洋溢。

    远黛笑着反手握住她的,却问道:“姐姐如此心意,却有谁知道?”

    萧呈娴摇头,爽然道:“我有意榜下选婿一事,从前只有我大哥一人知道,如今便再多加上你一个!至于我爹娘,他们其实倒还是比较属意你六哥的!”

    大周朝榜下选婿由来已久。皇室初起头时,原是为着鼓励天下士子读书上进,方有此举。所谓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第一个吃这螃蟹的,便是太祖皇帝的幼女朝华公主。传说朝华公主非止容貌绝世,才华更是超出群跻。这样的一个女子,又是出生皇室,身份尊贵,自然眼高于顶。除夕宫宴之上,太祖皇帝出言欲将她许给宰相之孙,却被她坚拒。

    她甚至当殿放出言语,不求对方家世、人品,只求才高八斗,文压天下。太祖对幼女宠爱非常,虽因此大怒,最后却也只得不了了之。但被拒婚的宰相却对此事甚为耿耿,开国之处,功臣权大,远不类如今。太祖无奈之余,只得下旨,将公主许与次年春闱状元。

    次年春闱,金榜开时,一榜头名状元名为杜之道。

    杜之道,淮阳人,中榜之时年已三旬有余,因家境贫寒且相貌奇丑而一直未娶。

    金銮殿上,太祖皇帝一见杜之道的容貌,便几乎气得撅了过去。但圣旨已下,却也无法收回。虽是当堂震怒,拂袖离去,但朝华公主却仍不得不下嫁杜之道。天下人都道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却不料朝华公主与杜之道竟甚投缘,二人和和美美,相敬如宾,竟是恩爱到老。

    这便是榜下选婿的初始传说。

    有了第一个的例子,下面自然也多有仿效者。不过似杜之道与朝华公主这般极端的事例却是再未有过。每到春闱之时,非止平京,便是平京附近有待嫁之女的富贵人家,也多有涌向平京者。这些人游走于京中各大茶楼、酒肆,悄然观察着从各地入京赶考的举子们,试图找出可能高中之人,先一步与其定下婚姻之约。而入京的举子们,对于这些人的来意其实也是一清二楚的。他们有意无意的出入茶楼酒肆,谈诗论文,竭力的展现着自己的才华,指望着能攀上一门好亲事,即便上不了榜,也不白来京城这一趟。

    不过真正的京中权贵与自负才高的学子们,却极少如此作为。

    权贵们自矜身份,至多派出一两名家人,在外头稍稍打听,至于其他,一切却都要等到尘埃落定,方能见得分晓。而那些自问必中的才子们,自然亦是同样矜傲。

    远黛此刻听说萧呈娴有意榜下选婿,但却并未将这一层意思告知给父母,便知萧呈娴所想的,必定是亲自选婿了。轻笑了一声后,她道:“姐姐的意思,你大哥可清楚吗?”

第三十二章 暂住沁芳

    萧呈娴不无顽皮的朝远黛眨了眨眼,得意道:“我大哥便是反对,我也不惧他!”她说着,却忽然话题一转,问道:“妹妹可知我舅氏为谁?”

    远黛也不在意,便随口应道:“姐姐的娘亲该是姓杜吧……”她说时却不甚经意,话才一说出了口,却忽然便明白过来,当即诧然道:“姐姐的舅氏,莫非便是淮阳杜氏!”

    她自幼长在外头,回到凌府至今也还不满三年,有些事儿,她虽是知道,但却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加之她性子其实颇有些散漫,隐隐的更有几分傲气,对一些不甚关己的人物更是不甚在意,便是萧呈娴,从前在她看来,也只是个不相干的路人而已。

    因此她虽知道萧呈娴的母亲姓杜,却并没联想到淮阳杜氏头上。

    淮阳杜氏之发家,正是以杜之道迎娶朝华公主为始。

    大周开国伊始,正是用人之际,而况杜之道确有才华。朝华公主嫁给杜之道的第二年,南越起兵汹汹来犯,其时大周适逢灾年,无力迎战,杜之道请旨出使,以三寸不烂之舌非但说得南越罢兵而回,甚而借粮百万与大周,大周终得渡过难关。

    杜之道的宦途自此青云直上,竟以驸马之尊得任礼部尚书一职,开大周官场之先河。杜氏一族也从此崛起于大周,百年以降,竟连续得尚公主,俨然便是大周的驸马世家。

    萧呈娴见她吃惊,不由一笑:“妹妹的消息也太过堵塞了,竟连这个也不知道!”她说着,一时想起杜家,却又不禁叹了一声:“外人看杜家为驸马世家,又岂知杜家内里的苦楚?”

    驸马一职,本是清贵之职,所谓清贵,便是清闲高贵。身为驸马,若无建功立业之心,那自是富贵一生,优哉游哉。但碌碌庸才皇室难以看上,而才华出众的男子,却多有傲骨,满足于凭借裙带关系,碌碌一生为蠹者,却是少之又少。

    偏偏大周如今也再不是当年初初建国,求贤若渴的大周了。

    远黛听萧呈娴忽而感慨,却是不由失神片刻,半晌才笑道:“惜我不为杜家男子!”

    饶是萧呈娴正为自家舅氏感慨,这会儿忽然听了这话,却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你这丫头倒是促狭,竟连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一语未了,早又笑的前仰后合。

    但远黛这时却也明白了萧呈娴话里的意思,萧呈娴的母亲便是杜家女儿,杜家因金榜选婿而盛,如今自然也不能忘本到公然反对萧呈娴榜下选婿,大不了不过多有约束而已。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却又传来一个极清脆悦耳的声音:“九姐姐与萧姐姐这是在说什么呢,竟这样高兴!”随着这个声音,夹帘一动,凌远萱已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远黛见她来了,便忙起身笑道:“十妹妹来了!快坐!”

    萧呈娴见她起身,少不得也站起身来,朝凌远萱淡淡一笑,神态之间却不见多少热络。她身为萧家大小姐,平日性子其实甚为矜持,只在少数人面前才会全无架子的说笑。

    凌远萱笑着,却也并不多看萧呈娴一眼,只走了过来,拉了远黛的手道:“我娘听说九姐姐要搬过去环翠阁,便使我过来看看。顺便请姐姐往我那里住一晚,以免不得安稳!”她性子虽憨直,但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见萧呈娴神色淡淡,自是不肯稍稍示弱。

    远黛倒不料她今儿是为这个来的,微怔之后,毕竟诧然问道:“我要搬过去环翠阁之事,我自己也是刚刚知道,怎么只这一会的工夫,三婶与妹妹竟都知道了?”

    凌远萱顽皮一笑,道:“九姐姐莫非忘了,我如今可是住在老太太的春晖园的!”

    她这么一说,远黛顿然恍然:“原来如此!倒是我愚钝了!”陆夫人既是起意让自己搬去环翠阁,自然少不得要去春晖园同老太太说一声儿,而凌远萱因此自然也就很快知道了。

    凌远萱已笑道:“姐姐只是一时不曾想到,怎么就说到愚钝上去了!”她口中说着,便摇了摇远黛的手:“走吧!刚好今儿萧姐姐也在,我们三个一起,也热闹些!”

    远黛想了一想,毕竟还是笑着摇头道:“我这里东西原不甚多,若要搬起来,其实也快!又何必过去叨扰妹妹,连带弄得老太太也不得安宁!”

    这话却是实话,才刚住进西厢,她便已想到迟早是要搬出去的,因此上,妙峰山别院的许多箱笼根本连打开也不曾,真要搬去环翠阁,不过是找些健妇来搬过去便成了。

    凌远萱哪里肯答应,只是死活的拉着她,又向萧呈娴道:“萧姐姐,你也来帮我劝劝九姐姐。她身子本就不好,怎经得起搬来搬去这般折腾。”

    萧呈娴与凌远萱本是初见,原说不上有什么陈见,之所以对她有些爱理不理,说到底,也只是为远黛感到不忿。同是凌家女儿,差别却如此之大,看在她眼中,怎令她不心生不快。因着这份不快,她连带着对凌远萱便也无甚好感。但此刻见凌远萱待远黛如此,这份不悦顿然便散去了好些,跟着劝道:“我倒觉得十妹妹说的有理!至于叨扰之说,我住沁芳斋尚且不觉叨扰,你们姊妹至亲,却还嚷嚷着叨扰,当真让我汗颜无地了!”

    远黛听了这话,不禁大感无奈,凌远萱则赶忙在旁笑道:“说起来,我这人面皮甚厚,九姐姐实在不肯去,我也只得腆着脸回去向我娘告罪,只是萧姐姐面上怕不好看呢!”

    远黛被她说的无法,只得苦笑道:“罢了罢了,我去就是了!”

    凌远萱欣然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姐姐呢!”一面说,也不等远黛唤人进来,便自叫道:“来人!来人!文屏,惠儿,你们两个哪儿去了?”

    惠儿在外头听得里头凌远萱叫喊,少不得急急进来,微微茫然的看着三人。

    凌远萱见她进来,便道:“这几日你们只管将这屋里的东西搬过去环翠阁,也记得好好整理环翠阁,你们小姐我便带走了,且在沁芳斋内住几日,等一切料理好了直接搬去环翠阁!”

    她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倒似炒豆子似得,直听得惠儿直眨眼睛,一时竟没能会过意来。

    远黛在旁听得也是哭笑不得,少不得使力挣了开来,无奈道:“十妹妹,你又混闹!我便是要在沁芳斋住几日,也得先去姨娘那里,同她说一声儿,哪能就这般走!”

    凌远萱起先还真是没想到周姨娘,这会儿忽然听了远黛这话,才“嗳哟”一声叫了出来,连连歉然道:“是我的不是,一时竟将姨娘给忘在脑后了呢,真是不该!”

    远黛听得淡淡一笑,便道:“你们也不必过去了,只我过去同姨娘说一声儿吧!”周姨娘只是个姨娘身份,见了二人少不得还需行礼,远黛心中实不愿让她不自在。

    她既主动说了这话,凌远萱二人自然应了,便在远黛屋内坐了。经了适才那事,萧呈娴对凌远萱印象大大改观,待她便也亲近了许多。凌远萱本不是个小心眼的,见她如此,也早间先前芥蒂丢在一边,二人过不片刻,便已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了。

    远黛自去周姨娘那里,将凌远萱的意思说了给周姨娘听。毕竟同住西院,胡妈妈来过后,周姨娘这边便已知道了她的来意,此刻又得知凌远萱此来乃是罗氏的意思,自然更是无有不允的。远黛见她满面欢喜,只是连连点头,心中不免既是无奈又是怜惜,她也知道,再与周姨娘说多少,只怕也是白说,少不得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辞了周姨娘出来时,她便朝着站在一边的王氏使个眼色。王氏却是个精明省事的,见她如此,忙笑向周姨娘道:“我且送送九小姐!”便送远黛出了正屋。

    远黛出了门,在廊上站住脚,低声嘱咐王氏道:“我将惠儿留在姨娘身边,若有事,可让她过去沁芳斋寻我!”她说着,毕竟又想了想,道:“用度上,不必替我省,该用的只管用,若是不够,可去找文屏,我会嘱咐她的!”先前她与周姨娘同住西院,采莲在周姨娘这里自是不妨事的,不过如今她要搬出去,却还是将惠儿留在周姨娘身边较为妥当。

    王氏自是连连点头应是。

    …………

    凌远萱所住的沁芳斋位于春晖园南侧,因斋旁有一条狭长潺缓的小溪,溪边满植桃李,春日桃李盛开,花香幽逸,更有落花流水,故而名为沁芳斋。

    稍稍收拾了随身之物,远黛只带了翠衣一人,便与凌远萱、萧呈娴二人直入沁芳斋。

    她入凌家之前,先已发还了沅真的卖身契,所以却是一人进府的。认祖归宗之后,萧老太君见着她身边无人,便与了文屏与采莲二人给她使唤。嗣后搬去妙峰山别院,便又自行出资买了惠儿与翠衣两个。惠儿比翠衣略大些,已十五了,翠衣最幼,却才十三岁。

    如今采莲已不堪使用,远黛用惠儿用的也便比从前更多了许多,连带惠儿从前做的事儿也大多交了给翠衣。好在翠衣极是伶俐晓事,办起事来倒也颇让人放心。

    放下随身衣物后,远黛三人便一道过去萧老太君处拜见。

    老太君见她过来,倒也高兴,便招手示意她上来,且拉了她手,细细的问了一回近况。随又说起早间送来的昙花冻,更是赞誉颇多。

    远黛抿嘴笑道:“老太太若喜欢,倒可命花房养些昙花。据我所知,普通昙花其实却不难养的。每常开花,可令花房管事将花采下晒干,非止可做昙花冻,便是寻常做菜,味道也是极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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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无奈

    听远黛这么一说,萧老太君明显来了兴致,不免笑道:“你倒是说几样来听听,若说得好,赶明儿我便使他们去寻些昙花来养着!”

    远黛微微偏头,想了一想,才道:“老太太若果真想听,那却是要先说说这昙花了!”她说着,便又朝萧呈娴一笑,道:“萧姐姐颇精医术,想来该知道,其实昙花亦是一种药材!”

    萧呈娴没料到远黛会忽然问出这么一句来,低头想了一想,才笑道:“妹妹不说,我一时竟没想起来,不错,这昙花确是一种药材,医书上说它性微寒而味甘淡,可清肺止咳化痰!”她虽自幼学医,但因身份原因,只是学了,却并无用武之处,对于昙花这等非常用的药材便也不甚熟悉,这一番话说的颇有些断续,更时不时要俯首思忖一番。

    萧老太君听得笑道:“莫怪人常道久病成医,我们九丫头,可不就是如此了!”

    远黛也不否认,只是抿了唇笑,过了一刻,才又道:“这昙花,可煨汤,可炒食,亦可加入银耳、莲子、燕窝等同炖,其味爽滑清香,皆远胜平常,老太太尝过便知道!”

    老太君听得连连点头,颇有意动之色。凌远萱则在一边笑道:“九姐姐不说也还罢了,一说了起来时,却让我口水也要流了出来,这会儿竟饿了!老祖宗,先赏萱儿些点心吃吧!”

    她这一番话略带撒娇的凑趣话儿说了来,却让老太君一时豁然大笑,便抬手指了凌远萱道:“你这丫头,倒是愈发的刁钻了,亏得此处是你萧姐姐在,换了旁人,怕不要以为咱家竟穷成这样,竟连小姐也吃不饱,只是要来我这里打秋风!”

    萧呈娴听得便也笑了:“我如何敢笑十妹妹!说起来,我这会儿正觉得饿,也想问姑奶奶讨些点心垫垫肚子,只是羞于开口,如今十妹妹既开了口,我说不得是要附骥的!”

    萧老太君听了这话,便愈发笑得慈蔼:“说来说去,却还是九丫头这张嘴太会说的缘故!莫说是你们,便是我老太太,今儿也觉得胃口大开呢!”

    她正说着,才要吩咐人准备点心,杜若却偏在这会笑吟吟的提了食盒进来。萧老太君一眼瞧见,不免指着杜若笑道:“你们几个丫头都来瞧瞧,这丫头才真真是我肚中的蛔虫!”

    一时众人都笑了出来,杜若笑着行了一礼,而后将食盒内的各色点心一一取出,整齐的码放在一边的桌上,却是八碟点心,这才道:“九姑娘刚在说着如何以昙花入菜,我便瞧着老太太的食指已是蠢蠢欲动,又想着这会儿已是下午,几位姑娘又是难得与老太太一聚,是该备些点心招待的,便悄悄儿去了,如今看来,我竟是料得准了!”

    凌远萱便笑道:“老祖宗已说了,你原是她肚里的蛔虫,又岂有料不准的理儿?”

    众人说笑一回,便在桌边坐了,下头早有丫鬟送了热茶上来。一时用了点心,萧老太君看看远黛,一时想起,便问道:“听说你那日晚间看花,受了些风,身子又不好起来了?”

    远黛应道:“是!早起时咳的甚是厉害,一早上连着吃了两回药,到这会已好了许多了!”

    萧呈娴却是知道她装病一事的,此刻见她神色不变,应对如常,心中不禁暗笑。

    萧老太君沉思一刻,却道:“若说起来,我这春晖园竟是府里最暖和的,环翠阁虽好,却也不及这里。你既来了,便越性在沁芳斋多住些日子,待来年回暖了,再搬去环翠阁吧!”她说着,也不等远黛答话,便向凌远萱笑道:“十丫头,我可是将你九姐姐交给你了!”

    凌远萱听得大喜,忙一叠连声的应着,倒让远黛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了。

    辞了萧老太君,三人出了老太君所住的延晖斋,顺着白石小道一路慢慢往沁芳斋而去。凌远萱心情大悦,毕竟笑道:“还是老太太疼我,知我最爱热闹,九姐姐可得多陪我些日子!”

    远黛还未言语,萧呈娴已笑道:“我看姑奶奶这意思,倒仿佛是不想妹妹住去环翠阁!”远黛轻轻点头,萧老太君的意思她先前已从罗氏口中约略得知,因此却是并不意外。只是不料萧呈娴只从今儿的几句话中,便也听出了萧老太君的意思。

    凌远萱则笑道:“我娘早同我说过,老太太有意将九姐姐挪进春晖园,与我作伴儿。不过如今大伯母快了老太太一步,老太太又不好驳她面子,不过照今儿这样儿看来,那环翠阁说不得是与九姐姐无缘的了!”她心直口快,这话竟是脱口就说了出来,让萧呈娴一阵愕然。

    远黛对她也是颇感无奈,便忙岔开道:“住在哪儿,其实也无多大差别,总也住不长!”

    凌远萱一时没会过意来,竟脱口道:“怎会住不长的?”这话才一出口,她自己却已陡然想起缘由来,神态之间不觉也现出几分迷茫来,闷闷的住口不再言语。

    三人互视一眼,各有心思,却都不再言语。一时回了沁芳斋,各自道别,远黛便带了翠衣进了西厢。沁芳斋如今是以凌远萱为主,两边厢房内,东厢住了萧呈娴,西厢自然便给她住了。略带疲惫的在屋内坐下,远黛这才开口吩咐道:“翠衣,你过去告诉文屏,使她先搁下手中的事儿,先将我那些花送过来吧!”语气寡淡,甚至带些淡淡的无奈。

    翠衣并不多问,听了这话便答应着,很快退了下去。翠衣去后,屋内便只余下了远黛一人,轻舒一口气,远黛略带厌倦的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

    毫无疑问的,沁芳斋比之西院胜出的非止一筹,无论是其外部环境、抑或居室的宽敞程度、再或是屋内的摆设、器具用品。然而对于远黛来说,她却只觉得无奈。

    她其实是颇有些认床的,这一点,除却沅真外,便是文屏,也并不知道。因为认床的毛病,所以错非必要,她是极不愿意搬来搬去的。从妙峰山搬回凌府,才刚习惯了西厢的环境,却又搬来了这里,等习惯了这里,却又不知道要去向哪儿了。

    远黛有些失神的想着,许久许久,才轻轻叹息了一声。

    上次妙峰山时,她曾同沅真就榜下选婿一事大略的谈过几句。时间过的说快不快,说慢也不甚慢,自己得尽快觑个机会同沅真见上一面,也好及早将事情敲定,免得横生枝节。

    她正默默想着,外头却已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九小姐!”远黛忙应了一声,外头这才走进一名年可十六七的俊俏丫鬟来:“九小姐,我们小姐使碧桃来请您过去呢!”

    远黛闻言,便起了身。碧桃倒也伶俐,眼见她身边无人,便忙上前搀了她手。二人才刚走出门,却见迎面萧呈娴正过来,瞧见远黛正要出门,不禁笑道:“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远黛便停步指着碧桃笑道:“十妹妹才刚遣了碧桃来请我过去说话!”

    萧呈娴倒不在意,便道:“我本是来请你过去我那里,尝尝我新制的岁寒三友,也好指点指点。也罢,我们便一道去十妹妹那里,也请她一并尝尝!”

    远黛听得失笑道:“你我都是依方制茶,哪里便谈得上这指点二字了!不过姐姐亲手制的茶,我却是定要试试的!”二人说着话,便一道出了西厢,往凌远萱那里去了。

    二人一路进了正房,远黛抬眼一看,便不由的一怔,原来罗氏这会儿正在屋内。她正待上前行礼,罗氏却已笑着拦住了她:“罢了,罢了,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般多礼可怎么使得!”远黛听她说的有礼,不免一笑,便起了身。

    萧呈娴从前也曾见过罗氏,这会儿见了,自也上前见了。碧桃便也笑吟吟的侍立在一边。侯远黛与萧呈娴各自坐定了,罗氏目光一动,却见碧桃稳稳立在一边,不免笑骂道:“你这丫头,瞧见二位小姐过来,怎么却还木头一般戳在一边,全没了平时的机灵劲儿,快沏茶来!”

    碧桃也不惧她,便笑道:“适才萧小姐说,她新制了一种茶,要请九小姐与我们小姐都尝尝呢!我这会儿站着,可不正等着萧小姐亲手制的好茶呢!”这话一出,萧呈娴却是不由的失笑了起来,当下回头向自己的丫鬟巧兰略一示意,巧兰会意,忙自袖内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来交给碧桃,碧桃忙伸手接了,谢过萧呈娴,这才快步下去。

    罗氏瞧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免摇头笑道:“这些个丫头,却是我平日将她们给宠坏了,竟全没个上下大小之分了!”她口中嗔怪,面上却是全无怒色。

    萧呈娴“噗哧”一声便已笑了出来:“不瞒三婶说,我娘也常在家这般抱怨呢!”

    罗氏笑道:“可见你娘与我一般,也是个良善好欺的!”

    …………

    晚上还有一章,时间未定

第三十四章 夜话(一)

    第三十四章夜话(一)

    萧呈娴听了这话,便也笑了起来:“若依我说,良善怎么也比太过严苛要来的好些!”

    罗氏点头道:“这是自然的!”她说着,一时想起杜夫人来,便又道:“我原说等安顿下来,便要去你们府上看看你母亲,说起来,我与她也有几年不曾见了!”

    萧呈娴在家时,也曾听杜氏夫人提起过罗氏,知道二人略有几分交情,这会儿听了这话,便即笑道:“我娘也时时在我面前提起三婶呢!又常说三婶性子极好,我若能学得几分,这辈子都受用不尽!”这话倒并非她杜撰,而确是杜夫人所言。

    罗氏闻言,不由失笑摇头:“这话可真是谬赞了!说起来,今儿见了你,再看看我这丫头,我这心里才真是羡慕你娘!”

    凌远萱在旁忽然听了这话,不免嘟了嘴,不满道:“娘又说我!我可不依呢!”

    罗氏带笑回头,轻轻拍一拍凌远萱的脸蛋:“你呀!”言语之中却满是宠溺。凌远萱顺势抱住罗氏的手臂,轻轻晃荡着,娇憨之态一时溢于言表。

    萧呈娴与凌远萱虽是初见不久,但对她却已略有了解,见她如此,毕竟笑道:“我看着十妹妹倒觉得甚好,九妹妹觉得呢?”她不愿冷落远黛,便又顺势问了一句。

    远黛闻言,便也笑道:“十妹妹性子娇憨又心直口快,我看着也是好的!三婶心事,我亦可猜得一些,不过我想着,十妹妹怎么说也是三婶的女儿,耳濡目染之下,又岂会差了。三婶所以这般挂心她,何尝不是慈母之心,女儿再怎么大了,看在娘眼中,也还是孩子!”

    罗氏估不到她竟能说出这番话来,目露讶色的凝视远黛许久,方才笑道:“好个九丫头,我果真不曾看错了你!”因又拉着凌远萱的手,叹道:“你呀,若能有你九姐姐万一,娘也就放了心了!”言下竟不无唏嘘之意。

    凌远萱忙道:“那娘就多留女儿些日子,这样女儿才好慢慢儿同九姐姐学呀!”她说着这话的时候,仰起了小脸儿,脸上满是渴慕的表情。罗氏见她如此,也只能苦笑的拍了拍凌远萱的手。凌远萱见她如此,脸上顿然浮现一抹失望之色,闷闷的垂了头,不再言语。

    远黛与萧呈娴眼见如此,不觉互视一眼,却是各自沉默,并不多问。

    恰在这时候,碧桃已捧了茶进来,她本是个伶俐的,才一进门,便觉出不对,当下也不多言,送上茶后,便悄然的退了下去。罗氏勉强收敛心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片刻,微带诧异的问道:“这茶可是花茶?”

    萧呈娴击掌笑道:“还是三婶见多识广!”当下便将妙峰山别院初尝“岁寒三友”时的感受一一说了,嗣后说到远黛送了方子与她,她又如何辛苦制茶,最终也只制出这残次品来。

    罗氏听得失笑,便是凌远萱也忍不住捂了小嘴笑起来,过不一刻,却拉了远黛的手,笑道:“九姐姐可不能厚此薄彼,这茶方子,我也要一张!”

    远黛自是笑着,满口应了下来。四人又说了一回话,外头天色却已将晚,萧老太君那里已使了人来唤四人过去用饭。及至吃过了饭,远黛便推说累了,早早回了沁芳斋西厢。她才刚到门口,文屏已在外头候着,见她回来,忙上前搀扶,且笑道:“小姐的花我已送来了!”

    远黛轻轻点一下头,却并没说什么。及至进了屋,这才吩咐道:“我瞧着老太太的意思,怕是不会让我再搬去环翠阁了。但老太太既未明说,我们也只当作不知。我房内的那些箱笼物事,你仍旧使人抬去环翠阁,切莫让人挑出刺儿来!”

    文屏也知远黛口中所言的挑刺人,指的便是陆夫人跟前的人,当下连声应了。

    远黛默默凝思一刻,毕竟又道:“环翠阁那边不能无人理事,便让采莲过去就是了!”

    文屏应着,一面倒了茶给她,一面笑道:“这些我都明白,小姐只管放心就是!今儿一天你下来,想必也够累了,只是喝了茶早些休息便是了!”

    远黛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言语,接了茶慢慢喝着。那边文屏已唤了翠衣进来,服侍远黛盥洗。盥洗过后,远黛上了床,却没躺下,只靠在拔步床的床壁上静静出神。

    外头却在此刻传来轻轻的叩声。文屏微讶的回头看了远黛一眼,毕竟问道:“是谁?

    便有一个声音轻轻道:“我是萧府的巧兰,我们小姐使我来问问九小姐可睡下了没有?

    文屏忙回头看了远黛一眼,远黛眉尖一蹙,有些疑惑萧呈娴到了这会儿怎么却还使人过来问自己睡了没有。又想着左右也睡不着,便应了也无妨,当下朝文屏略一示意。

    文屏会意,便笑着应道:“虽已睡下了,不过精神却还好,你们小姐可有什么事儿吗?”

    巧兰应声道:“我们小姐初来生地,心中不免有些发怯,便想来与九小姐做个伴儿,不知九小姐可愿意吗?”说到心中发怯这几个字,她自己也都有些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莫说是自幼便在萧呈娴身边伏侍的巧兰,便是与她相交不久的远黛忽然听了这句“心中发怯”也大感好笑,毕竟扬声道:“既如此,便请你们小姐过来吧!”

    巧兰忍笑应了后,方才离去。过不片刻,便引了萧呈娴过来。萧呈娴显然也已盥洗过了,一头乌发只随意的挽了个纂儿,大红猩猩毡斗篷下,却是白衣素袜,水红长裤。一张俏脸更是素面朝天,不沾丝毫胭脂,烛光摇曳之下,更衬得眉目如画,清丽脱俗。

    远黛便在床上坐直了身子,笑道:“姐姐来了!”

    萧呈娴应着,便道:“我可没有扰了你吧?”她说着,不免瞪了一眼身边正掩了嘴儿偷笑的巧兰。巧兰被她一瞪,非但不怕,反笑的愈加厉害。

    远黛看着巧兰这样儿,却是不由的想起已离了自己的沅真来,当下淡笑的挪开身子:“屋内虽烧了暖龙,但也还是冷,姐姐还是快些上来吧!”

    萧呈娴又白了巧兰一眼,便上了床。远黛觉出她手足冰冷,心下不由一惊,忙将手中的暖炉递了给她,皱眉问道:“天这样冷,你怎么也不多穿些过来?”

    萧呈娴接了手炉,一面暖着手,一面笑道:“在屋里并不觉得冷,又想着东厢与西厢靠的也近,不过几步就到了,穿穿脱脱的也麻烦,却不料人果是不能偷懒!”

    远黛听得也笑,便叫文屏:“我从前熬的姜枣膏可带来了没有,若有,便赶紧冲一盅来!”

    文屏笑道:“小姐若问别的,或者还没有,这个还真是带了的!”她说着,便回了头,从一边的小柜里取了一只广口青瓷瓶出来,转身出去了。巧兰见着,便也跟了去帮忙。

    不多一会的工夫,二婢便已捧了小盅过来。远黛瞧见竟冲了两盅,不觉摇头道:“好好的怎么为我也冲了一盅,多事的丫头!”

    文屏笑着先送一盅给萧呈娴,才又将余下一盅递给远黛:“小姐畏寒,冬日喝些姜茶总是有益无害的!”

    远黛笑着摇了摇头,毕竟还是接了,捧在手中慢慢啜着。萧呈娴喝过姜茶,自觉身上热乎了许多,当下笑道:“都说早吃姜赛人参,晚吃姜如砒霜,我这是受了寒,才喝些姜茶发热,你家小姐好好的,你可不是在逼她吃砒霜了!”

    文屏忽然听了这话,却是吓了一跳,赶忙拿眼去看远黛。远黛笑着摆了摆手,道:“晚间虽不宜食姜,倒也不至那么夸张,我素来畏寒,喝些其实也是有益无害!”

    文屏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侯二人喝过姜茶,又取了茶水服侍二人漱了口,这才同巧兰二人退了下去。萧呈娴舒展一下已暖和了许多的身子,笑道:“妹妹这姜枣膏熬的也好,果真是老太太睿智,说久病成医是不假的!”

    远黛轻轻笑了一下,却道:“记得我从前便同姐姐说过,我这身子其实并不如你们想的那般弱!”

    萧呈娴只道她是在解释今儿装病的缘故,也不在意,便道:“你从前似乎确是说过这话!”

第三十五章 夜话(二)

    远黛微微颔首,淡淡的似解释又似只是在同萧呈娴说着家常话儿:“我虽是先天不足,但因后天调理颇为得当,身子虽算不得强壮,但也并不那么多病。不过在我看来,装病可以为我避开一些事,又可省了许多尴尬,所以我常年总是病着。”

    萧呈娴若有所思的看了远黛一眼,一时有些弄不明白远黛究竟想说什么。远黛在凌家的境况,她自不会看不出来,而她更不以为远黛这话是在向自己诉苦。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疑惑,远黛轻笑了一下,却道:“好教姐姐知道,其实我也同姐姐一般,自小便习过医术的!”

    萧呈娴一怔,旋即失声叫道:“这么说来,当日我在妙峰山别院为你诊脉开方,竟是在鲁班门前弄大斧了!”与远黛相交时间虽不甚长,但萧呈娴对她的性子却已约略的摸到了一些,更知道远黛既说出这话来,那她的医术定然不会太差。

    远黛只是抿了嘴儿笑,也并不应她的话。萧呈娴见她如此,明摆着便是认同了自己的话,不免气结的抬手去掐远黛的面颊:“你这丫头,莫怪我大哥总说你心眼儿多!”

    远黛笑着闪了开去,道:“别人说我,我却不在意,只要姐姐莫要与我秋后算账便好!”

    萧呈娴听了这话,才算终于明白过来,深深看了远黛一眼,她道:“与妹妹愈是交往,我便愈觉得妹妹不凡。只是有些事儿,妹妹既不说,想来必有缘由,我自也不好追问……”她说着,忍不住便叹了口气:“虽然我实在好奇的很!”最后一句,却已带了些抱怨。

    远黛也知萧呈娴这是在以退为进的探询,但因萧呈娴问的迂回,她便索性就坡下驴,装着糊涂的笑道:“姐姐大量,我在这里先谢过了!”

    萧呈娴见她如此,更是肯定其中必有隐情,而远黛之所以会在这时同她说起这个,想来是因远黛认同了她这个朋友,不愿将来因这些事情致二人失和,才会如此。如此一想之后,萧呈娴心中倒也舒服了一下,当下一笑,主动扯开话题,道:“我今夜过来,本是想同妹妹商量下榜下选婿的事儿,却不料竟扯出这么多话来!”

    远黛听得一笑,她才听巧兰过来叩门时,便疑萧呈娴大晚上要过来,必有缘由,如今看来,还真是没有猜错。偏头想了一想,她道:“不瞒姐姐,我从前有个丫鬟,也是自幼一道长大的。我虽放了她走,但多年情分终究不能断绝,如今外头许多事,她仍在为我打点!”

    萧呈娴一怔,讶然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榜下选婿一事,你也尽交了给她了?”见远黛理所当然的点头,她不禁连连摇头,语气几乎便已是气急败坏的:“胡闹!终身大事怎可随便委与旁人!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远黛见她如此关心自己,不免笑了起来:“沅真于我,便如巧兰于姐姐,都是最可信任之人,况沅真的眼力我也是信得过的……”说到这里,远黛却又忽然想起凌远萱来,当下叹了一声,道:“今儿十妹妹的神色,姐姐可曾见了?”

    对远黛,萧呈娴也不避讳,便道:“听说十妹妹自幼便与陆家三房老四定了婚事?”

    远黛点一点头,却问道:“姐姐可听说过那人没有?”

    萧呈娴摇了摇头,道:“陆家祖籍潭州,京中所住,只是长房嫡支。不过我倒是听我大哥提起过陆家三房,说陆氏三房这些年颇出了些人才!”

    远黛偏首想了一想,却忽然道:“不知此次春闱,那陆家老四会不会进京赶考?”

    萧呈娴嗤的一笑,便道:“妹妹若想知道这个,却是简单,等明儿我去向我大哥打听一回。他在平京交游广阔,与陆家长房那几位也有些交情,若是那陆老四进京,他必然知道!”

    远黛想着凌远萱,却是不禁叹了一声,道:“只望那陆老四莫要太让人失望才好!”从凌远萱的举动之中,远黛能够看出凌远萱的不安。毕竟她要嫁的,是一个她从未谋面,更谈不上丝毫了解的男人,而嫁人之后,将要面对的,更是一整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家族。

    萧呈娴凝视远黛一刻,才摇头叹气道:“九妹妹,莫忘记了,她是十妹妹,你才是九妹妹!”这话却是在提醒远黛,如今凌家只余二女,而在凌远萱之前出嫁的便是远黛自己。

    远黛听得淡淡一笑,却道:“这些我自然省得!”说了这半日,远黛也觉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当下摇了摇头,问萧呈娴道:“早些时候,我听姐姐的意思,是想自己挑选合适之人?”

    萧呈娴点头,清丽面上自有一份执拗之色:“我的夫婿,自然该由我自己亲自挑选!”

    对于萧呈娴的固执,远黛也非是第一次见到,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劝解的意思。抿嘴一笑之后,便道:“姐姐不会以为只是一次,便能选到合乎自己心意之人吧?”

    这才是她最为好奇的地方。

    虽则说春闱是在春二月举行,但许多离平京路程遥远的举子却都会尽早赶来平京。一来为免旅途劳顿、水土不服而影响科考;二来,也有见识一下天下英才、称量称量自己的意思。

    因此凡逢春闱,头年春后,便有举子陆续赶来京中,而通常到了初冬时节,各地该来的举子也就来得差不多了。正因参考的举子人数众多,自然也免不了鱼龙混杂,这榜下选婿一事便更如浪里淘金,若然运气不好,那更是绝无可能挑到中意之人。更何况目前看来,萧呈娴又全无借助萧家之力的意思。她倒不是怀疑萧呈娴的眼力,而是不信萧呈娴竟能瞒过父母,日日出门游荡,即便她能说服萧呈烨只怕也还是不能。

    萧呈娴不无俏皮的朝她眨一眨眼,笑道:“妹妹这是在担心我不能出门吧?”见远黛点头,她才得意道:“妹妹放心,关于这点,我早有对策了!”

    远黛诧然笑道:“看姐姐这样儿,倒像是胸有成竹!”

    萧呈娴格格一笑,便压低了声音道:“我这次过来,便是想问问妹妹可愿与我共襄盛举?”

    远黛忖度萧呈娴的意思,不由更是惊愕:“难道姐姐竟有办法能带我一同出门?”对于亲自选婿,她其实是没有太大兴趣的,对于她自己的婚事,她从未有过太多奢望,只求能如她所愿,莫要被人算计了去便可。不过她这些日子却一直都想着要出门与沅真见上一面,商议一些事情,所以对萧呈娴的提议却还是极有兴趣的。

    说到这个,萧呈娴却又忍不住的蹙了眉,半晌才道:“本来只你一人,倒是没有问题。只是十妹妹却是个难题,若不带她,她怕是不依,若带了她,闹出事儿来,却怎么好?”

    远黛本就冰雪聪明,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萧呈娴的意思。萧呈娴动这个心思,偷偷溜出门去,为的是榜下选婿,而凌远萱却是已有了婆家,只等对方择日上门迎娶。若是带了凌远萱同去,倘或凌远萱看中了哪个举子,却是难免要闹出大乱子来。

    “姐姐原先是怎么打算的呢?”远黛丢开那些问题,直指正题的问道。

    萧呈娴点头道:“妹妹可曾听过平京绿萼岭?”

    远黛轻轻点头。绿萼乃是白梅的一种名品,绿萼岭,顾名思义,便是赏梅的山岭。而事实上,梅岭正是平京周围最佳的赏梅所在。每值红梅盛开之际,绿萼岭上,赏梅之人总是络绎不绝。微微凝眉,远黛问道:“姐姐是借赏梅为名,自然是好的,只是怕不能每日如此吧?”

    萧呈娴道:“妹妹只知凌府妙峰山别院,却只怕不知我萧家在绿萼岭也有一座别院吧?”

    这话一出,远黛却是立时恍然,当下笑道:“原来如此!”她说着,不免又想了一想,道:“如今绿萼岭的梅花怕是还不到盛开之时吧?”

    萧呈娴道:“前儿绿萼岭别院有人回府听差,我听了,忙使人过去打听,却道今年的梅花极好,如今虽还不曾盛开,但满树已见了零零星星的花苞,想来离盛开不远。我得了这消息,便忙过来你们府上住上几日,等回去时,便禀明了姑奶奶,请你去我家别院住几日。想来姑奶奶不会不准。我如今只是想着十妹妹那边不知该如何交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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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遁走!

第三十六章 各怀心思

    远黛听了萧呈娴这话,不觉微微沉吟,正待言语的时候,却听得外头竟已更鼓声声。萧呈娴诧然侧耳倾听,旋不可思议道:“竟已五更天了吗?”

    原来这一夜二人并头低声说话,也不觉时间流逝,更不想转眼便已清晨了。

    远黛微笑了一下,道:“可不是,我竟还不觉得!”

    本来二人谁也不曾注意时间,便也不觉疲惫,这会儿一旦知道了时间,萧呈娴立时便打了个哈欠,口中呢喃了一句:“不行!我得睡会了!”她才说了这话,竟是闭上眼便睡着了。

    远黛见她如此,不禁大为愕然,瞪视着只这一会便已睡着的萧呈娴,好半晌才不由的笑了出来。移眸看了一眼窗外,却见翠色窗纱之上已隐隐透出些许鱼肚白来,一阵倦意陡地涌来,她竟也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微阖双眼,打起盹儿来。

    这一阖眼,不想竟睡得沉了,远黛再睁开眼时,只觉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竟已日上三杆了。她忙转头去看萧呈娴,却见萧呈娴鼻息平稳,脸容恬静,居然睡得动也不曾动一下。远黛失笑的摇摇头,毕竟坐起身来,取过整齐叠放在一边的衣物,轻手轻脚的自行穿好。

    萧呈娴显然是累了,远黛又有意不去惊动她,所以却是丝毫未被惊动。

    及至远黛起身,外头文屏、巧兰等人才终于听得动静,匆匆走了进来。远黛含笑朝二人作个手势,示意莫要惊动了萧呈娴,二人会意,忙各自噤声。

    远黛在外屋盥洗梳妆后,一时想起自己如今身在春晖园,不免向文屏道:“也不知可要给老太太请个早安?不知怎么,昨儿竟忘记问一问这事了,你也不给我提个醒儿!”

    文屏笑道:“小姐放心就是!老太太素来体恤小姐们身子弱,从来也不讲究这些的!”

    远黛一听这话,顿然明白过来。凌府子孙繁盛,老太太身边只孙女从前便有十人之多,这里头,有喜欢的,自然也有不甚待见的,若每人每日都来请安问好,那也实在太闹腾了些。

    二人正说这话,那边翠衣却已捧了一只粉彩盖盅上来,道:“小姐先用些杏仁茶吧!”

    远黛一笑,才刚接了盖盅,外头却已传来凌远萱的声音:“九姐姐!九姐姐!”她显然并不知道里屋还有人酣睡未醒,这两声呼唤却是丝毫不曾压低了声音,清脆响亮。

    远黛忽然听了这一声,不由一惊,正站起身来,那边凌远萱却已快步的走了进来。远黛忙朝她作个嘘声的手势:“十妹妹,且小些声,萧姐姐正在里头睡着!”

    凌远萱听得杏眼圆睁,声音毕竟是小了些:“萧姐姐怎会在这里的?”

    远黛一笑,正要解释什么,里头却已传来了萧呈娴犹带慵倦的声音:“巧兰!巧兰!”巧兰听见唤她,忙急急的跑了进去。

    远黛一面示意文屏过去帮忙,一面向凌远萱解释道:“昨儿你萧姐姐或是因换了生地儿的缘故,有些发怯,便来与我做伴。我二人夜半聊天,一时忘了时间,便都起得迟了!”

    凌远萱“哦”了一声,面上便现出几分诧异之色:“原来萧姐姐竟有怯生的毛病呀!可见人不可貌相呢!”这话才一出口,远黛便听内屋萧呈娴猛然便咳嗽了起来,似乎被什么给呛着了。远黛忍了笑,也不答凌远萱的话,只拉了她手进了内屋。内屋,萧呈娴已回过气来,丢下手中牙刷,甚为哀怨的看了远黛一眼。巧兰与文屏在一边瞧着,不觉各自偷笑。

    巧兰早将萧呈娴的拣妆盒子等物都取了来,也并不回东厢,就在远黛的梳妆台前坐了。一时收拾停当,便起了身,看凌远萱一眼,却问道:“十妹妹可有事吗?”

    凌远萱点头道:“我瞧着今儿天气甚好,想着左右无事,便想来叫两位姐姐一道在园子里走走,也好解解闷儿!”二女听了这话,自然都无异议,用过早点之后,三人便出了西厢。

    春晖园甚是广大,三人出了沁芳斋,沿着沁芳斋旁那条小溪,一路而行。虽是冬日,放眼望去,春晖园内仍是处处绿色,亭台楼阁点缀其中,生机勃勃中又透着富贵雅致。

    此行虽是凌远萱的意思,但她的兴致却显然并不高,无精打采的跟在远黛二人身后,脸上却连一丝笑意也无。远黛觉出她的异状,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她既觉出了凌远萱的不对,萧呈娴自然也早了然于心。她更知道,凌远萱今儿过去远黛那里,为的绝非约二人出来走走,不过碍于自己在旁,便随口说了个事儿应付罢了。但她既知如此,便更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少不得也跟着沉默不语。

    远黛在旁看着无奈,也只得开口泛泛道:“今儿这天气还真是不错!”

    凌远萱嗯了一声,神态犹疑,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萧呈娴平日绝非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然此刻见她如此,心中也不禁大感无奈。远黛见状,也是深感无奈。她正欲再说些什么,目光却陡地一凝,讶然叫了一声:“六哥!”

    离着三人不到二十步远处,凌远清正从抄手游廊的转角走了出来,猛然听见这一声,便自然而然的举目看了过来。目光才一落到三人身上,面色便是一僵。

    远黛初见凌远清,却是没想太多,及至瞧见凌远清的面色,这才忽然想起,自己身后还有个萧呈娴呢。这般一想,她却也不禁有些不自在。好在这时候,凌远清身后却又走出一人来,身长玉立,容貌俊美,可不正是萧呈娴之兄萧呈烨。

    轻咳了一声后,萧呈烨先自开口笑道:“今儿却是巧!”他生的原就出色,气质又自温文儒雅,一笑之下,令人顿然生出如沐春风之感。

    萧呈娴见他也过来了,自也大大的松了口气,当下笑道:“大哥可是来拜见姑奶奶的?”

    萧呈烨一面迈步过来,一面笑道:“可不正是呢!”他说着,不免看了远黛姊妹一眼:“你们三人这是要去哪儿?”

    萧呈娴忙笑道:“十妹妹说今儿天气好,左右无事,便拉了我与九妹妹一道出来走走!”

    萧呈烨自然无意去多问什么,听了这话,便自一笑,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萧呈娴才刚拒绝了凌远清不久,此刻见着他,多少有些不自在。而在凌远清来说,其实亦是如此。眉峰微微一蹙,凌远清终是开口道:“这大冷的天,园子里头却有什么可走的!且九妹妹素来身子便比常人弱些,冬日里头,便该少出来走动才是!”口气仿佛训斥。

    远黛还未及言语,那边凌远萱却已无精打采的开口道:“六哥说得极是,却是我错了!”她口中说着,便自拉了远黛的手臂,道:“九姐姐,我们仍回你屋里说话吧!”

    说着话,竟是拉了远黛就走。

    话才出口,凌远清其实便觉出自己的口气有些不对,只是既说了,却难收回。此刻再听了凌远萱这似乎有些负气的言语,不免一惊,再要说什么,凌远萱却已拉了远黛走得远了。萧呈娴对着凌远清本就有些尴尬,如今见机,自然也急急跟在二人后头,忙忙的去了。

    立在一边的萧呈烨见凌远清只一句话,便将三人尽数呛了走,也不免惊愕,吃惊的看向凌远清,讶然道:“远清,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凌远清看着三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也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白了萧呈烨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说呈烨,你们兄妹两个究竟想的什么?她没事怎么竟忽然起意要来我家住几日了?”

    萧呈烨对自己这个妹妹其实也是无可奈何,摆了摆手后,勉强道:“若说起这个来,你实在该去问问你那九妹妹,问她究竟给呈娴吃了些什么**药,怎么却问起我来?”

    凌远清闻言,不由全无形象的朝天翻了个白眼:“昨儿我娘唤我过去,令我这几日但凡无事,便过来老太太这里,又说她这几日也会时常过来走走!”

    萧呈烨听得又是好一阵无语,半晌才道:“这事儿,你实是该及早同凌伯母说了的!”

    凌远清听着这话,不免又是好一阵头疼,毕竟摆手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好歹再缓些日子吧!毕竟这事我娘若是知道了,只怕又不知要弄出什么事儿来!”

第三十七章 三堂会审

    远黛三人一路径回沁芳斋,才刚走进院子,便有丫鬟迎上来道:“三位小姐可算是回来了!适才老太太那里的云桦姐姐来过了,说是老太太使三位小姐过去用午饭!”

    听了这话,远黛再抬头看天时,却见日已中天,竟已午时了。当下三人各自回屋收拾一回,这才相偕出门,往延晖斋去了。才到延晖斋门口,远黛便忽而停住了脚步。凌远萱今儿明显有些心神不舍,竟是丝毫不曾没有发觉,只继续的往里头走。

    萧呈娴则足下一顿,微诧的在她身边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远黛偏头,略略以目示意,轻声道:“姐姐且看看院子里那个穿赭色衣衫的妇人!”

    萧呈娴听她一说,便也很快寻到了远黛所说的那名妇人。目光一凝之后,萧呈娴道:“这人……不就是昨儿萧伯母遣去你那里传话的那个?”

    远黛一笑,道:“可不正是她!今儿这顿午饭,姐姐怕是要仔细了!”

    萧呈娴心下一跳,已明白了远黛所言的意思,脸上神色顿时便也有些古怪起来。

    二人滞后说了这两句,前头的凌远萱终是觉出不对,当下迷惘的回头看向二人:“九姐姐、萧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远黛笑笑,便抬手一指,轻描淡写道:“正说着今儿太太来了,不知三婶可来了没有?”

    凌远萱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便也明白过来,撇一撇嘴,却是没有言语。

    三人正说着话,内屋杜若恰出来,一眼瞧见三人,不免上前笑道:“三位小姐可算是来了,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大奶奶都来了,正等着你们呢!”

    远黛听得连凌远翊之妻郭氏也来了,不禁蛾眉微挑。她这位大嫂,嫁入凌家已将十年,然而同为女眷,远黛回府近三年,一共见她却不过三次,可见郭氏是何等的深居简出。带笑看了萧呈娴一眼,远黛不无调侃的低声道:“今儿可是三堂会审了?”

    萧呈娴苦笑道:“我倒觉得说是四堂会审怕更合适些!”

    远黛嗤的一笑,还未及说话,那边杜若却已将这话听在了耳内,当下笑道:“不想九姑娘竟也是个促狭的,从前我却不觉得!”

    远黛偏首看一眼杜若,道:“姐姐也来笑我!”对杜若,她无意深交,但杜若乃是老太太跟前最为得力的丫鬟,她也实在不愿得罪了她,因此毕竟敷衍了一句。

    杜若似没觉察远黛的敷衍,只笑着将三人推了进屋,口中则道:“三位小姐到了!”

    屋内立时便传来了萧老太君的笑语声:“你们这三个丫头,可真叫人好等!”

    三人进屋,行了礼后,才站起身来。远黛目光微动,不易使人察觉的扫过陆夫人。

    时间已过去了快三年,陆夫人乍一看似乎没怎么变,但远黛仍可从她眉梢眼角掩不去的细纹上感觉到她的衰老。没什么理由的,远黛不由的记起周姨娘来。

    细细算来,周姨娘比陆夫人年轻了近乎十岁,然而若让外人看来,只怕谁都以为陆夫人要比周姨娘更为年轻一些。如此一想,远黛不觉在心底暗暗的叹了一声。

    或是因着这么一顿,陆夫人便已觉出了远黛的注目,锋锐的目光冷厉的扫过远黛,全无一丝暖意,眸底深处更充斥着厌恶之色,那厌恶,有对远黛的,更多却是对周姨娘的。

    远黛悄然的垂下双睫,只作不曾瞧见。

    堂上,萧老太君已呵呵笑道:“九丫头,来,到我跟前来坐着!”语气轻松自得,仿佛全没注意到适才远黛与陆夫人之间的异状。远黛微怔一下,便瞧了萧呈娴与凌远萱一眼。萧老太君注意到她的这个小动作,当下笑道:“你这丫头,倒仔细!你瞧瞧,今儿这边三人,萱儿自是同她娘坐的,娴丫头,也自有想疼她的人在,我也只得唤你过来坐了!”

    远黛听得失笑,便不再多言,举步便要上去。她才刚走了一步,那边罗氏却已笑道:“老太太这话却错了,谁道女儿只能同娘坐的!我今儿却偏要同老太太争上一争呢!”她口中说着,竟起了身,走到凌远萱身边,笑着将她一推:“萱儿,你陪老太太坐去!”

    凌远萱眨了眨眼,虽没弄明白个中缘由,却仍顺着罗氏的意思,一溜烟奔到萧老太君跟前,抱着她的手臂左右摇晃着,又撅了小嘴抱怨:“老太太偏疼九姐姐,不疼我!”

    萧老太君听得直笑,忙伸臂抱了她道:“莫听你娘混说,我可不最疼咱家十丫头了!”

    罗氏只是不理,径自拉了远黛过来,且笑道:“九丫头来,咱娘两个亲近亲近!”

    远黛只得应了,而后并不意外的感到陆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愈发森寒。好在此处毕竟是延晖斋,陆夫人也不敢在萧老太君跟前太过表露出来,因此很快便转了目光,开口唤萧呈娴在她跟前坐了。萧呈娴虽是满心不愿,但这会儿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过去坐了。

    萧老太君似是心情不错,侯三人坐下,便笑道:“我这里倒是好久不曾这般热闹了,你们却不知道,自打这三个丫头住进来,这园子的风景仿佛都比从前好了许多!”

    罗氏听了便笑道:“常听得人言,说是境由心生,老太太之所以有这感觉,怕是因看着她们喜欢,连带着日常惯看的景色也变得好了!这么说来,倒该叫她们三个多陪陪老太太!”

    萧老太君笑着连连点头,而后却拉了凌远萱的手,叹了一声道:“这两丫头虽则是咱自家的,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只怕将来难免成仇……”她说着,便又抬手一指萧呈娴,道:“至于娴丫头,不过是来暂住些日子,却是更留不住了!”

    萧呈娴才一听了这话,就不由的暗暗蹙眉叫苦。

    果不其然,萧老太君一说了这话,那边陆夫人已接口笑道:“若依我说,咱家这两丫头自是留不住也留不得的,娴丫头呢,倘或老太太有心,要留下其实却也不难呢!”

    萧老太君听了这话,便笑吟吟的拿了眼去看萧呈娴。

    萧呈娴心中大急,欲待回绝,又觉当着萧老太君与陆夫人的面不甚好说,若不回绝,又怕二人顺势便以自己害羞为由,挑明此事。饶是她素来聪明伶俐,这会儿也不由左右为难,措辞不及。她正尴尬间,外头却忽然传来一个清朗声音:“老太太,远清给您请安来了!”

    随着这一声,凌远清已迈步进了屋,身后跟着的却是萧呈烨。

    …………

    变天了,下雨了,感冒了,头晕了一天。今天少点。

第三十八章 都是一刀

    第三十八章都是一刀

    凌远清这一进来,若说惊讶,只怕在场中人最为惊讶的莫过于远黛。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适才自己三人分明曾在春晖园中见过凌远清,且见凌远清那样儿,明显是要与萧呈烨过来萧老太君这边请安的,远黛还真是有些想不通,这二人怎么却过了这么久才来。

    不过凌远清与萧呈烨的忽然出现对萧呈娴却显然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可以不用再面对“三堂会审”了。暗自松了口气的萧呈娴当即抬眸看向凌远清,眸中不无感激之意。凌远清这时候进来,无疑便是来为她解围的,这一点,她心中自是明白得紧。

    而凌远清这一来,适才众人所说的话语自然便也无法再继续下去。当下郭氏先自起身,含笑朝凌远清一礼,唤了一声:“六叔!”远黛等也忙起身,各自见礼。

    一时行过了礼,萧老太君才笑着朝凌远清二人道:“你们二人来的倒巧!”

    凌远清还没言语,萧呈烨却已抢道:“姑奶奶可不知道,我二人其实已来了好一会子了!不过走到南头时,忽然便嗅到了梅花香,过去一看,才知原来姑奶奶园里的梅花竟已打了好些花苞了!虽不多,也已有了些香气,我二人看着喜欢,忍不住多逗留了一会,这才来晚了!”

    他这么一解释,远黛等才知道他们二人何以会来的这般迟又这般巧。

    萧老太君显然还不知道此事,闻言之后,不免笑道:“我这园里这么多的丫鬟婆子敢是都昏了,竟没一个知道这事的,真是该打了!”

    凌远清便笑道:“孙儿估摸着老太太该不知道,所以特特赶来报信顺便也讨个赏儿!”

    萧老太君生性最喜梅花,春晖园内更单独辟了一座梅花林,每年早梅打了苞,便有那有心的丫鬟婆子巴巴的赶来报信儿,而萧老太君也每有重赏。

    萧老太君还不曾言语,她身边的杜若却已笑道:“老太太每年给这赏,原是自己个儿高兴,赏些东西让底下人也跟着高兴高兴,今年可好,竟让六爷与萧大爷抢去了这个彩头。只是可怜了园里守了好些日子的那些丫鬟婆子了!”

    凌远清一怔,旋笑了起来,便道:“杜若姐姐既说了这话,我自也不能让大家白守了这些日子。罢了,老太太的赏,我是必要占了的,你们的赏,便当是吃我的红吧!”

    杜若听了这话,少不得抿嘴笑着,上前谢了凌远清。

    萧老太君听得直摇头,便笑微微的朝杜若道:“你这丫头,我向时只说你是个伶俐的,怎么今儿却这么不晓事了!这天底下,哪有讨赏只问自家讨,却将边上财神爷置之不理的!”

    她说着,便带笑看了萧呈烨一眼。

    萧呈烨一听这话,顿时便苦起了脸:“远清,你瞧瞧,你家这赏可忒不好讨了,偏你还死活拉着我直说是好事!这可好,赏的影儿还不曾见到,我可却得先出血了!”

    杜若听得也是笑,一头笑却还一头过去,朝萧呈烨行礼道:“我原是不敢冒昧问大爷讨赏的,不过如今老太太既发了话,萧大爷可少不得是要割肉了!”

    一时众人皆笑,萧老太君更是笑得直打跌,指着杜若道:“你们看看这丫头,只是顺着杆儿爬,那边才说出血,她便越性拿了鸡毛当令箭,竟要割肉了!”

    陆夫人见说的热闹,也不免凑趣的笑道:“这都是老太太调教出的伶俐人,若换了我们身边的这些个丫头,是断断转不得这般快的!”虽然适才的话头被凌远清打断,但陆夫人的心情非但没有变化,却反更好了些。原因无它,只因适才凌远清进来说那番话时,萧呈娴曾眸带感激的看了凌远清一眼。这一眼,在凌远清、萧呈娴看来,自是理所当然,绝无其他意思,但陆夫人等看在眼中,却难免将之看成了小儿女间的眉目传情。

    当下众人笑了一回,下面早摆了午饭来。凌远清道是先前曾与凌远翊一道约了用饭,便同萧呈烨辞了出来,往前头去了。这里众人用饭不提。

    及至用过了饭,因萧老太君惯例是要打个盹儿的,诸人也就各自辞了出来。

    陆夫人便拉了萧呈娴的手,与她且行且说,看那意思,却已将她当作了儿媳。萧呈娴心中大急,却也无法,少不得敷衍着。如此一来,看着气氛倒也和谐。

    远黛见着陆夫人,便不由记挂起周姨娘来,离了延晖斋,便一路过去西院。西院里头,一切倒是如故,周姨娘见远黛来,自是又惊又喜,拉她说了好一会话,又细细问了一回春晖园中的情况。远黛也只捡着好的说了,至于陆夫人,却是只字不提。

    及至离了西院,远黛便带了文屏一路沿着抄手游廊缓缓而行。她心中有事,便也不曾在意身遭,直到被文屏推了一把后,她才悚然一惊的抬起头来。目光一动之下,她便瞧见前头离着自己不过十来步远的地方,正有人看着自己。远黛定睛看时,那人却是萧呈烨。

    微微怔愣之后,远黛终是淡淡朝对方一礼:“萧公子!”在这里遇到萧呈烨她是颇为惊讶的,但若说其他,倒也谈不上。毕竟萧呈烨于她,大约只是比路人略好些罢了。

    萧呈烨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也便回了半礼,平淡道:“原来是九小姐!”

    二人见过了礼,远黛便也无意多待,道了一句“萧公子自便”后,便领了文屏要走。却不想她才只走了数步,身后却忽然传来凌远清的声音:“九妹妹留步!”

    远黛无奈,只得停步转头。游廊侧边不远处,凌远清正从一处花木后头转了出来。到了这时,远黛这才依稀想起,这处游廊侧边,似乎有个茅厕。

    敢情萧呈烨莫名的站在这里,竟是为了等凌远清来着。

    凌远清几步过来,便忙问道:“妹妹这是从哪儿来?”他一开口,便有淡淡酒气袭来,显然中午时候,陪萧呈烨与凌远翊喝了不少酒。

    远黛一听这话,哪还能不明他的意思,当下一笑,道:“我才刚去西院看了姨娘!”

    凌远清“哦”了一声,犹豫一刻,毕竟还是问道:“妹妹往西院前,母亲可回去没有?”

    一缕笑意闪过眸底,然当着萧呈烨的面,远黛却也不想嘲谑凌远清,当下道:“太太似乎很喜欢萧姐姐,只是拉着她一个劲的问话,我与十妹妹眼瞅着插不进去,便各自回屋了!”

    这话一出,凌远清一张俊脸顿时便有些扭曲。僵了一刻之后,他才苦笑道:“别人也则罢了,九妹妹明知道其中原委,怎么也不帮我一帮!”

    远黛微笑一下,却道:“六哥明知我的处境,怎么却还说出这话来!”

    凌远清一时无语。适才那话,只是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此刻听了远黛这话,一时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心中其实也很明白,以陆夫人的性子,若是远黛真敢从中说些什么,陆夫人轻则不与理会,重则更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到那时,口不择言,只怕事情更不得了。

    叹了口气,凌远清没精打采的随口问道:“不知妹妹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轻轻扬眉,远黛道:“这事儿旁人又怎会有法子,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挨了早完罢了!”她说着,便也再不愿多待,浅浅一礼,别过凌远清,带了文屏径去。

    她一夜未睡,五更天后,才略略打了个盹儿,又闹了这一上午,其实早已累了,只是一心想回屋好好休息一刻,却不料她才进屋在炕上歪下,外头凌远萱却又带了烟柳来了。

    远黛没奈何,只得起身,那边凌远萱已走了进来,见她起身,忙上前按住了她:“九姐姐只躺着就好,我来,只是心里闷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儿,但除九姐姐外却又想不到其他人,只得厚着脸皮过来。九姐姐若还要如此,那我也只得走了!”

    远黛原就是个懒散之人,否则也不会在凌府装病装了这几年。此刻听了这话,便笑了笑,顺势倚在炕上,便道:“今晨你来时,我便觉你似有话说,但因萧姐姐在旁,却是不好问你!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语气里却已带了几分关切之情。

    整个凌家,她真正在意的人,第一的自然便是周姨娘,而若硬说其他,那里头自是少不了凌远清与凌远萱二人。凌远清虽是陆夫人之子,但这些日子,对她的照顾却非作伪。她凌远黛虽性子淡漠,人也懒散,却非不知好歹之人。至于凌远萱,且不论罗氏一心与她交好的种种举止,单单是凌远萱憨直单纯的性子,便让她不由关心。

    凌远萱听出她言语中的关怀,不觉一阵惘然,好半日,才轻声道:“姐姐不知道,昨儿晚上你同萧姐姐走了后,我娘那儿却来了个人!”

第三十九章 该担心谁(上)

    第三十九章该担心谁(上)

    凌远萱听出她言语中的关怀,不觉一阵惘然,好半日,才轻声道:“姐姐不知道,昨儿晚上你同萧姐姐走了后,我娘那儿却来了个人!”

    远黛忽然听了这话,只觉摸不着头脑,便不言语,只静静看着凌远萱,等她继续说。

    凌远萱本来便无卖关子的意思,因此很快就已继续的说了下去:“姐姐你定然不会想到去寻我娘的是谁!那人,是……是二伯房里的连姨娘!”

    她愈是说,远黛心中便愈疑惑。她二叔凌晖屋里共有六位姨娘,其中五位皆是通房丫鬟抬的姨娘,这位连姨娘正是其中之一。微蹙了下眉,远黛仔细回忆一番,只依稀记得这位连姨娘似有一个女儿。不过她素常少问这些事儿,一时却想不起这位姨娘所出的女儿排行第几。

    说起来,她回凌府之前,二房所出的几个女儿便都已嫁了出去,所以这些上头的堂姐,在远黛看来,几乎便只是几个排行在她之前的数字而已。

    凌远萱见远黛面色惘然,不禁苦笑,当下解释道:“连姨娘,是六姐姐的生母!”

    远黛这才“哦”了一声,随口问道:“连姨娘忽然来寻三婶,可是为了六姐姐?”

    凌远萱倒没料到远黛竟是一语中的,不免吃惊的看了远黛一眼,点头道:“正是呢!”

    只是这几句话,远黛便已隐约猜出了连姨娘之所以来求罗氏,只怕是因她那位六姐在夫家受了什么气的缘故。虽然女儿出了门,便是夫家的人了,自此便由不得娘家,但似凌府这等侯门,若真肯说上一句半句的,夫家又岂敢怠慢了。

    不过这些个事情,若由二老爷凌晖出面,实是颇为不妥。而况凌晖子女众多,只怕于儿女情分上,也未必便在意。偏偏二房赵夫人又一直无出,看着这些个姨娘个个跟前都有子女,便是面上淡淡,心中又岂有不妒恨的道理。连姨娘便求到她跟前,怕也不顶事。

    二房一去,便剩了长房与三房。长房陆夫人素来铁面冷心,家下这么些姨娘,从无哪个曾得了她正眼一瞥的,便给连姨娘个胆子,她也不敢去求。这么一看,整个凌府,也只剩下了一向与人为善,性情温良的罗氏了。所以连姨娘此举,怕也是不得不然了。

    远黛心中想着,却是不由的看了凌远萱一眼。她心里很清楚,凌远萱与那位六姐也未必便有多好的交情,此刻她如此模样,只怕是因出嫁在即,本就心中忐忑,再瞧着别人夫妇失和,心中便愈发的不安。而在这等情况下,势必要在她之前出嫁的自己,自然便成了她唯一合适的倾诉对象。淡淡一笑之后,远黛温声道:“十妹妹何必为此忧心,你乃三房嫡出,三婶又一向疼爱于你,况陆家与凌家历代为亲,便怠慢了谁,也不会怠慢了你!”

    凌远萱抿了抿唇,好半日,才轻声道:“听说……六姐夫屋里如今已有了七八个人了,六姐姐虽是气,也不好因这个跟他吵,只是忍着。这回之所以闹起来,是因一个刚抬了姨娘的丫鬟早间过去给六姐姐请安,偏六姐姐那日身子乏,便多躺了会。那丫鬟只在廊下多侯了一刻,竟莫名的便滑了胎。六姐夫知道,便骂六姐姐……说她……说她原是姨娘养的,一做了正房太太,竟将自己当成了金枝玉叶,更不想想自己的跟脚……”

    远黛骤然听了这话,却是不由的眉头一挑,半晌方淡淡道:“三婶可说什么了没有?”心中却是不由诧异,这些话,按理说,是绝不应在凌远萱跟前提起的,便是连姨娘情急之下不管规矩,罗氏怕也早喝止了她了,怎么凌远萱却都听了去了。

    凌远萱抿了下唇,轻声道:“昨儿晚上,我想着我有样东西搁在竹香院了,便过去取!我去的时候,娘正在里头同连姨娘说话,我在外屋,隔着帘子听的!连姨娘一头哭一头说,我娘听着连姨娘的话,也甚是着恼,虽没应承什么,也安慰了连姨娘好些话。”

    她说着,忍不住偷偷拿眼看了一看远黛,道:“我听了一回,也知道不是我该听的,便避到了侧屋去。连姨娘走了后,我再进去时,娘虽没同我说什么,看到我时却叹了口气!”

    远黛轻轻点了下头,缓声道:“十妹妹,有些话,原不该是由我同你说的,但你既来找了我,我若什么也不说,却不免枉对了你的信任。”

    凌远萱闻言,不免看向远黛,秋水也似的明眸之中写满了疑惑。

    远黛徐徐道:“昨晚上十妹妹所听到的,皆是连姨娘的一面之辞。连姨娘意在求三婶为六姐姐出头,言辞之中,自然不免有那不尽不实之处,十妹妹其实不必太在意。”

    凌远萱一怔,不由默然沉思起来。

    远黛又道:“若说起来,庶出女儿论起身份,自然是比不了那嫡出之女。但咱家是什么门第,莫说是个小姐,便是个有头有脸的丫鬟,走了出去,怕也要比那一般人家的小姐来的更尊贵些。你由此再好好想想,那六姐夫若非是急了,又怎敢说出那番话来?”

    凌远萱想着,也觉有些道理,但心中终究还是有那么一口气憋着,总觉得难以畅达,好一会子,才叹了一声,慢慢道:“其实这些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只是……”她一连说了两个“只是”下面的话却还是不能说出口来。

    远黛轻笑了一下,却道:“十妹妹心中不安,我自是知道的。不过十妹妹可想过没有,既然连我也已看了出来,三婶又怎会看不出?”

    凌远萱听她忽然提起罗氏,不禁迷惑,正要说话时,却听远黛又道:“三婶素来疼爱你,你的心思,她既然都看在眼中,想来不久以后,必有动作,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凌远萱一听这话,心中便已隐约明白了些,但却还不甚放心,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道会是什么动作呢?”话才出口,早已红晕上脸。

    远黛见她情态,不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便伸手推了她一把,笑骂道:“好个不识羞的丫头,明明听懂了,却还非追根究底,喋喋不休!”

    凌远萱俏脸通红,便不依的抱住远黛的玉臂,嘟嘴抱怨道:“九姐姐总爱取笑我!”

    二人笑闹了一回,凌远萱毕竟起身道:“九姐姐想来也累了,我就不扰你休息了!”远黛微笑,便起身要送她出去,凌远萱忙按住她,毕竟不许她送,自己径自去了。

    被她这么一闹,远黛反没了睡意,但仍懒懒歪在那里,不想动弹。文屏新沏了茶来,换了几上那盏早已半冷的茶,又道:“适才萧小姐来过了,听得十姑娘在,便没进来!”

    远黛听了这话,不免偏头看着文屏,似笑非笑道:“不想我这里竟也有门庭若市的一日!”

    文屏便也笑了出来,收了残茶下去,再过来时却看了远黛半日,才忽而问道:“小姐听说了六小姐的事儿后,心中难道真无一毫担忧?”

    远黛深深看她一眼,她也知道文屏对将来是颇不确定的,也许是该是时候给她吃颗定心丸了。略略沉吟片刻,远黛终道:“我也不瞒你,早在离开妙峰山前,我便已与沅真商量过此事了!”文屏一怔,先是愕然,旋即便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之色来。

    远黛看她神情,便知她心中所想,当下淡淡一笑,道:“当日我也不是没想过与你商量,但又想着你人在府中,有些事儿也难插上手来,二则,你若知道此事,心中怕也难免忐忑!”

    文屏闻言,不由张了张口,有心想多问几句,又怕远黛心中不快,她那边正犹疑着,远黛却已开口道:“齐大非偶,我是不愿嫁去那高门大户的!”

    文屏想着远黛如今的情形,也觉这话甚有道理,不由点了点头。

    远黛微叹了一声,却又接道:“只是若嫁的太过寻常,我心中又怕姨娘在府中过的不好!”她说着,却是不由苦笑了一声:“这两者之间,分寸把握实是太难,所以这些日子,我也一直犹疑难决!不过好在我运气尚算不错,明年恰恰便是春闱!”

    文屏本是凌府的家生子,自幼长在京师,对于京中盛行一时的榜下选婿之事自不会一无所知,一听远黛这话里的意思,顿时便明白过来。但一念及陆夫人,心中却又不免担心,不由问道:“只是不知太太那边……”

    远黛淡淡道:“太太那边,你无需担心,如今我们该担心的,却是老太太!”

第四十章 该担心谁(二)

    第四十章该担心谁(二)

    远黛淡淡道:“太太那边,你无需担心,如今我们该担心的,却是老太太!”

    文屏听了这话,却是大为疑惑,失声道:“这却是为何?”在她看来,如今萧老太君已算是远黛在整个凌家最大的靠山了,她实在不解远黛何以竟会说出这话来。

    远黛神色略显倦怠,语气中便也不免带了几分疲惫:“文屏,若说起来,你在老太太跟前也待了好些年,难道竟看不出老太太最近待我有些太好了?”

    文屏一怔,默思萧老太君这些日子以来的举动,心中不觉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远黛冷冷道:“常言道的好,事出反常,其必有因!老太太这辈子,别的不多,这庶出的孙女却是再多不过,你何曾见她对哪个似这些日子待我这般的?而比起上头那些庶出的姐姐,我又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待我的?难道只因我会种几株香花,做些花茶花点?”

    文屏愈发沉默。她心中很明白,远黛这话,说的极为有理。萧老太君出身侯门,又嫁入侯府,一生富贵双全,自小儿珍贵物事便见得多了,如今便再拿什么金珠玉宝出来,怕也难搏一粲。远黛的那株冰蓝幽昙,固然算得天下极品,但于老太君而言,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若说只因这株昙花便对远黛另眼相看至此,细细想来,其中也确有蹊跷。

    更何况老太太膝下儿孙众多,单论孙女,更是连嫡出带庶出,足足十位之多,其中更不乏才貌双全的。而据她看来,老太太对嫡出的孙女与庶出的孙女实是大为不同的。

    然而如今老太太对远黛的亲厚程度,俨然竟是远胜于她从前最为疼爱的十小姐凌远萱。文屏很清楚的知道,便是从前陆夫人所出的大小姐远秀在老太太心中,也是不及十小姐的。

    只是这么一想,文屏的心便是不由的一沉,脸色也不觉微微变了。

    远黛察觉出了文屏的变化,当下抬眸看她一眼,温声安慰她道:“话虽如此,你也不必太过担忧!老太太既这般笼络着我,必是有意拿了我去当筹码压上一注,你只需这么一想,便知她为我寻的这门亲事必然差不了!”

    “但小姐心中不愿,难道不是吗?”沉默良久,文屏才轻声问道。

    远黛却没料到文屏竟会说出这句话来,凝眸深深看她一眼,而后莞尔一笑:“傻丫头!”见文屏只是定定看她,满面皆是执拗之色,远黛终于开口道:“你放心,我自有应对的法子!”

    她的语气是一径的平淡,但这种神情落在文屏眼中,却是无由的令她一阵心安。远黛无意再多说下去,只朝文屏摆了摆手,道:“我累了,容我先打个盹儿罢!”

    文屏应着,便扶她在炕上躺了,又取了锦被搭在远黛身上。送走凌远萱,又与文屏说了这一回话,远黛还真是累了,才刚躺下,便闭目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直睡到天色擦黑。及至醒来,文屏却早在旁边候着。

    远黛便朝她一笑,一面坐起身来,一面随口问道:“可又有什么人来找我了吗?”

    文屏忽然听了这话,却也不由笑了出来:“适才老太太使了云桦来请小姐过去用晚饭,我推说小姐身子有些不适,这会儿还睡着,今儿怕是再经不得风了。云桦听了倒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她说完了,这才过去唤了外头的翠衣打水进来服侍远黛盥洗、起身。

    远黛也不在意,漱口净面之后,才懒懒吩咐翠衣道:“闹了这许多时候,我还真是有些乏了!今晚不必折腾,只炖一盅血燕,配两个清淡小菜便是了!”

    翠衣笑着答应着,便捧了铜盆下去。

    用过了燕窝,远黛依旧靠在炕上,手上几乎是习惯性的拿了卷书册。而这种清静也并不太久,因萧呈娴与凌远萱都自萧老太君那边过来了,与二人同来的还有杜若。

    侯萧呈娴与凌远萱说过话后,杜若才笑吟吟的上前一步,向远黛行了一礼,关切道:“老太太听见九小姐身子不适,心中甚是担忧,使我来看看九小姐可有什么需要的!”

    远黛微微摇头,面上便也露出几分笑来:“有劳姐姐跑这一趟!我其实却是不妨事的,不过是文屏这丫头大惊小怪,总当我是纸糊的,风吹吹就坏!”

    她口中说着不碍事的话,却自举手拿帕子掩了口,轻轻咳了两声。

    文屏恰在这时捧了茶盘进来,见状忙先取一盅给远黛,才又将剩下三盅,一一递给萧呈娴等三人:“你们来了,原是要沏茶的。我想着这会儿外头冷,风也大,便越性都沏了姜枣茶来。这却是用前阵子快入冬时,我们小姐亲手熬的姜枣膏冲的,味道却是极好的!”

    萧呈娴抬手接了,笑道:“我昨儿可是已尝过了,味道确是好的!”

    凌远萱才喝了一口,便不由的香舌连吐,形貌俏皮至极:“好辣好辣!”她口中说着辣,却还是捧了那茶盅一口一口的细细啜着,且道:“不过味道却是真好,喝着浑身都暖了!”

    远黛笑着看她一眼,随口道:“你若喜欢,等会子我使文屏匀一些给你带回去!”

    这话一出,萧呈娴立时抱怨道:“果真这一家人是不假的,十妹妹只赞了一句,你便赶着匀一些给她去了,我昨儿可不也夸了好的,却不见你说匀些给我!”

    远黛听得哭笑不得,当下无奈道:“不过是些普通的姜枣膏罢了,哪里值当得姐姐这番话,姐姐若真喜欢,等几日我再熬些便是了!”

    萧呈娴这才一笑,便又低头喝了口茶。那边杜若听着这话,少不得也跟在后头捧场一般的问远黛讨要姜枣膏,远黛便也爽快的一一应了下来。

    喝过姜枣茶,三人又稍稍逗留了一刻,却见远黛不时轻咳数声,便也不好多行打扰,却还是杜若先辞了去,凌远萱见杜若去了,少不得拉了萧呈娴同去。

    见三人走了,远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文屏笑着捧了盏温水来与远黛漱口,一面道:“如今我才知道,敢情咱家小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便姜枣膏到了小姐这里,也成了稀罕物了!”

    远黛漱过口,摆一摆手,毕竟吩咐道:“等明儿你将今年新熬的姜枣膏匀成三份儿,给十小姐与萧小姐各送一份去就是了!至于杜若,她原是凑趣,就不必送了!”

    文屏点一点头,想了一想,便又问道:“若是她再问起呢?”

    远黛抬手拿帕子掩口打个哈欠,淡淡道:“杜若须不是个没眼色的,你不与她,她是断然不会主动问起这个的!”文屏听了这话,便也不再多问。

    …………

    接下来一连数日,天气都是阴沉沉的,远黛素来畏寒,一到了冬日,便不爱动弹。这种阴冷的天气,自然更是不愿出门,只是日日托病,不肯出门。

    萧呈娴与凌远萱每日往萧老太君那里请个安后,便也过来与她做伴。

    这一日,二人来时,却见远黛坐在炕上,一手拿着绣绷,一手拈针,正自飞针引线的做着女红。二人乍然瞧见,却都各自愕然。萧呈娴诧然上前道:“九妹妹原来还会女红?”

    远黛听见她的声音,不免一笑,便随手将绣绷搁在了一边几上,道:“我幼时曾学过一阵女红,不过算是粗通罢了。我本就算不得勤快,平日便也极少碰这些。今儿不过是见了文屏做的活计,一时手痒,便拿来替她绣几针!”

    萧呈娴自幼不喜女红,勉强学了几日,便再不肯碰,萧灿夫妇爱女心切,见她不愿学,便也没有过多勉强。凌远萱则是一拿了针线便觉头疼,罗氏虽逼她了学了好些日子,她也不过是个粗通而已。这会儿听了远黛的话,二人便自上前,拿过几上绣绷看了。

    这件女红显是件小衣,绣的东西也只是寻常可见的菡萏。但那绣工却着实不凡,翠盖明亮鲜活,叶上露珠可见,红花半开半绽,隐露一抹黄蕊,绣的可称是活灵活现。

    萧呈娴自己虽不会,但眼界却是有的,见了这件女红,不免赞道:“九妹妹好绣活!”

    远黛失笑的连连摆手:“我早说了,这个可不是我做的活计,却是文屏的呢!”

    萧呈娴笑道:“妹妹就莫要谦了!你既敢在鲁班门前弄斧,关公面前耍刀,绣活自是不差的。不信,你且将这绣活给十妹妹,看她可敢动针?”

    凌远萱听得便也笑起来:“萧姐姐这话可是再真不过了,我看着这个,可真是不敢动手!”

    这几日下来,萧呈娴与凌远萱也已熟悉了起来,她二人一个憨直,一个爽利干脆,倒也颇为相投,这些日子说起话来,便也愈发的直来直去,少有避讳。

    三人正说着话,那边文屏已捧了茶来,听了这话,不免笑道:“我们小姐的女红确是极好的,便是我这点本事,也多半是这两年跟了她学的呢!”

    萧呈娴听得大笑,便指了远黛道:“如何?看你再谦虚,这可不是现成的证人了!”

第四十一章 刺探(一)

    远黛听得一笑,便自转开话题道:“今儿外头似是冷得紧!”

    凌远萱对女红原就没多少兴趣,听了这话,立时接口道:“可不是呢!今儿我们两个过去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就说,看这天,怕是要下雪了,使我们仔细些,这几日便不必过去她那里了。又叫萧姐姐再住几日,等雪化了回去不迟!”

    远黛听了这话,这才想起原来萧呈娴在凌府已住了有六七日了。当下抬眼看了萧呈娴一眼,眸中略带探询之色。萧呈娴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便回了她一个眼色,示意不必担心。

    这里三人正说着话,外头却忽然传来低低的言语声。

    远黛听着那声音甚是耳熟,不免微讶的扬眉去看文屏。文屏会意,忙快步的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已引了惠儿进来,笑道:“是惠儿给小姐送东西来了!”

    远黛听是给自己送东西,心下不免有些疑惑,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惠儿能给自己送什么来。那边惠儿已笑着上前,见过三人后,才向远黛道:“今儿迎欢姐姐进府了,随身带了些东西给小姐,说是马上冬日了,给小姐顽顽,也解解闷!”

    远黛听了这话,立时便明白过来,当下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她!倒是难为她总记得这些个!”她说着最后一句的时候,眸底便映出了浅浅的暖意,柔暖的仿若春风。

    惠儿笑着,便道:“可不正是呢!”文屏在旁听着,面上便也现出了然的神情来。

    倒是萧呈娴与凌远萱看的一头雾水,当下萧呈娴笑道:“却是送了什么好东西来?可不许藏着掖着,快些拿来看看,若是好东西,我少不得是要分润一些去的!”

    远黛闻言,便笑道:“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儿,你们若喜欢,只管拿去便是了!”她口中说着,便朝惠儿略略示意。惠儿见了,忙退了下去,不多一会,却同两个粗使丫头一道,拎了三只不大不小的白布口袋来。萧呈娴与凌远萱瞅着那三只装的半满的口袋,顿然便没了兴趣。

    只看那口袋的大小,与其饱实程度,便知道那口袋里装的,必然不是什么稀罕物儿。

    远黛见二人不无扫兴的样儿,却是不由笑了出来,当下道:“这里头的物事,你们怕未必怎么见过,今儿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也陪我一道尝个鲜儿!”

    凌远萱听得这话,顿时便又来了兴趣,当即上前笑道:“九姐姐既这么说,可见必是好东西,我先来看看!”她口中说着,便上前,拽了那一只白布口袋的边缘,往里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却更是一头雾水,不无疑惑的伸手进去,凌远萱从里头掏出一根筷子长短,胳膊粗细,外头包了一层青黄色叶膜的物事出来:“这是什么?我从前可没见过!”

    萧呈娴见着,也不免甚是好奇,当下也凑了上去,好奇的伸手摸了一摸,忽而发现那物顶部还有细细垂落的缨子,不免更觉有趣,当下笑道:“正是呢,我也没见过这个!”

    远黛轻轻一笑,便道:“这东西,原是外头传进来的,在大周确属稀罕物儿,也难怪你们不曾见过!”说着,她便伸手从凌远萱手中取过那物,随手剥开外头那层叶膜,露出内里一排排整齐的金黄色颗粒:“这个,有人唤它做苞谷,我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玉米!”

    萧呈娴若有所思看着那玉米,半晌才道:“苞谷、玉米,听这名字,该是五谷吧!”

    远黛笑道:“正是呢!这东西原是海外传入的,当日我义父偶然间得了些种子,一时有兴,便将它点在了自家院里,第二年居然很结了一些出来,一尝之下,味道竟极不错!”

    文屏早笑道:“去年在妙峰山时,我们已试过了,我却还记得法子,便由我来操刀如何?”

    远黛便点了点头,随手将手中玉米交给文屏。文屏便令人将三口袋子尽提了出去。不多一会回来时,手中却已捧了一只托盘。萧呈娴与凌远萱好奇看时,却见除却先前那玉米外,另还有两样物事,其一约有拳头大小,两头稍尖,色呈暗红,外皮也不甚光滑,看着甚为一般。另一样,却只有指头大小,形似果核,外皮粉白,看着却甚是精致小巧。

    萧呈娴仔细看了一会,却依稀认得那东西,当下不免诧异问道:“这个……可是银杏吗?”

    远黛抿唇笑道:“正是呢!姐姐可尝过这个没有?”

    萧呈娴点头道:“这个倒尝过,不过却多是在菜肴中,妹妹这会儿却拿这生的来作甚?哦,我却险些忘记了,医书有道,说这个生吃多了是会中毒的!”

    凌远萱在旁听说会中毒,不由的睁大了双眼,只是愕然的看着远黛。

    远黛笑道:“多吃自是不可,生吃呢,又太过苦涩,我却是不喜的,不过今儿在我这里,倒是可以拿炭火爆了吃。虽略有些苦,但却也别有风味,你们必会喜欢!”

    文屏在旁道:“二位小姐只管等着吃便是了,包保你们喜欢!”她说着,便将一边的火盆移了过来,此刻惠儿却也已过来,手中拿的竟是一张铁丝网。二女动作甚是熟练的将铁丝网架在火盆上,又将那苞米整齐的一根根平铺在网上,然后才是那红色的形似拳头的物事。

    萧呈娴这才想起什么一般,指着那东西问道:“这个又是什么?”

    远黛随口解释道:“这个叫做甘红薯,亦是海外传入的。这物事此刻看着其貌不扬,等过会子烤熟了,剥开外皮,里头却是色泽金黄,香气扑鼻,且甜糯可口!”

    凌远萱只听着远黛这一席话,面上便不由现出垂涎之色来,且道:“不管什么,只到了九姐姐口中一说,我听着便立时觉食指大动,馋涎横溢!”

    这话一出,众人不觉都大笑了起来。

    文屏这时候,才又另取了一张做成勺状的铁丝网来,将那银杏放于勺上,握住那木制的勺把轻轻颠动那银杏。凌远萱看着有趣,便忍不住凑了上去看。文屏见了,忙笑着伸手拦住她:“十小姐可莫要过来,这银杏过不得一会便要爆开了,仔细被它爆着!”

    凌远萱听了这话,才不敢凑过去,只立在原地看着。果然正如文屏所说,那银杏在那铁网上颠不到片刻,便已发出了“噼啪”的爆炸声,坚硬的外壳也随之爆了开来,隐约露出里头鲜嫩的绿色果肉。文屏忙从一边又取过一只铁勺,盖在原先装着银杏的那只铁勺上,以免果壳爆着了人。又小心的颠着那铁勺,力图让勺内银杏受热更均匀些。

    凌远萱便在一片“噼啪”声中笑道:“我如今却是有了一些过年的感觉了!萧姐姐,你听着这声音,可像是爆竹声?”

    萧呈娴听得便也笑了出来,点头道:“还真是有点那意思呢!”

    二人正说着放爆竹的话儿,外头却忽而传来另一个声音:“三位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听着竟像是在放爆竹了?”随着这一声儿,夹帘一动,杜若竟走了来。

    萧呈娴见杜若过来,也不免失笑,便道:“来的倒是巧,我们正说着像是在放爆竹,你竟似凑趣儿一般的来了,说的话,也仿佛是跟十妹妹套好了一般的!”

    远黛见杜若来了,也并不惊慌,只笑道:“今儿外头有人带了些东西来,我们三个正打算着要偷嘴,忙了这一阵子,也还没到口,不想你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杜若见着这屋内情景,便也不禁笑了出来,道:“原来我的运气竟是这般好!”

    此刻那勺内的银杏已爆好了,文屏一面回身,将那银杏倒入桌上的小碟,一面笑道:“可不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可不是刚刚好!”

    远黛便笑道:“这会儿外头想来也冷得紧,且先坐下,吃几个热银杏再说话吧!”

    杜若才刚笑着应了,那边凌远萱却已耐不住性子,伸手便去抓那银杏。却不料那银杏原是新爆好的,正是热得发烫,她才一碰着,便不由“嗳哟”一声,急急的缩了手。

    众人见她如此,不免又是一阵大笑。却还是远黛先伸了手,小心的拈起一粒银杏,剥开外壳,露出里头莹亮晶透的黄绿色果仁,且道:“这银杏里头大多有根苦芯,便如那莲子心一般,若不喜苦味,可将它剔了去,苦味便小些!”言毕便将果仁送入口中。

    萧呈娴等便依法而为,只觉那银杏果肉入口粘糯,虽则微苦,但也的确称得别有风味。

    杜若点头道:“从前偶尔也吃过这个,倒仿佛不若今儿这个味道好!”

    萧呈娴见远黛吃这银杏时,都将苦芯剔去,不免笑道:“听说这苦芯都是好的,可称得是果子内的精华,你该吃些才是,怎么却都剃了?”

    远黛轻轻扬眉,却是笑道:“我自来不喜吃苦,有些事儿,只是能免则免吧!”

    二人说着话,那边文屏早又爆好了一勺,便拿了来。远黛便笑道:“这东西虽好吃,却不能多吃,有这些便够了,你们若喜欢,便各自带些回去,每日吃上十多粒却是最相宜的!”

    凌远萱听了这话,忙抢着伸手,也不顾烫,便抓了好些来,笑道:“这些是我的,你们可莫要同我抢!”

    杜若失笑的看她一眼,却不无好奇的问道:“九小姐这里,怎会有这些物事?说起来,这里的几样物事,除却这银杏,我从前竟都没有见过呢?”

第四十二章 刺探(二)

    第四十二章刺探(二)

    远黛忽然听了这话,不由轻轻一笑,神色如常的道:“若说起这个,我却不知杜若姐姐可还记得当年我身边的那个丫鬟沅真?”

    杜若眸光微闪,半晌才道:“呀!沅真?我记起来了,可不就是从前徐家的那个丫鬟吗?”

    远黛点头道:“正是她!说起来,我义父在万州算不得豪富,却也足可称得殷实二字。我虽认祖归宗,也不好便完全弃了那份家业不管。且沅真虽是丫鬟,但自幼同我一道长大,彼此之间却如姊妹一般,故而我便将万州所有产业都交了给沅真。这银杏,便是我义父家中所长的一株大银杏树所结的。那玉米与甘红薯也是从前家中园内长着顽的!从前每至冬日,我们便爱窝在房内烤些红薯、玉米等物,沅真便总也记得,便是到了现在,也还每年送来!”

    她这里说着,那边在铁丝网上翻动着玉米与甘红薯的文屏却已笑道:“小姐,好了!”她说着,便已拿了大铁箸将那较小一些的玉米及甘红薯夹在小瓷碟内,送到桌上。

    凌远萱欢呼一声,忙抢过一根玉米,小心的剥开外头已有些半焦的青绿色叶膜,一股清香顿时飘散出来。远黛便也顾不得杜若,忙着笑道:“只外头那层金黄的颗粒能吃,里头那梗却不能吃!”凌远萱答应着,也不管那玉米犹自有些烫人,便忙忙的往嘴里送。一面吃着,一面吹着气,口中却还不忘嚷嚷:“好吃,真是好吃!”

    萧呈娴见她抢了玉米去,只得伸手拿了那烤好的甘红薯。那红薯被烤的外皮微焦,焦香之外却另有一股说不出的甜香味道,萧呈娴一面吹着气,一面慢慢剥开外皮,内里果真正如远黛所言的那样,色泽金黄,香气馥郁。萧呈娴小心的尝了一口,却觉甘甜如蜜,不禁脱口赞道:“难怪会叫甘红薯,果真是甜得紧!”

    被她们二人这一扰,杜若那边自也不好再问下去,少不得兴致勃勃的一道尝了。

    及至吃过了,凌远萱抬头一看萧呈娴,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萧姐姐……你看看你……哈哈……”

    萧呈娴本来倒还没觉得怎么,忽然听了这句,便自然的抬头去看凌远萱,这一看,却是不禁笑得前仰后合:“十妹妹,亏你还有脸笑人,先看看你自己吧!”

    原来二人此刻,皆是十指漆黑,面上更有几处黑灰,瞧着甚为可笑。二人笑了一刻,再看杜若,亦是如此,不免各自一笑。再看远黛时,却见远黛正坐在一边,瞧着自己三人笑。

    原来远黛本是常吃这些的,一早便拿帕子裹了,拿在手上,慢慢吃着,自然更不似三人这般狼狈。凌远萱不满大叫道:“九姐姐,你可真是太过分了,竟也不告诉我们这些!”

    远黛笑着,便道:“若早同你们说了,我岂非便再看不到你们三位花脸美人了?”

    凌远萱“呀”的大叫一声,便扑了过去,先自不管不问的便要在远黛手上抹两把。

    远黛见她如此,忙闪身躲过,且笑道:“你这丫头,我好心请你吃同吃,你却以怨报德,嗳哟……”原来她虽躲的快,怎奈凌远萱动作更快,手上少不得还是被抹了一道黑灰。

    文屏正打了水进来,见此情景,不禁笑道:“十小姐莫闹了,且先过来洗手净面吧!”

    一时众人各自围了来洗手净面,那边文屏与惠儿便又沏了茶来。

    杜若接了茶,这才笑向远黛道:“今儿我来,原是老太太使了我来送燕窝的!”她说着,便将来时手中所提的一只匣子捧了递给文屏,文屏忙伸手接过。

    杜若又道:“这燕窝,乃是从前老侯爷的一位门生孝敬的年礼,老太太见比家中有的那些还更好些,便想到了九小姐。说是九小姐身子虚,用些燕窝却是再好不过的!”

    远黛听了,忙笑道:“还请姐姐替我多谢老太太!”她说着,便蹙了眉,想了一想,才道:“我这里也无什么可以孝敬老太太,便请姐姐替我带些银杏给老太太吧!这东西原是自家长的,虽不值什么,也不可多用,但每日吃上十几二十粒于身体却是大有补益呢!”

    杜若笑着应了,看着时候已不早,便自起身辞了要走。文屏见她要走,忙提了食盒给她,且笑道:“那银杏看着甚小,其实却沉,还是过一刻我们自己送过去吧。这食盒里搁了炭火,温着才烤好的吃食。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却胜在新奇,老太太想是喜欢的!”

    杜若忙接过食盒:“难为妹妹还记得老太太的喜好,我原说走时,要问九小姐讨些带走给老太太尝个鲜的,不想妹妹竟已准备好了!”

    远黛在旁看着,毕竟笑道:“这些东西偶尔吃些,其实对人却是好的,只是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却是不宜多食,姐姐可要留意。倘或老太太吃着喜欢,我便使她们每样都送些去!”

    离了沁芳斋,杜若一路缓缓而行。风声呜咽,吹在杜若面上,却如刀割一般生疼生疼的。杜若抬手,轻轻拨了下自己额前被风吹的有些零乱的浏海,手指触处,却是一片冰冷。微讶的抬眸扫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她不无诧异的发现,自己的指尖之上竟有一抹水痕。

    一缕怅然陡然掠过心间,杜若轻轻一叹,喃喃的道了一句:“原来下雪了呵!”

    同在春晖园内,延晖斋与沁芳斋相隔自然算不得远,杜若走不多久,便已到了。提着食盒径自进了正屋,杜若浅浅一礼,笑向萧老太君道:“老太太,杜若回来了!”

    萧老太君正自坐在上首喝茶,见她进来,便搁了茶盏,佯嗔道:“你这丫头,这是又淘到哪儿去了?使你过去沁芳斋送个燕窝,竟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果然我是宠坏了你了!”

    杜若抿嘴一笑,一面将手中食盒搁在旁边桌上,一面道:“回老太太的话,我过去时,九小姐正同萧小姐、十小姐在屋内弄些稀罕玩意吃,见我来,便留我一道用了些!我走时,又使我带了些回来给老太太尝个鲜!”她说着,便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物事取了出来。

    饶是萧老太君算得见多识广,见着那玉米与甘红薯也不免眼生。当下依着杜若所言一一用了,却觉味道甘美,甚为别致,对那爆银杏更尤为喜爱,竟都吃了。杜若一面服侍她,一面便细细将沁芳斋之事一一的说了给她听。萧老太君倒也并不多说什么,及至净了手后,这才挥退了屋内其余人等,只留杜若问道:“你今儿过去,见九小姐气色如何?”

    杜若听得一怔,毕竟想了想,这才小心翼翼的道:“九小姐面上总带病容,人生的也纤瘦,气色却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据我看来,精神却是不错的!”

    萧老太君便点了点头,面上隐现犹疑之色。

    杜若在旁察言观色,便又问道:“老太太可是疑心九小姐装病吗?”心中却是好一阵不解,她跟在萧老太君身边已有十数年了,对老太太的性情自是了然的。萧老太君一生富贵双全,儿孙满堂,早年也还罢了,年纪渐长之后,却是喜清静更胜热闹,孙儿孙女里头,除却有限的几个,其他却都不放在心上,更从不计较这些请安之事。

    萧老太君微微摇头:“我的性子,别人不知,你却是知道的。莫说九丫头身子本就不甚好,便是她果然是装病不过来,我亦不会同她计较什么。我如今想的,却是九丫头的婚事!”

    杜若眸光微闪,轻声道:“前些日子,老太太不是说了,有意要抬举抬举九小姐,为她攀一门好亲事?”杜若并非凌家的家生子,却是老太太在十多年前,往观音寺上香时,在路上捡来的。萧老太君见她聪明伶俐,生的也好,便索性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这么些年下来,老太君身边的人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惟独是她,却一直都在。老太太便也日渐的倚重于她,有些什么话儿,也都爱同她商量一二。而杜若人既聪明,嘴巴又紧,对内对外,都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任你怎么旁敲侧击,也难问出一个字来。老太太见她若此,自然更是喜欢,对她,便更是视如心腹,这几年更是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萧老太君听得杜若的话,便点头叹道:“我原来是真有这个意思,但如今看看,却又不免有些犹豫!”抬头见杜若面上似有不解之意,老太太不免又叹了一声,道:“九丫头这孩子,毕竟不是在凌家长大的,况这许多年,我们对她母女也实在算不得好,以她性子,若真嫁了去,将来虽未必落井下石,但紧要关头,肯否伸手拉上一把,却也难说的紧!”

    杜若忽然听了这话,却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脱口而出道:“老太太这是觉得……咱……府里……”她情知这话不能胡乱说出,因此只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便没敢再说下去。

    萧老太君朝她摆了摆手,慢慢道:“世事变幻,谁又说得清楚!我也不过是想着未雨绸缪而已!”她口中说着这话,面上却不免现出些忧色来。

    杜若见此,心下不禁一阵发寒,她自然明白,老太君既说未雨绸缪,那定不会空穴来风。

第四十三章 观音山

    第四十三章观音山

    远黛抬手拢了拢身上所穿白狐裘的领子,微微瑟缩了一下。

    那日的雪,一下便是二日,却是直到今早才总算停了。大雪过后,整个春晖园一时堆粉砌玉,放眼看去,好一片琼瑶世界。然霜前寒,雪后冷之语岂是妄言。这日虽是阳光灿烂,风丝也无,但寒气却自凛冽。远黛自觉已穿的极厚实,但出了屋子,却仍觉身上寒浸浸的。

    萧呈娴在侧看她神情,却是不由一笑,便道:“妹妹这般怕冷,还真不像是北地之人!”虽则天气寒冷,她也并未多加衣裳,只在外头披了件金红色羽缎斗篷,却显得人比平日看着更要高挑一些,立在雪中,雪白金红交相辉映,愈觉她容貌端丽、气质高贵。

    远黛抿唇一笑,也不言语,只缩回手去,抱紧了怀里的暖炉。

    凌远萱一袭大红猩猩毡滚镶白狐皮斗篷,衬得小脸冰玉一般明净剔透,看着恰似自画上走下的人儿一般。此刻听了这话,便拿了一双乌溜溜眸子去看远黛,顽皮笑道:“似九姐姐这般怕冷,可真该嫁到南方去。那里却是暖和,听说十年八年也不见下一场雪的!”

    她父亲凌昀曾任两淮都转运盐史,她也随父在两淮地界住了几年。而两淮离着南方颇近,因此凌远萱对南方的一些事儿还真是知道不少。

    陡然听了这话,远黛不觉微微一惊,但这丝惊色在她面上也只是一闪而逝,快的仿若从来不曾出现过:“尚未出阁的闺女,却爱拿这些话来打趣人,十妹妹也算天字第一号了!”

    凌远萱听得吐吐小舌,语带不满的道:“我说这些话,原是为九姐姐打算,偏九姐姐还不承这个情!”她说着,便伸手去扯萧呈娴:“萧姐姐,你就在旁看着九姐姐欺负我?”

    萧呈娴“嗤”的一笑,便闪了开去,且道:“罢了罢了!这原是你们自家姊妹的事儿,就莫要扯上我了!倘或我是个不省事儿的,认真青眉赤眼的替你们两人辩了对错,立了公道,只怕等回头你们好了起来时,说起来没得还是我的不是!”

    远黛笑道:“姐姐这话,说的却有鼻子有眼,仿佛真有其事一般!”

    凌远萱忙跟着道:“可不是呢!亏得这里都是自家人,若有外人在,怕还真要以为我们日常无事,便合着伙的欺负姐姐呢!”

    萧呈娴听得大笑,便指了远黛二人朝文屏等丫鬟道:“看看,我说的可错!果是一家的姊妹吧!适才还吵着让我主持公道,这才转了头去,便又合着伙儿一致对外了!”

    一时几个丫鬟也都跟着笑了出来。巧兰更一面笑一面道:“小姐看了出来也便罢了,怎么却又说出口来了!我们如今可是势单力薄,仔细她们小姐丫鬟合着伙儿欺负咱两个!”

    远黛笑着直摇头,便指了巧兰道:“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呢!”

    三人一路走一路说笑,倒也颇不寂寞。前面看着,便已到了萧老太君所住的延晖斋。三人还未举步进去,里头却早有眼尖的丫头瞧见了,当下便有人迎了上来,请了三人进去。

    凌远萱才一进门,便见罗氏正笑吟吟的坐在萧老太君下首处,看着自己。吃惊的叫了一声,凌远萱急急上前两步,叫道:“娘,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竟不叫我同来?”

    罗氏无奈的白她一眼,嗔道:“你这孩子,却是愈大愈没规矩!还不快些给老太太请安!”

    凌远萱一听,这才想起此来却是给萧老太君请安的,忙急急回身请了安。那边萧呈娴也远黛也各自行礼。萧老太君呵呵一笑,见凌远萱略有些怯生生的样儿,毕竟摆了摆手安慰她道:“罢了,都是自家人,哪里计较得这许多礼数来。都坐吧!”

    凌远萱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便在罗氏身边坐了,毕竟又重复问道:“娘,你今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使个人告诉我一声儿?”

    罗氏被她问的全无办法,摇头叹了口气后,才道:“如今你们姊妹同住沁芳斋,正该一路来一路去方是正经。况我今儿来,是要同老太太商量过几日去观音山上香还愿一事。”

    几乎想也不想的,一听了这话,凌远萱便立即问道:“可带我们三个一同去吗?”

    罗氏一笑,便看了萧呈娴一眼:“你九姐姐自是要同我们一道去的,至于你萧姐姐,她若是愿意同去,那自是再好不过的!”

    萧呈娴听了这话,却是不由的心中一动,当即开口问道:“不知三婶打算何时往观音山?”

    罗氏笑道:“只等雪化了便去!具体日子倒是还没定下!”

    萧呈娴便笑道:“那我可不敢说是否能同去呢!”

    凌远萱在旁听了这话,心下不禁大为着急,忙叫道:“萧姐姐……”

    萧呈娴只得先朝她摇头一笑,道:“十妹妹,你先听我说!”凌远萱只得住了口,闷闷看她。萧呈娴便又向罗氏道道:“不瞒老太太与三婶,昨儿我家中使人带了信来,问我何时回去!因早些时候我曾说了等今冬梅花开了便要去我家位于绿萼岭上的别院去住上几日好赏梅,那信末便提了一句,说是绿萼岭上的腊梅花如今已开了。”

    萧老太君听到这最后一句,眸中却忽而闪过一丝异色,而后却叹了一声,慢慢道:“说及绿萼岭,我才忽然想到我竟已有许多年不曾去过那里赏梅了!”

    萧呈娴闻言,便笑道:“既如此,不如姑奶奶便与我们同去别院住上几日,也好散散心!”

    萧老太君默然片刻,毕竟摇头道:“罢了罢了,如今我年纪也大了,却还是宜静不移动,只在春晖园里头看看梅花也还罢了!”她说着,便自目露慈蔼之色的看向远黛二人:“我知你今儿在我这里说起这个,必是打算好了,要求我让九丫头与十丫头与你同去住几日的……”

    萧呈娴抿嘴一笑,不无撒娇意味的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却是姑奶奶呢!”

    萧老太君听得失笑,白她一眼道:“你这丫头,只是拿了那**汤一碗碗的灌我吧!”

    一时众人却都笑了出来,凌远萱更欣然起身拉了萧呈娴的手道:“萧姐姐,我同九姐姐一道陪你过去你家别院住几日,你也陪我们同去观音山吧,大家一起,多热闹呵!”

    萧呈娴笑道:“这个却不好说,只看你们何时过去观音山,若我还在,自然是要同去的!”

    凌远萱还欲再说,那边罗氏却已带笑道:“左右两家离着也近,便迟些回去其实也是不碍的!说起来,那观音山上所供的观音于姻缘上却是最灵验不过。前儿我在大嫂那里说起此事,她也甚有兴趣,说是要一道去拜一拜呢!”她口中说着,不免带笑看了一眼萧呈娴。

    萧呈娴的面上本来一直带笑,这会儿听了这话,笑容却顿时一僵,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初,笑笑的也并不接口说什么。一直坐在一边,静默不语的远黛此刻却是目光微动、迅捷无比的扫了屋内众人一眼,却见萧老太君与凌远萱面上都带笑意,似乎什么也没觉出来,罗氏更神色如常,刚才那话说的也不知是有意、是无意,抑或是另有其他缘由。

    屋内稍稍安静了一刻,萧老太君却似又想起什么一般的开口向萧呈娴道:“娴丫头,你可打算好了何时往绿萼岭小住了没有?”

    这事事关萧呈娴的终身大事,她自是早已想好了,此刻听得老太君一问,便很快答道:“我打算着约在腊月头上过去住几日,待到月中回来,只不知姑奶奶意下如何?”腊月一过,跟着便是新年,且腊月底又有许多祭祀事宜,因此萧呈娴说话便也格外小心。

    萧老太君点一点头道:“既去了,倒也不必月中回来,便多住几日也使得!”

    她说着,却忽而转头看了远黛一眼,意甚关切的问道:“前儿杜若那丫头从你那里回来,一时说起来,却道你跟前伏侍之人只得文屏与另一个自己买的小丫头,却是怎么一回事?”

    远黛不意萧老太君忽然问起这个,一怔之后才道:“我身边原有四个丫头,老太太好意,留我在沁芳斋过冬,但终究环翠阁才是太太为我安排的住所,却是不好不留人守着。加之西院那边也需有人收拾着,因此我如今身边才只有文屏两个!”她说着,便又很快展颜一笑,道:“老太太听杜若说着,便觉得我身边人少,其实我那里也无多少事,两个人也已够了!”

    萧老太君摇头道:“这话却只是混说!咱家怎么说也是侯门世家,好好儿一个千金小姐跟前只得两个伏侍之人,若传了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远黛张了张口,有心想说什么,但见老太君神色甚为坚决,心知说也无用,只得起身苦笑道:“孙女知道了!等回头我便唤了管事来,再挑几个丫头来!”

    萧老太君微微摆手道:“这般仓促选来的丫头,又能有什么好的!你身子又不甚好,却还是少操些心为是。等回头我看看,仍在我屋里挑两个丫头给你使着吧!”

第四十四章 杜若(一)

    第四十四章杜若(一)

    直到用过午饭,三人才同罗氏一道从延晖斋里出来。凌远萱走在前头同罗氏说话,远黛便放慢了脚步不急不缓的与萧呈娴在后头走着。走不几步,走在前头的凌远萱却又过来,说是要同罗氏一道过去竹香院,就不与二人同回沁芳斋了,远黛二人自是笑着应了。

    眼瞅着凌远萱母女去得远了,萧呈娴才轻舒一口气,颇为无奈的回头看了远黛一眼,道:“我原先倒还是想同你们一道去观音山上一炷香的,如今看来,却是去不得了!”

    远黛心中正自想着老太君也不知会送了谁来自己屋里,闻言之后,也只随口道:“你不去也好,依我看来,我这位三婶其实也不愿你去,不过当着你的面儿,不好直说罢了!”

    萧呈娴听得一愕,忙问道:“妹妹这话却是怎么说来?”

    远黛见她满面疑惑,不禁失笑摇头道:“原来你竟真的没看出来吗?”

    见萧呈娴点头,她便解释道:“我这位三婶看着温柔和善,其实却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譬如你与六哥之事,旁人身在局中或者还看不出,她这个旁观者,怕早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碍于老太太与太太的热切态度,不好泼她们冷水罢了!今儿这事,明摆着便是她不想你去,特特的推了太太与六哥出来,又明着直说观音山姻缘最灵,好使你自己打退堂鼓呢!”

    萧呈娴听了这话,细细回想一番,不觉恍然道:“若非你提点,我竟真没在意这些个!”她说着,却又忍不住疑惑:“只是我却仍是想不通,我便是去了,又于她何碍,竟至如此?”

    远黛樱唇微弯,想笑却又强忍了下来,半晌方道:“她既不愿你去,你不去便是了,我看你这性子,原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况那观音座前香火鼎盛,其实也不少你这一炷香!”

    萧呈娴轻哼了一声,却道:“我本是可去可不去的,但如今她既不愿我去,我还就非去这一趟不可了!真真岂有此理!”言下对罗氏此举甚是愤愤。

    远黛看她神色,心下不禁更是好笑,毕竟道:“罢了!你就莫要闹了!别人这一趟去,原是要相一相未来女婿的,你却非夹在里头赌这气作甚么?”

    萧呈娴陡然听了这话,却是不由大大吃了一惊:“相女婿?你却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远黛笑道:“早些时候,十妹妹忧心的样儿,你也不是没见着?我那婶娘必是舍不得她如此,所以借了这个上香的由头,想让她们两个见一见,也好安安十妹妹的心。”

    萧呈娴听着这话,心中其实也觉有些道理,但面上却犹自嘴硬,当下斜乜了远黛一眼,口中嗤笑道:“你这番话不过是自个儿臆测,怎么便知就是真的?不行,我定要去看看!”

    远黛见她如此,心下也不免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口快。微微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我先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后来,见三婶似不愿你同去,才约略的猜到了几分!”

    萧呈娴想一想,心中仍觉不甚舒坦,当下不悦道:“你愈是说,我便愈觉这事不对!况她带女儿相女婿,不肯带我同去,却怎么便肯带你去?难不成这里头也有什么关窍?”

    远黛听得好一阵无奈。萧呈娴平日原是个冰雪玲珑之人,却不料今儿却偏偏钻了牛角尖,自己已说到了这个地步,她却还是不能明白过来。摇一摇头,远黛偏首看了一眼萧呈娴身后亦是一脸好奇之色的巧兰:“巧兰,我却是要问你,今儿早间,你家小姐可照了镜子没有?”

    巧兰忽然被她点名,不觉有些迷惘的眨了眨眼,半晌才道:“早间梳妆时自是要照的!”

    远黛眸露调谑之色,点头道:“照了便好!照了便好!”

    这话说的原有些莫名其妙,但听在萧呈娴耳中,她却忽然便明白了远黛话里的意思。

    罗氏有意借上香之名,让凌远萱与陆维杰见一面,心中当是希望这对少男少女相互留个好印象,若能一见钟情,那更是再好不过。而在此之中,罗氏自是不愿凌远萱身边出现一个太过出色,甚至可能导致喧宾夺主的人物,因此才会拿了凌远清做幌子来打消自己同去之意。这般一想,萧呈娴这才忽然明白,罗氏之所以要带远黛同去,怕也正因远黛容貌平平之故。两姊妹一个娇美,一个平凡,相衬之下,平凡者自是近乎丑陋,而姣美者便也因此愈显出色。

    撇了撇嘴,萧呈娴白远黛一眼,道:“也亏了你这弯弯绕绕的心思,只一句话便想了这许多东西出来!如今想来,也莫怪我大哥早早便使我离你远些,免得来日吃了你的亏!”

    明了了罗氏之意后,萧呈娴的第一反应自是气愤。然气愤之余,为了不使远黛因此难堪,她却也只能岔开话题,若无其事的说起其他。虽然远黛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远黛一笑,却道:“从前他一心使你离我远些,你却只是不听他的,如今却又在我跟前发这牢骚,真真是岂有此理!”对罗氏,她并无气恼之意,毕竟罗氏做这一切也都为着女儿。

    萧呈娴听了这话,便也一笑而过。二人又走几步,萧呈娴忽然便又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姑奶奶会将哪个丫头给了你?”观音山一事,于她其实不关痛痒,之所以提起,不过是想提前告诉远黛自己的打算,而萧老太君指给远黛的丫鬟才是她心中真正担心的。

    她此去绿萼岭,可不单单只是为了赏梅。

    远黛微微苦笑了一下,心下也觉甚是无奈,只能叹了口气。

    与萧呈娴在沁芳斋门口别过,远黛自回西厢,文屏便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头。

    二人回屋坐下,翠衣见着,早沏了茶来。文屏犹疑的看着默坐饮茶的远黛,半晌终是轻声问道:“小姐,老太太那里……”

    远黛一笑,平淡道:“老太太一片好意,却是拒绝不得的,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文屏点头表示明白后,却又问道:“那小姐屋里的东西……”

    远黛听了这一问,却是不由的叹了口气,半晌才道:“这屋里的东西就不必折腾了!等老太太那边的人来了,你便多长个心眼,时时防着她吧!”她这屋里,稀罕物事不少,譬如那冰蓝幽昙等物。然这些东西,除却沅真外,她却不放心交给任何人,哪怕是周姨太。

    可如今沅真在府外,这一时半会的,雪又未化,若使人送出去,怕是难免更要引人疑窦。

    文屏默默点头,面上神色委实算不上好。远黛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守着自己,侯文屏去后,远黛便自歪在炕上,出了一回神。对于今儿萧老太君的举动,她心中其实是颇为不解的,不解于老太太为何不早不晚偏要在这时候安插个人来自己身边。

    难道老太太竟已猜出了自己的打算?远黛想着,旋又觉得不可能。真正知道自己打算的,如今的凌府内只有萧呈娴与文屏两个,而她确信,这二人绝无可能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去。

    而远黛更不以为,萧老太君在知道此事后,还肯答应萧呈娴放她前往绿萼岭。

    这般一想之后,远黛心中忽而便是一震,若然老太君并不知道此事,却仍要差一个丫鬟过来自己身边,那只怕就剩下了最后的一个可能——此去绿萼岭别院,老太君另有打算。

    甚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远黛放弃了继续深思下去的打算。如今她手中并无丝毫线索,即便再如何思虑缜密,怕也难有结果,既如此,倒不如省些精神,将来只见招拆招便是了。

    才一放下心思,远黛便觉倦意上头,她也懒得唤人,便自歪在炕上睡了。朦胧中隐约觉得有人拿了薄被盖在了自己身上,该是文屏吧!远黛暗暗想着,却睡得愈发的香了。

    及至一梦醒来,远黛也懒怠睁眼,便自漫声唤道:“文屏!”

    这一声才自出口,身侧便有人应着,且走上前来扶了她笑道:“小姐醒了!”

    远黛听这声气似有些耳熟,却绝非是文屏的,不觉暗吃一惊,忙睁开双眼,才一瞧见身侧扶着自己的那人,她便不由一惊,下一刻,已很快笑道:“文屏这丫头也是,怎么竟让姐姐守着我?真真是该打!”乍一眼瞧见杜若,她便立时明白过来,敢情萧老太君要给自己的那个丫鬟,竟是杜若。只是她虽明白过来,面上却还若无其事的作出诧异之色来。

    并不出她所料,杜若闻声,便自抿唇一笑,道:“小姐若这般说,却叫杜若容身不得了!”她说着,便站直了身子,中规中矩的对远黛行了一礼:“老太太如今已将我给了小姐使唤了!”

    远黛听得连连摇头,毕竟蹙眉道:“不瞒姐姐说,今儿老太太不论遣了谁来,即便是个才在老太太跟前待了一个时辰的粗使丫头,我心内也只有感激的份。而唯独是姐姐,我却是万不敢留的!”见杜若似有言语之意,她忙抬手止住杜若,又道:“姐姐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旁人不知,我们这些个孙女却是再明白不过的!还请姐姐回去,将我这话告诉老太太。求老太太千万收回成命,莫要折了我这个做晚辈的寿!”

第四十五章 杜若(二)

    第四十五章杜若(二)

    杜若听了这话,更不言语,便自屈膝跪了下来:“小姐的意思,杜若自是明白。只是如今老太太既将我给了小姐,我便已是小姐的丫鬟了。小姐若觉我不中意,自可任意发落,但若要我仍旧回去老太太跟前,我却是断断没有那个脸面的!”

    她这一番话说的平淡,但态度却是异常坚决,远黛默默看她,半日也只有叹了一声。她本就没有指望能凭这一番话便将杜若说了回去,此刻见状,却也只得罢了。

    “文屏……”她扬声唤道。外头文屏听得她叫,忙答应着,便走了进来。远黛看一看她,又看一看杜若,好一会子才吩咐道:“今儿开始,杜若姐姐便是我们屋里的人了。她比你们年长,又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你们几个却不可失了分毫礼数。可明白了吗?”

    文屏忙笑道:“小姐只管放心!从前我刚至老太太跟前时,杜若姐姐百般照应的情分我一直都记在心上呢。在杜若姐姐面前,便借我个胆子,我也是不敢托大卖乖的!”

    杜若听了这话,不免在心中暗暗一叹。知道远黛如今虽是勉强收下了她,但终究没有将她当作自己人看待。而这一番话,明着是远黛对文屏说的,实骨里又何尝不是对她杜若说的。

    话虽说的含蓄,其实却是在警告她莫要逾矩,又令文屏时时盯着她。

    只是她心中虽觉难堪,但却并无任何打退堂鼓的意思。来此之前,她便已想得很是明白,她既已决定要来,那便再无退路,若不能得远黛信任,将来也只有黯然出府一途而已。

    远黛深深看她一眼,毕竟开口呵斥文屏道:“你素日是个玲珑的,怎么今儿却忽然傻了,竟眼睁睁的看着杜若姐姐跪在地上也不扶上一扶?”

    文屏听了,这才恍似明白过来一般,忙笑笑的过去扶杜若,且道:“姐姐恕罪,我一时忙着答小姐的话,竟忘了这一层了!”

    杜若顺势起身,她不起身犹自不觉得,这一起来时,才觉双腿竟已麻了,却是不由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亏得文屏眼疾手快,又正站在旁边,这才一把将她扶住了。

    远黛见她如此,心中其实也颇多不忍,叹了口气后,毕竟道:“文屏,你扶杜若下去歇歇,再替她揉一揉膝盖吧!”

    杜若忙摇头道:“多谢小姐关怀!我自己来便可以了!”她跟在萧老太君身边已有多年,近三四年来,更是得脸,府中莫说是爷们小姐,便是陆夫人等三位太太见着她也是客客气气,不敢稍有怠慢。至于跪地说话这等事情,离她更是遥远的几乎便已不记得那种滋味了。

    远黛点一点头,便不再言语。文屏默默的搀了杜若出去,扶她在侧屋坐了,便蹲身替她慢慢的揉着膝盖。杜若既不言语,也不道谢,只是那么静静坐着。

    外屋静默了好一会儿,文屏终是忍不住轻轻的道了一句:“姐姐这又是何苦来由!”这话她说的极轻,若非杜若与她离的极近,几乎便不能听到。先前她同远黛说的话,其实也不完全是虚。早年她初到萧老太君身边时,杜若对她确曾百般照顾,让她少吃了不少亏。

    杜若倒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深深看了文屏一眼后,杜若也同样轻声道:“文屏,你与我一般,都是丫头。所以该当知道,便是再如何体面得脸的丫头,终究也还是伺候主子的奴才。既是奴才,便当恪守奴才的本份。在我来说,我既来了小姐这里,小姐从此便是我的主子,我从前如何伏侍老太太,往后也只是一般的伏侍小姐,这才是我的本份!”

    文屏原没指望她回话,乍然听了这话,倒吃了一惊,半晌才应道:“若如此,那是最好不过了!从前小姐曾送我十个字,我如今也一样说了与姐姐听,只望姐姐牢记才好!”

    杜若便问道:“不知却是什么话?”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文屏慢慢的道,心中却忽而想起采莲来,毕竟暗暗一叹。

    杜若与文屏去后,远黛却歪在炕上出了好一会子的神。然而她也知道,如今的凌家,还没有她说话的份,不管杜若此来到底为何,杜若不肯走,她也只能接受。

    屋外,忽而传来了翠衣的声音:“小姐,萧小姐来了!”

    不期然的挑了下眉,远黛便自起身,要出门相迎。她才刚走了几步,那边夹帘已是一动,萧呈娴迈步走了进来。目光在屋内一扫,她已笑问道:“杜若呢?”

    远黛知她过来,为的必是杜若之事,因此对她这一问,倒也并不意外,只苦笑道:“你这消息倒是灵通?”神色之间满是无奈。

    萧呈娴既知杜若不在屋内,便自一笑,摆手示意巧兰到门口守着,而后才拉了远黛在炕上坐下,不无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姑奶奶知道了我们的打算?”

    远黛摇头,却反问道:“倘或姐姐是老太太,一旦知道了我们的打算,却会如何做?”

    萧呈娴微微蹙眉,凝思一刻才道:“若是我,自是装作不知,只不许你出门便是了!”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的面上便自然的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难道姑奶奶此举竟是别有所图?”

    远黛叹了口气,慢慢道:“我亦是这么想的!只是一时却想不到老太太究竟想做什么?”

    萧呈娴甚为烦恼的摇了摇头,道:“如今姑奶奶使了杜若来伏侍你,便等如放了个耳目在你身边,这却怎生是好?”萧灿夫妇对她虽是千依百顺,但若知道萧呈娴竟有意自行往茶楼酒馆,在那千百举子之中遴选夫婿,怕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远黛骤然听了这话,却是忽而心中一动:“萧姐姐,我素闻那绿萼岭之梅冠绝平京,想来除却萧府外该还有不少世家也在那绿萼岭上建有别院吧?”

    萧呈娴心中正担心着杜若之事,听了这话,也并没太在意,便答道:“妹妹只知绿萼岭之梅冠绝平京左近,却只怕并不知晓,绿萼岭上除却寒梅,还有温泉吧?”

    远黛忽然听了这话,却是不由一怔:“这个我却真是不曾听说!”

    萧呈娴叹了口气道:“绿萼岭上的这股温泉,发现至今不过数年,故此除却少数几家外,其实并无多少人知晓。”说到这里,她语声稍断,片刻之后,才又道:“我萧家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我萧家别院偏巧正在睿亲王的别院之侧。而那股温泉的泉眼所在,正是睿亲王别院!”

    这话一出,远黛却是顿然恍悟,先前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尽数得到了答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远黛徐徐道:“姐姐不必担心,老太太的意思,我已约略猜到了几分!”

    萧呈娴闻言,忙道:“姑奶奶究竟是何意思?”

    远黛没有立即答她,却是忽然问道:“萧姐姐可曾见过睿亲王殿下?”

    萧呈娴听她忽然问起睿亲王,神色不觉微微一动,竟是没有立即答话,好半晌,才不无喟叹的道:“五六年前,我倒是曾远远见过睿亲王一面。那时他正年少,确是意气风发,雄姿飞扬,言谈之间,更大有挥斥八极,震慑四方之意,只是可惜好景不长!”

    远黛默默点头,过了好半晌,她才苦笑道:“不瞒姐姐说,我却是直到今儿才知道,原来老太太对我竟是这般看重!”

    萧呈娴本是冰雪聪明之人,这会儿被远黛这么一提点,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怔得一怔之后,不觉失声叫道:“姑奶奶她……这……这……”她很想说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但话到口边,竟是迟迟不能出口。呆望了远黛良久,最后竟莫名的道了一句:“若是姑奶奶使了其他人去,我定然觉得全无一丝希望,但若是妹妹,或者竟能成了也未必!”

    远黛听得苦笑不止:“姐姐与老太太果真不愧是一家人!”

    萧呈娴听得抿嘴一笑,而后却道:“不过我如今想的却与姑奶奶不同,姑奶奶是惟恐睿亲王看不上妹妹,我却只觉得如今的睿亲王确是配不上妹妹呢!”远黛轻轻一笑,没有答话。

    若论及排行,睿亲王百里肇在诸多皇子之中排行第二,却是先懿德皇后董氏所出。董氏乃今上延德帝的结发妻子,在世之时,与延德帝感情甚笃。董氏薨逝之后,延德帝整整三年不曾立后,对董后所遗的次子百里肇更是宠爱有加,甚至早早的便立了百里肇为太子。

    而百里肇也果然不负延德帝的爱宠,他天资极高,十一岁随朝听政,十三岁撰《国事论》更一举轰动朝野,声誉之隆,堪称一时无两。只可惜天妒英才,三年前,百里肇因故双腿尽折,屡次求医不果后,断然上本,力辞太子之位,受封睿亲王,从此深居简出,锐气全无。

    远黛迅速的回忆了一番她所知道的百里肇其人其事,半晌毕竟摇了摇头。

    她的这位老祖母,却是从哪里得来的信心,觉得那睿亲王竟会愿意娶她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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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小小庶女,善种花懂植草,会制茶能酿酒 更有一手深藏不露的医术 她,究竟想要什么 她,最终又能得到什么庶女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