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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无双全文阅读

作者:白色蝴蝶     重生之嫡女无双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5章 阿芫,明锦

    这颗七彩流转,光华璀璨的珠子,似乎唤醒了皇帝埋藏在心底的某些记忆,使得素来深沉淡漠,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仿佛又回到了过往的美好时光,眼眸中破天荒地带上了温和柔软的光泽,似乎又变成了当时那个温和热烈的少年,与心爱之人共享花好月圆的圆满温馨……

    看着珠体内流转的晕彩,皇帝微微笑着,看准时候晃了晃。

    原本如游龙般蜿蜒的七彩流光,像是碰了壁般,不得已的转头,换了个方向重新流动。然后,皇帝再瞧准时机,又晃了晃,七彩流光再次掉头……皇帝就这样赏玩着,仿佛一个淘气的孩子,在戏弄自己的宠物,看到宠物垂头丧气的模样,嘴角便绽放出欢喜的笑意。

    裴元歌只抬头看了一眼,心中震撼之下,便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皇帝就这样戏弄着七彩琉璃珠中的七彩流光,他过去常常这样玩,以至于被阿芫嗔骂,说他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想到这里,皇帝原本还算温和的眉眼瞬间又冷凝起来,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裴元歌,见她乖巧地低着头,连瞥都不曾往他这边瞥一眼,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怒。

    的确是个知机敏锐的姑娘!

    不过,太过知己敏锐,就显得疏远淡漠,刻意在拉远距离。这就表明了一种态度,不肯给两人丝毫暧昧的空隙。这个孩子……皇帝忽然又微微一笑,都是帝王多疑,这个女孩的心思,却比他这个帝王还要复杂纷繁,心中又升起淡淡的怜惜,将七彩琉璃珠递回去,淡淡道:戴着吧!你心思太多,本就耗费心血,年少之时便如此,将来难免元气亏损。七彩琉璃珠对此有温养之效,戴着它对你有好处!安心戴着,不必担忧,七彩琉璃珠是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这话显然是针对赵婕妤对七彩琉璃珠的贪欲而言,表明他不会纵容赵婕妤这样做。

    裴元歌双手接过七彩琉璃珠,福身道:多谢皇上!

    凝视着裴元歌敛眉垂眸的模样,目光扫过她手中的七彩琉璃珠,在萱晖宫中的疑惑和诧异又再度盘旋上心头。皇帝沉默着,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毕竟身为帝王,问及臣子的平妻,总是有所不妥,但如鲠在喉,实在不吐不快。犹豫了会儿,还是淡淡开口,问道:听说,你的母亲……朕指的是你的生母留给你一颗七彩琉璃珠?而且,她生前有遗愿,希望能够找到另一颗七彩琉璃珠,配成一对?

    是!裴元歌沉声道,心中却在奇怪。

    皇上怎么会问起七彩琉璃珠?难道说他在国库等她,就是为了问关于七彩琉璃珠?看皇上方才的模样,似乎对七彩琉璃珠十分熟悉……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内情?

    知道你母亲的七彩琉璃珠是怎么来的吗?皇帝又问道。

    裴元歌思索了下,谨慎地道:听说这颗七彩琉璃珠是我娘原本就有的,似乎是祖上传下来的。

    原本就有,祖上传下来的……皇帝微微蹙眉:你娘,如果还活着,今年多大了?

    应该是三十一岁。裴元歌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但是皇帝的问话,她不能不答,只是心中隐约笼上了一层阴霾,皇帝怎么会突然对她娘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呢?

    皇帝蹙眉沉思,喃喃道:不错,应该是这个年岁……顿了顿,又问道,你母亲有跟你提过她的身世吗?关于这颗七彩琉璃珠,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母亲为什么会来京城?语气中已经失了一贯的沉稳,带了些许想要求证的急切。

    裴元歌一怔,心中阴霾越来越浓郁,缓缓地摇了摇头:小女不知。

    你不知道?皇帝眉头紧皱,隐约有些失望。

    裴元歌微微咬唇,慢慢道:是,我爹很少跟小女提起我娘的事情。就连这颗七彩琉璃珠,也是我爹无意中说起,小女才知道是我娘所留,她对这颗珠子珍爱异常,曾有遗愿想要找到另一颗珠子。后来小女在棋鉴轩斗棋,侥幸赢得另一颗七彩琉璃珠,我爹说,也许是我娘的芳魂在天上保佑小女,才会如此。

    哦?裴爱卿为何很少跟你提起你娘?不是说他们很恩爱吗?皇帝问道,神情不解。

    裴元歌思索着道:是,小女想,也许正因为我爹跟我娘很恩爱,所以才更不想对小女提起,因为……芳魂已逝,我娘越好,从前的事情越甜蜜,现在想起就会越痛楚。毕竟,对于相爱的人来说,生离和死别都是惨痛的事情,而死别却比生离更残忍,因为生离还有再见的可能;而死别,却斩断了一切希望,永远都不可能再相会。尤其,听说我娘过世的时候,我爹甚至没能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回来后只能面对我娘的灵堂和坟茔。

    是吗……皇帝喃喃地道,精神似乎有些恍惚,眼眸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也没能见到阿芫最后一面……

    而且,也许我爹原本都不想跟任何人提起我娘。毕竟感情中的事情,本来很多都是外人所无法明悟的。我爹只告诉小女,说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让小女知道我娘是个怎样的人,至于其他的细节,大概都被我爹尘封在记忆深处,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即使是小女也不能够。裴元歌慢慢地道,末了又连忙道,只是小女的一点愚见,小女只是自己胡乱猜测,若有谬误之处,还请皇上见谅。

    皇帝淡淡一笑,慢慢道:也许你说得对,有些人,有些事,只愿意自己珍藏,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

    这种感觉,他其实也很清楚,就像阿芫。

    在他的记忆里,有着一个完整的阿芫,即使已经过去数十年,但从初识到别离都清晰详细,一颦一笑宛在眼前,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就能想起所有的细节。他和阿芫的点点滴滴,是他最珍视的东西,不想跟任何人提起,也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这份记忆,即使是眼前这个很像阿芫,偶尔会让他精神恍惚的裴元歌也一样。

    那是他的阿芫,是他一个人的,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你怎么会有这种猜想?皇帝慢慢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裴元歌,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一定事情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你才只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养在深闺,又怎么能够体悟这种感受?

    裴元歌,她真是处处都不像十三岁!

    因为我爹很少跟小女提起我娘,再加上一些误会,小女曾经以为,我爹早就忘记了我娘,对小女也不闻不问,冷落厌恶,因此跟我爹曾经有很多的分析和僵持。后来,小女慢慢长大,才明白,所谓的珍视,并不一定要挂在嘴上时时刻刻地提起,也有可能是珍藏在心中的。这几个月,我爹看小女的时候,偶尔会恍惚,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也会有片刻的恍神,后来小女才知道,那些事情都是跟我娘有关。也许在我爹的记忆里,有着一个完整的我娘,没有丝毫的错漏,一旦遇到触动的事物,就会想起,只是他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起而已。

    裴元歌缓缓地道,想到她和父亲的原本的生疏误解,再到寿昌伯府事件后的透澈了悟,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深沉的感情,以及慨叹,显得十分真实,而且有感染力。

    是吗……皇帝缓缓道,忽然换了话题,听说过去十年,裴府都是姨娘掌府,而前些日子,那位姨娘却被禁足。看起来,你年纪虽小,经历的事情却并不简单,难怪能够现在的敏锐,吃了不少苦头吧?

    提到章芸,裴元歌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的画面,咬着唇,许久才道:是!

    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透漏出无数深沉如瀚海般的情绪,波涛汹涌,如浪滔天。皇帝本就是敏锐的人,也猜到了端由,点点头,道:朕明白了。顿了顿,忽然又道,裴元歌,对于将来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

    裴元歌一怔,秀眉微蹙:小女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朕是指,如果将来叶氏倒台,太后不能够再控制你,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皇帝沉默了会儿,才缓缓道,太后这般待你,你又卷入了皇宫的是非,只怕在很多人眼里心里,都觉得你跟皇宫已经脱不了关系。再说,现在宫里的嫔妃,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不在少数,将来你的婚配恐怕还是会有麻烦。

    裴元歌讶然抬眸,迎上皇帝淡漠幽深的眼眸,微微咬唇,一时间捉摸不定皇帝的意思。

    皇上这话,是真的为她着想,还是在暗示着些什么?

    如果这次你的谋算能够成功,离间太后皇后的关系,甚至能够扳倒皇后,那你也算是为朕立了一大功。看着裴元歌猜疑不定的眼眸,皇帝就知道,她只怕又想多了,摇摇头,沉吟了会儿,道,不过,这功劳是没法明着说的,更没法明着赏赐你。这样吧,朕许给你一个承诺,将来,在朕所能允许的范围内,朕可以答应你一件事,算是犒劳你为朕立下的功劳。

    皇上!裴元歌愕然,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帝再度点点头,道:君无戏言,朕既然说了,就会算话。你不必急着下决定,好好替你自己打算打算,等你确定了想要什么,就来告诉朕。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你还是把心思放在眼下的事情上吧!看皇后的行为,似乎已经有了满盘的谋划,虽然说你是在将计就计,不过你也要小心。毕竟,到时候朕只能给你辩解的机会,要是真有意外,朕也救不了你,太后就更加不能指望!

    小女明白!裴元歌福身。

    皇帝点点头,微微侧身道:好了,你进去挑选东西吧!

    皇上!请皇上派张公公随小女前去,小女眼拙,只怕难以尽识珍宝之妙,有张公公为小女解说,也免得小女错漏稀世奇珍。裴元歌恭谨地道,话里虽然是说让张德海为她解说珍宝,实际上却是请张德海做人证,免得将来国库里出现事端,又算到她的头上来。

    皇帝当然明白她的心思,扫了她一眼,道:不用这么诚惶诚恐,你的为人,朕还是信得过的!

    说着,侧了侧身,让出了通道。

    裴元歌无奈,只得孤身进去。推开内库的门,只觉得一阵珠光宝气迎面而来。作为大夏王朝的国库,里面各色奇珍琳琅满目,即使以裴元歌的见识,也大半都叫不上来名称,只见各色名贵的古玩字画,珠宝异珍,以及许多难以辨识的稀世奇珍令人眼花缭乱,只觉得奇光异芒渐欲迷眼。

    裴元歌不敢在国库多呆,更不想挑太亮眼的东西招人耳目,随眼瞥见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有颗乌沉沉的雕花珠子,在一众珠宝之下显得格外不起眼,顺手拿起,便匆匆退出。见皇帝还在原位站着,便将雕花珠子呈上,道:皇上,小女选了这颗珠子。

    皇帝对国库的东西摆设熟悉,自然知道这颗珠子的位置,也猜到了裴元歌的心思,嘴角微弯,似笑非笑地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女不知。裴元歌老老实实地道,只是小女见上面的花纹极美,所以选中了它!

    真能胡诌,若说美丽,国库内比这颗珠子精致华美的东西多了去了,分明就是想选个最不起眼的,免得招人非议!皇帝想着,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促狭,微笑道:你果然好眼光,这颗珠子看似不起眼,实则是以万年鲛绡木雕琢而成。鲛绡木乃是由深海中一种罕见的鱼类所分泌出来的油脂,经过数百上千年海水浸润方能形成水滴般大小的一粒,而一粒已经是万金难求,这样硕大的一颗,又有天然的雕花纹路,可谓千载难逢!

    裴元歌原本沉静的表情微微僵硬,愕然抬头。

    她只是见这颗珠子不起眼,所以选了它,结果,这颗乌沉沉的珠子,竟然有这样大的来头?

    这颗万年鲛绡珠看似不起眼,但本身既是罕见的药材,又有特效。女子佩戴在身上,经过元气浸润滋养后,鲛绡珠会散发出淡淡的幽香,香味飘渺清雅,令人沉醉,但却十分浓郁,连带女子的衣衫饰物都会被浸染得芳菲弥漫,而且不同的女子佩戴,会散发出不同的香味,最上品的香味,连最好的熏香都难以匹及。皇帝慢慢地解说着,嘴角弧度加深,而且,皇后想要这颗万年鲛绡珠已经很久了,所以,你最好别让她看到。

    ……裴元歌无语,好一会儿才咬牙道,皇上,小女想换一样,成吗?

    她只是想挑个最不起眼的东西,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稀世奇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说呢?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皇帝有些忍俊不禁,终于觉得裴元歌有了点十三岁女孩所该有的模样,笑着道,好了,出去跟张德海说声,让他在内库账本上记一笔,知道这颗珠子的去处。

    望着裴元歌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库门后,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逝去,低头凝视着方才拿着七彩琉璃珠的手,思绪渺茫,耳边似乎又想起了阿芫清柔婉约的声音。

    七彩琉璃珠是我娘祖上流传下来的,据说其中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过从来没有人勘破过。

    我生在六月,荷花盛开的季节。小时候,我爹娘拿荷花香味熏染过的衣裳给我穿,然后骗我说,我出生在荷花开得最好的时候,身上又有荷花盛开的香味,说我是荷花仙子转世,哄我开心。所以从小我就对荷花有种特别的感情,最喜欢荷花,也最喜欢荷花的香味!

    回到萱晖宫,裴元歌自然万年鲛绡珠给太后过目,见皇上竟然把如此珍贵的珠子赏赐给裴元歌,足见对她的看重,太后十分喜悦,又闲聊了几句,见她微露倦色,便让她回霜月院休息。才刚进门,就被等候的舒雪玉拉住,忧心不已地询问她是否安好。

    母亲,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裴元歌安慰她道。

    舒雪玉脸色微沉,看了看周围,拉着她到一边幽静的角落,沉眸看着她,道:元歌,你不要再瞒我了。刚才我在院子里,看到那位赵婕妤怒气冲冲地离开,霜月院的宫女把你在宫里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元歌,你跟太后……告诉我,你真的打算入宫吗?

    母亲……裴元歌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最开始不想让舒雪玉陪她入宫,也是担心这点。她在宫中的行径,看在外人眼里,都难免会认为她是太后的人,将来必定入宫无疑。这看在母亲的眼里,必定会疑惑担忧,追问缘由……母亲,我知道那些宫女会对你说些什么,也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是,您相信我好吗?这其中的详情,我不能告诉您,但是,我并没有被名利冲昏头脑,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在做什么!

    如果要说,就牵涉到皇帝和太后的恩怨,还有宇泓墨,以及许多的内情……母亲知道太多,对她反而没有好处。

    迎上裴元歌清澈沉静的眼眸,舒雪玉心下稍定,又忍不住殷切叮嘱道:好吧,我相信你。可是——那位赵婕妤怀有身孕,又得宠,不行你就让一让她,别让人钻了空袭,要知道,还有个皇后呢!要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做了别人的刀!

    女儿记住了。虽然舒雪玉所说的,裴元歌都很清楚,但是她很喜欢这种被人关心,被人唠叨的感觉。

    舒雪玉素来知道元歌聪慧敏锐,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比自己这个大人还强,自己能够想到的,元歌必然也能够想到,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都咽了下去,只能抚摸着她的脸庞,幽幽叹息,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元歌,你要小心,不要出事才好!

    裴元歌点点头,偎依到舒雪玉怀中,轻声道:母亲放心,虽然现在有些艰难,不过将来一定会好的!

    唉,有个太聪明太省心的女儿,未必是好事,总觉得自己有心无力,想要为元歌做些什么,却又从来都插不上手,只能靠元歌自己打拼!舒雪玉感叹着,想起赵婕妤离开时的模样,再想想萱晖宫宫女说过的话,虽然不清楚内情,却也知道元歌的处境看似风光,只怕凶险也是十足,心中更加心疼。不过……

    说到那位赵婕妤,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舒雪玉眉头微蹙,低声道。

    裴元歌一怔:怎么了?

    说不出来,但是,从门缝里看着她离开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很不安,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舒雪玉凝眉道,努力地思索着,听说她怀了身孕,可是看起来肤色白腻,白里透红,气色实在好得很。别说怀孕害喜的人,就是寻常调养得宜的少女贵妇人,我也从没见过那样好的气色……不对,应该是在哪里看到过……奇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她轻轻敲着头,喃喃自语着,慢慢陷入了沉思。

    裴元歌倒并没有在意舒雪玉的话,现在她所有的心神都在皇帝方才异样的言行举止上,越想越觉得心中恐惧,忐忑不安,手心里竟然渐渐沁出了汗意,可见她的紧张和惶恐程度。

    皇上在国库里说的那些话,实在让她难以释怀。

    对于皇帝这个人,她虽然接触不多,却也知道他是个冷漠绝情,深沉精明的人物,对人对事冷静狼,不会被私人感情所困扰。所以,之前皇帝对她种种警戒防备,试探利用,正是他的行事作风,虽然危险,却是一种合理正常的危险。而突然间,皇帝对她的态度大变,居然说出能够答应她一件事,又要她为自己好好打算,这就让裴元歌有些惊悚了。

    能够得到贵人的青眼,未必就是好事,尤其是这位深沉难测的九五之尊的青眼。

    而且之前通过皇帝和太后的言辞,裴元歌曾经猜测,她的容貌或许跟皇帝的某位宠妃或者有特殊关系的人想象,因此她对待皇帝的态度总是恭谨而疏淡的。但皇帝偶尔的言语还是让她心惊胆战,很难说他有没有让她入宫的心思。但今天皇帝说的那些话,显然是给她选择的机会,可以拒绝入宫。

    如果说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态度,让皇帝明悟,做出这样的决定,裴元歌会觉得庆幸。

    但现在,那些反常的话语,显然是因为皇帝之前问她的那些话语,这就太奇怪了!

    向她要七彩琉璃珠,询问关于她生母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加起来,裴元歌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很显然,皇帝的反常是因为七彩琉璃珠,或者说是因为她的生母。是不是她的那些回答中,让皇帝确定了什么,所以对她的态度才会突然大转弯?裴元歌很难相信,却更难以不去怀疑。

    她的生母,跟皇帝不会有什么瓜葛吧……

    这让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生母的一些事情。原本她是打算问舒雪玉的,娘亲的事情,恐怕只有父亲和母亲知道的最清楚,但是看到母亲后,她又有些犹豫。虽然说母亲对她十分用心,但娘毕竟是父亲的平妻,听说当初跟母亲也曾经十分不睦,只怕在母亲心中,娘也是一根刺,问起娘亲的事情,母亲只怕也不会好受。

    因此,几经思索犹豫后,裴元歌还是忍住了,转而把主意打到了紫苑的头上。

    紫苑从小就跟随娘亲,虽然当时年纪小,但或许也能知道些什么?

    紫苑,我有话想要问你,是关于我娘的。我指的是,我的生母!找到空隙,裴元歌对紫苑道,神色十分凝重,甚至带着几分焦虑,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娘的?跟了多久了?

    虽然有些奇怪小姐会突然问起明锦夫人,紫苑还是如实答道:奴婢四岁那年,家乡遭了瘟疫,爹娘和所有的亲人都染了瘟疫亡故,奴婢当时也染了瘟疫,幸好明锦夫人路过,救了奴婢,得知奴婢已经没有亲人,怜惜奴婢,就让奴婢跟着她,并且教导奴婢辨药认药,后来明锦夫人更把自己所有的医术都给了奴婢,让奴婢好生学医。算起来,奴婢跟了夫人五年,夫人过世时,奴婢才九岁。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紫苑四岁开始跟着娘亲,也就是说,她跟着娘亲时,娘亲是十六岁……

    裴元歌秀眉紧蹙,心乱如麻之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想了想,先抓住最要紧的问题,问道:这么说,我娘进裴府前后,你都是跟着我娘的。紫苑,我娘……跟我爹感情如何?她在裴府的时候……斟酌了下,还是问道,我娘嫁入裴府后,有没有经常外出或者什么?

    没有啊!紫苑想了想,答道,明锦夫人跟老爷感情很要好的,虽然那时候奴婢年纪小,不太懂,但是每次明锦夫人跟老爷在一起时,奴婢都觉得周围好像轻松舒缓了很多呢!明锦夫人爱静,很少外出,最喜欢的就是攻读医书,或者培育药材,以前关雎院种了很多草药,都是明锦夫人亲手栽种的。

    谢天谢地,至少这说明她应该是父亲和娘亲的女儿,不会有错!

    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很不孝,但是看着皇帝异常的转变,裴元歌实在很担心这种可能性,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那我娘当时,跟皇宫没有什么瓜葛吧?

    没有啊,明锦夫人偶尔会替相熟的夫人们看病,但是没听说跟宫廷有什么瓜葛!紫苑摇头。

    那紫苑,你知不知道,我娘当初为什么会来京城?她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是来找人,或者为了别的什么事?裴元歌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有,在遇到我爹之前,我娘有没有提起过什么人?也谢是偶尔脱口说到……

    紫苑努力地回忆着,茫然摇摇头:没有啊,明锦夫人痴迷医术,偶尔提起谁,也都是病人,除了病人外,没有听她提到过谁,后来,夫人嫁入裴府,倒是经常记挂着老爷。至于夫人为什么来京城?奴婢记得,明锦夫人学成医术后,就在大夏王朝四处奔走,治疗各种病症,努力精进医术,我那些年跟着明锦夫人到过很多地方,会到京城,只是以为内当时有人请明锦夫人过来治病,治好了这个,又有别人来请,这才在京城停留下来。

    这么说只是巧合?裴元歌心思更加安定,又问道:你知道七彩琉璃珠吗?

    奴婢当然知道,明锦夫人很珍爱那颗珠子,常常取出来看,奴婢见过好多次了,明锦夫人一直都很想找到同样的七彩琉璃珠,配成一对。这些小姐不是也知道吗?紫苑歪着脑袋问道,眼眸中闪烁着疑惑的光芒,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您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

    裴元歌没有回答,又问道:那你知道这颗七彩琉璃珠的来历吗?

    知道啊!这颗七彩琉璃珠,是明锦夫人的母亲,也就是小姐的外祖母留下来的,当时老夫人难产,生下明锦夫人后已经是奄奄一息,幸好遇到了当时有位神医经过,老夫人留下这颗七彩琉璃珠,还有夫人的名字,然后就过世了。那位神医收养了明锦夫人,教她医术。后来老神医过世,明锦夫人奉师之命四处游历,这才救了奴婢,所以奴婢没有见过老神医。紫苑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裴元歌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我娘和我外祖母的身世吗?

    这个明锦夫人倒是没有跟奴婢说过。紫苑摇摇头,她当时年纪本就小,只能记个大概,所知道的也并不详细。

    不过,裴元歌倒是慢慢地将心思安定下来。

    根据紫苑的叙述,娘亲跟皇宫应该没有瓜葛,看来之前的那些想法,都是她太过多疑了。裴元歌想着,忽然又想到一件事,皇帝和太后看到她的容貌都大为震惊,显然他们都知道那个和她容貌相若的人,但是皇后和柳贵妃看到她却没有反应,那就说明她们不知道那个人。皇后在皇宫已经二十多年近三十年了,如果连她都不知道,应该就是更早之前的事情,那时候娘亲还只是个孩子,完全不可能跟皇帝有什么瓜葛。

    可是,皇帝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反常呢?又为什么会问起娘亲的事情呢?

    裴元歌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她倒也并没有在这件事情纠结太久,确定了心中的疑虑只是自己多疑后,裴元歌就慢慢将心思转开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皇后和赵婕妤。今天她跟赵婕妤起了这样的冲突,正如皇后的意,她应该很快就会动手。而且,以赵婕妤的性子,吃了这样的大亏,也绝不会就此偃旗息鼓,定然会再起事端。

    接下来的每一步,她都要异常谨慎,稍不留神就可能会万劫不复!

    裴元歌深吸一口气,抛开其他的疑虑,养身静气,准备迎接接下来可能的狂风暴雨。

    正如她所料,赵婕妤当晚便又闹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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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章 鹬蚌相争

    理所当然的,裴元歌再次留在了萱晖宫,舒雪玉也随之留下。晚上,太后设宴宴请舒雪玉,这次舒雪玉没有提要元歌回裴府的事情,太后也表现得十分和蔼可亲,倒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用过晚上,路太医照例前来请平安脉。

    就在这时,宫女突然禀告,说皇上派人来请路太医。太后微微一怔,在太医院,路太医可以说是医术最高超的太医,皇帝把这个太医指派到萱晖宫,足见对太后的敬重,这些年来,极少特别宣召,难道说是皇帝出了什么差错?太后想着,忙问来人道:出什么事了?皇上龙体哪里有恙?

    来请人的太监为难地道:这个……

    见他吞吞吐吐,太后更急,皱眉道:别磨蹭时候,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回禀太后,皇上龙体安康,是……是赵婕妤动了胎气!太监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后的脸色,听说赵婕妤回寒露宫后,突然说肚子疼,原本照看赵婕妤的李太医又被罢了职。皇上连召了几位太医,说是动了胎气,却都没法子,没办法这才派奴才来请路太医过去看看!

    暗叫倒霉,怎么就是他摊上这么个苦差事?今天的事情早传开了,谁不知道赵婕妤今天在太后这里吃了裴四小姐的瘪?这回去就动了胎气,根本就是明摆着跟太后叫阵,这会儿又来请路太医……

    小太监都能明白的事情,太后怎么可能看不清楚?

    今天的事情,赵婕妤在萱晖宫败在了裴元歌手下,被罚回寒露宫反省,裴元歌却被皇上赏赐入国库挑选珍宝。这明摆着是赵婕妤在和裴元歌的交锋中落败,她仗着身孕,在后宫中横行无忌,招惹了不少人的怨憎,如果说就这样偃旗息鼓,收敛起来,只怕还觉得别人以为她好欺负,因此定要仗着怀有身孕扳回这一局,这才闹腾出这么一出。

    因为赵婕妤动了胎气,皇上兴师动众,甚至连太后的御用太医都被宣召去,给赵婕妤诊脉。

    皇宫众人最善于观察风向,这件事一旦传扬开来,谁不说赵婕妤仍然得宠,仍然是皇上的心头肉,仍然让皇上紧张挂心?这样一来,非但能够扳回白天输的那局,只怕气焰还能更嚣张——才刚犯了错被罚禁足反省,转眼就能连太后的御用太医都夺过去,这位赵婕妤不得宠,还有什么人敢说得宠?

    赵婕妤这是在赌,赌皇帝在乎她的身孕,从而翻身,洗脱白天的阴霾。

    太后微微咬牙,这个赵婕妤真是嚣张得没边了,才刚唉了她的训斥,不收敛锋芒,反而越闹越过,甚至想要欺压到她这个太后头上来!微微一笑,太后轻轻咳嗽两声,沉着声音道:真是不巧,哀家今晚也有些不舒服,路太医正在为哀家诊脉。还请皇上另外再请太医,务必要好好诊治婕妤的病,不容有失!

    声音虽然平静,却不容违逆。

    太监早知道这差事不好办,苦笑着躬身退下。

    等到皇帝派来的太监离开,太后顿时怒色满面,拍案道:这个赵婕妤,实在太嚣张,也太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真以为她怀着身孕就是得了金牌令箭不成?怎么就敢这样放肆!

    太后娘娘明鉴,小女倒觉得,赵婕妤这不是放肆,而是逼于无奈。裴元歌端起一盅茶,奉给太后,分析道,跟皇后和柳贵妃不同,赵婕妤娘家势弱,在宫中也没有什么力量,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皇上的宠爱。她这些日子仗着身孕在宫中横行,定然招来许多嫉恨,如果白天的事情传扬开来,让宫里的人认为她已经失宠,之前被她欺压过的娘娘们联手反击起来,赵婕妤必定情形凄惨。所以,无论如何,赵婕妤都要扳回这一局,要让众人知道,她在皇上心中仍然有着不可动摇的分量和地位,这才能保全自己。所以,赵婕妤不得不赌,因为她已经骑虎难下,没有退路,一旦示弱,就可能万劫不复!

    只可惜,赵婕妤永远都不明白,她以为的宠爱,只是镜花水月。

    太后久在深宫,本身又敏锐精干,哪能不明白其中的内情?只是最近被皇后处处针对,已经很恼怒了,现在又被一个婕妤欺压到头上来,一时间有些昏头,被裴元歌这样一点,顿时醒悟过来,接过茶盅,喝了口茶,慢慢地平静下来,沉思了会儿,这才拍着裴元歌的手,道:还是你这孩子沉得住气,哀家倒是有些昏头了。那以元歌你之见,哀家应该怎么应对?

    她当然不是要请教裴元歌,只是想考考她的应变和谋算。

    小女不敢说!裴元歌低着头道。

    太后露出和蔼的微笑,柔声道:你这孩子,到现在还跟哀家见外什么?说吧!

    小女觉得,太后娘娘方才的应对不太恰当。您是太后,她是婕妤,身份上的差距,就注定了您处在强势,赵婕妤处在弱势,您没必要跟她赌气,反而会让人觉得您……裴元歌顿了顿,知道太后必定能够了解她的意思,继续道,小女觉得,这时候太后娘娘您对赵婕妤应该更加慈爱宽和,关心体贴,一来更能衬托赵婕妤的骄纵蛮横,二来也能体现您的心胸豁达,以大局为重。毕竟,赵婕妤现在还怀着身孕,孕育着皇家子嗣,身份特殊。您不让路太医过去,万一赵婕妤的身孕出了问题,那岂不是……

    太后冷笑道:她不过是在借机示威而已,哪里就真的动了胎气?这个女人虽然骄横,却不是不知轻重的,她也应该清楚,身孕是她现在最大的筹码。如果身孕出了问题,她就真的完了,赵婕妤没那么蠢!

    赵婕妤当然不希望自己的身孕出问题,可是,裴元歌扬眸,沉声道,别人呢?

    太后心中一凛,她竟然没有想到这层。

    赵婕妤骄纵蛮横,仗着怀有身孕欺压宫嫔,宫里恨她的人不知凡几,若是有心思恶毒的人,趁着赵婕妤假装动了胎气的时候做手脚,而她这个太后又故意扣着路太医不让去诊断,如果赵婕妤的身孕出了问题,说不定到最后全能推到她这个太后的身上来。到时候既除掉了赵婕妤最大的筹码,又让她这个太后背了黑锅……

    宫里人心叵测,不能不防!

    想到这里,太后再看眼前的裴元歌,心中更觉得满意赞赏。这个裴元歌倒是有种胜不骄败不馁的感觉,这时候竟然比她这个太后更能沉得住气,想得更深更周密,果然是棵好苗子!不过,裴元歌的聪慧固然让太后觉得满意,更令太后欣喜的是,裴元歌竟然在为她出谋划策,甚至会半掩饰半坦白地指出她的舛误,这种态度,显然表明了裴元歌已经完全地站在了她这个太后这边,没有丝毫的避嫌和见外。

    既然裴元歌表示了亲近和效忠之意,太后也就顺水推舟,道:那元歌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弥补?

    相对于前面的试探,此时此刻太后的语气中更多了三分信任。

    小女觉得,这时候不能任由赵婕妤装可怜,太后您应该先发制人,这就派路太医过去,就说……稍加思索,裴元歌便道,就说太后您身体不适,刚刚皇上派人过来时,路太医正在给您施针,不能中断,所以耽误了时候,听说赵婕妤动了胎气,您十分挂忧,施针一结束,就立刻派路太医过去,最好再顺便送些药材,好让人知道,您很看重赵婕妤的身孕,把皇家子嗣大事放在头位!

    可是,这样一来,赵婕妤的气焰不就更加嚣张了吗?在后宫可不能太过示弱啊!太后道,却是点拨的意味更多于质疑。

    这也要分情形来看,就像小女之前说的,您是太后,又有叶氏撑腰,在宫中素来德高望重,难道谁还能昏了头,觉得您会畏惧一个婕妤不成?裴元歌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地道,再说,您是太后,身份尊贵,不值得为了大老鼠伤了玉瓶。以赵婕妤的行径,就算您让她一步,早晚也会有别的人看她不顺眼,毕竟这里是皇宫。让别人动手,您坐着看戏,最后出来收拾残局,不是更好吗?

    太后被那句这里是皇宫触动,顿时恍悟。

    的确,这里是后宫,统御后宫,是皇后的职责,赵婕妤这样嚣张放肆,最先损害的是皇后的利益,以皇后那自视甚高的德行,怎么可能不记恨赵婕妤?又怎么可能容许她就这样嚣张下去?早晚会动手收拾赵婕妤,这中间就有很多操作的余地,让她们鹬蚌相争,她做那个得利的渔翁,岂不是更好?皇后近来对她越发不恭敬,正应该趁这个时候好好地敲打敲打!

    裴元歌这个孩子,果然聪明灵透!

    太后微笑着,正要发话,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137章渔翁得利

    听到通报声,太后眉头微蹙,这时候皇后怎么会过来?口中道:请皇后进来吧!

    凤钗珠翠,身着红色宫装的皇后匆匆入殿,脚步声和神色中都带着关切焦虑之色,只是在看向裴元歌时眸光闪烁,令人捉摸不透。行礼过后,皇后便温文地道:母后,臣妾这次前来,是为路太医之事。臣妾知道,赵婕妤最近的行为放肆,冲撞了母后。只是,赵婕妤毕竟怀有龙裔,皇家子嗣乃是大事,还请母后宽宏大量,以大局为重,原宥了赵婕妤这遭吧!

    貌似恭谦的话语中,对太后的指责之意却十分明显。

    事情才刚发生没一会儿,皇后就匆匆赶来……太后心中愤怒,表面却还是笑着,淡淡道:哀家怎么不明白皇后你的意思呢?哀家还以为皇后这时候过来是为了请安,怎么开口闭口道都是在指责本宫?皇后别忘了,哀家是太后!

    臣妾不敢!听太后搬出身份,皇后十分不忿,话里带刺地道,母后这实在是误解了臣妾,臣妾是听说赵婕妤妹妹动了胎气,前去探视。听说好几位太医都束手无策,只剩下路太医医术最为高超,却偏偏在母后这里耽搁。臣妾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毕竟皇室子嗣是大事,所以想来劝劝母后,就算真对赵婕妤妹妹有什么不满,也该看在她怀有龙裔的份上多宽容些,母后您说对吗?

    被太后压制了这么久,终于抓到太后的把柄,心中的舒畅可想而知,因此这番话说得十分顺溜。

    听了这话,太后就知道,方才自己被气昏了头,赌气说出那样的话语,这点错漏竟是被皇后牢牢抓住,现在故作姿态地来劝说自己,待会儿再带着路太医过去给赵婕妤诊治,便将心胸狭窄,不顾及皇室子嗣的罪名牢牢实实地扣在了她这个太后头上,同时又表现出皇后的大度贤惠,以大局为重,踩着她这个太后的颜面,为皇后的形象增辉……很好!很好!

    太后慢慢点着头,眼眸中流露出尖锐狠厉的精芒。

    难得在与太后的争执中占了上风,皇后十分得意,看到太后那样的眸光,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更觉得舒畅快意,越发贤惠地道:如果说母后您还在生气,不如冲着臣妾来吧!再怎么说,统御六宫是臣妾的职责,赵婕妤妹妹冲撞了母后,臣妾也难辞其咎。赵婕妤妹妹怀有身孕,身体贵重,不能受刺激,臣妾倒是无妨,只要能让母后气顺就好,免得伤了身体,那就是臣妾的罪孽了。

    眼眸微弯,溢出的光彩中充满了宛然的笑意,话语谦和卑微,眼眸中却全是挑衅。

    皇后娘娘恐怕是误解了。裴元歌见时机成熟,插话进来,先向皇后福了福身,这才道,听皇后娘娘的意思,似乎是为了路太医而来。今晚太后娘娘身体有恙,路太医为娘娘诊断平安脉时,建议以针灸调养。皇上派人来时,路太医正在为太后娘娘施针,不能中断,又担心赵婕妤的情况,这才说先请别的太医。现在太后娘娘施针完毕,立刻吩咐路太医前去,还在准备安胎养身的药材,要一并带给赵婕妤呢!太后娘娘身为太后,对皇上的子嗣当然关切,若非事出有因,又怎么会留着路太医呢?

    听到裴元歌开口,巧言令色地替太后辩解,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皇后忍不住心头怒火,死死地盯着她,冷笑道:裴四小姐跟太后果然情深啊……

    太后娘娘待小女如若己出,小女又不是不懂感恩之人,怎么可能对太后的厚爱不感激呢?裴元歌言笑晏晏,貌似天真地道,不过皇后娘娘可别以为,小女是因此才替太后娘娘说话,实在是事实如此,就算到皇上跟前,小女也是这样的话,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了!

    皇后听着,忍不住咬牙切齿。

    听裴元歌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想到皇上跟前为太后作证。裴元歌现在本就深得皇上的心思,她说的话,皇上必然相信。到时候以裴元歌的伶牙俐齿,再添油加醋几句,夸大施针中断对太后身体的影响,甚至可能会弄出个性命之忧。到时候,她这个皇后方才的话,非但不再是宽容大度,体恤妃嫔的贤惠,反而会变成对太后的大不敬,以及不孝。

    这个罪名,就算她是皇后,也很难兜得稳。

    好个裴元歌,当真是聪明伶俐,巧舌如簧,只是几句话便扭转乾坤!

    与皇后的抑郁相反,太后却是心中暗喜,这些辩解的话,她自己当然也能够说,但自己为自己辩解,许多事情只能点到为止,远不如由裴元歌这个局外人说得淋漓酣畅。尤其,她话语中隐隐透漏出指责皇后忘恩负义,翻脸针对她这个太后的意思,更是戳中了太后的心窝。

    唉,还是元歌你这孩子贴心,懂哀家的心思!

    太后当即神色黯然,又是伤怀又是因为地拉着裴元歌,紧握着她的手,动容地道:先皇过世已久,哀家这心早就是槁木死灰,早就有心随先皇于地下,只是心里记挂着皇上,放心不下,这才勉强活着。就是这样,还有人质疑哀家的心思,真是……说着伤痛地叹息,声音微微哽咽,揽着裴元歌道,还好有你这孩子!

    太后娘娘千万别这样,您对皇上的心思,对宫里嫔妃的慈爱,大家都是知道的,皇上跟您是母子,深知太后娘娘您的性子,定然不会被小人谗言所欺,对太后娘娘产生误解。别说皇上,就算是赵婕妤,小女想她也明白您的慈善,知道是事出有因,绝不会多想的。太后娘娘您就不要为此难过了!裴元歌柔声劝慰着。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尽显太后的委屈和皇后的霸道无理。

    偏巧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通报声,说是赵婕妤派了贴身大宫女腊梅前来拜见太后。

    腊梅袅袅婷婷地上前,拜倒在地,恭声道:奴婢腊梅,奉婕妤之命前来向太后请安。婕妤白天在萱晖宫冒犯了太后娘娘,被皇上斥责后认真反省,已经深知其错。只是没想到突然身体不适,甚至惊动到了太后这边,婕妤心中十分不安,又听说太后娘娘贵体有恙,婕妤更加担忧,只是尚在禁足之中,不敢随意出寒露宫,所以命奴婢前来探视,不知道太后娘娘如今可好些了?

    太后有些捉摸不定赵婕妤的用意,淡淡道:有劳赵婕妤挂心了!

    听着腊梅的话语声调,裴元歌心中一动,忽然道:腊梅姑娘来得正好,路太医刚刚在为太后施针,不能中断,这才耽误了时间。为了这个,皇后娘娘还替赵婕妤抱不平,特特地到萱晖宫来理论呢!

    腊梅看了眼皇后,眼眸微垂,文文静静地道:原来路太医是在为太后娘娘施针,针灸之术需得一气呵成,不能中断,难怪路太医无法分身呢!听到这个消息,赵婕妤本就说,太后娘娘对宫里的嫔妃素来慈爱,又心系皇室子嗣,若知道婕妤身孕有恙,定然比别人还要着急,岂有不让路太医前来的道理?定然是有事情绊住了,果然!不知道太后娘娘的凤体如何?赵婕妤特意叮嘱奴婢,说娘娘您是太后,身体康健关系着皇宫乃至大夏王朝的安稳,可千万不能轻忽,定要调养好了才是!

    听了这番话,太后和裴元歌顿时明白了赵婕妤的如意算盘。

    若是皇后不在此处,赵婕妤派腊梅前来说这番话,倒还有可能是故作姿态,以此来挤兑太后,表示她的忍让和以大局为重,顺便讨好皇上,那就有向太后示威挑衅的意思;但现在皇后就在旁边听着,腊梅却仍然如此说,而且丝毫不带犹豫,处处都提着赵婕妤的叮嘱,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看来,今天栽了个跟头后,赵婕妤也意识到自己锋芒太过。

    太后毕竟是太后,又有叶氏撑腰,在宫中威望素著,连皇上都对她十分敬重,少有违逆。赵婕妤虽然怀有身孕,毕竟只是婕妤,又是晚辈,跟太后对抗不会有好结果,倒不如找个机会和解。因此晚上闹了这么一出,又故意闹腾到太后的萱晖宫,如果太后派路太医过去,她可以说太后不计前嫌,令她十分感动悔愧,就此向太后示弱示好;如果太后不派路太医过去,她就会向现在这样,派腊梅过来为太后解释掩饰,婉转地表明自己的示好之意。

    尤其,皇后是从寒露宫过来,皇后和太后关系不睦这件事现在已经不算秘密,赵婕妤想必也能猜到皇后过来后会说些时候,挑准时机让腊梅过来,为太后掩饰,当着太后的面打了皇后的脸,显然是在向太后示好。

    谁能想到,皇后和太后鹬蚌相争,倒是让赵婕妤渔翁得利了!

138章 分析利弊

    这其中的关窍,太后当然也能想通透。

    但是,赵婕妤特意示好,这本身就是承认太后的权威,又当面狠狠地打了皇后的脸,虽然其中有设计的成分,却仍然让太后觉得十分舒畅,心想赵婕妤前段时间虽然嚣张得有些昏头,却还不是榆木疙瘩,吃一堑懂得长一智,微笑着道:刚才元歌丫头还跟哀家说,赵婕妤也是个明事理的,定然能够体谅哀家的苦衷,转眼赵婕妤就派人来了,难不成你们两个是商议好的?

    说着,展颜而笑,十分的和蔼。

    裴元歌微笑垂首,她之所以那样说,只是想着如果到皇上跟前辩解,皇上定然会附和她的言辞,而赵婕妤虽然骄横,却是针对嫔妃,断然不敢公然违逆皇上,也只能选择相信。却没想到赵婕妤会来这么一手,腊梅又来得恰是时候,倒也真是凑巧。

    皇后在旁边坐着,一张脸赤橙黄绿青蓝紫变幻无端,神态十分精彩。

    听说赵婕妤身体不适,她就赶到了寒露宫,正好听到太监从萱晖宫回来冰糕的话语,原本以为终于抓住了机会能够狠狠地削太后的颜面,又能在赵婕妤和皇上跟前表现贤惠。当时赵婕妤还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皇后以为此举会让赵婕妤对她感恩,怎么也没想到赵婕妤居然会倒打一耙,利用她向太后示好,自己堂堂皇后,竟像是傀儡般被人操纵利用,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个赵婕妤跟裴元歌同样可恶,正该一句除掉,谁都不能放过!

    皇后心中恼恨,但因为另有谋算,还不至于失态。只是赵婕妤这般行径,扰乱了她原本的布局,接下来的谋划竟然有些搁浅,努力地思索着,要如何才能按照原先的计划进行。

    似乎没想到裴元歌会替赵婕妤说话,腊梅怔了怔,随即恭声道:赵婕妤还叮嘱奴婢说,如果见到裴四小姐,让奴婢代婕妤向裴四小姐致歉,婕妤有了身孕后,脾气难免有些古怪,今日无意冲撞了裴四小姐,现在已经知道行为不妥,还请裴四小姐莫要计较,以后大家都是姐妹,裴四小姐若喜欢,也可以多到寒露宫走动走动,彼此亲热亲热!

    赵婕妤居然跟她道歉?

    裴元歌唇角微弯,这可不像赵婕妤的作风。不过赵婕妤当着太后的面向她服软,她也不好再咄咄逼人,遂淡淡笑道:多谢婕妤娘娘厚爱,小女若有空闲,定然前去拜访。

    听裴元歌的话,腊梅就知道她至少表面上是接受了赵婕妤的示好,嫣然一笑。

    太后看了眼旁边的皇后,对这个情形十分满意,刻意温和地道:赵婕妤有心了!说着吩咐张嬷嬷赏了腊梅,又道,正好,路太医已经施针完毕,就随你一道去寒露宫,好好为赵婕妤诊治,如果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来告诉哀家,不要拘束!

    裴元歌虽然好,毕竟年纪还小,想要入宫还得等两年,赵婕妤却是已经得宠,又怀有身孕,既然现在识趣地向她这个太后示好,正好可以暂时利用她来制衡皇后,给皇后找些麻烦。免得皇后这个位置坐得太稳当了,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处处跟她作对!

    多谢太后娘娘赏赐!腊梅恭谦地行礼,随着路太医一道离去。

    兴冲冲地前来向太后兴师问罪,结果却被裴元歌和赵婕妤联手回击得灰头土脸,还打乱了她原本的爱拍,皇后心中的憋屈和烦闷就别提了,满身怒气地回到凤仪宫中,立刻命人去叫章文苑过来,先发了一通脾气,稍稍宣泄心中的怒火,这才道:这个赵婕妤当真是反复无常,原本想着她若继续撒泼下去,弄得太后和裴元歌灰头土脸,本宫也能够顺势安排。现在却全被搅乱了,你说怎么办?

    在皇后发脾气的过程中,章文苑已经将萱晖宫里发生的事情弄清楚了,沉思了会儿,微笑道:皇后娘娘不必为此担忧,以妾身看来,赵婕妤此举,无非是将我们的布局往后推延几日,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影响。

    你昏头了是不是?没听到本宫说,赵婕妤跟裴元歌和解了?皇后扬头,怒色满面,她们要是和解了,我们怎么算计她们?

    娘娘放心,以妾僧见,赵婕妤只不过是想跟太后和解而已,毕竟太后是皇上的母后,本身精明,又有叶氏为依托,赵婕妤得罪不起,能够和解自然最好。但是裴元歌不同,她和赵婕妤之间可是有着厉害冲突的。章文苑被骂,心中也有恼怒,却只能按下,解释道,娘娘想一想,赵婕妤娘家势力弱小,即使真的诞下皇子,所能依靠的,还是只有皇上的宠爱。而皇上明显对裴元歌极为中意,等到裴元歌年纪长成,入宫得宠,若再有个身孕,到时候还有赵婕妤的立足之地吗?

    皇后一怔,这才凝神思索,慢慢地平静下来。

    赵婕妤今天的事情做得太过,又被裴元歌算计,抓到了把柄,明面上的确是赵婕妤理亏,如果她再死不承认,难免会让皇上觉得她恃宠而骄,不明事理。现在当着皇上的面派腊梅去跟太后和裴元歌致歉,自然会让皇上对她有好感,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章文苑有条不紊地分析道,赵婕妤虽然骄横,却不是没脑子的人,她心里肯定也明白,现在她正得宠,又怀着身孕,而裴元歌尚未入宫,正是她最占优势的时候,若不能趁现在压制裴元歌,将来就更加没有机会!所以,赵婕妤绝对不会真的跟裴元歌和解,而且绝对会在近段时间耍手段对付裴元歌,所以娘娘大可以放心!

    皇后心意稍平,思索了下,道:就算你说得有理,可是太后对裴元歌这般看重维护,赵婕妤若是对付裴元歌,岂不是在向太后挑衅?看今晚的情形,赵婕妤显然想要靠拢投效太后,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太后虽然看重维护裴元歌,有心想要扶持裴元歌坐上后位,但是娘娘要明白,太后这样做,不过是想扶持个傀儡,好把后宫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而裴元歌又是那样聪明伶俐的人,太后虽然喜爱她的聪明伶俐,可是又怎么可能不防备她的聪明伶俐?若是有个人能够来制衡裴元歌,太后娘娘只会高兴,绝不会因此迁怒。再说,皇上纵然中意裴元歌,但她年纪毕竟太小,还不适合入宫,在这期间,赵婕妤若能为太后所用,太后又怎么可能为了裴元歌,拒绝这样的棋子?甚至,如果赵婕妤表现得好,能够对付裴元歌,太后说不定会改变心意,转而扶持赵婕妤也难说。只要赵婕妤明白这点,她就更不可能跟裴元歌和解了!

    章文苑笑着道,表情十分笃定。

    太后缜密**的性格,皇后知道得很清楚,越想越觉得章文苑说得有道理,但又质疑道:万一赵婕妤想不通透其中的诀窍,认为裴元歌跟太后是一体,暂时不去动她,那怎么办?

    如果赵婕妤不明白,难道娘娘就不能让她明白吗?章文苑笑着道。

    看着她饱含深意的笑容,皇后顿时恍悟,也笑了起来:不错,赵婕妤若不能明白,自然会有人提点她,让她明白的。

    不过,单赵婕妤明白了还不够,萱晖宫这边也需要有人推动太后一把,不然我们的算计也很难成功。只是不知道……章文苑顿了顿,略有迟疑地看着皇后。

    皇后明白她的意思,冷笑着道:放心,虽然太后心腹的人,本宫不可能收买得了,但是能在她跟前说上话的,本宫还是有人的。毕竟都是叶氏的人,虽然太后此刻尊荣,但本宫身为皇后,又有哲儿傍身,为了长久着想,就连爹娘都站在本宫这边,何况萱晖宫里的那些奴才?年纪老的也就算了,年纪轻的,总要为将来考虑,又怎敢违逆本宫?

    那就好!章文苑轻舒口气,娘娘想必也明白,想要把谋害赵婕妤的罪名安在裴元歌头上,就一定要把握好时间,不能出差错。无论是萱晖宫,还是寒露宫,都必须要清楚她们的动静,才能安排得宜,让裴元歌百口莫辩!

    皇后点点头,道:这点本宫自然明白!

    想着,心头却是一阵恼怒,原本以为,借着今晚的事情,她这个皇后再施加压力,这两天就能够设计,一举除掉赵婕妤和裴元歌,结果却被赵婕妤的反复无常所打乱,不得不再忍耐这两个狐狸精一段时日,想想就觉得心头憋屈烦闷。恨不得将搅事儿的赵婕妤千刀万剐。

    娘娘稍安勿躁,只是多等两天而已!章文苑看出皇后的暴怒,深怕她冲动行事,忙安慰道,娘娘放心,赵婕妤比我们更加焦虑,只要等这件事情暂时平息,她绝对会出幺蛾子。不然也不会请裴元歌去寒露宫,到时候我们相机行事就是了!

    皇后有些焦躁地道:可万一裴元歌不去呢?

    娘娘放心,看赵婕妤今晚这手,连太后都不得不接受她的示好,何况区区裴元歌?赵婕妤有的是办法让她去寒露宫!再说,太后如果想要拉拢赵婕妤,又岂能不向赵婕妤示好,再加上我们在旁边推动,让裴元歌吃个亏,事情只会比先前更顺理成章!章文苑对此很有信心。

    任何在后宫有所图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过裴元歌,她章文苑尚且如此,何况赵婕妤?

    只不过,聪明人出口,笨人出手而已!

    果然,没过几天,皇后和章文苑便等来了机会……

139章 认错道歉

    萱晖宫里,赵婕妤碰裴元歌的钉子碰得头破血流,被罚禁足反省,这件事很快就传扬开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赵婕妤这次要栽了,想想她之前仗着得宠和身孕百般欺压嫔妃,宫里恨她的人极多,正准备趁着这机会落井下石,谁知道才到晚间便情形剧变。

    赵婕妤动了胎气,皇上依然百般看顾,甚至连萱晖宫的路太医都想请来为她诊断。

    而腊梅带着路太医到寒露宫的途中,更是百般宣扬太后对赵婕妤的看重和顾念,闹得人尽皆知。紧接着几天,赵婕妤每天都派人到萱晖宫代为请安,而每次出来,都带的有太后的赏赐,赵婕妤对此感激涕零,双方好得跟亲生母女似的。皇上得知后,又极力夸赞赵婕妤孝顺知礼,大加赞赏,虽然碍于太后的颜面,没有解除禁足,但又赏赐下无数的东西。

    这样看来,赵婕妤非但没有因此失宠,反而似乎借机又讨得太后的欢心。

    有了皇上和太后双重护身符,难道说赵婕妤往后会更加嚣张得意?

    后宫人心惶惶,但见风使舵乃是皇宫中人必备的传统美德,尤其那些分位低又不得宠的嫔妃,原本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羞辱欺压赵婕妤的人,这会儿又纷纷改了主意。虽然说赵婕妤仍在禁足,但只是她不能出寒露宫,她们却能够去拜访。于是,一时间探视逢迎之人络绎不绝,对赵婕妤百般关切体贴。

    赵婕妤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人,但是却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

    直到这天,李美人来到寒露宫。

    说起来那位裴四小姐真是嚣张,赵婕妤您身体不适,只是想要借她的七彩琉璃珠用用,她不肯借也就算了,居然设这么一个圈套让您钻。也就是您实诚,不愿意辜负她的好心,这才勉强装作好转,结果裴四小姐却得理不饶人,故意栽赃陷害您,害得赵婕妤您被禁足,妾身想起来,真是为您不值!惯常的恭维过后,赵美人话题一转,转到了裴元歌身上。

    听到她将萱晖宫那场事端的责任全推到了裴元歌身上,赵婕妤自然明白她的逢迎讨好之意,但一想起裴元歌这个闹心的人,就忍不住阴沉了脸,淡淡道:那件事原本是我的不是,我已经向皇上和太后认错,李美人就不要再提了。

    也是,谁叫裴元歌现在正得太后和皇上的宠呢?赵婕妤您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啊!李美人叹息道,想想真是觉得心惊,这裴元歌如今还没入宫,就有了太后这样的依仗,又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处处维护她。这要等她入宫蒙宠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独宠后宫呢!到时候……唉!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充满忧虑和暗示意味的叹息结尾,满面沉郁担忧。

    赵婕妤又何尝不担心这点?

    她现在是婕妤,正得宠,还怀着身孕,而裴元歌只是白身,还不曾入宫,更不曾得蒙圣宠,如此悬殊的情形下,她居然还在裴元歌那里吃了大亏,若非她心思转得快,几乎万劫不复,这让她如何能够安心?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尤其是这样一个虎视眈眈的狐狸精!

    不过算了,反正妾身是早已经失宠,皇上许久都不曾到妾身那里去,有没有这位裴四小姐,也没什么区别,都是青灯照壁,孤影寥落。李美人早在四五年前就已经失宠,有没有子嗣,地位卑微,连差不多的宫女太监都敢欺凌她,虽然有心想要攀附得势的嫔妃,可惜无钱无权,家世又寻常,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即使巴巴地贴上去,也没多少人会理会她。

    赵婕妤哪能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意思,李美人已经失宠,有没有裴元歌都无所谓,而她赵婕妤如今正得宠,裴元歌对她来说就是个巨大的威胁……明明就是想来讨好投靠她的,却还在玩这种假装置身事外的把戏!赵婕妤淡淡一笑,道:既然跟你没关系,你又何必巴巴地提出来?

    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居然还在她赵婕妤跟前想要自抬身价。

    李美人一怔,原本以为她这话一出,赵婕妤必定会满面忧色,她再撩拨两句,等到赵婕妤心急求教她时,自然会对她更加重视。没想到赵婕妤却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捉摸不透赵婕妤的意思,慌乱无措。想了想,她勉强笑笑试探道:妾苫是随口说说,婕妤娘娘若不喜欢听,妾身不提就是了。

    赵婕妤冷笑:既然这样,你就给我滚出去!

    婕妤娘娘何出此言?妾身若是有哪里言词不妥,还请娘娘明示,妾身必定反思己过,再也不敢犯了。李美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哪里触怒了这位荣宠正盛的赵婕妤。她这样的身份,可是万万得罪不起赵婕妤的!

    李美人,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心里清楚得很,你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和盘托出,那么就给我滚!还想在我面前玩手段,你觉得你配吗?赵婕妤柔媚的双眸此刻充满了冰冷蔑视之意,红艳的唇微微弯起,那白嫩柔滑的肌肤,红艳的唇,使得她连这般姿态中都带着婉转的媚意。

    李美人这才知道,心思早被赵婕妤看透,忙跪地道:妾瑟错,还请婕妤娘娘恕罪!

    我不耐烦听你这些话!赵婕妤对她当然不必客气,冷冷道,你要是有主意,让我也觉得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如若不然,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不然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去尝尝冷宫的滋味!

    李美人心中一颤,她和赵婕妤虽然分位只差一级,地位却是天壤之辈,如果赵婕妤想要她搬到冷宫,真的是一句话的事情。想着,她不敢再拿乔,忙老老实实地道:妾身是想着,以婕妤现在的身份,要对付裴元歌并不难,毕竟您和皇上有着同床共枕的情分,又怀有身孕,裴元歌哪能和您比?她不过是仗着太后娘娘的庇佑,这才能横行霸道,若是没有太后娘娘为她撑腰,她焉能与婕妤娘娘您抗衡?

    你这不是废话吗?赵婕妤不耐烦的道。

    谁都知道,裴元歌现在最大的靠山就是太后,可是太后就是看重裴元歌,难道谁还能扭转太后的心思不成?等等,赵婕妤忽然皱眉,微微冷笑道:李美人,你不会是想挑拨我去跟太后斗,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好在旁边得意吧?

    婕妤娘娘明鉴,妾身绝无此意!李美人吓得浑身颤抖,忙道,妾身的意思是,太后娘娘就算看重裴元歌,也不过是想靠她来拉拢皇上,总不可能是真心疼她。太后娘娘最近这般待您,想来也是看重您的,毕竟您的宠爱摆在这里,既然如此,婕妤娘娘您何不自己靠过去,把裴元歌挤掉呢?如果您表现出对太后的诚意,再除掉裴元歌,太后娘娘说不定会觉得您更好,决定扶持您!

    听着,赵婕妤顿时怦然心动。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靠山,家族势力太弱,她又跟柳贵妃闹翻,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皇上。可是帝王坐拥美人,宫中又有谁能长盛不衰?但如果她能够得到太后的庇护,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再一细想,更觉得这件事可行,裴元歌再好,毕竟现在年纪还小,不能入宫,而她赵婕妤却已经确然无疑地得宠了,如果她对太后表现出这个意思,再想办法除掉裴元歌,太后很可能就会接纳她……

    你说得倒是轻巧,想除掉裴元歌,谈何容易?赵婕妤皱眉道。

    李美人见她意动,忙逢迎道:妾身这般自然是不中用的,但是婕妤娘娘您就不同了,而且您现在的情形对您正有利。只要您能想办法把裴元歌引到您的寒露宫来,再……李美人看看四周,近前附耳,对赵婕妤低声说出心中的谋算。

    赵婕妤听着,讶然中带着三分欣喜,最后瞧着她,嫣然笑道:没想到李美人你还有这样的脑子,果然是妙计一桩!你放心,只要我能除掉裴元歌,就绝不会亏待你。别的不说,到时候我会先把你的宫殿改到我的寒露宫来,只要你能忠心对我,自然有你的好处!

    李美人闻言大喜,她的宫殿在最偏僻的兰心宫,若能搬到寒露宫来,且不说宫殿装饰上的差距,单单沾了赵婕妤的这份便利,说不定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真是老天爷保佑,居然让她听暗地听到两个宫女的玩笑议论,灵机一动,从中想到了帮赵婕妤算计裴元歌的办法,以此来讨好赵婕妤。

    果然,如今得偿所愿!

    于是这晚皇帝过来看赵婕妤时,便正巧遇到从萱晖宫回来的腊梅向赵婕妤禀告去萱晖宫请安的经过:……奴婢按照婕妤的吩咐,向裴四小姐转达了歉意,并奉上致歉的礼物,裴四小姐说婕妤您太客气了,她不敢当,原本是要推拒的,经奴婢再三说起才收下。奴婢又说道婕妤娘娘想要邀请她前来寒露宫一事,裴四小姐说若有空闲,定当前来。

    赵婕妤神色黯然,正要说话,忽然看到皇帝,急忙躬身行礼。

    皇帝淡淡笑着,扶住她道:你怀有身孕,不必这般多礼,快坐下!等她安置好了,这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再说裴四小姐呢!赵婕妤嫣然笑道,却难掩眸中的失落寂寥,咬咬唇,忐忑不安地道,萱晖宫一事,妾身实在觉得很惭愧,尤其是对裴四小姐,很想当面跟她致歉。可是,妾身尚在禁足,不能离开寒露宫,因此几次相邀,想请裴四小姐前来,让妾身能够当面跟她赔不是,并加以补偿。只是,妾身已经让腊梅说了许多次,裴四小姐却始终不肯来……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道,皇上,您说裴四小姐是不是还在生妾身的气,所以不肯来?妾身是真的知道错了,诚心诚意地想要跟裴四小姐认错的……

    水眸低垂,如玉的贝齿紧咬着艳红的唇,模样十分的娇婉动人,惹人怜爱。

    貌似认错道歉的姿态中,却是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心胸狭窄,的理不饶热的帽子扣在了裴元歌的头上……

140章 巧舌如簧

    皇帝幽深的眸笼上一层暗郁,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赵婕妤,唇角微弯,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你想太多了。太后那般喜爱裴四小姐,裴四小姐多陪陪太后也是应该的。何况,她父亲病情初愈,刚侍完疾,总难免会有些疲累,所以不愿会客,也很正常啊!

    皇上,裴四小姐哪里算外客,早晚都是姐妹的,不是吗?赵婕妤媚眼如丝,似笑非笑地道。

    皇帝淡淡笑着:又耍小性子了是不是?

    妾身哪敢啊!赵婕妤不敢太过,见好就收,洁白如玉的纤手拉着皇帝,撒娇道,可是皇上,裴四小姐不肯接受妾身的歉意,妾身总觉得心里不安,毕竟之前的事情是妾身太过鲁莽。再怎么说,裴四小姐将来也是……妾身想给她个好印象,也免得将来妾身与裴四小姐之间不睦,让皇上您伤神。要不您替妾身出个主意,看怎样能把裴四小姐请过来?

    巧妙地将事情从她和裴元歌的矛盾,转移到对皇帝的体贴,更显得她温柔贤惠。

    婕妤你倒是贤惠,已经想的这么远了!皇帝淡淡地道,嘴角依然微弯,神情很难分辨是喜是怒。

    赵婕妤理所当然地当做是喜,柔声道:妾瑟道妾身脾气不好,性子又直,总难免会得罪人。可是,妾身对皇上的心意,天地可证,为了皇上,妾身就算受再多委屈也没关系。何况这件事的确是妾身不对,妾身赔不是也是应该的。见皇帝似乎不怎么热衷为她出主意,赵婕妤也没有继续央求,思索着道,算了,皇上您要处理国家大事,本就繁忙,妾身哪能再拿这种事情来烦您,妾身自己想法子好了!

    好了,你还有身孕,别转那么多心思,好好养好身体才是要紧。皇帝语气温和,眼眸却幽深如瀚海,难以揣测。

    是,妾瑟道了。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但这段话很快就传到了萱晖宫中,太后忍不住有些担忧。赵婕妤明明因为冲撞她这个太后而被罚,结果当晚动了胎气,皇上却请太医请到了她的萱晖宫,可见在皇上心里,赵婕妤的分量还是很重的。现在她跟皇帝吹这种枕头风,又摆出一副认错道歉的低姿态,皇上定然会对她生怜,有意无意地觉得裴元歌气量狭窄,故意刁难赵婕妤……

    偏偏这又是两人在房中的私密话,连想要解释都没有机会。

    若再让赵婕妤这样折腾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影响皇帝对裴元歌的观感,那对她将来的谋算显然是不利的。可是,赵婕妤现在风头正盛,又有皇后在旁边虎视眈眈,实在不宜硬碰硬……

    这些话自然也有意无意传到了裴元歌的耳朵中,她只是一笑置之。

    紧接着没几天,赵婕妤突然间又动了胎气,惊动太医无数,最后诊断的结果是忧思过甚。皇帝自然问起缘由,赵婕妤吞吐不言,旁边腊梅腊雪却脱口说出,赵婕妤还是在担忧裴四小姐的事情,想着要怎样才能取得裴四小姐的原谅,皇帝当时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话。

    再然后,太医进言,说孕妇不宜忧思过甚,要心胸开朗,才能对胎儿好。

    紧接着,赵婕妤又声称自会努力保持心情开朗,免得龙裔有失等等。但在说这些话时,脸上却仍是一片担忧沉思的神情,柳眉轻蹙,红唇微抿,煞是惹人生怜。

    除此之外,还有零零碎碎的消息传来,大都是关于赵婕妤为了能够向裴元歌道歉,如何如何好费心血的消息……渐渐的,连皇宫中都有传言,都在说赵婕妤如何知错能改,而裴元歌又是如何心胸狭窄,故意不搭理赵婕妤,给赵婕妤没脸等等……

    一条一条的消息传进萱晖宫中,太后越发的忧虑不安起来。

    皇上现在这般看重赵婕妤,对她的龙胎自然看得更重,赵婕妤现在这般作态,显然是想利用腹中的龙胎,装可怜扮无辜,来陷害抹黑裴元歌……太后当然知道,虽然赵婕妤屡次派人来跟裴元歌致歉,相邀,但现在这样的行径,明显是对裴元歌不怀好意,千方百计地想要裴元歌进寒露宫,八成是心有谋算。但裴元歌若再拖延下去,还不知道赵婕妤会耍什么幺蛾子来抹黑她?

    正犹豫着,旁边为她捶腿的宫女试探着开口道:太后娘娘是不是在为裴四小姐的事情担忧?

    能够贴身服侍太后,自然是太后能够相信的人。这个叫玉清的宫女,是叶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家生子,送入宫中给太后作臂膀,聪明伶俐,又乖巧懂事,倒也很得太后的喜欢,留她贴身服侍。因此,太后倒也没有避讳她,微微地叹了口气,有些恼怒地道:这个赵婕妤,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明这些天对她这个太后十分恭敬,可是明知道裴元歌是她的人,却还这样针对算计!

    玉清犹豫了下,轻声道:奴婢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太后倒是有些好奇,玉清素来伶俐有主见,除了逢迎劝慰外,极少开口。现在这样郑重其事地说话,难道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成?

    奴婢觉得,赵婕妤是真的有心想要攀附太后,毕竟她家世摆在那里,又跟柳贵妃闹翻,在宫中没有根基,虽然有皇上的宠爱,但毕竟难保长久。所以,经过上次的事情,她应该认识到太后年的身份尊贵,无人能及,因此才彻底沉下心来,对您讨好逢迎,不敢有丝毫怠慢。玉清早就想好了说辞,娓娓道来,但是裴四小姐就不同了,她将来是要跟赵婕妤争宠的,虽然说宫里花无百日红,但谁能够眼睁睁看着对手抢走自己的荣宠,却无动于衷,丝毫不耍手段的?人都有争强好胜的心思,尤其赵婕妤那样的人。所以,奴婢觉得,赵婕妤她针对的只是裴四小姐,对太后您还是恭敬的!

    听了这番话,太后心中稍觉好受,点头道:应该是如此的。

    看她的神情,显然是在等玉清继续说下去。而玉清却在此时露出犹疑之色,似乎不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无法言明。

    太后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

    接下来的话,只是奴婢的一点愚见。奴婢毕竟年幼无知,若有舛误之处,还请太后多加教导。玉清犹豫许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奴婢觉得,太后您应该让裴四小姐去寒露宫!

    赵婕妤这样百般谋算,想让元歌过去,必定不怀好意!太后犹豫之处就在于此。

    玉清见太后意动,眼眸中掠过一抹闪亮的光芒,轻声道:太后娘娘不是常夸裴四小姐冰雪聪慧吗?就算赵婕妤真有什么算计,以裴四小姐的聪明,想来也能够应对。如果说她无法应对的话……

    她抬起头,偷眼看着太后的神色,这才继续说下去。

    裴四小姐固然好,皇上似乎也看重她,可是毕竟年纪小,想要入宫还得两三年。宫中的事情瞬息万变,两三年后究竟是什么情形,谁也无法预料,到时候裴四小姐能不能得宠还未必。再说,裴四小姐出身裴府,裴尚书如今是刑部尚书,之前多年领兵打仗也颇有才干,裴四小姐又冰雪聪慧,如果裴四小姐将来得宠,裴府跟着水涨船高,裴尚书再重得重用,握了军政大权,到时候只怕太后娘娘您也无法钳制裴府了。

    闻言,太后神色微变。

    因为有叶氏撑腰,自己又是太后,她从来没把根基浅薄的裴府放在心上。这些年来,叶氏送进宫中的美女,很少有能够得到皇帝宠爱的,相反倒是柳贵妃和一些新入宫的嫔妃水涨船高。眼看着叶氏在皇宫中的影响力日益减弱,太后实在是忧心忡忡,但叶氏中却着实没有出挑的人才,这一辈的年轻女子更是不堪大用,正好在这时遇到裴元歌,因为有着跟那个女人相似的容貌,又聪明伶俐,眼看着是颗好棋子,便执意要将她收归己用。

    但现在听玉清这样分析,这背后的风险也的确不小。

    因为有女子入宫受宠,整个家族跟着飞黄腾达,这样的事例在大夏王朝绝对不少,外戚本来就是最容易兴盛起来的势力。何况裴诸城做镇边将军十数年,威名远镇,也立下了赫赫战功。如果再有裴元歌在宫中得宠,裴诸城究竟能平步青云到什么地步,还真不好说。

    见太后意动,玉清趁热打铁道:和裴四小姐相反,赵婕妤现在本就得宠,又怀了身孕,正是烈火烹油之势,比起裴四小姐的不确定,要让人心稳得多。而且,赵婕妤出身更低,家族里也没什么人物,没有能够依靠的势力,就算将来再得宠,生死荣辱也只是皇上和太后的一念之间,翻腾不出大风浪来。如果裴四小姐这番被赵婕妤算计,那就是说,赵婕妤的手段比这位裴四小姐更高,而赵婕妤对太后又有攀附之意,既然如此,太后何不舍了裴四小姐,改扶持赵婕妤呢?她们两人要是争抢起来,岂不是太后您更得利?退一步来说,即使太后您不中意赵婕妤,裴四小姐如果出事,您再出手救她,不是更能让裴四小姐对您感恩戴德吗?再怎么说,都是让裴四小姐去寒露宫更好啊!

141章 寒露宫初交锋

    被玉清这么分析过,太后稍加思索,便命人召裴元歌过来。

    再次离开偏殿时,裴元歌神色沉静,心中却在不停地思索。最近赵婕妤闹出的事端,很明显是在针对她,又千方百计想要她到寒露宫去,必然有阴谋算计。这点太后绝对知道,所以这些天一直都在犹豫,为什么突然决定,让她到寒露宫去探望赵婕妤?就算要去,按理说,太后也应该陪她一起去,却偏偏让她独自过去!这就等于是往赵婕妤的圈套上撞!

    从她这次入宫后,太后对她的信任和器重加深了许多,颇有视她为心腹的趋势。

    但方才的言行神态却略有不同,再加上这样的决定,倒像是又回到了之前视她为棋子,拉拢防备,同时又打压制衡的模样……这其中的变化虽然微妙,但裴元歌却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是她的行为露出了什么破绽,引起了太后的疑虑?还是说,有人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勾起了太后的疑虑?

    忽然看到旁边走来的张嬷嬷,裴元歌心中一动,上前道:张嬷嬷,小女有事想要请教!

    裴四小姐请讲!这位裴四小姐温文沉静,从不骄横,更不曾仗着太后的宠信欺压人,但张嬷嬷就是觉得她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半点不敢小觑,因此态度倒十分恭敬。

    刚才太后娘娘说,赵婕妤因为对小女怀有歉疚,以至于思虑过甚,对养胎不利,让小女前去探视,安一安赵婕妤的心,同时也能平定下宫中的谣言。裴元歌微笑着道,大家都是聪明,她只要点出事由就够了,其中的权衡轻重,以张嬷嬷的阅历心计,自然能够明白。张嬷嬷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小女也不再拐弯抹角,就直说了。小女愚钝,不懂张嬷嬷为何会让小女前去寒露宫?所以想要请张嬷嬷指点!

    张嬷嬷莫民奇妙地道:裴四小姐说笑了,奴婢怎么会让裴四小姐前去寒露宫呢?

    小女并无怨怼之意,只是知道自己所思所率必定有不周密的地方,所以才想要请教张嬷嬷,张嬷嬷又何必遮掩隐瞒呢?裴元歌笑着,秋水般澄澈的眼眸清亮分明,如明珠晓露般清丽绝俗,小女早上才刚见过太后娘娘,那时候娘娘尚在犹豫,只是转眼的功夫就下定决心,定然是有人为太后娘娘分析利弊。张嬷嬷是太后娘娘跟前第一等得意的人,无人能及,放眼萱晖宫,能够影响太后娘娘决定的人,除了张嬷嬷还能有谁?小女是诚心请教,还请张嬷嬷不必多想。

    张嬷嬷眼眸倏然一沉,神色沉凝起来,在心中思索良久,才诚恳地道:裴四小姐,此事确实与奴婢无关。奴婢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在御制监盘点这一季宫女的首饰用度,才刚刚回萱晖宫。裴四小姐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问别人,奴婢断然不敢说谎。

    哦?这样说来,那就的确不是张嬷嬷了。看来是我弄错了,还请张嬷嬷不要见怪!裴元歌微微颔首,歉意地笑了笑,垂首思索着离开,嘴里喃喃道,奇怪了,我原本以为,张嬷嬷是太后娘娘最看重的人,应该最清楚太后的心思,也最能影响太后,看来萱晖宫里的高人还很多呢……

    裴元歌喃喃自语着离去,似乎无心,但听在张嬷嬷耳朵里,难免有些刺耳。

    她是从小就服侍太后的贴身丫鬟,从叶府到太子宫殿,再到后宫,素来是太后最得用的人,也是太后最信任的人。而现在,居然有人也能够怂恿太后,并且动摇太后的心思,影响太后的决定……这让张嬷嬷产生一种危机感。她终身未嫁,最大的依靠的就是太后,如果说真有人心思叵测,趁着她不在出谋划策,想要取代她在太后心中的地位的话,那她接下来的余生,恐怕就……

    闵兰,去查查我不在的时候,是谁在贴身服侍太后!

    张嬷嬷沉着脸吩咐道,神色阴郁。

    离开张嬷嬷的视线后,裴元歌的神色也微沉,从张嬷嬷的反应看来,这次的确不是她出谋划策,而是另有其人。这样心切地撺掇太后,让她去寒露宫,必然不怀好意,这人恐怕跟皇后有关……不过没关系,她在张嬷嬷跟前说了那么一通话,张嬷嬷肯定会对这个人起猜疑之心,尽心竭力地查出此人是谁,并且会想要抓住她的把柄,避免被这个人取代。

    如果这人真是皇后的人,并且被张嬷嬷抓住,那可就更妙了!

    如此亲信,甚至能够采纳她的计谋,这样的人都被皇后收买,设计陷害,太后必然会有危机感,对皇后的不满和恼恨益深,等到皇后设计她的阴谋爆发后,太后必然更加不愿意维护皇后,那对扳倒皇后的计划就更有利。

    而且,裴元歌隐隐有种预感,离那天不会太远了!

    如果说这次她去寒露宫的事情,真的是皇后的人在撺掇,那就意味着,皇后的阴谋大概就是这些天。所以,从这刻开始,她要加倍的谨慎小心,处处提防,必须要能够在皇后的阴谋中求得生机,并扭转乾坤,彻底地扳倒皇后!只要皇后倒台,叶氏的势力起码被砍掉十之三四……

    那么,就来看看,究竟谁是最后的赢家吧!

    猜到这次寒露宫之行必定凶险重重,裴元歌让舒雪玉留在了霜月院,带了紫苑和赵公公前去。才进寒露宫,就看到赵婕妤扶着小腹迎了出来,神色极为欢欣感动,热切地道:元歌妹妹,你能来看我,我实在是太开心了。之前萱晖宫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

    说着,甚至屈膝想要福身下去,满是道歉的诚意。

    这次不再恃宠而骄,骄横欺压于她,而改成口蜜腹剑这套了吗?连皇上和太后都免了赵婕妤的礼,她哪里能受?裴元歌微笑,既然赵婕妤将姿态摆得这么低,她自然更不会矜持,忙上前扶住赵婕妤,言辞关切地道:赵婕妤千万别这样,小女万万不敢当您的礼。就算赵婕妤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腹内的孩子,那可是龙裔,皇上和太后都十分重视,赵婕妤您更该谨慎小心,仔细呵护才是,怎么能这样鲁莽呢?

    说着,对腊梅腊雪道:赵婕妤性子直爽,不拘小节,腊梅姑娘和腊雪姑娘作为赵婕妤的贴身宫女,也该仔细看着,怎么能让赵婕妤做这样大幅的动作呢?也太不谨慎小心了!还不快扶着赵婕妤进去。

    语调柔和关切,表情诚恳真挚,将一个温和大度,关切赵婕妤的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

    腊梅腊雪急忙福身请罪。

    赵婕妤完全没想到裴元歌会这样,愣了下,眼眸微眯,随即又笑道:元歌妹妹果然跟着太后久了,教训起人威势十足,这些小蹄子,平日里连我都敢劝诫顶撞,却都对元歌妹妹毕恭毕敬。元歌妹妹有什么教训下人的诀窍,也教教我,免得我整日里被她们欺负!

    娇柔婉转的语调中,却是暗指裴元歌不该教训她寒露宫的宫女。

    有这种事情?裴元歌故作惊讶道,这些宫女居然连赵婕妤您都敢顶撞?这也太放肆了,赵婕妤您现在怀有龙裔,正是需要开怀心情的事情,身边居然是这么群放肆的宫女,难怪赵婕妤心思郁结呢!不如跟皇上说说,革了这些宫女,另外挑些听话温顺的来服侍赵婕妤?您看这样可好?

    赵婕妤微微咬牙,皮笑肉不笑地道:元歌妹妹到真是热心,连我寒露宫的人事调任都要管了!

    婕妤娘娘不知道,裴四小姐就是这样的脾气,在萱晖宫里,但凡看到那些宫女嬷嬷伺候太后有不周到的地方,就忍不住要说话,容不得娘娘有丝毫的闪失,太后娘娘睿智,反而更加喜欢裴四小姐,因为她知道,裴四小姐是太过看重太后娘娘才会如此紧张的!这种情形下,紫苑显然不方便开口,赵公公便不紧不慢地道,不过说起来,裴四小姐您也忘形了,这毕竟是寒露宫呢!

    呀,真是抱歉,小女听说婕妤娘娘受了委屈,就昏了头,也没多想就说了那些话。多亏赵公公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实在是太过冒失,还请婕妤娘娘降罪!裴元歌故作惊慌道,既然赵婕妤要装柔弱贤惠,那就看看她能装到什么地步?

    裴元歌这样说,赵婕妤反而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有赵公公的话在那里摆着,都说了裴元歌是太过紧张赵婕妤才会如此,如果赵婕妤就此发作,那岂不是显得无理取闹?但是,原本是想要给裴元歌添堵,膈应膈应她,结果最后却把圈子绕到了自己身上,被裴元歌指手画脚寒露宫的事情,却又不能辩驳,不能发作……

    赵婕妤只觉得心头又堵又闷,却还得强装出笑脸,道:元歌妹妹这是哪里的话,你只是关心我而已,我又哪里会为这种事情计较?你也把我想得太小心眼了!

141章 局,序幕!

    就这样,裴元歌和赵婕妤尽管心中各有盘算,言语暗藏机锋,但表面上却是一派的和睦温馨,听在别人耳朵里,看在别人眼睛里,只觉得赵婕妤的确是真心悔悟,想要拉拢讨好裴元歌,姿态摆得极低;而裴元歌更是温柔善解人意,对怀有龙裔的赵婕妤体贴入微,处处周到。

    尤其到了晚间,皇帝过来时,这两人的亲密热切更是到了巅峰。

    以皇帝的淡定沉默,看着两人亲如姐妹的画面,一时间都觉得有些无语,轻轻咳嗽一声,面无表情地赞了几句赵婕妤的知错能改,裴元歌的大人不记小人过,然后便借口国事繁忙,只留了一会儿就匆匆离开。

    看到皇帝远去的身影,赵婕妤心中非但没有觉得失落,反而更加自得。

    皇上对裴元歌的看重,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显然十分中意,但是现在明明看到裴元歌在这里,却没有以赵婕妤为借口多留,反而只是随意聊了几句便离开,显然是因为她赵婕妤在旁边,不想当着她的面表现得对裴元歌太过在意,让她心里不好受。这样说起来,现在在皇上心里,还是她的分量比较重!

    赵婕妤如此认为着。

    这样更好,皇上这般在乎她,那么到时候对裴元歌的行径就会越震怒,裴元歌就越没有翻身的余地!

    计划中的场景已经让想要看的人看到了,裴元歌见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赵婕妤再三留她在寒露宫住,都被裴元歌婉言谢绝。但这次赵婕妤倒没耍什么幺蛾子,微笑着送她离开,又再三表示自己跟裴元歌聊得十分投契,心情十分开怀,竭力邀请裴元歌一定要再来寒露宫探她。

    裴元歌微笑着应了,走出两步,忽然顿足,转身看着赵婕妤。

    元歌妹妹怎么了?赵婕妤依然笑意满面。

    原本温和柔软,充满关切的眼眸慢慢褪去伪装之色,渐渐变得漆黑幽深,裴元歌静静地凝视着赵婕妤,眼眸中有着微弱的暗色光芒闪烁不定,忽然又向赵婕妤走过来,一直走到她的跟前,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泛着浅浅的光泽,轻声道:赵婕妤,如果我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要跟你争些什么,也不会跟你争,你相信吗?

    赵婕妤一怔,迎着裴元歌的眼眸,手微微握起,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但很快的,她就微笑起来,拉住裴元歌的手,笑吟吟地道:元歌妹妹说什么呢?咱们将来都是姐妹,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有什么争不争的呢?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如果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不要把我当外人!

    她还是不肯相信!

    裴元歌轻叹了口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赵婕妤。虽然她不清楚赵婕妤在谋划着些什么来算计她,但是她却知道,赵婕妤是皇后谋划中很重要的一颗棋子,这场她和皇后之间的对决,赢家是谁尚未可知。但无论如何,赵婕妤却绝对会是这场谋划的牺牲品!如果赵婕妤能够放下成见,跟她合作,或许能够齐心协力扳倒皇后,但可惜……

    她方才的那句话,是给赵婕妤的最后一线生机。

    而赵婕妤没有抓住!

    或许这样也好,总有要个后果足够严重的罪行,才能彻底扳倒皇后……裴元歌微微笑着,笑容中充满了薄凉之意,柔声道:多谢婕妤娘娘厚爱,小女必定谨记!您放心,赵婕妤您为小女带来的便利,小女定会铭记终身!小女先告退了!说着,微微颔首,带着紫苑和赵公公盈盈离去。

    不知为何,赵婕妤只觉得,裴元歌最后的那个眼神很奇怪。

    那种带着微笑的怜悯,似乎又透漏着淡淡的轻蔑,看得她浑身都不舒服,似乎……似乎裴元歌看待她,如同看待死人般,让她有种透心的冰冷和莫名的恐惧……赵婕妤凝眉思索着,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缘由,最后归咎为这是裴元歌的疑兵之计,故弄玄虚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好在暗中设计对付她。

    想到自己的谋划,赵婕妤嘴角又露出自得笃定的笑意。

    这次,裴元歌死定了!

    赵婕妤和裴元歌和好,亲如姐妹的消息,很快就在皇宫中传扬开来,尤其是赵婕妤对裴元歌的刻意讨好和拉拢,更是或明或暗地流散开来,道尽了赵婕妤的煞费苦心。素来骄横的赵婕妤,居然对裴元歌做出如此的低姿态,宫中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猜测。但无论众人怎么猜测,这些天里,赵婕妤跟裴元歌关系越来越亲密,却是众所周知的。

    而同时,赵婕妤依旧时不时地找其他妃嫔的麻烦,骄横如故。

    这种截然的反差,更让众人产生了无数的揣测,也曾有人旁敲侧击地用言语试探,但都只是提了个头就被赵婕妤挡了回来,只说自己确实意识到之前萱晖宫的错,又深切地感受到了裴四小姐的好,这才越来越亲密,无论别人怎么试探,怎么说都是这样的言辞。俗话说得好,谎话说了一百遍都能成为真的,看着赵婕妤这般表现,不少人心里开始暗暗犹疑起来。

    难道赵婕妤真打算拉拢裴元歌,二人联手了?

    与此同时,看着来探视众人的神色,赵婕妤就知道,时机已经慢慢成熟,该是出手的时候了!

    这天裴元歌再次来到寒露宫。赵婕妤喜好华奢,因此寒露宫名字虽然清冷,但装饰却素来豪奢辉煌,雕梁画栋,飞檐勾角上都有着华美的纹饰,殿内更是以红黄二色为主色调,显得灿烂华美。一派的耀眼光华之中,赵婕妤却半躺半卧在床上,虽然面色红润鲜艳,却似乎有力无气的虚弱。

    裴元歌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婕妤娘娘这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这些天一直有些低烧,太医说怀孕的女人体温偏高是正常的,再说这时候也不敢乱吃药,只能熬着。赵婕妤气喘吁吁地道,面色娇艳欲滴,倒真有几分低烧的模样,柔和地拉过裴元歌的手,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多亏是有元歌妹妹你来看我,以前我只顾着跟你作对倒还没发现,这些天相处下来,才觉得跟元歌妹妹实在是投契,现在只要看到你,我心情就霍然开朗了。

    裴元歌微微笑着: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常来探视婕妤娘娘便是。

    还叫我婕妤娘娘,岂不见外?我都叫你元歌妹妹,你就叫我赵姐姐好了,除非你你嫌弃我鲁莽骄横,看不上眼!赵婕妤佯作嗔怒地道,语气神色里却满是宠溺欢喜之意,不许再说什么身份的高低差距,我这人就这脾气,不投缘的,别人怎么讨好我都没用;投缘的,我就忍不住想要剖出心来待!

    话既然说到这个地步,裴元歌便淡淡笑道:赵姐姐!

    这个裴元歌还真是狡猾,风向转得极快,丝毫也不让人抓住把柄!就像这件事,如果裴元歌还推拒,赵婕妤就能趁势或发作,或装作伤心难过,闹讲起来,定能让裴元歌吃个小亏,偏裴元歌丝毫机会都不给她,无论她是装柔弱可怜,还是暗藏机锋,裴元歌都能应付自如……想到这里,赵婕妤便忍不住一阵暗恨,但很快就又逝去,重新露出了笑意,道:元歌妹妹这样就对了!

    反正,裴元歌已是将死之人,犯不着在这时候再跟她起冲突,免得被她看出端倪来。

    赵婕妤想着,便又笑着问道:听说元歌妹妹刺绣手艺可谓一绝,连太后都赞不绝口,想必烹饪手段也是了得,真可谓贤妻良母的典范。说到烹饪,我倒也懂得些许。说着,就跟裴元歌聊起烹饪的事情来,从各大菜系的特色,一直说到声名远扬的特色菜肴。在提到一道名为燕影金蔬的菜肴时,赵婕妤忽然惊喜地喊了出来,道:元歌妹妹对烹饪果然知晓甚多,连这道菜都知道。

    燕影金蔬本就是江南的名菜,裴元歌前世在万府时,也曾洗手调羹,也略有所知。

    再说到这盘菜的刀工用料后,赵婕妤忽然叹息道:说起来,我在入宫前曾经到过江南,尝过这道菜,点菜时只觉得名字好听,没想到吃到嘴里才发现味道也十分美妙,真可谓色香味俱全。只可惜,这是江南的名菜,京城的厨子大半都不知道,本宫怀有身孕后,胃口越发刁钻起来,好些菜肴都难以入喉,倒是越发想念这道燕影金蔬了。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裴元歌,微笑不语。

    这意思,是想要她做到燕影金蔬给赵婕妤用膳吗?裴元歌思索着,眼眸幽深。

    就在这时,腊梅忽然凑前说道:婕妤娘娘最近的胃口越发不好,眼看着用膳比前些日子少了许多,今天更是一天都没有用膳,难怪娘娘最近总觉得头晕目眩不舒服,又常常发低烧。明明是怀了身孕的人,胃口却这般不好,怎么能扛得住呢?若是能有些可口合心的菜肴,娘娘的身体想必能好许多。

    说着,像是忽然醒悟到什么,欢欣鼓舞地道,对了,娘娘最喜欢燕影金蔬,可惜连皇宫的厨子都不会这道菜,可是裴四小姐不是刚好会做吗?裴四小姐对娘娘的身体如此关切,为了娘娘的身体着想,定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吧?

143章 局, 赵婕妤之死!

    赵姐姐想吃燕影金蔬,这有何难?皇上对赵姐姐这般看重,就是凤肝龙髓,只要赵姐姐一句话,皇上也会想方设法求来,何况区区一道燕影金蔬?只要禀奏皇上,找几个会做燕影金蔬的厨子还不易如反掌?裴元歌笑吟吟地道,浑若没听到腊梅的话。

    赵婕妤之前装得那般亲热,今天又特意想要她下厨,必有蹊跷。

    元歌妹妹说得是,只是远水不解近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尝尝这燕影金蔬,可惜……赵婕妤知道以裴元歌的机警,绝没有这样容易上套,倒也不着急。最近众人都知道她对裴元歌极好,亲如姐妹,如今她怀了身孕,胃口不振,想吃燕影金蔬,偏偏裴元歌会做燕影金蔬,却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为赵婕妤做。事情若传到皇上耳朵里,定然会觉得裴元歌薄情寡义,冷血无情,厌恶起裴元歌来。

    她甚至可以再做做手脚,把这件事传扬出去,抹黑裴元歌。

    总之,无论裴元歌怎么做,赵婕妤都有应对的手段,因此她十分沉稳得笑着,不急不忙。

    忍了这么久,故意跟裴元歌假装亲热,尤其在皇上跟前表现,就是为了现在这种局面,让裴元歌进退维谷,不管怎么做都会堕入她的彀中。

    腊梅在旁边嘀咕道:哼,裴四小姐看起来跟婕妤娘娘亲热得像姐妹似的,却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为婕妤娘娘做,眼睁睁看着婕妤娘娘无法进膳,病体虚弱!亏得婕妤娘娘对裴四小姐这般尽心,衣食住行无不好费心血,打点得周周全全……果然是日久见人心!

    放肆,腊梅你在胡说什么?赵婕妤故作不悦道,我跟元歌妹妹投缘,拿她当亲妹妹看待,自然要尽心竭力,这是我的心意,又不是为了拿元歌妹妹做厨娘!连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如此看重元歌妹妹,自然是矜贵如玉的,哪能为了我就下厨做菜?你再没上没下地胡说八道,就罚你二十大板,还不出去!记住,这件事不许再肆意传扬,免得坏了元歌妹妹的声誉!

    看似句句都在为裴元歌说话,却更点明了裴元歌恃宠而骄,薄情寡义。

    裴元歌当然知道,赵婕妤最后说的是反话,说不让腊梅出去宣扬,其实就是在提醒她,如果她不为赵婕妤做燕影金蔬的菜肴的话,腊梅出去后定会将这件事大肆传扬开来,后果可想而知……浅浅一笑,裴元歌温声道:多谢赵姐姐的厚爱。只不过,小女虽然懂得几分厨艺,只怕手艺疏陋,难入赵姐姐的法眼。如果赵姐姐不嫌弃的话,小女这就去小厨房为赵姐姐做一道燕影金蔬!

    上套了!

    赵婕妤大喜,忙道:元歌妹妹太谦虚了,从方才的谈话里,我就知道,妹妹的厨艺必然高超。那就有劳妹妹了!其实从前我也不是这么挑剔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怀了身孕后嘴就刁起来,越是吃不到就越是想吃,倒是麻烦妹妹了!

    裴元歌淡淡一笑,带着紫苑和赵公公往寒露宫的小厨房走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赵婕妤嘴角逸出一丝笑意。等裴元歌走远了,她才朝着腊梅努努嘴,道:跟过去瞧瞧,别让她耍花招,逃了我的算计,弄出偷梁换柱之类的把戏。

    腊梅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来禀告道:裴四小姐带着那个丫鬟,还有赵公公的确在禽兽为婕妤娘娘准备菜肴,把小厨房的人支使得团团转。不过奴婢吩咐了,说裴四小姐为了婕妤娘娘亲自下厨,让她们好好听话,不许怠慢,裴四小姐怎么吩咐,她们就怎么做!

    她越是把小厨房的人指使得团团转越好,小厨房的人乱成一团,谁也顾不上理会裴元歌,到时候出了事,裴元歌就越无法辩白。若是小厨房太有条理,众目睽睽之下,不久都能为裴元歌作证,证明她没动手脚了吗?本来我还想着,若是如此,我就像个法子把小厨房弄乱,故意弄出空隙来,现在裴元歌自己这样做,倒是省了我的事!赵婕妤点点头,嘴角笑意更深,妩媚动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裴元歌再次进入内室,后面跟着端菜的宫女。

    小女也只是从书上看来的做法,没怎么动过手,若是有寒陋之处,还请赵姐姐多见谅!裴元歌福身微笑,亲手端过菜肴,摆在了赵婕妤床上的小案几上,颜色鲜亮,香味盈鼻,热气微腾,看起来十分诱人。

    赵婕妤尝了几箸,味道还算不错,笑着点点头道:正是这种味道,多谢元歌妹妹了!

    赵姐姐不嫌弃小女的疏漏手艺,那是小女的荣幸。听腊梅说,赵姐姐今天一天都未用膳,想必腹内饥饿,若是觉得还能入口,不妨多用些!裴元歌笑容浅淡。

    见裴元歌上当,赵婕妤心中欢悦,再加上今天一天都没用膳,也的确饿得很了,将一盘菜吃了大半,对着腊梅使了个眼色。腊梅会意,上前将菜碟及碗筷收拾好,对着赵婕妤微微点头,便端着托盘出去了。赵婕妤心中大快,知道自己的谋划已成,今天裴元歌必然会万劫不复!

    这就是李美人为她献上的计谋,叫做无中生有。

    赵婕妤故意跟裴元歌拉近关系,故意表现得对裴元歌十分友善亲热,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对裴元歌没有心结,亲如姐妹。然后就像今天这样,故意跟裴元歌说起烹饪,等说到裴元歌会的菜肴时,就借机说御膳房做的不合胃口,让裴元歌为赵婕妤做菜。裴元歌是个识时务的人,绝不会硬碰硬,如果她察觉到不这样做会授人权柄后,就必然会为了维持两人表面上的和睦亲热,动手做菜。

    然后赵婕妤用了裴元歌的菜肴,再命腊梅端下去,这个局基本就完成了。

    之后,只要赵婕妤服食少量的毒药,或者少量流产的药材,装作被人下毒,谋害龙裔的样子,闹得人尽皆知。出现这种事情,按照皇宫的惯例,第一个要检查的就是饮食。到时候腊梅和整个寒露宫的人都会证明,赵婕妤今天根本就没有用膳,唯一吃过的东西就是裴元歌所做的燕影金蔬。然后如果再能从燕影金蔬的残菜碗碟中验出与赵婕妤症状相同的药材,意图杀害宫嫔,谋害龙裔的罪名,裴元歌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

    当然,赵婕妤所服食的剂量是算好的,会出现中毒或者流产的症状,却绝对不会危及赵婕妤和腹中龙裔的性命。这样做只是为了坐实裴元歌的罪名,让她无法再翻身。

    杀害宫嫔,谋害龙裔,这样的罪名,就算是皇后也承担不起,何况是裴元歌?

    即便太后再怎么护着她,到了那时候,为了不沾染上谋害龙裔的罪名,太后必然会抛弃裴元歌,那时候裴元歌绝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即使不死,日后也不可能再成为赵婕妤的威胁。而裴元歌这枚棋子被废掉后,太后手上暂时就没有可用的人,那时候只要赵婕妤保持着靠拢的态度,向太后表明诚心,以她的容貌宠爱,身份地位,成为太后的心腹,得到太后的扶持想必不难。

    这计谋虽然简单,但却是周严缜密,天衣无缝。

    唯一的遗憾是,按照李美人和赵婕妤的商议,这些天在赵婕妤亲近裴元歌,处处表现友善的同时,还想要暗中挑衅裴元歌,让她发作或者表示出对赵婕妤的不满。没想到裴元歌年纪虽幼,却是诡计多端,竟然丝毫都不上当,场面话说得比赵婕妤还漂亮,任谁看都觉得这是一对亲姐妹。

    不过也没关系,到时候只要赵婕妤认定裴元歌心怀嫉恨,所以趁机下毒谋害她以及龙裔,铁证如山,谅裴元歌也跑不掉!

    赵婕妤想着,面上的微笑越发柔婉妩媚,白腻的脸颊上浮现起淡淡的红晕,风情诱人。

    接下来,她就只等着看裴元歌如何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想着,忽然有股浓重的困意浮上心头,眼皮慢慢沉重起来,赵婕妤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对裴元歌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推辞自己困倦,想要小睡会儿,将裴元歌打发走,按照原先的计划,服下了李美人送来的算好剂量的药材,只觉得那股困倦之意越发浓郁了,便由腊雪服侍着躺下,盖好锦被,几乎是在闭上双眼的同时,就是陷入了一片凝滞的黑暗……

    而与此同时,凤仪宫中,皇后和章文苑分主次坐下,相视而笑。

    隐忍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从前风头十足,荣宠昌盛的赵婕妤和裴元歌,都将在今天彻底完蛋,永生永世都无法翻身!这次,她倒要看卡裴元歌还如何脱身?更要看看,当苦心扶持的裴元歌被谋算除掉后,太后又要怎么在她面前嚣张?皇后如是想着……

    于是,傍晚时分,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皇宫——赵婕妤暴毙!

144章 局(上)

    每天后晌,皇帝都会接着批阅奏折的空闲,前来探视怀孕的赵婕妤,风雨无阻。这份殊荣,更让宫中人确定赵婕妤的荣宠。这天,皇帝和往常一样,约莫申时左右过来,才刚进门就看到那片绚丽的千日红,艳红、紫红色的花朵汇成浪潮,从寒露宫门口一直蔓延到赵婕妤的内室,如火如荼,鲜艳热烈。

    这是赵婕妤最爱的花,不为别的,只为了它浓烈的颜色,以及别样的名字。

    都说花无百日红,偏偏这花却要叫做千日红!

    皇帝心中冷笑,错眼看到远处茑萝从中的裴元歌,正坐着跟寒露宫的宫女说着些什么,旁边站着紫苑和赵公公。眸眼微垂。赵婕妤喜爱浓烈的颜色,因此寒露宫中的花卉都是大红大紫,此时正是茑萝盛放的时候,艳红的花朵如同燃烧的火焰。裴元歌却是一身冰蓝色的轻纱衣裳,眉目沉静,却是瞬间便压下了这满园的酷暑热烈,只剩下淡淡的清冷。

    皇帝淡淡地收回目光,举步往寝殿走过去。

    腊梅和腊雪守在门口,见皇帝过来,慌忙行礼。皇帝挥挥手道:起来吧!赵婕妤今天可还有低烧?

    回皇上的话,婕妤娘娘今天还是有些低烧,更加没胃口,整个早上都没用膳,中午好容易用了些,觉得困倦,就睡了,命奴婢守在门外。腊梅恭谨地回答道,奴婢想着,娘娘如今有了身孕,正该多休息,就没叫娘娘,没想到一转眼就到这时候了。奴婢这就去叫醒娘娘!

    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通报声。

    皇后娘娘驾到!

    几乎是同时,衣着华贵雍容的皇后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旁边还有柳贵妃、华妃,陈妃以及章文苑等人,众人说说笑笑,显得十分和睦。抬眼看到皇帝,皇后像是全没料想到他会在这里,满脸惊讶,行礼过后,解释道:刚才众位妹妹来给臣妾请安,正说笑着提起了赵婕妤妹妹,想到她最近身体不适,妾身和众位妹妹便一道过来探视,没想到皇上也在这里!

    这解释是在太欲盖弥彰了!

    他每天这时候都会过来,宫中人尽皆知,皇后特意挑这个时候,又带着一群妃嫔……皇帝心中想着,微笑道:皇后如此关切赵婕妤,堪为后宫表率!

    再怎么说,赵婕妤妹妹还怀着龙裔,臣妾焉能不尽心?皇后嫣然笑道,心情极好,连带着神采也飞扬起来,难得温婉地道,皇上也是来探视赵婕妤妹妹的,听说妹妹这几日身体不适,妊娠反应严重,又常常低烧,不知道今天好些了没?

    皇帝淡淡道:朕还没进去。

    那正好,臣妾随皇上一道进去吧!说起来,怀孕的人最忌讳心思郁结,偏偏赵婕妤妹妹冲撞了太后,被禁足寒露宫,不得外出。整日闷在这里,哪能开怀得起来?也难怪身体不适!臣妾斗胆,想要跟皇上求个人情,希望皇上念在赵婕妤妹妹有孕的份上,解除了她的禁足吧?皇后神色间尽是关怀,说着甚至福下身去,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

    这是既能卖赵婕妤人情,又能讨好皇上,众妃嫔哪里肯让皇后专美于前,纷纷福身道:请皇上开恩!

    朕何尝不想接触赵婕妤的禁足,但太后是朕的母后,孝字为先,朕岂能违逆母后的意思?皇后既然这样贤惠,不如去跟母后求求情,提前解除赵婕妤的禁足!皇帝微露出一丝为难,幽深的眸淡淡地看向皇后,似乎想要看透她的内心。

    皇后娘娘对赵婕妤如此关爱,定然会向太后娘娘求情的。章文苑笑吟吟地道,忽然想起了蛇什么,说起来,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就是裴四小姐,这次赵婕妤妹妹被禁足,也是因为裴四小姐而起,如果裴四小姐肯向太后娘娘求情,太后娘娘绝无不允之礼。妾身听说这段时间,裴四小姐跟赵婕妤妹妹情同姐妹,亲热得很,在太后娘娘跟前帮赵婕妤妹妹说几句好话轻而易举,定然能够劝服太后娘娘,皇上就不要担心了!对了,怎么不见裴四小姐呢?说着,头微微转动,四下搜寻裴元歌的身影。

    这话听起来平常,却隐约透漏出另外一层意思,让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在裴元歌身上。

    太后疼爱裴元歌,众所周知,如果裴元歌肯替赵婕妤为太后求情,接触禁足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到现在为止,赵婕妤依然被禁足寒露宫。这样简单的事情,裴元歌却始终不肯动口,亏得最近都说赵婕妤跟裴元歌情同姐妹呢!看起来,赵婕妤的心思尚未可知,裴元歌却是绝对没有把赵婕妤当做姐姐来看待的,说不定心里还在嫉恨赵婕妤强夺七彩琉璃珠之仇!

    眼见着众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显然对裴元歌的心思有所猜疑,皇后心头暗笑。

    章文苑的确是个不错的谋士,在现在就挑起了人们对裴元歌的疑心,让所有人都觉得裴元歌对赵婕妤怀恨,那么待会儿的事情就能容易栽赃给裴元歌!皇后想着,更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接下来的场景,笑着道:这些都是后话了,赵婕妤妹妹整日闷在寒露宫,没人说话,说不定本宫和众位妹妹这一来,赵婕妤妹妹就高兴起来,身体也能好些!腊梅腊雪,还不快去通报赵婕妤妹妹?

    是!腊梅腊雪应声道,朝着里屋走去。

    众人在外厅按份位坐下,还没等宫女上茶,便忽然听到腊梅凄厉而尖锐地惊叫声:娘娘!婕妤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娘娘!快人哪,快来人哪!太医!太医!

    凄惶而恐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祥意味。

    皇上,似乎是出事了!皇后猛然起身,步履匆忙地朝着内室走去,众人纷纷随后。

    珠光宝气,华美迤逦的内室里,只见腊梅和腊雪慌乱无措地瘫坐在金碧辉煌的锦帐旁边,被周围华美的颜色映衬出脸上纸一般的苍白,恐慌得完全没了方寸,边慌乱地惊呼着,边拼命地摇晃着床上的人。赵婕妤双眸紧闭,面色红润,笑容安详,仿佛熟睡在最甜美的梦境中,但无论腊梅腊雪怎样的呼喊摇晃,她却没有半点反应,怎么都醒不来。

    众人纷纷变色,眼前的情形分明是出事了!

    赵婕妤妹妹!皇后惊呼出声,神色恼恨震怒已极,这实在太过嚣张放肆了,赵婕妤妹妹是皇上的宠嫔,又怀有身孕,是谁这样大胆,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害赵婕妤妹妹,和她腹内的龙裔,真是反了天了!如果让本宫查出元凶是谁,定要将她千刀万剐!皇上,您说是不是?

    这次的事情,无论如何裴元歌是逃不掉的,她只担心,皇上会存心偏袒,因此要在指控裴元歌之前说这些话,得到皇上的允诺。这样,待会儿如果查证出凶手是裴元歌,皇上也不能再推翻前言,偏袒纵容裴元歌!

    皇帝沉默着,眉峰紧皱,还未说话,便被另一道声音截了过去。

    皇后娘娘好厉害的本事,只看到眼前的情形,就知道赵婕妤娘娘和她府内的龙裔都已经离世,更知道他们是被人谋害的。这份未卜先知的本事,小女实在佩服!轻柔微冷的声音来自裴元歌,腊梅腊雪的惊叫声极为尖锐刺耳,她虽然隔得远,也遥遥听到,知道事情有变,就立刻赶了过来,正巧听到皇后的话语,当即借口道。

    眼前的情况,赵婕妤必然已死,而这一死,便揭开了裴元歌和皇后这场争斗的序幕。

    不是皇后死,就是裴元歌亡!

    所以,裴元歌一反平日的沉稳静默,抓到皇后话语中的破绽立刻发难。

    章文苑暗骂皇后太过心急,忙遮掩道:眼下的情况,赵婕妤显然是出事了,不然怎么会怎么叫都叫不醒?赵婕妤正当圣宠,又怀有身孕,难道还会自己寻死?自然是被人谋害,皇后娘娘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倒是裴四小姐这时候插话,难免让人有些疑虑。皇后娘娘想要为赵婕妤报仇,这才向皇上请命,要求严惩真凶。裴四小姐为何却偏偏在这时候打岔?难道有什么内情不成?

    她说话就委婉多了,但那句内情,再加前面刻意的误导,反而更让人疑虑联翩。

    章御女误会小女了,小女只是以己度人。至少小女看到眼前的情形,最先想到的是,赵婕妤是不是生了急病,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昏迷?那么当务之急并非缉拿真凶,而是先请太医,看能否救赵婕妤!所以,小女已经吩咐紫苑随同寒露宫的宫女去请太医,即便赵婕妤真的遭遇不测,也该先由太医诊断出赵婕妤的死因,才好追查凶手!裴元歌不紧不慢地道。

    听了她的话,众人仔细一想,都觉得有道理。

    的确,赵婕妤虽然不醒,但面色红润,说不定只是昏迷,皇后上来就说赵婕妤被害……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蹊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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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章 局(中)

    而就在这时,紫苑和寒露宫的一位宫女气喘吁吁地随同太医赶到,就像在为裴元歌的话作注解般,证明了裴元歌的确在事发的最开始就命人去请太医,让众人一时都哑口无言。皇帝立刻命太医上前诊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太医得出结论,外面又是一声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冷笑,双眸直直盯着裴元歌道:裴四小姐搬救兵搬得真快,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呢?

    皇后娘娘,小女身边只有紫苑和赵公公,赵公公一直陪同小女,紫苑虽然出去,但从寒露宫到太医院的路程本就不短,哪里还有时间再去请太后?何况随同紫苑一道前去的尚有寒露宫的宫女,皇后娘娘此言未免有些不妥吧?再说,就算太后娘娘来了又如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真相终究要水落石出,皇后娘娘又在担心什么?裴元歌沉声道,漆黑的眼眸宛如深夜,神秘难测。

    几句话的功夫,太后已经扶着张嬷嬷的手进来,看到皇帝,微微一怔道:皇上也在这里?随即神色焦虑地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回禀母后,似乎是赵婕妤出事了,太医正在诊断,暂时还没有结论。素来淡漠的皇帝此时脸色十分难看,虽然没有发作,但紧皱的眉头,紧抿的嘴,锐利的眼眸,以及紧紧绷着的身体,无不昭示着他的震怒。这使得皇帝周身充满一种压抑沉闷的氛围,令人不敢逼视。

    皇后和众妃嫔都知道皇帝对赵婕妤的宠爱,对此丝毫也不奇怪,只是难免有些酸涩。

    裴元歌却在沉思,太后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听太后话里的意思,显然连皇上在这里都不知道,也不清楚寒露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出事了就匆匆赶来。从萱晖宫到这里路途不近,显然是这里才出事,消息就传到了太后耳朵里,难道说太后在寒露宫安插的有人手?裴元歌沉思着,忽然从皇帝沉凝的眼眸中看到一抹转瞬即逝的光芒。

    她心中一动,微微地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太医也诊断完毕,满头大汗也不敢擦拭,战战兢兢地禀告道:回禀皇上,回禀太后娘娘,回禀皇后娘娘及众位贵人,赵婕妤娘娘……过世了!做太医的都明白,后宫的事情纷繁复杂,稍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现在皇上最宠爱的婕妤出事,只怕又会掀起血雨腥风,偏偏他就这么倒霉,被人揪来,因此心中十分忐忑。

    赵婕妤是因何过世的?是不是被人害死的?皇后追问道。

    太医取过一根银针,刺入赵婕妤的喉咙,另外再取出一枚,隔着衣服刺入赵婕妤的胃部,两枚银针的针尖都变成了黑色,这才道:银针变成黑屋,说明赵婕妤是中毒身亡,针尖变黑的部分有着夹杂着腥味的淡淡兰花香味,赵婕妤的口腔中也有同样的气息,应该是被毒兰之毒所害。

    毒兰是从毒兰花中提炼出的毒素,在大夏王朝不算稀罕,经常被富贵人家用来处置姬妾。

    中毒?裴元歌眉头紧蹙,飞快地思索着。

    方才皇后说赵婕妤必定是被人所害,现在太医诊断过后,果然赵婕妤中毒身死,这份未卜先知的本事,实在是……听了太医的禀告后,众人一时间都将目光聚集在皇后身上,尤其是柳贵妃和华妃,眼眸中已经流露出怀疑之色。柳贵妃只是淡淡微笑,华妃却忍不住道:皇后娘娘当真好本事,妾身自愧不如!

    皇后哪里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引起了众人怀疑,正要辩解,却被人截断。

    听说裴四小姐最近跟赵婕妤妹妹情同姐妹,现在赵婕妤妹妹出事,裴四小姐却依然沉静安稳,不见丝毫动容。看起来传言果然不可信!一个身着浅蓝绣木兰花对襟宫装的女子叹息道,秀丽婉约的脸上尽是遗憾,不知道是在喟叹裴元歌的冷漠,还是在为赵婕妤不值。

    这人是陈妃,原本也很得宠,却被赵婕妤后来居上,再加上待选新入宫的章文苑等人,慢慢地失宠沉寂下来。她对赵婕妤原本也恨得牙痒痒,但现在赵婕妤八成出事了,不足为虑,便趁机将矛头对准了裴元歌。她本就是皇后的人,这时候说话,将众人的注意力从皇后身上移开,转到裴元歌身上,也不无对皇后的讨好之意。

    不过,她如今荣宠远不如前,不敢太放肆,神情和语调都很柔婉。

    听陈妃的意思,似乎将矛头对准了裴元歌,太后心中不由恼怒,冷冷道:照陈妃这样说,元歌是不是非得哭天抢地,鬼哭狼嚎得所有人都听到,才能证明她跟赵婕妤亲近?这里是皇宫,皇上,哀家和皇后都在这里,就算再哀痛,也得顾忌规矩,难道如同村野泼妇般才能说心里难过?元歌这孩子本就内敛,又知书达理,体谅皇上和哀家的心情,顾念皇室的颜面,这才忍着没有表露,你这样说话究竟是何居心?

    陈妃本就畏惧太后,现在失宠更加没有底气,顿时低头不语。

    裴元歌雪白的贝齿紧咬着唇,眼泪在眼眸中滚来滚去,满面委屈地道:方才还听说章御女还说太后罚赵婕妤禁足,不得离开寒露宫,害得赵婕妤心情郁结,这才常常身体不好,赵婕妤如此垂爱小女,小女却不曾为赵婕妤向太后娘娘求情,解除禁足。现在陈妃娘娘又说这样的话,定要让人觉得小女与赵婕妤不睦,难道是想要把谋害赵婕妤的罪名扣到小女的头上不成?

    闻言,太后心中更怒。

    裴元歌是萱晖宫的人,众所周知,偏偏刚才陈妃一个接近失宠的妃子也敢当着她这个太后的面挑衅,言语中隐约有怀疑裴元歌的意思,这已经让她很恼怒了。这会儿听到章文苑这样说话,似乎在指责她这太后罚赵婕妤禁足,因而导致了赵婕妤身体不适,似乎在指责她这个太后的处置不妥,心中哪能不怒?小小的御女也敢这样放肆,显然是仗着皇后的势,没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章文苑一怔,没想到裴元歌会拿这个做文章,还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将焦点从裴元歌转移到太后身上。

    有心想要解释,但那些话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无法否认,更不能解释说她只是针对裴元歌而不是针对太后,那就明显表现出对裴元歌的敌意,待会儿再说什么,都可能被认为是故意陷害裴元歌,一时间进退维谷,暗自咬牙——这个裴元歌,果然狡诈!

    见章文苑不说话,连解释或者赔罪都没有,太后心中越发恼怒起来,却忍着不说话。

    周围顿时沉默下来,压抑得让人有些窒息。

    皇后却没心思理会章文苑和太后的冲突,现在赵婕妤已死,她满腔满怀只想着要如何除掉裴元歌,开口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赵婕妤妹妹的事情。无论如何,胆敢谋害宫嫔及龙裔,绝不能宽恕!裴四小姐若是和赵婕妤妹妹亲热友爱,应该更想为赵婕妤妹妹报仇雪恨,如果能够找到真凶,裴四小姐也会想要将凶手千刀万剐,不容许她脱逃!裴四小姐,本宫说得没错吧?

    双眸定定地看着裴元歌,在等着她的回答。

    那是自然!裴元歌点头,清澈的眼眸漆黑如墨。

    皇后趁机道:皇上,母后,连裴四小姐都这样说,可见对于赵婕妤遇害一事,众位妹妹都与臣妾一般愤怒伤痛。赵婕妤妹妹怀有龙裔,如果是被人谋害,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无论是谁,无论有着怎样的身份,都定然要绳之于法,绝对不能宽恕!还请皇上和母后明断!

    虽是向皇上和太后请旨,眼眸却是看向了裴元歌。

    这次的设计,裴元歌不可能逃脱,唯一可虑的是,到时候皇上和太后会包庇裴元歌。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应允,确定待会儿不会徇私,这样,只要证据确凿,皇后就能抓住这点将裴元歌处死,让皇上和太后无法做手脚。

    皇帝素来淡漠的脸上早流露出震怒之色,恨声道:皇后所言极是,胆敢谋害朕的妃嫔,以及子嗣,绝不能轻饶!

    太后深沉的眼眸凝视着屋内众人,最后在床帏和皇后处不住巡梭,思绪如飞。且不论赵婕妤究竟是被谁害死的,眼下皇后却是将矛头对准了裴元歌,显然是想将这个罪名扣到裴元歌头上……赵婕妤被害,皇后却正好带着众妃嫔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亲眼看到赵婕妤之死,又当众这样咄咄逼人,不留分毫余地,难道说谋害赵婕妤之事,是皇后所为?目的就是想借赵婕妤之死除掉裴元歌,一箭双雕?

    如果是这样的话……太后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

    这段时间她跟皇后的矛盾的确越来越大,但是,浸淫后宫这么多年,太后虽然恼怒皇后,却还不至于昏了头脑。赵婕妤被害的事情,如果真是皇后所为,意图以此来嫁祸裴元歌,那么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都不是她想看到的……若是裴元歌被陷害,那么她就失去了这颗要委以重任的棋子;但如果最后证明是皇后所为,那么谋害宫嫔以及龙裔,这样的罪名,就算是皇后也兜不起。皇后若因此栽了跟头,失了权势,那对宇泓哲,对叶氏都是极端不利的……

    母后为何不说话?皇后双眼灼灼,言辞尖锐,谋害宫嫔及龙裔,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即使处以极刑也不为过,母后究竟在犹豫什么?还是想要包庇谁?说着,弦外有音地看了眼裴元歌,显然是指太后想要包庇裴元歌。

    这话已经十分不恭敬了,太后眉头皱得更深,有些捉摸不定。

    皇后这样言辞咄咄,究竟是对自己的算计有着十足的信心,还是说这件事并非皇后所为?想着,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裴元歌,又微微地摇了摇头,裴元歌沉静敏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难道说是另外有人从中作梗,想要借助皇后对裴元歌的心结挑事生非?若是这样的话,胆敢同时谋算皇后和裴元歌,乃至裴元歌身后她这个太后,这个人当真可恶,绝不能宽恕!

    但如若是皇后呢?

    她说句严惩凶手不要紧,但如果最后真的证明是皇后的话,无论叶氏势力如何,她都不可能出尔反尔,替皇后说话求情。若真是依罪而论,谋害宫嫔及龙裔,事情又闹得这么大,削减统御六宫之权,乃至打入冷宫甚至废后都是可能的,到时候对叶氏的打击着实太大……

    这么明白的事情,母后为何犹豫不决,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内情吗?还是说赵婕妤遇害一事,跟母后您有什么关联?皇后见太后迟迟不语,越发咄咄逼人,眉峰凌厉。

    这次无论如何,太后都别想庇护裴元歌!

    眼见得旁边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疑惑之色,就连皇帝都在凝眉看她,太后只觉得后心口越发烦闷,一股甜腥之气涌到喉咙,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她在这里犹豫,是在为皇后,为叶氏着想,结果皇后却越来越声势凌厉,甚至想要把她这个太后拉下水,暗指谋害赵婕妤的事情与她有关……这个愚蠢的皇后,为了针对她这个太后如此的不择手段,她不计前嫌地想要给皇后留条后路,结果皇后却一再相逼!

    好!真好!

    太后咬牙,知道眼下的情形再不接话,只怕连她都要扯上嫌疑,又被皇后这种愚蠢的行径激怒,再加上心中存着一丝侥幸,皇后能如此笃定,或许这件事另有元凶,并非皇后所为也说不定……想着,遂冷冷道:皇后,注意你的言行!赵婕妤连带龙裔一同亡故,若是被人谋害,此人实在是胆大包天!这般行径,哀家绝不能容许后宫之中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定严惩不贷!

    说着,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皇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146章 局(下)【恢复万更

    皇后脸上掠过一丝狂喜,得意地看了眼裴元歌,太后现在既然这样说了,那待会儿就绝不能再自毁前诺,意图偏袒裴元歌,这次裴元歌死定了!想着,连语气都柔和了许多,道:是臣妾失礼了,母后素来公正,赏罚严明,这才在宫中有如此德高望重的地位,定然不会偏袒这种大逆不道之徒!

    见皇后这般,太后心中越发犹疑。

    难道这次赵婕妤之死,真不是皇后所为?皇后只是认定了是裴元歌,或者想要借机嫁祸给裴元歌?若是如此的话,那就必须帮裴元歌洗脱罪名,找出真正的凶手!

    皇帝只是沉着脸盯着赵婕妤的尸身,看也不看这边,似乎全部的心神都锁定在赵婕妤之死上,唯有听到太后的话时,眼眸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微亮。

    而这抹光芒却没有逃过裴元歌的眼睛,她急忙低下头,更确定了先前的猜测。果然是皇上暗中派人通知太后!皇后一心想要嫁祸她,彻底除掉裴元歌,当然担心皇上和太后会包庇她,所以在事前就故意以言辞相逼。皇上就是料定了这点,所以才特意把太后诱来,让皇后步步紧逼,逼出太后的话语。这样等到真相大白,证明皇后是凶手时,太后就不能再替皇后开脱,皇后必然倒台无疑。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如果裴元歌不能为自己洗脱冤屈的话,也是必死无疑!

    眼前的危机不同于任何时候,稍有差错就可能命丧黄泉,到时候,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都不可能真的维护她,现在只能依靠自己!裴元歌想着,脑海中忽然掠过宇泓墨的容颜,随即甩开,微微闭眼,再度睁开时,眼眸漆黑得闪亮,宛如上好的黑珍珠,莹润透亮,幽幽地泛着静谧阴冷的光。

    这次她非赢不可,而且一定会赢!

    就在这时候,原本被赵婕妤之死惊呆了的腊梅忽然回过神来,呆滞的眸光转了几转,忽然凝聚在裴元歌身上,猛地扑了过来,声嘶力竭地喊道:是你!是你!裴元歌,是你害死了婕妤娘娘!是你心怀嫉恨,在燕影金蔬中下了毒,害死了婕妤娘娘!

    她势如疯虎地扑过来,好在旁边的宫女太监察觉到不对,急忙拉住她。

    腊梅奋力挣扎着,却无法挣脱周遭人的桎梏,但仍然冲撞嘶吼着,不住地道:是你!是你!

    谁也没想到腊梅会在这时候发疯,指控裴元歌,皇后心中大喜,忙喝道:你这个宫女是怎么回事?皇上和太后跟前,怎可如此失仪?念在你护主心切的份上,本宫暂且不与你计较。至于你说是裴四小姐谋害赵婕妤,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冷静下来慢慢说,无论如何,本宫定然会为赵婕妤妹妹讨回公道的!

    像是被皇后这番话惊醒了,腊梅原本的疯狂顿时消失,看看赵婕妤的尸体,再看看四周,终于如大梦初醒般,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软弱地瘫倒在地,哽咽着道: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以及诸位贵人明鉴,方才太医说,婕妤娘娘是服侍毒兰之毒而死。婕妤娘娘因为妊娠反应严重,十分难受,今天没有用过任何膳食,唯一吃过的就是裴元歌……裴四小姐所做的燕影金蔬。可想而知,定然是裴四小姐在饮食中下了毒药,害死了婕妤娘娘和她腹内的龙裔!

    说着,更忍不住放声痛哭,哀戚悲苦。

    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原本以为赵婕妤得宠,又怀了身孕,若生下皇子,必然飞黄腾达。她好好伺候,忠心办事,无论是出宫还是做婕妤娘娘的心腹女官,将来都能有好的前程。这次赵婕妤陷害裴元歌的事情,腊梅也知情,既然裴元歌会成为婕妤娘娘的阻碍,那也就是她的阻碍,必须要除掉,因此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赵婕妤的安排,配合赵婕妤设下这出苦肉计,陷害裴元歌。

    可是,为什么原本好好的谋算会变成现在这样?

    婕妤娘娘明明只是服下了适量的毒兰,会让脉象中出现中毒的症状,却不会危及性命,怎么会突然暴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腊梅心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但无论如何,现在赵婕妤已死,她先前所有的谋划都成为镜花水月,遥不可及。甚至,现在恐怕连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问题——赵婕妤在寒露宫被人下毒,无论凶手是谁,她身为赵婕妤的贴身宫女,疏忽,护主不利的罪名是绝对逃不掉的!

    她只是个卑微的宫女,谁会在乎她的生死?

    皇上那么宠爱赵婕妤,必定会因为赵婕妤之死迁怒于她们这些贴身宫女,很可能会下令全部处死,为赵婕妤陪葬!而现在唯一的生机,就是抓住机会,将所有的罪责都安到裴元歌的头上,有了裴元歌这个主谋也转移皇上的怒气,皇上对她们这些贴身宫女或许就能多一丝怜悯,哪怕让她们为赵婕妤守墓,也比就这样被处死的好!

    何况,皇后跟裴元歌针锋相对,如果她帮忙咬死裴元歌,皇后或许会念在她的功劳上,加以恩恤。

    反正按照赵婕妤的布置,原本就是要将谋害赵婕妤及龙裔的罪名扣在裴元歌头上,各种细节和罪证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只不过出了意外,赵婕妤真的被人毒死,其他的还是跟原本的剧本相同,要坐实裴元歌的罪名并不算难!

    想着,腊梅顿时娓娓而谈。

    婕妤娘娘怀孕后,奴婢们侍奉娘娘,于饮食上从来都是再三谨慎,先试毒过后才让娘娘用膳,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只有今天裴四小姐所做的燕影金蔬……奴婢想着婕妤娘娘近来对裴四小姐亲密有爱,几乎连心都要掏出来给她,但凡有丝毫的良知,都不可能谋害婕妤娘娘,又怜惜婕妤娘娘整天都没有用膳,只想着娘娘身体受不住,要赶紧用膳得好,因此就疏忽了……奴婢怎么也想不到,裴四小姐表面温柔文静,心地竟如此狠毒,嫉妒婕妤娘娘得宠,又怀了龙裔,居然会下这样的毒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说着,不住地磕头。

    她嘴里说着奴婢该死,却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裴元歌头上,竭力地撇清自己。稍加思索,裴元歌就明白了腊梅的心思,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是一副委屈愤怒的神情,咬唇道:腊梅,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污蔑我?明明是赵婕妤说对其他的膳食都没有胃口,只想吃燕影金蔬,可是御膳房的厨子们都不会做,我原本觉得自己厨艺疏漏,不想做的,是你在旁边说,亏得我跟赵婕妤日日亲热,却连一道菜都不愿意为赵婕妤做。我见赵婕妤着实想得很,这才献丑。怎么你却这般……这般……

    说着,猛地一跺脚,掩袖呜咽,显得委屈无限。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以柳贵妃为首的众妃嫔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似乎难以决断。

    想要辨明真相并不难,只要将裴四小姐所做的燕影金蔬端上来,请太医验一验毒,就知道裴四小姐究竟是清白无辜,还是害死婕妤娘娘的凶手了!腊梅也不跟裴元歌做口舌之争,直接抛出了杀手锏,那盘燕影金蔬,婕妤娘娘并未用完,尚有残菜留在小厨房,取来一辨便可,请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准许!

    当然那盘燕影金蔬经由她的手端回小厨房时,已经被做了手脚。

    果然,当燕影金蔬的残菜端上来后,太医稍加检验便肯定地道:这道菜内的确被下了相当分量的毒兰之毒,与赵婕妤娘娘所中之毒完全相同,只是被浓汤的味道遮掩了毒兰原本微腥的味道,不易发现。

    太医这话,等于是宣判了裴元歌的罪名,坐实了她谋害赵婕妤罪行。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裴元歌身上。

    太后心头一沉,看起来这根本就是场设计好的阴谋,完全是冲着裴元歌来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懊恼,明知道赵婕妤对裴元歌不怀好意,她就不该让裴元歌到寒露宫来,即使来也应该陪同裴元歌一道,仔细盯着,避免裴元歌被人算计。再退一步说,即使裴元歌被算计,有她这个太后的证词,更容易令人置信,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人设计好圈套,硬生生地套上了裴元歌的脖子!

    众目睽睽之下,裴元歌的表情却从先前的委屈愤怒,变成了一种彻底的震惊,然后恍然大悟,紧接着是一股如烈焰般的愤懑和恼怒。然而,这些情绪清晰地从她的脸上流过,裴元歌突然冷笑出声,随即如同死水般沉寂下来,点头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太后急于想给裴元歌机会,连忙问道:元歌,你明白什么了?是不是想到了能够证明你清白的办法?

    事实俱在,铁证如山,再清楚不过,分明就是裴元歌谋害赵婕妤妹妹和她腹内的龙裔!皇后急忙截话,断然道,皇上,现在罪证确凿,裴元歌谋害宫嫔及龙裔,罪在不赦。臣妾以为,应该按照国法处置,判处裴元歌斩立决。裴诸城教女不严,致使她犯下大错,也应该论罪!

    柳贵妃却似乎从裴元歌的表情中察觉到什么,柔声道:皇后娘娘,既然罪证确凿,何妨再听听裴四小姐的话?真相总会越辩越明,既不会错漏真凶,也不会冤枉无辜。看裴元歌的表情,难道说这件事是赵婕妤与人串谋,设下苦肉计陷害裴元歌,结果却阴差阳错,以至于赵婕妤中毒身亡吗?

    可是,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裴元歌似乎终于从震惊中苏醒,恢复了平时的淡定自若,沉静如冰雕,淡淡开口道:我中午时分做的燕影金蔬,赵婕妤用过之后,残菜居然保存到了现在,而没有被倒掉,也没有被清洗?究竟是寒露宫的小厨房懒惰散漫到这种地步,还是说早就有人预料到现在的情形,故意留着这盘残菜来作证呢?

    被她这样一提醒,众人也顿时察觉到不对。

    的确,中午用过的残菜,按理说早就应该收拾干净了,怎么会保存到现在呢?难道是有人在故意陷害?

    腊梅微微一滞,随即又道:裴四小姐大概是想着,将掺了毒兰的菜肴给婕妤娘娘食用,随后小厨房会收拾残菜,清洗碗碟,正好帮助你消灭了证据,是不是?只可惜,小厨房今天下午时出了篓子,弄得所有人手忙脚乱,昏头转向的,居然忘记收拾残菜,凑巧留下了证据。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想必是婕妤娘娘的在天之灵保佑,让谋害她的真凶无所遁形!

    她反应很快,立刻出言补了错漏,又扯上鬼神之说,更让人怀疑裴元歌。

    我可是在寒露宫的小厨房里做的菜,周围都是寒露宫的宫女嬷嬷,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么可能在菜里动手脚?裴元歌冷声质问道。

    腊梅立刻反驳道:裴四小姐又何必砌词狡辩?你虽然是在寒露宫的小厨房中做菜,但是却借故将小厨房里的人手指使得团团转,没有一个人清闲。大家都在忙,精神集中在手中的事情上,你找个大家都没注意你的空隙,往菜里下毒又有何难?这点小厨房的人也都能作证!

    这个辩解的理由,赵婕妤早就想到,她们也早就想好了驳斥的办法。

    佩服佩服,我不得不佩服腊梅姑娘!裴元歌冷笑,看着自以为得计的腊梅,眼角微微弯起,形成一抹迷人的弧度,淡淡道,当时腊梅姑娘在这里服侍赵婕妤,我在小厨房里做菜;而从发现赵婕妤出事到现在,腊梅姑娘也一直呆在这里,不曾跟小厨房的人有过接触。可是,先是我在小厨房做菜的情形,然后是小厨房出了篓子,慌乱中没有收拾燕影金蔬的残菜……腊梅姑娘身在此地,却对西偏院小厨房里发生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犹如亲眼所见。难道说腊梅姑娘你有千里眼,能够隔院视物?还是说,这番说辞是腊梅姑娘你早就准备好的剧本,只等着这时候说出来呢?

    腊梅一怔,没想到她的灵敏反应在此时反而成为破绽,心中换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辩驳。

    见腊梅被裴元歌的伶牙俐齿问倒,皇后立刻道:裴四小姐口齿伶俐,也着实令本宫佩服,但现在单纯的口舌之争并无意义。如今证据确凿,赵婕妤妹妹是中毒兰之毒而死,今天她唯一用过的膳食就是裴四小姐你所做的燕影金蔬,而现在也在残菜中验出了毒兰之毒,证据确凿。裴四小姐与其跟一个宫女做口舌之争,不如先想办法证明自己并未下毒,否则,任你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也难逃这大逆不道的罪责!

    轻飘飘地将腊梅话语中的破绽抹去,只咬紧了燕影金蔬。

    皇后娘娘此言不妥,眼下的证据乍看确凿,实际上却有很多破绽!裴元歌神色沉静,不慌不忙地道,首先,如果真是小女下毒谋害赵婕妤,毒兰之毒从何而来?小女此次入宫,是因为太后娘娘赏赐家父,为谢恩而入宫,太后娘娘厚爱,这才留小女在萱晖宫暂住。小女原本以为谢恩之后便要回府,又怎么可能随身带有毒药?小女在宫中时日尚浅,并无相识之人,也不可能托人从宫外传递东西给小女。除此之外,小女只在萱晖宫陪伴太后,难道皇后娘娘觉得,小女是在萱晖宫拿到毒兰之毒的吗?

    旁边的太后听着,忽然面色微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她曾经想过,如果此事真的是皇后所为,在皇后和裴元歌之间,她的确犹豫,但为了叶氏,或许会放弃裴元歌,选择维护皇后。但经裴元歌这么一说,却突然想起,裴元歌是她萱晖宫的人,人尽皆知,如果真的舍弃裴元歌,任由她被污蔑成为害死赵婕妤的真凶,会不会进而牵连到她这个太后?

    重点是,以皇后的愚蠢,和对她的嫉恨,会不会趁机借裴元歌拉扯出她,进而扳倒她这个太后?

    她懂得为大局着想,必要的时候宁可舍弃裴元歌也要维护皇后,但是皇后是否也会同样维护她?想想方才她为皇后考虑,在思索事败后要如何维护皇后,皇后却一再咄咄逼人,甚至想要把事情牵扯到她的身上……太后心中顿时有了答案:若真是如此,皇后绝不会感激她舍弃裴元歌维护皇后的苦心,反而会认为她这个太后无能,无法维护裴元歌,今儿借助裴元歌一举扳倒她这个太后!

    为了大局着想,太后愿意舍弃裴元歌维护皇后。

    但如果维护皇后的代价是连自己都赔进去,这却是太后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因此,无论这件事是不是皇后所为,都不能让裴元歌牵扯进去!太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裴元歌已经继续道:其次,小女奉太后之名前来探视赵婕妤,今日是赵婕妤自己提出想要吃燕影金蔬,央求小女去做的,难道说小女有未卜先知之能,料到了赵婕妤会提出这种要求,让小女有机会下毒,谋害赵婕妤吗?最后,小女做菜时,身边一直有紫苑和赵公公随同,小女做过些什么,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以为小女作证,证明小女从不曾下毒,更不曾谋害赵婕妤。还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明鉴!

    说着,福身下去。

    裴四小姐这些理由,恐怕并不能成立吧?且不说你是如何带毒药进来的——这日后自然能查出来——你说燕影金蔬是赵婕妤妹妹要你做的,但你常常出入寒露宫,经常能够接触到赵婕妤的饮食,生出下毒的心思也不足为奇,只不过赵婕妤妹妹刚好想要燕影金蔬,给了你最好的下毒机会而已!至于你说的证人,皇后微微冷笑,道,裴四小姐,裴尚书是刑部尚书,你难道不知道大夏王朝的律令,奴仆不能为主人作证!你的贴身丫鬟的证词,又怎么能够信得过?

    紫苑的确是小女的贴身丫鬟,裴元歌沉声道,但是,赵公公却是太后的心腹,他总能够为小女作证,证明小女的清白吧?小女从踏入寒露宫开始,赵公公就一直伴随左右,不曾有片刻稍离。

    皇后一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习惯性地把裴元歌和太后当做一体,在她看来,赵公公是太后的心腹,自然跟裴元歌是一伙的,当然不能为裴元歌作证。竟然忘记赵公公其实是萱晖宫的人,跟裴元歌本身并无关系,又是太后的心腹,宫中的红人,他若为裴元歌作证,皇上只怕是会采信的!

    一直垂手而立的赵林点点头,没有多话,却是默认了裴元歌所言。

    太后心中一松,还好,还好她命赵林跟随裴元歌,在这个关键时刻成为证明裴元歌清白的证人!看看皇帝的神色,似乎微微有些舒展,应该是认可了赵林的身份,相信裴元歌不曾在燕影金蔬中动手脚。

    皇后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咬咬牙道:赵林整日跟随着你,他的话焉能为证?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公公是太后的心腹,你却说赵公公也不能作证,难道是认为小女串通赵公公编造谎言,隐瞒真相吗?裴元歌眼眸中微现锐芒,静静地凝视着皇后。

    说的虽是赵林,但赵林是太后的人,皇后若质疑赵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质疑太后。

    太后神色渐转锐利,沉沉地盯着皇后,等着她的回答。

    哼,赵林原来的确是母后的心腹,但是自从裴四小姐你入宫后,就开始跟随裴四小姐你,恭敬有加,言听计从,只怕早就被你收买,跟裴四小姐你一条心了吧?只是说几句话,点点头,帮你圆个谎,根本就不是难事!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证明你的清白呢?皇后在拉太后下水和单纯针对赵林之间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暂时撇清太后,先除掉裴元歌再说。

    皇后娘娘请慎言,赵公公是太后的心腹,小女何等何能,能够让收买赵公公?裴元歌眼眸锐利,淡淡地道,皇后娘娘这话究竟是在侮辱太后看人调教人的本事呢,还是在污蔑赵公公的忠心?

    听皇后没有趁机把她拉下水,太后刚松口气,听到这话,脸色又变了。

    裴元歌是她的棋子,赵公公是她指派给裴元歌的心腹,现在皇后这话的意思,是说赵林被裴元歌收买。这样一来,赵林不能为裴元歌作证尚在其次,但皇后的言外之意就令她恼火。她堂堂太后,指派给一个尚书嫡女的心腹,若是轻易的就被裴元歌收买,她这个太后的脸往哪里搁?

    皇后此言,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她这个太后的脸!

    而赵林早就跪倒在地,悲愤地道:皇后娘娘,奴才不过是萱晖宫的管是太监,若奴才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您尽管下令将奴才处死,奴才也不敢有怨念,何必要这样地侮辱奴才呢?奴才再不成器,一片忠心却是苍天可表,您这样说,倒不如一剑杀了奴才来得爽快!

    周围的妃嫔也在暗自摇头,不相信赵林会投靠裴元歌。

    的确,裴元歌深得太后喜爱,又得皇上看重,将来有着无限可能,但现在她还是一介白身,年纪尚幼,离入宫尚有一段时间。虽然皇宫里的人惯于见风转舵,但对于裴元歌这样的情况,最多就是曲意顺从,逢迎讨好,谁也不会在这时候就把全部的筹码压在裴元歌身上。尤其赵林还是太后的心腹,而现在裴元歌还要处处依赖太后,这时候背叛太后,被裴元歌收买,除非赵林脑袋被驴踢了!

    当然,也许赵林的确是在附从裴元歌,为她圆谎。

    但即便有这种可能性,也绝不会是因为赵林投靠了裴元歌,而只有可能是赵林奉太后之名这样做,也就是说,假如裴元歌真的与赵婕妤之死有关,那太后只怕也脱不了关系。

    一时间,众人各有各的猜测,众思纷纭。

    看到众人猜疑不定的目光,太后当然猜得到她们的想法,一时间又气得仰倒,原本还觉得皇后没有趁机把自己拖下水,尚有几分良心。但现在看起来真是自欺欺人!裴元歌是萱晖宫的人,赵林是她这个太后的心腹,如果这两个人被牵扯进赵婕妤之死,她这个太后又怎么可能套得了嫌疑?

    裴元歌本就是想借此挑拨皇后和太后的关系,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又道:即便皇后娘娘猜疑赵公公,除此之外,还有人能够证明小女的清白!

    是谁?太后忙问道。

    裴元歌沉静地道:寒露宫小厨房里的宫女嬷嬷,她们能够证明小女并不曾在燕影金蔬中动手脚!

    裴四小姐莫非技穷了?方才腊梅已经说过,当时小厨房的人被裴四小姐你指使得团团转,众人各自有各自要忙的事情,哪里有空闲注意你?就算有,也不可能从头注意你到尾!皇后冷笑着,嘴角弯起一抹笑意,以为驳斥掉赵林后,裴元歌已经无法再证明自己的清白,因此慌乱失措了。

    裴元歌丝毫也不理会,福身道:皇上,太后娘娘,小女请求宣召寒露宫小厨房的宫女嬷嬷。

    皇帝点点头,道:宣!

    赵婕妤的膳食出了问题,以至于赵婕妤暴毙,小厨房的人早就被羁押起来,听到皇帝的旨意,很快就带了过来,二十多个人乌压压地跪了一屋子,听到皇帝问题中午裴元歌做燕影金蔬的过程,众人顿时叽叽喳喳地将自己所知所见讲述出来。

    奴婢只是陪着裴四小姐去选食材,选好食材后,裴四小姐问奴婢刀工最好的厨娘,奴婢便说是张厨娘,带着裴四小姐去找到张厨娘,其余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奴婢是张厨娘,裴四小姐说她刀工不好,让奴婢帮忙切菜。切好后又问奴婢赵婕妤娘娘喜欢什么样的汤头。奴婢只精于刀工,赵婕妤娘娘素来比较喜欢孙厨娘的汤头,然后奴婢带裴四小姐找到孙厨娘,后面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奴婢孙厨娘……

    刚开始的时候,皇后的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根据这些厨娘的禀告,显然没有人从头到尾都跟着裴元歌,中间总会有空隙让裴元歌下毒。但听着听着,却渐渐察觉到不对,这些厨娘的确没有一个人从头到尾地跟着裴元歌,但从裴元歌离开寝殿,向寒露宫宫女问路,并请她带自己到小厨房开始,从选食材到切菜,再到熬炖汤头,调汁,配菜,一直到将燕影金蔬送到赵婕妤的跟前,每个阶段都有小厨房的人跟在裴元歌身边,而且都是由上一个人带裴元歌到下一个人面前,中间竟然没有留下丝毫的空隙。

    也就是说,虽然没有一个人从头到尾盯着裴元歌,但是这些人连起来,却始终保证裴元歌身边总有寒露宫小厨房的宫女嬷嬷,不曾有片刻的落单。

    这绝不是巧合,裴元歌是故意的,她根本就看穿了赵婕妤的心思,有备而来!

    皇后终于察觉到这个事实,既惊且怒。

    的确,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裴元歌刻意的设计和安排。在赵婕妤和腊梅一搭一唱,要她为赵婕妤做燕影金蔬,却又不派人跟随监管,而是任由她独自前去小厨房时,裴元歌就猜到赵婕妤不怀好意,很可能会在菜肴中动手脚,借此来陷害她。若是如此的话,那赵婕妤必定会想办法扰乱小厨房,混淆众人视线,好让她有下毒的空隙。与其让赵婕妤设计,还不如她自己来安排。

    于是,她故意四处调动小厨房的宫女嬷嬷,弄得小厨房人人手忙脚乱。

    但这种混乱只是表面,裴元歌很小心地用着各种借口,确保她身边每时每刻都有寒露宫小厨房的宫女,这样即便将来赵婕妤想要玩苦肉计,有小厨房的这些人为她作证,至少能保证她不会被赵婕妤栽赃到。然而,没想到的是,赵婕妤却真的被毒死,指控逼迫的人变成了皇后,但幸运的是,她原先的布置依然派上了用场。

    裴元歌凝视着皇后,淡淡道:皇后娘娘,你总不会认为,寒露宫小厨房的宫女嬷嬷也早都被小女收买,这时候齐齐帮小女圆谎吧?

    这当然不可能,如果裴元歌能够将这些厨娘全部收买,早就可以命她们在赵婕妤的饮食中动手脚了,又何必亲自动手,弄得自己置身这般嫌疑之地?

    柳贵妃沉思着道:如果说裴四小姐不曾在饮食中动手脚的话,那毒兰之毒……

    小女所烹制的燕影金蔬,从出菜到赵婕妤食用,都在小女的眼皮底下,可以确定无事。但是赵婕妤用膳过后,这道菜是由腊梅姑娘所收拾的。从腊梅姑娘将残菜端走,一直到现在,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女就全然不知了!裴元歌话说得含蓄,但任谁都能听的出来,她的意思是,这道残菜中之所以有毒兰之毒,很可能是腊梅将残菜端走后下在菜中,借机污蔑她。

    再想想腊梅之前话语中的漏洞,一时间中人倒都有些狐疑起来,倒是多半倾向于相信裴元歌。

    这倒真是蹊跷了,这么多人一个接一个正好能够连起裴四小姐到小厨房烹制燕影金蔬的全过程,在这个时候证明裴四小姐的清白。这样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吧?难道说裴四小姐早就预料到会被人怀疑下毒,所以提前做好准备,让这些人替你作证吗?皇后眼眸微眯,嘴角笑容有些僵硬。

    这明显是在提醒众人,裴元歌这般设计是故意的,但好好的,谁会做这种事情?

    唯一的解释就是,裴元歌早就有预谋毒害赵婕妤,为了防备将来事发后无法可辨,故意提前做好了铺垫。这却是无力反驳裴元歌所列举出来的证人,改从行为举止的蹊跷处入手,将人们的思绪引导到对裴元歌的怀疑之上。

    小女步步谨慎小心,尚且常常遭遇意外,若是大意了些,岂不是早就死无葬僧地了吗?裴元歌抿嘴道,至于小女为何要这样做,不过是因为一句俗话,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教训还是皇后娘娘教导小女的,若非之前御花园中巧遇皇后娘娘的事情,赵公公也不会一直跟随在小女身边,片刻不敢离身了!

    这话顿时勾起了人们的记忆,想起了那次御花园皇后故意调开赵林,设计裴元歌的事情。

    若非当时九殿下正巧在旁边歇息,皇上又来得及时,眼前这位娇怯怯的裴四小姐还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下场?也正是因为这样,太后才会命赵林跟随裴元歌,不能有片刻的疏忽,以免裴元歌又被人所乘。

    想想那次的事情,再看看眼前皇后的步步紧逼,众人不禁怀疑。

    难道说这次的事情又是皇后在陷害裴元歌?

    章文苑见势不妙,细声细语地开口道:这样就不对了,燕影金蔬的残菜中验出有毒兰之毒,而赵婕妤娘娘所中之毒也是毒兰。若照裴四小姐所说,菜肴中的毒兰之毒是腊梅所下,那就只能在赵婕妤用膳过后。用过的残菜,赵婕妤自然不可能再用,那赵婕妤又为何会尚毒兰之毒,以至于命丧黄泉呢?可见这毒药定然是在赵婕妤用膳前就加在了燕影金蔬之中。若是如此的话,那最有可能动手脚的人……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外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在赵婕妤用膳前,这道菜是经由裴元歌烹制出来的,最有可能下毒的人当然还是裴元歌!

    被她这样一分析,众人顿时有些迷糊起来,的确,赵婕妤既然中毒兰之毒而死,那就是说,毒药是在用膳前添加到菜肴之中,那最可疑的当然是做菜的裴元歌……但是,按照寒露宫那些宫女嬷嬷的叙述,裴元歌身边一直都有小厨房的宫女嬷嬷们在旁边,应该没有机会动手脚的啊!难道说这些宫女嬷嬷终究还是有疏忽的时候,被裴元歌钻了篓子?还是说章御女所言有误,赵婕妤并非是因为燕影金蔬中毒,而是另有缘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原本似乎清晰明了的案情,经过皇后和裴元歌的对峙,以及章文苑的分析,反倒似乎越来越令人迷茫,摸不着头绪。到底赵婕妤是如何中毒身亡的?凶手又到底是谁?嫔妃中沉稳的还好些,那些年轻沉不住气的,这时候只觉得心里似乎有着千百只爪子在挠着,恨不得立刻拨开眼前的迷雾,将事情的经过弄清楚。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

    裴元歌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赵婕妤的算计从一开始就很容易猜到,只是因为身在寒露宫,周遭都是赵婕妤的人,需要多加小心,用个小小的障眼法,裴元歌并没有放在眼里。尽管后来出了意外,赵婕妤居然暴毙,腊梅又横生枝节,冲出来指控是她毒死了赵婕妤,裴元歌也并不在意,因为从一开始她就了解到一个事实,可以彻底地洗脱她在燕影金蔬中下毒的嫌疑,因此她根本就不担心这出库投机的结局。

    至于那些辩解,表面上似乎是在为自己辩白,但真正的目的,却还是在不动声色地挑拨皇后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尤其是要动摇太后维护皇后的心。太后动摇得越厉害,待会儿如果能够指证此事是皇后所为,皇后被削减的权利就可能越大,最后能够一次性将皇后扳倒!

    裴元歌正要将这个杀手锏抛出,忽然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皇上,九殿下求见,说是有要紧事要禀奏皇上,可能会与赵婕妤之死有关!

    ------题外话------

    本来说好昨天恢复万更的,结果一不小心,昨天的万更挂掉了…为了保证今天的玩更不会挂掉,熬夜码字,终于确保了万更的复活,好累好困,睡觉去了~至于这些天欠下的字数,咳咳,亲们先记着吧,蝴蝶在保证万更的情况下,尽量补字数~

    看在蝴蝶熬夜码字,保证万更君的复活,又更新得这么早的份上,亲们鼓励下哈~o(n_n)o~

147章 破局,当年真相!(上)

    宇泓墨?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又怎么会跟赵婕妤之死牵扯上关系?裴元歌凝眸,和不解的众人一道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时近黄昏,光线渐渐昏暗,将万物都笼罩在一片黯然的消沉之中。然而,在宇泓墨进来的那刻,情形倏然耳边。恣肆的红衣,绝美的容貌,宛如朝阳瞬间点亮了众人的眼眸,连这金碧辉煌,光华灿烂的殿阁都似乎被他压了下去,转眼间眸波潋滟,璀璨如七彩宝石。在座众人都不是第一次见宇泓墨,但每次看到他,还是都忍不住为他的容颜所惊艳。

    即使是在美人如云的皇宫,也难得看到这般华盛的美貌。

    拥有这般惊人的容貌,难怪当初王美人能够宠冠后宫。只可惜……柳贵妃摇头,微微叹息。

    进了寝殿,宇泓墨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裴元歌,见她清丽的容色上一派沉静,这才放下心来,转瞬掠过裴元歌,环视众人,这才拂衣见礼,随即道:父皇,听说赵婕妤不幸暴毙,儿臣冒昧,敢问赵婕妤是否是中毒兰之毒而身亡?

    皇帝微微皱眉:你怎么知道?

    若是如此,那儿臣就来对了!宇泓墨吁了口气,躬身道,儿臣今日回宫,从北照门进来,正巧遇到一桩事故。有采买太监借进出宫廷之便,私自夹带宫中物品出宫变卖,又将宫外之物私自带入宫廷,私相授受,从中谋取暴利,被北照门侍卫逮个正着,人赃俱获。本来这事自由御司监处置,不该儿臣插手,谁知道北照门的护卫居然从这个太监的身上搜出一包毒兰粉。

    毒兰粉?皇帝面色微变,眉宇紧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得裴元歌和皇后僵持不下,局若迷雾,众人正觉得难辨难解时,宇泓墨突然带来这样的消息,好似一阵风,拨云散雾,隐约露出真相的一角。九殿下既然前来禀告,想必是查出了端倪,或许就能解开赵婕妤身死之谜。想着,众人都凝神屏气,等着宇泓墨接下来的禀告。

    据那采买太监供称,这包毒兰粉是他前次替宫中一位贵人从宫外购得,因为当时买的量多,那贵人只取走了一部分,原本叮嘱他将剩下的毒兰粉销毁。谁知道这太监贪财,想着毒兰粉在宫外售价颇高,想要夹带出来变卖,没想到竟然被逮个正着。因为牵涉到毒药,又事关贵人,大内侍卫和御司监不敢擅自决断,因儿臣在旁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便央儿臣一道前来禀奏父皇,顺便为此事做个见证。宇泓墨沉声禀奏道。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宫中的贵人,指的自然是皇帝的妃嫔。有妃嫔悄悄从宫外弄来毒兰粉,手握毒药,显然心怀叵测。尤其妃嫔与皇帝亲近,若是伺机拿毒药来谋害皇帝,那可就是抄家灭祖的罪名!如果真闹腾出这样的滔天罪行,无论是大内侍卫,或者御司监都不可能担当得起,眼见着旁边有位皇子,就顺势将他拉下水。

    有妃嫔从宫外弄来毒兰粉,赵婕妤又尚毒兰之毒身亡,显然意见,她八成就是谋害赵婕妤之人。

    到底这人会是谁?

    几乎所有人的心头都有这样的疑问,太后脱口道:那位贵人是谁?

    是月莲宫的李美人!宇泓墨沉声道。

    这个答案一出,顿时引起一阵惊讶疑惑的声音,显然这个答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赵婕妤荣宠太过,为人骄横,在宫中树敌无数,被人嫉恨乃至暗害并不稀奇。但事出必有因,若是皇后,柳贵妃乃至其他的宠妃所为,那顺理成章,因为赵婕妤挡了她们的路,又仗着身孕想要欺压到这些人头上。但是李美人不同,她早已经失宠,这些年来在宫中宛如隐形人,就算谋害了赵婕妤,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甚至有些入宫时日浅的妃嫔,压根就不知道这位赵美人是何方神圣,悄声问身边的人后,也是一片哗然。

    这么个跟赵婕妤毫无利益冲突的人,又怎么会毒害赵婕妤?

    说到这里,儿臣还要向父皇请罪!宇泓墨眉眼微敛,道,儿臣听说此事后,就立刻带采买太监以及北照门侍卫前来禀告父皇,半路接到消息,听说赵婕妤暴毙,似乎是中毒身亡。儿臣就妄自猜测,或许这中间会有关联,因此命北照门侍卫前去月莲宫先将李美人看管起来,以免横生枝节。逾越之处,还请父皇恕罪!

    李美人早就失宠,又没有任何势力,现在又牵扯到谋害宠嫔赵婕妤,皇帝当然不会为了这个责怪宇泓墨,当即道:无碍,朕恕你无罪。赵婕妤人呢?

    按照大内侍卫的脚程,这会儿也应该回来复命了!宇泓墨答道。

    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通报声。紧接着,一个身着甲胄的中年人走近,跪地道:启禀皇上,卑职奉九殿下之名前去月莲宫,正巧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太监,查探后发现正是李美人乔装打扮而成,不知意欲何为。卑职已经将人带来,如今正在殿外候旨,等候皇上发落。

    皇帝神色阴沉,冷声道:带她进来!

    被带进来的李美人还穿着小太监的服饰,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原本还算秀美的脸上,现在全是惊慌失措,看到皇帝铁青的脸色,冰冷的目光,再看看前面床帏里动也不动的赵婕妤,更吓得浑身瘫软,不等别人问话便伏地不住地磕头,哭诉道:皇上明鉴,妾身绝无谋害赵婕妤之意啊!赵婕妤娘娘正得圣宠,妾身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她啊,这只是巧合,是意外,是……妾身冤枉啊!

    说着,放声痛哭,涕泪齐下。

    冤枉?赵婕妤中毒兰之毒而亡,采买太监却说曾经为你购得毒兰粉,你要怎么解释?你究竟为何要谋害赵婕妤,还不从实道来?皇帝原本还想问问毒兰粉的事情,见李美人这样,就知道那采买太监所言无误,当即厉声叱问道。

    皇上,妾身冤枉。妾身的确托人从宫外买来毒兰粉,但是,这毒兰粉是……是赵婕妤托付妾身所购,妾身全部都交给赵婕妤了。妾身真的没有谋害赵婕妤啊!李美人大呼冤枉。

    胡说八道,赵婕妤怎么会托你购买毒兰粉?难道她要自己毒死自己吗?皇帝显然不信。

    事到如今,采买太监已经将她供了出来,不能再砌词狡辩,否则更容易招人怀疑,反而坐实了她谋害赵婕妤的罪名,倒不如从实道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李美人想着,便低声将事情经过道来:事情是这样的,妾身久居月莲宫,冷落寂寥,心中不甘,就像攀附赵婕妤,或许能有个好的前程。可是,赵婕妤荣宠昌盛,哪里能够看得入眼妾身这种人物,就算妾身想要投成,赵婕妤也不会理会。后来,赵婕妤跟裴四小姐……

    说到这里,李美人悄悄地看了眼裴元歌,这才继续道。

    妾身见赵婕妤对裴四小姐恨之入骨,就说在萱晖宫里,有太后护着裴四小姐,不如将她诱来寒露宫栽赃陷害。妾身给赵婕妤出主意说,让她假装跟裴四小姐要好,弄得人尽皆知,等到别人都相信她对裴四小姐没有敌意的时候,就想办法央求裴四小姐为她做菜,之后再在残菜里做手脚,随后赵婕妤再服下算好分量,会让脉象中出现中毒迹象,却又不会致命的毒药,紧接着就闹将起来,说裴四小姐在饭菜中下毒,意图谋害赵婕妤以及龙裔。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裴四小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脱罪,就能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此言一出,太后和皇后的面色同时剧变。

    赵婕妤听了妾身的主意,十分喜悦,当场就赏给妾身许多物件,又承诺事成之后,会将妾身的宫殿迁到寒露宫,对妾身多加照应。但后宫对药材监管极为严格,根本弄不到毒药,赵婕妤虽然得宠,但在宫中根基尚浅,并不能随意遣人出宫。妾身为了讨好赵婕妤,就说认识一个采买太监,能够出宫购得毒兰粉,以此来陷害裴四小姐!说到这里,李美人猛然抬头,眼眸中充满了恳求和畏惧,嘶声道,皇上,妾身真的只是奉赵婕妤之名购买毒兰粉,想要帮赵婕妤陷害裴四小姐。这只是一场苦肉计,妾身真的没有毒害赵婕妤,再说,妾身求的是富贵,害死了赵婕妤对妾身又有什么好处?还请皇上明鉴!

    说着,俯下身去,不住地磕头,额头很快泛起了青肿。

    在听到赵婕妤暴毙的消息后,李美人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她只是帮赵婕妤出主意演一场苦肉计,怎么也想不到赵婕妤真的会死。她出主意的事情,不止赵婕妤知道,赵婕妤身边的宫女也知道,如果被揭发追究起来,实在难逃嫌疑。因此换了小太监的衣裳,想要偷偷过来打探事情的进展,没想到被大内侍卫逮个正着,更没想到,采买太监竟然也被抓获,将她供了出来,因此早就万念俱灰,见了皇上就把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只求能够活命。

    这个李美人,实在太胆小怕事了,居然就这么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皇后心头暗恨,忍不住开口道:李美人所言看似合理,实则荒谬,若此事只是赵婕妤所设的苦肉计,赵婕妤又怎么可能会中毒身亡?定然是李美人设计谋害赵婕妤。而李美人在宫廷中素来沉寂,与赵婕妤无冤无仇,下此毒手八成是有人在幕后指使,还请皇上明鉴,不要让赵婕妤妹妹含冤莫白。

    皇后此言差矣!李美人所言与眼下的情形相符,并无错漏,哀家倒认为她所说的是实话,这事原本就是赵婕妤想要陷害元歌丫头,却阴差阳错反而害了自身,这才叫善恶有报,天理昭彰!太后淡淡地道,好容易抓住机会洗脱裴元歌的嫌疑,她又怎么可能容许皇后再次将污水泼到裴元歌身上?

    李美人所言的确与眼下的情形相符合,但就是太相符了,倒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出来,故意在这时候揭发,为裴元歌遮掩!皇后恨恨地道,瞥了眼温柔沉默的柳贵妃,以及容颜绝美的宇泓墨。宇泓墨出现的时机正好,恰恰好替裴元歌洗脱冤屈,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难道说连柳贵妃都与裴元歌联合起来?

    皇后,你是说这李美人是哀家安排的,故意来给元歌丫头顶罪的吗?太后沉着脸道,神色极为难看。

    皇后原本指的是柳贵妃和宇泓墨,没想到太后却安插到自己身上,不由得一怔。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稍安勿躁,小女这里倒有一法,或许可以验证李美人所言是真是假。听到太后居然将皇后的话误解到这种地步,裴元歌就知道经过刚才的事情,太后对皇后的不满和忌惮已经到了新的层次,才会这样敏感,哪里肯给皇后机会让她辩白,当即出列道。

    皇帝道:讲!

    根据采买太监和李美人所言,这毒兰粉是由采买太监购得,将部分交由李美人,剩下的犹自留在采买太监手中。那么,采买太监必然清楚,李美人拿走的毒兰粉的分量。裴元歌分析着,娓娓道来,药粉加入残菜后,赵婕妤当然不可能再用,也就说残菜中毒兰粉的分量并没有丝毫改变,如今太医在此,由太医检验清楚残菜中毒兰粉的分量,再与采买太监交由李美人的毒兰粉分量相比较,便可知道余下由赵婕妤服食的毒兰粉分量,若是分量不足致命,便能证明李美人所言无误。

    从裴元歌的话中听到了一线生机,李美人忙挣扎着道:皇上,妾身从采买太监那里拿到毒兰粉,只是为了帮赵婕妤陷害裴四小姐,共约九钱。按照妾身和赵婕妤的商议,应该是八钱半放入菜肴之中,赵婕妤服食半钱的分量。太医应该知道毒兰的药性,只服食半钱的话,会有中毒的迹象,但只要就医及时,并不会有大碍!赵婕妤并非愚钝,自然也是知道这点才会接受妾身的提议。

    太医,照裴四小姐所言检验!皇帝下令。

    太医心中忐忑,取过残菜加以验证,最后小声禀奏道:皇上,残菜中所有的毒兰粉分量的确在八钱左右,误差不超过一钱。而正如李美人所言,半钱乃至一钱分量的毒兰粉,会让人出现中毒的迹象,但不会致命。

    紧接着,皇帝又命人将采买太监押解上来,加以审问。

    采买太监的证词也跟李美人吻合,证实他交给李美人的毒兰粉分量正是九钱。如今八钱左右都在残菜中,那余下赵婕妤所服食的分量,最多也不过一钱,而一钱是绝无可能致命的。三方的证词加以验证,倒是证明了李美人所言无误,毒兰粉原本是她和赵婕妤合谋弄出的苦肉计,故意用来陷害裴元歌。

    但现在问题是,既然这是场苦肉计,那赵婕妤为何会中毒身亡?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裴元歌忽然道:既然李美人所言属实,赵婕妤应该只服下半钱的分量,不足致命。难道说……说着,忽然将目光转向太医,妙眸凝慧,闪烁着幽幽的黑芒,太医,赵婕妤真的是中毒兰之毒而死的吗?你确定没有弄错吗?

    皇帝倏然一震,眸光如电,冷冷地盯着太医,喝道:太医!

    从听到李美人的供述开始,太医的神色就变得有些慌乱,额头汗意涔涔而落,这会儿见裴元歌和皇帝都将苗头对准了他,心头惶恐,忽然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卑职不敢再隐瞒,赵婕妤口鼻中的确有淡淡兰花香味,是中毒兰之毒的迹象。但是香味十分淡泊,分量极轻,应该不可能致命。而且,尚毒兰之毒的人,必然会七窍流血,面色青白,与赵婕妤此时的症状大不相符!卑职……卑职……

    不敢再说下去,只是不住的磕头。

    早在最开始为查探赵婕妤的死因时,太医就察觉到,赵婕妤的情况必然是中毒身亡,可是中毒的人面色多会显现青紫黑等异色,皮肤,尤其是指尖舌尖的颜色更加明显,但偏偏赵婕妤面色红润,肤色白腻,非但没有丝毫异样,甚至比活着的时候更显得貌美盛华,栩栩如生。

    这般异毒,太医根本闻所未闻。

    但赵婕妤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又怀有龙裔,如今被人毒害,皇上的震怒可想而知。他身为太医,如果连赵婕妤尚何毒都查探不出来,肯定会被当作废物,若皇上震怒之下,迁怒到他这个太医身上,卡擦砍了他的脑袋也不是不可能!正巧赵婕妤的口鼻内有淡淡兰花清香,明显是中了毒兰粉之毒,太医就抱着侥幸的心理,将赵婕妤的死因归咎到毒兰之毒上。

    虽然知道裴四小姐八成被冤枉了,太医心中有些内疚,但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原本事情发展得还算顺利,皇后跟裴四小姐对峙归对峙,但谁也没有疑心到赵婕妤的死因,太医原本以为就能这样蒙混过去了,谁知道半途杀出个九殿下,带了李美人来,揭开了毒兰粉的真相,而裴四小姐和皇上更是心念电转间就怀疑起毒兰之毒。这事只要随便宣个太医来,就能诊断出来,这位太医再也不敢隐瞒,只能将真相说了出来。

    虽然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心思,但在场的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他心中的思量?

    裴元歌淡淡而笑,赵婕妤的死状和毒兰之毒发作的差别太大,才刚看到赵婕妤的尸体,紫苑就发现不对,悄悄地告诉了她。所以,当腊梅和皇后咄咄逼人,硬要将赵婕妤之死栽赃到她身上时,裴元歌没有丝毫的慌乱,因为她握着这张王牌,只要揭开就能反败为胜。

    太后对这个太医也是暗恨,但眼下赵婕妤之死更为重要,便问道:哀家且问你,赵婕妤究竟因何而死?

    回太后娘娘的话,赵婕妤确然是中毒身亡无疑,只是……卑职愚钝,实在不知道究竟是何种毒物致使赵婕妤身亡。卑职该死,被指该死!太医不敢再掩饰自己的无能,只拼命地磕头。

    皇帝冷笑,神色越发难看起来,点头缓缓道:好!好!

    那阴冷的声音,听得太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中寒意如附骨之疽,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无法查出赵婕妤死因的无能,隐瞒真相误导众人,致使裴四小姐被冤屈,现在真相揭穿,他这条命已经去了十之**……汗水早已经浸透衣衫,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是丽人姝!皇后突然开口道,太医,你可听过丽人姝这种毒药?

    丽人姝?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太医思索着,忽然一段话闪电般地划过脑海,脱口道:皇后娘娘所说的,难道是古书中所记载的奇毒梅艳木?据医书记载,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却是剧毒入骨,另有一样蹊跷,便是这毒对男子无用,没有丝毫毒性,但如果女子服食,则必死无疑,死后尸身不朽,眉目如生,故曰丽人姝。不错,赵婕妤娘娘死后气色红润,宛如生前,一定是丽人姝!

    像是在茫茫死海中抓到了一根救生的浮木,太医急急忙忙地道。

    太后眉宇紧蹙,凝眉道:皇后怎么会知道是丽人姝?言辞语调中充满了质疑之意。

    这事臣妾原本并不想声张,但是到如今,臣妾不得不说。方才裴元歌质疑臣妾,说臣妾为何一见赵婕妤妹妹的模样,就知道她是被人毒害,未卜先知,令人怀疑。的确,臣妾在到寒露宫之前,就猜到赵婕妤妹妹可能已经遇害,所以在看到腊梅腊雪的模样时,理所当然的认为赵婕妤妹妹被人谋害。但臣妾之所以知道,并不是因为臣妾是谋害赵婕妤妹妹之人,而是因为——

    说到这里,皇后忽然顿口,原本想着如果李美人和赵婕妤的谋划缜密的话,就能让裴元歌入罪,没想到这两个人都是草包,谋划之中居然有这么多的破绽,轻轻松松地就让裴元歌破解了。好在她原本就没多指望这两个炮灰能够成功,另外安排的有后招,才不至于让裴元歌就此逃脱。

    皇后紧紧地定着裴元歌,突然扬声道:玉清,进来吧!

    随着她的吩咐,一个身着粉红色绣木槿花的宫女盈盈入殿,眉清目秀,只是不敢向太后那边看过去,对着众人盈盈福身道:奴婢玉清,见过皇上,以及诸位娘娘!

    玉清,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后失声惊呼,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皇后不理会太后的质问,径自道:玉清,现在皇上在此,你就将你所看到的事情全部如实道来。你不要怕,裴元歌谋害赵婕妤,本就是死罪,皇上定然会病重论断,本宫也会为你做主,绝不会让你因此有所损伤。你只管照实说话就是。

    是!玉清福身,开始叙说,奴婢玉清,是萱晖宫的宫女,平时是贴身伺候太后娘娘的。前些日子,赵婕妤对太后娘娘十分恭顺,太后娘娘又怜惜她怀有龙裔,身体虚弱,赏赐了许多补品和珍奇药材。这些原本跟奴婢没有关系,只是……

    她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三天前,奴婢去库房取东西,回来时无意中看到裴四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躲在一处偏僻的角落,正在窃窃私语,隐约听到她们提到人参、丽人姝的字样,奴婢当时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没在意,但心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后来终于想起来,奴婢曾经听人说过丽人姝是种毒药,难不成裴四小姐将毒药夹在人参中想要害谁?想着她们又提到了人参,太后娘娘体热,不能用参,因此都将珍藏的人参赏人,尤其最近赏给赵婕妤的就更多……奴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就急忙来禀告皇后娘娘,没想到还是出了事端。奴婢该死,如果奴婢当时就能够警觉,将事情揭发开来,赵婕妤娘娘也不会被人害死了!

    说着,眼泪盈盈,神情十分自责。

    皇上,听了玉清的禀告,臣妾就知道事情不好,这分明就是裴元歌将丽人姝加入太后娘娘所赏赐的人参中,想要谋害赵婕妤妹妹。赵婕妤妹妹怀孕后,每天都要进参汤滋补,母后所赏赐的人参又都是极好的,药力足,赵婕妤妹妹为龙裔着想,恐怕立刻就会用。臣妾原本即刻就要赶过来的,但又担心只有臣妾一人,皇上又会以为臣妾在针对裴元歌,所以特意请来诸位妹妹,为臣妾做个见证。皇上,试问臣妾在知道这样的内情下,看到赵婕妤妹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又怎么能不怀疑她是被裴元歌所谋害?

    皇后说得言辞真挚,七情上面,又恰到好处地弥补了她之前的言辞疏漏。

    看起来,这位皇后娘娘也没有蠢到不可救药!章文苑想着,当即附和道:原来如此,难怪皇后娘娘匆匆命人请妾身等到凤仪宫来,言谈间诸多忧色,没说几句就提起赵婕妤,说她怀孕时被禁足,必然十分苦闷,邀请众位娘娘一道来探视赵婕妤。原本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唉,只因是裴四小姐,皇后娘娘就不得不如此谨慎委屈,当真是……

    幽幽叹息着,却没有再说下去。

    这话不但替皇后做了注脚,更是在挑拨裴元歌和在场妃嫔的关系。试问,明明掌握了这样的证据,对待裴元歌仍然要如此小心,生怕一个不妥引来皇上责难。皇后娘娘尚且如此,何况是其他妃嫔?只要心中升起这般忌惮之意,眼下又正有机会能够名正言顺地除掉裴元歌,只怕多半人都会顺水推舟。

    这个章文苑倒是个厉害角色,言辞中的机锋比皇后强多了!裴元歌沉思着。

    太后当然也听得出来其中的寓意,看着周围妃嫔微变的颜色,就知道章文苑所言起了效用,心中越发恼怒,紧盯着玉清,神情几欲噬人,冷冷问道:你既然是萱晖宫的宫女,发现这种事情,为何不来告诉哀家?却反而舍近求远,去告诉皇后?

    太后娘娘,奴婢也想过要告诉您的,可是,您这般宠爱裴四小姐,对她信任有加,奴婢担心,您被裴四小姐蒙蔽,会不相信奴婢所说的话,反而打草惊蛇。玉清乍着胆子,抬眼去看太后,神色恳切,太后娘娘,您还不明白吗?裴四小姐将毒药加入您赏赐的人参中,借此谋害赵婕妤,这是遗祸江东之计,想要在事发后把谋害赵婕妤的罪名推到太后娘娘您的身上!裴四小姐用心如此恶毒,更是全然不顾念您对待她的恩德,恩将仇报,您何必维护这样一条毒蛇呢?

    这个玉清,倒也是机灵的,懂得在这时候把太后摘出去,同时挑拨她和太后的关系。如果连太后都舍弃了她裴元歌,再加上确凿的人证和物证,只怕事情当真要麻烦了!裴元歌想着,嘴角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可惜,玉清还是不够聪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太后不能维护她,坐实了她裴元歌下毒谋害赵婕妤的罪名,毒药又是在太后赏赐的人参中,以她和太后的关系,无论如何,太后都不可能再摘出去了。

    即使皇上不追究太后的罪责,但所有人都会怀疑,这件事是太后指使的。

    太后素来在意名声,又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正是裴元歌所预期的情况,皇后想要栽赃陷害她,赵婕妤是个最恰当的人选,但是想要害死赵婕妤,并且能够把罪名栽赃在她的头上,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饮食中用毒,然后安排人证物证指向她。裴元歌早就料到这一点,言行谨慎,即使后面跟赵婕妤做戏,也从来不曾送饮食之类的东西给赵婕妤。

    皇后如果想栽赃陷害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太后赏赐的东西中做手脚,然后安排萱晖宫的人指证她。这样一来,皇后就不得不暴露她在萱晖宫的眼线和人手,同时,事情牵涉到太后赏赐的东西,更会引起太后的警惕和忌惮,现在根本就不用她再挑拨,太后对皇后只怕也有了杀心。在这种情绪下,如果能尽快证实皇后的罪行,太后绝不会再庇护皇后。

    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如何拆穿皇后,证明她是谋害赵婕妤的人?裴元歌想着,悄悄地将目光投向角落处一名身着绿衣的宫女身上……

    皇上,事到如今,真相已经清楚地摆在面前,只要将太后赏赐的人参取来验证,看里面究竟有没有被加入丽人姝之毒,就能知道裴元歌到底是不是真凶了!皇后不耐烦再纠缠,快刀斩乱麻,直接将话题引到了毒药上面,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裴元歌无法辩白,被严刑处死的情形。

    既然皇后说得这样肯定,那些人参必然是被做了手脚的,只要取出来验证,不但裴元歌难以辩白,就连她这个太后都逃不掉干系。太后想着,心头既懊悔又恼恨,裴元歌清丽绝俗,又机敏练达,对她这个太后更是恭敬有加,不曾有丝毫违逆,有这样的人在手做棋子,原本再好不过,偏偏她人心不足,被玉清撺掇,想要裴元歌跟赵婕妤鹬蚌相争,结果现在却被皇后来个渔翁得利!

    这个玉清,根本就是皇后的人!

    太后心中既愤怒,又油然升起一股惊悚寒意。

    皇后在她宫中安插有眼线并不奇怪,各宫都是如此,太后并不觉得意外,但这个眼线是玉清,这就让太后悚然而惊了。能够贴身伺候她,能够给她出谋划策并让她采纳,太后对玉清的信任毋庸置疑,而就是这样一个让她深信的心腹,居然是皇后的人,这是何等的可怕?

    现在皇后只是让玉清出来作伪证,如果皇后让玉清在她的饮食中下毒呢?

    想必她也会毫不怀疑地喝下去吧?

    想着,太后越发觉得心中寒冷。尤其,玉清是叶氏送上来的人,是叶府的家生子,所以太后才会对她如此信任。现在证实玉清是皇后的人,那送玉清到她这里来的叶氏是不是知道?还是说,他们原本就知道,这才将玉清送到她这里来?那是不是意味着,现在叶氏更看重的人,是皇后?毕竟皇后有宇泓哲这个皇子傍身,未来的潜力比她这个日薄西山的老太婆要大得多……

    不能再任由这种情形发展下去!

    皇后愚钝没有关系,但是,一个愚钝却又自以为是,而且野心十足的皇后,就太可怕!太后眼眸中闪过一抹锐色,如果让皇后这样的势头继续下去,她这个太后就要成为傀儡了……

    心中涌过一抹凛冽的杀机,太后反而平静下来,用心思索着眼下的局面。

    现在皇后有玉清做人证,有被下了毒的人参做物证,情形对她和裴元歌来说十分不利,皇帝的心思或许还有几分偏向裴元歌,但应该也动摇得厉害,毕竟被毒害的人是皇帝宠爱的赵婕妤,而周围的妃嫔更加指望不上,经过章文苑的挑拨,只怕她们现在也对裴元歌十分忌惮,如果有机会能够名正言顺地除掉裴元歌,谁会蠢得加以援手?

    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她们自己,必须彻底推翻皇后的布局,证明裴元歌的清白才行。物证的人参多半不能查证出什么,而身为人证的玉清,既然敢在这时候出来作证,只怕也不容易说动她,而玉清的聪明伶俐太后更是深知,想要抓住她的破绽,也并不容易……

    太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被蠢笨如猪的皇后逼入绝境。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呢?

    萱晖宫,霜月院。

    舒雪玉坐在窗前,望着院门口,神色焦虑。她知道裴元歌今天又去寒露宫探视赵婕妤,但往常这时候元歌早该回来了,怎么今天到这时候还没有消息呢?而且,之前似乎也看到太后带着人匆匆忙忙地往寒露宫的方向而去,难道说出了什么事情吗?

    想到这里,舒雪玉不禁悚然而惊。不会的,元歌那么聪明,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一定能够应付过来,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般安慰自己,但舒雪玉终究放心不下。

    还有那个赵婕妤,虽然只是从院门缝隙中遥遥地看了她一眼,但不知道为什么,舒雪玉总觉得这位赵婕妤有什么地方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却偏偏又弄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她再三地回想着当初那一瞥所见的容光焕发的丽人,努力地思索着。这个赵婕妤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偏偏元歌为情形所迫,不得不跟赵婕妤去亲近,这就更让舒雪玉提心吊胆。

    当初明锦那样郑重地将元歌托付给她,可是这些年来,她却从来都没有照看过元歌。

    现在如果元歌再出什么事端,且不说将来黄泉之下,要如何去见明锦,单只她自己的心疼,都难以接受。舒雪玉忧心忡忡地想着。忽然间脑海中似乎有一道闪电划过,似乎照亮了什么事情。舒雪玉眉宇紧蹙,仔细地回想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想到明锦将元歌托付给她的事情吗?

    明锦……

    对了,是明锦!舒雪玉心头大震,神情剧变,赵婕妤那白里透红,好得不寻常的气色,跟当初中毒身亡的明锦一模一样!再想想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元歌,想想最近不得不跟赵婕妤亲近的元歌,心头忽然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恐慌,这跟当初明锦遇害,她被冤枉的情形何其相似?

    是章文苑,一定是章文苑!

    十年前她的姑姑章芸,用这种办法害死了明锦,嫁祸给她;十年后,章文苑却又用同样的办法来陷害元歌!

    舒雪玉心头大乱,猛地跑了出去,朝着寒露宫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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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上午停电了,到下午才来,所以更新也跟着晚了,汗滴滴……

148章 破局,当年真相!(中)

    殿内众人的心神都被太后和皇后的争执吸引过去,原本赵婕妤的死,对在场的众人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后面皇后针对裴元歌,若是能就此将裴元歌除去也是好事,但无论如何,都与众人关系不大,众人的关注,多半还是处于好奇和看热闹的心理。

    但现在,玉清的出现和证词却将情形变换,风雨欲来。

    虽然她的话里只针对裴元歌,甚至还在为太后辩解,说太后被裴元歌所骗。但裴元歌是太后看重的人,人参是经太后赏赐给赵婕妤的,而玉清是太后的心腹,遇事不向太后禀奏,反而去告诉皇后……这中间实在有太多值得推敲琢磨的内情。

    且不说真相如何,但现在的情形,皇后和太后显然是彻底地撕破脸,对立起来。

    无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总有一方得利,一方失势,而且失势的一方也绝不会就此罢休,双方又都是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子,这要是彻底地斗起来,无论最后谁输谁赢,都必定会将后宫弄得天翻地覆,所有的格局重新洗牌,她们这些后宫的嫔妃,恐怕难以置身事外。即便能够置身事外,但动乱往往是腾达的契机,若是能够把握契机,站对立场,必定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能够站在这里的嫔妃,又怎么可能毫无野心?

    因此,比起方才,现在众人更加全神贯注,不肯错漏任何细节,以决定将来的走向和立场。

    趁着这个时候,裴元歌悄悄地退了两步,靠近绿衣娉婷,却被惊得呆了的腊雪,目光依然注意着周围的情形,轻轻地推了推腊雪,悄声道:想活命吗?

    腊雪一怔,惑然看着裴元歌,不明白她的意思。

    赵婕妤身死,你们这些贴身宫女觉悟幸免,腊梅是个聪明人,知道要这时候要推出一个元凶转移皇上的怒气,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可惜,她挑错了人,不该针对我。裴元歌悄无声息地道,如果你想活命,就跟我合作,一起找出真正的凶手,到时候我会为你求情,无论如何都会救下你的性命。怎么样,要不要赌一赌?

    腊雪目光闪烁,能够活的话,谁想死?

    奴婢能帮裴四小姐什么?

    虽然还未完全答应,但已经意动,裴元歌轻声问道:赵婕妤身边应该有个懂得识药的心腹,是谁?

    ……是奴婢。可是,裴四小姐您怎么知道?腊雪惊讶异常。

    这并不难猜,赵婕妤怀孕的时日不短,又仗着身孕如此骄横,得罪的人极多。所有人都知道,赵婕妤的王牌在于她的身孕,赵婕妤想必也知道,大户人家在饮食里做手脚的都极多,何况是皇宫?但赵婕妤到现在都安然无恙,而且还敢肆无忌惮地食用从众人那里多来的补品珍馐,丝毫也不担心别人会动手脚,唯一的解释就是,赵婕妤身边有个懂药识药的人,在帮她把关,所以赵婕妤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只是,裴元歌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腊雪。

    是你就更好了。裴元歌点点头,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还想请你帮个忙!

    赵婕妤虽然张扬,却也分得清轻重,身边有人懂药识药的事情一直都极端隐秘,这位裴四小姐怎么会知道?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这至少能够说明裴四小姐的敏锐聪慧,或许她真的有办法找出下毒的元凶,而自己如果能在这中间出力,再由裴四小姐为她求情,或许真的能够逃出生天。

    想到这里,腊雪顿时精神一震:裴四小姐尽管吩咐,奴婢无不从命!

    比起方才试探性的询问,这句话则表明腊雪已经完全相信裴元歌,愿意将所有赌注放在她的身上。

    我想知道……

    知道眼前的事情棘手,皇后的设计并不复杂,但越是简单,破绽就越少,越不容易扭转。太后心急如焚,一时间却也想不到突破口,正焦急时,错眼看到裴元歌悄悄靠近赵婕妤身边的贴身宫女,正对她说些什么。太后心中一动,她知道裴元歌冰雪聪明,难道说她竟想到了破解的办法,所以才在接近腊雪?太后想着,顿时提高了声音,故意跟皇后争执起来,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免得被人发觉裴元歌的举动。

    和腊雪计议已定,裴元歌心中有了底,环视四周。

    对于如何推翻皇后的栽赃,她已经有了主意,但是还需要一个能够跟她配合的人。裴元歌思索中,忽然察觉到一道火热的视线,转头望去,迎上的是宇泓墨幽黑而潋滟的眸,方寸之间,却似乎蕴含了宛如高山瀚海般的情绪,平静却又热烈,辗转缠绵,瞬间担忧,瞬间却又变作抚慰。他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又轻轻地点了点头,眸眼炽热。

    他是在说,不必担忧,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她出事!

    尽管置身如此险恶的境地,裴元歌却突然觉得心神安定下来,宛如浸泡在温泉浴池之中,整颗心都暖洋洋的十分熨帖。她嫣然一笑,眉眼弯弯间尽是欣然,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随即眼眸中微露求肯之意。

    有事需要他帮忙吗?

    宇泓墨点点头,眸带询问。

    裴元歌目光转向床帏里宛若沉醉梦中的赵婕妤的尸体,随即又环视殿内四周的人,然后右手轻叩,做出一个敲打的动作,最后伸直右手,宛如利刃般往下一划,带着几分干脆利落。

    这是什么意思?

    宇泓墨微觉惑然,沉思不语。

    这些天他奉皇帝之命,悄悄外出办事,因为记挂元歌和皇后之间的争斗,丝毫也不拖延,尽快将事情办好赶回京城,却没想到才刚回宫就听到赵婕妤亡故,元歌被怀疑是凶手。好在他之前也猜到,皇后如果要动手陷害裴元歌,多半会对赵婕妤下手,因此早就命人暗中监视寒露宫的动静,察觉到李美人跟赵婕妤突然过从甚密时,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李美人失宠许久,又没有势力,若无特殊原因,赵婕妤绝不会跟她相交。

    于是,他便将重点放在了李美人这边,李美人托采买太监购买毒兰粉,又将东西交给赵婕妤,这些事情根本就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只是在这时候,他恰巧被皇帝派遣出京,来不及通知元歌,再回京已经是今天。听到赵婕妤遇害的消息后,他立刻动手安排,让北照门的侍卫将那个采买太监逮个正着,人赃俱获,又恰巧被他遇到,名正言顺地来到寒露宫。

    原本他以为李美人是奉皇后之名谋害赵婕妤,嫁祸元歌,以为只要将李美人带到即可,没想到李美人却是和赵婕妤合作,想要陷害裴元歌。而又查出赵婕妤并非尚毒兰之毒,皇后又突然召出玉清,直指元歌。宇泓墨毕竟才刚回宫,对这件事的细节知道得并不清楚,又担忧元歌,一时间也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这时候接到裴元歌的暗示,稍加思索,宇泓墨忽然心头一亮,眸眼生辉,用力点了点头。

    知道他一定猜到了她的用意,裴元歌十分欣慰,浅浅一笑。

    虽然说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太后和皇后吸引,但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裴元歌唯恐被人察觉,不敢多跟宇泓墨眼神交流,留恋地凝视他一眼,将目光转开,投到了太后和皇后的争执上,同时凝定心神,准备迎接接下来的风暴。

    而就在这时候,奉命到寒露宫库去的张德海已经带人回转,身旁的小太监捧着十几盒的人参。

    赵婕妤怀有身孕,需要每日饮用参汤进补,因此皇上和皇后、太后都有赏赐人参,其他的妃嫔也有送来讨好的。太医上前一一查证,最后指着两个黑漆描金的盒子道:皇上,这两盒的人参气味色泽略微有异,似乎被人注入药物。不过变化很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查不出赵婕妤的死因,归咎于毒兰之毒却又被拆穿,太后知道自己性命垂尾,因此尽力表现,希望能够挽回一二。

    是被下了丽人姝吗?皇帝脸色阴沉。

    这……太医擦擦汗,心头惶恐,却不敢再大包大揽,颤抖着道,启禀皇上,卑职并未见过丽人姝,书中也只是记载它的毒性,对于丽人姝的模样色泽并无阐述,因此卑职无法断定。不过,据古书记载,可以找来猫狗喂毒验证,看是否与赵婕妤的死状相同。

    这番话他说得战战兢兢,唯恐皇帝不悦,直接将他拖出去砍了。

    好在皇帝还有这份耐性,当即命人去找来一只猫咪,因为丽人姝只对女子有毒,因此特意找来一只母猫。太医将黑漆描金盒中的人参切成片喂食给母猫,母猫表现得并无异样,依旧懒洋洋地迈着步子,后来似乎走累了,盘成一团睡了起来,看不出丝毫中毒的迹象。

    过了许久仍然没有动静,皇帝的眉头已经越皱越深,神色越来越阴沉,眼看着在爆发的边缘了。

    太医心惊胆战地去碰了碰母猫,忽然猛地抬头道:皇上,母猫已经死了!说着猛地摇晃着母猫,母猫却是一动不动,最后太医索性将母猫提了起来,各种折腾,母猫却丝毫没有动静,显然不是熟睡,而是死去了。只是模样与生前并无二状,跟赵婕妤的死状颇为相似。

    看起来,赵婕妤所中之毒就是丽人姝,而且毒药就藏在这人参中。

    虽然早就猜到人参会被动手脚,太后的脸色仍然极为难看。

    这些根本就不必再问,看太后的脸色,众人就知道这两盒黑漆描金的人参正是太后所赏赐的。皇后和章文苑相视而笑,眼眸中掠过一抹狠毒的得意,这次裴元歌死定了!而且,就连太后都会沾上一身的腥,引起皇上的怀疑。此消彼长,太后的势力渐渐减弱,皇后的势力也就相应而升,这后宫慢慢的终究会变成皇后的后宫!

    然而,从这试毒的过程中,宇泓墨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他迅速地去看裴元歌,想要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她,却见她的目光从被毒死的母猫身上转开,也向他往来,眼眸中也带着些微的疑惑不解,应该是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问题所在。不对,人参中所下的丽人姝的毒有问题,这个过程本身就露出了极大的破绽!

    按理说,即便皇后不能察觉到这其中的问题,章文苑也应该能够察觉到,不应该露出这样的破绽才对。裴元歌眉宇紧蹙,努力地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难道说……但无论如何,这样的破绽对她是有利的。裴元歌朝着宇泓墨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急于揭穿,用在后面或许会更有用处。

    皇上,试毒的过程已经证明,赵婕妤妹妹的确是中丽人姝之毒而死,毒药就藏在人参中,而玉清也证明这毒正是裴元歌所下。皇后迫不及待地发难道,眼下事实再清楚不过,就是裴元歌害死了赵婕妤妹妹,还请皇上下令将裴元歌处死,以慰赵婕妤妹妹在天之灵。

    那倒未必!太后冷哼道,人参中有毒又如何?之前元歌丫头所做的燕影金蔬中不也有毒兰粉之毒,可那毒却是赵婕妤命人所下,目的是为了栽赃嫁祸元歌丫头!

    母后此言不妥,难道说赵婕妤还能在人参中下毒,自己害死自己不成?皇后当即辩驳。

    眼见双方又僵持起来,宇泓墨觑准时机,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无论这人参中的毒药是谁所下,但赵婕妤中毒身亡,寒露宫宫女太监伺候不利,给了凶手空隙,这疏忽失职之罪却是逃不掉的。儿臣认为,应该将寒露宫的宫女太监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殿内的寒露宫宫女太贱都惨然变色。

    宫中贵人被害死,贴身宫女照料不知,失职处死是常有的事情,但其余的宫女是生是死,却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虽然有些残忍,但大夏王朝的历史上也有过处死整个宫殿的太监宫女,为嫔妃陪葬的事情,越是受宠的妃嫔越是如此,毕竟是皇帝所宠爱的,被人害死,难免会迁怒于人,而宫女太监的性命本就卑微,处死满殿宫女太监,跟捏死几十只蚂蚁也没什么区别,根本就没有人会在乎。

    现在赵婕妤这般受宠,又怀有身孕,骤然而死,皇帝必然震怒,偏偏现在皇后和太后又僵持起来,皇帝无论处置谁都必须要三思而后行,这时候九殿下却突然将矛头转移到他们这些身上,皇帝正焦躁期间,肯定会把怒气全部发泄在他们这些卑微的小人物身上,只怕真要他们所有人给赵婕妤陪葬。

    果然,皇帝冷眉倒竖,冷声道:来人,将寒露宫内的所有人都看管起来,等赵婕妤入葬时,全部为赵婕妤陪葬!

    闻言,许多宫女太监都虚脱般地瘫倒在地上。

    原来是这人参里有毒!就在这时,原本似乎因为赵婕妤之死而懵了,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腊雪突然站了出来,指着角落里一个身着桃红衣裳,瑟瑟缩缩的宫女,厉声斥责道,赵青,是你对不对?是你在人参中下毒,害死了婕妤娘娘。到现在你还不承认,还想拖着大家跟你一起死,你好狠毒!

    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将众人都弄得懵了,不明白腊雪为什么会这样说。

    叫赵青的那个宫女,原本就因为皇帝处死寒露宫所有人的圣旨而畏惧绝望,突然被腊雪点名,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更加恐慌得不知所措,换身颤抖着,神色慌乱地道:腊雪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我没有啊!不是我,你不要乱说啊!

    皇后见有人横生枝节,皱眉想要开口斥责,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腊雪打断。

    你不要再狡辩了!原本我还不知道是你,知道刚才看到那个下了毒的人参盒子,我才想起来!腊雪声色俱厉,步步紧逼,不肯给她丝毫的喘息时间,厉声道,婕妤娘娘虽然骄横了些,可是对待咱们这些宫女从来都不曾刻薄,即使之前骂过你,那也是因为你做错事,若是换了别的宫主,只怕早就打死你了,可婕妤娘娘只是罚了你的月例完事。这样的宽厚恩德,你不但不领情,反而恩将仇报,因此谋害婕妤娘娘!赵青,你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说到后来,神情已经近乎狰狞狠厉,令人望之生畏。

    没有,我没有怨恨婕妤娘娘!看着腊雪如此的神态,赵青更加慌乱,我没有怨恨,真的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害婕妤娘娘?是不是别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了一点金银钱财,就背叛婕妤娘娘,暗下毒手,赵青你是在太过狠毒了!腊雪死死咬紧赵青,似乎认定了她谋害赵婕妤,你这个卑鄙懦弱的混账,害死了婕妤娘娘,又不敢承认,现在还要拉着大家陪你一起死,平日里大家都待你不薄,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腊雪姐姐,你不要胡说,我没有!赵青已经彻底乱了方寸。

    你还抵赖?你说你没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有?腊雪厉声斥问道,你就是怨恨婕妤娘娘骂过你,所以故意害死了她?因为我和腊梅当时帮着婕妤娘娘骂你,你怀恨在心,连我们也想害死,是也不是?那天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偷偷溜进库房,站在放人参的盒子前许久,把丽人姝的毒药加入人参之中,是也不是?当时是辰时三刻,你穿着那身草绿色绣鸢尾花的宫装,戴着鎏金西番莲钗子,是也不是?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被腊雪这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手足无措,听到最后的话语,赵青想也不想地就嘶喊出声。

    不对,我是昨天半夜进去的,不是辰时三刻,你根本不可能看到我的穿戴——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赵青猛地顿口,双手捂住了嘴,却无法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再收回去。赵青的双手慢慢放下,无力地瘫倒在地,痛哭失声。

    这场变故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殿内众人都愕然当场,甚至到现在还没能反应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皇后和章文苑。

    眼看着证据确凿,连太后都只能辩解,却无法证明裴元歌的清白,眼看着裴元歌即将入罪,怎么会突然间乾坤倒转?裴元歌和赵青全无接触,她怎么会知道是赵青在人参中下毒,而命腊雪针对赵青,逼问出真相的?难道是蒙的,可是怎么会这样凑巧?

    裴元歌并不是乱蒙的。

    早在看到赵婕妤的尸体开始,她就在分析着整件事,最开始只能确定赵婕妤绝非是因为燕影金蔬而中毒,但除此之外,却没有更多的信息和线索去揭发真相。如果皇后不说话,一时间之间,连裴元歌也无法指证她。但皇后偏偏不肯罢休,让玉清出现,说人参中有毒,裴元歌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突破点。

    人参中绝对被人做了手脚,所以皇后才敢这样污蔑陷害她。

    那么,究竟是谁在人参中做手脚的?这个人必定是听命于皇后行事的,只要能够找出这个人,不但能够洗清她的冤屈,而且能够将矛头直指皇后。

    虽然玉清是太后的心腹,又是皇后的人,但裴元歌认为,下毒的人绝不是玉清。

    原因很简单,太后因为体热不能用人参,但是经常拿人参赏人,因此萱晖宫库房中的人参并不在少数,再不能确定太后会将哪些人参赏赐给赵婕妤前,皇后绝不会命人下毒,否则万一太后将有毒的人参赏赐给别人,那岂不是提前漏了陷?但是,当太后确定把那些人参赏赐给赵婕妤时,就是要取人参给腊梅,命她带回寒露宫的时候。

    这中间的过程极短,想要下毒不容易。

    而且太后是个很谨慎的人,之前裴元歌又暗示过她,说可能有人会借着太后跟赵婕妤的矛盾,暗害赵婕妤,栽赃嫁祸给太后,因此太后必定对此有所提防,而补药饮食本身又是容易被人做手脚的地方,所以每次赏赐给赵婕妤的东西,都是经过路太医的检验,又随着腊梅一路前去寒露宫。如果在去参的时候做手脚,一定会被路太医检查出来。而之后又有路太医一路跟随,想要做手脚更加不可能。

    所以,人参中的毒药绝不是在萱晖宫被加进去的,而应该是在寒露宫。

    换而言之,寒露宫中有皇后的人!

    赵婕妤的贴身宫女如腊梅腊雪等人,跟赵婕妤荣辱与共,赵婕妤若能顺利生下龙裔,身份水涨船高,将来前途无限,这些宫女也会随之得意;相反,如果赵婕妤死了,这些贴身宫女的失职之罪是跑不掉的,十有**会跟着陪葬。截然相反的结果,犹如天壤之别,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不会选择明知必死,还要选择后者,所以,这个下毒的人应该不是赵婕妤的贴身宫女。

    但如果是洒扫或者粗使的宫女,又不可能进入库房,在人参中下毒。

    因此,这个下毒的人应该是介于赵婕妤的贴身心腹和粗使宫女之间的人,有赵婕妤相当的信任能够进入库房,但又不是特别心腹,不会因为赵婕妤的死而跟着陪葬。这样的人,在任何宫殿都不会太多,裴元歌问过腊雪,得知能够进入库房的宫女太监都在当场,便格外注意众人的神态举止。

    果然,这其中被她察觉到身穿桃红衣裳的赵青神色有异,在拥有其他宫女太监都有的悲痛和畏惧的同时,似乎还带着一点恐慌和心虚,眼神畏缩,丝毫也不敢朝赵婕妤的尸体望去。但同时,她似乎又格外注意事态的进展,眼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祈求和希冀。

    当然,但只这些,也不能断定赵青就是下毒的人。

    于是,裴元歌请宇泓墨帮忙,敲山震虎,打草惊蛇,故意向皇上进言,要求将整个寒露宫的宫女太监全部陪葬。如果赵青真的是下毒的人,她肯在人参中下毒,想必就是抱着希望,因为她不是贴身宫女,不大可能被处死陪葬,如果骤然之间这个希望被打碎,得知自己也会因之除此,这样突兀的打击之下,肯定会露出些破绽来。

    果然,当皇帝下令后,赵青就好像被人砸懵了一样,说不出的慌乱恐惧,还带着一丝后悔,随即又眼眸四处乱转,似乎想要像谁求助。

    这就更让裴元歌确定,赵青就是下毒的人,因为她是被人指使的,而当初指使她的人肯定说过,她不是贴身宫女,不会被处死之类的话语来安慰她。现在突然有变,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定然会下意识地觉得被那人所骗,想要理论或者求助,所以才会眼神私下乱晃,慌乱不堪,神色与别人有异。

    确定赵青是下毒的人,而且已经心神大乱,裴元歌当即拿手指指向她。

    而之前腊雪已经得到了裴元歌的吩咐,待会儿只要看到她手指指向某人,就立刻朝着那人发难,咬定是那人下毒害死了赵婕妤。因为对裴元歌才智的信心,虽然见那人是赵青,腊雪也没有犹豫,立刻按照裴元歌的吩咐,当众指控赵青,不给她丝喘息的机会,咬死了是她下毒。

    原本以为性命无碍,突然被宇泓墨的进言所扰乱,命悬一线,赵青本就恐慌,又在这时候又突然被腊雪点名,说她谋害赵婕妤,本就心虚的她肯定会以为被腊雪看破,心情更加紧张。再加上被腊雪的指控所引导,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赵青身上,这让本就慌乱的她越发恐慌起来,神经更加紧张,绷成一条线。

    而裴元歌所要的,就是要让她神经紧绷,没有思索的时间。

    腊雪刚开始的指控,都是凭空而来,只是咬死了是赵青下毒,又说赵青与赵婕妤有矛盾,有下毒的动机,因为是凭空而指,赵青无法辩白,只能苍白地说不是她,无法辩解。她本就做贼心虚,这时候肯定更觉得这样苍白的辩解不足取信于人,反而更令人怀疑,心里一定满腔满怀都想着如何反驳腊雪,顾不得其他。

    而在这时候,腊雪却突然给了她机会,说出了错误的时间和衣着,神经紧张的赵青已经被腊雪的逼问弄得脑海一片空白,只想着辩解,这时候突然有了机会反驳腊雪,肯定会想也不想地说出真相,从而证明腊雪所言是错的。

    而裴元歌所要的,就是她这样的一句话。

    这是一场完全的心理战,必须专注快、很、准三字要诀,要在片刻之间就从赵青口中逼问出真相,不能给包括皇后和章文苑在内任何人回神的机会,腊雪表现得极为完美,步步紧逼,果然从赵青口中诱出真相,瞬间扭转乾坤。

    甚至,直到赵青说出那句话,恐怕还有许多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个逆转的过程非常短暂,但正因为短暂,瞬间颠倒乾坤,转败为胜,这才更让人感到震撼!

    许久许久,寝殿内都是一片寂静。

    明明刚才玉清言辞凿凿地作证,说是裴元歌在太后赏赐的人参中下毒,谋害赵婕妤,而且才刚从人参中验出毒药,与赵婕妤死状相类似,眼看着人证物证俱在,裴元歌恐怕难以脱罪,太后和皇后正为此争执不休,怎么一转眼,毫无征兆的,寒露宫的宫女却内讧起来,争执间这赵青竟然脱口而出是她在人参中下的毒药?

    如果是赵青的话,那就与裴元歌无关了?

    刚才腊雪和赵青的争执,众人都听在耳里,赵青脱口而出,说自己在半夜偷溜进去,在人参中下毒。无缘无故的,赵青绝不会乱说这样的话语,显然在人参中下毒的人就是她,而萱晖宫的玉清则是在污蔑陷害。可是,腊雪又怎么会知道是赵青下毒的呢?看裴元歌早有准备的模样,为腊雪求情的话语,难道说这一切都是裴元歌安排的?可是,裴元歌又是怎么知道是赵青在人参中下毒的呢?

    就连精明的太后,一时间也揣测不出来缘由。

    她的心神都在皇后和裴元歌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寒露宫宫女。

    见元歌果然逼问出真相,既然赵青承认下毒,那之前玉清的指控就都烟消云散,元歌的嫌疑彻底洗清。宇泓墨极为欢欣,眼眸湛亮,看向裴元歌的目光中尽是赞赏和喜悦之意。

    就连皇帝也没想到变故会来得这样突然,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打破了沉寂。

    裴元歌向着皇帝盈盈跪倒,道:皇上,刚才赵青的话您也听到了,人参中的毒药是她下进去的,并非小女所下,更与太后娘娘无关,还请皇上明察!另外,若非腊雪姑娘机警,设计逼问出真相,揭穿赵青的真面目,只怕赵婕妤娘娘仍然要含冤莫白,还请皇上念在她有功的份上,饶恕她的失职之罪!

    她并不担心皇上不肯饶恕腊雪,对皇上来说,这件事真正重要的是能否打击皇后,削弱叶氏,腊雪揭穿赵青,洗清了她裴元歌的冤屈,而若能通过赵青将皇后揭露出来,那腊雪就立下了大功。对于一个宫女的生死,皇上根本不会在意,饶了她的性命不过是小事一桩。

    被她的话语惊醒,皇帝还有些混沌,下意识地点点头,道:准!

    终于得到了皇帝的这句话,腊雪轻吁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一时间宛如虚脱般的无力,单薄的夏衫顿时被冷汗浸透,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裴元歌,见她正看着自己,微微点头,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婕妤娘娘和皇后两次的精密设局,都被她转瞬击破,迅速从陷阱中抽身。

    尤其是之前抓出赵青的过程。

    这样变故在旁人看来已经颇为震撼,但是作为当局之人,生死攸关,没有人比她更能了解这中间的凶险,稍有不慎,她和裴四小姐都可能会万劫不复。在这种紧要关头,命悬一线,她早就慌乱不知所措,一直都是呆傻痴怔的状态,可裴四小姐却能够如此沉静,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整件事分析清楚,精准地找出下毒的赵青,并设计诱导出真相,这份沉稳敏锐,玲珑心思实在令人惊叹!

    婕妤娘娘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也许,婕妤娘娘从一开始就不该与她为敌,皇后视婕妤娘娘为眼中钉,当裴四小姐是肉中刺,或许婕妤娘娘能够和裴四小姐联起手来,一起对付皇后的。腊雪忽然想起,裴四小姐在做燕影金蔬前,曾经跟赵婕妤说过的那句话,清楚地表明她对赵婕妤并无敌意。现在想起来,裴四小姐是不是在那时候就预料到了婕妤娘娘的下场,那是最后的忠告,或者说是警告?

    可惜,婕妤娘娘不肯相信裴四小姐,结果……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腊雪黯然垂首,婕妤娘娘已死,她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下场如何还未可知,一切都已经太迟太迟了……

    被裴元歌和皇帝的对话惊醒,众人终于渐渐回过神来,都把目光聚集在伏地痛哭的赵青身上。这个赵青方才已经承认在人参中下毒,以她寒露宫宫女的身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谋害赵婕妤,自毁前程,定是有人幕后主使,只要能撬开赵青的嘴,就能找出谋害赵婕妤的真正凶手。

    这个人,到底是谁?

    几乎所有人的人都下意识地朝着皇后望去,刚才皇后命玉清出来作证,振振有词说是裴元歌下毒,实在太过可疑,恐怕就是指使赵青谋害赵婕妤的幕后之人!谋害宫嫔及龙裔,又试图嫁祸裴四小姐,更牵扯上太后,这样的罪行,又闹得人尽皆知,即使是皇后也不可能脱罪。只要赵青指证她,这件事基本就铁板钉钉,即使有叶氏做后盾,皇后这个位置也就岌岌可危。

    若是废后,后宫的势力可就要重新洗牌了……

    谁都知道这个赵青是关键,早有大内侍卫在皇帝的示意下站立在赵青身旁,防备有人突施毒手,杀人灭口。

    皇帝冷冷地凝视着赵青,问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奴婢……赵青只是开了个头,便又痛哭不止,显然是知道自己绝无幸理。

    这么说,的确是你在人参中下毒,谋害赵婕妤了?皇帝眸光阴冷,死死地盯着赵青,道,你不要以为必死无疑,就在这里闭口不言。朕告诉你,死也分很多种,背主害主,谋害宫嫔及龙裔,以你的罪行,就算千刀万剐,五马分尸都不算过分,如果你肯老老实实地招供,朕就给你个痛快,留你全尸。不然的话,在死之前,朕会先让你尝尽人世间的酷刑,你好好思量清楚!

    赵青打了个寒颤,咬咬嘴唇,泣道:奴婢说,奴婢都说!

    到底是谁指使你?皇帝缓缓问道。

    ------题外话------

    汗滴滴,蝴蝶这里电缆维修还是怎么回事,早上都停电,到下午两点才来电,不知道要维修多久,悲剧……

149章 致死之毒

    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青身上时,裴元歌却是紧盯着皇后和章文苑,见她们脸上只有恼怒之色,却并无畏惧惊慌,心中顿时有种预感,只怕没这么容易把皇后揪出来。

    奴婢也不知道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奴婢只知道,联系奴婢的那个太监自称姓金,叫金成祥,就是他来找奴婢,让奴婢在太后娘娘赏赐的人参中下毒的,毒药也是他交给奴婢的。赵青满脸泪痕地道,奴婢原本不愿意,婕妤娘娘待奴婢虽然不算好,却也不算差。可是,金公公说,如果奴婢不愿意,他有的是法子让奴婢无声无息,不惊动任何人地死去。接着,奴婢好好地做事,却接二连三地遭遇凶险,几次险些意外丧命,金公公说这是他手下留情,如果奴婢再不识好歹,就……他还说,奴婢不是婕妤娘娘的贴身宫女,婕妤娘娘出事后,奴婢也不会跟着殉葬,他会想办法让奴婢出宫,再给奴婢一大笔钱,让奴婢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说着,赵青不住地磕头:皇上,真的是他威胁奴婢的,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啊!

    混账东西,就为了这个,你就在人参中下毒,害死婕妤娘娘,也害惨了我们这些姐妹,我杀了你!旁边的腊梅听着,满脸愤恨,眼眸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冲上来简直想把赵青碎尸万段。她把所有的前程和希望都寄托在赵婕妤身上,现在彻底烟消云散,性命还悬在头顶,焉能不恨?

    旁边的侍卫急忙拦住她,但只耽误了片刻,赵青已经是形容凌乱,狼狈不堪。

    在场的贵人根本无心理会她们宫女间的是非,都在沉思这位金成祥金公公是何方神圣?皇后宫里的心腹太监,这些人都是知道,似乎并没有人姓金,甚至太后的萱晖宫中也没有人姓金啊!能够来联系赵青,指使她在人参中下毒,必然是某位贵人的心腹,那就不应该默默无闻,但任凭众人怎么搜索,都想不出哪个宫殿有叫金成祥的心腹太监。

    都看着本宫做什么?皇后冷笑道,本宫的宫殿里可没有叫金成祥的人!

    那太监自称叫金成祥,未必就是真名。以哀家看来,应该让这个叫赵青的宫女到各宫去认认脸才对。这个凶手实在太猖狂了,谋害赵婕妤及龙裔,又试图嫁祸给元歌和哀家,定要严加惩处,不能轻饶!太后瞥了眼皇后。冷冷地道。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蹊跷,是皇后栽赃陷害的可能性很大,若不是元歌够机警,找出在人参中下毒的人,连她这个太后都要沾一身的腥!

    赵青,你再仔细想想,那个金太监可曾说过自己的身份?或者跟你的言谈间是否曾经无意中透漏出些什么来?章文苑面色沉静地道,秀美的容颜上尽是关切,虽然说你是被人利用,但赵婕妤的死毕竟与你有关,就算看在赵婕妤往日待你的情分上,你好好地想想,尽量找出线索,找到幕后真凶,也算是替赵婕妤尽一点心力,免得赵婕妤死后亦不瞑目!皇上,您说妾身说得对吗?

    说着,目光温和地看向皇帝,带着怯怯的讨好和柔媚。

    看情形,章文苑似乎是想借机在皇帝跟前表现,但因为说话的人是章文苑,裴元歌却觉得很奇怪。她坚信谋害赵婕妤的人是皇后,章文苑和皇后是一伙的,现在赵青不知道那个金公公的身份,对她们来说正有利,她又为什么要提醒赵青?究竟是有信心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赵青不可能找出那个金公公的身份,所以才在皇上跟前卖乖讨好呢,还是说,她们原本就布置好了退路和陷阱,这时候是在故意诱导赵青往她们安排的路子上走?

    如果是后者的话,难道追查这个金公公最后还会追到萱晖宫,或者她身上来吗?

    裴元歌稍加思索,变否定了这种可能性。皇后虽然愚钝鲁莽,但章文苑颇有头脑,现在是她裴元歌把赵青揪了出来,如果最后兜兜转转又牵扯到她的身上,任谁都会觉得可疑。那么说,是章文苑和皇后早就布置好退路了吗?

    赵青思索着,忽然啊的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

    众人的目光再次凝定在她的身上,凝神屏息,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谁能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寒露宫宫女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影响到整个皇后日后的动荡走向?

    金公公从来没说过他的主子是谁,但是,他给奴婢毒药的那次,临走时不小心掉了一块玉佩,却没有察觉到就走了。奴婢见那块玉佩似乎很珍贵,就悄悄地收了起来,想着或许以后能有用处。赵青颤颤巍巍地说着,从袖袋中取出一枚玉佩,双手奉了上来。

    那是一枚青玉玉佩,雕刻成云雾缭绕的纹路,隐约可见龙身腾飞云萎间,若隐若现,雕工十分精致,意蕴悠远,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虽然说帝为龙,后为凤,但在大夏王朝,龙凤一直被认为是吉祥尊贵之物,即使民间的首饰也经常雕龙刻凤,并非皇室中人才能专有,只是民间的龙纹最多只能有三爪,凤尾最多只能有四羽,否则便是僭越。

    这块玉佩的龙爪隐身云萎间,根本看不清楚,也无法判断是否皇室众人才能拥有。

    看到那枚玉佩,宇泓墨突然咦的一声,惊呼出声。

    柳贵妃心中一跳,墨儿为何突然做声?难道这玉佩与他有关?眼下这玉佩直指谋害赵婕妤的凶手,难道说皇后是想要栽赃到墨儿身上?方才裴元歌连番遇险,好在能够化险为夷,若是换了墨儿,可就未必能够洗清冤屈,若是因为被皇上怀疑,那可就不妙!墨儿也是,就算那玉佩与他有关,也不该如此沉不住气,惊呼出声,这不明摆着惹人注意吗?

    墨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柳贵妃柔和地道,眸带暗示。

    宇泓墨明白她的担忧,微微摇头,这才向皇帝道:父皇,儿臣看这块玉佩,似乎有些像十年前父皇赏赐给儿臣们的那块龙隐佩。儿臣记得,当时父皇说,这块玉佩上的龙隐云雾,含而不漏,正是大家风范,所以赏赐给儿臣们,希望儿臣能够以此为戒,行事谨慎。儿臣记得,当时儿臣以及众位兄长都有一块,只是不知道这块龙隐佩怎么会在一个太监手里?

    你倒是记得朕的话,怎么行事还是如此的荒诞不经?皇帝冷哼一声,虽是斥责,但隐隐透着一股淡淡的赞赏和喜悦,显然是为宇泓墨能够记得他那么久远之前的话语而感到欣慰。

    宇泓墨吐吐舌头,没有接话。

    皇后没想到宇泓墨居然能趁这个机会在皇帝跟前讨好,心中暗很,忍不住道:既然如此,那九殿下的龙隐佩如今何在?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的龙隐佩随身携带,以铭记父皇的教诲,不敢或忘!宇泓墨浑不在意地耸耸肩,似乎没听出皇后话里的意思,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青玉佩,果然也是龙隐云雾,纹路雕工都跟赵青奉上来的玉佩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五皇兄有没有不小心将这枚玉佩掉落何处,被人捡了去,用来栽赃陷害五皇兄,那可就糟了!

    你——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皇后忍不住眉头紧蹙,暗自咬牙。

    来人,去夏昭宫宣旨给哲儿,就说朕想起先前赏赐他的龙隐佩,想要取来赏玩,命他将龙隐佩送来!皇帝没理会他们话语中的锋芒,径自下旨道,神色阴沉,不见喜怒,却更让人担心。

    听说事情跟宇泓哲扯上关系,太后也是一怔,怒目看向皇后,这个皇后,不会蠢到把哲儿也拖下水吧?哲儿可是叶氏最大的希望和依靠,如果有什么闪失,叶氏的前程就全完蛋了!皇后虽然蠢,但毕竟是哲儿的生母,哲儿也是她最大的依仗,她不会蠢到这般境地吧?

    殊不知皇后此时也在心头暗自恼怒,没想到这么块不起眼的龙形玉佩,居然还是皇帝赏赐给皇子们的。先自爱只希望哲儿没有因为什么意外,把这块玉佩弄丢了才好!不然的话……终究是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去宣纸的太监才带着大内侍卫回来,复命道:启禀皇上,奴才到夏昭宫时,五殿下并不在宫内,听说是有事,一大早就出宫了。奴才宣了皇上的旨意后,由夏昭宫的女官绿宴姑娘翻找,将五殿下的龙隐佩找了出来,奴才边带着玉佩回来复旨了。

    说着,双手奉上,果然也是一枚一模一样的龙隐佩。

    太后和皇后这才放心,轻舒了口气。

    这倒是奇怪了,龙隐佩是皇帝赏赐给皇子们的,当时最小的就是九皇子,其余的皇子还未出生,现在九皇子和五皇子的龙隐佩都在,赵青手中的龙隐佩又是从何而来……忽然间,似乎有人想起了什么,陈妃疑惑的道:既不是五殿下的,也不是九殿下的,难道说,这枚龙隐佩是……六殿下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恍然。

    六殿下乃是德妃所生,可惜德妃剩下六殿下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六殿下又是天生体弱多病,从出生开始就没断过汤药,太医早有断言,说这位六殿下活不了多久,只是拿汤药吊着命而已。这样一个短命病秧子,从出生到现在都窝在宫殿里养病,从来不露脸,隐形人一般,就连已经衰败的德妃的娘家人只怕都遗忘了他,更别说宫里的这些妃嫔了。

    因此,片刻间竟是谁也没有想到,九殿下和五殿下之间,还有一位六殿下。

    这枚龙隐佩是皇帝赏赐给皇子们的,当时在的皇子就只有五殿下,六殿下和九殿下,现在五殿下和九殿下的龙隐佩都在,似乎应该就是六殿下的了。众人各自思索着,对于这个结果颇觉得吃惊,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来人,到六殿下的宫殿去,宣六殿下过来。皇帝眉头紧蹙,开口道。

    因为身体虚弱,六殿下一直在养病,现在皇上居然不是命人去询问六殿下龙隐佩的去向,而是直接宣病弱的六殿下前来回话,丝毫也不没有体贴他的身体,看起来也是怀疑是这位六殿下谋害的赵婕妤,这才如此的不客气!皇后暗暗想着,心中一阵安定。

    裴元歌则是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不多一会儿,六殿下奉诏而来。这位六殿下常年养病,隐居宫殿之中,连节日朝贺这种日子都很少露面,只是派人送上不起眼的贺礼,因此即便是宫内的妃嫔对他也没有任何印象,这时候只见他身着玄青衣裳,眉目倒是十分俊秀,只是面色太过苍白,几乎是透明一般,能够清楚地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连唇色都是一片淡淡的白,没有丝毫血色,苍白的肤色,墨黑的发,玄青的衣裳,整个人从头到尾只有黑白二色,显得格外的虚无飘渺,似乎风一吹就能够将他吹散空气之中。

    六殿下强忍着咳嗽,面色苍白如纸,道:儿臣叩见父皇,不知父皇何事宣召儿臣前来?

    声音十分的轻淡虚弱,如烟如雾。

    皇帝自己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病弱的儿子,一时间几乎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在脑海中搜索了好一会儿才道:瀚儿,朕曾经赏赐给你们兄弟每人一块龙隐佩,你可还记得?

    只这一会儿,六殿下宇泓瀚已经难以忍耐咳嗽的冲动,但别人此时都是面色通红,他却是一片惨白,更显得病骨支离,苍白憔悴,喘息不止:父皇和母后,以及皇祖母所赏赐的东西珍贵无比,儿臣每一样都记得。父皇所说的龙隐佩,可是十年前赏赐给儿臣的那块青玉佩吗?

    说着,已经按耐不住,哑声咳嗽起来。

    短短的几句话,便道尽了这位六殿下的心酸悲凉。身为皇子,每季衣着及各种用度,节气赏赐都是惯例,皇帝、皇后和太后已经诸妃嫔都会赏下事物,对于其他皇子来说,已经屡见不鲜,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但对这位无人问津的六殿下来说,却是珍贵无比,每一样赏赐都记得,可见他的处境有多么凄凉寥落。

    就是那块龙隐佩。皇帝眼眸似乎也掠过一抹恻然,随即消逝,道,你的龙隐佩可还在吗?能否让朕看一看?

    回父皇的话,儿臣常年卧病在床,宫内众人都是儿臣的贴身侍从金公公统御,因为这块龙隐佩儿臣时常带着身边,因此便当做信物交由金公公,由他代儿臣处理各种事务。因此,这枚龙隐佩如今不在儿臣身边,还请父皇见谅!宇泓瀚不明白为何皇帝会突然问起龙隐佩的事情,虽然他常年隐居宫殿之中,从不外出,但也本能地察觉到异常,黑琉璃般的眼眸中充满了迷惑不解之意。

    金公公?想起方才赵青所说起的金成祥,众人都是一怔,难道真跟六殿下有关?

    哦?你说的那位金公公叫什么名字?皇帝不动声色地问道。

    宇泓墨答道:金成祥。

    这么说,这个金成祥是你从小就伺候你的心腹了?皇帝眼眸沉暗,淡淡问道,既然如此,你来见朕,他想必也跟随着你,可是候在殿外?那就宣他进来,顺便让朕看看你的龙隐佩吧!

    回禀父皇,金公公无法觐见父皇。宇泓墨越发觉得阴霾缭绕,却不知缘由,只能如实道,金公公的确从小就服侍儿臣,片刻不离。不过,前几日金公公染上急病,已经过世了。因为是染病而死,御司监的人说不能埋葬,因此送到火化局火化了。说着,再也忍不住,问道,父皇,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得了急病死了?而且还是火化,连尸体都没有留?这也太凑巧了吧!

    皇帝不理会他的问话,幽黑的眼眸瞧着他,问道:那金成祥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回父皇,就在前天!宇泓瀚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皇帝淡淡看向赵青,问道:你最后一次见金成祥是在什么时候?

    赵青不假思索地道:三天前。三天前,金公公将那瓶毒药交给奴婢,命奴婢在昨晚时候加入库房中太后所赏赐的人参之中。也就是那天,金公公掉落了这枚龙隐佩!

    这么说,就在金成祥给了赵青毒药的第二天,也就是在他遗落龙隐佩的第二天,就突然得急病去世了。怎么会这么巧?皇帝表情阴冷,眸色锐利。

    宇泓瀚完全不明所以,瞠目以对: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皇上,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分明是六殿下指使金成祥,唆使宫女赵青在人参中下毒,害死赵婕妤,嫁祸裴四小姐和太后。事后或许是察觉到金成祥丢失了龙隐佩,可能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或者就是杀人灭口,所以六殿下除掉了金成祥,又假装是因急病过世,将尸体火化成灰。这样一来,赵青既无法与金成祥对质,又不能辨认尸体,六殿下便可以推搪,说有人栽赃陷害,好脱罪。皇后当即开口道,臣妾愚昧,不曾察觉凶手的奸计,真以为是裴四小姐所为,妄下断论,以至于冤枉了裴四小姐。裴四小姐,本宫在这里跟你赔不是了!

    最后一句话,却是朝着裴元歌说的。

    裴元歌冷笑道:皇后娘娘太客气了。

    皇上,六殿下病弱体虚,一直都在自己的宫殿静养,与世无争,试问,他又为什么要谋害赵婕妤妹妹,又为何要嫁祸给裴四小姐呢?妾身以为,此事尚有疑点,不能单凭赵青的证词论断,便认为六殿下是凶手。妾身以为,此事尚需详查,还请皇上三思。一直默不作声,只关注着事态进展的柳贵妃突然开口,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竟是在为宇泓瀚说话。

    哼,他的贴身太监出事,骤然暴毙,又遗落了他的龙隐佩,无论如何,他也难逃嫌疑!皇帝冷哼道,怒道,宇泓瀚,这里是寒露宫,是怀了身孕的赵婕妤所住的地方。今日赵婕妤暴毙,太医诊断说被人毒害而死,而赵婕妤身边的宫女赵青则招认,是你的贴身太监金成祥威胁她在太后所赏赐的人参中下毒,谋害赵婕妤,嫁祸裴四小姐,还牵扯到太后,并且有金成祥遗落的龙隐佩为证。你还有何话可说?

    宇泓瀚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就苍白虚弱的脸上一片愕然惊恐。

    他虽然隐居宫中,从不露面,但毕竟是皇室子弟,知道谋害宫嫔及龙裔,又嫁祸他人,还牵扯到有叶氏做靠山的太后,这到底有多严重。不要说他一个无宠的皇子,就算是宇泓哲或者宇泓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这样的事端也是难以收拾的。这显然是栽赃陷害,想要用他来顶罪。

    而这样说起来,只怕金公公也不是染急病而死,而是被人谋害,不然时间不会这么巧!

    为什么?

    母妃早逝,母族颓败,他又病弱体虚,随时都可能丧命,这么多年来宛如隐形人般窝在自己的殿阁中,从不与外界打交道。他已经如此退让隐忍,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

    又到底是谁在谋害他?

    宇泓瀚即惊且怒,可惜他这些年太过隐世,对后宫的事情所知甚少,又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祸事牵扯到自己身上,直到这里才被告知,一时间茫乱而毫无头绪。他努力地让自己镇静下来,好一会儿才道:父皇,儿臣这些年来病弱卧床,不闻世事,与赵婕妤娘娘无冤无仇,也不认得这位裴四小姐,没有理由要这样做。再说,儿臣一直都呆在自己的宫殿中,外公和舅舅也早放了外人,宫内宫外都没有人手,根本不可能拿到毒药,更没有本事威胁赵婕妤娘娘宫中的宫女替儿臣做事。还请父皇明察!

    说着,深深俯下身去,因为气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看起来这位六殿下虽然不闻世事,却并非愚顽之人,仓促之间还能冷静下来,想办法为自己辩解,也算难得。裴元歌思索着,只是不知道这位六殿下够不够本事逃出皇后的算计。

    皇上,此事并非只有赵青一个人能够指证凶手,还有一个人应该也知道。章文苑突然开口。

    皇帝转头,问道:谁?

    就是萱晖宫的这位玉清姑娘。章文苑娓娓道来,赵婕妤娘娘中丽人姝之毒而亡,这件事是确然无疑的,玉清姑娘既然能够说出丽人姝这个名字,想来跟幕后真凶也有关联。而且她故意到皇后娘娘跟前说那些话,想要挑起皇后和太后,以及裴四小姐之间的矛盾,显然是出自幕后真凶的安排。不如问问玉清姑娘,到底是谁指使她这样做的,岂不就真相大白了?

    之前玉清出来指证裴元歌,惹得太后和皇后几乎当场翻脸,原本是十分引人瞩目的,但因为裴元歌翻盘翻得太快太过震撼,以至于众人一时都忘记了玉清,直到这时候被章文苑提醒,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也跟这件事有关联。

    到了这时候,玉清当然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成为弃子,心如死灰,当即跪地道:奴婢……奴婢的确也是受金成祥金公公的指使,去向皇后娘娘告发,想要借皇后娘娘之手除掉裴四小姐。丽人姝之毒乃是金公公告知奴婢,然后奴婢想办法托人找来的。至于赵青在寒露宫屡屡遇险,也是奴婢从中出力。但奴婢都是听从金公公的吩咐才这样做的!

    这却是将宇泓瀚方才的辩解全部推翻,将事情彻底地扣在了宇泓瀚身上。

    宇泓瀚手捂住嘴,掩饰着咳嗽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喘息着道:这位姑娘真会说笑,你是萱晖宫的宫女,皇祖母的人,而金公公只是本殿下的贴身近侍,他有什么本事让你听从他的吩咐,做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宫中寂寞,奴婢无意中结识了孙公公,他对奴婢极为体贴,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就……玉清低头羞惭地道,金公公说,六殿下虽然病弱,但终究是皇子,将来也是有可能继位的,现在五殿下和九殿下斗得甚是厉害,说不定将来反被六殿下渔翁得利。因为六殿下根基浅,身边没有人手,奴婢若是能为六殿下办事,必定能够成为六殿下的心腹,将来六殿下继承大位后,他和奴婢都有拥附之功,必定能够安享荣华富——

    你——宇泓瀚心情一阵激荡,怒喝着想要打断她的话,却只觉得一阵气短,几乎喘不上气来。

    父皇尚在,他这个儿子就想着继承大位的事情,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任何帝王都不可能忍受,绝对是宁可错杀,也不枉纵的。无论谋害赵婕妤的事情是不是他做的,听了玉清这样的话语,父皇绝对会对他不满,说不定就此顺水推舟,干脆会除掉他这个儿子,以绝后患。

    这招实在太过阴损狠毒!究竟是谁,要这样置他于死地?

    事到如今,连裴元歌也不得不为皇后找的这条退路喝彩。六殿下无宠又无依无靠,没有人会替他说话,本身又体弱多病,命薄西山,这样的人最适合拿来做替罪羊。最妙的是,六殿下体弱多病,命薄西山,说不定被眼下的事情一激,急怒之下一命呜呼,纵然旁人还有无数的疑窦,皇后也可以摆出慈母的架势,就此将这件事了解掉,将真相彻底湮埋在地底。

    这种事情,裴元歌当然不可能坐视,当即出列,打断了玉清的招供,福身道:皇上,事情真相如何,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但现在六殿下病体沉疴,令人不忍猝睹。皇上素来仁慈,何况六殿下是皇子,不如先召太医为六殿下诊断,免生意外,再慢慢详究此案!

    柳贵妃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裴元歌,也道:皇上,妾身认为裴四小姐所言极是,虽然说六殿下如今嫌疑极重,但毕竟还不能定论,仍是皇子之尊,若是就这样出了什么意外,德妃姐姐的在天之灵也难以瞑目。

    儿臣也认为六皇兄身体要紧,父皇还是先召太医为六皇兄诊断再说其他!宇泓墨附和道。

    经过方才的话语,宇泓瀚也知道这位裴四小姐就是方才被冤屈的人,没想到她非但没有怀疑自己是凶手,反而在这时候站出来为他说话,不由得朝她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既然都这样说,那就先召太医过来吧!皇帝沉着脸道,却没有理会在场的太医,而是命人另外去宣其他的太医过来。

    殿内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沉寂,眼看着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不明朗,谁都不敢妄言。

    裴元歌正在思索眼下的局面,居然察觉到一道凝锐的视线,抬头望去,却见皇帝幽黑的眼眸正盯着她看,见她差距到了,不动声色的掠过宇泓瀚,再看向皇后,眸带询问。裴元歌知道,赵婕妤遇害这件事,皇帝始终都是按照出现的证据来论断,从来不曾表现出针对的模样,并非他真的怀疑她裴元歌,或者六殿下,相反,从一开始,皇帝就知道是皇后下的手,或者说,他希望是皇后下的手。但是,他不愿意被人察觉到他在针对皇后和叶氏,所以只能按而不发,通过别人来改变事情的走向。

    现在嫌疑集中在六殿下身上,这显然不符合皇帝的预期。

    所以,他在问她,有没有办法洗脱六殿下的嫌疑,再找出确实的证据指证皇后。

    裴元歌微微敛眉,要洗脱六殿下的嫌疑并非没有办法,因为这件事里还有一个明显的破绽,但就是因为这个破绽太过明显,让她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这真的是破绽,还是皇后设下的圈套,想要达到某种目的。但如果说这不是破绽的话,那就意味着,事情又要回到原点,依旧僵持着,却是难以入罪皇后。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还不能扳倒皇后,别说皇帝了,连她都觉得不甘心!

    皇上,小女斗胆,不知道能不能问腊梅和腊雪姑娘一些话,以解小女心头的疑惑?裴元歌终于开始开口道。无论如何,还是先洗清六殿下的冤屈,毕竟六殿下体弱病薄,看起来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若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后果难料。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皇帝眸光深沉,眉头紧蹙,似乎有些不耐烦,却还是道:你问吧!

    裴元歌知道皇帝这副模样是给太后看的,并不在意,上前问道:腊梅姑娘,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赵婕妤娘娘今天没有用过任何饮食汤药,唯一吃的东西,就是我所烹制的燕影金蔬,是这样吗?

    腊梅看着裴元歌,神色复杂,低声道:是!

    那么,赵婕妤娘娘在用过燕影金蔬后,到你们发现赵婕妤出事这段时间,有没有用过参汤?

    没有。腊梅低声道,娘娘她为了让证据确凿,今天连花茶都没用,唯一吃过的东西就是燕影金蔬。之后便说身体困倦,想要休息。奴婢和腊雪在旁边陪着,见娘娘熟睡后,便到门口守着,一直到皇上和众位娘娘到来。

    当真?裴元歌扬眉。

    腊梅点点头,旁边的腊雪也道:的确是如此,奴婢也可以作证,还有整个寝殿的宫女都能证明!

    皇上,若是如此的话,小女认为,无论六殿下是不是在人参中下毒的人,只怕都不是害死赵婕妤娘娘的凶手!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裴元歌转身,向着皇帝盈盈福身,道,或者说,找婕妤娘娘并非死于丽人姝之毒,这其中恐怕另有内情!

    皇后立刻驳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方才人人都看到了,那只母猫中丽人姝之毒后的症状跟赵婕妤妹妹的死状一模一样,赵婕妤妹妹不是中丽人姝之毒,又怎么会过世?而人参中下有丽人姝之毒,各种证据也指向六殿下,不是他害死赵婕妤妹妹,又是何人?

    不错,赵婕妤娘娘的死状,跟方才服下丽人姝之毒的母猫极为相似,但同样的,方才的事情皇后娘娘想必也看到了,母猫在服下丽人姝之毒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暴毙。如果说这是服下丽人姝后毒发的时间,也就说赵婕妤是在死前一个时辰内服用了有毒的参汤,以至于毒发身亡。可是,方才腊梅腊雪的话,娘娘也听到了,赵婕妤今天根本就没有用参汤,试问,她又怎么能够尚人参中的丽人姝之毒而亡呢?裴元歌眉眼轻扬,眼眸明亮如星辰。

    皇后和章文苑同时色变。

    在场其他人也都惊讶起来,这才注意到母猫服食含毒的人参后,毒发的时间跟赵婕妤的死有所矛盾。的确,如果说服食丽人姝之毒后一个时辰就会毒发,可赵婕妤今天根本就没有用参汤,又怎么可能因为毒参而死?这么说起来,那些人参并非导致赵婕妤死亡的原因?

    皇帝眼眸一亮,这个裴元歌果然敏锐聪慧,令人赞叹!

    看到皇后和章文苑的脸色,裴元歌确定,这不是她们故意露出的圈套,而的的确确是破绽!如果这样说,那就真的奇怪了,倘若赵婕妤不是中人参中的丽人姝之毒而死,那又是因为什么而被毒死的?按照丽人姝的毒发时间,应该是在赵婕妤死前一个时辰内服毒的,可是,腊梅腊雪以及整个寒露宫的宫女都能够作证,赵婕妤为了能够彻底地陷害她,除了燕影金蔬,什么都没有用过,毒药又是掺杂在什么地方的呢?

    难道说,赵婕妤并非中丽人姝之毒而死?而是另外一种毒药,只是这种毒药的毒发症状跟丽人姝很相似?

    但若是这样就更奇怪了,如果赵婕妤是因为其他的毒药而死,能够用这种毒要毒死赵婕妤的皇后,为什么不干脆把这种毒药放在人参中,而要用相似的丽人姝来代替呢?裴元歌忽然心中一动,难道说,真正害死赵婕妤的毒药不能放在人参之中,不然就会暴露出皇后来?所以皇后才苦心积虑,找到类似的丽人姝来代替。只是丽人姝只是医术中记载的奇毒,连皇后也没有用过,所以没有察觉到毒发时间的破绽?或者说皇后没想到,赵婕妤为了陷害她裴元歌,今天居然没有用参汤,从而露出了破绽?

    如果不是丽人姝,不是毒参,那赵婕妤又是因何而死呢?

    裴元歌有种预感,只要能够找到害死赵婕妤的毒药,就能指证皇后,让她无法脱罪!

    那么,究竟皇后是如何下毒谋害赵婕妤的呢?

    裴元歌的质疑十分在理,显然赵婕妤的死,与人参中的毒药无关,甚至可能不是丽人姝之毒。这样一来,无论宇泓瀚是不是在人参中下毒的人,都暂时洗脱了害死赵婕妤的嫌疑。兜兜转转之后,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究竟赵婕妤是如何中毒而死的?下毒的人又到底是谁呢?

    丽人姝毒发时间的破绽,宇泓墨也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也察觉到现在事情又回到了原先僵持的局面,究竟赵婕妤是如何中毒身亡的?这次皇后行事,果然是前所未有的缜密周全,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依然无法找出害死赵婕妤的毒药,找不出真正的毒药,就不能查证下毒的过程,更无法追查下毒之人,根本不能指证皇后,元歌今日一再被栽赃陷害,差点万劫不复,好容易扭转局势,若是就这样被皇后逃脱,着实太令人不甘心!

    就在这时,有暗卫悄悄进来,在宇泓墨耳边低语。

    宇泓墨面色微变,微微地皱了皱眉头,看了眼裴元歌,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赵婕妤之死上,悄无声息地和暗卫一道退出殿外。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追查盘问,早已经到了深夜。虽然夜色如墨,但无数宫灯依然将皇宫照得犹如白昼。

    接着烛光,寒露宫门口那个神色惊慌的女子面容十分清晰。

    宇泓墨上前:裴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题外话------

    汗滴滴,本来以为这章肯定能够写到明锦之死的真相的,结果还是没有,呜呜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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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无双介绍:
当那一根根手指被掰断的痛侵袭着她身体的时候,她才知奶娘与丫鬟早已是背叛了她; 当那庶母姐姐说出腹中怀着她夫君骨肉的时候,她才知她们以前对她的好只不过是演一场戏; 当那温柔缱绻的夫君指使新欢索要她命的时候,她才知自己不过是他登上高位的踏板石…… 尘世二十载,原来,她只是任人操控的傀儡! 好在苍天垂怜,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轮到她来送那些人下地狱! 明眸乍睁,冷光寒冽,无人知晓,这一缕带着满腔仇恨的灵魂,将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又将会展现出怎样的耀眼风华……重生之嫡女无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嫡女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