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烽皇TXT下载烽皇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烽皇全文阅读

作者:瑞根     烽皇txt下载     烽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节 汴京

    “所以我们要多管齐下,子清已经在和杜家磋商了,这边你要抓紧时间!”声音变得阴恻恻,“小宁,你不会另有想法了吧?”

    “三叔,我们设想很美好,可能实现么?”许宁没有理睬对方,径直道:“我们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们设想的一切都一帆风顺的前提下,可如果江烽在汴梁那边没有取得他想要的东西,那该怎么办?”

    “小宁,没有什么是十拿九稳的,假如真是那样,那只能说我们许家命背,但你不也说江烽料事如神么?如果真的一切如他所料,那我们为之努力的一切,就算是有了回报。”那个声音毫不犹豫的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其他退路,别无选择。”

    许宁沉默不语,先前许静的话语让她触动不小,但是走到眼前这一步,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她了。

    这不是单纯她们两姊妹的事情了,这涉及到整个许氏家族未尽之业,许家不能就这样毁了败了,很多人都不甘心,既包括许家族人,同样也还包括和许家有着密切利益干连之人。

    这是他们的底气,可这些人真的能靠得住么?靠这些人就能成事么?

    没有利益当然大家无法绑到一起,但是完全靠利益,那也就意味着人家也可以为了利益随时出卖你,尤其是当你的实力不足以支撑起这份利益时。

    “三叔,我只是想提醒你,恐怕江烽也不是易与之辈,他能这么大大方方的放手到汴梁,我觉得恐怕也是有他的后手的,秦再道态度模糊,我不敢太深说,谷明海首鼠两端,一样不值得信任,这里边有太大变数。”轻轻叹了一口气,许宁有些颓然的道:“这些人都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缠。”

    “呵呵,他们会屈服的,这些人都是老奸巨猾,不见兔子不撒鹰,但是到时候形势如此,他们会考虑明白的。”阴声一笑,声音陡然变得深沉起来,“关键在于时机把握,江烽去汴梁肯定有什么意图,这个家伙的头脑的确很灵活好用,只可惜却不能为我们所用,小宁,张越和罗真回来,你和小静要小心的把他们拉拢过来,无论任何时候,这些人都是值得我们抓住的。”

    “三叔,恐怕你也看到了,小静她恐怕……”许宁有些消极的态度,这让对方很不满意,“小宁,你这是怎么了?如此颓废怎么来振兴许家?小静那是因为没有看到希望,她性子单纯,现在还不适合告诉她,到时候她能理解我们的苦衷,倒是你,我觉得你好像有些变了啊。”

    许宁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怎么就发生了变化。

    自从固始攻防战之后,她亲眼目睹了固始军在这场战争中所付出的一切,无数人在战争中死去,无数人因此而伤残,但是他们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十倍于他们的蚁贼在没有取得任何战果的情况下怏怏离去,整个固始城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当中,因为他们终于包住了自己的性命、妻儿,还有一生的财产,现在固始军又在为捍卫自身的存在全力以赴,所有人都在竭尽自己的全力来做点儿什么,可自己呢?却躲在这里,琢磨着怎么来颠覆这一切,这种反差带来的感情反差,的确影响到了她的情绪。

    最为关键的一点,许宁不认为三叔他们能在这一博中胜出,如果是说在固始攻防战之前,许宁还是坚决的支持和认同三叔的计划的,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怀疑,也许江烽会做得更好,换了三叔他们来,兴许就是两个结果了。

    现在三叔他们要重塑许氏一族辉煌,可时移世易,还有这个可能么?固始军能接受他们么?

    许宁不是不清楚三叔他们心里打的某些主意,自己和小静都可以作为筹码,秦再道,张越,杜家,甚至谷明海,都可以成为参与者,唯独江烽不能。

    她能感觉到三叔内心对江烽那种深深的忌惮,想必如何对付江烽他们也已经有了方略,许子清闭关数年,在袁氏破城攻入崇文书院时受刺激破关而出,到了什么境界不得而知,但是绝对是在三叔之上了,从三叔那笃定的神色就能看得出来,那击杀江烽肯定是毫无问题的。

    可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么?许宁也有些说不出的疲惫和迷惘。

    “三叔,我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我们设想太好,中间稍有差池,也许结果就会大变。”许宁幽幽的道。

    “小宁,没有那件事情是十拿九稳的,没有风险的事儿从来就不会用,许家现在成这样,谁之过?我们总要去做点儿什么。”或许是被许宁的话语触动了什么,沉默了一阵之后,粗重的声音才回答道:“纵然是伤害到一些什么人,那也顾不得了。”

    ****************************

    “这就是汴州?”无论是楚齐还是陈实,都伸长了脖子,而江烽和鞠蕖眼中已经满是迷醉之色。

    “错,汴州是二十多年前的叫法了,现在叫开封府,或者也叫汴梁城,汴京城!”站在城门外,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就是当下整个中国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汴梁城。

    虽然夜色已近,但是汴梁城门依然没有关闭的迹象,而城外搭起以供人们等待入城时休息小憩的各色摊点几乎云集了整个城门外方圆数十丈,驴驮队、牛车队、马车队,民夫群,商旅群,还是士子游侠们,这个时候都汇聚在这城门处,等待着入城。

    城楼上悬起的巨大灯笼,将晚霞尚未褪尽的城下照得透亮,而各色食摊、茶摊和卖售物件的摊点也都早已经把灯笼火把燃起,在城门外形成一个异常热闹的大市场。

    沿着城门出来的官道两旁一丈开外都是被划线空出来以供车马行进暂停的区域,三个城门洞中居中的城门洞最大,但是却紧紧关闭,只有两边略小的城门开启,以供商旅出入。

第三十四节 撬动

    和梁地的其他州郡府城不同,汴京城不夜禁,这是真正的不夜禁,而不像诸如南阳、襄阳、江陵、寿春这样的地方只是部分街区坊市不夜禁,而汴京城是真正的全城不夜禁,除了特殊情况下,城门都十二个时辰不闭,当然,不是每座城门夜里都不闭,会有选择性关闭一些城门,开放一些城门。

    像汴京城这样的情形,除了长安,就再无其他城市能做到,甚至连洛阳都无法做到,到了夜里,一样要关闭城门。

    据江烽所知,几十年来,汴京有数的几次关闭城门,基本上都是晋军铁骑突破了河水天险导致汴京城闭门外,其他时候,哪怕是泰宁军和感化军打到了曹、宋二州与开封府也就是汴州交界一线,汴梁城的大门依然敞开,这就是梁军的底气。

    三个城门洞,除了居中最大的城门洞是用于紧急时候军队出动时使用的外,也就只有梁王出行时方能动用了,而两边的侧城门洞才是日常市民商旅出入的主要通道。

    这个时候可以清楚的看到排在进城一侧的商旅市民已经形成一条蜿蜒的长龙,若是普通商旅市民倒也无妨,径直而入,也没人阻拦盘问,主要还是大型的商队,像驴驮队、牛车队,或者单个的太平车运货入城,士兵们便要选择性的查看了。

    比起叶县的景象,这汴梁城外的热闹何止十倍?

    仅仅是饮食摊点便逶迤一两里地,各色售卖日常生活所需的物事更是绵延在官道两旁,人来人往,呼朋唤友,谈笑打趣,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置身于其中,才能感受到这份喧嚣繁华,江烽和其余三人都禁不住被这份纸醉金迷的景象所迷醉,深刻感受到了汴梁城与其他城市之间的巨大差距。

    四人进城之后才发现,在城外看到的那副热闹景象,不及城内十分之一,穿过瓮城,便进入了真正的汴梁城。

    江烽一行四人是从南熏门入城的,这里是从南边入城的主门,从官道上过来的商队大多会选择从这里入城,而熟悉汴梁的老客则更愿意从东边的陈州门或者西边的戴楼门进城。

    无论是江烽还是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来汴梁,江烽虽然在斥候队里时深入梁地多次,但是却从未来过在梁地偏北的汴梁,更多时候还是在在偏西和偏南的汝州、许州以及河*南府境内活动,而陈实虽然年幼时也和长辈来过汴梁,但是那也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汴梁城的变化也让他一样目瞪口呆。

    “你不是来过么?怎么这副德行?”楚齐没好气的揶揄着伙伴,“虞侯大人还等着你带路呢。”

    “大郎,别挖苦我了,我那时候还小,根本记得不多少,而且我印象中汴梁城变化也忒大了点儿,原来城外哪有这么多人,而且你看那城墙外边儿都也都修起了好多房舍,原来是没有这些的。”

    陈实的脸上多了几分迷惘,下意识的揉了揉脸颊,“真的,感觉好像汴梁城要比几年前热闹不少。”

    “四郎,你就想这样把虞侯大人糊弄过去?出门时你可说是来过汴梁城的。”楚齐阴着脸。

    一过瓮城门,就感觉像是走进了大集市,这种四处都是人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你根本分不清周围的人是干什么的,这种情况下要想刺杀虞侯大人实在太容易了,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虞侯大人,我是真来过汴梁,但是我可没说过我对汴梁有多熟悉!”陈实抱屈,他的确来过,但是也确实不熟悉,而且时隔多年,要让他回想七八年前的情形,哪里回忆得起来。

    “行了,走罢,这偌大汴梁城,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歇息处?”江烽也感觉到楚齐和陈实的紧张,摆摆手笑着道:“赶紧,咱们找个地方先歇下,这汴梁夜市闻名海外,咱们来这一趟若是不去看看,只怕也太可惜了,勾栏瓦舍,可不是光州这等地方能比的。”

    说实话,这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的确让人有些不踏实,不过想想这是在汴梁城里,除非是袁家未卜先知知晓了自己要来汴梁安排了高手伏击,谁会认识自己?就是袁家人里也就只有袁无畏和赵千山认识自己,总不可能把曹万川和甘全福以及熊贵他们派到汴梁城里来吧?

    以江烽的感觉,梁地这边也许看似宽松,但是这可能只是表面现象。

    朱氏一族从李唐手中夺下中原江山,朱温的骁悍果决也许他这个侄孙朱允未必学到多少,但是狠辣慎密却是半点没有丢下,从朱允继位梁王这十多年里梁军中大大小小的骄兵悍将们从未听说过有谁反叛就能略知一斑。

    至于梁地这边,只怕自己这种小角色还未曾被人打上眼吧?就算是想见个大人物都还得要通过鞠蕖的关系来找门路,所以这么一想,哪里有那么多值得担心的?

    **************************************************

    “有点儿意思。”轻飘飘的把呈送上来的文札放在书案上,捋了捋颌下长须,面容清癯男子沉吟了一下才问道:“你怎么看?”

    “直学士大人,属下对照了从那边传递来的情报,这个江潮应该就是固始军的假虞侯江烽,江潮不过是他已故长兄的名字,他假借而已。”坐在下首的男子起身一礼,在对方挥手示意下才又坐下。

    “唔,这我知道,我是问你,这江某来汴梁所为何事?”面容清癯男子眉毛微动,“这固始一地不是和鄂州那边拉扯上关系了么?怎么却突兀的跑来汴梁?”

    “直学士大人,据说此子心思极为狡狯,只怕他也看穿了杜家难以为其提供足够的助力,如今蚁贼东去,袁氏厉兵秣马,怕是要对固始动手了罢。”下首男子脸上一抹轻蔑之色,“弹丸之地,照说袁氏伸手可及,大概也是蚁贼之乱影响到了袁氏的布局吧。”

    “那你觉得这固始一地势必落入袁氏手中了?”清癯男子站起身来,在书案后负手踱步。

第三十五节 老奸巨猾

    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在下首的壮年男子何尝不知道直学士大人的意图,他也一样认同直学士大人的观点,蔡州袁氏已成肘腋之患,如不尽早铲除,必成心腹大患,以其所处的位置来说,甚至比河东晋地沙陀更为危险,只是这一却很难得到武人们的认同啊。

    似乎是觉察到了下首男子的忧虑,清癯面孔的男子淡淡一笑,“子周,何须这般沮丧?都是为梁王殿下效命,纵然有些纷争,大家也都明白利害,只不过在轻重缓急上看法有所不同罢了。”

    壮年男子则不太认同自己上司的意见,或许的确是在轻重缓急上看法不一,但是这却不是简单的意气之争,而是涉及到诸多利益,即便是梁王殿下也一样需要权衡各方利益,不敢轻下决断。

    “直学士大人,属下明白您的意思,固始的存在的确是蔡州袁氏背后一根芒刺,但是这颗芒刺太细了,价值不大。当初我就力主扶持光州,促使光州兼并申州,一方面可以阻遏南阳势力东侵,一方面则可以制衡蔡州,只可惜……”

    壮年男子摇摇头,当时这个意见也是得到了上司的认可的,只可惜上司只是崇政院的一个直学士,上边还有院使、副使以及判官,院使大人倒是有些意动,只可惜遭到了副使和判官大人以及其他几位直学士大人的反对。

    当然他也能理解,当时的情形是晋地沙陀直逼怀州和陕州一线,尤其是陕州那边,河东晋军急欲拿下陕州以便于打通虢州,将陕州和虢州连成一片,己方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尤其是在泰宁军加入战团之后,己方实际上已经处于全面紧绷的状态,根本抽不出更多的精力来经营南面。

    光州许氏主事者亦是鼠目寸光,迫不及待就对蔡州抛出的诱饵动心了,也不想想袁氏枭獍其心,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好意来助你吞并申州?其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现在的袁氏气候已成,吞并了光州之后,已经让其有了相当广阔的战略回旋余地,而同样南阳也在这一战中吞下了申州,从一府二州变成坐拥一府三州之地,同时也把手伸进了淮南道。

    可以说现在无论是南阳还是蔡州势力都得到了极大增强,他们可以更游刃有余的加入到对梁地的包围攻势中来,梁地的局面日后可能会越来越艰险,只可惜许多人却看不到这一点。

    壮年男子脸上的忧色落入清癯男子的眼中,他沉吟了一下这才缓缓道:“固始的确是弹丸之地,你说这固始是颗芒刺很精辟,但是我不同意你说的这颗刺太细,细,不要紧,关键能不能在关键的时候扎对地方。”

    壮年男子微微动容,“直学士大人,您觉得这江某来汴梁……”

    摇摇头,清癯男子目光游移不定,“现在还不太好说,梁王殿下心思不定,那帮武人也是吵嚷着要对蒲州用兵,理由就是盐价居高不下,治下民怨沸腾,殿下有些动心,可是……”

    “万万不可!”壮年男子大吃一惊,一急之下站起身来,“蒲州乃是河东命脉,若是一动蒲州,沙陀人势必要拼命,而且蒲州如果落入我们手中,京畿势必震动,关中不会意识不到,这是在逼关中和沙陀人联手啊,而一旦关中和晋地沙陀联手,势必要把南阳牵扯进来,届时整个东线都会全面吃紧,如果这个时候泰宁军和感化军还有蔡州军都加入进来,我们将会面临比三年前更恶劣的局面!”

    这其实就是一个以西线、北线还是东线为战略重心的问题。

    西线暂且可以不论,正如壮年男子所说,关中李氏和南阳刘氏现在还不是梁地的最大敌人,这两地论实力居中,虽然也敌视汴梁,但是他们主动进攻梁地的意愿并不强,除非在情况极其有利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加入战局,所以只要不过分刺激对方,这两地轻易不会加入战局。

    关键在于北线和东线。

    北线就是晋地沙陀,这是汴梁不共戴天之仇,但是无论是汴梁方面还是晋地方面都很清楚,除非出现特定的局面,谁都无法打倒谁,但是双方都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对方,只要对方露出破绽或者局面不利,他们都不介意主动出击去咬对方一口。

    而东线的情况要较为复杂一些,东北方向的以郧州、济州和兖州为中心的泰宁军,以徐州为根据地的感化军,以及现在处于汴梁肘腋之患的蔡州军。

    这三块,泰宁军善战,感化军实力强,蔡州军的战斗力已经赶上了泰宁军,尤其是袁氏旗下人才辈出,屡屡有绝才惊艳之辈出现,陈州一战更是证明了他们已经具备了挑战梁军的实力,这三军一直是联袂出战,共进退,虽然他们三家任何一家甚至两家加起来都无法和晋地沙陀一家比,但是若是三家联手,那就足以对梁军造成巨大威胁了,尤其是在晋地沙陀一样可能随时加入战局的情况下。

    这种情况下如果促成了东线的关中李氏、南阳刘氏与晋地沙陀联手,那么东线三军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也就是说就会真正演变成为一场全方位的围攻,其局面危险程度将会远远超过三年前,要知道三年前关中李氏和南阳刘氏都还是没来得及出兵,现在他们若是担纲为主力承担梁军压力,那么东面三军攻过来怎么办?梁军再强,也不可能同时应对六方的围攻,那几乎就是亡国之兆了。

    清癯男子满意的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那帮武人一直在梁王面前吵闹不休,而且亦有不少盐商在梁王面前游说,我担心梁王一时耳软,听信了这帮人的谗言啊。”

    “那直学士大人您的意思是……”壮年男子听出了一些端倪来,心中也是微动。

    “现在暂不下结论,先看看这个江某到汴梁之后的动静吧,我相信他既然能来汴梁,自然也有他的门道,到必要的时候,我们不妨助他一臂之力,或者为其指点迷津。”清癯男子悠然道。

第三十六节 盛景,期待

    江烽并不知道自己在进入汴梁城的那一刻起,自己的所有情况都迅速被汇总起来递交到了汴梁崇政院职方房中了。

    职方房是朱允继任梁王之后对崇政院(枢密院)进行整肃改制后新设立的一房,原来十二房被压缩到了只有七房,而职方房则是新设立的一房,也是最重要的一房,专司情报收集。

    江烽之前在叶县时所猜测的梁地的情报收集不及南阳专业其实是一个谬误。

    汴梁能够在河*南这四战之地,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而不落下风,绝不仅仅只是梁军的骁勇善战,也不仅仅是梁地沃野千里人口众多实力雄厚,这里边情报机构的隐秘高效一样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也可以从本代梁王朱允继任梁王之位之后迅速改革了崇政院十二房,专门单设了职方房这一明显带有防谍和情报双重职能色彩的机构就可以看得出来。

    梁地崇政院职方房权力极大,他们在隐秘程度上比其他任何邻居都做得更好,所以这也给了江烽一个错觉。

    住进了近邻汴桥的麻记旅舍,这里紧邻汴河,离著名的大相国寺也只有一箭之地,暮鼓晨钟总能唤起人们多佛陀的无限崇敬,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就处在被誉为御街的主干线上,从南熏门到朱雀门,一直要到玄德门这一线上,算是最繁盛的所在。

    从住下之后,四个人就忍不住出门了,无论是江烽还是鞠蕖,都一样憧憬着这个时代最繁华的都市盛景。

    沿着御街一路南行,他们本来也就是沿着这条街走过来的,只不过来的时候忙着要找旅舍住下,加上街上人流熙攘,没太多心思来看街景,现在已经住下,可以心情愉悦的体味这盛世华景了。

    不得不承认汴京城和光州这等城市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单论坊市街巷的规模来比,光州城怕是连给汴梁城提鞋都不配,即便是诸如南阳、襄阳、江陵这等大城只怕也值相当于汴梁的五指之一,这一路行来,江烽才深刻体会到这汴京城的商业繁盛程度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想象的。

    从出旅舍开始,香药铺散发出来的浓香馥郁迷人,纸扇铺的纸扇精致无双,油伞铺的雨伞图案精美,帛铺里的绫罗绸缎显然是来自江南地区,花色繁多,试穿者络绎不绝,家具店里打着包运送的幌子吸引客人,更有那香汤浴、占卜摊、售酒正店、太医铺,林林总总,让一行四人沿路走来看得眼花缭乱,这夜市的繁盛实在让人无法目眩神迷。

    一行人就这么简单的走了一小段,就花去了一个时辰,连陈实都不敢再走下去,深怕这走错了路,夜里怕是回来不了,只是未能看到那瓦子勾栏,倒是让江烽三人有些遗憾,也让鞠蕖对江烽三人一副心痒难熬的模样恼怒不已。

    “那边就是禁军驻地了。”陈实远远的指了指远处灯光黯淡处,黑压压的一排房舍一看就知道好寻常市坊不类,而高筑起的角楼哨塔也让人能够明白这里是什么所在。

    汴梁驻军基本上都是由梁军中的禁军驻扎,但是这个禁军的规制也是经常变化,从梁太祖朱温开始到朱允这一代,三代梁王在禁军规制上已经改变了无数轮,只有荣获禁军资格的才能在汴梁驻扎,但是真正爆发战争,禁军一样毫无区别的会被投入到战争中,甚至会首当其冲。

    “这一带驻军甚多,可知何部?”江烽等人都远远止步,不再前行。

    汴梁城甚大,外城城墙长达四十八里,从朱温时代便开始在原有的城墙基础上陆续扩建,断断续续经历了二十余年方才建成,即便是内城城墙亦有二十里。

    汴梁城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除了地处中原腹心,商贸发达,万国来朝外,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驻扎在内城之外,外城之内的禁军各部数量巨大。

    按照梁军规制,驻扎在汴梁的军事力量不得低于整个梁军的三分之一,而且多以装备最好、实力最强的禁军各部为主,数量多达数万人,而这数万人的家眷亲属也大多在军营的周围区域,算起来光是这一群人便有一二十万。

    这些兵士大多从朱温时代便开始追随效命,历经三代梁王,而他们也大多成为世代当兵的军户,而他们的家眷亲属也是这么多年来陆续从各地搬迁与此,形成一个庞大的人口阶层。

    “虞侯大人,这却不知,要不我去问一问?”陈实游目四顾,这一带比起御街和汴河两岸要清静许多,显然这军营也是有意避开了汴梁城内最热闹的所在,但是即便如此,这一带仍然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只不过多半是以寻常住家户为主了,商铺坊市却要少许多了。

    “嗯,你去问问,蕖娘的师兄所属天兴军,也不知在何处,今日太晚,我们先问清楚方位所在,明日再去寻机找人。”江烽点点头。

    很快陈实便回来,问清了情况。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偌大的军营逶迤数里地,看得出来分属各部,只是不清楚天兴军驻扎在哪一处。

    “虞侯大人,天兴军与云骑军驻扎在城东,若是要去,须得沿着这里走西大街,还需一个时辰方能到。”

    汴梁乃四战之地,周围皆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所以汴梁城驻军数量巨大,其中尤以对北、对东的防御最为重要,北面是面临河东晋军沙陀铁骑以及东北方向的泰宁军,而东面则是淮北感化军以及蔡州军,所以相对而言,驻扎在城北和城东的军队力量最强。

    看了一眼黑魆魆的营房和沿线的角楼哨塔,楼塔上的哨兵持弩据枪的身影隐约可见,而在营房外边的栅墙上依然还有巡逻哨兵,偶尔可以听到狗吠声,这多半是巡逻的猎犬,看得出来梁军在营地防卫上还是做得不错的,江烽暗自琢磨,明天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第三十七节 短板

    在获知鞠蕖的师兄卢高属于天兴军所部之后,江烽也才发现自己手中的资源是多么匮乏。

    这个假虞侯不好当啊。

    作为历史系的高材生,他当然知道天兴军是梁军的禁军主力之一,但是天兴军的规制沿袭,天兴军现在的主事者,以及所有一切关于汴梁的情报都少得可怜。

    他甚至无法做出一个如何应对的方略就懵懵懂懂来汴梁了。

    这也的确怪不得他,这年头由于交通不便的限制,除了通过斥候来刺探敌方的情报信息外,也就只能通过来往四方的商贾旅人来了解各地的情况了。

    而像商贾旅人一般说来他们更多的心思是放在了各地的货物价格波动上,对各地政治军事上的消息了解甚少,也没有多少心思去过问,所以在这方面要想收集到想要的情报也是难度很大。

    而斥候的情报收集的成本一样很高,以光州刺史府下录事参军所辖斥候队也不过区区二十余人,不说斥候的专业培养训练,仅仅是日常工作都耗费巨大,所以在收集情报上也同样是有针对性的。

    光州方面当初确立的情报收集主要就是放在了申州、南阳方面,其次才是蚁贼、黄州、寿州以及蔡州。

    当初蔡州本来也是排在第一序列的,但是随着蔡州与光州的“结盟”,针对蔡州的情报收集放在了第二序列,而江烽也正是因为被许望侠所不喜才被“发配”去收集蚁贼的情报,所以他去了一趟南阳才会让许望侠勃然大怒,因为他超出了自己的工作范围。

    鞠蕖的这位师兄卢高也是五年前就已经离开梨山派前往梁王府效力,据说曾经在梁王府担任过一段时间侍卫,两年前进入天兴军担任宣节校尉只是这宣节校尉只是代表品轶,在天兴军中担任的实际军职鞠蕖却一无所知。

    鞠蕖之所以对这位师兄如此了解,也还是有些个中原委,她原来在梨山派中一位关系良好的师姐已经成为这位师兄妾妇,这位师兄虽然也是庶族出身,但是因为天赋甚高,且在梁王府颇得信赖,所以也迅速成为梁王府侍卫中得宠人物,也正因为如此才得以从侍卫中脱身加入天兴军,并成为天兴军中的军官。

    能够了解到这些情况,也是因为鞠蕖这位师姐在一年前回了一趟师门,大概也有点儿衣锦还乡的味道在里边,所以免不了多炫耀了几分,才让鞠蕖知晓这些情况。

    “那你知道你这位师兄家居何处,你的这位师姐告诉过你么?”坐在房中胡椅上,江烽好整以暇的问道。

    “这却没有。”见江烽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鞠蕖有些恼怒,“我有事没事儿问别人住什么地方干啥?我当初也没有想过要来找她,她嫁给别人为妾也不是什么得意的事情,我不喜欢她那种骄矜味儿。”

    “理解,理解,不过蕖娘,我现在却急需你这位师姐和师兄来搭线,我们已经出来快十日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需要尽快见到梁王府中大人,政事堂或者崇政院里大人的皆可。”

    江烽也不在意,他也没那么多心思来和鞠蕖调笑了,从汴梁城里的情况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原本以为可以从汴梁城里形势气氛来观察一二,但现在看来,还是小瞧了汴梁城的规模和梁王治下的大气,也难怪能够在诸藩的围攻下数十年不倒,这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

    他也意识到了只怕自己日后需要专门安排人来经营汴梁这边的情报体系了,要想在中原大地上混下去,除了得有足够的本钱,还得要看汴梁的脸色,既然固然不容于蔡州,那么就势必要找到一个足够的靠山来,只是这梁地和固始之间相隔甚远,却还需要琢磨如何来摆脱这个不利因素。

    迟疑了一下,鞠蕖看着江烽平静的目光,心中也有些着恼,这个家伙就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来,只是她也感觉到江烽的心境不太好,不知道出门的时候还不错,怎么出去了一趟之后,反而就不好了呢?

    “好吧,我明日里便去寻她,怕只能先去天兴军那边问一问,未必能直接见到卢师兄本人,只能先问到卢师兄家居何处。”鞠蕖咬着嘴唇不高兴的道。

    “嗯,这样就好,只要能找到你师兄家里,你便可以和你那位师姐联系上,看看能不能请你那位师兄出来小酌。”江烽看了一眼房外,汴梁城的夜市似乎才刚刚开始,也难怪唐人早云: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都说夜市是在宋朝才开始解禁发端,哪曾想在这个时代便如此兴盛了。

    鞠蕖有些不高兴,可能也和自己扫了她的兴有关,毕竟还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好容易来了这天下第一繁盛的汴梁城,却只是逛了这么一小圈儿,甚至连汴梁城夜市的五分之一都未曾逛完,自己就打住了,也难怪对方不高兴。

    看见鞠蕖扭头微点,江烽想了一想才又道:“我要出去一趟。”

    鞠蕖警惕的问道:“这个时候,你要上哪里去?”

    江烽似乎也觉察出点儿什么味道来,笑了笑,“楚齐和陈实他们二人不去,我打算一个人去,不是你想象的那些地方。”

    鞠蕖脸色微红,似乎是有些忸怩,“谁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想些啥,这个时候出门,你要去干啥?你这点儿本事也敢胡乱出门?”

    “至于么?这汴梁城里,梁王脚下,谁敢放肆?”江烽打趣道:“我就出去走走。”

    “信你才怪,大郎和四郎不去也罢,但我要跟着你,免得你被人给杀了都不知道。”鞠蕖不依不饶:“一个袁无畏都把你给打得落花流水,差点儿丧命,这汴梁城里更是龙蛇混杂,你去的地方肯定不是啥好去处,稍不留意只怕就要出事儿,我得跟着你,免得你出事儿。”

    江烽想了想也是,先前问了问自己要去的地方,是汴梁城里典型的贫民窟,真正鱼龙混杂之处,有蕖娘这样一个金牌打手护驾,的确要安稳许多。

第三十八节 三皇炮锤

    好容易把楚齐和陈实安抚住,江烽才和已经忙不迭的女扮男装的鞠蕖出了门。

    也亏得了鞠蕖的武技可以轻而易举的碾压楚齐和陈实二人,才让二人对江烽要丢开二人外出无话可说,毕竟这汴梁城里藏龙卧虎,他二人这等武技也的确是有些拿不出手,真要遇上事情,没准儿就只能成为拖累而不是帮手了。

    换了一身藕荷色圆领长袍的鞠蕖顿时显得格外风流倜傥,巾子搭在头上,连江烽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用什么方式把她那对饱满的胸房给压了下去的,估计也是把胸围子是勒了又勒,倒是让江烽有些好笑,宁肯自己身体吃亏也要跟着这一趟出去,足见这丫头对外界的热闹事儿是多么向往。

    想想也是,这么多年一直在梨山中苦修,基本上没有多少机会出来,好容易成年了,却又遭遇家门惨变,进而沦为敌人追杀对象,这么久只怕鞠蕖都没有过两天安生日子。

    从旅舍出来,两人沿着御街南行,过朱雀门到外城。

    相较于内城的热闹中的井井有条,到了外城,就显得更加繁闹无序了,街头巷尾的脚店里不时有酩酊大醉的男人在短衫汉子的搀扶下走出来,走不了几步,短衫汉子们便将其仍在一方,听凭其就在路旁呼呼大睡,偶尔有小贼趁着人不注意溜到醉汉身边,悄悄在对方衣襟里摸索半天,这才懊恼的起身离开,显然是没有收获。

    街头棚子里的说书者这个时候仍然在不依不饶的卖弄着口舌,一本《七国春秋》选段被他讲得抑扬顿挫,口水爆蘸。

    一帮闲汉正在一旁听得眉飞色舞,不是发出阵阵欢呼,但是却不肯丢下半文钱,气得说书者只把那直板敲打得啪啪作响,却又不敢就此收口,毕竟还有不少衣食客官还伸长着脖子等着他的下回分解。

    胡记蒸饼铺和柏氏胡饼铺比邻而居,两家店铺的生意都不差,时不时有人在这边买两个胡饼,再到那边去提上一笼蒸饼,用一根细麻索把竹叶连同蒸饼捆好,大模大样的离开,仿佛这两样物事提在手中,就好比去了那丰乐楼上享用了一番宴席一般。

    两人一路行来,看得目不暇接,一直走过了四圣观和绣巷,街上来往行人才稍稍清减了一些。

    这一带已经靠近了城东南的水门了,白日里倒是一处最繁盛的所在,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哪怕是在夜里也需要连夜运到紧挨在城墙不远处的一排仓库里去。

    这个时候显然应该是力夫们歇息打尖的时候,一个个横七竖八的躺在货物堆旁,有些索性就赤条条的躺在了青石条上,图个凉快。

    “就是这边了。”江烽确定了一下方向,沿着码头边向陈州门方向走去。

    这一带相比于先前过来的地方要破败许多,零零碎碎的老旧房屋显得散乱而无序,偶尔一盏要死不活的灯笼从房门处透出几丝灯光。

    杂散的院落一看就知道这是坊市制度崩坏之后经历了一段无序之后各自为政修建起来的房舍,大家都各自按照各自的需要来,也没有太多讲究,于是就形成了这一片连一片的坊社区。

    “兵甲坊?”江烽小心的低垂着头寻找着路边的石牌,有些模糊的字迹在黑暗中有些看不清楚了,但是借助着远处昏暗的灯光,江烽还是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就是这里了。”

    “这里?”虽然说艺高人胆大,但是来这样一个陌生环境,而且四处杂乱不堪,灯光昏暗,还是让鞠蕖心里生出几分不自在,“二郎,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人。”江烽漫声道,目光却在四处逡巡,最终确定了一条小巷,这才举步前行,“走吧,马上就到了,只是不知道人在不在。”

    “那你为何不白日里来找?”鞠蕖有些不解。

    “白日里?白日里只怕就更不找到人了。”江烽笑道:“晚上也许是最好找人的时候。”

    脚步声很快就在小巷里引起了反应,狗吠声迅速让小巷深处一处灯光透亮的房屋里传来吵闹声,“什么人?吴十二,你他妈怎么跑进来了?寇十九呢?跑哪里去了?赶紧出去看看,是谁来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桌凳倒地声,间或有茶壶落地的破碎声,紧接着就是有人痛惜的大骂。

    “呼啦”一声,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院子里一掷而出,江烽神色不变,踏前一步,挥拳击出,凶猛的拳风迎上袭来的瓦缸炸裂开来,荡起一波劣酒气息。

    气运三转,方才化掉这酒缸一击带来的巨大元力冲击,这也让江烽心中一凛。

    自打进入结体期之后,江烽便从未落下过自己的修炼,每日早晚的修炼更有一日千里的感觉,结体期本身就是一个起伏跌宕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所需要抓住某个机缘节点一飞冲天,所以需要随时保持着一种良好的状态,否则错过了机缘又不知道要等待多少时间了。

    方才那一黑影掷出,他并未在意是什么东西,哪怕就是一个铁锤,他也有信心一击撞开,没想到只是一个普通酒缸,竟然让自己手臂有酸软的感觉,要知道自己这一击已经混合了许氏“三皇炮锤”之功,虽然还只是初学乍练,但是一自己结体期元力发出,已然丝毫不亚于天境高手的寻常一击了。

    三皇炮锤是江烽临行前夜许静来送自己时交给自己的,只有单薄的一页发黄桑皮纸,聊聊几个图影通共不到五百蝇头小楷字,但是这却是许氏一族耐以传家发迹的两大要术,一个是三元玄气,一个便是这三皇炮锤。

    三元玄气对江烽并无大用,他的五禽修炼术已然成型,无需任何玄气元力修炼之道了,反倒是内气外吐之术倒是他的短板,没想到许静竟然把三皇炮锤之术交付与他,让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相接。

    他当然明白这三皇炮锤之术的价值,说万金难易也不为过,许氏家族虽然已灭,但这种东西也许还可以成为许氏一族后辈东山再起的家底,没想到许静竟然赠予自己,他不知道许宁是否知晓。

第三十九节 广胜军常昆

    鞠蕖的手已经抚上了腰际的轻吕,目光炯炯,双足微分,身体微躬摆出了临战姿态。

    倒是江烽却不以为意,汴梁城里虽然鱼龙混杂,但是却也不是可以随意杀人之处,估摸着自己也是撞上了什么事儿,才会让对方紧张过甚。

    “叨扰各位了,某是外地人,来寻个朋友,若是打扰,先行道歉了。”江烽身形不动,提足中气,沉声道。

    “外地人?外地人怎么走到我们这里来了?”

    “不能让他走了!”

    “寇十九和吴十二不是在巷子外么?人呢?外乡人都跑到里边来了,都不知道?”

    虚掩的门骤然打开来,说是门也有些夸张了,就是两扇门板搭着,周围都是用竹席苇席混着木架支撑起来的一处挡风所在,歪歪斜斜,不像个什么好去处。

    木板门一打开,一股子浓烈的汗臭混合着酒糟气息扑面而来,让江烽也禁不住眉头一皱,而在江烽身旁的鞠蕖更是忍不住以手掩面。

    借助内里的灯光,江烽才发现里边的堂子恁大,足以容纳百人,零零散散的摆放着十来张茶桌,看样子应该是坊里的一处茶室,兼顾着说书场。

    只是这里大概是因为位置不同,远无法和御街、汴桥和汴河两岸的繁华市景相比,这等陋僻坊市里,能有这般一个茶室,也算是不错的了。

    一下子涌出来七八个汉子,大多敞衫露怀,还有的索性就是****上身,鬼鹘、青龙、火鸦、龙雀这一类的惊悚纹身在这些汉子身上也随处可见。

    涌出来的人见只有江烽二人,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当先一人上下打量着江烽和鞠蕖形貌,似乎在评估着江烽所言是否属实,江烽也是抱拳一礼,“某是受人之托来找一位朋友的,如有打扰,忘谅。”

    当先那名汉子也不过三十来岁,方面阔嘴,宽额大耳,上着一件对襟半臂,下穿一条枣红缚袴,虎目如炬,一边上下打量着江烽,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兵甲坊里,无需多礼,你是何人,来自何地,来找何人?”

    江烽估计刚才掷出这一酒缸怕就是此人之作,对对方也是高看了几分。

    能运元力入酒缸,外放若斯,不是等闲之辈能做到的,能让自己以三皇炮锤之功尚需功运三转才这一击之力,更非常人所能做到,这不能不让他觉得这边汴梁城里委实是藏龙卧虎之地,随便哪个旮旯里也能刨出一头龙虎来。

    一连串的问话也是字正腔圆,一口标准的汴梁口音。

    “某乃光州固始江潮,来汴梁一行办事,受一朋友所托,来寻一位旧友,河阳常昆。”江烽在一干人的火眼瞪视之下,不卑不亢,淡然道。

    “醉猫?”当先那名男子讶然回首,看了一眼棚子里,似乎在寻找什么,“你找三郎?”

    醉猫?三郎?这两个词儿从方面阔嘴的男子嘴里冒出来也是让江烽一愣。

    他只知道黃安锦这位昔日在白马寺至交的名字,却并不清楚其他情况,黃安锦在介绍他这位至交时也谈到常昆也是白马寺监寺大人的弟子,但是却是俗家弟子,且很早就离寺回家,后来加入了广胜军。

    黃安锦还俗之后一直侍奉到母亲去世,后到白马寺暂住修炼一年期间,常昆曾经回过白马寺,与黃安锦大醉三日方休。

    后来黃安锦也在光州加入了光州牙军,便与常昆失去了联系。

    不过在常昆离开白马寺时曾说他居于汴梁城兵甲坊市里,江烽来汴梁时黃安锦便将此情况告知了江烽,说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找常昆,或许能有一些帮助。

    学成卖与帝王家,无论是白马寺还是大相国寺亦或是其他寺庙道观的俗家弟子,大多都是庶族小户人家的子弟,投入寺观中,若是有些天赋被寺庙僧侣或道观道人相中,便收为俗家弟子在寺庙里修炼武技,最终若是能有一番造化修炼出头,便可获准下山寻找各自机缘。

    当然你在寺庙道观中获传武技也并非毫无代价,若是出头,自然要照拂山门,为山门的发展提供助力,这也是一种潜在变相的交易,只是夹杂了师门感情在其中,感觉起来不那么势利俗气罢了。

    常昆和黃安锦都属此类,只不过常昆本身就是俗家弟子,学成便要出山找出身,而黄安进则本来是僧人,后来因故还俗罢了。

    有这层关系,加之常昆又在梁军中的广胜军中,所以江烽也才有这一行。

    “某受人之托来找广胜军常昆,也不知道这常昆是否是你所说的三郎。”江烽不动声色的道。

    “广胜军常昆?常昆倒是有,广胜军,呵呵,这年头还有广胜军这名头么?”方面汉子朗声大笑,笑声中却是说不出凄厉酸楚,“还有人记得广胜军,真是异数,大概也只有你等外地人还记得有着广胜军吧?”

    被男子有些突兀的怪笑打断话头,一连串的话语从对方嘴里钻出来,却是让江烽和鞠蕖两人也是有些不解。

    龙骧军、天武军、天兴军、广胜军、神武军、天威军、乃是梁军六大主力,虽然在亲信程度还是无法与诸如踏白都、控鹤军、云骑军这些梁王的亲卫军相比,但是却在规模上要比这些军队大得多。

    像这六大主力的规模都在两厢以上,也就是说理论上六军兵力达到了三十万以上,像踏白都或者云骑军这等侍卫亲军都不过一军之力,顶多也就是二千五百人,再是精锐却也和六大主力军难以相提并论在,只不过六大主力军一般说来也不可能全数配齐,很多虽然名义上有两厢,一厢十军,但是实际上都没有配齐。

    广胜军名列梁军六大主力军之列,怎么却被此人说得好像不存在似的,自然让江烽有些诧异。

    方面汉子的一番凄厉长笑却让七八个人中两三人都露出不甘之色,其他几人也都是唏嘘感慨的摇着头,倒是方面汉子旁边的一个年轻汉子插话:“三郎尚未醒,怕是不见外人,你等若是没有急事,还是明日午后再来找他吧。”

已更三十万字了,强推了,上架前最后一周打推荐榜了,求票!

强推了,该表演的也表演完了,总而言之这是上架前打榜预演,求兄弟们的推荐票,收藏了的兄弟也可以开宰看看了,看完别忘了投票就行了!

    谢谢支持!

第四十节 闹市潜龙(1)来几张推荐票呗!

    江烽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男子,也是一件半袖,只不过内里还有一件长袍,一条褶袴倒也十分干净利索,脸型略长,细眉长眼,太阳穴微凹,双手特长,很有点儿过膝的感觉,说起话来也是轻言细语,甚为和善。

    “兄台,我等从光州远来,受人之托,因为在汴京城里逗留时间不多,所以还请兄台通报辄个,就说受白马故人之托来见。”江烽不为所动,沉声道。

    “哦?你们也是白马寺弟子?”年轻男子显然是和那常昆相熟,知晓常昆源出白马寺一脉。

    只是这一帮人自打广胜军被裁撤之后便一个个如丧家之犬,蜗居于此,整日和一帮各军中不得意之人以及一些亲眷子弟纠合在一起,要么沉迷在杜康和博戏中混日子,要么就是在外套白狼打闷棍混野食,沦落成为人神共厌的角色。

    年轻男子也很是无奈,自己和这些人要么是相交多年,要么就是有过命交情,所以也只能陪着这帮人厮混,只是这样却难有出头之日。

    “我们不是,但是委托我们来拜会常昆兄的人是他白马故人。”江烽也觉得自己这一趟恐怕来得有些仓促了:“只想见一见常昆兄,还请兄台行个方便。”

    听先前那个方面男子言语之意,这广胜军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这帮人好像都和广胜军有些瓜葛牵连,很是不得意一般,若然是这样,这常昆怕是难得帮上什么忙了。

    照理说广胜军是梁军六大主力之一,再出什么事儿,也不可能涉及到这支军队的名头,只是自己初来汴梁,以往对汴梁这边的情况也所知不多,一时间也难以从对方话语里探出点儿什么东西来。

    “行了,白陵,你就把他们带进去吧,难道谁还会去打那头醉猫的主意不成?”方面汉子这个时候似乎也觉得自己先前的话有些失态了,自我解嘲的笑笑,“人家山高水远来一趟也不容易,没准儿也能给醉猫带点儿好事儿来呢?”

    年轻汉子也是无奈的点点头,“也罢,那就跟我进来吧,也不知道三郎醒了没有,他最烦别人打扰他瞌睡,若是扰了他清梦,他是要翻脸的,所以他没醒的话,你们可能就得要等等了。”

    江烽和鞠蕖正欲举步随年轻男子进棚,方面汉子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江烽,“刚才我掷出的酒缸,是你赤手击碎的?”

    江烽点点头,“情急之下,唐突了。”

    摇摇头,方面汉子看了一眼江烽的手,“能赤手击碎我的酒缸,有两下子,有没有兴趣切磋一下?今日太晚了,明后日若是有机会,不如切磋切磋?也为兄弟们添个彩头?”

    江烽当然明白对方话语中的切磋之意是什么意思,当然不是单纯的切磋武技,多半还是要押点儿彩头。

    从这棚子里居中大桌上摆放的碗盏以及散落的几枚骰子就能知道先前这帮家伙肯定是在博戏,也就是赌博,没想到被自己懵懵懂懂的闯进来,这才坏了他们的赌局,所以这才有这般“邀请”。

    看见年轻男子皱起眉头,意似不悦,方面汉子哈哈笑起来,“白陵,放心,不会伤到醉猫的朋友的,你没看到这位朋友的伙伴么?我看我们这群人里边怕是没几个能伤到他呢,我们就是图个乐子而已。”

    方面汉子的话一下子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一直站在江烽背后阴影里的鞠蕖身上,看得鞠蕖身上也是一阵不自在。

    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鞠蕖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这在这个时代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大户人家的女子妇人多有女扮男装出游之举,小户人家就更不在意这个,穿男装有时候还图干活儿方便。

    这话里话外之意竟然是这个一直藏身在江烽背后阴影里的女子竟然比江烽还厉害,不能不让一干人有些好奇,连唤作白陵的年轻男子也多打量了鞠蕖几眼。

    被方面男子这么一挤兑,江烽反倒是不好推了,这些人应该是和那常昆都比较熟悉的朋友,左右自己也要见到常昆,这会儿答应下来,待会儿和常昆解释清楚也就好了。

    “这位兄台,我等微末之技,难登大雅之堂,照说不该放肆的,不过诸位都是常昆兄的朋友,某若是一味推诿敷衍,倒显得我等矫情了,行,待我等和常昆兄见面一晤之后,若是明后日有机会,定来与兄台切磋。”江烽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道。

    这几人身上穿的衣衫以红色居多,估摸着多半都是和梁军有些瓜葛的,梁地尚赤,所以梁军多以红色服饰为主,这些汉子虽然衣衫破旧褪色,但都还是能看出原色,既然是军人出身,若是自己过于谦让,倒是被对方视为懦弱虚伪,反为不美。

    “好,江兄爽直,那就这么说定了,三郎的朋友也就是我等的朋友,待你和三郎叙了旧之后,明后日我等找个机会再来好好一聚!走罢,散了,散了,明日兜里若是还有钱,请早!”

    一挥手,一干跟着方面汉子的粗汉们都很自觉地便跟在了方面汉子身后散去,显然是被江烽这倒了兴头,也就失去了再玩下去的兴致。

    看见这一拨汉子散去,年轻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一边示意江烽二人跟随他往棚子里走,一边解释道:“他们也是闲来无事,整日里喝了酒便是耍钱,可不这般,那又能如何?总比出去惹事儿强,被禁军拿了去,一顿板子打下来,药钱都不止这几个。”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崔尚崔白陵。”年轻男子寡淡的应道:“你们来自光州,嗯,固始?听说蚁贼围攻你们固始未能克之便转道东下了?观你气度,不像游侠儿,倒像是军中之人。”

    江烽也没有瞒对方,“不瞒崔兄,某乃固始军使,来汴梁公干,顺带拜访常昆兄。”

    年轻男子细眉一扬,“固始军使?来汴梁公干?蔡州袁氏还未对固始动手?”

第四十一节 闹市潜龙(2)

    一句话就让江烽立即明白此人的不同凡响。

    自己作为固始军使来汴梁的目的,对方就凭自己一句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就能明白,而且还能进而延伸到袁军尚未对固始发起进攻这一判断上来,甚至还流露出袁氏早就应当对固始动手的含义在里边,不能不让江烽心中耸然一惊。

    这汴梁城里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怎么就在这破败不堪的兵甲坊里也能遇到如此能人?

    对方能出此言,江烽自然不能让对方低看,“蚁贼横扫蔡州,只怕袁氏想要动我固始,也还力有未逮吧?”

    “力有未逮?哼,若我是袁氏主事者,五千马步军便能拿下固始,何来力有未逮一说?蚁贼流窜四地,无外乎对地方上造成损害,对蔡州军本身来说,又有多大损失?”年轻男子意似不屑,慢步前行。

    年轻男子的话再度让江烽背上冷汗涔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的确如此,若是袁氏真下定决心要夺回固始,以其现在的实力,并不需要多做准备便可行事。

    “那以崔兄之见,袁军为何迟迟未动?”江烽有些不服气的反问。

    “以固始今日之形势,如无其他太大变故,早几日晚几日影响不大,何况袁氏大概也是希望能兵不血刃,或者说尽可能的少付出代价拿回固始吧?许固始地方士绅以诺,确保其利益不受损害,里应外合赶走固始军或者收编固始军也就是应有之意了。”

    年轻男子轻描淡写的话更是让江烽汗流浃背,这家伙眼光竟然如此犀利无匹,简单几句话就把当下固始存在的最大危机给点了出来。

    三人已经走进了大棚里,破败散乱的茶室里桌椅板凳横七竖八的胡乱放着,年轻男子走到后边的跨院里,张望了一下,摇摇头,“可能你们还得等一会儿,三郎正睡得香,这会儿弄醒他,怕是要着恼。”

    江烽也看到了一个躺在屋里胡床上的壮汉,睡得正香,鼾声如雷。

    “那我们就在外边坐一会儿,看看常昆兄能不能醒来吧。”江烽也不在意,能不能从常昆那里获得一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眼前此人却不是寻常人物,可以好好结交结交。

    “也罢,我陪二位坐一会儿。”崔尚也不在意。

    他也意识到眼前此人表露出来的气势不像是一个寻常使者,尤其是背后这女人如霍僔所说武技惊人,已达天境之上的水准,而这样一个女人居然是来为这个使者充当保镖角色,

    “固始危如累卵,崔兄可有教我?”江烽也不遮掩,开门见山,“某乃固始军假虞侯江烽,假借吾已故兄长之名来汴梁,便是来寻支持。”

    “哦?你便是那江烽?”崔尚讶然,他也料到了江烽不是等闲之辈,没想到却还真不简单。

    虽说汴梁对淮南道那边的局面不是很关注,但是蚁贼东下,经蔡州而入颍亳寿三州,在蔡州搅得翻天覆地,却在固始吃了一个小亏,虽说只是蚁贼偏师,还是让人颇感意外了。

    “某正是。”江烽抱拳,“这是某好友鞠蕖。”

    “鞠氏?申州鞠氏?”崔尚的感觉异常灵敏,目光在鞠蕖身上流淌,“我闻申州鞠氏一族皆被南阳刘氏迁居南阳,……”

    “鞠氏一族人丁不少,鞠蕖一直在外,……”江烽没有多说,而崔尚也就不再深问,“江兄刚才也问及固始之事,我先前也说了,若是袁氏下定决心要拿下固始,固始军没有机会。”

    江烽点头,却没有接话,他知道对方还有话要说。

    “但固始军却有些托大,或许是觉得固始是手到擒来,所以这大概就是江兄来汴梁的原因吧?”崔尚含笑道:“江兄大概也是意识到了鄂黄杜氏无力庇护固始吧?”

    江烽点点头,“某不想多言赘语,想必崔兄也意识到了梁地目前的局面不佳吧?南阳和蔡州势力猛涨,这个包围圈的厚实程度还在与日俱增,若是让蔡州拿下固始,消化掉光州,只怕日后这蔡州便要从癣疥之疾变成肘腋之患,不,准确的说现在蔡州袁氏已经成为梁地的肘腋之患了。”

    对于江烽的见解深刻崔尚倒不是很惊讶,能在固始弹丸之地存活下来,若是几分本事那是不可能的。

    此人来汴梁倒是看得很准,这偌大中原,能解固始军之危的只有汴梁,但是话虽如此说,崔尚也一样不看好固始,因为固始实在没有多少值得汴梁助一臂之力的价值。

    而即便是汴梁愿意支持固始军,以固始军如今之实力,它能撑得住么?崔尚下意识的摇摇头。

    “江兄,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梁王府崇政院里人才济济,能看得到这一点的人不少,但是你要知道梁地不比其他地方,面临的敌人很多,有时候心腹之患尚需要放下,遑论其他?”崔尚没有回避,“何况汴梁城里的情形很复杂,不是外人能涉足的,估摸着江兄你来汴梁时也是想法多多,不过恐怕你会很失望。”

    “总要尽一份努力,尽人事,听天命,江某努力过了,也就心安理得了。”江烽说的倒是相当洒脱,但随即话语又转回来,“那崔兄觉得问题的症结究竟在哪里?”

    交浅言深,崔尚本不欲多说,但是看到江烽诚恳的面容,又有些不好推辞,想了一想之后才道:“两方面,一是固始弹丸之地,固始军实力太弱,难以抗衡蔡州军;二是汴梁内部也有些问题,我说了汴梁敌人很多,应对也需要分轻重缓急,嗯,也关乎各方利益,而固始或许在很多人眼里不值一提,……”

    “各方利益?这,崔兄,怎么理解?”江烽咀嚼的了一下这有些深刻含义的话语,梁地幅员辽阔,梁王麾下也是阀族众多,既有大批所谓军事阀族,亦有大量本土望族,这里边牵一发动全身,不是那么简单的。

    “愚蠢!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当下汴梁是出征蒲州与沙陀人开战的声音最大,蔡州袁氏跳梁小丑,不足为惧,更重要的还是蒲州盐场已经被人盯上了,你固始能有啥能让人家动心?”一个粗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第四十二节 闹市潜龙(3)

    声若洪钟,气如奔雷,悚然在一旁震响,饶是年轻男子知道是谁,江烽和鞠蕖也反应过来,但还是吓了一大跳,而鞠蕖更是身形一闪,如鬼魅般的跃起,轻吕出鞘,已经摆出了格斗姿势。

    “咦?你是梨山派的?不错,径路刃,少见啊。”虬髯戟张的壮汉身材不高,敦实沉稳,略略有些秃顶的大头,矮状的身躯,粗大的一双手从手背到手掌,甚至延伸到手腕处,老茧密布,显然是修炼了某种特异的武道技艺。

    鞠蕖也吃了一惊,梨山派虽然也在中原有发展,红线女这一脉在江湖上名气也很大,但是毕竟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这么些年红线一脉出的人才并不多,自己已经算是佼佼者,而这柄径路刃,能识得者少之又少,没想到却被这一个粗俗汉子说破。

    没有理睬鞠蕖的一脸惊骇,壮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落到江烽身上,“你便是要来见某的故人之友?是安锦的朋友?他现在怎么样?”

    从对方的气势,江烽就知道对方武道水准远在自己之上,早已超越天境,至于说与鞠蕖相比如何,却不好比,就好像一个擅长游泳,一个擅长跑步一样,难以相较。

    “他是固始军前左营指挥,现在是前营指挥,方遭大难,但却由此更上一层楼,也算是一个境遇。”

    江烽也不废话,黃安锦能把此人介绍给自己,自然是他相信得过的人,而以黃安锦的心性,不靠谱的人是入不了眼的。

    壮汉目光中精焰一跳,“他过了通脉期了?难得,只怕这一难够他受吧?”

    “他和韩拔陵的兄弟韩拔乐对决,伤在对方手上,人事不省三日方才醒来,藉以跨越。”江烽言简意赅。

    “韩拔乐?唔,听说过,疯虎,伊洛十大寇嘛,没想到一帮蟊贼,居然也能有此造诣,咱们河*南府也是出人才啊。”

    他是河阳人,与永宁、长水、伊阳这一被称为伊洛之地的熊耳山区同属于河*南府,所以这么说。

    “嗯,他把我告诉给你,足见你也是值得他信任之人,虽说你是固始军假虞侯,但若未得他信任,也不会如此,他在光州数年,便从未说起过他人。”矮壮汉子端起茶桌上的茶盏,一口将里边残茶喝个精光,甚至还将茶叶末咀嚼一番,方才吐出来,“宿酒难消,我老常这身子骨就这么下去也要废了,连安锦都能踏入洗髓期了,没准儿等两年他就能和我一较高下了,悲乎。”

    “常兄现在不在广胜军了?”江烽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看样子对方已经不像是在梁军中了,否则以广胜军为梁军中六大主力之一,且又被列为禁军,岂有像此人这般放荡不羁困顿潦倒的模样?

    “广胜军?现在还有广胜军么?”矮壮汉子斜睨了江烽一眼,“你难道不知三年前四年前广胜军就被裁撤了么?连广胜军这个名头都不复存在,哪里还有什么广胜军?”

    江烽吃了一惊,广胜军竟然被裁撤了?见矮壮汉子虽然意态狂傲,但是嘴角处残留的苦涩却是挥之不去,而旁边的年轻男子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裁撤了就裁撤了吧,看人家也不像你这般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丢抹下你这张老脸去撞撞木钟,你不也一样可以到其他军中去混饭吃?”

    江烽也不好深问广胜军为何被裁撤,照理说像这样的梁军主力军,是不大可能因为打一两场败仗就被裁撤的,而且恶战之后往往都要重建,甚至规模更大。

    这种裁撤,只可能是内部倾轧的结果,江烽也听说过梁军这边虽然实力冠绝中原,但是内部却也是矛盾重重,掣肘甚多,便是梁王本人也是驾驭颇艰,否则偌大一支梁军却鲜有听说主动出击,基本上都是被别人打上门来才会反击。

    “哼,你也不看看那些跑到天兴军、龙骧军和神武军混饭吃的,又有几个得偿所愿?更不用说那些削尖脑袋钻营进控鹤军和云骑军的人了,整日里活得像条狗一样,还不如某这般潇洒自在!”矮壮汉子轻蔑的瘪嘴。

    “你倒是潇洒自在了,可是嫂子那边却如何过日子?整日里东躲西藏,你就这么打算藏一辈子?”年轻男子毫不客气的揭穿对方老底,“要债的都已经坐在你家里好几日了,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要不你就只能和杨七他们去混饭吃了。”

    “不说这事儿了,有客人在,你少在这里揭我短,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博陵崔氏有混到你这个地步的么?”矮壮汉子也不客气的反击。

    见二人争执起来,江烽也觉得有趣,只是他现在却没有太多心思去想其他,“崔兄,常兄,方才常兄所说汴梁要对蒲州开战?”

    “现在只是有这个传言。”年轻男子撇了撇嘴,“但如果这种声音越来越大,也不排除的确会打这一仗,金银红人眼,财帛动人心嘛,谁让今年盐价暴涨,而蒲州又卡在我们梁地脖子上,没听说那么多商人都愿意报效捐输,只求能打下蒲州么?不就是冲着这蒲州盐场去的么?真要能控制蒲州,只怕咱们梁地的盐商给那些军头们舔马靴他们都干。”

    蒲州盐池,天下闻名,乃是中原最重要的产盐地。

    梁地之盐有三个渠道,最主要是来自淮南,其次是淮北,再次才是蒲州。

    要说本来是蒲州之盐最近便,但是蒲州之盐控制在河东晋地手中,沙陀人一方面对河*南严控出盐,另外也需要将大量的盐运往塞外,以换取塞外杂胡各部对其的支持,否则难以平衡来自东北吐谷浑和西北党项对其的压力。

    所以从蒲州来的盐大多是走私而来,甚至包括淮北来盐也一样大多从青州那边走私过来的,价格奇高。

    而唯一较为顺畅的盐路就是淮南,淮南之盐大多从沿淮水而上,但随着蚁贼肆虐,这条盐路也是时断时通,所以使得今年盐价暴涨,才会引发这么多事端。

第四十三节 兵事

    江烽心中顿时一沉,如果梁地要对蒲州用兵,那势必要对东面和南面都要采取守势,而自己的期望幻想就泡汤了,蔡州袁家失去了来自梁地的压力,便可轻而易举的拿下固始,固始也再无复有逆天之力。

    “不过我想崇政院里怕也还是有聪明人吧?蒲州这般重要,河东会看着我们的行动无动于衷?只怕羊肉没吃着,就惹来一身骚了。”矮壮汉子不以为然,“嘴巴上说说谁都会,你也不看看蒲州的情况,对朱邪一族来说,蒲州几乎就是命根子,没有蒲州池盐,他们拿什么来笼络塞外杂胡?没有这些杂胡,怎么来牵制吐谷浑人和党项人?就是他们沙陀人内部只怕都要大乱了,这种情况下,就是再逼河东拼命了,现在我们做好了打这么大一仗的准备了么?”

    “常兄的意思是这只是一种说法,真要行动却不太可能?”江烽心中又是一宽。

    “江虞侯,……”矮壮汉子话语刚一出口,便被江烽打断,“常兄,崔兄,我和安锦也是以朋友论交,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二郎好了。”

    “嗯,二郎,我知道你此次来怕也是为了固始的存亡而来,但是说实话,我不太看号固始,现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常昆摇头,然后把目光转向崔尚,“白陵,你不是号称九窍心君么?能不能帮二郎出个主意?能给蔡州方面膈应一下,也是好事。”

    崔尚被常昆这么一说,江烽的目光也落到他身上,博陵崔氏中人,天下望族,却也混迹于市井,倒也少见。

    “唔,二郎,那我就直言了。”崔尚和江烽也并无多少交情,说话也无需忌讳什么,径直道:“以我之见,固始军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主动投效袁家,这是上策,袁氏定然不愿意再来一次固始攻防战,纵然袁军比蚁贼强许多,但也不愿意白白伤亡,投效时家,估计时家不会接受,而杜家心有余而力不足,淮南杨氏呢,鞭长莫及,蔡州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江烽摇摇头,若是要降袁氏,早就降了,何须等到此时?就算是投效袁家,袁家也势必不可能让自己再掌军,寻个由头把自己打发走人都算是善人了,找几个机会斩杀才是正解。

    似乎也预料到了江烽的态度,崔尚继续道:“第二条路只是下策,而且能不能成,还有许多变数,我个人也不太看好,嗯,就是除非谁能推动近期梁蔡一战,也许能让固始死里求生。”

    推动梁蔡一战?!

    这句话一出,让江烽和常昆全身都是一震。

    这个家伙的口气太大了,推动梁蔡一战,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三年前梁蔡一战演变成为中原大战,两方多家势力都被牵扯进来,除开当时的梁军对晋军、泰宁军、感化军和蔡州军外,吐谷浑人和党项人也都被汴梁拉入了战局,甚至连关中和南阳方面都险些加入战团,现在又要来一场梁蔡之战?可能么?

    “白陵,你这话太无边了吧?”常昆皱着眉头道:“先不说梁蔡一战有没有可能,光说这时间上,这一仗能是短时间内能打起来的么?只怕等到这一仗打起来,固始城早就插上了袁家的旗帜了吧?”

    “三郎,谁说梁蔡一战不可能?谁说不可能短时间打起来?”崔尚不慌不忙的道:“蚁贼横扫蔡州,袁氏损失惨重,且新吞的光州治下不靖,现在蚁贼又在颍亳寿三州肆虐,淮北捉襟见肘,是不是一个对蔡州用兵的好时机?”

    崔尚的话让江烽顿时精神一振,但是常昆却摇头不以为然,“淮北的确现在自顾不暇,但泰宁军呢?晋军呢?”

    “泰宁那边,若是汴梁真有意要对蔡州动手,自然可以让魏博方面策应。”崔尚应答如流,“至于晋军,吐谷浑那边一样可以做做样子,据说晋王身体有恙,如果可以的话,不妨在晋地内部做点儿文章,我想崇政院那边是有办法的。”

    “魏博那边内乱方休,元气未复,恐怕难以对泰宁军那边起到多少牵制作用。”常昆虽然不在军中了,但是平素往来的都是军中之人,对梁地周围的形势还是颇为了解的。

    “只是牵制而已,也不需要魏博那边真的有什么动作,泰宁军这几年都参加了与我们的战斗,所耗甚大,日子一样不好过,加之蔡州与泰宁军的关系也不算密切,未必能获得泰宁军的全力支持。”

    “既然你说得这么简单,那还有什么难处?”常昆反问。

    “还不就是你说的那样么?关键在于这一仗打哪里,那些军头们不也就是觉得蔡州和淮北遭蚁贼新乱,力有未逮,泰宁军可以由魏博牵制,正好可以腾出手来与晋军一决雌雄,拿下蒲州,也可断了河东的财源,河东失去塞外杂胡的支持,便如同断了一条胳膊,再有党项和吐谷浑夹击,没准儿就能灭了沙陀呢。”崔尚哂笑道。

    “痴人说梦!河东若是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还用得着咱们这么几十年来和河东打生打死?魏博不可靠,泰宁军朱氏也不蠢,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或许我们小打小闹他们可以不加理会,一旦我们要与晋军决一雌雄,泰宁军必定倾全力而出!更兼之关中李氏会坐视河东陷入危局?只怕形势一旦对河东不妙,李氏就要四处撺掇让淮北、南阳出兵施压了,甚至亲自上阵也一样可能!你说的这些都是纸上画饼,不值一提!”

    崔尚笑了,“这不是我说的,而是某些军头们想象出来的,再加上还有那么多推波助澜的盐商,这风潮不就这么起来了?”

    常昆当然也知道这不是崔尚想出来的,而是那些个已经陷入了盐商们所描绘美好愿景的大军头们所幻想的,有这些腰缠万贯的盐商四处游说吹嘘,也难怪这股邪风就吹起来了。

第四十四节 明悟

    并不在意江烽这个外人在场,崔尚和常昆很随意的把汴梁内部的种种就抖落出来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汴梁城里也没有多少秘密可言,走进街巷到瓦子勾栏酒肆正店里去听听,就能发现市井之人喜欢听的是说书人的故事,喜欢说的是家长里短,而商人们则更关心各地的物价和捐税有无涨跌,而对于这些军营中人和子弟家眷们来说,崇政院和政事堂以及下属的各部的消息无疑就是最让他们关心的内容了。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只是表面的东西,内里更深层次的东西却总是隐藏在这些表面的种种之下。

    在每一个地方盐商都是一个无法忽视的势力,每一个地方的盐政都是被他们垄断,他们要么源于地方大族,要么就是在朝中军中有雄厚的靠山,他们能动用的资源不输于任何一个群体。

    所以明知道出兵蒲州会是一个极其草率冒险的举动,甚至可能会陷汴梁于危险之中,但是一样有人为之摇旗呐喊,而且都是具有相当影响力之人。

    “崔兄,以你之见,若是要推动梁蔡一战,又该当如何入手?”江烽没多少心思去探讨汴梁的战略大计,他更关心怎么才能让固始摆脱危机,正如崔尚所说,固始军的生机就在于只有当蔡州无暇来过问固始,为固始军赢得一段时间的喘息之机,挺过这一关。

    “二郎,这恐怕不是你如何入手的问题,先前三郎也说了,你固始有什么能让别人动心?有比蒲州盐池盐场更让人动心的东西么?”崔尚反问。

    江烽摇摇头。

    “既然没有,那么能让梁蔡一战的可能性就只能是朝中的大人们本身就想要这一战,而你固始或许能够为他们的这一战提供一些意外的助力,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那些大人们知晓,你固始军有一战之力,有能力帮助梁军牵制蔡州军,可据我所知,恐怕你们固始军现在的实力很难让那些大人们打上眼啊。”崔尚笑了笑,“固始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你们等不起,可如果你不能让崇政院的大人们和各军的军头们相信你固始军有这个实力,也许你就会错过这个时机,没准儿蔡州军没等你回固始,就把袁家大旗插在固始城头了。”

    一席话说得直截了当,毫不客气,但是江烽却知道这是最接近现实的可能。

    按照自己从叶*县一路行来观察所得,恐怕梁军也的确是在备战,的确是有一战的企图的。

    毕竟蚁贼横扫蔡州,给袁氏造成巨大损害,加之袁氏刚拿下光州,甚至还留了固始这样一个尾巴,同时蚁贼现在又在颍亳寿三州肆虐,让淮北自顾不暇。

    也就是说,梁地周围的敌人,有两个已经无力对梁地构成威胁,极大的减轻了梁地的威胁压力,而关中和南阳现在战意尚不浓,也不太可能在较短时间内对梁地有威胁,那么这等机会难得的情况下,汴梁空自坐拥二十万大军却按兵不动,那朱允和他的部下们就真的太窝囊了。

    关键在于该向哪个方向发起进攻。

    按照崔尚和常昆的说法,方向应该有两个,一个是蒲州,一个是蔡州。

    打下蒲州的好处大,但风险更大,有盐商和一帮军头摇旗呐喊,固然看起来声威很盛,但是一样可能遭到无法得利者的反对,同样崇政院和政事堂中诸位大人也都不是吃白饭的,一样看得到这里边的危险,这一仗很多人想打,但是却未必敢打,按照江烽的判断,如果真要和河东决一雌雄,或者说来一场争夺蒲州这样重要地区的大战,肯定会演变成一场持久战,以梁地目前的战争动员规模,恐怕还远远不够。

    江烽的思路慢慢清晰起来了,崔尚和常昆两人其实也已经看出来了汴梁方面不太可能推动对蒲州一战,所以这才变相的再提醒自己,自己要做的不是判断会对哪个方向一战,而是要尽可能的促使汴梁方面尽快发动这一战,同时还要让汴梁方面认同固始军的实力足以对蔡州军构成牵制作用,只有这样,自己才能真正影响到这场战争,才能为固始军争取到一些机会。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江烽也是抱拳一礼,“崔兄,常兄,某受教了,只是一客不烦二主,某还想问一问,朝中谁对袁氏最为仇视?”

    崔尚和常昆相顾讶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异和赞许,江烽能如此干净利索的想明白其中奥妙,而且直接问及谁能对推动梁蔡一战发挥作用,足以说明对方也并非毫无准备。

    崔尚缓缓道:“当然是李固将军了。”

    “李固?”江烽没听说过此人,问了一句。

    “天兴军主帅,摩云将军李罕之之孙。”崔尚一字一句解释道:“摩云将军是陈州项城人,李家也是项城豪门,只可惜现在项城却成了袁氏领地。”

    三年前陈州一战,蔡州军虎口拔牙从梁军手中夺走了南陈州三县,其中就有最南端的项城,没想到李罕之是项城人,想必其一族在项城也是豪门大户,现在自然被袁氏扫地出门,估摸着现在投效袁氏一族的项城何氏也从中分润不少,要知道项城乃是著名的粮仓,项城易主,李氏一族所有自然也被其接收了。

    崔尚这么一说,江烽便立即明白过来。

    这李摩云李罕之可是大名鼎鼎,乃是唐末赫赫有名的暴虐人物,其为人阴狠残毒,先后投效了诸葛爽、李克用,其在泽州驻扎期间,曾把方圆百里地连人带兽杀光吃光。

    后投效朱温,为汴梁夺得潞州立下汗马功劳,连朱温都对其嘉许有加,只可惜命运不济,夺下潞州没当两天节度使便患重病不起了,看来这李罕之虽已死了数十年了,但其李氏一族也是汴梁军中的一系,否则李固何以担当天兴军主帅。

    正巧这鞠蕖的师兄也是天兴军中人,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来搭上这条线。

第四十五节 小庙请神

    从兵甲坊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夜色如水,凉风袭人,即便是这个时候,汴梁城里依然是轻歌曼舞,灯火辉煌,时不时有身形踉跄的醉客,或者有了恩客的女伎从身旁走过,整个空气中都还弥漫着一种欢愉的气息。

    看见江烽满面沉思的神色,走在江烽身旁的鞠蕖忍不住小声道:“二郎,是不是当将主的都这样,今日一晚上你们说的我都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明白里边儿的道理,我头都被你们给绕晕了。”

    鞠蕖一脸郁闷的表情让江烽有些好笑,“蕖娘,你听不懂也很正常,实际上有很多东西我也是似懂非懂,因为我们对汴梁这边的情况不了解,另外也对梁军内部的运作规制不懂,偌大梁地,可和固始军不同,也比你们原来的申州大无数倍,涉及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和利益,自然是牵一发动全身,一件事儿要做下来,就得要时间,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另外我也想和你说说你堂兄的申州军的事情。”

    鞠蕖点点头,“二郎,我可以帮你去和我堂兄一说,只是能不能成,还得要看我那位堂兄的态度,我觉得他怕是不会因为我这层关系而改变他自己的观点。”

    “蕖娘,我也只需要你去帮我阐明一下意见而已,他愿意不愿意到固始来,还是取决于他,但我以为如果他明智的话,应该看到去固始他唯一的出路,虽然到固始一样也有很大风险,但毕竟这是一条路,除非他愿意投效南阳,而安州那边我估计都不敢收留他吧?”

    “你就不怕得罪南阳?”鞠蕖反问。

    “呵呵,蕖娘,你觉得我现在还在乎得罪谁么?蔡州军就像一把剑压在我脖子上,我现在唯一想法就是要让固始军生存下去,南阳刘氏?还是等他们拿下光州之后能和固始挨上边儿再来和我说这件事情吧。”

    江烽笑了起来,现在的他谁都不怕得罪,只要能充实自身力量的举措,他都不吝一试,哪怕是饮鸩止渴,也要一试,至于其他,日后再说。

    “二郎,其实你还可以邀请今晚这两位一起到固始,我看这两位都不是凡俗之辈,尤其是那个常昆,他的武道修行不在我之下,比你强太多了。”鞠蕖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你也该多花一些精力和时间在修炼上,否则……”

    “否则什么?怕别人来刺杀我?不是还有你这个保镖在身边么?”江烽自我解嘲,“你觉得我现在有更多精力来修炼武技么?我也知道这样很危险,但现在我真没有这份心思。”

    “至于你说的常昆和崔尚他们俩,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我也还不了解他们两人的情况,广胜军被裁撤了,是个什么情形,我也需要问一问,看看里边有没有什么隐情,若是没啥问题,不仅仅是常昆和崔尚,还包括我们最初遇见那帮人,我都打算去打打主意。蕖娘,不知道你注意到他们的穿着没有,要么衣衫,要么缚袴,都是带赤红色的,这都是梁军的军服颜色,也就是说他们要么就是被裁撤掉的广胜军兵士,要么就是其他梁军的军士,要么就是军中眷属子弟,而且武技都不俗。”

    江烽的眼中闪动着勃勃的野心。

    今日这一见,他发现梁地虽大,梁军虽强,但是一样存在着许多根深蒂固的痼疾,这种利益上的盘根错节,导致了这个庞大的政权体系运转迟缓,或许这是每个大藩阀的通病吧?

    可这却给了自己莫大的机会,像自己今晚所遇到的这拨人显然都是郁郁不得志之辈,有些可能是其他军的军士,有些则是军中子弟未曾有出头机会的,有的则是被裁撤的冗员,但江烽看这帮人里边不少都是军中熟手,像常昆更是天境高手,居然也沦落到这种地步,这固然与其性格可能有关,但也可见梁地这边人才的鼎盛。

    若是能从中拉来一拨人到固始,江烽相信势必可以极大的充实固始军的架构。

    现在的固始军招新兵不难,难的就是缺乏从队正到都头再到指挥这几级的熟练军官,而且需要高素质的军官。

    如果换了是其他地方藩阀实力想要在梁地来打这个主意也许还有些难度,但是对于固始来说,这恐怕就不是问题了。

    再怎么固始军也难以对梁地造成威胁,更何况现在固始军还将会是以梁军的黑打手狗腿子身份出现,一如十多年前的蔡州军一样,现在就看这些人看得上看不上固始军这个小庙了。

    **************************

    在江烽带着鞠蕖离开之后,崔尚和常昆就相对坐在了茶桌旁。

    “白陵,你觉得此人如何?”常昆淡淡的问道。

    “还捉摸不透,不过此人考虑问题很清楚,而且反应也很快,敏而好学,能放得下脸请教。”崔尚悠悠的道:“三郎,你怎么打算的?”

    “我?还没考虑那么多。”常昆此时早已经恢复了清明,也没有了先前带着醺意的狂放,“你觉得我可以去固始军?一千多号人,残兵败将,我去能干什么?”

    “万丈高楼平地起,固始军能扛住两万多蚁贼的围城,也不简单了。如果我所料不差,梁蔡之战这一仗恐怕是要打起来的,固始军并非毫无机会。”崔尚慢吞吞的道:“关键就是固始军能不能扛得到形势变化使得蔡州军不得不撤军的时候。”

    常昆摩挲着颌下的胡须茬,眼睛微眯,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如果这边动作快一些,大一些,蔡州军未必敢从蔡州和光州抽太多兵力,假如固始军的力量再强一些,准备再充分一些,也许还有机会,但是现在这种情况,……”

    崔尚也知道常昆所言是实,对于蔡州来说,梁军一动肯定会让蔡州军主力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蔡州军哪怕不动主力,三五千兵力还是能抽得出来的,固始军能够抵挡得住?这个差距不是增加几个高手强者就能改变的。

    “那就再看看,我总觉得这个江二郎不会这么简单。”崔尚点点头,“看看他明日表现,对了,明后日江二郎还要和杨七他们切磋一番,图个热闹呢。”

第四十六节 梨山一脉

    “鞠师妹!”当那名华服男子走入房间时,江烽和鞠蕖都站了起来,迎了过去,“这位就是江虞侯了?”

    潘楼无疑是当下汴梁城最具名气的一座酒楼,虽然和丰乐楼、齐乐楼、遇仙楼的规模相比还略小一些,但是这里近邻汴河,小院楼廊回转,自有一番风韵。

    门口扎起的彩楼欢门高达两层,梯形檐子上,每层的顶部都结扎处山形的花架,以各色花鸟异兽为图案的装饰物琳琅满目,而眼下垂挂的流苏以及酒楼里内打造出来的藻井更是透露出浓郁的贵气。

    沿着大门转折更是一连串的园林,这本是这汴梁城里潘姓富商的庭院,因为位置奇佳,便被另一潘姓巨贾买下,经过装修之后以潘楼的名义开门营业,迅速成为这汴梁城一处雅致所在。

    江烽把设宴地点定在这里也是经过了一番考虑的,这里距离天兴军军营不算太远,估计鞠蕖这位师兄师姐局所距离这里也不会很远,兼之这潘姓巨贾据说和天兴军两大军头李固和杨审皆有姻亲关系,所以这里的确是最合适的所在。

    “尚师姐她……”鞠蕖有些惊讶,怎么只有这位师兄一人前来?

    “她有了身孕,不方便出来。”华服男子有些矜持的点点头,目光却落在鞠蕖脸上转了一圈,有些愕然:“师妹,你这脸……”

    进了房间鞠蕖的帷帽便取了,脸颊上那一处箭簇伤格外醒目,破坏了整个原本轮廓相当饱满圆润的美感,让人扼腕不已。

    昨日里江烽带着鞠蕖去的时候,也引来一干人侧目,只不过鞠蕖是男装打扮,众人虽然遗憾,但也无人提及,但今日里本是熟人见面,自然一下子就让对方吃惊不小。

    “卢师兄,没事儿,小伤,已经没事了。”鞠蕖脸色掠过一抹异色,但随即恢复了正常,抱拳一礼之后,“那还要恭喜卢师兄和尚师姐了。”

    “呵呵,你师姐也不易,有时间你去看看你师姐吧。”华服男子的目光终于回到了一直含笑不语的江烽身上,“我和鞠师妹多年未见,江虞侯见谅了。”

    “卢虞侯大人客气了,多年习艺,师门情谊,难免。”江烽也是抱拳一礼,华服男子也是回了一礼,这才在江烽的延请下入座。

    江烽也一直在打量着这位源出梨山一脉的卢高卢虞侯,以三十之龄位居天兴左厢第六军的虞侯,也算是相当了得了,只不过对方望向鞠蕖的目光有些诡异,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鞠师妹武技已然大成了,可喜可贺啊,只可惜你尚师姐在这方面却缺乏天赋,……”卢高摇晃着头,似乎颇是遗憾。

    江烽却注意到鞠蕖白皙异常的面庞上掠过一抹羞红和恼怒,让他有些不明白这卢高的话语里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不过料想此人怕也是对鞠蕖有些想法。

    想到这里江烽也有些感动,以鞠蕖直爽的性格,能够为自己而专门来找这个她并不愿意见的师兄,只怕内心也是相当憋屈的,尤其是还要面对此人言语上的调笑,更是难为鞠蕖了。

    只是这个时候他却不好插话,毕竟对方也算是师门同枝,自己插话显得有些无礼。

    好在这家伙还算是乖觉,很快就把话题拉了回来,“江虞侯从固始来?”

    “对,某来自固始。”江烽也不卑不亢。

    有了昨晚常昆和崔尚的介绍,江烽心里也有了一些底。

    天兴军左厢的主将是李固,而这家伙应该算是李固的下属,不会不知道主将对蔡州的怨恨,自己的来意也无需掩饰,完全可以向这个家伙挑明,这也相当于给对方一个机会。

    这家伙能这么年轻就混到军虞侯的位置上,而且还是庶族出身,只怕不单单是他武道水准超群那么简单了,看得出来头脑也是相当灵动,应该明白自己来意对他意味着什么,无论李固最终能否接受,事后是否成功,起码也能让他拉近与李固的关系。

    一边说话,江烽已经提起酒壶替对方斟上酒。

    酒是潘楼自酿的仙醪,在汴梁城里也是享誉一时,之前这仙醪潘楼是概不外售,只在本酒楼自用,后来随着其他酒楼的各色自酿名品打响名声,潘楼才开始将仙醪外售,但据说始终要比这潘楼自用的仙醪略逊几分口感。

    看得出来这位卢虞侯也是潘楼的常客,对于仙醪的滋味也是颇为欣赏,江烽尚未举杯,对方便已经一饮而尽。

    都说酒是最好的感情催化剂,毫无疑问这个家伙也是一个好酒之人,两壶仙醪一下,气氛似乎也一下子融洽了许多。

    “好酒!二郎,我还是唤你二郎吧,你是鞠师妹的好友,那也就不是外人,你的来意鞠师妹已经和我隐约提起了,你的情况我也大略了解了,你希望我帮你引荐几位能在崇政院里说得起话的大人,这不难,不过我倒是想想要问问二郎,既然你固始军已无立足之地,何不趁机在固始大捞一把走人,来这汴梁城里做个富家翁,岂不快哉?”

    借着几分酒意,卢高的言语也显得放肆许多,“那固始乡间小县,你那区区千把县军能济得了什么事?蔡州兵可不是蚁贼,我们天兴军和蔡州军就在陈州交过手,当时我还是都头,宛丘一战,我们天兴军阵亡三千余人,三军被打散,当然蔡州军也没能好过,无为天王袁无为与厢主在宛丘城墙上一场大战,某是亲眼目睹,若非袁无敌加入战局,厢主便能斩杀袁无为于当场!”

    “哦?当时厢主可是李固李将军?”江烽也很希望多了解一些当年梁军和蔡州军一战的实情,好奇的问道。

    “不,当时天兴左厢厢主乃是寇隆寇将军。”借着酒兴的卢高显然也有些得意,也是有意要炫耀天兴军的辉煌历史,“寇隆寇将军乃是寇彦卿大人嫡子,一双铁锏横扫卫州无敌手,昔魏博牙兵肆虐,不服王化,便是被寇将军父子一力格杀!”

    听得袁氏三驹中包括无为天王袁无为在内的两子双战前任天兴军左厢厢主,而且还是争夺陈州州治宛丘一战的城墙上大战,江烽也忍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从战事结果来看,蔡州军未能夺下宛丘,至今宛丘依然在大梁控制之下,只是陈州大溵水以南三县自此却被袁氏占领,陈州至此也是一分为二成为南北陈州。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153/ 第一时间欣赏烽皇最新章节! 作者:瑞根所写的《烽皇》为转载作品,烽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烽皇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烽皇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烽皇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烽皇介绍:
嬗变的历史,沸腾的大陆,数风流人物,谁主沉浮? 崛起于草莽,发迹于战场,纵横于庙堂,且看一个卑微者的皇者之路!烽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