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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烽皇txt下载     烽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节 残兵,前景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击退蚁贼的兴奋当中,甚至忽略了许多潜在的危险,这种危险在之前只是潜在存在,而一旦蚁贼东去,就会迅速凸显出来,甚至变成现实危险。

    江烽这两天躺在床上养伤休整的时候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固始该以怎样一个状态在这个微妙局面中生存下去。

    蚁贼东进了,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出了固始的蚁贼兵分两路,一路东进猛攻霍丘,一路沿东南而下,直扑盛唐。

    盛t县城被韩拔陵部半日而下,甚至来不及作出多少反应,而更南边的霍山也已经被围,估计被攻下也就是一两日之间。

    倒是霍丘暂时守住了县城,但是附集了更多流民、乱民的蚁贼军据说有可能绕过霍丘要袭击安丰,这让本来从寿春已经出发来援的寿州军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不得不说,蚁贼的东进,固然让固始得以保存,但却给寿州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而且也把寿州原本微妙平衡的局面彻底搅乱了。

    从目前蚁贼进军的势头来看,秦权的蚁贼主力仍然是从蔡州向东横扫,穿州过县,颍州、亳州毫无悬念会变得一片狼藉,而作为蚁贼的南路偏师,韩拔陵部攻入寿州,江烽的估计这是蚁贼在有意麻痹寿州方面,让寿州把主要注意力都放在韩拔陵部身上,而蚁贼主力甚至极有可能寻机渡过淮水直袭寿春。

    本来这些都和固始没太大关系,只要蚁贼不来进攻固始便是好事,但是随着蚁贼主力从蔡州和南陈州离开,袁氏在光州的统治日趋平稳,那么还会容忍固始孤悬一隅?

    和杜家的那份口头协议几近于无,袁氏只要缓过气来,随时可以毫无顾忌的直扑固始,根本无需在意杜家的反应。

    以江烽对杜家的判断,恐怕杜家对固始的支持力度也会非常有限,甚至在见势不妙的情况下,把这残余的三百精骑都可能撤走。

    这种情况下,固始怎么求生存?

    张越来江烽这里本来是想要和江烽商讨一下下一步的打算,但是没想到江烽立即就给了他当头一棍。

    话没挑明,但是张越却已经感受到了江烽眉宇间流露出来的阴郁气息,连带着把刚才看到许静来江烽这里带来的好心情也一扫而空。

    “先说说咱们自己这边吧,情况怎么样?”江烽没有理睬张越怔忡不定的神色,径直道。

    这几天他一直没怎么出门,除了腿部受伤不太方便外,也还有利用这两天好好调息一下这么久来内腑连续受到冲击的元力玄气。

    五禽修炼术的确给江烽这具身体打下了极为厚实的基础,而且这种修炼之道更有一些极为特殊的功效,那就是抗击打能力尤强,痊愈能力也远胜于寻常功法,这一点也是江烽在经历了几番重创之后才慢慢体味出来的。

    这两三个月里,江烽经历了以前这二十年里从未遭受过内创,尤其是袁无畏的拂晓之刺,更是让他从内到外都是饱受重创,可以说是险死还生,连江烽自己当时都觉得自己恐怕是起不了身了,但是到了下午,他却又已经强撑着出现在了和曹万川的决裂一战上。

    给江烽的感觉是五禽之戏似乎是把人体气血运行和经脉锻修寓于虎鹿熊猿鸟这五个动物中最擅长的成长方式中,所以使得人类这种虽然在智慧上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动物,但是却在身体上囿于体质进化特殊性无法和其他动物相比这一劣势得到了最大限度地弥补和修复。

    虎的威凛霸气,鹿的机敏迅捷,熊的沉厚凝重,猿的矫健灵动,鸟的轻灵舒展,几乎把人类作为一种纯粹动物性的缺陷都能囊括了,虎式蓄气,鹿式练筋,熊式养力,猿式通脉,鸟式化形,五禽修炼术正是通过对这几方面人类身体上的不足加以修炼,来获得本质上的升华。

    尤其是虎熊两式固源,鹿猿两式强本,鸟式注重本源融合,使得五禽修炼术在江烽的身体上得到了一个最圆满的诠释。

    大概唯一让人有些遗憾的就是五禽修炼术在固本强基上极为有效,但是却在突破瓶颈踏入更高境界上欠缺指引路径,不过对江烽来说根基打好了,突破只是寻找机缘的问题了。

    像近期连番不断的内创非但没有伤及江烽元力玄气根本,反而激发了江烽本源经脉的自我修复能力,使得江烽每一次受创肘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过来,这也让张越和秦再道颇感惊奇。

    这几天里江烽也是有意抽出时间来调息梳理自己身体经脉,而把外边的所有事务交给了秦再道、张越和谷明海三人,尤其是张越,江烽也是有意要培养一下张越在这上边的驾驭领导力。

    “情况不太好。”张越揉了揉额心,“这三天里,重伤不治死去的有二十多人,不过熬过了这三天,这种情况就比较少了。目前军中能够恢复正常战力的大概只有一千人左右,大部分都有轻伤在身,预计一个月内还有三百人左右能恢复,但其中也还有两百余人就是能恢复也难入军中了。”

    说到这里时张越也有些难受。

    照说经历了光州军在申州被蔡州军突袭,他已经应该这份觉悟了,但是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都头,战死者都是袍泽,他无需承担道义上的责任。

    现在不一样了,作为牙营指挥,五百人仅存两百人,一大半都折损与此役中,这些士兵都是他最珍视看重的当家底子,就这么被打残了,如何不让他心痛?

    瓦罐难免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个道理都懂,但是真正落到自己身上,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牙营是秦再道和张越一手建立起来的,后来秦再道被江烽调去组建独立骑营,牙营便交由张越一人独领。

    张越也在牙营身上是倾注了大量心血,江烽从罗真那里弄来的黑沙鳗鳞甲和草木甲大半都进了牙营,让秦再道和谷明海都有些意见。

第七节 窘境

    看见张越猛揉额心,这是张越感到头疼的习惯性动作,江烽也是有意要锻炼一下张越这方面的能力。

    目前固始军虽然经历一番大战之后残缺不全,但是在江烽看来,正是这一场恶战之后,固始军才能够勉强称得上有了一支成为一支军队的基础了,而之前的固始军顶多也就是一支民兵武装。

    现在的固始军,尤其是那些从血火洗礼和伤痛之中走出来的兵士们,才能真正称得上是合格的战士了。

    把一群合格战士变成一支合格的军队,这还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江烽希望张越能够在其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现在固始军中江烽能用的人并不多,或者说能够用得上手的不多。

    像贺德才,江烽认可其忠诚度,但是在固始军中他显然********,连他自己都很清楚他不再适合这支经历了血腥一战的军队了。

    在一支军队里要想当好一名高级军官,几个基本要素是必备的,武技,威信,血性和勇气,起码的管理和训练能力。

    而在这个要素中,贺德才除了管理和训练能力外,前三者他都欠缺,所以他很自觉地选择了从固始军中脱离出来,而选择了干后勤保障这一块,事实证明他的选择也很明智。

    现在江烽能用的也就三人,张越、秦再道、谷明海,再加一个黄安锦,可四人中黄安锦现在生死未卜,秦再道却让江烽有些顾忌。

    倒不是说江烽对许宁拉拢秦再道有多么忌惮,实际上无论是许宁自己还是秦再道,都应该知道秦再道不具备取代自己的实力,江烽只是对秦再道这样有些欠缺情商有些头疼,当然也还是有些不满意。

    剩下的就只有张越和谷明海了。

    张越执掌牙营,谷明海掌中营,秦再道掌骑营,这是江烽规划的方略。

    牙营是精锐,中营是主力,而骑营限于马匹和合格骑兵数量,估计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突破三个都,要扩编到一个满编的骑营,还要训练成型,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骑营河神滩夜袭和利用突门偷袭两战在江烽和秦再道看来都只能说是走了偏门,单从这两战来看,是检验不出什么来的。

    现在骑营还不能说是一支真正的骑兵力量,要真正与敌人骑兵野战过,与敌人步军阵地战过的骑兵,才能说得上是一直真正的骑兵。

    “士卒还是要抓紧时间补齐,牙营和中营都要尽快补齐,据我所知,申州一战之后,光州旧军流落在外的应该还有三千余人,除了前期来我们固始的数百人外,剩下这两千余人,就算是能有一半能被我们拉过来,也能把牙营和中营补齐,甚至可以把前营也建起来,要趁着蚁贼刚离开咱们光州境内,袁家还没有完全控制住光山、乐安时,抓紧时间在这两地去招募,估计再有一个月,这两地咱们的人要进去恐怕都不行了。”

    江烽一边思索一边道:“殷城这边也别放松,杜家没有在殷城驻军,我估计袁氏在没有完全考虑好和杜家撕破脸时,还暂时不会进军殷城这个积累之地,所以我们如果招揽到的光州旧军,可以先行安排到殷城,然后再来固始,走南边,别走北边,防止袁军发现拦截。”

    “嗯,这个我已经按你的要求把人派出去了,选了几个头脑机敏的人分批次过去,不过我估计就算能把这些兵士招来,但我们可能在武器甲胄这些方面欠缺许多。”

    这一点才是让张越最烦心的。

    三百具草木甲大部分分配给了牙营,但是在这一战中,草木甲虽然在抗御箭矢上效果还行,但是弱点还是暴露得很明显。

    面对敌人枪矛刀剑的砍刺时,草木甲难以抗御,尤其是草木甲基本上是一经刀剑砍劈之后,荻草断裂,这具甲也就废了,不像皮甲尚可修补,更无法与明光铠、山文甲这一类金属甲胄相比了。

    同样奇缺的还有武器。

    光州本身就不是盛产武器之地,固始军原来的配备基本上都带铁尖的枪矛,连横刀这一类武器都不多,本来光州旧军的武器应该略好,但是在逃亡过程中大多数士卒的武器都已经丢弃,所以来固始之后也只能在武库中补齐,这基本上就把固始的库存耗光。

    这一战下来,士卒折损固然大,但是不少刀剑枪矛也都损坏,如果在补足重建,这方面也还需要不少。

    固始这是一个中县,人口、田地、财力,比起定城这种州治所在尚有不足,但是又要比殷城这类下县强不少,单是要支撑一军士卒吃穿用度都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若是还要在武器甲胄以及城防建设这些方面提更高的要求,估计就支撑不住了。

    战前倒是可以利用本地士绅望族和光州逃亡过来的士绅们对蚁贼的恐惧谋些报效,但这蚁贼一去,这些人只怕就会懈怠下来,未必愿意再多出钱出人了。

    而光州袁氏那边估计也不会再像袁军入光州那样鲁莽草率了,只怕会以怀柔手段来应对。

    若是这样,光州逃亡到固始的这些士绅固然因为家毁人亡无法和袁氏共存,但是像陈蔚代表的陈氏这种本地大族,就不好说了,想到这里江烽心里也有些微微发沉。

    张越也注意到了江烽脸色的不太好看,还以为江烽是在为甲胄武器的事情担忧,也就宽心道:“二郎,也无须太过担心,固始城里匠作坊也还是有几家,武器兵刃倒是可以打磨修缮一番,只是甲胄却需要考虑怎么来解决,实在不行,还得要让博山在草木甲上想想办法,芍陂那边荻草丰盛,不妨在花些银两去安丰那边买些,只是现在寿州那边蚁贼横行,一时间却不得行。”

    江烽摇摇头,张越还是考虑太简单了一些,这和对方之前没有占到足够高的位置有很大关系,自己需要好好点拨一番,这固始军中最能靠得住还得要自家兄弟,他也是自己最能依靠的。

第八节 远虑,近忧

    “子跃,你把问题考虑太简单了,蚁贼这一去,粗一看,似乎我们已经摆脱了危险,但实际上,我们现在才是内忧外患齐至,恐怕不比蚁贼围城轻松啊,甚至可能更危险。”

    江烽的话让张越吃了一惊之后也是沉下心来思考。

    他也是在斥候队干过的,思路并不狭窄,只是到了牙军之后,对这方面反而就没有那么敏感了,现在江烽有意要启迪他,他自然要凝神思索。

    “二郎,你是担心城里这些人起别样心思?”张越不笨,立即就想到了一些什么。

    江烽苦笑,“不是他们起别样心思,而是袁家势必要拿回固始。”

    张越没有说话,他还没有想过来,也知道江烽还有后续话语。

    “当初袁氏初进光州,必须要清理一些人来酬谢为他们袁氏一族提供鼎力支持的蔡州和南陈州的阀族豪绅们,这么些年来,袁氏从蔡州一地北上争夺陈州,从朱氏手中虎口拔牙夺下南陈州,固然有淮北时家支持,但是蔡州各阀族为其提供了大量的子弟、资材支持,南陈州只辖三县,且州治也不再袁氏控制下,且随时在朱氏大军威胁之下,所得不多,那么这一次南下光州,当然要给这些蔡州阀族一个交代了,所以才不得已用了恶法,撵走了大批光州原有士绅望族,否则何来土地、山林、湖沼、商铺、宅院以谢这些蔡州阀族?不这样做,日后谁还愿意为袁氏一族提供支持?”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哪怕是在这个以武技称雄实力称霸的时空中,依然如此。

    没有雄厚的经济基础,门阀就无法称之为门阀。

    没有田产山林,你哪来粮食养士卒?没有商业生意,你哪来资金筹措军资,打造武器甲胄?没有资金支持,你族中子弟如何可以衣食无忧的学文习武,长大成才?而没有一批属于自己的充足人才储备支持,无论是在军事力量还是政务管理上,你又何以统驭一方?

    像袁氏一族之所以能够从蔡州一地崛起,除了袁氏一族自身人才辈出外,背后也还有诸如郾城赵氏、新蔡薛家以及新近纳入袁氏门阀旗下的南陈州项城何氏等地方门阀的支持,赵千山、赵锦瑜皆是出自郾城赵氏一族,而飞骑尉薛檀则是新蔡薛家子弟,新近担任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的何冲就是出自南陈州项城何氏一族。

    一句话,一个大门阀的崛起,其背后必定有数个地方小门阀望族的鼎力支撑,他们或是世交家族,或是利益共同体,或是姻亲,这些门阀家族纠合在一起才会抬起一个顶级门阀。

    在江烽看来,袁氏现在虽然还不能说是顶级阀族,但是也已经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气象了,坐拥蔡州、光州和半个陈州,两州半之地,而且皆是中原膏腴之地,背后还有淮北大豪时家的支持,俨然可以与中原另外两大顶级阀族——汴洛朱氏和南阳刘氏隐隐相抗了。

    这种情况下,恐怕袁家势难容忍固始这粒沙子搁在眼皮下,解决固始军,拿回固始,就是应有之义了。

    “袁氏用恶法解决光州,也给光州带来了很多负面结果,至今光州元气未复,但现在他们对固始恐怕就不会如此了。一来固始只有一县之地,殷城地偏城小,地理位置远不及固始重要,可以忽略不计,二来固始相对较远,三来以光州酬谢蔡州阀族已经足矣,所以无须再动固始士绅利益,所以他们定会以怀柔手段拉拢,这种情况下,子跃,你觉得陈蔚他们会怎么选择?”

    江烽的话让张越背上也是渗出一身冷汗,越想越是害怕。

    若是无固始本地士绅支持,固始军连粮食都难以征集够,只怕军心立散,总不能架着刀枪逼迫士绅们捐输报效吧?就算一时能行,可也非长久之计啊。

    更何况袁氏也不会坐失这种良机,只怕大军立即就会打上门来了,里应外合,结果怎样就不用说了。

    张越脸色迅速苍白下来,显然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内忧外患,二郎这句话的确不假,甚至可以说这潜在的危险甚至比蚁贼围城更为巨大,一旦袁氏真的如此做,张越敢肯定,陈氏一族不会犹豫太久就会投向袁氏怀抱,到那时候,固始军立马就要成了无根浮萍,无处存身了。

    陈蔚现在固然对固始军亲善,但是在一族之人的利益安危面前,任何个人感情都只能抛到一边,这一点对谁来说都是一样。

    要想让陈氏一族站在固始军这边,除非能让陈氏一族相信固始军能确保他们的利益,护卫他们的安危,但现在固始军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二郎,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嗯,局面的确有些危险,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会多。”江烽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自身力量不足以抗衡袁家,需要外援。”

    袁家这个危机回避不了,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势必要拿回固始。

    固始想要依靠杜家来抗衡袁氏,现在已经不太可行了,蚁贼离开光、蔡二州,袁氏只要腾出手来,就会立即解决固始问题,这种情况下,杜家会有这个魄力大举北上来保卫固始,为此不惜和袁氏彻底决裂?江烽不信。

    杜立或许有些意愿,但那是掺杂了他个人意图,但他在杜家中的地位还不够,轮不到他做主。

    “杜家?”张越迟疑了一下,“我觉得杜家实力恐怕难以和袁家硬碰,而且杜家也缺乏这个意愿。”

    “嗯,杜家是不会为了固始和袁家彻底撕破脸的,在杜家看来,哪怕丢失了固始和殷城,他们杜家占有大别山三关之利,袁氏短期内是不太可能南下的,袁氏也需要时间来消化光州,所以准确的说,袁氏对杜家威胁并不算大。”江烽一字一句的分析道:“固始和殷城本来也就相当于杜家顺手捡来的,丢了也不会太痛心,所以直接和袁氏大军对抗,杜家恐怕不会干。”

第九节 时间不等人

    “二郎,你的意思是杜家不愿意正面和袁氏对阵,但是可能愿意支持我们固始军和袁家对决?”张越闻弦歌而知雅意。

    “嗯,所以我们可以从杜家获得一些支持,比如武器甲胄甚至银两这些军资,我相信杜家还是不吝提供的,只要我们能够牵扯住袁家的精力,拖它的后腿。”江烽道。

    “不,不,二郎,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是杜家立即为我们提供这些东西,我们也能招募到足够的光州旧军来,但如果袁氏使出你说的那一招,内外夹攻,我们没有希望,甚至哪怕没有内忧,只要袁家不惜代价,一样可以拿下固始。”

    张越说到了症结上。

    纵然固始军能获得杜家一些军资上的支持,但如果没有鄂州方面在兵力上的直接支持,固始军是绝不可能扛得住袁军正面进攻的。

    袁军不比蚁贼,在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上都远非蚁贼可比,一旦确定要拿下固始,不会给固始半点机会。

    “我们还有一个月时间。”江烽悠悠的道:“这段时间是袁家调整的缓冲期,蚁贼甫离,光州那边袁家还要收拾被荼毒一空的光山和乐安,安抚光州的士绅,另外也还需要评估一下杜家对固始的态度,了解一下周边形势,嗯,毕竟殷城距离阴山关不算远,要说袁家没有一点儿顾忌,恐怕也不尽然,还有汴洛方面有没有异动,所以最短一个月,最长四十天,袁家肯定会有所动作。”

    “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张越想得头都疼了。

    杜氏不可依靠,本地大族在面对袁氏的招抚攻势下,随时都可能反水,现在的固始军只剩下一帮伤兵残将,武器甲胄不足,粮草辎重保障未齐,这等情况下,区区一个月时间,谁又能改变这个态势?

    “坐以待毙我们当然不干,但首先得分析清楚形势,才能有的放矢,解决问题。”江烽也一直在思考,“我说了内忧,就是本地士绅望族,指望他们在袁氏招抚之下倒向我们,目前形势下,不现实,但固始城里情况还比较特殊,除了陈氏这些本地大族外,还有像黄家这些光州大族,他们现在虽然寄居在固始城里,但仍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而这支力量却是可以为我们所用的。”

    张越眼睛一亮,是啊,gs县小,像陈氏这样的大族虽然在固始算是豪门,但是和黄家这些大姓相比,他们在整个光州就不算啥了。

    当然在固始,陈氏仍然是最大的豪族,可黄氏实力依然不可小觑,尤其是光州黄氏一族各脉纷纷逃难涌入固始,也带来了大量仆从、家兵和匠户,这支力量和本地黄氏一族结合起来,势力也就不一般了。

    现在黄氏一族在光州的田产、商铺和宅院基本上被袁氏席卷一空,逃出来的他们也只带了部分随身金银细软,可以说,只要袁氏在光州统治一日,他们的地位就永远无法改变,而且随着时间的流失,黄氏一族想要在光州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的希望就越发渺茫,一旦袁军要进入固始,可以说,他们这些人及其他们带来的一切,恐怕就会成为固始本地大族们贡献给袁氏最好的献礼。

    “对啊,二郎,这些光州过来的人才是我们最好依靠的,他们是绝不可能投向袁家的,他们的一切都被袁家剥夺了,他们只能靠我们!”张越一下子来了精神,站起身来猛地一挥拳,“这些人数量不少,而且都带来了不少银钱,只要袁家一进固始,他们这一切都只能成为袁家盘中餐,与其这样,他们还不如捐输报效给我们固始军,祈求我们固始军能够打败袁军,这样起码他们还能保住他们自己性命,……”

    见张越脑瓜子一下子如此灵活起来,联想力非凡,脑补如此之多,江烽也有些好笑,“子跃,你也别想太美好,这些家伙的确没有太好的去处,但你要说他们就心甘情愿把一切捐输报效给我们固始军,那也太高看了他们的觉悟了,不到刀剑压在脖子上,你觉得他们会把自己的棺材本儿交给我们?”

    “那倒也是,不过二郎,我倒是觉得如果他们里边有聪明人,就应该想得到这一点,固始军一没,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的板上肉,没有光州,哪怕就是呆在固始安全无虞,他们也还是无根浮萍,坐吃山空,迟早败落的结局。”

    张越这番话让江烽也是一惊一喜,没想到张越还真能看明白这一点,看样子自己没白费心思指导培养他开拓思路,起码也知道梳理问题了。

    他也是有心要培养一下张越在这方面的本事。

    博山那个家伙心思都放在术法上去了,张越在斥候队干过,脑瓜子要灵活得多,只是眼界环境限制了他。

    而许宁这个不安分的女子也让江烽对秦再道的可靠性有些担心,谷明海倒是没啥问题,可此人年龄偏大,而且所处环境也让他难以扛起更重的担子。

    他需要一个可以在必要时候帮自己扛起担子的角色,目前只能是张越才能胜任。

    想到这里,江烽问道:“安锦苏醒了么?”

    张越脸色一暗,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按照你的方子,每天都替他灌了一些液汁。”

    黄安锦是定城人,也属于黄姓,只不过黄姓开枝散叶,实在太多,黄安锦这一枝早已经落魄,否则黄安锦也不至于少年出家。

    不过随着黄安锦在固始军地位提升,而黄氏一族也开始注意到这个以前名不见经传的黄姓子弟,哪怕血脉再远,也算是黄姓子弟。

    江烽也是有意要让黄安锦出面去联络安抚黄氏一族在固始城中的头领人物,先行掌握一定主动权。

    只是黄安锦至今未苏醒,虽然看上去脉象平稳,呼吸无碍,但毫无疑问“疯虎”韩拔乐的连续重击之下,黄安锦内腑伤得太深,饶是江烽已经将自己能调制出的最好药剂献出,黄姓家族有贡献出了不少灵药,但还是未能让黄安锦苏醒过来。

    黄安锦不醒来,江烽很多事情就没法做。

    而时间不等人,江烽又没太多时间等下去。

    正沉吟间,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虞候大人,黄指挥使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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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火烧眉毛

    黄安锦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江烽、秦再道、谷明海、张越四人都环绕在他身边,这让他也是颇为震动。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份地位的提高,以及他一旦一倒不起可能给固始军带来的不确定性。

    江烽需要黄安锦来继续执掌前营,尤其是在目前江烽本人已经没有太多精力来重建左营的情况下,张越的牙营,谷明海的中营,以及黄安锦的前营,都将是下一步攻守之战的主力。

    江烽还需要黄安锦去联络沟通黄氏一族,同时江烽还需要黄安锦在自己和张越都离开固始这段时间里,协助稳定固始军的局面。

    秦再道和谷明海之前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一点江烽早已经意识到了,一个是老固始军的资深军头,而一个则是光州牙军的第一都头,无论是谷明海觉得秦再道是来固始求生的丧家之犬,还是秦再道觉得谷明海是乡下没见过世面只不过赶上时候的老兵痞,这两人的成长环境就决定了这二人从思维到日常细节都不一样。

    秦再道带兵,苛刻细致,严以律己,以身作则,加之武技强横,下边士兵是敬畏有加;谷明海性格粗豪宽厚,但又不乏手腕,牢牢抓住了都头、队正这帮人,一样把军队带得风生水起。

    可以说这两人是两个不同风格的体现,但是又都能把手中部队抓住。

    “虞侯大人!”

    一醒来,黄安锦见到这一幕,便欲挣扎起来,却被江烽举手按住肩膀,“安锦,躺下吧,虽然说大夫说你已经挺过了这一关,我也替你把了脉,经脉平顺,气血健旺,但是毕竟你躺了这么几天了,不急。”

    黄安锦也不客套,立即调息了一下子自己身体气机,元力玄气如奔腾长河,浩荡不息,经脉宽敞,远胜于战前。

    惊喜之下,黄安锦忍不住抬起目光。

    江烽在替黄安锦把脉之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这家伙真是运气够好,居然在这一战中被对方连续不断的剧烈打击激发了无尽潜能,实现了关键突破,已然跃升了一个层次,虽然还谈不上进军天境,但是比起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层次的提升,就目前的状态而言,恐怕已经和自己在遭遇袁无畏拂晓之刺之前的状况差不多了。

    如果说之前黄安锦和谷明海的水准还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现在江烽可以肯定,只要黄安锦花上两三天时间养息调理,已然可以超越谷明海了。

    张越、秦再道和谷明海三人多多少少也觉察到了一些黄安锦的奇异变化,对对方的这番际遇也是说不出的复杂心态。

    应该说固始军中五个接近于天境的高手中,原来江烽、秦再道和张越三人水平相若,而都处于洗髓期,谷明海和黄安锦两人则要略低一线,处于通脉期。

    经历了连番恶战之后,秦再道和张越二人的实力虽然没有层面上的变化,但是也已经接近于质变了,就像一块从炉膛中拿出来的铁块,经历了不断的锻打磨砺,正在去除杂质,去芜存菁,尤其是江烽,迭遭重创但是却又屡屡逃生,加之本身修炼五禽筑基术,根基深厚,所以已经成为三人中的翘楚,一跃进入了武道天阶的最后一个层面——结体期。

    所谓结体期准确的说都应该不算是一个层面,而只是将武道天阶三个层面锻骨、通脉、洗髓三个层面融会贯通,进而为突破壁障,跨入天境做准备。

    也就是说现在的江烽已经具备了跨越天境的各方面积累准备,只等一个合适的机缘,就类似于黄安锦这样的机缘,就可以跨越天境这个台阶了。

    而黄安锦这遭遇了这一番大劫,却是因祸得福,身体经历了脱胎换骨,已经实现质变突破,晋位洗髓阶段,虽然在精进程度上与秦再道和张越还有一定差距,但是从层面上来说他已经和秦再道、张越处在同一个领域,而把谷明海甩下了,而谷明海要想追赶上来,却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这种际遇,几乎就是通过性命换来的,既不是什么人都能遇上,同样也不是谁都敢来这么一博的。

    “虞候大人,我感觉就是身上乏力了点儿,其他没啥了。”黄安锦也知道经历了这一战之后,固始恐怕又要面临一个新形势,虽然还不清楚下一步的走势,但是他也知道固始军要面临的问题肯定很多,所以他也是急于想要恢复起来,替江烽分担一些。

    “嗯,我知道,不过我说了不急。”江烽脸上掠过一抹苦笑,“这里就咱们几个,我在路上也和再道、明海还有子跃谈了谈我们当前的形势,看似大胜,其实是惨胜,要重新恢复到战前的状态,还需时日,而内外的局势恐怕也不允许我们这么安之若素的按照我们自己的计划练兵了,……”

    在路上江烽就已经和赶来的秦再道和谷明海大略谈了他和张越的看法,秦再道和谷明海都是深以为然,也让他们有了强烈的危机感,这同样也让他们产生更强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对于这些本土大姓望族的德行作风,秦再道和谷明海这些出身连庶族都不算的下层人家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们不会和你谈什么道义感情,一切都需要围绕家族的兴衰存亡以及利益来进行。

    如果真的袁氏以怀柔手段来拉拢,承诺固始不会以在光州那样的铁血手段剥夺像陈氏这样的地方望族权势财富,陈氏当然也不会拒绝向袁氏效忠。

    毕竟形势比人强,谁都不愿意拿自己家族命运去赌博,尤其是这种赌博显然没有多少胜算。

    和蚁贼这一战他们赌胜了,与其说是赌,不如说是迫不得已,蚁贼来了,那是一扫而空,不会分什么士族庶族,也不会有什么妥协之道,所以他们必须要毫无保留的支持固始军。

    现在袁氏势大,只要能保留自身的利益,他们又何须去冒险呢?和谁合作不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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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共识

    两日后,虞候所。

    在座的变成了八人,江烽、秦再道、谷明海、张越、黄安锦、贺德才,罗真,还有许氏姐妹。

    把贺德才纳入进来,是因为需要其在这一段时间里继续保持和陈蔚一方的联系合作,固始城的城防体系建设依然需要推进。

    在袁氏尚未向固始大族抛出橄榄枝时,这项工作固始士绅们仍然会予以大力支持,毕竟这关系到他们自家的身家性命和财产,正因为如此,要在这儿三十天之内进一步加快建设。

    哪怕一时间无法建成,那也要在最大限度上先把所需物资、银两拿到手,至于说日后以陈蔚为首的固始本土大族反应过来是,东西都已经落到了固始军手中,自然是拿不回去的。

    “我意已决,明日我就会出发,最迟一月之内我就会归来。”江烽明亮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圈,然后收回来,低垂下眼睑,安静地道:“形势若斯,我们也别无选择,城内之事就拜托诸位了,三营重建乃是重中之重,也是当务之急,三营不能迅速重建,我们在面对袁军时就只能引颈就戮了。同样,城防建设一样如此,面对袁军,野战我们没有一分胜算,唯有依靠城防,或许有几分希望,或者说能让袁军多几分忌惮。”

    江烽对袁氏的判断,如果没有其他任何动作的话,袁家大军可能会在一个月内左右出动进攻固始。

    杜家那边不可依靠,或许他们能够派出部分兵力出镇阴山关,甚至可能出击到殷城一线,但江烽估计杜家是没有这个胆魄直接向袁氏发起攻击的,顶多也就是一个掣肘,而袁家会不会受此掣肘,还两说。

    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外力,或者说只有杜家浅度介入的情况下,固始军是无力抵挡袁军的,短短一个月时间,无论固始军如何充实重建,无论固始城防御体系如何扩建修缮,都难以改变这一结果,也就是让袁军付出代价多少而已。

    这种情况下,就必须寻求外援。

    能对袁军真正构成威胁的,放眼整个中原,只有汴洛朱氏,且朱氏与袁氏之间的仇恨和利益之争已然是不可调和,若是能有机会帮助袁氏在东南方向安埋下一棵刺,哪怕这棵刺现在看起来很幼弱,甚至不太靠谱,但江烽相信朱氏也是愿意一试的。

    所以江烽打算到汴梁一行。

    秦再道、谷明海等人对江烽打算到汴梁一行也是充满了矛盾心态,既希望江烽能留下来主持大局,但是他们也清楚的意识到江烽留下来也无法挽回大局。

    袁军不是蚁贼,其作风、战斗力、战斗意志都远非蚁贼可比,这么坐等,其结果必定是城毁人亡,尤其是江烽谈到了固始本地大族可能变化的态度,更是让秦再道、谷明海等人毛骨悚然,甚至觉得也许这个时候陈氏就已经和袁氏有勾连了的感觉。

    他们也并不太看好江烽的汴梁之行。

    梁王朱允坐拥十州一府,且都是中原膏腴之地,领地内人口众多,麾下名将云集,策士如林,虽然因为朱氏一族攻灭李唐而名声大坏,导致四周军镇皆对其恶意满满,但是实力仍然稳居华夏之冠。

    无论是河东晋王朱邪一族还是南边的南阳刘氏一族,亦或是淮北时家感化军,亦或是东北方向的朱氏泰宁军,这么多年来,鏖战不下数十次,甚至每一次基本上都是梁军面对两面甚至三面敌人的进攻,每一场战争都是数万大军的对阵,但每一次梁军都能够不落下风,甚至力压敌人一头,也正因为如此,汴洛朱氏才成为中原当之无愧的第一阀族。

    像这等阀族,固始军这点力量在其眼中只怕就如蝼蚁一般,无论是秦再道还是张越亦或是谷明海都不看好他这一趟汴梁之行。

    “虞候大人,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谷明海还是没忍住,皱起眉头,“我觉得也许我们在杜家这边努力一番,也许效果会更好一些,梁王那边,眼高于顶,如何会把我们小小固始放在眼里?虞侯大人若是去汴梁,我估摸着连他麾下几大将家门都未必能进得了啊。更何况梁王在中原名声不好,若是和其牵上瓜葛,只怕日后……?”

    江烽哑然失笑,“明海,固始过不了这关,还有日后?”

    一句话问得谷明海也是哑口无言,是啊,过不了这关,大家都只有一拍两散,要么各自逃命,要么就是枯骨一堆,哪来什么日后?

    “可是梁王会理睬我们固始么?”秦再道也忍不住问道:“梁军纵横中原,几乎无人敢捋其锋,我们固始如何能被他们打上眼?”

    “哼,无人敢捋其锋?那南陈州又是如何落入袁氏手中?”江烽反诘。

    “那是因为晋王铁骑南下啊,牵制了梁军主力,加上泰宁军也在濮州和梁军大战,还有感化军鼎力支持,否则袁氏何德何能能从梁军手中夺下南陈州?”

    秦再道对三年前中原那一场大战也是知之甚多。

    作为一员武将,自然对那场堪称牵动整个中原诸藩的大战记忆犹新。

    当时像光州、申州乃至南阳这等阀族,都根本不敢参与其中,只敢战战兢兢的旁观。

    其中梁军一力对阵河东晋军、泰宁军、蔡州军、淮北感化军,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正当南阳军和西面唐军都准备加入战团围攻梁军时,却未曾想到晋军背后遭遇东北的土谷浑赫连氏和西北党项的双双发难进攻,被迫退出战场。

    而晋军的退出战场也让梁军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应对来自东面的敌人,也迫使本欲加入战团的关中唐军和南阳刘氏都被迫止步。

    本来已经处于极度不利状态下的梁军因此重新稳住了阵脚,虽然最终丢失了南陈州三县之地,但是却成功的击退了攻入濮州的泰宁军,并在虞城和单父之间的孟渚泽一带一举击溃了淮北感化军,迫使已经占领了半个宋州的感化军狼狈退出了宋州。

    这一战中梁军以一抵四,鏖战三个月,尤其是在面对铁骑如风的沙陀晋军丝毫不落下风,而且还与来自东面的泰宁军、感化军、蔡州军大战,也震惊了整个中原,也让一直以军力强盛善战自傲的河朔三镇都不得不承认梁军实力冠甲中原。

第十二节 寻援

    “正因为如此,我倒是觉得梁王只怕会更重视我们固始军呢。”江烽悠悠笑道:“能虎口拔牙,甭管是什么情势下,那就足以说明蔡州军的实力。梁军既然如此势大,为何这三年里却没见夺回南陈州三县?怎么还眼睁睁的看着蔡州军南下吃掉光州?我们打败了在中原横行的蚁贼,同时也成了蔡州袁氏急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说我们够不够资格让梁王垂顾一下呢?”

    江烽一席话也让在座众人都无言以对,固始军的确很孱弱,但是其所处的位置和在特定情况下的作用,却足以让人侧目,尤其是四面受敌的梁军,哪怕这颗刺未必能真正发挥作用,但是给点儿阳光,也许就会获得一些灿烂呢?

    许宁从被邀请参加会议开始就一直在琢磨江烽用意何在。

    她从未想过江烽居然会邀请她们两姊妹参会。

    许静对参会不感兴趣,因为她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和内容,而许宁则是倍感兴奋,却也有一些疑惑。

    毫无疑问自己拉拢秦再道的行径是瞒不过江烽的,她也不在意江烽知晓,这种情况下了,许宁也不在意江烽能把自己做什么,唯一死而已,而且她也确信江烽还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许宁也没指望拉拢秦再道能干个什么,就像许静所说,现在的固始军,离了江烽,就只能是崩灭,而各怀异心,一样是等死。

    随着会议内容知晓,许宁慢慢琢磨出味道来了。

    袁家要收复光州最后一块领土,完成一个完整的拼图,而固始军就是要竭力阻碍他们达成这个意愿。

    江烽此次召集诸将会议是要打算独自前往汴梁寻求梁军的帮助,并将目前形势和自己的想法和众人交一个底。

    为什么把自己姐妹拉进来,表面上说是要凝聚众人心思,但是许宁不认为自己姐妹现在还有这个魅力,无论是秦再道还是谷明海、贺德才,亦或是张越和罗真,他们或许还对许家有点儿怀旧的情绪,但是你要说他们能为此不顾现实,那肯定大谬特缪。

    目光溶溶,在江烽、秦再道、谷明海等人旋了一圈之后,许宁觉得自己有点儿明白江烽的意图了。

    江烽要离开二十多天去汴梁一行,而张越却要去鄂州一行,也就是说,固始城里只有秦再道和谷明海二人算是真正的主事者,黄安锦的威信还低了一些,在固始军中还无法和秦谷二人相比。

    而这一段时间同样也是固始军关键的一段时间,内忧外患,都需要在这一段时间里得到解决,否则,固始军也许就不复存在了。

    江烽把自己姊妹叫来,也许就是要通过这方式告诫和提醒自己与秦再道,现在不是耍手段的时候,同时也是在提醒谷明海要小心每一个人。

    很隐晦,但是却很有效,起码谷明海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比江烽专门提醒谷明海更含蓄,但效果也许更好。

    许宁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在知道袁氏可能要把手伸向固始时,她就知道自己只能按照江烽设定的路径走,还得要演好角色,只是她更怀疑江烽能不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带着满意收获归来。

    起身盈盈一礼,许宁素衣白裳,一头墨染青丝却系了一条青色丝带,目光微绽便又收了回来,“虞侯大人,梁王势大,与袁氏也的确势不两立,但是您想要从梁王那里获得一些什么样的帮助呢?您要张指挥使去鄂州求援,鄂州纵然不能直接出兵,但是像军资粮草、器械、武器甲胄乃至银两,总还是能给一些的,毕竟殷城控制在杜家手中,可是梁地呢?被袁家和南阳刘氏相隔,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许宁心很细,考虑问题更慎密,这一点江烽并不意外,能够主动拉拢秦再道,已经足以说明很多,而对方的这个态度其实也已经说明自己的弦外之音,对方已经听明白了。

    “宁娘的顾虑我考虑过,但放眼四周,能够给我们以支持的除了杜家外,还能有谁呢?淮北时家?寿州?南阳刘氏?都不太可能,唯有汴梁。”江烽摇摇头,“至于如何来帮助我们固始军,我想只要汴梁方面有这个兴趣,那么总能找得到办法。”

    看见江烽自信满满,许宁心中也吁了一口气,她到现在也没想出来汴梁如何来支持帮助固始,相隔太远,且固始军太弱,汴梁方面会对此感兴趣么?也许就是几句话的空头支票就把你给打发了,但以她对江烽的了解,似乎江烽又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江烽既然要这样做,肯定也还是有些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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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许宁猜错了,江烽一直到上路时,心里都是没有多少把握的。

    但他别无选择。

    天下之大,真正能对不断勃兴崛起的袁氏构成现实的实质性威胁的,唯有梁军,其他不是相隔甚远,就是袁氏盟友。

    梁军有这个实力,同时也有这个愿望和理由来,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当然这只是自己的个人看法,梁王那边会不会如此看,还两说。

    也许梁王那边就会觉得固始一县之地,区区两千余人的县军,侥幸击退了东进寿州路过的蚁贼进攻,现在居然敢来汴梁出头露脸的充大瓣蒜了?

    这种可能性还真的很大。

    梁王府那边肯定也有斥候分布各地,但是想一想就能明白,梁地收集情报的重心首推晋地,其次可能才是蔡州方面和泰宁方面,再其次就是淮北、关中和南阳,至于说像当初的申、光两州,可能还真的没打上眼。

    当然现在蔡州军已经拿下了光州,固始孤悬一隅尚未“沦陷”,这个情况梁王府那边多少也是知晓的,但你要说那边有多看重或者关注,江烽觉得也玄。

    关键在于梁王府那边怎么看待你固始军的实力,重压之下,你固始军能扛得住袁军么?汴梁这边不是不可以给你支持,但给你支持,你就能扛得住了么?

    明显扛不住,汴梁这边又何须浪费精力来给你支持?

第十三节 出行

    从固始出来,江烽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怎么来说服汴梁方面。

    现在他心里还没多少底,但是他认定一点,汴梁现在的局面不太好,这是不争的事实,从关中李氏出访南阳和襄阳就能看得出来,一个隐隐的包围圈正在悄然形成。

    纵观汴梁周边,几乎全都是敌意满满的势力。

    北面的晋地沙陀,堪称汴梁最大敌人,实力比起汴梁并不逊色多少,屡屡南下袭扰,几乎每一次对汴梁的围攻,晋地沙陀都充当了主力。

    东北面的泰宁军,实力不俗,和朱氏也是数十年的宿仇,可以说在濮州、曹州和郓州这一线,发生大战的次数并不比正北方面怀州、泽州、滑州和卫州一线少多少,而泰宁军的战斗力也让梁军是颇为头疼。

    正东方向就是淮北巨擘时家的感化军了,虽然说感化军在战斗力上与晋地沙陀军和泰宁军都要稍逊,但是淮北却是坐拥六州膏腴之地,经济发达,物产丰富,且除了东面和汴梁方面关系交恶外,北面泰宁军历来和淮北是盟友关系,而淮南霸主杨家虽然和淮北因为楚州归属而龃龉不断,但是双方也都清楚一旦起战事,只能白白便宜周边邻居们,所以多年来也还能保持较为平静的局面。

    正因为如此,淮北方面才能不遗余力的支持蔡州袁氏和汴梁方面这么些年来缠战不休。

    西南面就是正在迅速崛起的蔡州袁氏了。

    蔡州袁氏原本只是一地之豪,但是蔡州袁氏家主袁怀河雄才大略,这二十年中,前十年隐忍蛰伏,对汴梁方面也是低眉顺眼,甘为马前卒,甚至在汴梁方面对抗晋军、泰宁军以及感化军中充当急先锋,也正是在屡次协助梁军的战争中打磨出一支相当强悍的蔡州军来。

    加之袁氏子弟中也是英才辈出,老一辈有袁怀庆、袁怀方、袁怀诚等,年轻一辈的袁氏三驹,还有更年轻一些的袁氏双秀以及紧紧围绕在袁氏周围的赵氏、薛氏、何氏等几大家族新秀正在迅速成长起来,也才有了近几年来敢于反水的底气。

    可以说如果晋地沙陀是汴梁方面的心腹大患,那么蔡州袁氏就成为汴梁的肘腋之患,时时刻刻都可能对汴梁产生巨大危害。

    除了以上几大宿敌之外,东南面的南阳刘氏历来和汴梁也是龃龉不断,南阳刘氏自诩维护正统,与关中李氏关系甚睦,自然对颠覆了李唐正统皇权的汴梁朱氏毫无好感,只是限于实力原因,面对汴梁只能采取守势,但是一旦有机会,那也是不会放过踩上一脚的,这从三年前中原大战时南阳方面险些出兵北上就能看得出来,这一点汴梁朱氏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还有就是东面的关中李氏了,这毋庸多说,关中李氏虽然在实力上不及诸如晋地沙陀、淮北时家,在军事力量上也不如蔡州袁氏和泰宁军,但是若论仇怨之深,哪怕这几家加起来都难以赶得上关中李氏了。

    毁家灭国之恨,只怕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难消心头之恨了,泱泱盛唐,就被这屠狗辈出身的朱氏给灭了,虽然旋即重起,但李唐的光环就再也难以让诸阀仰视俯首了。

    所以关中李氏每每都是这围攻汴梁方面的合纵连横主导者和最积极者,甚至不惜为参加围攻的诸阀提供军资,也经常调解诸阀的龃龉矛盾。

    像上一次江烽在白河上所遇到的尉迟无病和李瑾一行,就是去往襄阳要化解襄阳萧家与南阳刘氏的矛盾,让南阳刘氏可以更放心大胆的参与对汴梁的军事行动。

    这个对汴梁一方充满敌意的包围圈的逐渐成型,江烽不相信汴梁方面会感受不到。

    如果说连南阳方面都开始丢开束缚加入到了这一包围圈中,江烽觉得汴梁方面应该会有越来越焦灼的紧迫感的。

    要知道原来汴梁方面主要还是应对来自北方和东面的敌人,南阳虽然和汴梁关系不佳,但是却始终没有在军事上有敌对行动,至于关中李氏虽然也是恨意滔天,但却限于自身实力以及内部的复杂派系矛盾,更多的时候只能充当策划师,而真正出兵的话也还是有很多顾虑。

    不过这个情况在南阳也改变态度开始有军事行动时就很难说了。

    南阳与关中方面关系一方面历来密切,二来南阳加入进来也就意味着又向着不利于汴梁方面的天平添了一块砝码,尤其是在南阳取得了申州之地之后,战略纵深更大,实力也得到了显著提升,四州之地,人口数百万,尤其是邓州一州,人口便过百万,土肥地沃,物产丰饶,自然在底气和自信方面也会更强,同样也会对汴梁方面的压力更大,在这种情况下,也有可能会强化关中方面的自信心。

    江烽琢磨,或许固始军的实力在汴梁方面看起来的确很孱弱,但是固始特殊的位置,尤其是让袁氏方面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也许能成为说服汴梁方面的一个重要因素。

    但这还要具体接触到汴梁方面之后的情况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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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固始到汴梁,有几条道可走。

    最便捷的路径无疑是渡浍水、淮水,走褒信、新蔡、平舆这一线,再过小汝水,纵贯整个陈州,抵达雍丘,再沿着西北抵达中原重镇——陈留,那里已经是汴梁东南锁钥了,过陈留就是汴梁了。

    这条路路途最近,一马平川,照说也是最好走的,八百里地左右,如果一路顺风,加紧点儿赶路,四五天时间就能赶到。

    但江烽不敢走这条路。

    走蔡州和陈州一线风险较大,一来刚经历了蚁贼战乱的蔡州肯定还处于整顿状态,对来往的行商旅人肯定会检查较严,像自己一行三人皆是骑马而行,很容易被纳入视线。

    即便是步行,也一样有很大风险,蔡州方面此时肯定还在怀疑蚁贼是否会声东击西突然杀个回马枪,斥候密布,太不保险。

第十四节 形势

    另一条路就是渡淮走颍州,北上过颍水,走亳州西北角的真源进入宋州境界,再从宋州的柘城沿着涣水北上,走襄邑、雍丘、陈留到汴梁。

    这条线乍一看还行,过了颍、亳两州就是汴梁朱氏的领地,而颍亳两州是时家地盘,时家虽然和蔡州是盟友,但是却也管不到这边来,何况这么短时间内,时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什么反应来。

    但这条线也不行,原因很简单,现在颍亳二州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秦权的蚁军主力正在颍州大地上四处肆虐,。

    颍州州治汝阴正在经历最残酷的围城战,淮北援军被孙道部牵制,在颍水岸边缠战不休,迟迟没有打开局面,这种情况下,走颍州无疑有风险。

    江烽倒不是担心自身安全,毕竟自己一行三人,就算是遭遇战乱,要逃生也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怕绕道耽误时间,而他现在又恰恰在时间上不敢耽搁,所以他不得不放弃这条线。

    说实话他本来是很想走颍州这一线看看情况的,看看蚁贼在颍州折腾成什么样,按照江烽的判断,蚁贼们这一次东返,只怕主要目标就会放在颍、亳、寿、濠这几州。

    这几州,尤其是颍州和寿州,距离淮北核心——徐州都有相当距离,利用时间差打感化军一个措手不及,把颍、亳、寿、濠这几州的局面彻底搅乱,让徐州方面顾此失彼,进而让这几州成为蚁军的根据地,只怕就是蚁贼的打算。

    江烽就很想走颍州一线看看,以便映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但时间不允许,江烽只能放弃。

    剩下的一条线路途最远,但是就目前来说,却是唯一能选的线路。

    从固始沿着浍水向西南行,过殷城,走申州,贴着桐柏山北麓,经比阳到南阳,再从南阳沿着东南方向走方城,过y县到许州,从许州直抵汴梁。

    这条线超过一千五百里,一路快行的话,也得要十天左右,这还得要一路顺利,不出什么差错的情况下。

    不过从南阳经方城到许州再到汴梁,这一线是一条相当重要的官道,从两晋到南北朝,这条道路就是荆楚通往中原的官道,路况很好,沿路驿站和打尖之处甚多,相当方便,这也是最大的好处。

    相比之下,如果从比阳不到南阳而直接到方城也可以,但是路况就没有那么好了。

    从固始到殷城路况一般,一日可到。

    江烽一行三人一大早悄然出发,几乎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就出了城,沿着官道疾行。

    固始和其他县一样,日落闭城,日出开城,严格遵循,连出城守兵江烽都专门安排了自己亲卫替代。

    江烽甚至没有和其他人说自己出行具体时间,除了张越一人。

    一方面也是保密,固始城里会不会有其他奸细,陈氏一族现在有没有异心,还无法断言,他不去冒险。

    三人皆骑马而行,在光州这块土地上也还是显得有些刺眼了,尤其是光州也是甫经战乱,路上行旅并不多,无论是商人小贩,还是游侠士人,都不多见,且斗行色匆匆。

    战乱之后,无论是商旅还是本地人,都免不了有些畏怯,兵亦匪这种情形在那里都很正常,尤其是溃兵,更是这个世道上公认的一大害。

    光州兵败申州,被击溃逃亡的散兵仍然多达数千人,他们从申州逃回光州,其间免不了就有为非作歹之事,应该说固始军方面也是恰到好处的在殷城、乐安、光山等地安排了人招募溃兵,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家受害,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溃兵会沦为盗匪。

    蔡州方面在这上边做得并不好,或许是他们早就存了要把光州涤荡一空以便于蔡州和陈州拥护他们的士绅进来,有些时候用一些特殊方式来解决问题然后嫁祸于乱兵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策略,进而为清剿打下埋伏,一石二鸟,所以在这个时空中也是屡屡上演,而且屡试不爽。

    从固始到殷城的道路算是官道,但是路况却不太好,盖因殷城城小,固始又偏居东面,固始到州城不过殷城,而殷城和固始来往也不算多。

    沿途只有几座小集镇,好在光州溃军并未对这一带带来多少影响,而袁军在进入光州之后,暂时也还没有顾及到南边来,后来袁家和杜家达成口头协议之后,殷城也暂时在杜家控制之下了。

    据江烽所知,杜家也并未在殷城驻军太多,只有一营人马,而估计何乾章在把固始这一战之后的情况报回鄂州之后也会很快撤离到殷城。

    这个家伙并不蠢,也意识到了固始在击退蚁贼之后局面并未得到实质性改善,蚁贼虽去,但是随着蚁贼进入颍寿两州,在光州境内绝迹,袁氏在稳固了对光州的控制权之后,对固始伸手也是迟早的事情,在鄂黄方面未作出反应之前,江烽相信以何乾章的谨慎,肯定会转移到进可攻退可守且紧邻鄂黄控制下的阴山关的殷城。

    精选出来的三匹健马谈不上有多么好,但是也是从骑营中一百多匹战马中挑选出来的,用于日常赶路却是绰绰有余了。

    当初光州军的骑军数量也不多,仅有一千余骑,即便这样也让光州有些支撑不住了,像和光州实力相若的申州甚至只有一个营的骑军。

    南方诸镇在骑军力量上远不及北方,这既有地形气候原因,也有养马在南方成本太高的缘故,

    在江烽看来,像光、申这种靠近南方的小阀族,最佳策略还是保持一支数量不大,但是操练相对精良的骑军,五百骑是一个比较合适的规模,如果真的在经济实力上有富裕,或者本地有适合养马的条件,也不宜超过一千骑,否则一般州郡根本就承受不起骑兵的开支,尤其是在南方更是如此。

    江烽注意到当自己三骑一路过来的时候,周遭的商旅都下意识的避开了。

    看来光州的易主和蚁贼从北边席卷而过还是给这边带来了一些影响,虽然袁家尚未真正掌控住这边。

第十五节 少年亲卫

    跟随江烽出行的是江烽从亲卫中选出来的两名少年。

    一名是光州旧军出身,姓楚,一名是固始本地陈姓庶出子弟。

    两人的特点都是年轻,识字,能骑马,都只有十六七岁,有一定武技基础。

    楚姓少年是张越推荐给江烽的,孤儿出身,跟着一个算卦先生长大,后来算卦先生病死,他以十三岁之龄加入了光州牙军。

    本来江烽是考虑将其作为牙营的精锐来培养,但是考虑到江烽此次前去汴梁,身边也需要照应之人,楚齐年龄虽小,性子却异常沉稳,颇得江烽青睐,所以推荐给了江烽来给江烽担任贴身亲卫。

    另外一名陈实则是固始本地人,虽然沾了陈氏大族的光,但是一来其父早逝,二来他是庶出,所以家道中落,也是早早加入固始军中,不过此子性格有些跳脱,但却反应敏捷,加之年少时跟随过本族之人去过汴洛,所以也被谷明海保荐过来,也被江烽相中。

    “虞侯,是否需要进县城歇息?”

    从固始到殷城,辰时出发,中间在一处叫段集的驿站歇息打尖,一直到酉时方才看到殷城县城。

    江烽来过殷城多次,远远望去,殷城就像是一座破旧的小土地庙,不过从城门楼上的旗帜可以看得出来,杜氏仍然力求想要昭示他们对这里的控制权。

    两具木制拒马一左一右横在城门外的大道上,几名持枪负刀的士兵仍然保持着警惕姿态,城楼上甚至可以看到弓弩手的身影。

    江烽摇摇头,“我们不进城了,绕过再走一段,在双柳集歇息。”

    双柳集是殷城以东三十里地外的一处小集镇,这里是殷城通往光山的必经之路,南边大别山三关,白沙关、穆陵关、阴山关三关过来的商旅除了走固始这一线到颍州和寿州北部这一线的要过殷城县城外,其他几路,比如走光州、蔡州这一线的,都选择不过殷城,而直接在双柳集打尖之后直接北上。

    滚热的开水烫了烫脚,江烽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随着那股子热气松散开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感弥漫全身。

    江烽不是没出过门的人,在光州刺史府斥候队的时候,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在蚁贼窝里藏身的时候,他更是呆了三四个月才归家,全靠双腿健步,也没有今天这么累。

    这一战的确让江烽有些困顿了。

    肩部和大腿根部的伤只是暂时结了疤,若是有七八天时间,江烽倒是有把握痊愈,只是现在却没有这等时间了。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三人通铺对于江烽来说也是司空见惯,原来当斥候的时候也是啥地方都睡过,一通铺睡上十来个人也是常有的事儿,那汗酸味、脚臭味、狐臭味混合着墙角马桶的屎尿气息,江烽一样能安之若素。

    简单洗漱,江烽上了炕铺。

    看着二人小心翼翼的将脱鞘狭锋斩马刀压在枕头下,一左一右把自己夹在中间,同时也正好应对着窗户,江烽也有些好笑。

    这大概是张越专门叮嘱的,可如果自己都需要靠这二人来护卫安全了,只怕自己也是摆脱不了厄运了。

    习练武技之人一般说来一早一晚都需要调息炼化元力玄气,尤其是在三十岁之前更需要勤加修炼,楚齐和陈实二人能被张越和江烽相中,自然在这方面是佼佼者。

    江烽也有意观察二人修行状况,无论是张越推荐过来的楚齐,还是谷明海担保过来的陈实,都有着相当基础。

    江烽也问过二人,楚齐是在跟随卦师的时候获得了一些基础修行门道的指点,而陈实则是陈氏大族一脉,在其父尚未去世之前,因为他颇得其父宠爱,也曾获得陈氏家族中的一些武道中人的引导。

    不是每个大家族都有武道方面的积淀,也不是每个大家族的成员都有在武道修炼上的天赋,实际上每一个大家族成员,尤其是重要成员都更多的会选择自己擅长的行道,舞文弄墨也好,货殖生意也好,武道修行也好,术法专研也好,这都很正常。

    一个大家族要维系不倒,要兴盛不衰,偏废某一项都很危险。

    像固始陈氏一族虽然也算本地大族,但是也只是在固始田土山林较多,县城内垄断了诸如冶铁打造、粮食、货运这几门,像木材经营则是被以县丞为首的张氏一族把持,而陈氏一族无论是在武道上还是术法这些门道上则没有多少精擅,像陈实也不过就是跟随着陈家跑外运输的一个长辈修炼过一些筑基法门,只是他在这方面也还是有些天赋,加之在父亲去世之后家道中落,自己也一门心思苦修,所以也才有些造化。

    在接受这二人时江烽也是花了一番心思考较琢磨的,人年少,有武学根基,意味着还有打造的潜力;性格或沉稳,或机敏,粗通文墨,在领悟能力上都不弱,值得在打磨上下下功夫。

    十来个人里挑选出这二人,也是不容易。

    固始军中没有太多天赋独到的人才,想想也是,真正天赋奇佳的,要么就被豪门望族收罗走了,要么就自己出人头地,学成卖与帝王家了,不说帝王,也会良禽择木而栖了,加入军中,尤其是像光州这种小州郡族阀,你也不能指望太多。

    江烽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只要有一定天赋,更多的还是靠自己的努力和门径引导,最后还是要看机缘。

    自己的天赋也说不上有多么优越,当然穿越带来的很多东西也可以称得上是天赋的话,自己也就算是不凡了,十多年《五禽戏精义》修炼打下的基础,再有《青囊书辑要》带来的许多积淀,自己已然可以触摸到天境之门了。

    他相信如果给楚齐和陈实这样一个机会,而他们又能砺心磨性以待之,那么假以时日,达到自己这个层面,也不是不可能,甚至机缘凑巧下突破壁障跨入天境之门也并非幻想。

第十六节 培养

    在江烽的目光注视下,楚齐和陈实都有些忐忑。

    他们俩对于这位年轻的虞侯大人并不熟悉,可以说还有些陌生。

    虽然被选入亲卫军中,但是江烽到固始时间很短,而且真正选拔亲卫也都是在袁无畏拂晓刺杀以及固始军分裂之后的事情了,加上之后就是一连串的战事,接触也不多。

    拂晓刺杀带来的巨大威胁从江烽到秦再道、张越等人都觉得固始的防卫太过孱弱,选建一支短小精悍的亲卫队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否则无论袁家还是蚁贼再有高手来这么一出,那固始军恐怕就得要崩盘了。

    虽然说这些选拔来的亲卫武技水准都说不上有多高,按照通俗中的武道层级来衡量,基本上都只能处于锻骨期,个别处于锻骨期向通脉期迈进的阶段,也就是说,都还没有脱开最基本的层级,顶多也就算是一般的好手罢了,比寻常的士兵要强不少,但是还远远谈不上是武道中人。

    楚齐和陈实就实力水准来说在十多名亲卫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下,但是这二人年龄小,悟性高,成长潜力最大,而且从家世来说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羁绊,楚齐是孤儿,而陈实也属于落破家庭出身,且父亲已故,所以各方面都算是上上之选。

    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想法不一样,江烽没有那么多敝帚自珍的恶习,非本族子弟,非嫡传子弟秘不外传,这都是这个时代的惯例,也是概莫能外的规则。

    像《五禽戏精义》,虽然只是一本筑基奥义,但是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就是一个家族发迹的本源,换了别人是绝对不可能泄露一丝半毫的,就连张越和罗真与江烽这种几乎是兄弟间的关系,张、罗二人也从未询问过江烽这方面的事情。

    倒是江烽主动把没有那么多敏感性的《青囊书辑要》一些内容交代给罗真,罗真都曾经提醒过江烽要注意秘藏。

    黄安锦之所以能在那一战中死心塌地的拼死而战,固然有蚁贼一旦得手固始军就不复存在这个因素,但更大程度还是受了江烽在武技修炼上的指点而获得了精进,有点儿士为知己者死的味道。

    在江烽看来,自己的生命在这个时代中都显得如此脆弱,也许一不小心就被蝴蝶煽动翅膀带来的风暴给带走了,在很多人心目中这些也许是绝不可能外传的东西,但对自己来说既不能在关键时刻救命,传授给了别人也不会让自己就失去这方面的底气,自己又何须如此在乎呢?

    更不用说这套五禽戏自己修炼十多年,也的确就是一本很适合筑基的要义,能够让自己的基础打得格外深厚,但也仅此而已,要想更上一层楼,还得要另寻机缘。

    所以他也才有选了这两人作为自己的一个实验品的意思。

    在两个有一定武技基础的少年身上,给他们一些指点导引,让他们能够更好更快的提升自己的实力,力争在较短时间内有一个明显的提升。

    一方面也算是为固始军培养一些武技上出众的苗子,另一方面也算是给自己的安全增添一些保险,再不济这两人武技水准提升了,也能让自己在像袁无畏拂晓刺杀那一次那样多几分回旋余地和底气吧。

    他没太多时间来专门指导两人,让这两个少年跟随自己走这么一趟汴梁,借这一二十天时间里指导他们一下,也算是为他们播下一颗种子。

    至于说这颗种子能不能破土发芽,乃至以后开花结果,就要看他们造化了。

    楚齐和陈实在江烽的目光示意下,都盘腿坐在了铺炕上,沉下心来。

    “楚齐,陈实,我之前就已经和你们说了,你们两人各自根基不同,我会选择一些实用的修炼技巧传授给你们,但这只是筑基之术,你们目前的状态也还处于筑基未满的阶段,我能做的就是让你们这个阶段能够更快一些达到圆满,当然,这还需要你们自身根据自身特点来努力了。”

    二人都是点头,静听。

    江烽根据二人特点,将五禽戏中两式静功中的第一式——虎踞的基础要义传授给二人。

    五禽戏虽然看似简单,只有五个基础式,但是每一个基础式却又有七个变式,每一个变式都有不同要求。

    以虎式的虎踞为例,蓄气积势,需要将全身玄气修炼至练气化精阶段,这是基础式的要求,而七大变式中每一式又有特殊要求,有外放之刚烈,有内敛之坚固,有爆发之凶猛,有旋转之凝结,……,可以说每一个变式都能让你的玄气修炼达到一种不一样的境界,而每一式变式运用于实战中又都能释放出截然不同的气势效果。

    而高手之战,首重气势,一旦失了气势,要想扳回来难比登天。

    对于楚齐和陈实二人,基础架子有了,二人也都是有七八年的修炼经历,现在需要的是进一步夯实和锤炼,化去原有玄气中的杂质,以期二人能够在下一阶段中培育元力。

    应该说对江烽来说,传授很简单,关键在于释义,以及对方的领悟。

    《五禽戏精义》只有薄薄的十来页,通共不过数千字,外人学起来恐怕就是晦涩难懂,但对于江烽来说,十多年的领悟摸索,加上穿越带来的理解能力,让他对五禽戏的精义已经相当领悟了,他能把自己所领悟的东西教授给对方,但是对方能接受理解多少,接受理解之后又能在今后的实战中修炼悟化多少,那就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从黄安锦的进境来看,江烽认为自己对五禽戏要义的理解还是比较透彻到位的,黄安锦在较短时间内有显著的精进,自己的释义清晰精准和他自己的顿悟,都有。

    江烽觉得黄安锦的悟性不差,能让汴洛两大寺的白马寺监寺看中的,天赋悟性也还是有几分的,唯一可惜的就是在年龄上有些蹉跎了,否则江烽觉得黄安锦有很大把握能在四十五岁之前,也就是十年时间进入天境中段,现在就只能看黄安锦的造化了。

    楚齐沉稳辛辣,陈实剽悍矫捷,这两人根基扎实,悟性也过得去,这从江烽晚上花了一刻时间来讲释精义,第二天早上却花了半个时辰时间来回答二人问题就能看得出来。

    问问题不是愚笨的表现,相反却是理解能力和体悟能力细腻的表现。

    一夜悟化,能琢磨出这么多疑问来,也说明两人在悟性上不差。

第十七节 论政(1)

    盛夏的光州天色早亮,像双柳集这样的地方,本来只是一个自然村落,不过百十户人家,但是却因为驿道而兴,慢慢的热闹起来。

    这么些年来,连当年黄巢乱军都未曾波及这里,一直到这两年蚁贼四处袭扰才开始让这块本来算是平静的土地有些动荡起来,没想到许氏一族却被蔡州袁氏吞并,溃军也曾经路过,好在当时袁氏势力正盛,溃军也没有感多停留,要么避入乡下,要么就逃往大别山中去了。

    从双柳集穿浍水,一路直奔光山。

    越是往西行,就越是能看到战乱的痕迹。

    蔡州军虽然只在光州州治所在的定城大掠,但是却也让乐安和光山两县士绅受惊吓不小,其中也有不少逃亡固始和南边的黄州避难。

    而在蚁贼席卷而过时,虽然未曾真的踏足光山、乐安和定城三县,但是一样让三县受惊不小,像蔡州军索性就关闭了州城城门,坐等蚁贼过路。

    在大略察看了光山的情况之后,江烽和楚陈二人索性放弃了在光山停留的想法,趁着夜凉就在一处小镇甸的驿店里弄了点麦茭苜蓿连夜赶路,打算走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

    这一趟三人三骑走一路歇息一阵,估摸着一直进入了申州罗山境内才,已经是亥时,才寻了一处林边平地歇息。

    这里已经是罗山境内,相较于蔡州袁军进入光州时的恶劣手段,南阳方面拿下申州相对要和平许多。

    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光州军和申州军在罗山和钟山一线激战,让南阳大军捡了一个大便宜,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攻克了申州州城。

    鞠尚良被刘玄以轩辕皇庭剑击败后自杀,不过南阳方面倒也没有为难鞠家,只是把鞠家一族举家搬迁到了南阳。

    篝火烧了起来,临近不到十丈远就是山涧小溪,一锅热水被烧得滚沸,熊熊篝火映得三人脸膛一片赤红。

    罗山和整个申州一样,地势南高北低,南面以大别山与安州相隔,大别山西三关,又称义阳三关,平靖关(行者关)、黄岘关(九里关)、武阳关,扼中原通往荆楚咽喉,比起东边的穆棱关、白沙关和阴山关来更为重要。

    江烽一行是沿着山麓而行,虽然申州这边局面早就在南阳刘氏的恩威并施下控制了下来,但是每每一地易主,总是免不了有地方游侠儿滋扰民间,间或还有一些愿意为主家效命的亡命徒,所以短期内申州依然处于军管之下。

    “虞侯,这进入申州境内,情况明显要比光州好许多,南阳刘氏素以仁德著称,看来不假啊。”

    搭话的是陈实,他幼年便跟随家族长辈四处奔波,曾经去过汴梁和洛阳,最远到过河东和都畿的陕州,像申州、邓州、蔡州、陈州等地更是去过多次,这一次出来也是他从军之后的第一次,也是颇为兴奋。

    南阳刘氏在诸阀之间的声誉甚好,不但关中李氏与其关系密切,像河东晋地沙陀、荆南高氏、淮南杨家、淮北时家以及盘踞两川孟、王两家均与其交好,唯有其南面的襄阳萧家与其近年来龃龉不断。

    听得陈实这般说,江烽也是哂笑不语。

    南阳刘氏号称以德服人,但是申州鞠家历来对南阳刘氏和关中李氏都执礼甚恭,与周遭关系诸阀关系都不错,阀主鞠尚良也是颇有侠名,但南阳刘氏一样诱使许望亭出兵申州,自己却与蔡州袁氏来了一手釜底抽薪,与蔡州袁氏兵不血刃的就瓜分了申光二州,转瞬鞠、许两家就从阀族中消失。

    这诸阀之间的战争哪有什么仁德可言?也就是看看诸阀对治下庶民百姓的税赋轻重而已,轻一些的自然就是仁德之君,重者当然就是以力服人了。

    看见楚齐皱眉,显然是对陈实的话有些不认同,江烽也有意要启发这二人在战略方面的思维眼光,既然有心要把这二人培养成为自己在固始军中的基干力量,他自然不吝于在这些方面引导他们。

    “大郎,你怎么看?”江烽侧首,注视着楚齐问道。

    “虞侯,我倒是觉得南阳有些欺世盗名之嫌。”楚齐的话总是这么直接,但是却一针见血。

    陈实大为不忿,“大郎,何出此言?”

    江烽也饶有兴致的看着楚齐,用鼓励的眼光示意对方大胆发言。

    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中也都是一颗热血沸腾的心,虽然在这个时代早已经算是成年,像陈实这种自幼流离颠簸的,已经算是彻底成年了,也只有在江烽心目中他二人才更像是子侄。

    “南阳刘氏自诩尊崇李唐正统,但历年来与汴洛梁王的战争中从未出过兵,反倒是像晋地、泰宁军、感化军甚至蔡州军都屡屡与汴洛梁王激战,这等表现也算仁德?”楚齐得到江烽目光鼓励,瘦削的脸上露出刚毅之色,也就大胆放言:“申州鞠家声誉颇好,领地内百姓也一直安居乐业,南阳刘氏平素与之交善,现却以瞒天过海之计偷袭,一举灭之,此等行径,与其大言炎炎的以德服人大相径庭,安能服众?”

    这一番话出来是掷地有声,连江烽都觉得颇有道理。

    南阳刘氏一直是李唐王朝的支持者,虽然现在李氏一直龟缩关中,但是其正朔血统却是无人能否认的,只是诸阀都是心照不宣的遥尊,内心并未将这个已经完全失去了实力作依靠的皇室真正放在心上了。

    南阳刘氏则是言必称李唐,与关中方面极为亲善密切,这也为刘氏赢得了很多道义上的支持,很有点儿李唐在荆楚江淮这边的代言人味道,起码像汴洛朱梁就有些投鼠忌器,只要刘氏不来招惹,梁军也从未针对南阳有所动作。

    正因为如此,才给了南阳方面机会,南阳方面方才能游刃有余的出兵申州,否则梁军若是在汝州、许州一线摆上几万大军,哪怕申州再是防御空虚,南阳方面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十八节 论政(2)

    溪畔林边,夜色如水,篝火正浓,舌剑唇枪,还真有点儿让江烽感觉像是大学时代与同学们一道出游时露营夜宿之后的辩论会,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了。

    楚齐话音未落,江烽耳中却听得林间似乎有枯枝碎响,有人?

    侧耳再听,却再无半点动静,难道是林中鸟兽受了篝火影响?

    他不动声色的瞄了几丈外的树林,相较于一千多年后这里更多的是以次生林为主,现在这一片土地更多的还是真正的原生态森林,红楠、青檀、香果树,榉树、白辛树、石斛也是随处可见,像金檵木这等本来是青囊书中相当贵重的药用植物,也被江烽有所发现。

    静心凝听,却没有发现什么,江烽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这里已经是申州地界,蔡州方面再是精力过剩也不可能跑到这罗山山麓来折腾。

    那边被楚齐咄咄逼人的话语挤兑得有些下不了台,但是陈实本来就是以言辞见长,略一思索之后便发起反击。

    “大郎,依你之见,南阳刘家是欺世盗名,那这我们一路行来,罗山境内情况比光山、乐安那边要好得多,这总是事实吧?”陈实反驳:“而且我去过南阳,那边虽然说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比起我们光州来都要安定得多,农家面带菜色者甚少,这是我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申州本来也不差,鞠家治下的申州甚至要比我们光州税赋更轻,劳役更少。”楚齐在口才上比不过陈实,但是却认定一条理,“何况这德之一说,恐怕也不能单纯从治下民众生活好坏来论,他南阳刘氏虚言诓骗申州在前,笑里藏刀背后反戈在后,这等行径始终无法让人心服口服,这是治才而非德望,无论他把申州整治得怎么样,小胜靠智,大成靠德,南阳刘氏这般行径,终究会有报应!”

    “我以为大郎对此的看法混淆了大德和小德的差异,俗话说,兵不厌诈,我觉得南阳突袭申州也不过是军事上的手段而已,难以上升到德之一说上来,且南阳治下民生富庶,远胜申州,此为大德,刘氏接手申州,对申州人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陈实这一番狡词也的确有些道理,让对南阳和申州之间差异的楚齐难以回答,一时间也是张口结舌。

    “南阳刘氏治下富庶安宁不假,但那也是南阳这么数十年来从未经历战乱的缘故吧?加之本身南阳盆地土质肥沃,沃野千里,南阳有又是帝乡之称,云集了大批人才,刘同、刘玄都不是庸人,方能成就此等功业。”江烽微微一笑,“至于说申州在鞠家治下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一定要说差别也只能说是自然条件不及南阳,且黄巢之乱曾经让申州成白地一片,五十年时间能让申州达到如今地步,鞠家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黄巢之乱波及整个中原,甚至当今诸阀中亦有不少出自黄巢乱军中,最典型的就是汴洛朱氏和潭岳马氏,此二人先祖皆为黄巢乱军将领,后来降唐之后受封节度一地,朱氏更是因此而灭唐,马氏则一跃成为地域辽阔的江南西道霸主。

    当年黄巢之乱,汴、曹、郓、兖、陈、宋、许、汝、蔡、颍、亳、申、光等中原诸州皆被卷入,甚至连长安、洛阳西东两京也曾被围城,只不过历史在这里还是有了一些变化。

    黄巢南下从福州一直打到广州,在广州大肆掳掠,但却未大开杀戒,只是一口气抢掠大批金珠细软,然后掳走胡商及其家眷数万人,然后纵军北返。

    这数万胡商被黄巢挟持而走,沿路黄巢军被沿路官军攻击,便陆续丢弃,像潭州、岳州、江陵、襄阳、洪州所在荆楚江淮等地尚有大量胡人,基本上都是当年黄巢掳掠胡商及其后裔。

    他们大多来自大食和波斯,与当下长安、洛阳、汴梁等地的胡人主要来自西域和中亚以及更远的地区不太一样。

    黄巢北返之后也未曾攻陷长安,只是在长安城外掳掠一番便西返,洛阳也是如此,这在很大程度上也算是替中原关中保留了几分元气。

    当年黄巢大军也曾经席卷申光二州,但光州诸县里却只有固始逃得这一劫。

    江烽一插话,陈实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说,但仍然嘟囔着道:“虞侯,我总觉得像南阳这样突袭申州也不过就是策略而已,谈不上德之一说吧?”

    “这要看这么说,俗话说小胜靠智,大成靠德,兵不厌诈更多的是指在军事谋略上的一种手段,而不宜作为战略上的一种指导原则来使用。譬如蔡州袁氏先臣服于汴梁朱氏,后又反水投靠淮北时家,这种情况下使得其威望信誉便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看看袁氏在光州的表现,至今未能安定,就是因为其身不正,难以服众,光州诸多士绅宁肯留在固始也不肯回光州,也就是出于对袁氏的不信任。”

    江烽相当有耐心,他知道两少年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相当不错了。

    毕竟限于学识眼界,他们之前都只是普通士兵,也都是给自己当亲卫之后才开始有一些机会,而自己也是极力鼓励他们能够发表自己的看法见解,换了几天前,只怕这二人加起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其实江烽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还是有些牵强,。

    一个阀族要维系自身的生存,就不可能“从一而终”,根据形势变化和利益需求来做出政策战略调整是必须的,只不过在调整战略的时候需要更好的讲求策略,也就是说,要找到合理的理由来让下边人相信,尤其是最底层的庶民百姓,否则很容易让自己陷入“不义”这种困境中。

    当然现在和这两个家伙说这些还有些遥远了,但他还是很高兴看到这两个家伙的成长。

    见二人还有些迷惑,江烽进一步道:“南阳刘氏以前名声颇佳,但是突袭申州一役,看似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计谋成功,但是却也给自己的不破金身沾染上了一个污点,这会让人在和他们打交道时都要琢磨一下,下一次被出卖的会不会是我呢?我想这对于南阳刘氏来说未必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也许他们会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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嬗变的历史,沸腾的大陆,数风流人物,谁主沉浮? 崛起于草莽,发迹于战场,纵横于庙堂,且看一个卑微者的皇者之路!烽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