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四节 接战
簇拥在江烽身旁的都是固始军中的几个重要人物。
斥候的情报已经传来,两万多蚁贼已经全数渡过了淮水,正向固始逶迤而来,一场恶战迫在眉睫,今日这一视察也就是作最后的准备。
先前誓师大会上热血沸腾的情绪已经渐渐消散,作为久经战阵的军人,谷明海、秦再道等人自然清楚士气鼓舞高涨固然重要,但是士气的消涨一样会随着战争的发展而变化。
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在双方的实力比拼上。
两万多蚁贼,十倍于己方,就算是河神滩一战中消灭了对方两军,但是蚁贼已然拥有两万以上的兵力,固始城能抗衡得住蚁贼的疯狂进攻么?
几人内心深处一样在琢磨着这个问题。
不过秦、谷等人却没有想到江烽将自己几人召集来却不是商量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而是将自己几人带上一起上城头了解防御体系的准备。
这让几人都很有些不以为然,直到车弩和神臂弩在贺德才嘴里出现才让几人竦然变色。
如果说羊马墙的修缮和护城河的疏浚只是让秦谷等人意识到江烽对于战争的综合分析考虑能力的话,那么对于远程武器的制作和改进上的安排就真的让他们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们未曾想到江烽早已经在与曹万川分道扬镳之后就开始着手进行战争准备了,而且准备得如此详尽细致。
抛石机的改进技术更是让三人大为震惊。
要知道寻常的抛石机射程只在五十到八十步之间,抛出二十斤重石块已经是极限了,就这样一具抛石车也需要数十人来拉动炮绳。
他们之前从未听说过竟然有眼前这样威力强劲的抛石车。
见到秦、谷几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的模样,江烽微微一笑,他今日将诸将招来这般演示一番,就是要鼓起他们内心的底气。
仅靠语言鼓舞起来的士气难以持久,必须要让他们见识到胜利的曙光,他们才会下定决心为之奋斗。
“怎么,你们还不相信?”江烽哂笑,“一会儿便让老贺带人给你们演示一番吧,我相信你们在见识了旋风砲的威力之后,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自信满满了。”
旋风炮的演示过程虽然并非尽善尽美,但是却让秦谷等人望向江烽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看似简单的一项改进,却让威力倍增不说,更重要的是大大减少了操作者数量,三十具旋风炮至少可以节省近千人!这简直就是奇迹!
他们无法想象江烽怎么会对抛石车这种寻常并不多用的远程攻击武器感兴趣,甚至还能改进革新,而那些匠户们发自内心的敬佩也让秦、谷等人模模糊糊感觉到眼前这位虞侯大人似乎与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已经不局限于某一方面,而是所有。
黑压压的营寨连绵不绝,江烽只能勉为其难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逼近固始城的黄蚁军。
没有望远镜,在江烽记忆中,至少要在明代才会有单筒千里镜出现,而现在,连玻璃都未曾出现的这个时代,自然不可能有那么远距离的观察设备。
不过这个时代的术法一道中亦有许多分支,像冶炼铸造一行中也有不少术法一道的人才。
江烽对玻璃制造工艺并无多少印象,但他知道按照历史轨迹,这个时代琉璃已经开始流行,但是真正的透明玻璃还未出现,但历史已经有了扭曲,术法一道在这个时空中已经如此昌盛,那么不知道有没有方术士们在这方面有所探索,若是有机会,倒是不妨在这方面尝试一下。
说实话,江烽觉得这么遥望看不出对手底细,这样粗略的观察没有多大用处,但是江烽不得不在诸将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沉着冷静和气定神闲。
这关系着军心士气,无数人都希望通过他们自己对主将表情的观察来确定这场战争趋势。
厚重的明光铠披在江烽身上让江烽很不得劲儿,但是作为主帅他不得不披上这层貌似威武其实并无多大意义的东西。
三天的间隙时间让江烽可以有更充足的时间来调整布置,但是同样三天时间也给了黄蚁军建造攻城器械的充足时间。
双方都在利用这三天进行最后的准备,谁能笑到最后,便是真正的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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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再道、谷明海脸色都有些苍白。
两万多蚁贼真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簇拥在固始城外四百步之外,这在强弩的射程之外,无数不同颜色不同图案的旗帜标识着蚁贼们所属何部。
如此大规模的敌军,对于两人来说都是第一次见识。
短兵相接白刃相向对于二人来说并不陌生,但是关系到自己乃至整个固始城数万人生死的一战对于秦再道和谷明海来说,还是显得太沉重了一些。
而江烽的表现却让他们自叹弗如,当然,他们并不知晓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用来形容第一次真正参加战争的江烽的表现也许更适合一些。
“蚁贼们选择东面作为攻击重点,却放弃了南面地势上的优势和城门弱点,再道,你怎么看?”江烽沉吟着道。
“呃,我以为他们可能认为东面城墙更易被打破,而濠沟也更易被填平,四百丈的城墙,实在太宽了一些。”
秦再道目光仍然还留在城墙下远处的旷野中,密集的蚁贼方阵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东面防御由他全权负责,包括张子跃率领的牙营在内的三个营都交由他来指挥。
毕竟秦再道算是久经沙场了,包括江烽在内,在这种面对面的实战经验上都还要逊色许多。
“至少并没有出乎我们预料之外。”江烽点点头。
固始城除了城门和四角用城砖包裹了一层之外,其余城墙主干全都是用夯土筑成,这让他大开眼界。
他一直以为这城墙应该都是城砖垒砌而成,却未曾想到并非如此。而这种夯土筑成的城墙对于诸如抛石机一类的重型打击武器究竟有多大的抗击力,江烽心中并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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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五节 鏖战固始(1)
富有节奏的敲击声终于开始响起,江烽和秦再道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一场决定生死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如翻滚的海潮,蚁贼两个攻击方阵平行推进,黄朴朴的士兵簇拥着各色器械车辆缓缓向前移动,给站在墙头上的江烽以巨大的视觉冲击。
这就是战争,真正的古代战争,往昔在电视中观看到的一切都远不如现在清楚而直观,只不过这种享受也许就要用生命来换取。
当江烽知趣的退开之后,秦再道的一切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战局上,全副身心投入其中的他已经忘记了周边一切,只是死死的盯住城墙下汹涌而来的蚁贼。
三百步!当蚁贼们一进入车弩的攻击范围之内时,速度骤然加快,很显然蚁贼中一样有经历过攻城战的老手,三百步正好是车弩的射程范围。
“车弩,放!”秦再道双眉猛然一掀,厉声怒喝。
三具绞弦咯吱作响的车弩顿时发出一声剧烈的反弹闷响,“嘣!”
三七二十一支规格不一的弩矢如飓风一般暴射而出,凶猛的反弹力让整个沉重的弩床都禁不住微微颤抖。
黑压压的蚁兵方阵随着速度加快而迅速蔓延开来,密集如蚁这一词语实在是对眼前这副情形的最好描述。
二十一支弩矢几乎是一眨眼间便刺入了蚁贼群中,蚁贼不规则的冲锋面上出现三个几乎不为人察觉的细微缺口,但是仅仅一瞬间便消失了,彷佛从来没有过。
江烽仔细的观察着自己来到这个还属于冷兵器作战时代中的第一次大战,他很知趣的将战场指挥交给了秦再道这种宿将,却缺乏实战经验的他现在更适合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熟悉和了解这种战争中的一切。
车弩操作手的动作还算迅速,不过也许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恶战,操作手们的行动还是有些慌乱。
三具车弩的第二波袭击就可以明显看出三队操作手之间的差距,居右的那一队操作手在动作熟练程度和衔接配合的默契上高出另外两队一筹不止,当另外两具车弩刚刚来得及发出第二波攻击时,居右的车弩的第三波弩矢也已经安装完毕。
强劲的弩矢丝毫不能阻止蚁兵们漫卷而来的势头,虽然每一波突射都会让数十名士兵惨叫着倒地。
他们那可怜的木盾根本无法阻挡这种这个时代最强悍的机械武器,弩矢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击穿盾牌将他们钉死在地上,如果不是数量太少,加上填装和发射程度太过复杂,且容易损毁,江烽相信这玩意儿完全可以给对方造成更大的麻烦。
鲜血如溪流一般浸润入褐色的泥土中,混合着横七竖八仆地的尸体,斑驳陆离,但是这丝毫不能阻挡蚁贼们前进的步伐,如同在汹涌而来的海潮中丢下几块石头,嘶喊着咆哮着的蚁兵咬牙切齿的向着羊马墙猛扑而来。
“强弩手,准备!弓箭手准备!”秦再道已经从最初的紧张和压抑中舒缓下来,不动声色的给身旁的令旗手下达指令。
如同被猛然抽了一鞭的小狗,令旗手倏地跳了起来,沿着城墙一边奔跑,一边挥舞小旗。
城墙内沿一直保持着肃立的强弩手们纷纷吸气据弩,向前两步半跪举起,目光透过望山可以清楚的将弩矢瞄准每一个目标。
其实面对如此蜂拥而来的蚁兵,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要最快速度的发射装填,每一支弩矢都不会落空,如何利用这一波犀利的打击面压制最为凶悍的敌军攻击锋才是指挥官需要考虑的。
列成三列的弓箭手也纷纷拉开距离,引弓待发,这些都是从固始军中精选出来的上弓者,力贯六钧,射程可以轻而易举达到两百四十米,
江烽又是一阵感慨。
据城而守,脱胎于蹶张的神臂弩无疑是最为有力的狙杀武器,操作士兵既不需要刻意训练,而且威力强劲无比。
只是这玩意儿和车弩一样,制作工艺要求高,价格昂贵,射击时装填麻烦,而且相当容易损坏,真是个花钱费事的活计,但是其作用也的确不可小觑。
江烽一直在琢磨这是否可以将这玩意儿和车弩一样进行分解制作,形成流水线制作,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极大的提高制作效率,而且亦可大大改良制作水准。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这场战争完胜的基础之上,江烽也就只有收拾起雄心壮志,等待着这场战争的落幕。
“咻咻咻咻!”六十张神臂弩如密集攒射立时让织起一道范围并不宽广但却异常恶毒的罗网,刚刚奔行起来的郭老疤部就像是突然遭遇了迎面一拳,重重的击打在士气高昂的最前端。
如镰刀割麦一般,横扫而来的弩矢飞掠而过,轻盈的穿透了蚁兵们单薄的甲胄和衣衫,嗜血的箭镞飞旋着钻入士兵们热血沸腾的身体,贪婪的吮吸着血汁。
绝大多数士兵甚至连呐喊声都来不及发出便仆地不起,间或有未中要害的士兵痛苦的捂住伤口在地上挣扎翻滚着,企望能够有人给他们一个痛快。
紧接着簇拥上来的蚁兵立即将他们淹没,他们需要将木栅彻底毁坏,然后还要将肩头上的土袋投入濠沟中,才算是完成任务。
但是漫天的箭雨如飞蝗一般飘洒而下,固始军的弓箭手开始发威。
蚁军过度密集的阵型为固始军弓箭手提供了最好的打击目标,稍许确定射击范围之后,弓箭手们手中行云流水般的射击过程让一旁观看的江烽也是叹为观止。
这两百多精选出来的弓箭手无疑代表着固始军弓箭手们的最高水准,从引弓搭箭射出再到抽箭上弦重新引弓,每一次动作都是那样娴熟而又富有韵律,看得江烽唏嘘赞叹不已。
一直隐藏着蚁贼士兵堆中的尖头木驴也在士兵们的推动下开始加速,并很快就形成了多个攻击锋,躲藏在尖头木驴中和在起背后的士兵们利用高高竖起的皮屏风牌来抵挡来自城墙头上的箭雨和弩矢,并尽可能快的逼近木栅。
第一卷 第八十六节 鏖战固始(2)
秦再道满意的观注着战事的推进。
直到现在,这场战争的主动权仍然牢牢的掌握在己方手中,但是他也注意到了敌人各种工程武器开始陆续出现。
尤其是那尖头木驴和屏风牌的出现立即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弓箭和弩矢都难以对这种东西造成伤害,而上面涂抹的泥浆显然是用来防火之用。
蚁贼中还是有些人才的,像短短三天之内,就能建造起如此花样繁多的攻城器械,而且数量也还不少,如果不是没有一些精于此道的专业人才,不是早有准备,是根本无法做到的。
像尖头木驴和皮屏风牌这些东西远非什么普通云梯那么简单,这可以极大的减轻以轻甲士兵甚至是无甲士兵为主的蚁贼在通过城墙前这一段弓弩覆盖面的伤亡,效果极佳。
想想也是,这帮流民归附在蚁贼麾下之后,蚁贼为了实现自身战略目的,当然也会不遗余力予以对方支持,再加上在hn与梁军和蔡州军缠战这么久,而且也攻陷了不少城邑,除了一般流民穷人外,稍稍有些头脑的贼首也会去掳掠匠户这类具有更高价值的人户,纳为己用。
这些蚁军也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也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把你周围一切一扫而空,让你食无所食,住无所住,要想求活,就只能跟着蚁军走,这样被裹挟其中,你想要求得家人生存,更好的生活,自然也就要贡献你的智慧和力量。
这种情况下,这些匠户也自然只能竭尽所能了,哪管得了,这些东西用于何处。
至于说建造材料,对于蚁贼来说,反正走到哪里都是一扫而空,留下一片白地也是你梁军和蔡州军的事儿,能拆就拆,能搬走就搬走,自然也不会缺。
是该动用杀手锏的时候了。
江烽告诉过他无需将改良型的抛石机当作军事秘密来隐藏什么,对手不是久经战事的正规军,最大限度杀伤敌人并破坏他们的士气才是最佳策略,秦再道虽然有些担心,但是还是深以为然。
过不了眼前这一关,一切都是枉然。
巨大的震动声让整个城墙似乎都发出了一阵颤栗,江烽这才意识到这么多抛石机同时发力是多么的危险。
也许一次偶然的共振效应就会让整个城墙垮塌下来,这不可不是明长城,而是用夯土筑砌起来的土墙,只不过在表面铺筑了一层城砖而已。
虽然不知道为何原因,秦再道还是毫不犹豫的按照江烽的意思向已经全面进入发射阶段的抛石机操作组下达了分批次进行发射攻击的指令。
这位关键时刻居然将全权指挥权交给自己的主帅有太多出乎他意料的东西,仅仅是这改良的抛石机就足以让无数人为之惊艳侧目了。
数十片大小不一的石块在轰然声中腾空而起,就像在城墙上空腾起一片黑云,嶙峋的石块向着下方的蚁军士兵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事实上蚁贼们也无法作出反应。
应对这样如列缺霹雳般的疯狂打击,任何抵抗防御的手段都是徒劳,数十斤重的石块从空中携带着巨大的重力惯性落下,无论是盾牌还是铠甲都无法与这种从天而降的煞神相抗衡。
如雹袭娇花,雨打残荷,抛石机设定的打击区域立即变成了无人地带。
啪啪噗噗的闷响声中,尘烟弥漫,巨大的石块落下砸起漫天黄尘,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惊骇恐慌的呼号声更是让整个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黄蚁军原本迅猛无比的攻击锋面顿时为之一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让谢歪脖给我压上去,难道他没有见识过抛石机么?就说我说的,让他亲自上第一线!”韩拔陵面沉似水,厉声道,“陈丕子,你的人马给我准备好!今天就是用人身体填,也得给我把壕沟填平!”
“大帅,你注意到他们的抛石机射程没有?”明知道韩拔陵此时心情恶劣,但是屠连举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进言。
“怎么?”韩拔陵目不斜视,眼睛直勾勾的瞪视着远处墙头,城墙头上旌旗招展,赤红色的旗帜中央一个斗大的“江”字格外刺目。
“他们的抛石机怎么会有这么远的射程?甚至赶得上弩矢了!”屠连举沉声道:“还有小小一座固始城怎么会有这么多抛石机和弩矢?就算是光州城只怕也不过如此!我无法相信这会是一座县城!短短几天之内,他们就算是神仙也变不出这些东西来!”
“你想说什么?”
韩拔陵脸色愈发阴沉,他何尝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事实上当斥候报称固始城新修了羊马墙时他就有些疑惑。
如果说河神滩偷袭可以牵强附会的归结于固始方面斥候信息灵通这个原因之外,那么羊马墙这种不是三五天就可以完成的工程会抢先横亘在固始城外就有些令人起疑了。
而现在固始方面每一处令人意外的表现,无一不为韩拔陵沉甸甸的心中增添一块石头。
除了新疏浚的壕沟和新建的羊马墙,修缮一新的城墙,更令人震惊的意外还在一幕幕出现。
车弩?这可是通州大邑才会有的重型防御武器,就算固始是重要军镇这个理由来解释吧,那弩矢阵就让人不可思议了。
韩拔陵相信即便是原来的光州军只怕也未必配备得有强弩。
这种玩意儿制作不易,成本高昂,且极易损坏,基本上就是两三次就要报废的易损品,虽然威力强悍,但是并不为各地官军所喜,但是居然出现在固始城墙上,这就忍不住让韩拔陵嘀咕不已。
难道说对手是早有防备?
而威力巨大的抛石机无疑让韩拔陵确定了这一点,对手不但是早有防备,恐怕还是有针对性的精心准备才是,屠连举的问话正好勾起了韩拔陵的心中的疑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这固始城在焰军尚未确定要渡淮东进时就知道自己会攻打固始?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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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七节 鏖战固始(3)
“固始军不可能未卜先知,可能性只有两种。”屠连举轻摇羽扇,很有点儿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一种是我们焰军内部有固始军奸细,他们可以随时掌握我们的动态;另一种可能就是固始军中有高人,很早就预料到了我们焰军可能会渡淮,提前预作了准备。”
“有内奸?”韩拔陵眼中惊怒之色一闪而逝,“如果有内奸,我们一切底细岂不是被对手摸得一清二楚?”
“其实我更希望是前一种可能,内奸不过是掌握一些情况罢了,只要我们内部加强防范,他便翻不了什么大风浪,倒是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我们就有些麻烦了。”屠连举脸色有些捉摸不定。
他不认为在这是什么内奸就能做到这一切,焰军内部真正进入高层的无一不是浪迹多年的狠角色,也就是说如果真有内奸,那起码也是三五年前就进来了,这种可能性不大。
尤其是在韩拔陵这支部队中就更不可能,这支流民军基本上都是韩拔陵的乡邻故旧,可以说高层大多都是和韩拔陵相识相交十多年以上,一般近期混进来的内奸斥候根本了解不到更多的军事机密,这一点上还真不值得多担心。
像固始这样区区一县,屠连举也不认为对方甚至可能在几个月甚至一年之前就派人混入进来刺探情报了,那也太夸张了。
“噢?愿闻其详。”韩拔陵来了兴趣,内奸不可惧,反倒是敌人预料到了己方的行动步骤十分令人担忧,他倒是想听听这位权帅为自己派来的高级策士能力究竟如何。
“如果只是有内奸渗入我们内部,量他也无法进入我们焰军高层,大不了就是混在我们后期招募的人手中,只需小心防范,注意保密,然后辅之以其他手段,肃清也是迟早的事情。”
“嗯,有道理。”
“倒是第二种情形有些麻烦,固始军不过是一县州军,居然能判断出我们焰军要渡淮,尤其是在前期,我们摆出的架势都是要从蔡州东进,而这种情况下对手都能够猜测到我们的意图,而且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作出这样完备的应对措施,那我们这一仗可就真遇上了对手了。”
“哼,老屠,你这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家锐气!这小小固始城能有多少人?固始军又有多少人马?就算他们主帅是三头六臂,他也变不出多少士兵来!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莫非我们十倍于他们还拿不下这座固始城?”
一直站在韩拔陵身旁的刀疤男子不以为然的道,原本就十分凶恶的瘦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正好横过鼻梁,略略凸起的刀痕比周围肌肤眼色更红一些,手中一把硕大无比的镔铁连枷扣在手腕上,磨得油光水亮,显然是一件相当称手的重兵器。
“仇老大,你莫小看了对手,想想咱们在蔡州诸县纵横驰骋,未遇敌手,那真阳算得上是大邑了吧,你见过有这么多弩矢,射程这么远的抛石机么?”
屠连举对于这些莽夫就在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冷声驳道:“仅这一点,就值得我们深思!打仗不单单只靠武力,还得动脑袋多想想!”
簇拥在韩拔陵周围的一干将领们脸上都是一阵不忿,不过在韩拔陵的积威之下,韩拔陵未明确表态之前,都还不敢出言反驳。
“依你之见,这固始城便是攻不得了?”韩拔陵捻着颌下长须若有所思的道。
“也不尽然。正如仇老大所言,固始城毕竟只有那么大,兵力有限,我们渡淮而来,若是绕固始而过,岂不是显得我们怕了固始不成?这一战必须要打,只是得考虑如何打,万一局面不利,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屠连举的话让一干将官们都有些不满,仗才刚开始打,这边就要先做不利准备,这不是自寻晦气么?
不过韩拔陵却并不如此认为,固始城已经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认识,尤其是车弩、强弩再加上抛石机的表现,让他作为主帅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你觉得这一仗该如何打?”
“以属下拙见,要打我们就倾尽全力,力争一战而下!若是一战不下,就说时间紧迫我们不愿在此纠缠,直杀寿州。”屠连举微一踌躇之后断然道。
他本来还想说一句起码要重创固始,但是想想这种情况下怎么重创?要么就是一鼓作气拿下,那么就是全力猛攻之下不克,不作纠缠果断撤离,拖下去无益。
“在战术上我们也可以采取一些办法,那些车弩、强弩和抛石机虽然威力巨大,但是极易损坏,若是采取手段刻意吸引他们多发,便可大大降低其攻击频率和效力。”
“好!就依你所说,今日务必摧毁城外羊马墙,填平濠沟,明日倾尽全力强攻!破城之后,听凭将士们狂欢三日!首破入城者,连升三级,赏钱百贯!”韩拔陵扬眉沉声道:“将此令通报全军,若有临阵退缩,畏缩不前,毋须禀报,阵前立斩!”
江烽和秦再道很快就注意到了蚁军阵型的变化。
从先前的密集冲锋变成了分散性的线形冲击,而且蚁军士兵们开始有意识的采取游斗策略,不断变幻阵型,使得神臂弩和抛石机无法最大限度的发挥威力。
而蚁军抬起的巨型橹盾和推行的尖顶木驴也发挥了巨大作用,有效的庇护了尾随而进的蚁军士兵。
顶替羊马墙的木质栅栏并没有起到很好的作用,在蚁军士兵的奋勇破坏下,几段木质栅栏在两个时辰之内就被破坏无遗,迅速打通了通向濠沟的道路。
密集的箭雨开始覆盖整个濠沟前的地域,缺少盔甲的蚁军士兵只能依靠数量不多的橹盾和尖顶木驴来抵御来自城墙上的攻击,火箭不时引燃橹盾和木驴,扑火和投掷沙袋填塞濠沟的行动贯穿了整个进攻过程。
“轰!”
巨大的石块击中了一面已经有些破痕的巨型橹盾,橹盾终于支撑不住抛石机射出石块带来的冲击力四散裂开。
躲在橹盾背后的十余名士兵甚至连哀鸣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被城墙上铺天盖地的箭雨钉死在地面,那可怜的步兵圆盾根本无法抗御这无选择覆盖的箭矢。
但很快又有两面橹盾被推了上来,更多的士兵簇拥在橹盾背后卖力的扛着沙袋一步一步逼近濠沟。
第一卷 第八十八节 三日
“看样子这濠沟怕是熬不到天黑就要被填平。”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城墙下三百步开外的蚁贼,江烽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微微发苦的舌苔说不出的难受。
对手的攻击连绵不绝,一浪接一浪,却又不像最开始那样疯狂,绵韧而坚决,这使得固始军始终承受着巨大压力。
蚁贼们的成长速度很快,尤其是在hn经历了号称中原第一强军——梁军以及后起之秀蔡州军的多番缠战之后,被焰军招抚进来的伊洛流贼们也开始正式步入了战争舞台。
他们时而抱团猛冲,时而分散突进,时而保持一定节奏,总而言之,再也不像最开始那样企图一举攻下,他们也意识到了对手是有备而来,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第一目标就是填平壕沟,而且是在最小损伤的情况下填平壕沟,前期不计后果的冲击看来是不成功的,蚁贼们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们同样也清楚,必须要保持必要的攻击压力,迫使对手不能松懈获得休息机会,悬殊的力量对比,可以使他们游刃有余的采取这种压力攻势,哪怕付出的代价不轻。
连续不断的轰击使得抛石机的故障率不断增加,已经有十台抛石机不得不退出战场,搁置在一旁,工匠们正在全力以赴的争取修复。
蹶张的损坏率一样高得惊人,难怪这个时代没有几支军队能够大规模使用这玩意儿。
“我们的弩矢存量下降很快,恐怕得省着点用才行。”
秦再道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但目光依旧锐利。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一段城墙头上来回奔走了几遍了,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说不出得难受,内衣都已经被汗水反复浸润了几遍,一道流矢划过了他的肩头,替他身体上流下一道深深的血槽,好在没有伤到筋骨。
和申州军一战,以及后来蔡州军突袭,都没有像今日这一战如此艰苦。
申州军战斗力不及光州军,而且那时候光州军气势正盛,秦再道自己当时也不过是一个都头,所以并没有太多压力,至于后来被蔡州军突袭,一击而溃,秦再道更是没有多少时间来考虑其他。
“唔,弩矢消耗很大,不过估摸着等消耗完时,这批蹶张弩也都报废了。”嘴巴发苦的江烽脸上泛起苦笑,嘴唇有些干裂,舔一舔都觉得刺痛难受,“这玩意儿也太不经用了,发射不到八十支就散架了。”
“不错了,大人,光州制式蹶张弩要求也不过是一百击发,咱们这小小固始城一帮临时纠合起来的工匠能造出这种水准相当不容易了,只是这样的损耗未免太高了,一副蹶张弩光是材料和人工就得一千八百文,这一次下来就报废,谁能用得起?”秦再道不以为然的道:“就这样,固始库中各种资材都已经被消耗一空了,如果还有下一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再道,这一战不赢下来,我们就没有下一仗了?若是能凭这蹶张弩守下固始城,你觉得值还是不值?”江烽反问。
“这自然又另当别论。”秦再道摇头,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那便值了。若是城破,一切皆化为乌有,我们这是倾城一战!”江烽断然道。
蚁军士兵的绵延攻势似乎是没有尽头,至少有六军以上的轮流出动使得城墙上的固始军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尤其是当大量橹盾开始在城墙下近处竖立起来时,固始军也开始面临来自城下蚁军弓箭手的压制性反击。
这一场非对称性的鏖战从辰时一直持续激战到酉时方才渐渐平息下来。
次第退出战场的蚁军丢下了城墙下数千具士兵尸体退下,淡淡的腥臭已经开始城墙下蔓延。
和蚁军进行了简单的沟通之后,双方都同意清理战场。
毕竟尸体如果不及时处置很有可能演变为瘟疫,这对于第二天还想抓住机会继续进攻的蚁军来说一样是巨大威胁,而尸体丢弃在城墙下对于蚁军士兵其他战士来说一样也会影响到士气。
“大人,那些蚁军士兵在趁机收集我军箭矢!”
“由他们去,只要他们能将这些尸体抬走。注意,不要让他们跨越警戒线,防止他们趁机偷袭。”
江烽不以为意,大战之后大疫已经成了这个时代的通病,很多人却并不清楚其中原因,腐尸靡烂之后污染周围环境,极易造成诸如痢疾、霍乱这一类疫病流行。
这些蚁贼倒是可以一走了之,而若是固始城迎来一场瘟疫,那自己说不定都难逃厄运。
一日血战事实上并未对固始城本体防御造成多大破坏。
壕沟和羊马墙被填平和破坏本来就在预料之中,这种临时疏浚和修筑起来的设施能够坚持一天,并且还给贼军造成了数千人伤亡,这已经让江烽很满意了。
江烽知道真正的决战在明天。
蚁贼中一样有睿智者,从今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填平濠沟就可以看出来他们也不准备和自己打持久战。
三天时间大概就是他们的底线,也就是说,只要自己让固始城坚持三日不破,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目光从仍然在城墙上坚守的士兵们身上掠过,江烽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仍然带着血腥味,但是闻起来却和这个时空是如此的贴合。
这就是乱世,征伐会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成王败寇,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这一幕幕都会不断的在这片土地上上演。
自己会在这里边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江烽现在也无从知晓,但他不会屈服,刀山火海,总要走一遭。
已经是晚饭时间,送上来的蒸饼和粥已经发到了每一个战士手中,数量上的不足让江烽不得不让所有士兵分成两班轮流休息,一半士兵在城墙上警戒,一半士兵就在城墙下的临时掩体中休息。
三天!
江烽相信只要坚持过三日,这拨蚁贼定然就会打退堂鼓离开,后勤补给和蚁贼整体战略都不会容忍他们继续在固始这座小城下继续逗留下来。
唯一可虞的就是贼酋韩拔陵的作战意志究竟有多强了。
第一卷 第八十九节 部将
黄安锦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城墙时,看见的是夕阳余晖下,仍然屹立在垛口边上,手杵连鞘邯刀凝望着远处的江烽。
这一战打得如此惨烈,出乎所有人意料,无论是固始军还是老光州军。
对于蚁贼,很多人都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意识,毕竟蚁贼崛起于颍、亳,纵横于hn对淮南道这边虽然也有影响,但是毕竟不是最直接的。
包括秦再道、黄安锦他们这些老光州牙军的军官对蚁贼都并不熟悉,更多的情况还是来自于斥候的报告。
在他们十分模糊的认识中,蚁贼大多还是流民纠集起来的贼军,为了求食谋生这才会攻州占县。
他们的武器大多是锄镐镰以及木棍竹竿这一类东西,甲胄就更说不上了,甚至大部分人连一双像样的鞋都没有,赤足上阵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帮乌合之众,也许能打打顺风仗,但是一旦遭遇突袭和面临攻城这种硬战,他们就会原形毕露。
似乎河神滩那一夜的突袭也印证了这一观点,但是在今天,蚁贼在攻城战中表现出来的勇武和顽强,却让包括江烽、秦再道、谷明海、张越以及黄安锦本人都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尤其是这支军队还不是蚁贼本部,而是伊洛流民附集起来组成的蚁贼,准确的说他们还只是蚁贼的附庸力量。
或许这些家伙依然还谈不上战斗力有多强,但是就食谋生的压力已经逼得他们在勇气上半点都不缺了,而在hn道上与梁军、蔡州军的多番缠战也使得他们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蜕变,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能打,越来越顽强。
看看这些家伙身上的武器和甲胄,有些明显就是梁军的制式武器和盔甲,也有少部分是来自蔡州军,他们正在不断的蜕变进化,正在急速的向一直真正的军队转变,想到这里黄安锦就觉得心里发沉。
无论这一场固始攻防战的结果如何,黄安锦相信,对于蚁贼们来说,他们又会得到一次难得的磨砺,哪怕他们败了,下一场战争他们会变得更加凶猛残忍。
江烽是被背后沉重的脚步声惊醒的。
“安锦,来坐。”江烽摆摆手,看着疲倦不堪的黄安锦,示意对方随意,“还撑得住吧?”
“还行。”黄安锦对江烽的感觉是比较复杂的。
对方能折节下交,他很感动,但是他又知道对方如此这般交好自己是有意图的。
他也明白对方安排自己最初协助秦再道整顿牙营的用意。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固始军假职虞侯在很多问题上比所有人都想得更深远更周全,无论是秦再道还是谷明海,都远无法与对方相比。
附近战场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虽然蚁贼军并未能攀上城墙,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对就无力对城墙上造成威胁,流矢、擂石都一样在这里留下了斑斑痕迹,而随处可见的血迹也证明这里一样经历了生死考验。
“这才是第一天,安锦,明天恐怕会更困难危险啊。”江烽一只手仍然架在刀柄上,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还是小瞧了这帮伊洛流民的成长速度,我才离开多久?之前他们可不是这样,梁军和蔡州军都充当了他们的陪练。”
“虞候大人,恐怕这一次我们又充当了他们的陪练了。”黄安锦脸上的神色同样苦涩,“据我所知蚁贼是很少主动攻击县城的,因为他们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尤其是制作攻城器械这些,他们原来根本就不懂,但是这一次固始成了他们的练兵场,下一次无论他们到哪里,都会给那边守城者带来巨大的风险。不,属下估计等不到下一次,明天,这些蚁贼就会难缠许多。”
江烽微微一怔之后,明白了黄安锦的意思,这一次哪怕蚁贼打不下固始,但如果蚁贼日后卷土重来,甚至是明天蚁贼再度攻城,恐怕都会棘手许多,只是现在自己还考虑不到那么多。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江烽还是问道:“安锦,你觉得明天蚁贼攻势会更猛?”
“大人,可能你没有注意到,事实上蚁贼在申酉两个时辰里的表现就要比最初已未时分的好得多,尤其是酉时上来的几拨,应该就是早上第一波攻击的蚁贼,他们在获得休整之后士气未堕,但却变得更狡猾,我发现他们阵型更散更有规律,而且很会利用地势,我们的旋风砲和强弩对其的杀伤明显下降,他们的推进速度也更快。”
黄安锦观察得相当细致,这也是习惯使然,从未遭遇过蚁贼,作为牙军副指挥,第一战很引人注目,他当然要需要认真观察了解,评估敌人的实力,为战争每一步都做考虑。
“哦?你的意思是明天一战我们会更危险?”江烽果然皱起了眉头。
在这些细节方面他显然还不如秦再道、黄安锦这些实战型军官做得那么好,实际上在大战来临时,他精力过于全神贯注,反而对这些细节没太在意,黄安锦的话也提醒了他作为一个现场指挥官,需要注意的事项。
“都说打仗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有一定道理,但也不完全准确,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像蚁贼这种,因为他们是围城而战,有相当充足的兵力保证,第一天主要还是以试探性的战斗为主,第二天恐怕才是真正的考验,甚至可以说是定生死的一天。蚁贼首领肯定也会考虑他们自身的士气斗志能坚持多久。至于说第三天及其以后,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够挺过第二天,他们的士气肯定会受到很大打击,但还能不能重新鼓起来,就要看他们的将帅本事了。”
黄安锦的观点颇合江烽之意,但黄安锦提到的蚁贼通过第一天的熟悉战况,恐怕攻击力和攻击效率都会有较大提升,如果蚁贼首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恐怕也会把第二天作为真正决战之日。
第一卷 第九十节 底子
沉吟许久,江烽都没有拿定主意。
他原本之意是要等待第三日才将杀手锏拿出来,但是现在看来,恐怕蚁贼会在第二日就要拼命的可能性很大,而固始军恐怕也未必能够坚持到第三日,自己还是有些高估了固始军的战斗意志。
如果蚁贼明日要拼命,自己先前的准备是为第三日准备的杀手锏,甚至可能没用上就要出状况,也许就这个失误就要酿成大祸,自己就需要另做准备才行。
想到这里,江烽又禁不住掂量,如果提前用了杀手锏,那么蚁贼会就范么?能不能一击给予对方在作战意志上以致命一击?
二万多蚁贼,两日血战,哪怕己方再是依托各种设施给予对方以重大杀伤,但是伤亡几千,也难以伤其根本。
江烽很清楚,如果对方一意孤行非要拿下固始,固始是守不住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提前发动杀手锏予对方作战意志上的打击未尝没有好处。
起码能示之以威,避免对方受创过甚而恼羞成怒,以至于为了挽回颜面而不惜一切代价拼死一战。
想到这里,江烽心中已经下了决心。
黄安锦一直在注意观察着这位年轻的虞候大人。
作为一个在光州牙军中不太受欢迎的角色,黄安锦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年轻时候的暴躁性格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现在已经三十好几的他没有太多机会再栽筋斗了,再锋利的棱角经历了挫折后也会被打磨得平滑圆润不少。
这一战如果蚁贼攻克固始,那自然不必说,但如果固始守住了,黄安锦有一种预感,恐怕眼前这位虞候大人在固始城里一言九鼎的地位就会稳固了。
而从这位虞候大人层出不穷的手段和表现出来的深谋远虑,黄安锦觉得只怕固始只是江烽踏上台阶的第一步而已。
江烽对他的招徕之意他很清楚,他也明白江烽让自己执掌固始军前营未尝不是一个考验,考验自己整合部卒和练兵的本事。
正因为如此,黄安锦在执掌前营之后所花的精力比任何人都多,而前营中因为吃不下这个苦的逃兵也远胜于其他几个营,甚至比江烽的左营还多。
他需要抓住这个机会,这是一个一遇风云便化龙的机会,云从龙,风从虎,也许有人天生就是龙虎之姿,那么他黄安锦也很想当一当紧随龙虎而上的云和风。
“安锦,前营情况怎么样?”
“还行,前期准备工作还是很有效,兄弟们都有心理准备,当然打得很惨,但我琢磨着经历这一战后,前营剩下来的兄弟,就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军士了。”
对于自己手底下的这帮兄弟,黄安锦还是很有底气的,都是自己一手一足亲自操练出来的,他心里有数。
“看来你对你的兵很有底气啊,听说你是用你在白马寺练僧兵的办法来操练士卒?”江烽笑了起来。
光州白马尖多云寺和洛阳白马寺渊源很深,黄安锦自幼在多云寺出家,一直到二十多岁才因母亲生病还俗侍候母亲,母亲病故之后加入光州牙军,所以对白马寺僧兵训练手法很了解,用之于前营操练,的确让很多士卒难以适应。
“虞侯大人,前营既有旧军,旧军还分光州旧军和固始旧军,亦有新兵,形色驳杂,难以统一,属下也唯有一视同仁,只看训练结果,能胜任则罢,不能胜任那就得练到能胜任方能过关,其间难免有得罪人之处,望大人谅解。”
黄安锦一番话倒很有点儿不卑不亢地味道,让江烽也颇为满意。
“各营操练之法不一,那是各营指挥的权利,我不过问,我只看结果。”
江烽也知道这年头各人有各人的训练之法,自己也无法强求一致,他的标准就是只看战斗力和纪律。
黄安锦操练之法过于苛酷,许多老军都难以适应,很多人都吃不消,但是从今日表现来看,前营表现出来的适应能力却是最快的,甚至比谷明海的中营和自己的左营都要好。
“那就谢谢大人的理解了。”黄安锦抱拳一礼,他也知道不少老军跑到江烽面前叫苦告状,尤其是一些原来江烽的素识,不过他相信江烽在这个关键时候是不会被这些所左右的,除非江烽真的不是个干大事的。
“安锦,你我之间无需这样,你应该知道我的态度。”江烽双手摩挲着刀柄,沉吟了一下,“恐怕你也看到了,我们固始军现在看起来架子不小,但是从今天的战斗力表现来看,很是堪忧,而且如你所说,恐怕明日一战我们的弱点还会暴露出来更多,我很担心蚁贼明日还会表现出更多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东西来。”
黄安锦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江烽也看着对方,等待着什么。
“大人,我觉得我们士卒数量对于固始军来说已经足够了,关键在于战斗力的提高,而这其中主要还是我们的军头力量明显偏弱,我们在这方面的底子太薄了。”黄安锦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军头这个词语在这个时代是有特定含义的,而且亦有广义和狭义之说,狭义是指各地节度使、巡阅使这种高级别的军阀,而广义则是指执掌军队的各级军官力量,从都头到指挥再到虞侯以及更高层面。
黄安锦所指的军头当然是指广义。
也就是说固始军的军官架子不够强,从队正到都头再到指挥使,相比纵横中原的梁军,横行晋地和塞外的晋军,还有号称河朔三雄的hb三大镇军,以及雄踞兖郓沂密四地的泰宁军和盘踞青淄的平卢军,以及独霸淮北的感化军,这些在中原风光一时的镇军其骨干军头都无一不是武技精熟者,固始军的军官实力都和这些镇军不在一个水平上。
可以说在这些镇军中军官的提拔基本上都是和其自身武技高低息息相关,尤其是干到指挥使以上诸如虞侯这一级别的将领,都是在无数惨烈的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在武技上都有几分水准,纵然达不到登临天境的水准,也相距不远。
相比之下,像南方诸镇在这方面的资质水准就要略逊,哪怕是号称淮南雄军的杨氏吴军,都要略逊一筹。
第一卷 第九十一节 要拼命了!
事实上这一点,江烽也是心知肚明,固始军在这个方面素质上就要逊色不少,毕竟固始军原来只是一支州军,本身就先天不足,甚至连光州军距离一支镇军标准都还相差甚远,尤其是固始军缺乏一个能够真正扛得起大旗的角色,一个中流砥柱式的角色。
也许在权谋和指挥甚至是威信方面自己都已经在固始军中赢得了尊重,但是这还不够,在武技方面,这还是自己的一个最大软肋,同样对于固始军中其他高级军官来说,武技方面也同样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短板。
整个固始军中无一人天境高手,这也导致了像袁无畏和杜立这种强者可以在固始军中如砍瓜切菜一般出入无人之境,可以说那一日早上如果不是靠天焰神弩唬住了袁无畏,下午不是靠杜立及时赶到,一切早就不存在了。
从某种程度上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支军队,一股势力,有无天境高手,也就决定了你这股力量这支军队是否具备独立的实力。
而现在固始无疑就处于这种尴尬的状态。
蔡州袁氏来收编被拒绝了,而鄂黄杜家对是否真正插足光州还有些犹豫不决。
这固然是因为杜立出兵固始并未经得杜家同意,另一方面也还是因为杜家自身内部尚有隐忧,对于出兵北上还有很多顾虑,短时间也不具备北上的实力,也不愿意因为涉足固始而与周边诸如淮南巨擘杨家和淮北大豪时家交恶。
这种情况下杜家其实更希望固始保持一个半独立状态,依靠杜家,但是却又保持一定独立性和自保能力。
这样一来杜家既能对其发挥影响力,但是也能避免因牵扯过深而导致在发生一些不可预测的事情时被卷进去而无法脱身的风险。
固始交恶于袁家,但是却又无法得到杜家毫无保留的全力支持,那么一旦真的有事,固始自身又不具备自保能力,这就非常危险了。
所以黄安锦很含蓄的提出了固始军客观存在的问题。
“安锦,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应该明白,有些东西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江烽以手抚额,苦笑着道。
“大人,我感觉您给我的点拨对我进境很大,我自幼在多云寺修行,自认为在元力玄气的修炼底子还是打得比较扎实的,但还俗之后缺乏名师指导,所以进境慢了下来,可大人指点我之后,我这段时间进境不小。”黄安锦沉吟了一下,“我和大人也切磋过,感觉大人的功底相当深厚,而且已经到了接近天境的水准上,为什么大人不寻求尽快突破呢?如果能够突破这个瓶颈,那大人的造化必将是另外一个境界。”
江烽虽然和黄安锦切磋过几回,但是更多的还是在武技上的交流,像这样坦诚相待的对话,还是第一次。
他觉得自己之前似乎对黄安锦的了解还不够深,像黄安锦能够说出这一番话来,显然不是一个单纯的还俗和尚或者牙军都头那么简单,这里边肯定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看见江烽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黄安锦也知道江烽肯定在等待着后续的话语,想了想才道:“我在多云寺出家修行期间,除了拜师慈云大师外,白马寺监寺慈定大师曾来多云寺暂住修持,我曾得他指导两年,受益良多,后我还俗之后也曾前往洛阳白马寺中拜谒,在白马寺中又暂住一年,……”
江烽点头,这才符合常理。
白马寺乃是中原首屈一指的大寺,其监寺乃是三纲之一,自然不同凡响,无论是律法还是武技都绝对是出类拔萃的角色,只是不知道黄安锦如何能入了慈定的法眼,有了这番造化。
“唔,安锦,我也知道这个情况,只是现在我那还有多少心思来考虑修炼啊,一切都得等咱们过了这个坎儿再说。”
江烽倒是把这个事情记在了心上。
这个时空中,虽然经历了多次灭佛运动,但是佛门势力依然不可小觑,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也愿意寻求这样一个奥援,尤其是在白马寺和梁王朱允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的情况下,白马寺也一样在寻找着伙伴。
当然,就目前来说,固始军还是太孱弱了一些,不太可能被白马寺这样的大寺打上眼,但毕竟这是一个门径。
黄安锦对自己的提醒也的确值得深思,武道修行上的瓶颈已经成为一个极大的制约,不仅仅是对自身的制约,同样也对固始军的壮大成为了一大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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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江烽也没有料到这一场恶战竟然来的如此凶猛如此暴烈!
一夜的休整似乎又让这些蚁贼们恢复了元气,仿佛完全忘却了头一日在城墙下尸横遍野带给他们的伤痛,甚至他们表现得比头一天更加凶悍狂暴。
三个时辰不到,城墙便三度被击破,涌上来的贼兵真如蚂蚁一般,如果不是江烽亲自率预备队强行压上将那最后一帮如野狼一般嗷嗷狂叫着扑上来的蚁贼顶出去,只怕这固始城就真的要换主人了。
看样子黄安锦判断的没错,蚁贼是要拼命了,是要打算在今天决一胜负了。
江烽判断这可能也是因为对方士气难以支撑太久,三天也许都高估了对方,对方也意识到了,索性这第二天就要拼命了。
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失血之后的少许晕眩让江烽觉得天空并不算太刺眼的阳光都格外难受。
他一手抚在垛口城砖上死死的盯着城墙下,三百米内丢下的尸体绝对不下四千具,密密麻麻,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木屑,掺和着星星点点的酱紫色血迹。
破碎的橹盾和尖顶木驴随处可见,间或还有仍然在燃烧的木驴在散发浓浓的黑烟,两名来不及逃出的士兵被卡在木驴缝隙间,火舌仍然在舔食着他们尸体上的盔甲衣物,在空中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焦臭味。
三个散乱的方阵丢下一地狼籍的死尸,正在缓缓向后退去。
第一卷 第九十二节 要撑不住了!
“虞侯大人,恐怕要撑不住了。”秦再道抖落落在身上碎石块,有些不得劲儿的活动了一下左臂。
蚁贼的投石车数量很少,质量也不佳,但是却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推到了城下不远处,强行轰击城墙上,这也给守城主力中营造成了巨大杀伤。
一轮石弹下来,秦再道亲眼看到就有十余人被砸成血肉模糊的肉饼,而精神崩溃而逃跑被督战队斩杀的士卒也超过了十人。
蚁贼几乎是不惜血本的轮番发起攻击,依靠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在发动冲击,看样子是要凭借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来把固始给耗死。
先前的一场激战让这三个蚁军方阵都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是另外三个已经休整完毕的蚁军方阵正在稳步向前,横成两排的橹盾此时尚未举高,一旦踏入城墙上弓弩的射程,这些橹盾便会发挥巨大作用。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回顾城墙上自己军队,民夫们正在忙不迭的用土袋填塞溃散的缺口,但是这样仓促填堵起来的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
蚁军攻击重点显然放在了这些被敌军挖掘垮塌部位,这一波攻击这些地段又将是一个个地狱屠场。
周围的士卒们都在抓紧时间休息,无间隙的车轮战让士卒们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江烽瞅了一眼寥寥无几的抛石机,三十台抛石机现在只剩下八台,看样子其中两三台大概也就只能支撑不久了,蹶张弩几乎全数报废。
这个时候还是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弓箭最为可靠,当然最终决定胜负还是得靠真刀真枪的白刃战来决定。
凝固的血浆让江烽手上有些不得劲,随手在自己战袍上擦拭了一下,有些乏力的双臂这个时候才觉得酸软。
江烽已经记不清自己手刃了几名蚁贼了,但在白腊大枪寸断之前,至少饱饮了十五名以上蚁贼的鲜血,而手中这柄略略有些卷刃的横刀也掠过不少于十名蚁贼的肌体吧?
秦再道这个家伙还想和自己比试一番看谁能手刃更多蚁贼,江烽没有理睬对方的挑战,临阵冲杀偶而为之可以,但若是屡屡得手,只能说明自己这个主帅做得太不称职。
“来了!兔崽子们,快起来,准备战斗!”谷明海嘶哑的声音在墙头上显得格外刺耳,活象一头发情的公鸭。
原本安静的城墙上顿时活泛起来,士卒们纷纷重新进入站位,而仅存的抛石机也开始装弹准备新一轮的打击。
战争来得总是那样简单而残酷。
密集的箭雨并不能阻挡成梯次猛攻的蚁军,随着高耸的云梯不断搭扣在城墙垛口上,无数蚁贼舍生忘死的发起冲锋,城头上的士卒们不断将云梯浇上桐油然后纵火焚烧,而更多的云梯则靠上来。
数台简陋无比的巢车和临冲也开始逼近城墙,巢车上蚁贼的弓箭手开始进行压制性的射击,这给城墙上的守御士卒带来相当大的损失。
终于有两三台临冲冒着抛石机的猛烈轰击抵近了城墙,蜂拥而上的蚁贼立即就与固始军士卒在城头上展开了空前激烈的争夺战。
江烽手中的横刀掠起阵阵青波血雾,凛冽的刀气纵横飞舞,两丈之内都可以感受到那逼人的森森杀意。
几乎每一次出手都有一名蚁贼仆地不起,喷洒出来的血迹已然扑满江烽全身,甚至连整个面部都是斑斑点点。
身后的预备队都是江烽从光州牙军中精选出来足以以一敌十的强手,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却是实打实的杀戮机器。
或联手合击,或如劈波斩浪,预备队的出现很快就将两台临冲带来的威胁扫荡得一乾二净,但是仅仅是这样一场冲击已经让城墙上留下了不下百具固始军士卒的尸体,蚁贼的疯狂程度可见一斑。
“轰!”“轰!”
江烽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又是某一处城墙被抵近作业的尖顶木驴中的蚁贼给挖掘垮了,这种用夯土填筑起来的城墙根本不足以抵挡亡命的蚁贼。
成百人完全不顾城墙上滚下的滚木擂石,还有那浇下桐油金汁,只顾舍生忘死的挥舞手中镐锄,一团团泥土向后飞舞,八米高的城墙在这些家伙卖力的掘进之下,要不了多久就会溃塌下来,当然,前提是他们得付出无数生命的代价。
“好!”一直站在塔台上观察的韩拔陵猛然站起身来,厉声下令道:“命令庄瘸子给我全军压上,一个不剩,拿下固始,我给他记首功!韩拔乐,你带我的斑斓卫去冲阵,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那个缺口拿下来!陈丕子,你的人马做好准备,一旦韩拔乐突破,立即跟进!”
张越飞身而上,长矛卷起千层气浪,粼粼淼淼,如水银泻地一般席卷而过。
三名持盾蚁贼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长矛矛锋硬生生拦腰划断,瘰瘰疬疬的五脏六腑混合着腥臭的血浆一瞬间从腹腔中积压喷洒出来,四散飞溅,喷得张越一头。
紧随张越而上的士卒亦是咬牙切齿猛扑而上,呐喊着举枪突刺,密集的枪林一下子将前方几名蚁贼刺成蜂巢,但是随后簇拥而入的蚁贼立即和往外挤压的固始军牙营混战在一起。
谁都知道这城一破,大伙儿便是一死,与其窝窝囊囊的被蚁贼们绞杀,还不如这一刻与蚁贼拼个你死我活,只要将这拨蚁贼挤出缺口,城未必会破。
江烽也注意到了这一处大缺口的危机,蚁贼发狂一般向着这一处猛扑而来,双方都觉察到了这个节点,一旦控制了这个缺口,那固始城防线便被拦腰切断而彻底脱节,城破也是在所难免。
“命令弓弩手和抛石机集中打击缺口周围,遏制蚁贼援军上来!”
向累得有些站不直腰,不得不以手扶墙的黄安锦丢下一句话之后,江烽便一挥手率领预备队从城墙侧翼潜下。
这个时候他甚至有些后悔是不是该提前将鄂州骑兵投入,但现在再后悔毫无意义,唯有拼死将这帮蚁贼斩杀。
第一卷 第九十三节 庄氏三豺
庄瘸子并不瘸,只不过他身体太胖,平时走起路来活像螃蟹横行,一摇一拐,所以得名庄瘸子。
他一家三兄弟,也都是屠户出身,年少时的好勇斗狠,青年时代得遇异人,指点了三兄弟一些武技修行法则,三兄弟也颇有悟性,苦心修炼,迅速成为伊洛一霸。
后来三兄弟与韩氏兄弟交好,随着流民的兴起,三兄弟成为韩氏兄弟在流民群体中的重要臂助。
此时的庄瘸子却半点没有平素的蹒跚迹象,满身肥肉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手中一把斩马刀血迹淋漓,土黄色的汗衫敞着,血迹和汗渍交织在一起,还有土尘,已经有些分不清楚颜色。
肥胖的身体此刻显得异常矫健敏捷,连续几个横滚躲开了从背后挺刺过来的凶狠一枪,庄瘸子却没有理睬背后连环进逼的长枪,而是心无旁骛的面对正前方的对手。
一口气连续三刀猛劈,凛冽的刀风如寒霜扑面,庄瘸子最终将一名官军都头模样的角色的白蜡大枪斩断,最后一刀更是干脆利落的连杆到颈,颈项上喷溅起来的血浪更是冲了他一脸。
庄瘸子满不在乎的抹了一把脸,让横肉四溢的脸颊显得更为狰狞可怖,吓得三名围攻的官军军士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而在一旁,他的两个弟弟庄跛子、庄矬子面对从背后突袭其兄的一名官军队正。
一个精妙的交叉绝杀配合,庄矬子的圆盾封挡住了对方凌厉的一刺,在被震得后退半步的同时,一把连枷则狠狠的抽打在了对方的大腿上,狼牙锤击打在对方大腿根部。
别说没有裆甲,就算是有,也根本抵挡不住这种连枷狼牙锤头的重击。
锤头一抽而起,狼牙上带起一大块血糊糊的肉团,凄厉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而庄跛子则连续不断的贴地翻滚,双刀狠狠的捅入另外一个飞扑而来准备对庄矬子发动致命一击的官军小校****,一阵猛搅,从小腹中涌出花花绿绿的肠子顿时洒落一地。
一时间断不了气的小校在残垣断壁的泥墙下打着滚儿哀嚎,而庄跛子更是呲牙咧嘴的环目四顾,甚至还舔了舔嘴对方喷溅在自己嘴角的血迹,那股子狠劲儿看得人周围人都全身发寒。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整个战场犹如一个修罗场,此时此刻,早已经没有了之前远距离对抗时的那种疏离感觉,完全是面对面之间的生死搏杀,一念升天,一年入地,再无第二个选择。
汹涌而来的蚁贼军士兵在短短几息时间里就塞满了缺口,如同蛆虫一般蠕动着从外向内攀爬涌入。
庄氏三兄弟更是悍不畏死的竭力扩大战果,将堵在缺口处的数十名官兵杀得狼奔豕突,缺口大有演变成为溃溃堤的局势。
这个时候,庄氏三兄弟的骁勇剽悍就显现出威力来了。
压上来的本来是秦再道麾下最勇猛最有战斗经验的一个都牙兵,而那个牙兵都头在武技格斗和战斗意志上都是秦再道麾下数一数二的,但是当庄瘸子将牙兵都头强势斩杀,而庄氏三兄弟中另外两兄弟借势突破时,士气严重受挫的牙兵们还是抵挡不住败退了下来。
秦再道也没有想到这一帮蚁贼中居然也有如此高手,庄氏三兄弟的凶悍出乎他的预料,而一着失误,却有可能满盘皆输。
牙营已经是固始军中最强悍的所在,而牙营中最强的一个都牙兵竟然就被对手三人一口气连斩十余人,这种超乎想象的凶残顿时让固始军的士气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如果说之前双方的激战纵然伤亡巨大,但还是互有胜负,尤其是固始军还是依托城防之利占据一定优势的话,那么这个关键时候似乎就一下子扭转了双方的气势,很有点儿成了此消彼长的节点了。
对固始军来说,这很危险了!
对蚁军来说,曙光乍现了!
庄氏三兄弟显然也明白这一突破意味着什么,但突破只是掌握了破城的钥匙,并不代表就打开了城门,固始军当然不会轻易让出这一步,接下来的肯定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反扑,但是庄瘸子却信心十足。
既然已经拿到了钥匙,庄氏三兄弟就绝不会交出去,而且他也相信韩拔陵应该看得到这里的情形,定然会派精锐来扩大缺口,只要从这里突破扩展开来,那么固始城破城就在此一举了。
强压住内心的喜悦,庄瘸子灵活的纵身一跃,从旁边的残墙旁弹射而起,手中刀锋迅如惊雷般的掠过一名站在残墙上端持弩瞄准庄跛子欲射的弩兵喉咙,身形甚至都没有停留,就在空中一个变换,顺势又斩落了一名挥枪突刺他的士兵头颅。
局势正在逆转。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秦再道看到了缺口另一边已经飞跃而去的江烽,握了握手中的邯刀,扭头道:“老谷,这边交给你了!兄弟们,跟我走!”
此时其他几处城墙下的蚁贼们也似乎意识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发狂似的蚁附而上,城墙上的鏖战也更加激烈。
谷明海也看了一眼那一处已经处于全面混战的缺口,而城墙上也有多处垛口出现了爬墙而上的蚁贼身影,显然双方的士气都被这一缺口突破影响到了,蚁贼变得更疯狂,而固始军这边则出现了一些慌乱。
他知道此事不是推诿废话的时候,狠狠的一点头,便昂首挺胸不再回头,直奔那已经站在了城墙垛口上力图突破的几名蚁贼而去。
丢开了城墙上不利局面的心思,秦再道从侧道纵身而下,而江烽已经从另一侧猛扑而来。
跟随在他身后的十余名牙营中最精锐的甲士,其中有两人甚至还穿了江烽专门交给他由他自行安排的两具黑沙鳗鳞甲,其他十余人也是人人穿上了第二批送来的草木甲。
在这一点上连秦再道都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对江烽有些方面还是有看法,但是江烽的确比他和谷明海都更有资格担任这个主帅,起码在这些方面就不是他秦再道能搞得出来的。
第一卷 第九十四节 术法之威
江烽比秦再道更先意识到危机。
从这一仗蚁贼体现出来的战斗力,江烽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河边一战之后还是有些大意轻敌了。
蚁贼战斗力的孱弱体现在他们的纪律和应变能力上,所以骑兵队在夜晚突袭让猝不及防的他们阵脚大乱,损失惨重,溃不成军,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就一无可取之处了。
尤其是像今日这种正面冲击,凭借着人数上的巨大优势,一旦打疯了,起了势,这帮为求食而生的家伙,一样可以亡命拼命,而一旦不要命了,其战斗力就真的不好评估了。
更让江烽心里发沉的是蚁贼中不断闪现出来的高手身影。
不要以为蚁贼中就都是只能凭借一身蛮力拼命的角色,那些只是最底层的小喽啰,而像他们的都头、指挥这一级的角色一样也具备了相当的武技战斗力。
这些人也许比固始军这边的同级别军官逊色一些,但是一个蚁贼战斗力最不堪的左军,旗下都是十个军,光是指挥这一级别的角色都多达数十人,而都头这一级别的更是多达百人以上,在数量上根本不是固始军能相比的。
而更为危险的是他们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乃至指挥水准,在经历了与hn梁军的多番缠战之后,已经上升到了一个略具雏形的境地了。
同样让江烽感到危险的是蚁贼军中一样涌现出了不少武技战力惊人的好手。
就像企图利用城墙垮塌一举实施突破的这几个家伙,几乎每一个都有着不亚于黄安锦实力的水准,比起自己和张越、秦再道来,恐怕也就是一线之间的距离。
这意味着蚁贼军正在日趋正规化,一大批具有相当武技水准的军官正在跃然而出,成为蚁贼军中首领性人物,尤其是像韩拔陵部这样一个从流民武装群体刚演变过来的流寇,进化得如此之快,不得不让人心惊。
几息时间,江烽已经率领一队人赶到了缺口处。
此时的缺口处尸横遍野,蚁贼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就像一处溃烂的伤口,把战线不断向两边蔓延,确保越来越多的蚁贼从缺口处涌入,尤其是几张硕大的橹盾也开始缓慢的出现在缺口处,昭示着局面已经危险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一旦这些橹盾兵在缺口四处站稳脚跟,那么也就意味着大量蚁贼可以不用担心投石机和强弩居高临下的打击,而顺利通过这个鬼门关冲入城中。
看着几个用上前来的橹盾兵,江烽心里叹了一口气之余,也只能忍痛发动。
这种橹盾兵手持的橹盾几乎是一人高,用多层牛皮和木制嵌合夹好,再用铁条固定,重量基本上在五十斤作用,一般都需要选择臂力奇佳者来担当,一旦遭遇投石机和强弩袭击时,这些橹盾兵会在第一时间顶上去。
在缺口这样狭窄的地域内,这种橹盾兵对于想要将蚁贼撵出城内的固始军来说威胁就太大了,尤其是还有那几个武技不俗的高手护佑,只需要拖上一段时间,等到更多的蚁贼跟上来,这场战斗也就只有宣布结束了。
贴地猛窜,身体微躬的江烽抡刀拨开几支流失,左手中的土龙灵符配合着足下连环扫动搅起的泥土再度出手,强劲的玄气催动,瞬间就把飘荡在空中的黄土变成了翻滚的混沌之物,土龙灵符的土系威力催发到了极致。
汹涌而出的土龙威能在空中幻化出一条巨大的暗黄色龙形巨物,翻滚咆哮着,张牙舞爪的向前扑击,带动的罡风威能更是压迫得周围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飞舞扑击,龙形巨物带来巨大的土腥气,连带着周遭的残垣断壁似乎都要震动起来,挟带着无匹的威压气势席卷而来。
“地龙翻身!”
这一式土龙符术不知道要比江烽两个月前在南阳白水畔和南阳斥候交锋时所用的土龙符术强几倍。
这是罗真挖空心思用光州材官署硕果仅存的一块土精炼制打造的术符,其释放出来的土性威能堪比天境高手之威。
如果不是事态凶险,急于在第一时间打破橹盾阵,江烽根本不会浪费这样一个术符。
单论术法,这一式“地龙翻身”并不算何等精妙,但是那一块土精的质量却非同凡响。
偌大光州材官署恐怕能拿得出手的资材,大概也就这一块压箱底的东西,如果不是许静私藏交给罗真,也没有这具压箱底的保命玩意儿。
连罗真都一直在惋惜自己用这块土精有些暴殄天物了,但形势使然,却不得不为。
固始要真被攻破,啥都没有了。
庄瘸子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不妙。
一下子毫无征兆翻腾而起幻化在空中的龙形巨物也把他吓了一大跳。
飞腾膨胀,呼啸登空,转眼就变成一具要择人而噬的龙形怪物,狰狞咆哮,猛扑而来。
虽然头角面目模糊,但是却盘云带雾,越发显现出这具怪物的不同凡响。
对于这一类道藏术法,他也是第一次见识,以往更多的还是停留于传说中。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在山上跑,术法这一道对于山匪流寇们来说实在是一个太过陌生的东西了,有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更不用说见识了,但是对已经在蚁贼军中高层里边打滚了这么久的庄瘸子来说,他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他知道这玩意儿不可抗,至少对自己这帮人来说,还不具备直接对抗这种超越了寻常人认知的力量。
庄瘸子来不及喊出声,几个吓得魂飞魄散的橹盾兵早已经丢下了手中的橹盾怪叫一声扭头就跑。
对他们来说,这种近乎于怪力乱神的东西实在太恐怖了,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思维认知,此时此刻对他们来说远离逃生就成了唯一想法。
剩下五六个反应慢一点的橹盾兵就倒霉了,呼啸而来的土龙直接将几个橹盾兵连同他们扛握的橹盾撞击倒地,甚至连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吭一声,就被那无可匹敌的巨大威能直接挤压得七窍流血,当场毙命,还真有点儿被鬼魅缠身而死的狰狞模样。
第一卷 第九十五节 危机将临
橹盾兵阵瞬间就被冲垮,江烽心中在痛惜罗真给他预备的这具堪称唯一保命符的同时,也是兴奋不已,体内玄气提至极致,手中邯刀刀刃处一抹白色的光亮流莹冉冉浮动。
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和觉察到这一点。
这一段时间里,从袁无畏的拂晓袭杀到与曹万川决裂时与袁无畏的再度交锋再到连夜的伏击对方,从前几天的夜战到今天的轮番恶战,这一场场恶战下来,可以说每一场恶战都是在千难万险里边打拼出来的。
尤其是那一场拂晓之战和今日的轮番恶战,几乎要把江烽的所有潜能都激发出来了。
生死须臾间,每一击每一杀都得要竭尽全力,否则躺下去的你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这种激发了最大潜能的磨砺,也对江烽的元力内气的锤炼和对更高境界的触摸起到了极为有效的升华。
可以说如果在此之前的江烽,还只是在元力内气的修炼上浑厚扎实这一优点,但是在真正要实现跨越这一门槛还有相当距离时,现在的江烽就已经具备了跨越这一道门槛的基本底蕴了,起码他不至于在实现跨越突破时无所适从了,明白大略的时机把握了。
肥胖的身躯一跃而起,庄瘸子是真急了。
他觉察到了危机。
橹盾阵形的溃散,让原本相对完整的防御阵型立即出现了一个大洞,原本他是有信心拖到后援大部队跟上来的,但是现在,尤其是看到那个施法者手中邯刀刃尖刀锋处居然还流淌着晶莹光带!
这特么是个啥情况?
这已然是接近于天境武者的水准了!
这个家伙一介入,只怕立即就要把现在最好的势头给打下去,自己麾下那些兄弟们庄瘸子很清楚底细,疯起来皇帝来了也敢拉下马,但是一旦被高手把锐气给折了,在要想鼓起来,那就难了。
这个时候恐怕是要自家三兄弟拼命的时候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三兄弟败退了,哪怕韩拔陵和自己兄弟关系再好,恐怕也是要找一两个人的人头来祭旗的。
那个时候他是不会听你说有什么方术士施法这类解释的,自己或许能逃脱,但两个弟弟却未必有这么好运气。
该死的韩老大,难道就真以为就凭自己三兄弟就可以打破固始城不成?增援力量在哪里?
气恨交加,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庄瘸子清楚韩拔陵的性格,平素大大咧咧,关键时刻绝不含糊,这个时候容不得自己半点退缩。
和自己两个兄弟打了一个眼色,庄瘸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肥胖的身体陡然间慢了下来,双手持握的狭锋斩马刀缓慢的扬起,当刀锋举过肩部时,身体骤然加速前冲,然后一个凌厉的飞纵,扑起在空中。
“呀呀嘿!”沉雷般的怒吼声在空中炸响,伴随着这一刀扑面劈出。
大天殛!
自打加入焰军以来,这还是庄瘸子第一次用上自己这毕生精血凝聚的这一击!上一次用这一招,还是两年前他在熊耳山中遭遇一头即将化蛟的玄蛇,虽然未能斩蛇,但是却也安然而退。
犹如一道绿虹划空,青绿色的刀叶在空中因为速度过快,变得有些模糊,颤动的刀锋由于玄气的贯注嗡嗡作响。
这一刀,无人可挡!
江烽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记土龙符术法就让人盯上了,而且是一上来就要以搏命之势解决问题。
对手这一刀可以说是将全副力量贯注其上,甚至不惜催动了元力。
这一刀的水准,如果换了两个月前,江烽哪怕是能够接得下,也要当场受伤,但是现在,他并不惧。
让他有些迟疑地是来自两翼的突袭。
庄跛子身体低沉,短粗腿疾如星火的一路狂奔,手中双刀盘旋挥舞,形成一个绚烂的光球,疯狂的向着江烽滚袭而去。
兄长的眼神里让他看出了兄长的决绝,这是要搏命!毫无保留的搏命!
血肉同根,庄跛子虽然还有点儿不明白兄长为何一下子就要上来搏命,但是既然是兄长下了决心,他当然不会人后。
同样还要搏命的还有庄矬子。
和二兄的亡命硬撼不一样,他也同样看到了江烽同样霸气的土龙术符一击,这同样让他震撼莫名,他也同样明白为什么自己大兄突然就要拼命了。
因为不马上解决这个家伙,如果这个家伙连续不断的祭起术法,这场仗就真的没法打了,直接跑路了事。
手底下这些兄弟们你让他们玩命可以,和高手混战也不惧,但是多来这种超越他们想象的怪力乱神之术,他们就真的只有跪下叩头了,对神怪之说的敬畏早已深入他们骨髓了。
只是方术士也有这般高强的武技,而且还敢和武人一样率先冲锋陷阵还是让庄矬子有些疑惑,不是说方术士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么?
不是说他们除了依靠术法来保命,根本就不敢参与面对面的肉搏么?
怎么这个家伙竟然敢舞枪弄棒的第一个发起冲锋,而且大兄还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拼命模样?
只是此时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供庄矬子多想了,现在的他一样要投入搏命之战中去。
圆盾在被轻轻一按卡鐄,咔嚓一声,十余枚白森森的尖利锋刃从圆盾边缘凸伸了出来,庄矬子脸上闪过一抹紫红色的暗潮,将圆盾交到了右手,然后一吸气,元力提至极致,猛然向空中抛掷而出。
凄厉的尖啸伴随着旋转的圆盾以及圆盾周沿幻化成刃影的光轮在长空中一掠而过,两名紧随江烽而来的士卒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这旋转而来的盾刀轮撞了个正着。
一名士卒头颅被一掠而过飞扬而起,而另外一名士卒也刚来得及横枪格挡,就被那沉重的盾刀轮撞断了枪杆,盾刀轮没有半点停滞,飞旋切削着刮过对方的胸腹。
草木纷纷,碎裂开来,面对着这凶悍无匹的凌厉一击,再好的草木甲也根本无法抵挡,士卒五脏六腑连同胸骨都被切开,鲜血淋漓间,惨嚎着萎顿倒地,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瞬间丧失。
第一卷 第九十六节 恶化
江烽也没想到危机来得如此之快,三人的合击之术是如此天衣无缝。
从三人的形貌来看也看得出来这多半是三兄弟,多年的战场拼杀让他们早已经心意相通,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就发动了致命一击。
此时的江烽瞬间就让自己晋入了古井不波的境界,须臾的疏忽都会让自己身死当场,现在也没有人能够帮得了自己,唯有靠自己来扛过这一关。
呼吸变得平静无比,动作也变得轻灵如羽,江烽目光澄澈,余光四放。
上有如雷霆万钧的凌厉一刀,无论自己如何躲闪,对手都会紧随而来,不会给自己喘息之机,同样,来自两翼的袭击也难以摆脱。
三人的袭击形成了一个巧妙而慎密的攻击圈,只有心意相通长年配合,才能达到如此境地。
脚下一个细微的八字步向左一撤步,凌厉之极的一刀已经君临头顶,江烽目不斜视,凝视着对方绿沉斩马刀那势如破竹的凶悍一击,一直到刀气已经逼近额际,一直侧举的邯刀才迅如奔雷的向右斜劈!
斩马刀对邯刀,两刀的撞击角度极小,几乎是一个三十度的锐角斜撞在一起,而江烽正是借助这一记斜劈把斩马刀的劲力卸掉不少,并将两刀合力向右侧狠劈而下。
呼啸而来的盾刀轮旋转着飞撞而至,眼见得就要在撞入半步不动的江烽腰肋处时,被这奔雷般的双刀合击狠狠劈砍上。
“噹!!!”
刺耳之极的这一记金属撞击声让周围三丈之内的士兵和蚁贼们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合并了江烽和庄瘸子两人的力量这一击,饶是庄矬子的盾刀轮力量奇大,同样也经受不住这一击,险险的擦过江烽腰际,直撞入身旁的泥土中,直入土两尺,兀自颤栗不止。
而江烽的手中邯刀更是在这凶猛的撞击中断成了两截。
已经来不及多想,此时庄跛子的双刀已然贴地席卷到了左侧,江烽左手持握的灵符也悄然发动。
无边落木萧萧下!
漫卷而来的滚木从空中翻滚落下,已经无法让开的庄矬子有些绝望而狰狞的看着眼前突兀袭来的滚滚圆木,唯有咬着牙关催发元力硬撼猛劈。
连续不断的撞击却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凶猛,劈出的刀式竟然将看似坚不可摧的滚木阵斩成了一堆纷纷落下的木屑,这让庄跛子大为吃惊。
江烽也有些无奈。
实际上罗真为其提供的这枚木系术法灵符在被尉迟无病斩杀一次之后就丧失了大部分灵力,只不过罗真再也找不到千年龙柏根这样的木精,所以这玩意儿也就只能再凑合用一次。
没想到还是救了自己一命,但是想要对对方造成伤害却成了妄想,对方轻而易举的就把这一枚灵符彻底斩灭。
借助这一时间的延缓,江烽终于摆脱了危机,而身后的士卒也把一杆白蜡大枪送到了他手上。
江烽死里逃生的这一幕也被已经赶到的秦再道看在眼里。
他几乎是眼睁睁的看到江烽陷入危局却又无能为力,十多丈的距离让他无法为江烽提供一份助力,所以他是亲眼目睹了江烽在这样残酷的攻击圈内如何转危为安的。
连秦再道都有些佩服江烽胆子够大,运气够好,当然也得承认江烽的确有些底气。
不仅仅是武技上的提升,而且这个家伙身上总有一些层出不穷的古怪招法,尤其是青睐于术法的使用,这在武技强者中并不多见,因为这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武者在这方面的修炼进境。
当秦再道的邯刀加入战团时,江烽也总算是稳住了阵脚。
白蜡大枪迅速把庄瘸子的斩马刀接了过去,而失去了圆盾的庄矬子只凭着手中一把连枷也难以发挥出正常水准,被江烽的白蜡大枪死死的压迫在战圈外,根本发挥不出效果。
而秦再道一把邯刀则把庄跛子的双刀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庄矬子时不时救济在自己二兄一把,秦再道的邯刀就要畅饮庄跛子的血了。
随着江烽和秦再道带来的牙军精锐扑上来,原本已经占据优势的蚁贼军就又被一点一点的从缺口被挤压了出去。
虽然咬死不退,但是无奈实力不济,尤其是破损城墙两侧聚集起来的固始军强驽手更是把强弩功效发挥到了淋漓尽致,蚁贼们上有强弩袭射,下边有牙军精锐的拼死袭杀,饶是他们很不愿意退缩,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被是难以扭转这个局面。
这个时候韩拔乐终于赶到了,他带的斑斓卫也赶到了。
韩拔乐和斑斓卫的到来立马就给固始军一方打了一个迎头痛击。
悍如猛虎的斑斓卫丝毫不负他们斑斓这个名头,以虎皮为胸背甲是他们作为韩拔陵贴身亲卫的明显标识。
这帮从几万流民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军士都基本上是熊耳山和伏牛山中猎户出身的狠角色,刀剑熟练不说,且多多少少精通一些作为猎户小把戏。
飞叉、标枪、甩手箭、梅花镖、响石、铁蒺藜这些暗器对于这些猎户出身又在流民群体中打滚了多年的家伙来说,都是拿手好戏,。
这或许在大规模正面冲锋中上不得台面,但是在这种小规模突击作战,尤其是在突破、围剿、伏击这一类的小型战斗中却是屡建奇功。
毫无疑问从一开始,完全没有预料到场面的固始牙军就遭遇了一场暗器洗礼,十多名牙军士兵都伤在了如暴风雨般袭来的梅花镖、甩手箭、飞叉和标枪上,险些就把这些从未经历过这种遭遇战的牙军们打蒙了。
这种小玩意儿对于武者高手来说并无多大威胁,但是对于这种小规模战斗来说却是颇有奇效。
起码从未固始牙军就被狠狠的上了一课,连秦再道都有些分心,原本内心深处是很看不上蚁贼军的他对这帮蚁贼军的看法有了不小改观。
无论怎么样,能在遭遇战中出奇制胜,也算是不简单了。
对于江烽来说,斑斓卫的到来也许只是增添了压力,毕竟斑斓卫数量有限,而且就在这么一个逼仄的缺口上,再怎么双方战局也难以展开。
固始牙军的战斗力也不弱,依托长期训练形成的纪律性,虽然遭遇了当头一棍,但是他们迅速就通过自身的密切配合稳住了阵脚,死死的把斑斓卫以及庄瘸子的人马压在了缺口上,让他们无法突破。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双方陷入了僵持,但是韩拔乐的到来却真正让整个局面有迅速恶化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