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章 打叶问卿
两人一搭一唱,挤兑得李明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偏偏这话又是顺着他原来的话语下来,竟是半点也不能发作。李明昊又是咬牙又是笑,双目灼灼,看了看宇泓墨,又转头去看裴元歌,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下,只是那双眼睛越发明亮起来。
赵月燕在旁边皮笑肉不笑地道:裴四小姐跟九殿下倒是夫唱妇随,默契得很!
才说着,又做出一副恍然醒悟的模样,忙捂了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叶问卿,忙陪笑道:瞧小女这张嘴,什么夫唱妇随,那是夫妻间才能用的词,九殿下和裴四小姐男未婚,女未嫁的,哪能这样说?小女一时口误,还请九殿下和裴四小姐见谅才是。
这番说辞越抹越黑,又处处把裴元歌和宇泓墨绑在一起,叶问卿早听得脸都青了。
裴元歌言笑嫣然,望着赵月燕,唇角弯弯:赵小姐有所不知,我一心指望着九殿下带挈我这场功德,好求得来世能够平安顺泰,衣食无忧,不必言辞刻薄做小人姿态,焉能不尽心逢迎?她说得半是正经半是玩笑,让人难以分辨真假,偏偏那句小人姿态却又似有所指,叫赵月燕听得既刺心又无可奈何。
宇泓墨则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赵月燕,黑曜石般的眼眸潋滟生辉,每一个凝眸转眼都令人心醉:怎么?赵小姐嫌本殿下冷落了你,也想来凑凑趣么?
他话语说得轻松,却似乎在暗指赵月燕对他有觊觎之心,顿时又引得叶问卿对赵月燕冷眼相对。
九殿下还真是维护裴四——
赵月燕心中暗骂叶问卿草包,别人给个棒槌她就当真,却忘了先前她也是这样挑拨叶问卿去对付裴元歌的。不过,赵月燕也深知叶问卿的性情,裴元歌有太后撑腰倒也罢了,她却没这靠山,若真被叶问卿记恨上了,往后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因此犹自想要祸水东引,让叶问卿去疑心宇泓墨和裴元歌的关系。
没想到这次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泓墨打断。
赵月燕,本殿下要如何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指点点了?宇泓墨眼眸微眯,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抹锐芒,唇角却依旧微微弯着,笑意似乎更深更温柔,但真正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九殿下这是恼了,这时候越是笑得温柔魅惑,就代表着他怒气越重,有人越要倒霉。
这时候叶问卿却冷声问道:裴四小姐,为何不敢回答我方才的问话?裴大小姐如今在哪里呢?
听到叶问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裴元歌身上,赵月燕终于松了口气。
大姐姐身体不适,因此昨晚得到太后娘娘的准许后,先回府休养了。无论裴元歌有多不喜欢裴元舞,却也知道,这时候非得维护住裴元舞的颜面,否则事情闹开了,裴元舞固然颜面扫地,身为裴府女儿,一损俱损,她裴元歌也好不到哪里去。裴元歌妙眸凝视着叶问卿,心中已经开始思索,浅浅笑道,没想到叶小姐居然如此关注我家大姐姐,我回去后告诉大姐姐,她一定很开心。
裴四小姐倒真会粉饰太平。见她这般模样,叶问卿更增怒气,想到昨晚听说的事情,才稍稍稳了稳情绪,秀美的脸上浮现起志得意满的笑意,然道,我却听说,昨天裴大小姐私自进入皇上营帐,给皇上送补品。这倒也罢了,结果补品里居然加了仙茅和肉豆蔻等药材,这等补品真让人大开眼界。
闻言,宇泓墨哪还能不明白叶问卿的用意,心中暗怒。
正要开口,那边却已经传来裴元歌的话语。只见她年幼稚嫩却又清丽脱俗的脸上一片茫然,好奇地问道:仙茅和肉豆蔻等药材,那是什么?
哼,仙茅能让人脑海中产生幻觉,肉豆蔻等药材则有催情的作用。裴大小姐送这样的补品给皇上,用意何在可想而知。难怪裴四小姐在这,偏偏就能撞上九哥哥和李大人,果然和裴大小姐同为姐妹,家学渊源,令人佩服啊!叶问卿洋洋得意地道,裴元舞为了勾引皇上,居然用了这种下流龌龊的手段,裴元歌和她是姐妹,休想撇清,这样一来,大庭广众之下,裴元舞和裴元歌的名声也就毁透了,想来以九哥哥的眼界,也不会看上这样卑鄙龌龊的女子。
她正等着看众人鄙视裴元歌的模样,却见在场众人的模样异样的确是异样,却不是冲裴元歌而去,反而都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些人好好地,干嘛用这么古怪的眼神看她?现在丢人的是裴元舞和裴元歌姐妹,又不是她!
我跟问卿表妹相识这么久,还从不知道问卿表妹居然对药材如此有研究,当真是博闻广识,令人赞叹!宇泓墨却是瞬间就明白了裴元歌的意思,格外咬重了博闻广识四个字,眼眸深邃晦暗。
叶问卿倒还是头回听到宇泓墨赞她,欣喜不已。
见叶问卿非但没能听出她和宇泓墨的言外之意,反而以此为荣,别说裴元歌,就连赵月燕等人也心生鄙夷。
方才裴元歌跟宇泓墨一搭一唱,默契无比地挤兑他,仿佛天生就是一对,别人怎么都挤不进去,李明昊已经觉得十分刺眼,眼下见势,便笑着道:或许是叶小姐对九殿下一往情深,因此多研究了些也说不定。却是处处都不离宇泓墨和叶问卿。虽然都说宇泓墨对叶问卿无意,但毕竟两人的事情被传了那么久,他就不相信,裴元歌心中会一点都不介意!只要她心中埋下这根刺,对他来说就是好事。
就算叶问卿再愚钝,听了李明昊的话,也明白过来。
仙茅和肉豆蔻等药材的效用,本就是不能宣之以口的,尤其是女儿家。好好的女儿家,若没有龌龊心思,谁会去打听这种药材,又怎么会知道仙茅和肉豆蔻的效用?因此,裴元歌满脸不解地询问,其实是在表明她正是那种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因此根本就不知道仙茅和肉豆蔻,而她自以为聪明的解释,却反而让自己沾了污秽,难怪别人会用那种眼光看她。
裴元歌这分明是故意撒了个圈套给她钻!
叶问卿脸涨得通红,尤其当着宇泓墨的面,更加不能忍,当即怒声道:我……我才不知道这些药材的效用,我这是听说了裴元舞做的好事,才偶尔听到别人说起仙茅和肉豆蔻的效用,这才知道的。你……你休想往我身上泼污水!看着别人的目光,就知道自己这会儿是越描越黑,心乱之下,扬手就朝着裴元歌的脸上挥去,裴元歌,你这个阴险毒辣的小贱人,居然敢这样污蔑我!
有宇泓墨、李明昊和温逸兰在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裴元歌挨打。
但谁也没有想到,最先握住叶问卿手腕,制止住她的人,却是裴元歌自己。这时的她丝毫也不复先前的文静沉稳,温和有礼,清丽的容颜冷若寒霜,双眼如利刃,直直逼视着叶问卿,冷声喝道:叶小姐这话应该我来说你才对吧?好好的,我家大姐姐不过是身体不适,提前离开,却在你嘴里变得如此荒谬,玷污她的名声,还要牵连到我身上,如此欺辱我裴府。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着,眼眶有些发红,神情既委屈又愤怒。
就连李明昊都有些捉摸不透,看不出眼下裴元歌是真的如此,还是在故作姿态。
怎么,做下了这样的事情,还想在这里立牌坊?触到裴元歌冰寒的眸光,叶问卿心中微微一缩,随即又挺起胸膛,冷笑道,既然做了这样不要脸的事情,难道还怕别人说吗?别的不说,要不是你们裴府的女儿都惯于勾引人,这会儿怎么会让九哥哥和李明昊双双为你说轻?
啪——
响亮的耳光声,让在场众人都目瞪口呆。
就连叶问卿,都被裴元歌的行为惊得呆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脸上火辣火辣的疼,愤怒不已地吼道:裴元歌,你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
你这样毁损我大姐姐的名声,又要往我身上泼污水,我为什么不敢打你?裴元歌迎着她的目光,丝毫也不退缩,怒声斥道,别的事情我都能忍,但女子名节大如天,这样的污蔑,我绝无可能容忍!只这一巴掌还不够,这件事,叶问卿你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决不罢休!
说法?你居然跟我要说法?从来只有叶问卿打别人的份,她何曾挨过别人的耳光,早气得发疯,和挥起另外一只手想要打回去,却也被裴元歌架住,一时间无可奈何,直跳脚道,裴元歌,你好放肆!咱们到皇上跟前去评评理,今天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去就去,就算你不说,我也要请皇上做个公断,否则被你这样造谣,我和大姐姐以后要如何自处?裴元歌寸步不让,也硬邦邦地道,神色激愤。
183章 疑窦丛生
事情闹到皇帝那里,连太后也被惊动,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
扶着张嬷嬷的手,才刚进营帐,太后就看见乌鸦鸦的一群人头,裴元歌和叶问卿两人跪在前头,裴元歌满面委屈,贝齿咬唇,欲语还休;叶问卿则是满脸泪痕,捂着半边脸哭哭啼啼。
太后脸色微沉,跟皇帝打了声招呼,望向两人。
太后娘娘,裴元歌她敢打我,您瞧瞧我的脸,到现在红印子还没消呢!好说歹说,我也是您的侄孙女,是叶国公府的嫡小姐,裴元歌她仗着您的宠爱,这么不把叶家,不把叶国公府放在眼里。太后娘娘,您要为我做主啊!知道太后偏疼裴元歌,叶问卿见太后进来,便先发制人,扑上来哭诉道,把红肿着的半边脸露给太后看,更是口口声声说着叶家和叶国公府,想要激起太后同仇敌忾之心。
裴元歌也一反常态,不复昔日的沉静,委屈地道:太后娘娘,若是别的事情,小女焉敢冒犯叶小姐?实在是叶小姐欺人太甚,辱及小女及家姐的名声,连带裴府也跟着蒙尘。小女实在……
说着,掩袖低泣,模样楚楚可怜。
到底是怎么回事?见状,太后神色越发不悦。
宇泓墨适时开口:皇祖母,事情是这样的……说着,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听说事情还牵扯到李纤柔,赵月燕更提及李纤雨和宇泓哲的旧事,太后悄悄看了皇帝一眼,果然见皇帝神色不悦,显然又记起了临江仙的风流帐,不由得心中暗恨。待到听到后面叶问卿说到裴元舞的事情,更当众侮辱裴元歌,一贯的沉稳雍容,已经难以掩饰太后心中的怒气,神色带了三分恼恨。
这个叶问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看到太后的眼神,叶问卿微微瑟缩,随即又强撑着道:我又没有说错,睡觉裴元舞做出这种事情来!
胡闹!太后怒声呵斥道,且不说裴大小姐的事情,单你方才的话,哪里是闺中女儿家该说的?好好的女儿家,即使真听到这些话,也该捂住耳朵,从脑海里忘了这些,居然还当众宣扬,你——太后气得浑身颤抖,这事情要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叶国公府的教养?
真是蠢笨如猪!而且,居然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毁掉了裴元歌的清名。
明明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裴元歌是她的人,是她给皇帝安排的人,叶问卿居然还做这种事情,如果真的毁了裴元歌的清名,导致裴元歌无法入宫,谁给她变出这么个能抓住皇帝心思又玲珑剔透的棋子来?难怪素来沉稳的裴元歌会动手打人,还把事情闹到皇帝这里来!
好端端的,那个女子愿意被扣上这样的污名?
太后娘娘,您素来知道小女的为人,昨晚的事情,小女也就咽下了,毕竟叶小姐只是失手,但今天叶小姐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小女若不求个公道,任由流言四起,以后要如何立足?这才不得已,想要到皇上和太后跟前分辨是非。我家大姐姐明明就是身体不适,也曾经禀告过太后娘娘,这才离开围场先回府,怎么竟会传得这么离谱?裴元歌泪眼朦胧地道,如烟如雾,煞是楚楚可怜。
太后点点头,心中忽然猛地一凛。
裴元舞的事情是她算计安排的,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人手在操控,应该很隐秘才对,怎么会让叶问卿这个丫头知道?若说叶问卿无意中听到,那显然是这件事被叶氏的人打听到消息……她身边还有叶氏的耳目?被裴元歌的话语勾起了昨晚的回忆,太后心中反而更加疑心起来。
昨晚推裴元歌,害得她摔倒,今天又当众想往裴元歌身上泼污水,叶问卿为什么总是针对裴元歌?
昨晚叶问卿还提到了废后……
先前玉清的事情,表明叶氏已经将重心慢慢转移到了废后身上,为了不被废后架空,成为傀儡,再加上废后自寻死路,谋害赵婕妤和龙裔,太后这才顺势除掉了废后这个心腹大患。这之后,叶氏果然消停了些,对她也终于尽心尽力起来,难道说这一切只是表面?叶氏里其实还有很多人在为废后的事情记恨,不好对她这个太后发作,所以就将矛头转向裴元歌,想替废后报仇?
毕竟,叶问卿是叶国公府的嫡小姐,若不是有人纵容,怎么会一再地真对裴元歌?
因为废后的事情,太后对叶氏本就诸多不满,如今更增疑心,只是脸上未曾表现出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就在这时,皇帝忽然发作,一拍桌子,怒喝道,到底是谁传的这种话?裴大小姐的事情朕不知道,可这事儿怎么连朕也被编排进去了?到底是谁造的谣?叶问卿你给朕说,这件事朕非要追究到底不可!
哀家也在奇怪,明明元舞那孩子是身体不适,这才向哀家告了假,哀家派人护送她先回府去了,怎么会传出这么离谱的谣言?问卿,你这丫头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见皇帝震怒的模样,太后心中一震,忽然间明白过来,皇帝震怒的原因恐怕跟她相同。
裴元舞的事情如此隐秘,为何叶问卿会知道?只怕皇帝也疑心叶氏在他身边安排了眼线。
这种事情,素来最为帝王忌讳,皇帝要真起了这样的心思,恐怕对叶氏会更加不满。因此太后忙用言语暗示,同时不住地向叶问卿递眼色。
叶问卿总算还没笨到家,见状咬唇道:小女……小女也只是无意中听人说起,也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荒谬,简直是荒谬!连话都不知道是谁说的,就当做正经事宣扬,还以此来污蔑裴四小姐和裴大小姐,这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皇帝怒声喝道,怒气难平,冷声道,哼,裴尚书那个脾气,又是个爱女如命的,上次为了镇国候府的事情,直说要血溅御书房,连朕也拿他没办法。现在叶问卿你倒好,一下子把他两个女儿都得罪了,等裴尚书砸到叶国公府上,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谁也别来找朕诉苦!
裴元歌心中一动,迅速地抬眸往皇帝那边看去,正迎上皇帝幽深的眼眸。
皇帝这话的意思……不会是在暗示她,可以让父亲去砸叶国公府吧?皇帝是想借这个机会,继续煞叶国公府的颜面?毕竟现在叶国公府正值多事之秋,未必敢轻举妄动。但是物极必反,皇帝难道就不怕,真的把叶国公府逼急了,狗急跳墙吗?裴元歌想着,心中有些疑惑,不觉地在眼眸中流露出分毫。
却见皇帝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裴元歌心中大惊,猛地垂眸,暗中紧张地思索着。她之所以要把事情闹大,一来是叶问卿当众这样说,如果不分辨清楚,往后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流言蜚语;二来则是有些奇怪叶问卿会知道裴元舞的事情,想趁着太后正多疑敏感的时候,让她和叶氏之间生出嫌隙……等等,生嫌隙?难道说,皇帝真正的用意,不只是借此事打压叶氏,更是要借此事,让太后和叶氏离心离德?
叶氏原本就不是一条心,有支持太后的,也有支持皇后的,而且,后者为多。
现在皇后虽然被废,表面看起来,叶氏只有支持太后一条路,但是原本支持皇后的人,对于废后这件事难免会心怀不满,尤其,废后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她裴元歌,而众所周知,她裴元歌则是太后的人,这会让原本就支持皇后的一派怀疑皇后被废,会不会是太后一手策划的。
如果说,在这时候,父亲因为她去砸了叶国公府,在皇帝暗中默许的情况下,绝不会重责父亲。这种情形在叶氏看来,则会觉得,因为她裴元歌的缘故,裴府已经能够欺到叶氏头上,对她的不满会更深。同样的,在所有人眼里,她和太后是绑在一起的,对她不满的同时,也会加深对太后的不满。而太后如果察觉到这种情况,也会对叶氏更加疑心……
这简直就是先前挑拨皇后和太后的翻版,只不过,战场从后宫转移到了前朝。
看起来,皇帝已经有心要对叶氏开刀了……
想到这里,裴元歌拿定主意,也微微地朝着皇帝点了点头。
皇帝眼眸中掠过一抹浅浅的笑意,随即消逝。
裴元歌和皇帝这番暗中交流,谁也没有注意到,只有宇泓墨对元歌的事情最为关注,因此对裴元舞的事情也了若指掌,听太后和皇帝的话,就隐约猜出事情大概,再加上皇帝突然震怒,便多了个心眼,仔细注意了皇帝的神态,这才捕捉到两人的眼神交流,顿时也得到了皇帝要对叶氏动手的讯号,脑筋顿时也转动起来。
忽然间,宇泓墨的眸光掠过李明昊,心中闪过一念。
对他来说。李明昊对元歌纠缠不休,实在太讨厌了。不过李明昊现在正得父皇看重,他不还要动手。如果说父皇要对叶氏动手的话,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想办法把李明昊推到叶氏的阵营中,接着父皇铲除叶氏的机会,顺便把李明昊清理掉……
183章 太后赐婚?
太后却没把皇帝的这番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想起上次裴诸城闹事的事情,随口说的玩笑话。但她也知道,眼下这情形对叶氏和宇泓哲极端不利,需得快刀斩乱麻,赶紧处理掉这件事,时间越长,皇帝对叶氏和宇泓哲的不满也会越深,当即道:问卿你太胡闹了,还不快向裴四小姐赔罪?
我跟她赔罪?叶问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叶氏实力雄厚,后宫又有皇后太后撑腰,叶问卿素来骄横惯的,连宇绾烟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何况裴元歌这个尚书府的嫡女?尤其,她听到家族中有传言,说皇后被废,就是裴元歌捣的鬼,她跟废后的感情要深厚得多,因此对裴元歌本就十分痛恨,今天再加上宇泓墨的因素……更何况,现在是她被裴元歌打了耳光,太后不但不为她做主,反而助纣为虐,让她给裴元歌道歉?她可是叶国公府的嫡小姐,太后的亲侄孙女啊!
太后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被裴元歌施了什么邪术?
难道说,家族里的说法是真的,太后真的想把裴元歌扶持上后位,因此不惜余力地栽培,甚至为此废掉了皇后?好好的侄女不信,却去相信一个外人,太后这是昏头了吧!
叶问卿想着,忍不住开口道:太后娘娘,明明就应该裴元歌跟我赔罪,你居然反过来?你糊涂了吧?
就算是以前的皇后,也不敢当面对太后说这般不敬的言辞,何况是白身的叶问卿?太后顿时气得脸色苍白,指着叶问卿的手一直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原本因为苍老而有些浑浊的眼眸目眦欲裂,充满着骇人的精芒,颤抖着声音道:张嬷嬷,把这个……把这个……
只觉得喉间又是一阵甜腥味,天旋地转。
太后娘娘,您没事吧?裴元歌适时上前,慌忙扶住太后,连声道,太后娘娘息怒,千万要保重身体。哎,都是小女不好,小女不该把这件事——似乎是想到叶问卿的言辞事关重大,若不辩白便难以自处,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心疼太后,神色哀痛,总之都是小女的错,若是没有小女,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是非,也不会让太后娘娘您震怒,以至于伤了凤体。
叶问卿却在旁边冷嘲热讽:本来就是你的错,这会儿又来装好人!
你——听着裴元歌柔语安慰,甚至把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叶问卿却这般不知好歹,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太后怒气更甚,越发觉得,叶问卿这般放肆,已经不是性情骄横所能解释,根本就是有人撺掇,故意来气她的,当即也不留情面,怒声吼道,叶问卿,你给哀家滚出去!
太后娘娘息怒!眼见事态失控,旁边的赵月燕忍耐再三,还是开口道,这件事不能全怪叶小姐,都是那李纤柔生事,在旁边教唆挑拨,这才让叶小姐和裴四小姐闹讲起来,弄成现在的局面。依小女所见,这事正经应该重责李纤柔,以正视听才是。难怪五殿下当初不愿意娶她,原来她是这般爱生事。
毕竟,如果真让叶问卿受责,难保这位大小姐最后不会迁怒到她这个始作俑者头上。
看眼下的情形,叶问卿跟本不是裴元歌对手,赵月燕已经不敢再把罪责兜到裴元歌身上,便推了李纤柔出来。在她看来,临江仙的事情闹得五殿下灰头土脸,太后对李纤柔必定没有好感,把责任推到她身上正合适。再者,此事若是归咎于李纤柔教唆挑拨,人品败坏,那五殿下和李纤雨做出来的事情反倒有了回寰的余地。
将责任推到李纤柔身上,给宇泓哲和李纤雨脱罪,赵月燕的想法倒也符合人之常情,可惜,她忘了临江仙里,宇泓哲和李纤雨当众被抓,言行举止早就传开了,尘埃已然落定,若是能把罪责推到李纤柔身上,当初以叶氏的势大,皇后和太后的双重权威,怎么可能还是让宇泓哲名声抹黑,难以洗清?
现在她再这样说,除了重提起这件丑事,彰显自己人品卑劣外,并没有丝毫用处。
赵月燕,做人也不能太无耻了!旁边温逸兰根本听不下去,也顾不得皇帝和太后都在跟前,斥责道,明明就是你们欺负李小姐,抢了她联系骑术的地方,又抢了她的马,还害得她受伤。这会儿居然又想把罪责推给李小姐,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你们还说李小姐晦气,临江仙的事情又不是她的错,明明就是她妹妹——
听温逸兰似乎准备说出宇泓哲,裴元歌猛地拉了她一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毕竟还当着太后的面,温逸兰要真说出宇泓哲的错,难保不会被太后记恨。
皇上,太后娘娘,不知道微臣能不能说句话?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只是眸光精湛地看着众人的李明昊终于开口,朝着皇帝和太后拱手为礼,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微臣都看在眼里,起因正是因为赵小姐和这几位小姐欺负其他官家女子而起,叶小姐只是被她们蒙蔽,以为她们受了欺负,所以才仗义执言。认真追究起来,真正应该责罚的,是这几位骄横蛮纵,致人受伤的小姐们,至于其他,不过是场误会而已。
一句其他官家小姐,轻轻带过李纤柔和叶氏的纷争,又将其他归咎于误会,而把责任都推到赵月燕等人身上……李明昊这是在给太后找台阶下?裴元歌眸光猛地转过去,审视地看着李明昊,迎上的却是对方露齿而笑的目光。裴元歌微微皱了皱眉,收回目光,暗自沉思。
之前太后对裴元舞的神态,让她猜测太后有意拉拢李明昊,现在李明昊这样说话,是不是代表着他已经准备接受太后和叶氏的拉拢?
太后正因为事情牵扯到宇泓哲而愤恨,听到李明浩的话,顿时惊喜交加。
一来李明昊当着皇帝的面,这样维护她和叶氏,显然是决定接受叶氏的拉拢;二来,眼下的情形对宇泓哲十分不利,叶问卿又是那样的性子,再闹将下去,说不定不可开交,而李明昊将责任归咎到赵月燕这些无名小卒的身上,正合太后的心意。尤其,想到这件事原本就是因为赵月燕等人而已,太后就更恼恨这些人,恨不得将她们碎尸万段。
不过,这话明显在维护叶问卿和宇泓哲,太后反而不好说话,只是看着皇帝。
皇帝眉头微蹙,看了眼李明昊,眸光幽暗,神色阴沉,过了会儿才慢慢道:李爱卿所言有理,既然如此,那就将赵月燕等人驱逐出围场,永生不得再入秋猎围场!张德海,这件事交由你操办,顺便传旨给她们的父母,让他们好生教导女儿,没教好之前,暂时不必办公了!若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朕怎么能放心把朝廷事务交给他们来处置?
是!张德海躬身领旨。
赵月燕等人闻言,顿时瘫倒在地上。她们虽然是嫡女,也很得父母的宠爱,但还有兄弟姐妹,尤其,家族的前程更比她们本韶要。现在因为她们一时不慎,得罪了叶问卿和裴元歌,或许还包括九殿下,如今更被皇上下旨逐出围场,颜面尽失不说,还牵连到父亲的差事……这些事情交杂在一起,她们以后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在这一刻,她们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去欺负李纤柔?
倘若不逞一时的骄纵,也不会招致这样的下场?倘若被裴元歌警告后,她们懂得收敛,没有趣撺掇叶问卿,把事情闹大,也不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忽然有人惊呼出声:皇上明鉴,这件事都是赵月燕教唆的,与小女无关啊!小女是冤枉的!
是,都是赵月燕的错,还请皇上开恩,宽恕我们吧!
一时间,各种求饶声纷起,可惜,无论是皇帝,还是奉旨办事的张德海,都丝毫没有被她们的喊冤声打动,张德海带着大内侍卫,将这些千金小姐们扭送起来带出去,往她们父母所在的地方送去。
营帐内,太后急欲转开这个话题,让皇帝尽快忘记方才的事情,便将矛头调转,指向了宇泓墨,有些浑浊的眼瞳里射出阴冷的光泽,貌似慈爱,实则怀疑地问道:墨儿你这孩子,怎么连第一日的秋猎都缺席了?今儿才来,就恰好出现在出事的地方,刚好看到事情经过,倒也巧了。
这番话语里显然透漏出怀疑之意。
叶问卿心仪宇泓墨,这已经是周所周知的秘密,今天叶问卿这样失态,宇泓墨又恰好在现场,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有没有可能是宇泓墨从中挑拨,故意亲近裴元歌,引起叶问卿的嫉妒之心,挑拨两人的关系?而且,昨晚明明看着他被暗卫送进了营帐,搜营居然没能找出他来,实在太奇怪了!
宇泓墨若无其事地道:回皇祖母的话,孙儿是奉母妃之命前来传裴四小姐,这才看到事情经过。不然,让裴四小姐被人冤屈,污蔑了名声,皇祖母岂不心疼?孙儿这也是为皇祖母着想啊!
他到女子练习骑术的场地,本身就有些奇怪,若不找个合适的理由,的确容易引人疑窦。
你这孩子!昨晚柳贵妃才留裴元歌,今儿又让宇泓墨前来传她,到底有什么心思?太后神思着,凝视着宇泓墨,忽然神色一动,微笑着道,既然墨儿你这样孝顺哀家,若是肯听哀家的意思早些成婚,哀家更是欢喜。问卿那丫头虽然有些鲁莽,但对你是一往情深,不如哀家做主,给你们赐婚,早日完婚,如何?
闻言,李明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184章 两个条件
即使明知道宇泓墨的心思,但听到这样的话,裴元歌心中还是忍不住抽紧。
皇祖母说笑了,长幼有序,五皇兄至今还未立妃,孙儿怎好僭越?说起来也真可惜,原本是订了李家小姐的,可惜出了那样的事情,好好的姻缘就散了。宇泓墨若无其事地道,知道太后想要把话题转开,却偏偏提起临江仙的事情,看到太后和皇帝的脸色都暗沉了不少,这才又道,再说,当初孙儿可是立过誓的,除非能符合孙儿的两个条件,否则孙儿绝不成亲!皇祖母忘了吗?
提到这个,太后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九哥哥,我愿意的!没想到一番转折后,竟然因祸得福,太后居然为她和九哥哥赐婚,叶问卿立刻道。
哦?宇泓墨凝视着叶问卿,眼眸幽深漆黑,问卿表妹,你说真的吗?
真——
住口!不等叶问卿说完,太后便迅速截断了她的话,双眼凝视着宇泓墨,审度着他话语的真假。却见宇泓墨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邪魅恣肆,完全难以猜度。缓了缓,太后摇摇头,道:算啦,你这孩子从小就怪脾气,哀家也管不了你。可怜柳贵妃,为你的婚事,不知道要操碎多少心思!
有劳皇祖母操心了!宇泓墨笑吟吟地道。
没想到事情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落幕,李明昊和叶问卿心中都觉得十分失望。
算了,你们都退下吧!太后不想再纠缠这件事,匆匆收场,招手示意裴元歌到她身边,这才向皇帝告辞,离开营帐。没走多远,太后忽然顿足,有些不悦地道:元歌,你这孩子素来聪明,怎么这次这样糊涂?那李纤柔的事情,你又何必去掺和,闹得如今不可开交?
早在把事情闹开时,裴元歌就知道太后会责怪她。
毕竟,李纤柔的事情牵涉到了宇泓哲的丑闻,是太后极力想要遮掩压盖的。人总有迁怒的习惯,太后不愿意把这件事归罪到宇泓哲身上,难免对李阁老一家有意见,而牵涉事中的李纤雨和李纤柔自然首当其冲,她替李纤柔出头,太后当然会不高兴。
太后娘娘,小女也是没办法。当时赵小姐她们闹得太过了,弄得李小姐落马受伤。小女想,李小姐毕竟还是李阁老的千金,若真的任由赵小姐她们把事情闹大,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说不定会影响五殿下的声誉,这才想上前制止。没想到赵小姐她们当面答应小女,就此收敛,转身却又请来了叶小姐。太后娘娘,小女当时真的是想控制事态发展,可是叶小姐说出了那样的话……
这样说起来,她当时帮李纤柔的目的,就变成了替宇泓哲的声誉着想,只是因为叶问卿的插手而生变。
太后想想也在理,如果赵月燕她们真将李纤柔弄出好歹,引起众人注意,难免会因为李纤柔而联想到宇泓哲在临江仙的事情,的确不好。说到底还是叶问卿那个丫头,非但帮不到叶氏的忙,还净添乱!
想到这里,太后对叶问卿的不满更深了。
太后娘娘,小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裴元歌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后的神色,试探着将李纤柔现在的处境大略讲了一遍,道,小女觉得,李小姐的事情还是尽快处理得好,否则,拖延得越久,就对五殿下的声誉越不利。不如太后娘娘为李小姐指桩婚事,也好昭显太后娘娘您的仁慈宽厚。虽然知道希望不大,她却还是提起,想要为李纤柔尽一份力。
毕竟,李纤柔的处境实在太凄凉了。
反正现在已经因为李纤柔惹出事端,不如试着全说太后,顺势解决李纤柔的婚事。
太后眉头紧皱。
裴元歌所说的,她何尝不知道?原本出了临江仙的事情后,她就打算在她的寿宴上位李纤柔赐桩婚事,结果因为裴元歌的出现,让她太过震惊,一时间把李纤柔的事情忘记了,后来又接连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区区李纤柔的婚事,哪里会被她放在心上?因此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但问题是,现在临江仙的事情才刚平息没多久。
在叶氏的努力下,宇泓哲的声誉刚刚有恢复的趋势,这时候,太后恨不得把临江仙以及李纤雨李纤柔等人消失掉,永远都不要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如果她这时候为李纤柔赐婚,别人必然会联想到,这是在为宇泓哲临江仙的事情善后,会勾起人们对于那件事的记忆,这是太后绝不愿意看到的。
元歌丫头,你毕竟还年轻,有些事情看不通透,李纤柔的事情,以后你就别管了!思索了会儿,太后还是觉得,让李纤柔这个人暂时沉寂比较好。至于李纤柔的终身?那不是她堂堂太后会放在心上的事情!
太后对裴元歌素来温和慈爱,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的声急色厉。
裴元歌知道无望,只能叹了口气,暂时按下这件事。
就在这时,一道大红色的身影忽然拦住了去路,绝美的容颜容光焕发,如朝阳般灿烂夺目。宇泓墨笑着向太后施礼,这才笑着道:皇祖母,孙儿冒昧,想跟皇祖母借裴四小姐一用。孙儿刚才说了,奉母妃之命前来请裴四小姐,如果请不到人,母妃定要怪孙儿无用!还请皇祖母疼孙儿这遭,帮我这个忙吧!
太后眉头紧皱,昨晚柳贵妃留下裴元歌,已经让人生疑,怎么今天又要见?
皇后倒台,柳贵妃大权在握,如今想要对付裴元歌了吗?
或许这样也好,如果柳贵妃意识到裴元歌的威胁,想要对付她的话,说不定会因此走上赵婕妤和皇后的老路……到时候甚至不必她动手,只要让皇上意识到这点,必定会对柳贵妃不满,不是更好吗?想到这里,太后便笑着道:没想到元歌这孩子不但投了哀家的眼缘,跟贵妃也有缘法,竟然一见如故,倒像是亲姐妹似的。既然贵妃如此厚爱,元歌,你就去跟贵妃聊聊闲话,可别惹恼了贵妃!
说着,对裴元歌使了个眼色。
多谢皇祖母成全!宇泓墨言笑晏晏地道,心中却对暗自腹诽太后对柳贵妃和元歌的关系定位。什么亲姐妹?说是婆媳还差不多……
裴元歌明白太后的意思,是想借她挑起皇帝对柳贵妃的不满,福身道:小女遵旨!
光明正大地把元歌从太后身边拉走,宇泓墨领着她朝着柳贵妃的营帐走去,边走边用那种得意洋洋的眼神看着裴元歌,似乎在说,哼,小样,就算你因为温逸兰离开,我这不还是把你给抢过来,光明正大地领着你走路?跟我斗,谁都没门!
裴元歌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又觉得心里有些甜丝丝的:你好大的胆子!假传贵妃娘娘的旨意还不够,居然还跑来跟太后要人,也不怕穿帮!
太后那种脑筋,我越是这样光明正大地跟她要人,她越是会往宫斗那方面想,只以为是母妃想要对你怎样,不会怀疑到你我身上。宇泓墨笑着道,顿了顿,眼神微微飘散,再说,我想见你嘛!想跟你多待会儿!难道……你不想吗?
……裴元歌低下头,白玉般的脸颊上浮现红霞。
没有听到回声,宇泓墨转过头来,看到裴元歌娇羞的模样,心中大乐,嘴角不住地上扬。
过了好一会儿,裴元歌才稳了稳情绪,想起方才的事情,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泓墨,问你个问题,之前在皇上那里,你说除非能够符合你的两个条件,否则你绝不成亲!什么条件啊?为什么你一说,太后就不再坚持为你和叶问卿赐婚?
想知道啊?宇泓墨坏笑道,眼神里充满了调侃的意味。
见他卖关子,裴元歌头一扭:现在不想了!
宇泓墨却笑得更开心了,径自道:也没什么,只不过当初废后曾经为我的婚事‘操心’过,我就说,除非能够符合我的两个条件,否则不管是谁,我都不娶!这第一个条件嘛,就是要找个比我容貌更美的女子,我可不想每天早上起来折磨我的眼睛!
他这样说,顿时勾起裴元歌对于初见宇泓墨的回忆。
当时在御花园的池边,宇泓墨就是说这样的话,气得叶问卿哭了起来。毕竟,宇泓墨容貌已经是惊世骇俗,想要找到一个比他还美的女孩,实在太难了!想着,裴元歌咳嗽了一声,道:那可就糟了,我蒲柳之姿,恐怕是不能跟九殿下相比了!
所以啊,元歌,你得好好地长,要长得比我好看才行!宇泓墨郑重其事地道,忽然脸一垮,道,不然的话,为了符合我的誓言,我只好自己毁容了!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继续道,至于这第二个条件嘛……
说着,他神色有些恍惚,回忆又飘到了往昔。
那年,皇后想要毁损宇泓墨的名声,便授意身旁的宫女,假称与宇泓墨有私,坏了身孕。事情闹到皇帝跟前,那宫女指天赌咒,说对宇泓墨一往情深,就算为他死了也甘愿。当时那宫女说得声泪俱下,连皇帝都为之动容,将宇泓墨叫来,说要将那宫女赐给他为侍妾。
宇泓墨辩解无用,便问那宫女,真的甘愿为他而死?
那宫女自然点头。
然后在皇帝和皇后的威压下,宇泓墨收下了那名宫女,结果当天那宫女的尸身便从春阳宫抬出。皇后气得仰倒,一状告到皇帝跟前,结果宇泓墨却浑不在意地说,既然那宫女说愿意为他而死,那他就成全她!皇帝为此大发雷霆,斥责严惩,结果宇泓墨却毫无改过之意。
185章 无赖泓墨
因为生母王美人的遭遇,宇泓墨立下重誓,绝不会重蹈父皇的覆辙,也因此,他什么都能够忍让,唯独不允许别人操控他的婚姻。身在皇室,他知道,想要做到这点,不是单凭决心就够的,还要有足够的威慑力。而且,他知道,那时候皇后已经有心要为他和叶问卿赐婚,这是他绝不允许的事情。
而接下来的一次聚会,给了他机会。
那时候皇后和众妃嫔都在场,柳贵妃抱怨地说起他的亲事,让她操啐了心思。宇泓墨便趁势接口,说除非能符合他的两个条件,否则他绝不成亲。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找个比他容貌更美的女子;而第二条,则是说这女子需得愿意为他去死。当时他似乎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起,别人都没在意。
第一个条件自然是说笑,而第二个条件,则是针对那次宫女事件而言。
当时他问了那宫女是否愿意为他而死,那宫女称是,随后便有尸身从春阳宫送出。宇泓墨特意强调这点,明显是在警告皇后,如果她想要胡乱塞人给他,擅自为他做主赐婚的话,那女子必然会重蹈那个宫女的覆辙。
单单只是这样的警告,皇后当然不会就此相信,但终究有些半信半疑,不敢擅自为叶问卿赐婚。于是,皇后就试探性地从叶氏麾下找了名官家少女,说要许给他做侧妃。结果,还来不及订下这桩婚事,那官家少女便在进香途中意外堕崖身亡。任凭别人怎么查,都只以为那是意外,但皇后却知道,这绝对是宇泓墨做的手脚。
区区宫女,皇帝不会在意,别人也不会太苛责他,所以,宇泓墨会明目张胆地杀了她,将尸体送到凤仪宫。但如果是官家女子,他或许不会做得这样明显,但却也有的是手段让她死得无声无息。宇泓墨这显然是在警告她,他的婚事,不容许皇后乱点鸳鸯谱!
皇后虽然气愤,无奈抓不到证据,也无从追究。
为了不让叶问卿重蹈那官家少女的覆辙,皇后终于断绝了强行赐婚的心思。
也正因为如此,之前在皇帝的营帐,宇泓墨一提这件事,太后就当即转口,因为宇泓墨根本就是在说,倘若太后真的要强行赐婚的话,他绝对会杀了叶问卿!虽然太后对叶问卿有诸多不满,但身为叶国公府的嫡小姐,即使再愚钝,给她找门好亲事,就代表着一股无法割断的姻亲助力,这种联姻,就是叶问卿本身最大的作用。若因为强行赐婚宇泓墨,而导致叶问卿意外身亡,那对叶国公府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这绝不是精明的太后想看到的结果,她甚至不想去赌这个可能性。
宇泓墨邪佞恣肆,残忍暴戾的名声,并非全无缘由,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比谁都狠辣无情!
但这些,宇泓墨并不想让裴元歌知道,不想让她知道,他还有着如此狠厉冷漠的一面,让元歌对他有不好的印象。因此,宇泓墨微微恍了恍神,便笑着道:第二个条件你就不用管了,因为你已经符合啦!所以,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努力地长好看些,别逼得我到时候自己毁容就好啦!
自恋!裴元歌白了他一眼,彻底无语了。
宇泓墨启唇而笑,眉眼弯弯。
裴元歌原本以为,宇泓墨只是拿柳贵妃召见她做借口,没想到宇泓墨竟然真的将她带到了柳贵妃的营帐里。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探问完柳贵妃的伤势,宇泓墨便将拿柳贵妃做借口,把裴元歌抢过来的事情和盘托出,末了还双手合十,笑眯眯地对柳贵妃道:母妃,元歌现在被太后看得紧,儿臣以后想见她,说不定还得借母妃的名义才行,先跟您打声招呼。呃,母妃的伤势需要静养,儿臣就不打扰了,我这就跟元歌到右偏间去,如果太后派人来找元歌的话,还拜托母妃代为应付。儿臣在这里先叩谢母妃啦!
说着,吐了吐舌头,便带着裴元歌往右偏间过去。
反应过来的柳贵妃,也被宇泓墨这番言行弄得哭笑不得。别的孩子跟女子有了私情,遮掩还遮掩不过来,宇泓墨倒好,拿她的名义找裴元歌过来私会不说,这会儿还让她帮他们两个打掩护;而且,他还说,以后要借她名义的时候多得是……打着母亲的幌子,跟心上人私会,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只有宇泓墨才做得出来。
柳贵妃愣在当地,无语了许久,最后却是忍不住失笑。
这个孩子,净做些让本宫哭笑不得的事情!
可是,在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背后,却也有着丝丝缕缕的柔情涌动,让她难以抗拒。
奴婢倒觉得,这正说明,九殿下真把您当亲生母亲看待,跟您不外道呢!您想想,哪个孩子,有了心上人,不是去求亲娘成全的?裴四小姐虽然身份有些敏感为难,但也不是无法可想,再者,跟九殿下也当真是珠联璧合,相配得很!周嬷嬷在旁边笑着道,您也别怪九殿下这事做得鲁莽,虽然说他聪明能干,可毕竟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年轻人有了喜欢的女孩,总难免会轻狂热烈些,时时刻刻都想见,也难怪九殿下按捺不住。再者,也正是知道娘娘您疼他,才敢这样肆意妄为。
周嬷嬷也是看着宇泓墨长大的,心中也很疼这位九殿下。
也是,本宫的确很少见墨儿这般开怀!柳贵妃点头,嘴角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目光忽然微微迷离起来,许久才回过神来,神色微黯,轻声道,看着墨儿方才的模样,本宫忍不住又想起了烨儿。若是烨儿活着,如今也是墨儿这般青春年少,若是烨儿有了喜欢的女孩,却碍于种种原因暂时无法请旨赐婚,只能接本宫的名义跟她见面……唉,若是烨儿还活着,别说借本宫的名义为他遮掩,就算让本宫豁出命去成全他,本宫也是愿意的!想到这里,本宫就……
柳贵妃忽然顿住,幽幽地叹了口气,神色伤感。
右偏间里的宫女早被遣了下去,宇泓墨跟裴元歌相对而坐,脸上又浮起了得意的笑容,道:怎么样?我聪明吧!在母妃的营帐里,不用我们说话会被别人听了去,而有母妃帮我们放风,也不会被人逮到,免得传到太后耳里,让你为难。而且,就算太后派人来,也有母妃应付,不会让太后疑心。很安全吧?
裴元歌对他彻底无语,这种事情,普通人瞒着长辈还来不及,宇泓墨倒好,居然干脆让柳贵妃替她们把风……你也太胡来了吧!
我说过了,母妃对我很好的!宇泓墨浑不在意地道,倒是看到裴元歌吃惊无语的表情,心中大乐,径自笑着,忽然眉头微皱,神情露出些痛楚来,低低地呻一吟了一声。
裴元歌慌忙问道:你怎么了?
伤口裂开了!宇泓墨苦着脸道。
裴元歌看得心里猛地一抽,忍不住嗔道:我就说嘛,昨晚明明看到你伤势那么严重,好些地方都深可见骨,今儿你就应该好好在营帐里呆着养伤,四处乱跑什么呀?居然还纵马狂奔!赶紧拿伤药绷带过来,重新上药包扎,然后就好好呆着养伤!
我想见你嘛!:宇泓墨低声道,随即又辣气壮地道,再说,人人都知道,九皇子宇泓墨生性跳脱,最爱惹是生非,根本就闲不下来。我昨天没出现,已经够引人疑窦了,今天要是再反常地呆着营帐不外出,岂不是更让人疑心?昨晚刺杀父皇的刺客,到现在都还没捉到,太后可还没死心呢!你没见方才在父皇的营帐里,她看到我时,上下打量的模样吗?倘若被她看出破绽,召太医来验伤,那才真的麻烦大了!
知道他说得有理,裴元歌幽幽叹息,难免为宇泓墨觉得悲凉。
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但因为太后的陷害,却不得不强撑着露面……即使柳贵妃宠冠后宫,荣宠不衰,昨晚那么紧急的事态下,柳贵妃宁愿刺伤自己,也不敢把事情告诉皇帝;而即使泓墨为皇帝做事,但眼下受伤的事情,却也同样不敢禀告他,只能强自撑着……所谓皇宫,人情淡薄如此,当真可悲可叹!
算你说得有理吧!裴元歌轻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让我看看伤势如何?
宇泓墨眼珠子转了转,嘴角不期然地浮起一抹笑意,道:我背上的伤口好像也裂开了,我够不到。元歌,你来帮我上药吧!
裴元歌瞪了他一眼,拆开他手臂上的绷带,道:又胡闹!要给你背上的伤势上药,就得……顿了顿,低声道,就算脱掉上衣!我的九殿下,贵妃娘娘就在隔壁的隔壁,如果被她看到我和你那个样子,我死十次都未必够!让你的暗卫进来帮你上药,我去陪柳贵妃说说话!
闻言,宇泓墨猛地将手臂收回来,板着脸道:你不帮我上药,那我就不上药了!就让伤口裂开,让我流血死掉好了!
宇泓墨!眼见他又闹孩子脾气,裴元歌瞪了他一眼。
宇泓墨装作没看见,扭头道:除非你帮我上药,不然就让伤口裂开流血好了!忽然又换了副表情,央求道,元歌!母妃也在养伤,不会随意走动的,至于其他人,知道我跟你在这里,他们不会不识趣地进来的。再说,如果有人靠近,以我的灵敏,肯定能察觉到,提前告诉你的。看在我是伤员的份上,帮我上个药吧!元歌……
……
看着眼前耍无赖,撒娇闹孩子脾气的宇泓墨,裴元歌彻底无奈了。
这个无赖!
186章 赛马争锋
秋猎前两天不过是供人游玩散心的,连皇帝也不会拘束众人,都是在随意骑马赏秋。唯独第三天的秋猎大赛是重头戏。按照大夏王朝的规矩,在秋猎前,礼部就会奉皇命打造一把金色弯弓,作为秋猎大赛魁首的彩头,等到秋猎结束,以猎物多寡定胜负,最后由皇帝亲手将这把金色弯弓赏给魁首。
这种事情,彩头尚在其次,最要紧的是魁首的风头,以及皇帝的看重。
能够参加秋猎的人,必定是朝廷重臣或者帝王新贵,大部分都是出类拔萃的人,而大夏王朝又是文武兼重,能够在这群英荟萃之中抢得魁首,箭术武艺自然超群。因此,每次秋猎的魁首,都会得到帝王的重用。
这其中,最盛名远扬的,就是九皇子宇泓墨。
三年前,在众人眼中,宇泓墨尚且是个情形乖张,邪佞恣肆的纨绔子弟,与当时如日中天的宇泓哲完全不能相比。然而,在当年的秋猎大赛上,这位年仅十三岁的皇子展露出精湛的骑术箭术,力压群雄,以绝对的优势赢得魁首,这才引起了皇帝的重视,随后经过历练,被派往边疆,又立下赫赫战功,如同彗星一般崛起,与五皇子宇泓哲分庭抗礼。
如今,经过临江仙的事情,宇泓哲声誉扫地,又加上废后事件,以及最近朝堂数起针对叶氏的事端,更是声势大跌。而与之相反,柳贵妃掌宫,原本安静的柳氏也慢慢显山露水,宇泓墨如今的声势,已经压倒宇泓哲,成为名符其实的大夏王朝第一人,尤其是在这秋猎场上。
九殿下,今年的秋猎大赛,您参不参加?大赛开始前,一位年约二十一二,身着蓝色劲装的男子笑着问道。他叫林谦,是名偏将,曾是宇泓墨在边疆征战时的部下,虽然很多人觉得宇泓墨喜怒无常,嚣张自私,很难亲近,但曾经跟他共同征战的林谦却不这样认为,战场情形瞬息万变,生死只在瞬间,许多想要靠军功起家的纨绔子弟都是躲在后方,然后抢将士的功劳为己用,但九殿下却能够跟他们一同厮杀重逢,永远在最前方,势如破竹地撕裂敌人的阵容,更没有轻贱他们这些将士的性命,曾经无数次舍身相救。
也正因为这样,林谦对九殿下有着难言的爱戴之情,才敢这样说话。
黄将军说了,这次我难得能参加秋猎,不能给秦阳关将士丢脸,总得朝着魁首冲一冲!可是,如果九殿下您也参加秋猎大赛的话,那我拿第二名就等于魁首啦,这叫非战之罪,黄将军说了不怪我!林谦笑嘻嘻地道,虽然论年纪,他比宇泓墨还要大,但脸上却犹自带着些稚气。
从十三岁那年参加秋猎大赛,年年都是宇泓墨夺冠,已经完全失去了悬念。
算啦,我已经拿了三把金弓,再多我都没地方摆了,这次的金弓就送给你们去玩吧!宇泓墨朗笑着道,拍了拍林谦的肩膀,没有翻身上马,而是朝着高台上皇帝等人的座位走去。他的伤势很严重,又要在皇帝和太后面前遮掩,无法安静养伤,因此伤势痊愈得很缓慢。但是,他的脸色非但没有因为受伤而苍白虚弱,反而神采飞扬,眼眸中光华璀璨,宛如一颗光彩焕发的宝石,一颦一笑都带着耀眼的光彩。
尤其,当他的目光掠过太后身边的裴元歌时,那种光彩就更加湛然。
看着宇泓墨光华潋滟的模样,太后眉头暗蹙,虽然说宇泓墨武艺超群,众所周知,但是要说他能够毫发无伤地将叶氏派去的杀手全部杀掉,未免也太离谱了。何况,当时有人亲眼看着,宇泓墨浑身浴血,昏迷着被暗卫带入围场……但眼前的宇泓墨再怎么看,都看不出丝毫受伤的模样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他是强行遮掩的话,那待会儿就要让他原形毕露……
太后眼眸中掠过一抹精芒,对着旁边的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会意,朝着不远处做了个手势。
九殿下请留步!就在这时,李明昊忽然从众人之中出列,宝蓝色的衣衫上用金银线绣出精致的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野性十足的眼眸更是湛然望着宇泓墨,笑容看似谦和,却带着难言的自傲,早就听说九殿下武艺超群,每年的秋猎大赛都是魁首,恰好今年蒙皇上格外开恩,李某也能参加秋猎。倘若九殿下缺席这场比赛,那我岂不是胜之不武?
显然,他将其他参加秋猎的人视若无物,只把宇泓墨当做对手看待。
夺得文武状元后,李明昊这个名字随着他狂妄野性的个性,早已经传遍京城。但谁也没想到,在秋猎这样的场合,当着皇帝和太后,以及众妃嫔官员的面,他也丝毫不收敛,竟然当众向九皇子叫嚣,话语更是如此的目中无人,妄自尊大。
太后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忍着伤势前来观赛的柳贵妃则秀眉微蹙,心思暗沉。
裴元歌坐在太后身后,眉眼沉静,心中却在暗暗沉思。李明昊这般出言挑衅,究竟是不服泓墨的名声,想要借此一战成名,还是说……李明昊已经投靠了太后,这是帮太后来试探泓墨的伤势?昨天她亲手帮宇泓墨上的药,自然清楚,他此刻的伤势,连这样行动自若都很勉强,全靠他强自忍耐才不漏破绽。
如果李明昊坚持要和泓墨比斗,要么泓墨落败,要么伤势就会暴露。
更有可能,两个后果都会出现……
想着,裴元歌下意识地将目光望向皇帝,却见他神情依旧淡漠低沉,不露丝毫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明昊,随即又将目光转向宇泓墨,晦暗难测。
见状,裴元歌心中有些失望,原本想着,李明昊这般当众挑衅宇泓墨,毕竟太过狂妄,似乎有藐视皇室之嫌,若能借皇帝的口推掉这件事,自然最好不过。但眼下看皇帝的神情,显然并没有这个打算。也是,即使皇帝真的心中恼怒,也应该在泓墨赢了李明昊后再发作,更加辣气壮。
这下要怎么办才好?泓墨现在的伤势,根本就不能参加秋猎。
宇泓墨这时候刚刚在宇泓瀚旁边坐下,闻言,神情微凝,眼眸定定地看着李明昊,勾唇而笑:李大人好气魄,居然视在场这许多朝廷勇将如无物!只是未免太过妄自尊大了吧?
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参加秋猎的众人多以武将为多,性情耿直,哪里能够忍受被李明昊这样轻视侮辱,顿时勃然大怒,不等李明昊再度挑衅宇泓墨,便叫喊着要与李明昊一较高下,嘈杂声乱成一片。
见状,李明昊非但不惧,反而仰天大笑起来,神情笃定。
诸位,不是嗓门越高,本事就越大,想要反驳我的话语,除非你们真的能赢我,否则,声音越大,只能说明你们越心虚而已。李明昊笑着道,看着眼前群情激奋的情形,思索了下,道,既然如此,在秋猎大赛之前,不妨先来场赛马调剂调剂。秋猎考验的,无非就是骑术和箭术,如果谁能够在赛马上赢我,那我就收回方才的话,并且向各位道歉,否则就只能说明我所言不虚。怎么样,诸位敢吗?
之前向宇泓墨挑衅,而眼下更是向秋猎众人挑衅起来。
这个李明昊,还真是狂妄!
众人哪里能忍受,当即轰然应是。就连皇帝也点点头,笑着道:年年秋猎都是一样的行程,也有些厌了,来场赛马让众人见识见识也不错。既然如此,朕就居中来做个公断,看到底谁输谁赢,最后赢的人,朕就将这柄金玉如意赏赐给他。
说着,皇帝一招手,张德海立刻带人取出一柄金玉如意,赤金如耀,玉泽生辉,显然十分名贵。
李明昊的挑衅已经让人难以忍受,如今皇帝又设了彩头,众人自然更加激动。
宇泓墨静坐在座位上,凝视着众人准备赛马事宜,依然是那副眉眼含笑,唇角微弯的邪魅模样,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察觉到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某个人的身上,而是落在遥远的虚空,似乎在凝神思索着什么。
裴元歌袖中的双手紧握,她紧紧盯着那些骑马列成一条直线,准备赛马的人,希望这其中能有人赢得李明昊。只要这些人里能有人挫了李明昊的威风,赢了他,那接下来,李明昊就再没有颜面向泓墨挑衅。否则,李明昊赢了众人后,再向泓墨邀战,在那种情形,泓墨如果拒绝,只会引人猜疑,只能接受……
但是,他现在的伤势,根本就不能够参加秋猎!
因为参加秋猎的人数众多,没有那么大的场地供众人一同比赛,因此分为七拨,眼下第一拨比赛的人已经就位,李明昊身着宝石蓝衣裳,骑在一匹纯白色的高头大马上,十分显眼,再加上这场赛马因他而起,自然更引人瞩目,一时间无数人都将目光凝聚在他的身上,尤其那些芳心可可的少女们。
而李明昊却微微仰头,看向高台上太后那个水红衣衫,静若秋叶的女子,嘴角笑意更深。
就在这时,站在赛线边上的令旗兵举起红底黑边,绣着大大的夏字的令旗,看着眼前肃容争先的众人,猛地挥下……
------题外话------
抱歉,蝴蝶昨天有事情耽误了,没有更新,明天补上~o(n_n)o~
187章 元歌邀战
令旗挥下的瞬间,数十匹骏马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疾驰而去,飞扬的马蹄扬起尘土如烟,显得激烈万状。
但即使有尘土的遮掩,白马蓝衣的李明昊仍然十分醒目,在开始的瞬间就占据了第一名的位置,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与他的距离也越拉越远,尤其是从另一端的终点转折回来的瞬间,李明昊那个勒转的动作可谓完美无瑕,没有丝毫的浪费。最后,在李明昊到达最初后好一会儿,第二名才纵马到达,紧接着是其他人陆陆续续地抵达。
差距之大,即使再不懂骑马的人,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那群既暴怒却又垂头丧气的武将们,李明昊脸上的笑意更深,回身朝着高台上扬了扬手。
别人都以为他仍然是在向宇泓墨示威,但宇泓墨和裴元歌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这个扬手的动作是朝着裴元歌来的。这种挑衅,比先前李明昊朝着宇泓墨的叫嚣更加惹人怒焰,一直浅笑如花的宇泓墨终于收敛起笑意,幽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火焰,整个人都变得阴冷起来。
紧接着第二波的赛马已经开始,仍然是李明昊以绝对的优势领先。
第三波……
第四波……
整整七拨,将近三百人的比赛,不要说超越,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接近李明昊。甚至,在最后一波的比赛中,快到终点的时候,李明昊甚至勒止了马,闲闲散散地信步迈过终点线,藐视之意毕露无遗,再加上那讥讽嘲弄的笑意,更是气得在场众人暴跳如雷。
太后却是看得眼睛发亮,原本只以为李明昊是个武将的人才,值得拉拢,但现在看起来,他们还是低估了李明昊的本事,别的不说,但凭这份远超众人的骑术,就能看出来他的不凡。如果他肯为叶氏效力,定可填充叶氏在军事和兵权上的空白,让叶氏的权势更上层楼。
诸位,如何?李明昊丝毫也不收敛,望向众人的眼眸中带着明显的讥讽。
众武将咬牙切齿地看着少年脸上那刺眼嚣张的笑意,心中憋着无数的讨厌和怨憎,恨不得将眼前的李明昊抽筋扒皮。但是,尽管他的话语像利刃一般狠狠刺入众人的心中,但比赛输了是事实,而且差距之大令人汗颜,完全无力反驳他的蔑视,心中越发的窝火憋屈。
李明昊,你也别太嚣张了,我们的确不如你,但总有比你强的人。终于有人受不了李明昊的嚣张,愤然驳斥道,九殿下武艺超群,箭术和骑术都是一绝,可谓大夏第一人。你的这些微末伎俩,在九殿下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就别在这嚣张了!
这番话提醒了众人,顿时将满腹的憋屈化作无穷燃烧的激情,纷纷道:是啊,还有九殿下呢!
只要九殿下肯出手,这小子肯定输得惨不忍睹!
九殿下!
九殿下!
……很快的,呼喊着九殿下的声音汇聚成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在围猎场上响起,众人纷纷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宇泓墨,希望九殿下能够出手教训这个嚣张跋扈的李明昊,用赢的事实狠狠地打烂他的脸,为所有参加秋猎的人挣回这份颜面来。被李明昊羞辱的愤怒和不甘,变成一种强烈的**,想要看着李明昊凄惨地落败,而最有可能击败李明昊的九殿下,就这样被他们视为救星和唯一的希望。
九殿下!九殿下!九殿下……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李明昊转身,纵马来到高台前,挑衅地看着宇泓墨,笑吟吟地道:九殿下,如何?下场来一较胜负吧!
如果要论胜负的话……宇泓墨然笑道,唯独眼眸中一片漆黑,本殿下记得,乞愿节当晚,胜负早已经分晓,某人的箭似乎全都被本殿下射下。还是说,本殿下记错了?忽然间,他故作深思地道,如果说本殿下的手下败将都能够在本殿下面前这般嚣张,那本殿下应该要摆出什么样的姿态才合适呢?嗯,这个问题,本殿下需要好好地思考下才行。
两人交谈的声音十分清亮,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引来一片哄笑声。
手下败将,何足言勇?有人起哄地高喊着,立刻有人附和。
李明昊脸上神色变了变,僵硬了片刻,随即又笑道:的确,乞愿节当晚,我的确输给了九殿下。不过,花球只是死物,真正的战场上,情形瞬息万变,敌人哪里会像花架上的花球一样,动也不动地任你瞄准了再射?如果只能瞄准死物射箭的话,就算再精准也只是纸上谈兵。不如在射猎场上见真章!
真正的战场……宇泓墨做思考状,不解地道,本殿下才刚从秦阳关凯旋而归没多久,请问,李大人你上过哪里的战场呢?
围猎场上顿时又是一片哄笑声。
林谦高声道:稀奇啊稀奇啊,这年头什么稀奇事都有,就属我今天看见的最稀奇。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武状元,居然跟才凯旋而归没多久的九殿下说真正的战场,说九殿下是纸上谈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话一出,顿时赢得一片附和,漫天尽是为李明昊喝倒彩的嘘声。
宇泓墨微微转眸,瞪了林谦一眼,充满了不悦之色,吓得后者立刻闭嘴,低头不敢再说话。宇泓墨这才转过头来。他这样也是为林谦好,李明昊虽然个性嚣张,不惹人喜,但毕竟是父皇面前的新贵,又救驾有功,正是在父皇跟前得脸的时候,又是太后和叶氏大力拉拢的人物,他是皇子,跟李明昊较劲儿也就罢了,林谦不过是个偏将,如果被李明昊记恨上,百害而无一利。
接连被宇泓墨讥刺,又被众人哄笑,李明昊终于觉得有些挂不住脸,神色阴沉起来,冷笑道:九殿下当真口齿伶俐,我自愧不如。不过,既然九殿下对我这般不屑一顾,为何不敢在射猎场上见真章,却只会逞口舌之利?
这般言辞自然又激怒了众人,早有人怒吼道:九殿下,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您的厉害!
就是,九殿下,教训他!
望着下面汹涌的呼喊声,柳贵妃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因为李明昊的愚蠢挑衅,让众人这般将墨儿视作救星,这般地呼喝为他助威,无疑会极大地增加墨儿的声势,如果是在平时,这绝对是柳贵妃喜闻乐见的情形。但是现在的情形不同,宇泓墨伤势严重,根本就不可能动手,否则要么落败,要么暴露伤势,无论是哪种结果,都危险至极。
可是,看着眼前的情形,墨儿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眼看着墨儿有起身的趋势,柳贵妃眉头越皱越紧,忽然间猛地呻一吟出声,面显痛楚之色,手则轻轻地捂住了肩部的伤口处。
她的动作和声音都很显眼,一时间将高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宇泓墨自然也不例外,见状忙起身到她跟前,关切地问道:母妃,您怎么了?是不是伤势又复发了?秋梧秋桐,快去请太医过来,为母妃诊断!
好像伤口裂开了,疼得厉害。柳贵妃咬唇道,借着这个机会,快速而低声道,别逞强,借着本宫受伤的事情,跟本宫回去。说着,紧紧地捏了捏宇泓墨的手,这才又用正常的声调向皇帝道,皇上,妾身实在汗颜,不该逞强出来观赛,结果扫了您的兴致,妾身已经深感不安,不敢再劳师动众,就让墨儿陪妾身回去,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看了看李明昊,再看看宇泓墨,最后将目光落在柳贵妃身上,深思不语。
这时,太后却开口道:既然贵妃身体不适,快让周嬷嬷扶你回去,别耽误了伤势。不过,说着,顿了顿,这才用恼怒地语气道,这个李明昊实在太过嚣张,居然这样目中无人,更公然向墨儿挑衅,若是没人来教训教训他,岂不失了朝廷和皇室的颜面?贵妃放心,墨儿本事极好,骑射更是超绝,定然能够很快就能击败这个李明昊,届时再回去陪伴贵妃也来得及。事关朝廷和皇室的颜面,还望贵妃以大局为重。
这样好的局势,只要宇泓墨能击败李明昊,必然声势大涨,何必这样推诿磨蹭,而柳贵妃更想借伤带走宇泓墨?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越是如此,太后就越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贵妃娘娘不会是害怕九殿下与我交手落败,声誉扫地,这才借伤走人吧?太后心中的猜疑不能明说,李明昊却肆无忌惮地说了说出来,眉眼间尽是锋芒,充满了了挑衅的意味。
柳贵妃柔媚的眉眼瞬间射出精芒,转向李明昊,微显恼怒之色,却是不便发作。
李明昊,你未免太放肆了吧!宇泓墨转头,眸色锐利至极。
身后,柳贵妃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要沉住气,不要逞一时之快,毕竟他现在的伤势,完全不适合与李明昊交锋。而宇泓墨则将手放在背后,冲着她微微摇了摇。
事情从李明昊挑衅那刻起,就注定不可能轻易了结。如果说李明昊本事寻常,他不理会李明昊的挑衅那是自重身份,别人只会说李明昊不自量力;但现在,李明昊是个能够与他相当的对手,又是在这种群情涌动的情况下,无论他以什么理由拒绝,都会给人心虚不敢应战的感觉,尤其,还有太后和叶氏在旁边虎视眈眈,更会将事情扭曲得不堪入耳。
李明昊敢这般挑衅,恐怕是得了太后的授意,来试探他的伤势,绝不会轻易罢休的。
也是,贵妃娘娘和九殿下应该不会这样心虚畏缩才对,想必是微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贵妃娘娘宽恕微臣的不敬之罪!李明昊浑然不在意地拱手道,既然九殿下不会心虚畏战,那就下场来和我一较高下吧!不说其他,单看这些武将群情激涌的份上,您也不该拒绝。他们可全指望着您为京城的武将争一口气呢!否则,整个京城的武将被我一个人压住,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还是说,他浅笑道,九殿下这般推诿,不愿与在下比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呢?
太后和柳贵妃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宇泓墨身受重伤不能为人所知。
但听在不知情的人耳中,却像是在指九殿下心虚畏战,害怕输给李明昊,这才推诿,不由得都恼怒起来,纷纷喝道:九殿下,给他个教训,让这狂妄小子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眼见着李明昊越来越嚣张,他们都疯狂地希望宇泓墨能够狠狠地打他的脸。
宇泓墨霍然起身,正要开口说话。
李明昊,就算你侥幸赢了几场赛马,也未必就能说明你有多厉害,居然就在这里大放厥词,真以为没人能赢你吗?不用九殿下出马,就算我这个才刚学骑马多没多久的小女子,你也未必能赢得了!不信的话,你敢和我比试一场吗?就在这时,裴元歌却抢在宇泓墨前面起身,抢先向李明昊挑战。
谁也没想到裴元歌会在这时候站出来,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以然。
太后眉头微蹙,低声喝道:元歌,你来掺和什么?
太后娘娘,是他太过分了嘛!裴元歌朗声道,清丽的脸上全是不服气的神色,谁叫他说,他一个人就压倒了整个京城的武将?小女不服气,虽然小女的骑术不如父亲,但他也未必能够赢我,反正已经比了那么多场,不差小女这场吧!太后娘娘,您就让小女跟他比试看看嘛!
听她说到父亲,众人这才想起,裴元歌的父亲裴诸城也是大夏王朝赫赫有名的武将。
李明昊说他一人就压倒了整个京城的武将,显然也将没有参加秋猎的裴诸城包括了进去,听说裴诸城爱女如命,也难怪裴四小姐会为她父亲抱不平,想要出头邀战了!这个原因合情合理,因此,谁也不会想到,裴元歌会为了宇泓墨,这才出言挑战,想要搅局。
太后眉头紧蹙,但也不便反驳,皱眉不语。
柳贵妃巴不得有人出来搅局,即使裴元歌不能赢李明昊,能够将气氛搅和搅和,不再这么剑拔弩张,或许就有机会让墨儿推脱了这场比赛,忙道:太后娘娘,难得裴四小姐这番孝心。就像她所说的,反正已经比了这么多场,也不在乎多她这一场,何不成全了裴四小姐?皇上,您说是不是?
宇泓墨则皱眉看着裴元歌,她搞什么鬼?
皇帝则在眼眸中闪烁起一片趣味,他当然也知道,裴元歌从前根本不会骑马,从前两天才开始学,单这几天的学习,绝对不可能跟李明昊相比。不过,他也知道,裴元歌素来聪慧有智谋,若没有把握,不会随意出言邀战。但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出裴元歌要如何取胜,皇帝不由得也来了兴趣,笑着道:既然你这样说,那就下场比试比试吧!先说好,输了可不许哭!
小女绝对不会给您丢脸的,皇上您就放心吧!裴元歌信心十足地道。
见她这般模样,众人也都好奇起来,难道说这位近来闻名遐迩的裴四小姐,竟然是个深藏不漏的骑马高手?
而熟悉裴元歌,知道她骑术才刚学皮毛的温逸兰等人则好奇起来,就凭元歌那三脚猫的骑术,居然要跟李明昊比,还这样信心十足?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
------题外话------
悲剧,冲刺六千失败了,呜呜呜……
188章 赌约
裴元歌盈盈下了高台,来到李明昊跟前,咬唇道:李大人,我先说明哦,我才学骑马没多天,你已经练了十多年了吧?再说,就那么直腾腾地纵马狂奔也没意思,不如按照我的规矩来赛马,如何?当然了,如果你害怕会输,不敢跟我比,那就算了,还是按老规矩来吧,总不能让你太吃亏!
李明昊凝视着她,笑道:任凭裴四小姐吩咐!
他当然也听得出来,裴元歌这话里明显是在激将,不过自恃骑术比裴元歌好得太多,丝毫也没放在心上。
那好,我这赛马,跟普通的有所不同,一炷香的时间内,谁跑得远就算谁赢了。不过,我学骑马的时间远逊于你,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方向由我来定,也就是说,你要是超得太远,万一我突然转向,你追赶不及,那可就算你输了。你敢比吗?裴元歌微微歪着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挑衅。
但李明昊哪里会把她放在心上,不在意地道:悉听尊便!
原本见裴元歌出言邀战,众人还以为她骑术超群,能够与李明昊一较长短,倒是抱着殷切的希望,但听她话里的意思,分明学骑马没几天,不由得大为失望。不过看她先示弱再激将,分明是个备受娇宠却又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似乎在打什么棍意的样子,一时间都忍不住会心而笑,倒是大大缓解了方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何况,裴元歌也说了自己是初学骑马,这般赛马倒也有趣。
更重要的是,反正李明昊已经应下这样的条件,如果最后输了也不能借此狡辩,一样能打压他的气焰,因此纷纷起哄着为裴元歌加油打气。
因为刚学骑马,裴元歌不敢挑太大的马匹,依旧选了先前的那匹棕色的温顺母马,牵到李明昊跟前,正要准备翻身上马,忽然听到李明昊在旁边,用仅有两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道:皇上在秋猎第一晚遇刺,仅有一名刺客逃脱,但是身受重伤。而九殿下则是在次日清晨现身围场……听说九殿下个性最为骄横,处处都要压人一头,怎么今天面对我的挑衅却不敢应战?两者之间应该有某种关系吧!所以,元歌你要为九殿下出头?
裴元歌身形微顿,凝眸向李明昊看去,迎上他含笑笃定的眼眸。
果然,李明昊是猜测泓墨身受重伤,所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出言挑衅。这要说跟太后和叶氏没有关系,打死她都不信!裴元歌神情冷凝,静静地看着李明昊,忽然启唇浅笑:李公子你的意思是说,九殿下是行刺皇上的刺客?既然如此,何不告发到皇上跟前去?听说皇上对这次的刺客事件十分震怒,下令必须要抓到刺客,李公子若是检举了这件事,可又是大功一件。前晚皇上遇刺时,李公子救驾有功,若再揭发九殿下行刺的事情,将来必定飞黄腾达,前程似锦,这种机遇真让人羡慕!
李明昊这种人骄横自负,心中已经认定宇泓墨受伤属实,那么裴元歌越是辩解,反而越会让他确定这点,因此裴元歌索性反其道而行之,非但承认,而且大力鼓动他向皇上检举此事。
果然,闻言,李明昊神情微凝,眼眸中透漏出几分深思。
裴元歌和宇泓墨关系亲密,他是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裴元歌非但不为宇泓墨辩解,反而讲述告发宇泓墨后的锦绣前程,分明是在鼓励他这样做,这显然不合常理。那么,裴元歌这般激他前去告发,是因为这其中有什么陷阱吗?难道说宇泓墨没有受伤,却是故作姿态,惹人怀疑,然后再将告发的人套进去?
以宇泓墨和裴元歌的心思,设计出这样引人上钩的圈套丝毫也不奇怪。
不过,也可能是裴元歌在玩虚虚实实的把戏,故意令他生疑。
但无论如何,裴元歌这么一说,的确让李明昊难辨真假,一时间不敢确定宇泓墨是否受伤。正思索着,耳边又传来裴元歌缓缓的声音:大庭广众之下,还有皇上在场,李公子却依然能如此嚣张,当众向九殿下挑衅,丝毫也不担心后果。而看李公子的为人,并非有勇无谋之辈,这反而更让我好奇。
乞愿节当晚,李明昊步步算计,猜测出她设计假李树杰的真相,已经让裴元歌认识到李明昊看似粗狂骄横的外表下,有着怎样缜密的心思,若是被他掌握了主动权,步步紧逼,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会露出破绽,被他看破心思。因此,裴元歌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而是主动出击,以攻为守,将李明昊的心思从泓墨受伤这件事转开。
难得元歌你会赞我,倒叫我有些受宠若惊!李明昊含笑道,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裴元歌眉眼沉静:李公子,我跟你不熟,所以,请叫我裴四小姐!
元歌你未免太无情了吧?李明昊神色微敛,显然对裴元歌的冷淡生疏感到不悦,如果真要说大功,眼下倒的确有件大功劳。众所周知,元歌你是太后的心腹,太后倚为臂膀,信任异常,甚至因为你,太后和叶氏起了龃龉。可是,乞愿节当晚,我却亲眼看到你和九殿下关系暧昧,亲密非比寻常,如果说我把这件事告诉太后娘娘,元歌你猜会怎么样?
裴元歌微微皱眉。
不过,早在最初猜测太后要拉拢李明昊时,裴元歌就猜到这种可能性,毕竟乞愿节当晚,她和泓墨的情形实在太明显,李明昊又是聪明人,如果看不出端倪那才奇怪。对此,裴元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淡淡道:人都喜欢走平坦大道,遇到坎坷谁都想绕开,但如果实在绕不开的话,也只有坦然面对。如果李公子要做这种小人,那我也没办法。
这番话语不卑不亢,倒是让李明昊更为激赏。
裴元歌真的是位难得的奇女子,跟她接触的次数越多,李明昊就发现他对她的兴趣就越大,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倒的确令他觉得新鲜。元歌你也不必这样绝望,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就拿这次赛马为赌,倘若我输了的话,你和九殿下的事情我守口如瓶,绝不会向太后泄露分毫;但是,倘若我赢了的话……
他顿了顿,炽热的目光凝聚在裴元歌身上:你就离开宇泓墨,跟我,如何?
裴元歌定定地看着他,冷笑道:李公子拿我当什么?秋猎大赛的魁首金弓,还是皇上设为彩头的金玉如意?今天李明昊的所作所为真的彻底激怒她了,先是借泓墨受伤之际故意挑衅羞辱,然后又想拿她的终身做赌注!她真的是无法理解李明昊的心思,明面上,她是太后为皇帝准备的人,私底下,他清楚知道她和泓墨情投意合,却非要横插一脚,从中作梗,到底图的是什么?
难道说借此证明他的魅力和无所不能,还是说,他就是喜欢横刀夺爱?
其实我也不明白,元歌你为什么会中意九殿下?他性情叵测,喜怒无常,又是皇室中人,实非良配,元歌你总不至于被他容貌所惑,或者说因为他是九皇子?李明昊扬眉笑道,人生在世,能够遇到自己心仪的人实在不容易,所以遇到了就绝不能错过,这是我的原则!元歌你是第一个让我想娶的女子,所以,就算前面有九殿下横亘,我也会把他拉下来!
所以,你就投靠了叶氏和太后?裴元歌定定问道。
李明昊微微怔了怔,随即朗声大笑:还是瞒不过元歌你!
他浑不在意地道,不过,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叶氏也是我最好的选择,不是吗?叶氏声势浩大,又在朝堂盘根错节,但是始终在兵权上始终是空白,没有合适的人才,如果我投向叶氏,他们必定会全力扶持我,扶摇直上,指日可待;而柳氏本就是全力扶持九殿下,即使我投过去,被他压着我也不可能出头,何况现在还有了元歌你的因素,除非九殿下肯将你割爱于我,否则我跟他作对做定了!反正叶氏跟九殿下本就势不两立,何乐而不为呢?
好,很好!裴元歌缓缓点头,神情看不出喜怒。
这个李明昊看似狂妄,实则心思机敏细密,又是文武双全,而且似乎天性就有一种喜好冒险挑战的心理,这种人如果成为敌人必定危险万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正得皇帝的青眼,想要除掉他就更加棘手!既然如此,他投靠叶氏反而是好事……
虽然不知道太后和皇帝之间有何恩怨,但裴元歌能感觉到,皇帝是铁了心要对付太后和叶氏。
既然如此,李明昊投靠叶氏和太后根本就自寻死路,只要皇帝能够除掉叶氏,那么攀附叶氏的李明昊必然也会遭到波及,即使不会陷进去,也会因此失了皇帝的心,之后再要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怎么?元歌,这场赛马是你提出来的,规则是你定的,你也不敢跟我赌吗?李明昊又提起之前的赌注,激将道。
189章 赢!
好,赌就赌!裴元歌眉眼越发冷凝,不过,我赢的彩头未免太轻。如果我赢了,你不但要对关于我和九殿下的事情保密,而且,从今往后,你不能再纠缠我!这个李明昊真的太讨厌了,如果能借这次赛马的机会甩掉他这个麻烦,也好。
李明昊微微一怔,没想到裴元歌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微微犹豫。
怎么?李明昊学骑射学了这么多年,刚才还叫嚣整个京城的武将都不如你,这会儿连我这个刚学骑马没多少天的小女子都害怕畏缩,不敢跟我赌吗?这回轮到裴元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挑衅地看着李明昊了。
知道裴元歌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敢这样说,心里就一定有盘算,因此李明昊才会犹豫。但是,想到裴元歌的骑术跟自己完全是天壤之别,思索再三,都还是觉得无论她出什么幺蛾子,他都能应付得来。何况……
李明昊笑道:好,赌了!
两人牵马站在场中央,因此别人都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倒是宇泓墨眸光锐利,虽然相隔甚远,却也隐约看到两人的神色变化,更察觉到元歌忽然涌出来的怒气,不知道李明昊说了什么,居然能惹得元歌如此?心中暗暗思索着,但想到李明昊居然惹得元歌生气,眼眸中顿时掠过一抹寒芒,待会儿非要好好教训教训李明昊不可!
就在这时,令旗兵举起令旗,裴元歌和李明昊同时上马,等到令旗一挥下,便纵马狂奔。
刚开始的时候,李明昊还担心裴元歌扮猪吃老虎,明明骑术高超,却偏偏装作不会,趁他不防备使诈赢了他,但看了会儿就确定裴元歌确实刚学骑马没多久,而且她的马匹神骏也不如他的白马,终于放下了心。因为方向由裴元歌掌控,李明昊也不敢超出她太多,只领先她一个马身,但无论裴元歌如何转向,始终无法将他甩开。
迎着风声,李明昊朗声笑道:看起来输赢已是定居,元歌你还是认输吧!
裴元歌并不答话,却蓦然兜转马身,勒马朝着左后边狂奔而去。
李明昊立时察觉,正要也御马朝着左边而行时,却发现裴元歌调转方向的地方选得极有深意,她调转马头完全不受影响,但是李明昊转马时,却被一棵树拦住了去路,逼得他不能选择最近的直线,而必须绕道,这一耽搁,前面裴元歌水红色的身影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场赛马是有时间限制的,若是裴元歌选在最后的时刻这样做,恐怕他就已经输了!
李明昊惊出了一身冷汗,忙纵马追了上去。
渐渐的,李明昊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规则。明明他的骑术远超裴元歌,而且马匹神骏也比裴元歌更好,但是,在方向由裴元歌掌控的规则下,却让他缚手缚脚,实力无法完全发挥。而且,裴元歌选择转向的地点和时机都极为刁钻,常常她转马顺利,但是在他的路径当中却会出现阻碍,或是一棵树,或是一块大石头,或者是突然凹下去的沟壑……显然是她早就算计好的。
这样开起来,最开始元歌故意在平地纵马,转向也选得简单,恐怕就是在观察他骑马的速度,调转马头的角度,好确定在什么时候转头,那些障碍能够给他最大的限制……
先观察好地形,然后又是示弱又是激将,让他答应这种规则,接着再在开始观察,接着开始撒网设计……
不愧是能让他看中的女子,果然好算计!
李明昊心中既惊叹,却更涌起了一股斗志,抛开最开始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真正打起精神,把裴元歌当做对手,一面观察着她的身形和控制马缰的手,以及马匹的速度,一面则注意查看四周的地形,猜想她可能在什么时候改变方向,又会给他制造什么样的障碍,他要怎么做才能提前拦阻元歌转向,或者保证不地形受影响,不被裴元歌甩开……
这样一来,不仅仅是在赛马,更是在比拼彼此的观察力、判断力以及心机。
有意思!
一直专注两人比赛的众人这时候显然也看出其中的诀窍,也看出了李明昊现在严阵以待的模样。被李明昊那般羞辱的众人当然希望裴元歌能赢,如果说李明昊居然输给才学骑马没几天的裴四小姐,那这脸可着实打得响亮,想必能把李明昊呕死!而且,以眼前的情形看来,裴四小姐并非全无取胜的机会。
裴四小姐加油!一时间群情激涌,纷纷为裴元歌打气。
就知道这丫头肯定是在打棍意,果然!高台上的皇帝摇头失笑,心中暗暗为裴元歌的玲珑心思赞叹不已。果然不愧是裴元歌,心思机敏,即使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也能够别出心裁,展露出属于她自己的锋芒和光彩,宛如明珠般让人难以忽视。
妾身倒是觉得可惜。柳贵妃何止是可惜,简直是焦虑,却不敢表露出来,裴四小姐未免有些沉不住气,倘若她不是在中途这样做,而是在一炷香燃尽的瞬间用这种手段,猝不及防之下,说不定李大人真要马失前蹄!可惜,现在李大人已经察觉到,有了防备,想要甩开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唉,这个裴元歌!
如果裴元歌能赢了这场赛马,李明昊输给她这种菜学骑马没几天的人,绝对会闹得灰头土脸,没有颜面再向墨儿挑战,这样一来,墨儿的危机就能够接触。可惜柳贵妃事先并不知道裴元歌的谋算,没办法提醒她,一时间心急火燎,难以言喻。
太后凝视着柳贵妃,笑着道:怎么?贵妃希望元歌赢?
李大人方才赢了那么多场,无论骑术还是马匹都比裴四小姐好太多了,要是李大人赢了,那是理所当然,可就一点意思都没了!不过,若是在这样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裴元歌却能巧思赢了李大人,那岂不是有趣?反正妾身也不懂骑马,倒是想看看这样颠覆性的结果,太后娘娘莫要笑话妾身才好。柳贵妃不软不硬地回道,笑意嫣然,只是手依然轻轻捂着肩膀,不敢触动伤口。
裴四小姐能做到这种地步,实为不易,即使输了比赛,也不能遮掩她的聪慧灵巧。皇帝眼神柔和,看裴元歌以那般差的实力,依然能逼得李明昊全力以赴,嘴角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温和而赞赏。
看着皇帝的眼神,太后笑意更深,道:皇上说得是,这孩子的确聪明,惹人怜爱。
听着皇帝的话,显然对裴元歌十分赞赏,这可是皇帝从未对其他女子有过的,柳贵妃微微咬唇,想到宇泓墨和裴元歌的情愫,心中越发沉重起来。
宇泓哲和宇泓瀚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赛场,神情激动,他们也很不喜欢李明昊的嚣张,巴不得裴元歌能赢了他。
倒是宇泓墨,一直眉头紧蹙,眸色晦暗,紧紧地盯着裴元歌,不敢有分毫错漏。
以他对元歌的了解,若是没有相当的把握或者算计,她不会轻易邀战;而以元歌的聪慧,不可能没有想到柳贵妃所说的办法,在最后时刻再用这一招,赢了李明昊。元歌会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还有后手,之所以将这招抛出来,就是迷惑李明昊。
毕竟,李明昊对裴元歌也应该有所耳闻,如果元歌全程都表现得完全没有异样,轻而易举的就会输给李明昊,这实在不符合她的个性,李明昊定然会防备她在最终点做手脚。两人的骑术毕竟相差太多,如果李明昊全神贯注,元歌想靠最后转身赢得比赛,希望不算大。
所以,元歌故意抛出地形转向这个诱饵,让李明昊认为这是她的制胜手段,将注意力集中在转向上,那么在最后时刻,元歌再用杀手锏,李明昊就难以防备了。
只是,不知道元歌最后的杀手锏究竟是什么?
宇泓墨将自己带入元歌的思维,努力思索着对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不过,元歌和李明昊实力差距极大,想要赢只能在最后一刻设计。看着旁边的香寸寸焚尽,离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宇泓墨的心情也越来越紧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裴元歌,同时注意着她周围的地形,猜测到底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果然,打起精神后,裴元歌很难再甩开李明昊了。
毕竟她学骑马的时间太短,操控的技术也太粗糙,如果是李明昊,能够做到在马匹狂奔疾驰时勒马立止,兜转方向,自然流畅不露痕迹,但裴元歌不行,如果马匹速度太快,她根本无法掌控,因此,每到要转弯的时候,她就不得不放慢骑马的速度,而每次调转的方向也有迹可循,而且,她一旦要调转方向,就不可能再中途停止。
李明昊很快就察觉到这些破绽,开始根据她的速度和手势预判她的行为,提前转向。
接下来好几次,裴元歌调转方向时,李明昊都能做到与他同步,甚至在调转方向后比他更快。
元歌,我承认你很聪明,心思灵敏,口齿伶俐,因此能够处处逢源。但这种聪明能应付很多情况,却不能够应付所有的局面,在真正绝对的实力面前,聪明根本不可能完全弥补这种的差距。即使你再费尽心机,也赢不了我的,你还是认输吧!眼看着时间将到,而他又开始占据上风,李明昊不禁笑道。
哼,我只是骑术太差了而已,倘若我的骑术能再好一点,李明昊,你早就输了!裴元歌猛然转头,秋风之中衣衫烈烈作舞,墨缎般的青丝随风飞扬,衬着她锋芒毕露的眼眸,和清丽绝俗的容颜,使她有种宛如御风而来的仙子的般的出尘脱俗,美得令人窒息,李明昊,赢了我一个学骑马还不到三天的人,也值得你这样欣喜若狂?你对自己的骑术究竟自卑到什么地步,居然要在我身上找自信心!
不知道是因为此刻裴元歌逼人的美,还是因为她锋锐的言辞,李明昊神情一滞。
他不得不承认,倘若裴元歌的骑术再好一些,破绽没有那么明显,胜负真的难以定论。
他一个精于骑射的人,被裴元歌这个才学骑马不到三天的小女子逼迫到这种地步,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是裴元歌赢了,而他输了!但是,眼下这场骑马关系的赌注非同小可,又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李明昊也不敢发扬怜香惜玉的风格,承认输给裴元歌,那以他现在立敌无数的局势,肯定会被众人嘲笑死。
可是,这场赛马你定下这样的规则,对我的限制本身就很大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能赢已经很不容易了。李明昊也只能拿这个做说辞了。
赢?裴元歌冷笑,没到最后一刻,谁输谁赢还难以定论吧!
已经差不多是最后的时刻了,眼下的情形你不可能甩开我了,元歌!李明昊虽然被裴元歌此时的美貌和言辞所干扰,但是并没有放松警惕。在计算着时间的同时也在观察四周的情形,目前他们的所在是一大片平坦的地形,前方的终点是一处断崖,而在断崖不远处则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如果是直线奔跑,或者普通的转向,裴元歌跟本无法甩开他。
她唯一能够利用的,就是那块石头,但是,即使她在那里转向,李明昊也有把握能够提前预判到,赶在她前面完成转向的行为,依然领先于她。
眼看着离那块石头越来越近,裴元歌的速度微减,却突然手握缰绳往右移去。
李明昊注意了她许久,知道她这个动作就是向左转的预兆,不过这次裴元歌并没有减慢速度,看来也是察觉到减速的话,转身后的冲劲完全不如能在疾驰中转向的李明昊,依然会被他领先,所以趁着快到终点的时候,想要赌一赌,不减速转向,或许能够赢了李明昊。
不过,这根本就不可能,毕竟两人的骑术相差太远!
眼看着胜利将至,李明昊嘴角露出深深的笑意,为了不被那块石头影响速度,他算准地方,赶在裴元歌之前调转马头。然而,就在他调转马头的瞬间,裴元歌握住缰绳的手忽然猛地换了方向,收回了向右的趋势,而改为向左。
上当了!
裴元歌是故意让他察觉她转向时的破绽,好在这最后的时刻迷惑他!
李明昊心中暗惊,好在他骑术着实高超,即使在这刻不容缓的机会,仍然勒紧马缰,强令身下的白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改为向右。白马一声长嘶,扬蹄躁动,几乎将座上的李明昊甩了下来。
惊险之后,终究还是顺利的转了方向,但这样一来,他的速度就大受影响。
李明昊正自懊恼,却突然发现右转后的方向根本没有裴元歌的身影,心头又是一惊,不是右转?
不是左转,也不是右转,那么是……前方?
可是前方是断崖,以裴元歌的骑术,如果不提前勒马的话,以她的速度和惯性,根本无法勒马立止,说不定会直接摔下断崖的!李明昊心中大惊,再次调转马头,却只能看到裴元歌那身水红衣裳,丝毫也没有减速的趋势,反而比先前的速度更快,在到达断崖边的瞬间,猛地扬鞭。
红衣棕马,在香焚尽的瞬间,一跃而过断崖,远远地将李明昊抛在身后。
裴元歌,她彻彻底底地赢了!
190章 英雄救美,应战!
虽然说隔得远,众人看不清楚两人之间的细节,但是从李明昊两次转向,众人也看得出来,肯定是在裴元歌在最后关头接连施计,迷惑了李明昊的判断,然后再以断崖为阻隔,保证李明昊即使反应过来,也无法越过断崖,从而彻底赢得了这场赛马的胜利。
连环设计,精准计算,赛马规则,地形,以及种种惑敌之计……
这一切出现在裴元歌这个才十三岁的女孩身上,着实令人惊叹赞服,尤其是最后她纵马越过断崖的瞬间,几乎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紧绷成一条直线。要知道,那断崖的距离虽然不算太远,但是也不是轻易就能够越过的,所以在最后时刻,连李明昊都不敢轻易尝试,毕竟稍有差池,就可能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也因此,裴元歌纵马的举动背后所代表的勇气和血性就更令人感到震撼。
然而,就在众人仍然沉浸在震惊中的时候,断崖的另一面情形又突然生变。
知道倘若没能越过断崖,八成就会粉身碎骨,因此裴元歌准备的加速距离很远,的确顺利地越过断崖,但是因为距离太远,速度太快,以至于在越过断崖后,惯性仍然驱使着马匹向前方狂奔。而面前却是密林,树木林立,根本就没有路径。想要安然无恙地在密林中穿梭,直到马势缓过来,以裴元歌的技术根本就做不到。虽然她也察觉到不妙,急忙勒马,但根本无法遏制这股惯性的力道,仍然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去,而前面正是一株高大的乔木,如果撞上了,恐怕……
而且,因为裴元歌勒马的动作太大,激起了马的野性,狂烈地颠簸起来,以至于坐在上面的裴元歌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
安然越过断崖,才刚获胜,转眼竟有遇到险情。
一时间,关注着她的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方才裴元歌在这场赛滦所表现出来的聪慧、机敏,以及最后越过断崖的果断和勇敢,深深地震撼了在场的这些武将。尤其,想到裴元歌是因为李明昊的挑衅挺身而出,就更对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充满了敬意,这时候见她遇险,心中焦虑万分,纷纷打马前去。无奈隔得太远,远水难救近火。
就连皇帝也霍然起身,紧张地盯着裴元歌,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候离他最近的无疑是李明昊,能够及时救她的或许也只有李明昊。
但是,他现在就在断崖边,那断崖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窄,就这样纵马越过去,危险很大。而如果退回去再纵马奔过来,恐怕已经赶不及了。李明昊一时间犹豫难决。
而其余人实在离得太远,根本不能及时赶到。
眼看着裴元歌的马就要撞到那株乔木,到时候以这种力道,裴元歌绝对会被甩出去,香消玉殒……许多人都在这时候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那惨烈的一幕,温逸兰更是急得直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匹红马从后方急速奔至,越过断崖,马上的骑士身着红衣,宛如一团跳动的火焰,在刻不容缓的瞬间,纵马赶到裴元歌身边,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握住裴元歌的手臂,喝道:松手,放开缰绳!几乎在说话的瞬间,猛力一扯。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裴元歌来不及思索,立刻松开缰绳。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好像腾云驾雾一般飞过,裴元歌稳稳地落在了他温暖有力的怀抱中,
而就在裴元歌离开的瞬间,她原本骑的棕马已经撞到了那株乔木,强大的惯性,以及马的狂性,将那株两人合抱的乔木撞得从中折断,砰的一声倒落在地上,而棕马也因此折断脖子,轰然倒地,溅裂的鲜血碰到到处都是,旁边的宇泓墨和裴元歌更是首当其冲,染了半身的血。
但这时候,危机仍未消除。
裴元歌故意利用地形兜转方向时,宇泓墨就猜到她另有后招,因此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等到裴元歌进入那片断崖附近的平坦地形时,看到那处断崖,和断崖前的石头,宇泓墨瞬间明白元歌在打什么主意,心中一片惊恐,立刻冲下高台,飞身坐上他常骑的红马,飞速地朝着那处断崖的方向而来。因为众人都在关注裴元歌和李明昊的比赛,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行为。
也幸好裴元歌之前在四周兜圈子,最后才来到这里,所以断崖离高台不算太远,宇泓墨才能在最危急的关头赶到,及时将元歌救了过来。但是,也正因为他来势甚急,距离又远,因此惯性比裴元歌还大,勒马立止的话,恐怕两人都会被甩出去,只能顺势冲入了密林。
好在宇泓墨的骑术精湛超绝,即使在这样的高速中,仍然能够精准地把握住方向,在树木的缝隙之中穿梭自如,直到马的去势全部消除,这才勒住了红马,惊魂未定地看向怀中的裴元歌,只见她面色惨白如纸,还溅着几滴鲜红的血迹,盈盈如水的眼眸中一片涣散,气息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还没有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宇泓墨唯恐她有闪失,忙喊道:元歌,你怎么样?没事吧?元歌!
被他的喊声唤回了神智,裴元歌涣散的眼眸慢慢凝聚,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又茫然四顾,确定自己终于脱险,神经稍微松懈,顿时如同脱力一般,软软地靠在宇泓墨身上,不住地深呼吸,好一会儿才颤声道:没事,只是有点吓到了,脑海一片空白。
先前情形太过危急,宇泓墨只顾着救裴元歌,心思紧绷,顾不上细想,现在确定裴元歌无视,方才惊险万状的情形就再次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想到方才的瞬间元歌与死神擦身而过,即使冷静沉稳如宇泓墨也不禁面色惨白,心瞬间揪成一团,久久难以舒缓,过度的惊恐在瞬间转化为愤怒,忍不住怒吼道:裴元歌,你再胡闹什么?
不知道是惊恐,还是委屈,裴元歌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道:我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你差点吓死我你知不知道?明明就不会骑马,逞什么强啊!你刚才差点死掉你知不知道?宇泓墨惊魂未定地道,恼怒地看着裴元歌,看着她盈盈含泪的双眸,委屈的表情,想到她所受的惊吓,顿时又再说不出话说,但又担心这次不给她个教训,以后她又会胡来,在心中纠结许久,最后只能愤愤地道,这次的事情我记着,以后再跟你算账!还有,以后没有我看着,不许你骑马!
说着,悻悻地调转马头。
想要再回到围场,只能再越过断崖,好在宇泓墨骑术既精良,对距离的判断也准确,在密林中稍稍加速,轻而易举地越过悬崖,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对面,冷眸瞥了眼白马紫衣的李明昊,冷哼一声,策马奔回高台的方向。
李明昊愣了愣,随即也打马跟了过来。
还没到高台,温逸兰便骑马迎了过来,翻身下马,抱住裴元歌哭了起来,想到方才所受的惊吓,握拳就想往裴元歌身上砸过去,但看到她半身的鲜血,连脸上都有,又忍不住心生怜惜,带着哭腔道:你这个坏丫头,早知道就不教你骑马了!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方才在宇泓墨跟前,裴元歌也忍不住哭了,但现在看到温逸兰哭,她却反而慢慢冷静下来,轻声地安慰她道:温姐姐,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说着,忽然想起身后的李明昊,蓦然转身,双眸璀璨如星辰,嘴角略带一丝笑意,扬眉道,李大人,我早说了,没到最后一刻,谁输谁赢还难以定论,你却不信。那现在请你告诉我,我们谁赢了?
李明昊凝视着裴元歌,默然无语。
他骑在马上,裴元歌在马下,明明是俯视,可是,却有种在裴元歌跟前卑微的感觉。
两人赛马的种种细节,他身在局中,比任何人都来得更清楚,也因此,在裴元歌居然冒险越过断崖的瞬间,他所受的震撼也更强烈。方才的瞬间惊险,他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宇泓墨恰巧赶到,只怕她早已经血溅当场,甚至,在越过断崖时,稍有不慎,她都有可能死,这一点,裴元歌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还是要这样做,只为了赢他!无论她是为了裴诸城而想赢,还是为了宇泓墨想赢,能够为那个人做到这种拼命的地步,实在是……
原来,除了鹰隼的敏锐,猎豹的冷静,狐狸的狡诈,野狼的隐忍……
裴元歌,她还有着一颗人的心!
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即使拼掉性命也在所不惜的决心!
面对着这样的裴元歌,李明昊第一次觉得无以言对,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道:我输了!
从获胜,到遇险,再到脱险,这一连串的事端只发生在瞬间,以至于众人仍然沉静在原先那种紧张的氛围中,直到两人近前,这才慢慢反应了过来。尤其听到狂妄的李明昊亲口认输,人群之中顿时沸腾起来。不知道是谁开了头,响起了第一声掌声,紧接着,掌声如同潮水般涌起,一波又一波,掌声如雷,似乎连地面都震得微微颤动,不住地喊着:裴元歌!裴元歌!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这场实力悬殊的胜利,裴元歌是冒着怎样的危险得来的。
美貌的女子很多,聪明的女子也不少,但是,既聪明美貌,又这样有勇气血性的女子却如同凤毛麟角,任何一个都值得他们敬服钦佩,即使骑术拙劣,即使柔弱如花,却也丝毫不愧将门虎女这四个字!
甚至,因为裴元歌带给他们的震撼太大,以至于这瞬间,他们的心里甚至忘记了方才李明昊的羞辱,而只顾着为裴元歌喝彩。
而直到这时候,皇帝才松了口气,有些虚脱般地跌坐在椅子上,终于回过神来,苦笑着道:原本还觉得奇怪,说裴诸城这个愣头青,怎么能有这样聪明伶俐的女儿。现在看起来,果然是亲父女,一对愣头青!话语似乎在抱怨,眼神和表情却是全然的震动和赞赏,以及淡淡的羡慕。
裴诸城,真是有个好女儿……
柳贵妃凝视着远处的裴元歌,叹了口气,神色复杂。
原本,看到宇泓墨奔马相救时,她还想好了理由,要如何解释宇泓墨的失常,但是,看眼下的情形,完全没有必要解释。因为裴元歌的行为,任谁都会想要救她,区别只在于能不能救到她而已。从众人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对于能够救了裴元歌的墨儿,众人有多激动,多感激,即使他们和裴元歌毫无瓜葛。
在场众人,也谢有裴元歌、宇泓墨和她三个人最明白,裴元歌为何要如此拼命,赢得这场赛马。能够为墨儿做到这种地步,她这个做母妃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温小姐,元歌受了惊吓,又是一身的血,你先带她回高台,或者干脆回营帐换了衣裳再说!见温逸兰点点头,宇泓墨稍稍放心,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与面前的李明昊相对而视。原本以为元歌邀战,想必又有什么妙计,所以他才没有阻拦。可是,没有想到,元歌居然是在拼命,如果知道的话,他绝不容许她这样做,这是他这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不应该让元歌来为他承担。
因此,即使察觉到身上的伤口,已经因为方才相救元歌的行为而裂开,但怎样的疼痛,都比不过方才看到元歌遇险的惊恐,以及愤怒。所以,宇泓墨看着李明昊,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寒意,一字一字地道:李明昊,不是要向我挑战吗?好,我们就在秋猎上见真章!
闻言,裴元歌蓦然回首,猛然盯着宇泓墨,想要拦阻去,却不好当众说出口。
察觉到她的目光,宇泓墨转头,向着她摇摇头,随即又肯定地点点头,显然是在说,不要拦阻我,我一定会赢了他!
裴元歌的目光变得更加焦虑,显然在说,不要逞强。
她深知宇泓墨的那些伤有多深,现在的他根本就不能动手。
先逞强的人没资格这么说!宇泓墨的眼眸闪烁着如是的意味,随即不再理会她,而是转过头,看着李明昊,以此昭示他的决心!不要说只是受伤,不要说伤口在流血,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他也要为元歌方才的拼搏而战,彻彻底底地赢了李明昊,用事实狠狠地回击,为元歌方才的遇险讨回这笔账!
这是他,身为男人必须要为元歌做的事情!
李明昊看看裴元歌,再看看眼前冷凝如冰的宇泓墨,心中忽然涌起更深的不甘,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击败宇泓墨。也许从前他是因为宇泓墨而对裴元歌更感兴趣,那么现在,他却是因为裴元歌而更想打到宇泓墨,在裴元歌面前,真正,彻底地击败宇泓墨,让她知道,他比宇泓墨更好,比宇泓墨更强。
求之不得!李明昊眼眸中闪烁着火焰。
宇泓墨心如烈焰,眸若冰雪,扬眉而笑:好,那就开始吧!
191章 争锋
因为身上沾染了血迹,犯了忌讳,裴元歌也不能就此回到高台,先由温逸兰陪着回营帐,随便换了件衣裳,又匆匆赶回高台。众人都在关注秋猎大赛的情况,无奈林深叶密,压根就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能等最后众人出来统计猎物,才能计算胜负,一时间都是心焦如焚。
裴元歌先上前,跟众人见礼。
柳贵妃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她也清楚宇泓墨的伤势,根本就不能动手,如今却跟李明昊杠上,显然是因为裴元歌先前的举动。想到她的墨儿居然为了裴元歌这般拼命,她心头就难免有几分苦涩,不是滋味,但是想到再前面裴元歌为了拦阻李明昊的挑衅,也是拼了命地想法子赢,心中就又觉得晦暗难明,觉得自己的恼怒有些没有道理。
种种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实在说不分明。
原本哀家还处处对人夸奖,说元歌你这孩子最沉静机敏,让哀家放心,没想到你也有这么鲁莽的时候。方才若是出点差错,哀家岂不心疼死?太后也是神色复杂。
裴元歌赢了李明昊,大出风头,赢得全场的赞誉。她是太后的人,按理说太后该觉得高兴,但问题是,这样一来,却让李明昊生生栽了个大跟头,而李明昊,却是叶氏千辛万苦拉拢来,想要借他插手兵权,现在被裴元歌这样一闹,颜面尽失,只怕在皇帝心中的印象也要大减。
一得一失,连太后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
小女让太后娘娘担心,是小女的不是。只是小女听到他那样说话,将小女父亲也包括进去,一时间就有些昏头,这才做出了傻事!这件事太不符合她的本性,容易让人生疑,因此对着李明昊,裴元歌拿赌约来做遮掩,还故意讨价还价,就是要让李明昊不再怀疑泓墨的伤势;而现在对着太后的问话,裴元歌也只能把父亲拉出来做挡箭牌了。
旁边皇帝脸色微微沉了沉,冷哼一声,转头对张德海吩咐了些什么。
见皇帝这般,众人都怔了怔。
皇帝喜欢裴元歌,无论是太后还是柳贵妃都看得出来,如今裴元歌这样出风头,皇帝非但不赞赏,反而沉了脸,这是为什么?柳贵妃思索着,笑着道:也难怪。说到底,裴四小姐才十三岁,到底还是孩子,总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再者,裴尚书对裴四小姐呵护备至,爱若性命,两人父女情深,也难怪裴四小姐会为裴尚书这般拼命了。
她和裴元歌一样的心思,知道不能让人怀疑到宇泓墨身上,因此忙附和裴元歌。
哼,原本朕还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有这么争强好胜的时候,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简直是胡闹!皇帝神色阴沉,面色极为难看,从裴元歌纵马越过断崖,到遇险,再到获救,片刻之间,他只觉得心猛地被抛上高空,随即又迅速坠地,一点都没有着落,千怕万怕,只怕裴元歌会出差错!
那种揪心的感觉,他已经不知道多久都没有过了。
这孩子,简直是乱来!
听皇帝这样说,显然是恼怒的样子,太后心中微微揪紧。
柳贵妃却是浮起了一丝希冀,如果说皇上对裴元歌的心思越淡,那将来为墨儿谋划,就越容易。倘若皇上觉得裴元歌为出风头,恣意胡闹,因此失了他的心,那就最好不过了。
而就在这时,原本听了皇帝的吩咐退下的张德海又折了回来,身后却多了皇帝御用的太医。太医对着皇帝拱手示意,便来到裴元歌跟前,恭声道:裴四小姐请伸右手,容微臣为您请脉。
看他的模样,分明是奉皇帝的意思而来。
传唤太医来为裴元歌请脉,显然皇帝表面上似乎在生气,心底却还是关心裴元歌的。这份体贴,对皇帝而言是极难得的,太后嘴角的笑意顿时又蔓延开来,而柳贵妃眼眸闪烁了片刻,微微黯淡,既为自己,也为裴元歌和宇泓墨的那份孽缘——明明关心地唤来了太医,脸上却在赌气,皇上的这份亲昵,即使是她也不曾有过。
皇上把裴元歌看得越重,将来想要为墨儿求娶,就越难。
裴元歌显然也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皇帝:皇上……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让太医给你诊脉?皇帝呵斥道,神色颇为严厉,眼眸中却流露出几分温情。在他心里,裴元歌是个聪明机敏的女子,但是也因为聪明机敏,而显得有些圆滑世故,处处逢源,能够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因此,就连皇帝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丫头,居然也有这么冲动冒险的时候,尤其想到,裴元歌这般拼死而赢,为了是父亲的名声,心中竟然有着一丝微妙的嫉妒。
想来,他是没有这样的福气,有这样的女儿的。
不……皇帝忽然微微一顿,神思迷茫,如果说永和还活着,或许她也为了他这个父亲拼命,可惜……皇帝摇摇头,抛开了那些旧事,唇角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苦涩,尤其看到眼前的裴元歌,更觉得心里难过起来。如果他的永和能够长大,能够唤他一声父亲,该有多好?
看到皇帝失神的模样,太后和柳贵妃各有所思。
倒是身在局中的裴元歌,被皇帝这样失神地看着,居然并没有芒刺在背的不自在感,反而觉得,此刻皇帝对她的爱护,并不带有任何欲念,反而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疼爱。虽然说从那次皇帝许她一件事开始,她就隐约感觉到皇帝对她,似乎并非如她先前所以为的将她视若某人的替身,但这次却是她第一次这样清晰的确定这一点。
这倒是让她微微地松了口气,裴元歌伸出右手,放在椅边。
太医将一丝白帕覆在她的手腕上,这才诊脉,片刻后收手,向皇帝道:皇上放心,裴四小姐脉象虽然略有紊乱,想来是被方才的情形惊到了,有些心虚不宁,只要过了片刻就好,并没有大碍。
皇帝点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便没再多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秋猎大赛的密林。
看到皇帝的目光所向,原本因为裴元歌的到来而转了心思的众人,顿时又将心神放在了秋猎大赛上。因为李明昊先前输给裴元歌,颜面扫地,太后迫切地希望他能够在秋猎大赛上赢了宇泓墨,洗刷先前的阴影,最好再试探出宇泓墨的负伤,让皇帝察觉;柳贵妃则担心宇泓墨伤势暴露,又担心他因为伤势输给李明昊,折了锐气,心中也是焦虑万分,都紧紧地盯着密林。
裴元歌秋水般的双眸转向密林之中,心中比别人更甚。
哪怕泓墨输了都没关系,她只要泓墨平安无事!
而此刻红衣红马,在密林中疾驰的宇泓墨,却是截然相反的念头,就算死在这秋猎大赛上,他也要赢了李明昊!先前为了救元歌,纵马狂奔,他的手臂和腰身,以及背部有好几道伤口都已经裂开,鲜血流出,慢慢地浸染着绷带,但是他却似乎丝毫都察觉不到,径自在疾驰之中弯弓搭箭,放手,射出。
嗖——
远处才刚从笼中放出的野兔,顿时中箭倒地。
宇泓墨纵马跑了过去,丝毫也没有放缓马速,只在经过的瞬间弯了身子,再起身时,那只野兔便出现在后面专门盛放猎物的皮袋中,继续搜索着第二个猎物。
只是在某个瞬间,他的眸光似乎瞥过某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而就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目睹了这场波澜不惊的射猎的李明昊微微皱起了眉头,看宇泓墨整个射猎的过程如行云流水,丝毫也不见凝滞,看不出半点受伤的迹象。难道真如他所料,之前太后得到的密报,其实是宇泓墨故作姿态给太后,让太后以为他受伤,紧追不舍,甚至露出什么破绽,然后在最后关头加以反击,想闹太后一个灰头土脸吗?
如果这样说的话,之前裴元歌鼓励他去皇上那里禀告,就都说得通了。
想到裴元歌和宇泓墨联手做戏,李明昊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妒意,无论宇泓墨受伤也好,没受伤也罢,这次秋猎他都一定要赢,在所有人面前,尤其在裴元歌面前,赢了宇泓墨!
想着,他调转马头,也朝着前方奔去。
按照规矩,秋猎大赛的猎物,大部分都是礼部事先准备后,在大赛开始前驱赶进密林中的,但也有少部分是这围场中原本有的动物,众人各自为猎,两个时辰后出场,以猎物多寡计胜负。林子既深且大,猎物会跑到哪里谁也不知道,有时候也只能凭借运气。
不过,宇泓墨和李明昊都是耳聪目明之人,能够从杂乱的声音中辨别出猎物的脚步声,追赶上去射猎,因此倒是能够将运气的影响降到最低。但是,现在除了猎物外,会不会碰到别人秋猎者的运气也变得重要起来,毕竟林子就这些范围,近三百号人遍布其中,同时发现一直猎物的可能性太大了。
但眼下,众人撞到宇泓墨,和撞到李明昊的表现就截然不同了。
如果有人正巧跟宇泓墨发现同一只猎物,毫不犹豫地立刻放弃,甚至,有时候自己发现了猎物先不射,而是驱赶着寻找宇泓墨,只要看到那一抹红就高声招呼,将猎物让给他;相反的,如果遇到李明昊,看到他张弓搭箭,不管有没有猎物,先朝着他射箭的方向射过去再说,能碰到了自然就将猎物抢过来,甚至更有人干脆紧紧跟着李明昊,故意与他争抢。
如果不是碍于颜面,这些人的弓箭就不是朝着李明昊的猎物射去,而更愿意朝着李明昊本人招呼。
李明昊显然也察觉到这种情况,显然这会造成他极大的困扰,他也曾经试图靠骑术甩开这些人,但其余参加秋猎的人实在太多,甩开了这个,说不定前方就又正好撞到了别人,一时间烦不胜烦。尤其,当他某次和宇泓墨偶遇,看到两人截然相反的待遇后,李明昊心里就更加窝火,忍不住冷笑道:九殿下好手段!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李大人口口声声说着战场如何,敌人如何,难道反而连着最基本的兵道都不知道吗?宇泓墨丝毫不以为忤,笑吟吟地道。
只要九殿下不觉得这手段卑鄙,那我也无话可说!李明昊毕竟骄傲,不愿服软。
而就在这时,前方又有一只麋鹿出现。
众人都看到了,李明昊最先张弓搭箭,见他这般动作,其余众人也跟着纷纷搭箭,一时间箭如急雨,朝着麋鹿疾射而去。这其中箭势自然以李明昊的白羽箭最快,但就在他的箭快到触到麋鹿的瞬间,却又一只赤羽箭后发而先至,堪堪射在他的白羽箭上,将他的箭矢击落。
而几乎与此同时,赤羽箭接连射出,将周围众人的箭矢纷纷击落,最后一只,则精准地射在了麋鹿脖颈间。
十八连珠箭!众人纷纷叫出声来,九殿下好箭术!
宇泓墨驾马过去,将麋鹿放在后面的猎物袋里,这才看向李明昊,眼眸中说不出的睥睨轻蔑,扬眉笑道:与其在那里抱怨这世间的不公道,不如将心神放在自己身上,努力提高自己,直到别人就算捣鬼也赢不了你,那才是本事!而不是有点本事便洋洋自得,稍有不顺便怨天尤人,却从来不反省!你的十五连珠箭,只是花架子,练着只为好看吗?
宇泓墨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如果换了他在李明昊的位置,即使被众人这样排挤,依然能够力压群雄,争夺到最后的猎物。而李明昊却是过于气恼两人的差别待遇,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的十五连珠,结果被宇泓墨好一顿奚落,一时间涨得脸皮发紫。
宇泓墨言辞刻薄,最善于刺人奚落人,众所周知,甚至还曾经因此被御史弹劾,说他过于刻薄,缺乏仁者风范。偏宇泓墨理也不理,依旧故我,谁也拿他没办法。
但眼下听到九殿下这样奚落李明昊,气得他要死不活,周围众人却丝毫也不觉得刻薄,只觉得大快人心,纷纷幸灾乐祸地起哄:华而不实的花架子,还是回靖州呆着吧!
李明昊恨得咬牙切齿,偏又无可奈何。
好了,各种也别闹了,该怎样秋猎还是怎样,免得到时候李大人输了,又说我们以众凌寡,胜之不武。毕竟,李大人的口齿还是很伶俐的,不然也不能将乞愿节箭术输给本殿下的事情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我们还是小心点好吧!宇泓墨笑着扬声道,随即脸色一肃,神情凛冽,传本殿下之令,本次秋猎,不许再有违规之事,否则严惩不贷!本殿下这次要赢得他李明昊无话可说!
是!众人轰然应道。
这般一呼百应,和李明昊的孤单零落形成强烈的对比。
李明昊咬牙道:不必!就算你有众人相帮,我也一样能够赢你!
如果宇泓墨在这么多京城武将的相助下,依然输给了他,那这个胜利岂不是更有分量?届时,他也能够堂堂正正地跟宇泓墨说即使有京城众官员想帮又如何?依然是我赢!所谓大夏第一人的九殿下,不过如是!想到这种局面,李明昊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在沸腾。
尤其,如果是在裴元歌面前,那就更加好!
怎么?嫌公平地赢了本殿下还不够风光,想赢得更加有分量?宇泓墨勘破他的心思,笑吟吟地道,这也简单得很,你废掉自己的一只胳膊好了,到时候李大人拖着残败之身,单手射猎,依然赢了九皇子宇泓墨,赢得绝对够分量,绝对让任何人心服口服,无话可说!反正秋猎大赛的规则里并没有不许自残这一条,李大人尽可以试试。需不需要本殿下借你一把剑?保证锋锐无匹,削胳膊如泥!
众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只觉得九殿下这挤兑人的本事真是超凡脱俗。
李明昊恨恨地咬牙,勒转马头,正要朝着另一边转头而去。却见宇泓墨忽然扬手,将背后的猎物袋解下一只,徒手扔过,落在李明昊的马背上。李明昊一愣,忽然怒道:什么意思?
方才众人助我,却排挤你,以至于你的猎物比我少得多,分你一半,以示公平!宇泓墨笑道,我说过了,这次我要赢得你无话可说!
但这笑容,看在李明昊的眼里,却是无比刺眼:不必!
说着,挥手将那只猎物袋打落在地。
宇泓墨浅浅一笑,也不在意,只是挥手又解开了另外一只猎物袋,同样仍在地上,道:那么,就从现在开始,重新比过!至于这些猎物,他笑了笑,转头向众人道,你们就分了吧!不过,别以为有这样的领先就能够骄横大意,这次秋猎的魁首,本殿下要定了!说着,不再理会众人,打马离开,朝着下一个猎物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种风度和豪气,更显得先前李明昊的言行小家子气。
密林之中,掌声雷动。
而出了众人的视野,确定四周无人,原本英姿飒爽的宇泓墨忽然身子微颤。勒马顿止,将身体靠在附近的树干上,不住地喘息着,面色苍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撩起衣袖,只见绷带上已经浸满了血迹,甚至还在滴落,落在衣袖上。好在他今天穿的红衣颜色稍暗,即使被血迹沾染,也不容易看得出来。再加上之前救裴元歌时,被马血溅了一身,本就是血迹斑驳,这才没有引起众人的怀疑。
不止手臂,此刻腰身,背部和腿上的伤也都差不多,鲜血淋漓。
他这次是从王美人的冷宫出来时,被人堵上的,如果放纵了任何一人,将消息走漏出去,只怕就会被有心人看破他和王美人之间的关系,给娘亲引来杀僧祸。因此,他必须保证将那些杀手全部除掉,一个不留。为了避免杀手四面逃窜,追赶不及,他只能以身相诱,接连受伤,让那些杀手以为他寡不敌众,这才没有逃走的心思,而只是拼命厮杀,想要让他伤得更重些,甚至干脆取了他的性命。
因此,这次宇泓墨才会受伤如此之重,浑身都是伤口。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但是他必须做出无恙的姿态,消除太后等人的疑心,避免被太后抓到破绽,借关心之名召唤太医为他验伤,因此根本没有静养的机会。即使用了最好的金疮药,也没有时间愈合,之前救裴元歌,再加上这番骑射,更是全部裂开,鲜血直流。
按理说,在这样的伤势下,他不该再逞强,将之前的猎物全部丢弃。
但是,想到元歌为了她,挺身与李明昊赛马,连性命都不要地越过断崖,更差点丧命,宇泓墨就觉得浑身的血都燃烧起来,说不出的心痛,说不出的愤怒,这才想也不想地接下李明昊的挑战。如果是平时,他绝不会如此迂腐,但这次是为了元歌,所以他要赢得堂堂正正,赢得李明昊无话可说,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
想到这里,宇泓墨又挺直了身体,飞身上到树上,接着树叶的遮掩,解下衣衫,将沾了血的绷带全部拆除,重新上好了药,再将绷带一圈又一圈地紧紧缠在身上,为了避免伤口流血太过,失血过多而虚弱难以自持,他将绷带缠得格外紧,几乎要勒入肉中,目光之中尽是决绝和狠辣。
处理了伤口后,宇泓墨穿戴好原本衣衫,飞身跃上马背,打马而去。
无论如何,这次他一定要赢。
紧张的竞逐,在秋猎的密林中展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终于走到了最后的时刻。
这时候,已经满载的宇泓墨正追逐了最后一只猎物,一只全身雪白的雪狐,眼看着雪狐已经进了他的射程,正要搭箭射去。似乎察觉到了自身的危险,雪狐吓得瑟瑟发抖,转头来,用乌溜溜的黑眼珠看着宇泓墨,似乎带着一丝哀求之意,看得宇泓墨心中微动。
正有心想要放它一马,却忽然听到一阵尖锐的风声,显然有箭射来。
宇泓墨不及细想,原本准备射向雪狐的箭矢,转头朝着另一头射去,正中那只箭矢,两支箭一同落地。看到那犹自微微颤抖的白色箭羽,末尾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李字,显然是李明昊的箭。宇泓墨抬头,迎上对面孤傲野性的眼眸,扬眉道:李大人,又见面了!
192章 陪你跪
寂静庄严的祠堂中,烛火闪烁,裴元歌静静地跪着思过。忽然风声微响,一道大红色的身影凭空飞了进来,落在她旁边的蒲团上。烛火映照下,来人眼眸璀璨如星辰,闪烁着别样明亮的光彩,将他本就绝美的容颜更衬得冠绝尘寰,夜色之下,令人望之而怦然心动。
泓墨?你怎么来了?还受着伤呢,乱跑什么呀!
从最开始的惊讶,到欢喜,再到担忧,所有的情绪都在裴元歌的话语中表露无遗,宇泓墨更觉得心中欢喜,也轻轻地跪在她旁边的蒲团上,陪她一起跪:我就知道,你回来后,裴尚书肯定会罚你,所以过来看看。别老跪着不动,偶尔起身活动下,反正我也不会跟裴尚书举发你啊!
说到后面,语气中带了一丝顽皮之意。
裴元歌白了他一眼:爹罚我跪祠堂,自然要诚心,哪能阳奉阴违?如果是从前她跟裴诸城关系僵硬时,她才懒得理会这些。但现在她真的将他当做父亲,自然敬畏诚恳,不会虚应敷衍。
宇泓墨倒还第一次看到裴元歌这么听话,觉得很有趣,笑吟吟地瞧着。
别说我了,你怎么跑过来了?你的伤势怎么样?裴元歌急切地问道,你原本受伤就重,也根本没有养伤的时间,今天又逞强参加秋猎。到后来别人不知道怎么样,我却是看出来你面色不对,是在脸上做了什么伪装,怕被人看出面色苍白吧?既然伤势这么重,就该好好养着,怎么又到处乱跑?还用轻功,你不想好了是不是?
宇泓墨当然听的话她的关心和担忧,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
伤势的确很重,可是,我想见你啊!宇泓墨轻声道,眼波温柔如春水,令人沉醉,再说,皇宫也不是我能养伤的地方,一个不慎,被人看出伤势,那麻烦就大了,本就要出宫到私宅养伤,顺便来看看你。哦,对了!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胸口中取出七八包洒金纸包,递给裴元歌,这是给你的。
裴元歌接过,好奇地打量着:这是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我身上带着的那种莲花香味很好闻吗?所以我这次特意给你带了些,这里面好几种香味,有莲花香味的,桂花香味的,茉莉香,还有好几种香味混合而成的,不管熏衣服还是熏香都很好。这些都是娘亲亲手做的,她说,你要是喜欢哪种,就让我转告她,她再给你做!宇泓墨说着,神色越发温柔明亮,纯粹如孩童,丝毫也不像传言中那个乖张阴戾,喜怒无常的九殿下。
裴元歌一惊,面色渐渐变作绯红:你娘……给我?那她……知道……
她早知道你了!还记得那颗七彩琉璃珠吗?我就是想要送给娘亲的,她之前被人下毒,以至于毁容,余毒未清,所以身体很虚弱,我才想要求得七彩琉璃珠,为她调养一二。宇泓墨言笑晏晏地道,安慰她道,你放心,娘亲是个很温柔,很好相处的人,有时间我带你去见娘亲,你就知道了。娘亲也很想见你呢!
带她去见王美人……裴元歌终究还是觉得有些羞赧,低着头不说话。
看着她为他而流露出的小女儿情态,宇泓墨只觉得整颗心都浮在云端,飘飘然如登仙界,心中柔情涌动,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眼神四下乱飘,好一会儿才道:你还要再跪多久?
要跪三天!提到这个,裴元歌就有些闷闷的。
虽然说她心里也清楚,正是因为太过紧张她,父亲才非但没有因为她赛马夺魁而感到骄傲,更多的是担忧和怒气,但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郁闷。不过,看看身边的宇泓墨,想到他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该动手的,但为了她却还是那样发狠拼命,心情又蓦然飞扬起来。
为了泓墨,值得!
这么久啊!不过没关系,反正我这几天没事,陪你一起跪好啦,你要是累了,可以靠着我休息!宇泓墨正义凛然地道,丝毫也不提自己想要趁机亲近元歌的小算盘,笑吟吟地道,随即又有些担忧地道:不过,你身体不太好,现在天冷地寒,跪三天你受得了吗?要不你别跪了,我替你注意着动静,如果有人过来就告诉你,你再跪不迟。
说到这个我就更来气了!
裴元歌郁闷地将皇帝派太医为她诊断的事情说了出来,听的宇泓墨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不是吧?裴尚书真这样说?父皇派太医给你诊断,确定你身体无碍,然后告诉裴尚书,让他尽管罚你,不用担心你受不住?我从来都不知道,父皇还有这么好玩的时——
说到这里,忽然间明白过来。
皇帝只怕也跟他一样,被元歌纵马越过断崖的事情吓到了,因为惊吓而恼怒,但看着元歌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又舍不得罚,舍不得骂,所以就假借裴尚书之手稍加惩戒。这样说起来,父皇对元歌的心思,果然与别人不同!想到这里,宇泓墨心中抽紧,顿时再也笑不出来了。
裴元歌却没察觉到他的异样,闷闷道:遇险后,我就知道,爹肯定会因为这事生气,原本想着我装作受了惊吓,身体虚弱的模样,就能逃过这一劫,没想到皇上来了这么一手,害我当场被爹抓到,一下子就穿帮了!
照我说,你也该罚,谁叫你那么胡闹?明明才学骑马没几天,居然敢纵马跨断崖,又差点撞树,不止裴尚书,我也气得很,吓都快要被你吓死了!宇泓墨忍不住道,言语虽然抱怨,却包含着深深地关切。
裴诸城骂的时候,裴元歌自觉心虚,不敢还口,但换了宇泓墨就不同了。
裴元歌瞪了他一眼,道:你好意思说我?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那么沉不住气,去跟李明浩比射猎,现在又到处乱跑。要说胡闹城墙,你宇泓墨才是翘楚吧!你居然有颜面说我胡闹?
那不一样,我是男人!宇泓墨振振有词。
他深爱的女子,被李明浩逼迫到那种地步,又差点遇险,他怎么可能再忍气吞声?
男人又怎么样?你既然肯为我拼命,我当然也一样能……裴元歌脱口而出,但终究察觉到后面的话有些羞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
你既然如此待我,我自然也如此待你!
尽管在元歌为他拼命时,宇泓墨一惊深受震撼,但是亲耳听到元歌说出这样的话,却还是如同重锤,狠狠地震动了他的心。眼前的女子娇弱如花,似乎风一吹就会飘走,但谁能想得到,如此柔弱的外表下,却有着那般坚毅的心,居然为保护他而拼命?元歌……
宇泓墨柔声唤道,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不瞒你说,知道你对我有这样的心,我很开心,真的!可是,元歌,你有这样的心就好,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会担心!
我也一样啊!裴元歌轻声道,你带伤参加秋猎大赛,我也会担心啊!
元歌你……宇泓墨第一次发现,元歌也有这么倔强执着的一面,想要说些什么拦阻,却突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凝视着元歌清丽而微带稚嫩的脸,许久忽然笑出声来,什么都不再说,只是加紧了抱她的力道。
他宇泓墨何其有幸,能够遇到元歌?能够……让元歌这样待他?
所有的痴恋,所有的爱慕,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深情,所有的感动……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融汇在这一个拥抱之中,不再需要多余的话语。
而就在这时,祠堂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好像有人过来了,听脚步声该是懂武的——是裴尚书!宇泓墨道。
深更半夜的,她和宇泓墨孤男寡女在此,如果被爹逮到,她就死定了!想到这里,裴元歌推了推他,急忙道:快躲起来,别被我爹抓到!
耳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见元歌惊慌失措如此,宇泓墨看看四周,忽然纵身而起,轻轻地落在了屋梁上。裴元歌则急忙将他方才跪的蒲团拿去,垫在自己膝下,免得被父亲察觉到这蒲团微温,发现破绽,随即挺直腰背,直挺挺地跪着。
就在她刚做好这些事情后,祠堂的门也吱呀一声被推开,裴诸城缓步而入。
看到裴诸城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右衽劲装,宇泓墨忽然一怔。他认得这件衣服,记得那时候他高烧闯入元歌的闺房,醒来是看到元歌的绣架上有着这么一件衣裳。那时候元歌和傅君盛刚刚定亲,他还以为这件事是元歌为傅君盛缝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有种偷偷把这件衣服剪坏的冲动。现在看到裴诸城穿着这件衣服,才明白,原来是元歌为父亲而缝制的。
不过嘛……宇泓墨看看裴诸城身上的衣服,再看看自己的。
嗯,应该让元歌也为他做件衣裳才对!最好再绣个扇袋,荷包什么的,再打个丝绦……想到到时候他身上的东西都是元歌为他精心缝制的,宇泓墨就忍不住嘴角越弯越向上。
父亲?裴元歌装作才察觉到他靠近的样子,转身问道:您怎么来了?
有些事情想问你,你先起来吧!想到歌儿跪了这么久,想必也很辛苦,裴诸城心中忍不住涌起怜惜之意,随即却又想到舒雪玉说的那些话,顿时眉头紧蹙,看着亭亭玉立,如花朵般娇嫩动人的小女儿,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歌儿,你和九殿下……很熟吗?
193章 岳婿对峙
听父亲突然提到宇泓墨,裴元歌暗劲,几乎以为裴诸城已经察觉到宇泓墨在梁上,故意这样问,定了定神,才问道:爹说的和九殿下相熟,指的是那方面?
裴诸城也觉得自己问得唐突,但舒雪玉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总觉得心里不安。他本就是直爽的人,不惯那些拐弯抹角,眼前又是他极疼爱的小女儿,更不想对她耍那些心眼,索性直说:听说九殿下直接喊你的名字,叫你元歌;这次秋猎,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你的性命,还有些别的事情,爹总觉得,九殿下对你似乎有别的心思。元歌,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
裴元歌沉默了,她也清楚,如她和泓墨这般私下定情,不合礼数。若是换了别人来问,她要么推说不知,要么就当场翻脸,不会让人抓到半点把柄。但是,现在问的人是疼她如珍宝的裴诸城,是她敬重爱深的父亲,或者她现在可以敷衍,但将来这件事总要浮出水面,到时候如果父亲意识到她骗了他……
她被亲近的人欺骗过,深知个中滋味,所以不想这样对待父亲。
因此,顿了顿,裴元歌咬牙道: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听在裴诸城耳中却犹如惊雷,他有些磕绊地道:歌儿,你……你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是,爹,我知道。既然已经开了头,裴元歌原本紧绷的心反而有些松弛,深吸一口气,迎上了裴诸城震惊的眸光,沉声道,九殿下对我有意,我……我对九殿下……我……微微咬了唇,面颊慢慢涨红,忽然跪了下去,朝着裴诸城深深地磕头下去,道尽了千言万语。
虽然舒雪玉说时,裴诸城也曾经隐约猜想到,但是没想到歌儿也……
一时间,他心中乱成一片。
寂静的祠堂内,烛火摇曳,只听得到两人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宇泓墨伏在梁上,也没想到元歌竟然会坦诚地说了出来,但听到她这样在父亲面前坦诚跟他的情意,却又有种难言的喜悦,心中打定主意,如果裴诸城因为他和元歌的事情恼怒起来,责罚元歌,那他就立刻现身,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元歌因为他而受罚。
许久,裴诸城才慢慢平静下来,凝视着跪在眼前的小女儿,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从她沉静而执著的姿势中,便能想象她脸上那种坚定无悔的心情,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歌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只是随意问问,并没有证据。你原本能够敷衍遮瞒过去的,可是,你没有!歌儿,爹很欣慰,你起来吧!
明明事关重大,但能够遮瞒却告诉他,这意味着歌儿对他的坦诚。
想到这里,裴诸城再看低眉垂首的元歌,心中便不由涌起一股慈爱之情,原本想好的话,反而有些难以启齿,沉吟许久,才叹道:按理说,我这时候该欢喜的,毕竟,歌儿你若是能够嫁与九殿下为妻,那就是尊贵的九皇子妃,将来至少也是王妃,于咱们裴府来说,也是无上的光彩荣耀。可是,从私心来说,爹并不希望你们姐妹跟皇室扯上关系,因此竭力遏制你大姐姐的心思。歌儿,你更是我最疼的女儿,你知道吗?
女儿明白,爹都是为了女儿好。裴元歌轻声道。
大夏王朝本就重男轻女,女儿最大的作用不过就是联姻,最好能够攀上富贵,连带着他们的仕途也能够平步青云。因此,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要把女儿往皇室公卿之家送,求得仕途通达,但裴诸城却截然相反,那自然是心疼女儿,更在乎她们的终身幸福。
既然这些你知道爹的心思,我就不赘言了。裴诸城柔声道,这会儿也终于将心绪平静下来,缓缓道,九殿下十三岁领兵,小小年纪就能迅速收服边疆的将士,立下赫赫战功,着实难得,说句惊采绝艳不为过,平日里也有城府有手段,若是从朝廷和大夏来看,对他无可挑剔。可是,若是以私人而论,九殿下这人喜怒无常,又刻薄恣肆,风评并不好,每年朝堂上弹劾他的奏折堆积如山。歌儿,这些你可知道?
听着裴诸城的话,裴元歌着实有些心慌。
爹啊,你可知道,你说的那个喜怒无常,刻薄恣肆,风评不佳的九殿下,如今就在梁上,正清清楚楚地听着你的话呢?
听了裴诸城这话,宇泓墨果然不悦,心中暗自腹诽。亏你裴尚书好意思说我?在我冒出来之前,朝堂上弹劾奏章最多的人,可是裴尚书你?不然怎么跟御史台那边结了死仇?也没见你因为那些奏章反省改过的,如今居然拿这个说我?
不过,他倒是想听听元歌会怎么答,因此忍着听下去。
听到梁上没有动静,裴元歌稍稍松了口气,这才答道:爹,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爹常教我说,人多口杂,以讹传讹的事情再多不过,因此无论人还是事,都要眼见为凭,自己确认了才能有定论。再说,女儿先前被退亲,也曾经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名誉扫地,但若论起其中内情,女儿却是清白无辜的。既然女儿自己都曾经深受流言之苦,以己度人,爹又怎么能用传言来断定九殿下呢?
听到元歌为他在父亲跟前辩解,宇泓墨心情顿时转好、
歌儿你说的也不错,的确不能以传言断论。裴诸城叹息,歌儿在他面前为九皇子辩解,可见是认真对九皇子上了心,不是一时情迷意乱,心头越发繁杂,沉默了会儿,道,歌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按理说我该信你的眼光,可俗话说得好,情迷人眼,即使九殿下当真对你好,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怀着别样的心思?说句不好听的,表面上,你还是太后为皇上选定的人,将来是要跟柳贵妃作对的,他是柳贵妃养大的,焉知不是为了柳贵妃故意诱惑你,好为柳贵妃剔除心腹之患?若真闹出什么事端来,他是皇子或许不会怎样,你却要身败名裂,搭上一辈子,不能不谨慎啊!
当初歌儿是傅君盛定亲前,他曾问过歌儿的心思,这才定下了寿昌伯府的亲事。
显而易见,当时歌儿和九皇子并无私情,那么就是在歌儿被太后召入宫中后,两人才渐渐有了情意。这时机出现得太过凑巧,裴诸城又紧张裴元歌,不由得他不多想。
不是的,爹!听到裴诸城的猜测,裴元歌也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知道父亲这是紧张她,又不知道内情,这才胡思乱想,但她总不能将两人的私情全盘托出,以消父亲心头之疑。而更要命的是,泓墨本尊就在梁上,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知道听了父亲这些猜度会作何感想?他又是个小气爱记仇的,难保不会为此记恨父亲,虽然看在她的颜面上,绝不会设计父亲,但穿个小鞋刁难下就很难说了!
爹,九殿下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以裴元歌的伶牙俐齿,遇上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脸涨得通红,正想着要如何解释这点,忽然听得衣袂拂风之声传来,像是宇泓墨从梁上跳了下来,更是大吃一惊。
这家伙,居然在这时候现身,嫌不够乱是不是?
忽然察觉到有人从梁上下来,裴诸城第一个念头是有贼人,先将元歌护在身后,待到看清楚眼前之人那如妖魅般的惊世之姿,认出宇泓墨,顿时一呆,先想到的是自己先前的话语都被他听进去了,然后又意识到之前元歌孤身在此,宇泓墨显然是来与她私会的,一时间脸上驰骋黄绿青蓝色,各色变幻不休,神情十分精彩。
裴元歌扶额无语,忍不住扯了宇泓墨一把,抱怨道:你出来做什么?
宇泓墨自然是看到裴元歌的为难,也知道事情的焦点在自己身上,裴诸城显然是怀疑自己的用心,而这种事情,任凭元歌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如他自己出来面前裴诸城更有效。而且,从元歌为了掩护他,赛马拼死为赢李明昊后,宇泓墨就发誓,绝不会再让元歌独自为他挺身迎战,即使不能全然护着元歌,至少也要站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共对难关!
先向元歌递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宇泓墨这才向裴诸城拱手道:泓墨见过裴大人。
裴诸城虽是刑部尚书,宇泓墨却是皇子,按规矩来说,裴诸城反而应该向他行礼。但他却主动对裴诸城拱手为礼,又自称泓墨而非本殿下,显然是看在裴元歌的份上,这才对他如此恭敬。以九殿下那般张扬恣肆的性格来说,这已经十分难得了。裴诸城微微点头,面色稍微好看了点,却依然沉着脸道:九殿下深夜驾临裴府,不知道有何指教?
泓墨心系元歌,因此特来探视。宇泓墨淡然自若地道。
裴诸城嘴角顿时抽搐了下,夜半私闯裴府祠堂,和他的女儿孤男寡女地相处,他碍着歌儿的颜面,不好发作给歌儿没脸,因此才略微遮掩。这位九皇子倒好,非但不就坡下驴,反而明目张胆地说来探视歌儿,还说得这般辣气壮,好似天经地义一般,倒像是他的责问没道理似的,脸皮真厚!
旁边裴元歌闻言,早垂着头扶额无语,不忍卒闻了。
194章 添妆之期
裴诸城好一会儿才缓过表情来,沉着脸道:九殿下,歌儿待字闺中,清誉要紧,你这样私自探望,于理不合吧?
是啊,泓墨知道于理不合,所以没走正门,悄悄来看看她!宇泓墨脸上没有丝毫的难为情,接话接得极快。
……裴诸城嘴角再度抽搐。
他以前也听人说过,这位九殿下口齿伶俐,气死人不偿命,但终究没打过交道,偶尔在朝堂碰到,也只是寒暄致意,从未深谈过,因此直到这会儿才深切体悟到,传言所谓的口齿伶俐是怎么回事!歌儿清白的女儿家,你宇泓墨正式上门拜访固然不妥,但这般私下相会更加于理不合吧?偏他接话既快,神情又恨辣气壮,倒给人一种错觉,好似走正门不合情理,这般私下悄悄探视倒合情合理似的,一时间倒是堵得裴诸城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裴元歌彻底无语,在后面悄悄地拉了拉宇泓墨的衣袖,示意他别太过分。
好歹那是她爹!
察觉到裴元歌的小动作,宇泓墨心中暗自偷笑,悄悄取下腰间的荷包,伸手到背后,晃出食指摇了摇,意思显而易见——想要我收敛,就给我绣个荷包!
裴元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见他非但不反省,还趁火打劫提条件,忍不住暗自咬牙,伸腿在他脚后跟上轻轻踢了一脚。
遭受元歌暗暴力的宇泓墨,脸微微鼓了起来,背在身后的手指,变成了两根竖起,继续摇晃。
还敢加价?裴元歌磨牙,裙裾微动,踢了两脚过去。
三根手指竖起。
踢三脚过去。
四个手指,踢四脚;五根手指,踢五脚……
我是让你给我绣荷包,不是让你踢我!宇泓墨暗自磨牙,趁着裴诸城没注意,猛地回头冲着裴元歌做了呲牙咧嘴的鬼脸,裴元歌却装作没看见,淡然自若地将脸扭往一边,只是嘴角微微弯起一抹笑意。宇泓墨看得分明,嘴角也跟着浮起一抹笑意,眼眸纯透如水晶。
就在这时,裴诸城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两人同时恍悟,裴元歌面红过耳,垂着头,知道必定是被父亲看到她的行径,顿时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能让她钻进去,心中更对宇泓墨恨得牙痒痒。倒是宇泓墨,迅速转头,正好迎上裴诸城沉沉的目光,任凭他平素行径多张扬恣肆,也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微微垂下头,咳嗽了声,这才道:裴尚书。
二人方才那番动静,当然没能瞒过裴诸城的眼睛,心中愤愤。
这位九皇子,当着他这个父亲的面就敢跟歌儿这般亲热,什么意思?这是在向他示威,告诉他,歌儿早已经倾心于他,所以他最好乖乖把女儿嫁给他吗?哼!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出乎意料冒出来的九皇子,裴诸城就是格外没有好感。嗯,想来是因为他身为九皇子,处在皇宫那个漩涡之中,性情又乖张刻薄,心思叵测,歌儿要是嫁给他,看似风光,内里却是如履薄冰,处处勾心斗角,辛苦非常。这条路一定会辛苦难走,但歌儿却偏偏对他认真上了心,注定了她将来的艰难。
嗯,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不喜欢宇泓墨的,一定是!
裴诸城在心里如实说着,尽量忽视心中那股酸溜溜的味道,尤其是想到元歌方才在他面前承认与宇泓墨的事情,以及那个既是请罪又是恳求成全的叩头,那股酸气就更加明显了。就在这时,裴诸城忽然想到,据说秋猎上,原本李明昊是向宇泓墨挑衅的,结果却是元歌挺身迎战,紧接着宇泓墨救了元歌,然后与李明昊比拼……
这中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裴诸城忽然灵光一闪,沉着脸问道:歌儿,老实告诉我,你和李明昊的赛马究竟是怎么回事?该不会起因是……说着,眼光在宇泓墨身上飘来飘去,大为怀疑。
见父亲起了疑心,裴元歌遂老实道:是的,爹,秋猎第一天,皇上遇刺,唯一逃脱的刺客身受重伤,偏巧同一时间,泓……九殿下被杀手围攻,重伤昏迷被送入围场。看当时的情形,似乎是有人想要把刺杀皇上的罪名加到九殿下身上。而那天,李明昊又刻意挑衅,话说得极为难听,恐怕是受了别人的指使,猜到九殿下受了伤,故意这样做,一来能揭破九殿下受伤之事,而来又替他自己扬威。再者,女儿也看不惯李明昊那嚣张的模样,就应了。
怪不得!
裴诸城更是恨得磨牙:我就说,歌儿你性子最为沉稳,从来都不鲁莽,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原来是为了维护这位九殿下……居然还拿爹做幌子,嗯?他当然也知道,当时的情形,歌儿总不能明摆着为宇泓墨出头,但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如果是爹遇到这种事,我也会这样做的!裴元歌认真地道。
裴诸城微微怔了怔,随即一股暖流浮现上来,歌儿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说,必要的时候,歌儿也会愿意为他拼命!这个傻丫头……他招手让裴元歌到近前,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歌儿,爹不要你为爹拼命,爹只要你好好的,能平安顺遂地过一辈子就好,知道吗?爹不许你再这样鲁莽,拿你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如果换了是我呢?爹会不会为我这么做?裴元歌抬头问道,不等他回答,便径自道,我知道,爹罚我来跪祠堂,是因为我这次遇险,让爹担忧,这才会生气,因为爹不愿意女儿再出意外。可是,爹,如果换了是女儿遇到这样的情形,爹一定会为女儿这样做!既然爹能为女儿这样做,女儿为什么不能为爹这么做呢?爹说要罚我跪三天祠堂,我不敢强辩,但别说三天,就算要我跪三年,女儿还是这样的心思,不会改变的!
裴诸城凝视着她平静的眉眼。
并无激动的情绪,或者指天赌咒,但正是这份沉静平淡,反而更加有种让人相信的力量。歌儿有股倔强,裴诸城并不是不知道,但从前,她的这股倔强都用在跟他作对上,无论如何两人都难以亲近,那时候他只觉得头疼又无奈;而现在,这份倔强依然让他头疼而无奈,却又有了更深的震动,因为,这次,歌儿的倔强却是想要保护他这个父亲。
因为他待她如此,所以她也会如此待他。
而同时,这番话里又隐约透漏出另外一层意思,歌儿愿意为他这个父亲拼命,是因为他待她如此,那么同样的,歌儿肯为九皇子那般拼命,想来也是因为九皇子肯这样待她吧?裴诸城忽然想到,当时九皇子是已经受了重伤,不能跟李明昊赛马的,明明连赛马都不能,却在歌儿遇险后,带着重伤与李明昊比拼射猎,还赢了李明昊……九皇子这又何尝不是为了歌儿在拼命?
这世间,有几人肯为不相干的人拼命?若非将对方看得极重,焉能如此?
再想到方才,九皇子对着他仍然是乖张恣肆,口齿伶俐的模样,堵得他说不出话来;但歌儿对他那般不客气,甚至悄悄地踢他,他却都浑不在意,反而因为歌儿嘴角的笑意而欢喜起来,眼眸中的柔情是骗不了人的……当着他的面如此,私底下对歌儿恐怕更加放纵宠溺。
再想到最开始,九皇子对他自称泓墨,也因为歌儿的缘故……
再者,歌儿素来稳重,他也是头次见她这般促狭放肆,当着他这个父亲的面,居然私底下踢九皇子,还踢了一次又一次……想到这些,裴诸城的心就突然柔软起来,就连眼前的宇泓墨,似乎也变得些微顺眼起来,看起来,歌儿跟九皇子的确是两情相悦,九皇子的模样也不想是有什么算计,只是……
歌儿,你先回静姝斋去,我有话想要单独跟九殿下说。裴诸城沉吟良久才道。
原本以为歌儿为了几句戏言,便拿性命开玩笑,太过不知轻重,任意妄为,这才罚她跪祠堂,让她好好反省。现在既然知道了赛马的内情,也知道歌儿的心思绝不会因为跪祠堂而有所改变,再罚她也是白惹自己心疼。再者……裴诸城抬眼看了看宇泓墨看,脸又沉了下来,他承认,看到九皇子待歌儿那般纵容宠溺,心中的确有所触动,但是……
也实在很刺眼!
他可是歌儿的父亲!父亲!父亲!这位九殿下,当着他的面跟歌儿这般你侬我侬,当他这个父亲是死人啊?
既然这样,还不如把歌儿先遣回去休息的好看,免得他被这位九殿下气死。
是啊,元歌你先回去休息吧!宇泓墨也道。
裴元歌哭笑不得,这时候,他们两个倒是站在统一战线了!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眼睛里似乎都在说快回去休息,没有半个人有半点留她在此的意思,也只能无奈起身。临走前,忍不住对着宇泓墨一再地使眼色,示意他收敛点,不要太过嚣张自私,免得惹父亲反感。虽然她也知道,泓墨的婚事必定是皇帝和柳贵妃做主,如果下了旨意,父亲也不能违背,但总还是希望父亲能够从心里接受泓墨。
宇泓墨点点头,等她出去了,才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元歌这个傻丫头!
如果说裴诸城是那种严肃刻板,注重自己威严的人,他自然会收敛行迹,做出恭谨有礼的模样,但实际上,裴诸城却是爱女如命,非常在乎女儿幸福的人,与其故作姿态地讨好裴诸城,还不如在他面前讨好元歌,让裴诸城看到他对元歌的心思更有用。毕竟,对裴诸城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元歌的幸福!
不过……宇泓墨眼眸中掠过一阵安心温柔的笑意,真好!
元歌有这样在乎她,为她着想的父亲,真好!
转眼间便是十月初六,温逸兰出嫁的前一天,也是众人为她添妆之期。
------题外话------
其实吧,本章的章节名真相了,老爹看墨墨不顺眼,不为别的,就是吃醋了而已……
195章 添妆
温府上下早已经张灯结彩,布置得喜气洋洋,来往添妆的女眷络绎不绝,不住口地向温夫人和温逸兰道贺。温逸兰身着浅红色撒百合花的对襟褙子,银红色裙裾,纵然她个性再爽朗,这时候也是双颊晕红,站在温夫人旁边,娇羞无限,平添几分温婉动人的楚楚姿态,比往日的豪爽直率更惹人怜爱。
想不到二姐姐也有这样害羞,说不出话的时候,当真罕见。
就在这时,温逸静那娇嗲得有些夸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本寻常的姐妹打趣话语,从她嘴里说出,却透着几分挑衅的意味,格外的刺耳。
温夫人皱了皱眉,看着温逸静一身的海棠红,赤金嵌宝的首饰,妩媚亮眼,竟比温逸兰还要鲜亮,心中越发恼怒。今天是兰儿添妆的日子,自然她是主角,结果这温逸静却这般穿着,存心要在众人跟前压兰儿一头,其心可诛。
若在平日,温夫人定然会开口为温逸兰解围,但这次却并未做声,而是看温逸兰如何处置。
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她平日里娇宠呵护,处处周到,但从明日起,女儿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秦灏君是独子,兰儿嫁过去就是秦府的当家主母,到时候上有公婆,下有仆婢,都得她自己学着应付,她这个母亲再心疼女儿,也不可能跑去插手婆家的事情。因此,兰儿也该学着应对各种事端,她不能再处处为她包揽了。
多谢三妹妹来为我添妆,如今时辰未到,三妹妹且先坐着。因为是自己添妆的好日子,又有许多女眷宾客,温逸兰不欲在这时候闹出事端,遂笑着道,又扬声喊道,抱琴,入画,快请三妹妹入座,送上碧螺春和芙蓉糕,这是三妹妹最喜欢的。
见女儿虽然没有能够绵里藏针地反击温逸静,但能够忍住脾气,又招呼茶点,做出疼爱妹妹的姐姐姿态,顾全温府的颜面,已经有了长进,温夫人微笑着点头。她喜欢兰儿跟元歌那孩子多接触,就是希望兰儿能学到她几分沉稳,现在看起来,倒是颇有成效,心中大为欣慰。
温逸静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那次裴元歌出手,让温睦敛对她产生了方案,的确冷落了她许久,弄得家里的下人也跟着有些慢待她。但在容姨娘的柔情蜜意下,再加上她自个儿讨巧卖乖,慢慢回转了温睦敛的心思,如今在温府长房依然风生水起。她素知温逸兰的脾气,个性直,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原本想趁着添妆的时机跟她捣乱,在众人不动声色地惹她发脾气,让众人觉得温逸兰蛮横骄纵,到婆家也多吃些苦头,然后再到父亲跟前哭诉,说她好心为二姐姐添妆恭贺,二姐姐却大发脾气,让父亲更加不喜欢温逸兰,一箭双雕,总之就不让温逸兰好过。
但她没想到,温逸兰这次居然没发作?
但很快的,温逸静就又反应过来,却并没有顺势随着抱琴,入画离开,而是掩袖笑道:常听人说,女子出嫁后就得学着做人家的媳妇,没想到二姐姐这还没出嫁,就已经学着温柔娴淑,知道招呼我这个妹妹。也是,二姐夫毕竟只是翰林,二姐姐出嫁后是翰林夫人,自然不能再像首辅嫡孙女这般意气风发,总要学会收敛脾气,忍气吞声。唉,说起来这门婚事着实委屈了二姐姐!
前面的话还算低沉,唯独最后一句扬高了声音,看似在为温逸兰抱不平,实则用心恶毒。
果然,这最后一句话的声音骤然提高,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将过来,却看到温逸静脸涨得微红,双眸微瞪,很为温逸兰抱不平的样子。本来,温逸兰身为温阁老的嫡孙女,就算嫁个皇子公卿也是够格的,偏偏最后却是选了秦翰林,很有低嫁的感觉,本来就让人有些不解,现在看温逸静的模样,再想到她说的那句委屈,顿时生出无数的臆想,一时间目光纷乱,透漏出无数的意味。
察觉到四周那些猜测的目光,温逸兰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呵斥她,却觉肩上多了只手,紧紧地按住她,示意她不要发作。
但即便是拦阻温逸兰的那只手,也在微微颤抖,显然温夫人也被温逸静气得不轻。
这个温逸静果然是来生事的!
她和温阁老几番商议,最后选定了秦灏君,原意是觉得他人温顺诚恳,门风清正,家世清白,兰儿嫁过去定然不会受委屈。再者,如今朝堂形势纷杂,温府不欲搅和进去,所以选了安静不起眼的秦家,但现在被温逸静当众这么嚷嚷,倒好似这其中有什么内情似的,尤其这京城贵妇之中也爱流短蜚长,谁知道日后这话会变成什么样肮脏龌龊的谣言。
再者,在场这么多人,若是讲这话传到秦府那边去,让他们以为兰儿看不起秦府门第,心里对兰儿存了偏见,兰儿又是这样直爽的性子,只怕日后少不得许多摩擦。
定是容姨娘撺掇的,她就是看不得兰儿好!
但更可恨的是,温逸静敢这样说,就是笃定了温睦敛不会为这个责怪她,因为温睦敛本身就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觉得以温府的门第,温逸兰又是嫡女,怎么说也得配个公卿之家,即使将温逸静的话传到他耳朵里,温睦敛也只会觉得温逸静这是在为姐姐抱不平,最多算个口无遮掩,呵斥几句也就算了。
当然,在这时候更不能发作,否则,当着众人的面,倒更似温府心虚,这其中真有什么原委似的。
正要开口,却听身边温逸兰深吸一口气,竟然抢在她前面开口,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笑意:三妹妹这是什么话?自古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再者,爷爷和父亲母亲又这么疼我,又怎么会委屈我呢?三妹妹这话倒是稀奇了!
既然温阁老和温睦敛夫妇这么疼她,为她选婿自然不会委屈她,也就是说秦灏君定然是好的。
温夫人闻言倒是松了口气,看向温逸兰的眼光也多了几分赞许。
没想到兰儿这话倒是说得十分得体,既说明这桩亲事是公公和他们夫妇所定,跟兰儿本身并无干系,又通过公公和他们夫妻,不动声色地夸了秦灏君。这样一来,众人不会因为她的话语,有什么龌龊的猜测,这话要传到秦府那边,秦府也觉得温府看重秦府,不会起别的心思。
没想到兰儿竟然这么长进了,一时间心中大为宽慰。
温夫人哪里知道,温逸兰压根就没能想得那么深远透彻,只是乞愿节上与秦灏君相遇恳谈,心中十分中意,听到温逸静这样贬低心上人,难免心急,急于驳斥她的话。只是,她和秦灏君毕竟是未婚夫妻,女孩家又面薄,也不好当众夸秦灏君有多好,只能曲折的透过温和老和温睦敛夫妇来反驳温逸静的话。
温逸静咬了咬唇,没想到温逸兰也有这么难缠的一天,忽然间就红了眼睛,搬出最擅长的楚楚可怜的姿态,委屈地道:二姐姐别生气,我只是为二姐姐抱不平,觉得这桩婚事跟二姐姐不般配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说起来是我多嘴了,二姐姐千万别恼了我,我给二姐姐赔不是。
这番作态欲盖弥彰,倒更像是说话语中有什么机锋,温逸兰这桩婚事有什么蹊跷似的。
温逸兰很是厌倦她这中故作可怜的伎俩,只是想着今天毕竟是她添妆的日子,不欲多生事端,正要遮掩过去,却听得门边忽然想起一道轻柔细润如洞箫般的声音:哟,这是怎么了?就算要哭嫁,也是明儿的事,这要哭嫁的新娘子也是温姐姐,怎么温三小姐这会儿先眼泪汪汪起来了?
却见来人容貌清丽若出水芙蓉,眉眼生辉,正是裴元歌。
这番打趣的话倒是引起众人都笑了起来,将方才那股诡谲的气氛冲淡了许多,温夫人顿时松了口气。要是挤兑人,她口齿也算伶俐,但今天毕竟是兰儿添妆的日子,不能吵闹责罚,给兰儿添了晦气,因此这种微妙的氛围,素来不是她擅长的,因此眼见元歌和舒雪玉到来,心中十分宽慰,忙笑着道:雪玉,元歌,你们来了!
最近裴元歌虽然声名远扬,但长时间在宫中,极少在京城贵妇名媛的宴会上露脸,因此倒有一大半的人都不认得她,见她清丽绝俗却又面生,正猜测着是谁家的女儿,听了温夫人的话,才知道竟是极得太后和皇上青眼的那位裴四小姐,一时间赞叹声不绝。
看到裴元歌,温逸静顿时露出几分怯意。
她在裴元歌手上吃过大亏,惹得温睦敛几乎厌弃了她,因此对裴元歌颇存着几分畏惧之心,但想着这会儿机会难得,除非裴元歌不顾温逸兰,硬要撕破脸,否则也不能拿她怎样,便抽噎着道:元歌妹妹,原是我觉得,秦府的亲事委屈了二姐姐,所以抱不平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因此惹恼了二姐姐,正在跟二姐姐赔不是。都是我的错,不该乱说话!
裴元歌眉眼微转,朝着她这边看来,目光看似温和,实则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