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风筝
古萧点了点头,脚却没动,只伸长脖子,想看清楚面朝里,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沉睡的李小暖。
“少爷到外头等吧,别把姑娘吵醒了!”
小玉催促道,古萧脚下磨蹭着正要出去,李小暖突然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古萧绽放出满脸笑容来,
“暖暖你醒了!”
李小暖板着脸看着他,古萧进来时,她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正懒懒的躺在床上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古萧的脚步声,小玉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古萧侧身坐到床沿上,仔细打量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暖暖,你看起来气色还好,这两天,我担心得不行,怕你太过伤心,哭坏了身子。”
李小暖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歪着头看着古萧,思量了片刻,盯着古萧郑重的说道:
“古萧,你不该这样子闯到我屋子里来!”
古萧怔了怔,抬手挠了挠头,李小暖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夫子不是给你讲过礼仪吗?男女七岁不同席,今年,我七岁……虚岁就是八岁了,你今年也十一岁了!一家人就算不用那么严格拘礼,你这样冒冒失失的闯到这里来,也不妥当,若是让有心的人看到了,要伤了你名声的!”
古萧莫名其妙起来,
“伤我名声?”
李小暖点了点头,
“还有我的!”
古萧挠着头,半晌才疑惑着点了点头,站起来看着李小暖,好脾气的说道:
“暖暖你说得对!那我到外面等你去。”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古萧舒了口气,弯着眼睛笑着出去了。
李小暖洗漱干净,换了衣服出来,古萧忙扔下手里的书,看着李小暖满脸笑容的说道:
“昨儿周嬷嬷送了七八个大风筝进来,那风筝做得可好看了,暖暖你肯定喜欢!”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急忙往窗户前蹭了蹭,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看,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
“唉!”
李小暖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古萧说道:
“今天已经晚了,明天下午,等你学了画回来,咱们快快的做完窗课,就去后面园子里放风筝好不好?”
“好!”
古萧重重的答应着,李小暖伸手取过古萧刚扔到一边的书,斜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我倒要查一查,这几天你这书背得如何呢!”
两人说笑着背了一会儿书,不大会儿,就到了申末时分,一起起身往瑞萱堂吃晚饭去了。
第二天,李小暖早早起来,和古萧一起,照常去王夫子处念书。
中午吃了饭,众人漱了口,小丫头们奉了茶上来,古萧挤到李老夫人身边,笑着请求道:
“老祖宗,等会儿学完了画画,我想和暖暖去园子里放风筝去!”
李老夫人笑着正要说话,古云欢扬着眉梢兴奋了起来,
“老祖宗,我也要去!”
古云姗白了她一眼,
“咱们不是说好了,下午要和那几个管事婆子核查库房的?你哪有时候放风筝?”
古云欢嘟着嘴站起来,也不看古云姗,径直走到榻前,紧挨着李老夫人坐下,撒娇般请求道:
“老祖宗,我也要去!”
李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古云姗说道:
“你也跟弟弟妹妹一起去吧,今儿天这样好,正好放放风筝!那库房就在那里,明天、后天、大后天,哪天都能查!这放风筝的三月天,可是过一个少一个的!”
古云姗嘟着嘴嗔怪道:
“老祖宗净纵着她们玩儿!”
李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
“还都是孩子,想玩就去玩一会儿去!”
古萧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长揖告了退,拉着李小暖奔了出去,古云欢眼睛闪亮着,得意的看着古云姗,急急的说道:
“老祖宗,昨儿周嬷嬷送我的那几个大风筝,个个都好看,我回去取风筝去了!老祖宗也来看我们放筝!母亲也来!”
古云欢欢快的转着身,招呼着周夫人,周夫人无奈的扫了眼李老夫人,又看了看古云姗,挥着手说道:
“去吧,去吧。”
古萧拉着李小暖回到松风院,菊影早就派人收拾好装着画具的包袱,在松风院里等着古萧了。
古萧接过包袱,想了想,转头吩咐着送包袱的小丫头,
“你回去跟菊影姐姐说,让她把周嬷嬷昨天送进来的风筝都送到松风院来。”
古萧转头看着李小暖,弯着眼睛笑着说道:
“我学了画就过来找你,你先挑个喜欢的。”
李小暖张了张嘴,想了想,只笑着点了点头。
古萧拎着包袱,往前院去了,李小暖站在院门口,看着他走远了,才慢悠悠的晃回院子里,冬末脸色阴郁的跟在后面进了屋。
李小暖靠在东厢榻上,慢慢的理着丝线,放到花绷上比划着配着颜色,冬末侧着身子坐在榻上,看着李小暖,终于忍不住,生气的说道:
“姑娘,那周嬷嬷往梧桐院、蔷薇院、菡萏院都送了风筝,就咱们松风院,连片纸影子也没见到!”
李小暖仿佛没有听到,对着光,仔细的配好了线,细细的将线缠好,才抬头看着冬末,微笑着说道:
“她送风筝的时候,咱们又不在府里。”
“姑娘!”
冬末跺了跺脚,有些恨恨的低声叫道,李小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丝线,低声说道:
“冬末,这些事小的不能再小了,不必计较,这府里,老祖宗、夫人,大姐姐、二姐姐,古萧对我都好,你和这院子里的人对我也好,这就足够了,我不是人家府里正经主子,人家应酬我是人情,不应酬是本份,哪里能强求的?”
冬末眨了眨眼睛,李小暖歪着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思量了片刻,才慢腾腾的接着说道:
“你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儿,这府里牵牵连连、一环套一环的人情恩怨,你也该留心些,你先跟我说说周嬷嬷吧。”
冬末怔了怔,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
“说周嬷嬷什么?”
李小暖郁闷的叹了口气,
“周嬷嬷是夫人的陪房,一家门都随着夫人到了古家,你说说她家里有什么人,有什么亲戚什么什么的。”
冬末想了想,低声说道:
“周嬷嬷丈夫是府里的大管事,现带着大儿子在京城看房子,统管着夫人在京城的陪嫁铺子、庄子,还有古家在京城的产业,周嬷嬷女儿现在夫人院里当差,是一等丫头,小儿子只有六岁,还没领差事。”
冬末看着李小暖,想了想,接着说道:
“周嬷嬷还有一个嫡亲的弟弟也一起过来古家的,娶了府里老刘管家的幺女,送咱们回去田窝村的那个刘管事,就是老刘管家的大儿子。”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冬末问道:
“那原来管着针线房的,是谁?”
冬末扬着眉梢,怔了怔,
“是王嬷嬷!”
“王嬷嬷是刘管事的妻妹。”
李小暖看着冬末说道,冬末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裁撤针线房是大小姐的主意,咱们可是一句话也没说过!”
李小暖耸拉着眉梢,郁闷起来,
“冬末,你说你一句话没说过,人家会不会相信?换了是你,你会怎么想?老话说瓜前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就是这个道理啊,不是你说你做了没有,而是别人认为你做了没有!明白不明白?”
冬末不服气的嘟着嘴,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老祖宗和夫人点了头的,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冬末!”
李小暖皱起了眉头,盯着冬末,声音严厉起来,冬末微微缩了缩身,李小暖声音清冷着说道:
“说人情就以人情论,说规矩就论规矩说,人家跟你讲人情,你跟人家论规矩,那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大约是在老祖宗身边当差习惯了,纵有什么蛮横不讲理的,人家看在你是老祖宗的丫头份上,也不敢和你计较,若是这样,晚上我禀了老祖宗,你还回去瑞萱堂当差吧。”
冬末脸色红涨起来,跪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
“姑娘,冬末错了,求姑娘饶了冬末这回。”
李小暖不耐烦的抬了抬手,
“你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着磕头。”
冬末起身,垂着头站在榻旁,李小暖指了指榻,
“你还照样坐着说话就是,我不过和你讲这个道理,若论规矩,你没错,人家更是半分不妥也没有,若论人情,其一,不管咱们做没做,这瓜前李下的事是有过了,就算不说这些,咱也没给过人家什么人情不是,大家彼此都没有人情,我不过是寄居在这府里的,人家送不送这风筝,有什么好挑剔的?”
李小暖看着低垂着头的冬末,接着说道:
“这是一,其二,这巴高踩低的事,哪里没有?什么时候没有?你计较这些,除了给自己添堵生闷气,还有别的什么用处没有?”
冬末慢慢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
李小暖看着她,慢慢叹了口气,低低的说道:
“你净计较这些没用的东西!针线房这事一出来,你就该警醒着,好好留心看着自己得罪了人没有!若是能想法子解开自然好,若没法子解了,就要时时留心,别让人算计了去,你看看你,还在这里傻呵呵的计较人家送没送风筝!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
第四十四章 意外
冬末疑惑的看着李小暖,凝神思量了片刻,微微舒了口气,低声说道:
“姑娘,我知道了,往后若是再碰到这样的事,能解便解,若做了死结,就要时时警醒留心着才好。”
李小暖舒了口气,笑了起来,
“你是个聪明的,就是这样,咱们不惹事,可也不怕事!”
冬末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李小暖笑着往后靠了靠,慢腾腾的绣起花来。
未末时分,古萧上完了课回来,李小暖遣人去叫了古云欢和古云姗,古萧拉着李小暖,几个小丫头拿着风筝,一行人往后面园子奔去。
古萧拉着李小暖,直奔致远阁方向,
“暖暖,咱们到致远阁那边放风筝去,那里地势最高,风大,风筝肯定飞得高!”
两人奔到致远阁下,从小丫头手里挑了只蝴蝶风筝出来,接好了线,古萧吩咐小丫头托着风筝跑到高处,自己拿着线轴准备升起风筝来。
竹枝急忙拦住古萧,曲了曲膝笑着说道:
“少爷,这可不行,这线又韧又细,最容易划破手,少爷若是为了这个划破了手,我们这帮侍候的奴才就不用活了!少爷还是给我,我升起来再给您吧。”
古萧微微转过身,护着线轴,固执的摇着头,竹枝忙回过头,求援般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笑了起来,走到古萧面前,
“竹枝说得倒在理儿,这线是细了些,最容易划破手,要不,我用帕子给你把手包上,这样就不会划破手了。”
古萧弯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李小暖从袖子里抽出棉帕子,仔细的在他手掌上缠了几层系好,又要了竹枝的帕子,把古萧的另一只手包好,笑盈盈的拉着古萧的两只手给竹枝看着,
“竹枝姐姐,你看看,这样子,肯定不会划破手了。”
竹枝笑着摇了摇头又点着头。
古萧捏着风筝线,挥着手试了试风向,李小暖笑眯眯的问道:
“好了没有?我让人放开风筝了?”
古萧满脸紧张的点了点头,李小暖跳着脚挥着手,示意小丫头放开风筝。
小丫头跳起来,用力把风筝往上抛去,古萧急忙拉着风筝线往前跑着,借着风力要把风筝升上去,可风筝翻了两个滚,一头载在了地上,李小暖捂着嘴,笑得弯着腰,眼睛眯在了一处。
不远处传来一阵放肆的哈哈大笑声,古云姗和古云欢带着几个丫头,拿着风筝,也过来了,古云欢指着古萧笑话道:
“真是笨!连只风筝都升不起来!”
“哼!”
古萧白了古云欢一眼,也不理她,小丫头早就奔过去重新拣起了风筝,古萧挥手示意着小丫头再试一次。
古云姗、古云欢和李小暖站到一处,好整以暇的看着古萧升风筝。
这次倒比上一回强,风筝斜斜歪歪的升了起来,古萧满脸紧张,不停的拉着风筝线,紧紧盯着在半空中东一头西一头的风筝,风筝前进后退着,一头扎在了旁边高大的银杏树上!
古云欢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古萧,笑得说不出话来,古云姗也笑得前仰后合,古萧恼怒的用力拉着风筝线,李小暖忙奔过来,笑盈盈的拉着他,
“别拉了,卡在树上了,哪里拉得下来?这里的风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树又多,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
古云姗笑着走过来,接过了李小暖的话头,
“这里不是放风筝的好地方,咱们去湖边放去,那里开阔,风筝至少不会挂到树上去。”
古萧将手里的线轴递给了竹枝,竹枝忙接过线轴,打发个小丫头去叫守园子的婆子过来取风筝。
一行人转过假山,说说笑笑着往湖边开阔处走去。
到了湖边,古萧固执着仍要自己升起风筝来,古云姗和古云欢也不理他,看着婆子升起了风筝,才接过来,用帕子垫着手,放着玩儿。
李小暖和古萧一起,跑出了一身汗,又摔坏了两个风筝,总算勉强升起了一只燕子风筝来,古萧满脸得意的仰头看着越升越高的风筝,舒了口气,将风筝递给了李小暖,
“你来放!可好玩了!”
李小暖从冬末手里接过棉帕子,垫在手里,接过了风筝线轴。
升在空中的风筝,迎着风将线绷得紧紧的,李小暖用力拉着风筝线,古萧在旁边紧张的指挥着:
“暖暖!不要放线了,不要放了!快拉回来!收一收线!……唉,不对,快放线,快放线!”
李小暖只当没听见,由着自己性子,想收就收,想放就放。
古云欢给古云姗使了个眼色,两个牵着风筝,往古萧和李小暖的燕子风筝靠近过来。
古萧紧张的大叫起来,
“暖暖!快!她们过来了!快收线!”
李小暖也有些紧张起来,想牵着风筝往旁边躲,却不知道如何才好,往东拉线,风筝偏往西飞去,眨眼功夫,古云欢的风筝就缠了过来,古萧紧张的伸手过来,要夺李小暖手里的线轴,李小暖仰着头,看着空中的风筝,躲闪着古萧,
“你不要抢!让我来!”
古云姗的风筝也跟着缠了上来,李小暖紧张的用力往回扯着风筝线,转眼间,三只风筝缠到了一处。
古萧急得团团转着,紧挨着李小暖,不停的伸手去帮她扯风筝线,李小暖一边仰头看着,一边躲着他,
“姑娘小心!”
冬末惊叫时,已经晚了,李小暖的脚滑下湖岸,一个倒载葱,往湖里滚了进去。
冰凉的湖水一下子裹了上来,李小暖仓促中呛了口水,忙闭上嘴,屏住气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扔开手里的线轴,两只手划着水,努力让自己的头露出水面去。
李小暖的头刚浮出水面,不知道是谁猛扑下来,又把她扑进了水里,李小暖气得简直想破口大骂,只恨张不开嘴,骂不出来!
跳下来的人紧紧抱着她,李小暖拖又拖不动,推又推不开,一口气憋得人已经受不住了,焦急惊慌之下,鼻子和嘴里都呛进了冰凉的湖水。
正要绝望时,李小暖和抱着她的人一起,被人一把推出了湖面,李小暖大口大口喘着气,转过头骂道:
“他喵个猫的!你……”
李小暖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紧紧抱着她的是古萧,正一口一口的往外吐着水。
丫头婆子们惊恐异常的将两人拖到岸上,古云姗扑到古萧身上,声音凄厉的尖叫着:
“古萧!你醒醒!你……醒醒!”
古云姗后面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惊恐的哭泣,古云欢呆呆的站在旁边,听到古云姗的哭声,也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李小暖扑到古萧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推着古云姗呵斥道:
“别哭了!他没事,赶紧让他趴着,把肚子里的水控出来!”
两个老成有经验的婆子奔过来,上前抱着古萧,把他放到自己腿上,顶着他的腹部,把古萧的身子弯成个弓形,古萧哇哇的吐起水来,边吐边惨叫了起来:
“难……哇!受死……哇!了!
古云姗松了口气,腿脚酸软着跌坐在地上,冬末脸上白得没半分血色,手指痉挛着紧紧抱着李小暖的腰,李小暖头弯下去吐着水,转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古云姗,一边吐水,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
“叫……大夫……”
古云姗醒过神来,扶着珍珠的手站起来,一迭连声的吩咐着:
“赶紧把他们两个抬回去!不不不!抬到瑞萱堂!赶紧去禀报老祖宗和夫人去!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快去!”
周围的丫头婆子忙乱着,跑去传信的传信,叫人的叫人。
古萧肚子里的水已经吐干净了,只是不停的干呕着,李小暖也吐干净了水,只觉得头痛得仿佛要裂开一般,强自镇静着,垂着头低声问着冬末,
“我是自己跌下去的,古萧是怎么掉下去的?”
“少爷……看到姑娘掉进去,就扑到湖里去了!”
冬末声音低低的说道,李小暖怔了怔,胸口暖暖的郁闷起来,他真会帮倒忙!把她又扑回湖里不说,周夫人和老祖宗要是知道他是为了救她才扑进湖里的,她岂不成了祸根了?!
他可是古家两代单传的独苗苗!
李小暖头痛得更厉害了,婆子们抬了竹椅子来,七手八脚的抬起古萧和李小暖,往瑞萱堂方向奔了过去。
刚出了垂花门,周夫人脸色惨白着急奔过来,推开婆子,直扑到古萧身上,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古萧努力想笑一笑,刚想说话,周夫人看到活生生的古萧,一口气松下来,紧紧把古萧搂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古云姗忙上前和丫头婆子一起扶起周夫人,
“母亲别哭,古萧没事,好好儿的,得赶紧送他回去换衣服去!”
周夫人忙放开古萧,几个婆子重新抬着古萧,刚走了几步,就看到李老夫人扶着碧莲、翠莲,气息急促的奔了过来。
第四十五章 寒症
周夫人忙迎了上去,扶着李老夫人,不停的抹着眼泪,却说不出话来,李老夫人急奔到古萧身边,伸手抚着他的头脸,古萧强笑着安慰着李老夫人,
“我没事,没事!”
李老夫人见古萧面色还好,没什么大事,松了口气,转过身,往后走了几步,看着面色惨白的李小暖,伸手轻轻抚了抚李小暖的脸,李小暖气息有些微弱的强笑着说道:
“我也没事!惊着老祖宗和夫人了。”
李老夫人重重的叹着气,转过身,连声吩咐着:
“赶紧把他兄妹俩抬到我院子里去,快去煮姜汤,准备热水!去拿衣服来!赶紧请大夫!快去!”
婆子们抬着两人急匆匆的进了瑞萱堂,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裹着被子一南一北半躺在暖阁里。
李老夫人坐在床前的扶手椅上,周夫人侍立在旁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看着正喝着姜汤的古萧和李小暖。
古萧脸色渐渐红晕起来,李小暖脸色苍白着,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头痛得几乎忍受不住。
两个管事婆子引着大夫,急匆匆的进了院子,古云姗等人急忙回避到了里间,周夫人也隐在了屏风后,李老夫人端坐在扶手椅上,让着大夫坐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凝神诊着脉的大夫。
大夫给古萧诊了一只手,换了一只手又仔细的诊了,转头看着李老夫人,恭敬的说道:
“老夫人,古少爷没什么大碍,我开一帖安神汤给他,早晚喝上几剂就没事了。”
李老夫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微笑来,声音和缓的说道:
“多谢温先生,还请温先生给我这小孙女也仔细诊一诊。”
温大夫欠身答应着,起身挪到李小暖旁边,伸手诊了一会儿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换了只手又仔细诊了,思忖了片刻,才转头看着李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小姐受了风寒,这脉象上……”
“不用说脉象,我也不懂,你只说严重不严重吧。”
李老夫人止住了温大夫的话,温大夫笑着点了点头,
“是!有些个严重,小姐大约前些时候生过病,病愈后失于调理,身子骨虚弱了些,才引得风寒入体,不过倒也不妨事……”
“到底重不重?妨事还是不妨事?”
李老夫人拧着眉头问道,温大夫忙陪笑着道:
“虽说病症有些重,倒也不妨事,我开帖药,小姐吃上一阵子,等退了风寒,再换个方子调理些日子,也不过就是三两个月,就能全好了。”
李老夫人舒了口气,微笑着谢道:
“有劳温先生了,请外头开方吧。”
温大夫忙起身,连称“不敢”,随着管事婆子到外面开方子去了。
李小暖转头看着李老夫人,声音低弱的说道:
“老祖宗,我回去松风院歇着吧。”
李老夫人怜惜的看着李小暖,点了点头,温和的安慰着她:
“好孩子,我让人送你回去,好好歇着,有老祖宗疼你呢。”
李小暖看着李老夫人,点了点头,冬末用斗篷裹紧了李小暖,瑞萱堂的两个婆子轮流抱着她,把她送回了松风院。
不大会儿,管事婆子送了几包药和煎药的药铫子过来,冬末亲自守着煎了药,用绵纸仔细滗了药汁出来,略晾凉了,送到内室,魏嬷嬷抹着眼泪,半扶半抱着李小暖,喂她喝了药。
李小暖喝了药,漱了口,就沉沉睡着了过去。
瑞萱堂,古萧喝了安神汤,在暖阁里沉沉睡着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守着古萧,看着他睡沉了,才悄悄出了暖阁,转到了东厢,叫了古云姗和古云欢进来。
周夫人盯着古云姗和古云欢,拧着眉头问道:
“好好的放风筝,怎么就跌到湖里去了?”
古云欢胆怯的转头看着古云姗,两只手抓着裙带,低低的说道:
“我离得远,没看清楚。”
古云姗扫了她一眼,垂着头,两只手慢慢揉着手里的棉帕子,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的说道:
“我、云欢还有古萧的风筝缠在了一起,古萧和小暖光顾着仰头看风筝,我和云欢也只顾着看风筝了,古萧和小暖脚底下踩空了,就一起滚到了湖里。”
古云姗的声音越说越低,古云欢急忙重重点着头附和着,
“好象就是这样,我听到冬末尖叫了一声,他们两个已经一起滚进湖里了,他们两个一处放风筝,跑得快,丫头婆子离得远,没拉住……”
古云姗不停的点着头,表示同意古云欢的话,李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止住了古云姗和古云欢的话,转头看着周夫人低声说道:
“独苗……唉!明儿让人去灵应寺上柱香,给萧儿点盏长明灯去,再让周嬷嬷到镇上看看,有那孤苦无着的,都接济一二,积些功德吧。”
周夫人急忙点头答应着,
“我也是这样想着的。”
李老夫人又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古云姗和古云欢,温声安慰道:
“没事了,都过去的,往后萧儿也好,你们也罢,都要离这些危险去处远着些,君子不立危墙下,讲的不就是这个理儿?往后可要小心着些自己才好。”
古云姗和古云欢忙站起来,恭敬的答应着,李老夫人挥了挥手,打发着两人,
“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古云姗和古云欢告退出来,出了院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古云欢迟疑了下,紧挨着古云姗,俯到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冬末那丫头离得最近!”
古云姗咬着嘴唇,拉着古云欢,一边往前走,一边仔细思量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冬末性子虽直,可也是个聪明人,古萧自己扑进湖里这事,张扬出来,她和小暖都没有好处!”
古云欢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
“这事,要不要给小暖说一声?”
古云姗皱着眉头,停了半晌,顿住脚步,低声说道:
“小暖如今病着,再说,她是先跌进去的,古萧是哪能掉到湖里去的,她也不一定知道,回头探探她的话,若是不知道这事,也就不用再提了,古萧那里,倒要说一声才好!”
“那?”
古云欢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古萧这会儿还在瑞萱堂呢。”
“反正这会儿他吃了药,也睡沉了,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找个空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两人慢慢说着话,各自回去院子了。
晚上,李小暖晕晕沉沉的醒过来,浑身已经发起了低热,魏嬷嬷抱着她,就着冬末的手吃了几口白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冬末摸着李小暖温热的头和身子,焦急的和魏嬷嬷商量着,
“姑娘发起热来了,得禀了老祖宗,赶紧请大夫再过来诊一诊才行!”
李小暖晕沉着听到冬末的话,伸手拉了冬末,低低的说道:
“没事,就是要发热的,这热没两天也退不下去,不用去了,明天再让大夫诊吧。”
冬末迟疑的看着魏嬷嬷,两人正犹豫间,小丫头在外面禀报着:
“孙嬷嬷来了。”
魏嬷嬷守着李小暖,冬末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孙嬷嬷提着盏灯笼,已经进了院子。
冬末接过孙嬷嬷手里的灯笼,递给旁边侍候的小丫头,孙嬷嬷进了屋,探头往里面看了看,低声问道:
“表小姐醒了没有?觉得好点没有?”
“醒了,没怎么觉得好,这会儿正浑身发着热,我和魏嬷嬷急得不行,也不知道要不要请大夫再来诊诊。”
“噢?”
孙嬷嬷皱着眉头,脚步轻悄的进了内室,靠到床前,低头仔细的看着晕沉着的李小暖,伸手摸了摸李小暖的额头,皱起了眉头,直起身子,退到外间,转身看着紧跟出来的冬末说道:
“我这就让人去请温先生去!”
冬末感激的点着头,一直送孙嬷嬷出了院子,看着她走远了,才松了口气回到正屋。
过了小半个时辰,管事婆子就引着温大夫进了松风院。
温大夫凝神仔细的给晕睡中的李小暖诊了脉,舒了口气交待道:
“这寒症没有加重,这病症,是有发热这症状的,无碍,还照着我中午开的方子吃药,明天我再过来。”
魏嬷嬷和冬末总算松了口气,恭敬的送了温大夫出去,魏嬷嬷看着李小暖,冬末过去瑞萱堂回话去了。
第四十六章 牵与连
直到第二天傍晚,李小暖身上的热才稍稍退了些,李老夫人打发孙嬷嬷和碧莲过来看了四五趟,周夫人也打发兰若过来看了一回。
古萧被李老夫人留在了瑞萱堂,哪也不准去,连课也停了,让人去和夫子请了几天假,古萧团团转着,却不敢和李老夫人说要过去看李小暖,只不停的打发菊影和杏红一趟趟往松风院探看着。
古云姗和古云欢也差大丫头过来看了两回,听说还好,也就放下心来。
隔天,温大夫又过来诊了脉,调了个方子,小玉熬了药端进来,魏嬷嬷接过试了试,侧着身子坐到床沿上,将药碗递给半躺在床上的李小暖,李小暖接过药,苦恼的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一饮而进。
兰初忙接过空碗,递了漱口水过来,李小暖漱了口,苦着脸哀叹着:
“这么苦的药,要吃到什么时候?!”
“温先生说了,姑娘去年那场病就没调理好,如今就算风寒好了,也要吃个三两个月的药,好好调理调理!”
魏嬷嬷笑着解释道,李小暖脸苦得更厉害了,往后重重的靠到了靠枕上,痛苦的哀叹起来。
冬末掀帘子进来,曲膝请了安,笑着说道:
“我回来了,嬷嬷赶紧去蔷薇院吧,大小姐该等着了。”
魏嬷嬷点了点头,伸手爱怜的抚了抚李小暖散着的头发,李小暖笑着推着她,
“嬷嬷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魏嬷嬷笑了起来,起身告了退,出门去了。
冬末悄悄挥手斥退了小玉和兰初,看着两人出了门,侧着身子坐到床沿上,低声说道:
“前两天姑娘身上发着热,人也糊糊涂涂的,我就没跟姑娘说这事。”
李小暖直起上身,微微有些紧张的看着冬末,冬末往前挪了挪,接着说道:
“前天晚上姑娘身上起了热,又请温大夫过来诊了脉,过后我就去瑞萱堂给老祖宗回话,回了话出来,少爷让菊影姐姐叫我进了暖阁,偷偷和我说,大小姐嘱咐他了,让他说他是和姑娘一起跌进湖里的。”
李小暖一时怔住了,呆了半晌才恍过神来,转头看着冬末低声问道:
“是大小姐让他这么说的?”
“是!少爷说,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是这么跟老祖宗和夫人说的,大小姐嘱咐少爷别乱说,少爷就又嘱咐我别乱说,少爷说,大小姐说了,若是老祖宗和夫人知道他这样淘气,敢自己往湖里跳,肯定会气坏的!”
李小暖眨了几下眼睛,抬手抚着自己的额头,长长的叹息着,
“冬末,我觉得自己命真好!真是有福气!这么多人对我这样好!”
冬末睁大眼睛看着李小暖,失笑起来,
“姑娘这样的,还命真好?真有福气?姑娘真是知足倒是真的!”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冬末,也不管她明白不明白,反正这事她是不准备解释给她听了。
冬末看着李小暖,迟疑着,咬了咬嘴唇,下了决心般说道:
“姑娘,还有件事,那天,出事时,竹枝正跟我站在一处。”
李小暖怔了怔,转头看着冬末,凝神想了片刻,低声说道:
“这件事,大姐姐和二姐姐既然都这样说了,古萧也这样说了,那这件事就只能这样了,竹枝也犯不着、也不敢再冒这个头去,只是……”
李小暖转头看着冬末,带着丝笑意吩咐道:
“若是哪天竹枝找你说起这事来,你就一口咬定,你看到的就是一起跌进去的,她若说别的,你只说是她眼花了。”
冬末扬着眉梢,忍着笑点了点头,李小暖伸展着胳膊,长长的舒了口气往后靠去,
“我病着,古萧若是过来,你就到院门口把他挡回去,跟他说,温大夫说过的,这风寒病最易过人,不要让他进院子里来,大姐姐和二姐姐若是来了,也这么说。”
冬末微微怔了怔,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
“姑娘是个心细的,过了病气这话若等人家说,倒不如咱们自己先说出来的好!”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
“就是这样!”
古萧被李老夫人拘着,连瑞萱堂的门也出不得,古云欢过来松风院看过一趟李小暖,在院门口就被冬末恭恭敬敬的挡了回去,李老夫人听孙嬷嬷说了,叹了口气感慨着:
“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若萧儿有她一半的心眼……唉!”
第二天,李老夫人就放古萧上课去了,晚上也让他回去梧桐院歇着了。
失足落水的事渐渐淡下来过去了,古萧每天上课,学画,一天几趟的打发人往松风院送各种各样的东西,自己写的字,对的对子,画的画,偷偷溜到镇上买的小玩意儿,自己觉得好吃的各种吃食……
李小暖退了热,躺在床上喝了几天药,渐渐好了起来,魏嬷嬷只不许她出屋,怕她再受了风、着了凉,李小暖就坐到东厢榻上,歪在靠枕上看书,偶尔也坐到西厢的桌子前,慢慢影着字。
古萧不能去松风院,只好每天闷闷的呆在梧桐院念书、写字、画画。
梧桐院前院厢房里,竹枝闷闷不乐的坐在床上做着针线,门口响起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竹枝忙起身开了门,澄心院的大丫头兰芷一只手提着只小食盒,正笑盈盈的站在在门外,竹枝立即绽放出满脸笑容来,
“是兰芷姐姐,快进来!”
“就你一个人啊?”
兰芷笑着往屋里探了探头,竹枝忙笑着点着头,
“就我一个,杏红今天当值,可没空在屋里呆着!”
兰芷提着食盒,笑盈盈的进了屋,
“早就想过来找你说话玩儿了,这几天事情多得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好容易今天才得了空儿!”
竹枝关了门,回身从自己柜子里取了两只精致的哥窑蟹爪纹杯子来,兰芷将手里的提盒放到桌子上,打开来,取出了两碟子点心,笑着说道:
“昨儿我去大厨房,正好看到刘嬷嬷吩咐人磨绿豆粉,我想着你最爱吃绿豆糕,今天一早就过去讨了碟,这一碟紫藤糕是昨天夫人赏的,正是应季的东西,咱们正好边吃边说话儿。”
竹枝笑盈盈的点着头,从暖窠里倒了两杯茶端过来,递给兰芷一杯,两个人坐到床上,靠着靠枕,挤在一处说着体已话儿。
“……你弟弟好些了没有?”
两人叽叽咕咕的说笑了一阵子,兰芷笑着问道,竹枝脸色沉了沉,叹了口气,
“好什么,还不是那样,不过是这会儿天暖了,咳得好些罢了,昨儿……”
竹枝顿住了话,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兰芷仔细看着她的脸色,笑着从怀里取了个小小的荷包出来,递给了竹枝,
“你有什么难处,可别想瞒我!咱们一处选进来侍候夫人,从小的情份,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这里头是一两银子,你赶紧让人带给你娘,你弟弟的病,虽说天暖了就能好些,可这药是一天也断不得的!”
竹枝微微涨红着脸,伸手推了回去,兰芷笑着将荷包塞到她怀里,
“拿着吧,昨天发月钱,我就想到这事了,那天在园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统统扣了一个月的月钱,你和冬末可是要扣去两个月的呢!冬末也还罢了,家里也不急着这银子用,你弟弟可等着你这一吊钱吃药呢,赶紧拿着吧!”
竹枝感激的看着兰芷,兰芷笑着推着她收了荷包,
“你呀,下次小心些侍候着,你那主子,可是半分差错也不能有的!”
竹枝挑着眉梢,有些恨恨的说道:
“不提这个也还罢了,一提这事,我就气闷的不行!”
兰芷疑惑的看着她,竹枝走到门口,开了门左右看了看,轻轻关了门,回来挤到兰芷身边,俯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那天失足滑下去的,明明只有表小姐一个人,少爷看到表小姐滑到了湖里,要救表小姐,是自己跳下去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是怎么看的?竟说是两个人一起滑到湖里去的!”
“啊?!”
兰芷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真是这样的?你看清楚了?”
“清清楚楚!冬末和我站在一处,肯定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你问过冬末没有?”
“问过了,冬末也一口咬定是两个人一起滑进去了,还说我眼花了!我肯定没有眼花,我看的清清楚楚!”
竹枝生气着有些伤感起来,抽出帕子抹着眼泪,
“满院的丫头,偏就我当值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年底的大红封肯定是不能有的了,本来菊影姐姐都和我说过了,让我今年用心侍候着,年底的大红封就让我得了,好让我拿回去让我娘把房子修了……”
竹枝哽咽着抽泣起来,兰芷忙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她,
“好了,好了,想开些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唉!”
兰芷重重的叹着气,低声说道:
“那风筝是我娘孝敬进来的,因为这个,连带着我娘也在夫人那里吃了挂落,说不该送这不祥的东西进来……算了算了,想开些就是了,就当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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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晚一点更,这两天事情多了点,又去了几趟医院,唉,时间就没了!
第四十七章 恶果
竹枝止了抽泣,用帕子按着眼角,伤感的说道:
“也只能这样想了,我就算为了这个气出病来,又能有什么法子?这话若是冬末说的,我还能辩上一辩,争上一争,大小姐和二小姐,还有少爷都这样说了,我再说别的,可不就是拿鸡蛋和石头去碰了?!”
兰芷安慰着她,慢慢转开了话题,两人又细细碎碎的说了半天话,兰芷才告辞出来,回去澄心院了。
李小暖直病了差不多一个月,温大夫才将药方调成了调理的汤药,宣布了她的康复,温大夫走后,李小暖换了衣服,带着冬末去瑞萱堂请安了。
李老夫人拉着李小暖坐到榻上,怜惜的搂着她,心疼的说道:
“你看看,瘦得下巴都尖出来了,往后可要小心着些,可不能再病了,老祖宗都快心疼死了!”
“老祖宗!”
李小暖声音软软的低声说着话,依赖的靠在李老夫人怀里,周夫人笑着看着她说道:
“往后可不能再这样淘气了,不光老祖宗心疼,这一家人可都牵挂得不行。”
“小暖以后再不敢了。”
李小暖忙恭敬的答道,李老夫人笑哈哈的抚着李小暖的后背,温和的说道:
“你刚好,温先生说你这身子骨还弱,要再调理些日子才行,这早学暂时就不要去了,若觉得身子还好,就上午过去听听书,听累了就回来,不必拘着时候,你病了这一个月,萧儿没了伴,这念书的劲头可是一天不如一天!”
“是!老祖宗最疼小暖了!我想明天就去上课去!”
周夫人笑着摇着头看着李小暖感叹道:
“这丫头念书上头倒真是难得,若是个男孩子,可是个有出息的。”
“唉!”
李小暖重重的叹了口气,耸拉着眉梢说道:
“我和古萧哥哥比背书,从来没赢过他!我一定要赢他一回!”
周夫人指着李小暖,笑出了声,
“这孩子,你跟他比什么?他过两年就得考童子试了,你一个姑娘家,又不用考那些东西,不过念些书,明明理罢了,往后还是多用些心在针线上头,过几年,去乞巧节上拿个头筹回来,才是正理!”
李小暖嘟了嘟嘴,周夫人看着李小暖,笑着摇着头,李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没有说话。
李小暖差不多恢复了以往的日子,只是早上不用早起上早学了,中午从瑞萱堂吃了饭回来,古萧跟着林先生学好画之后,再到松风院,李小暖陪着古萧背完书,就借口劳累着了要歇息,把他赶回梧桐院写字去,晚上也是各自去瑞萱堂请安吃饭。
日子忙碌着滑得飞快,很快就进了五月里,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院子一角的芭蕉越来越浓绿起来,赶着下雨,李小暖就坐到东厢榻上,透过纱窗看着被雨水洗刷的干净异常的翠玉般的芭蕉叶,听着雨水滴落在芭蕉叶上的细碎声响,只是没有那份“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的心境。
五月里的雨水特别多,浠浠沥沥的下起来没个完,申正时分,李小暖穿着高底木屐,撑着伞,带着冬末往瑞萱堂走去。
吃了饭,小丫头奉了茶上来,李老夫人接过慢慢喝着,周夫人满脸喜色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李小暖微微有些奇怪的看着周夫人,实在是难得见她有这样的喜色。
李老夫人放下手里的杯子,笑着转头看着古云姗吩咐道:
“你母亲六月初一的生辰,虽说如今这个时候也不宜太热闹,可也要好好办一办,再说,”
李老夫人转头看着浑身透着喜气的周夫人,笑了起来,
“你看看,就算咱们不想热闹也不行呢!”
周夫人笑了起来,欠着身子说道:
“看母亲说的,恪儿是专程过来给母亲贺寿的!”
李小暖端着杯子的手僵住了,古萧怔了怔,急忙问道:
“是恪表哥要来上里镇看咱们了?”
李老夫人笑着点着头,温和的解释道:
“六月初一是你母亲生辰,六月初九又是我过生日,你姨母姨父就打发你恪表哥过来贺寿,这个月底就到了,要在咱们家住上半个月再回去。”
古萧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古云欢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呼吸急促着微微有些不稳起来,古云姗扫了眼古云欢,转头看着李老夫人,笑着说道:
“若是月底就到,也没几天了,得赶紧让人收拾院子去了!”
“我可不就是要跟你说这事的,说着说着,又说远了,你看看,祖母也是年纪大了!”
李老夫人笑着说道,古萧挤到李老夫人身边,摇着李老夫人的手臂,
“老祖宗才不老呢,等我老了,老祖宗也不老!”
周夫人“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古云姗挑着眉梢,斜睇着古萧笑道:
“你老了,老祖宗也不老,这叫什么话?”
古云欢捂着嘴,笑得春光灿烂,李小暖微笑着,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都老了,老祖宗还不老,那不是老祖宗,那是老妖精!”
李老夫人哈哈笑着说道,屋子里的人笑成了一团,古萧也笑倒在李老夫人怀里。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又细细商量了半天,决定把这个恪表哥安置在前院娑罗馆,那里原是古老太爷静心清修之处,院落精致清雅,景色极好,地方也宽敞。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细细嘱咐着哪一处要哪能收拾,何处放何物,古云姗一一答应着,一家人比往常晚了大半个时辰才告退出来,各自回去歇息了。
李小暖出了瑞萱堂,低着头,脚下渐渐越走越快起来,古萧正眉飞色舞的说着他的恪表哥,见李小暖走得快了,忙拉着她的手说道:
“暖暖,你慢一点,天黑得很,慢些走,小心别绊着了。”
李小暖忙顿住脚步,她有些焦躁了。
古云欢拧着帕子,也不理人,一路出着神自顾自的回去了。
古云姗皱着眉头,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仿佛有些苦恼的看着古云欢的背影。
李小暖回到松风院,沉默着沐浴洗漱了,躺到床上,破例没有看书,只说困了,吩咐冬末放下帐子、帷幔,熄了灯。
冬末有些奇怪的看着李小暖,想了想,也没多问,只收拾好帐子,举着灯出了屋,和当天值夜的春俏一起坐到暖阁里,做针线去了。
李小暖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帐子顶,心里烦恼不已。
若是早知道和那个骄横拔扈的世子还有见面的可能,那天无论如何也忍下来了!
唉,要是知道有今天这样的麻烦,那天她绝对不会去拿那些点心!
若是知道隔天就能寄身古家,她还拿那些点心做什么?
若是知道……若是知道还要再摔一跤,还不爬起来了呢?!
想这些没用的有什么用?!那个混帐东西月底就要到这里来了,还要住上半个月!中间要给周夫人贺生日,要给李老夫人贺寿,平日里,听古萧和古云欢说起来,她们表姐弟兄妹也时常在一处吃饭、玩乐,至少赶着过生日、过节什么的,古云姗、古云欢都是和那个恪表哥在一处的!
这一次,必定也不会男女内外分得那样清楚仔细,李老夫人又是个睿智擅变通的!自然懂得让孩子们相处得越多,感情越好,对古家才越有利!
那个混帐,是汝南王府世子,是这个什么元徵朝最尊贵的世家之一!古家自然是要待以上宾之礼!
李小暖烦躁的翻了个身,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看到自己!那样的混帐东西,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知道什么叫饿肚子,什么叫不得已!哪里懂得体谅别人的苦处,就算和他说破嘴皮,也没法子让他体会到填饱肚子远比丢不丢脸更重要!
得想个法子出来,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看到她!
第四十八章 只好病了
李小暖又翻了个身,拧着眉头仔细思量起来,思来想去,也只有生病这一个法子了,虽说赶着夫人和李老夫人过生辰这样的日子生病,有些不妥当,两害权衡取其轻,只能如此了。
李小暖打定了主意,心里微微放松了些,又慢慢思量了一会儿,才放松着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李小暖从瑞萱堂吃了饭回来,古云欢一路跟着她进了松风院,李小暖苦恼着忧心忡忡。
古云欢眼睛里闪着光亮,也不用李小暖客气,自顾自的坐到榻上,拉着李小暖坐下,小心的从袖子里取了两三个极小的、夏天放香料用的荷包来,摊开来放在李小暖面前,脸色绯红着,有些羞涩的问道:
“小暖,你帮我看看,哪一个最好?”
李小暖斜睇着古云欢,伸手掂了只荷包,来回翻看着,荷包上做成六角形,白绫底子,绣着朵颜色极淡的黄色菊花,针角还算细致。
李小暖又拿起只荷包来,这一只是圆形,淡红绫子上绣着深红的菊花,最后一只是方形,淡青绫子上绣了朵白色的菊花。
古云欢紧张的盯着李小暖,
“到底哪个好?”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是谁做的?”
古云欢笑盈盈的咬着嘴唇,推了推李小暖说道:
“这你别管,你只说哪只最好!”
“那你总得告诉我是给谁用吧。”
李小暖挑了挑眉梢,笑着说道,古云欢窒了窒,脸上泛起红晕来,有些恼怒的说道:
“你只说哪只好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唉呀,这个是要问问清楚,才能说的呀!我觉得这三只都好,若说哪只更好,只看谁用罢了,比如说,若是古萧用,要哪能,若是你用,是哪个,若是大姐姐用,哪个适合,若是我用,又是哪个最好,你不告诉我给谁用,我哪知道哪一只最好?”
古云欢怔了怔,斜斜的盯着李小暖,轻轻咬着嘴唇,低声说道:
“那你就当给古萧选一个好了。”
李小暖挑着眉梢,笑着指着淡青绫的荷包说道:
“那就只能这个了,古萧还带着孝,只能用这个的。”
古云欢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气恼的看着李小暖,张了张嘴,又恨恨的闭上嘴,脸色红涨着,一把抓起三只荷包,气哼哼的说道:
“不让你帮我挑了,真真让你给气死了!”
古云欢把荷包塞进袖子里,跳下榻,转身看着李小暖说道:
“我告诉你小暖,今天你惹我生气了!气死我了!这几天我都不理你!哼!”
说着,气呼呼的掀帘出去,径直回去了。
李小暖忙挪到窗户边,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沿着抄手游廊,大步出了院门,才开心的笑倒在榻上。
冬末捧着杯茶进来,看着李小暖,奇怪的问道:
“姑娘今天倒是奇怪,那三个荷包,姑娘只管随便挑一个出来说好就是了,怎么扯东扯西的就是不肯说,莫不是那荷包有什么古怪?”
李小暖接过杯子,慢慢喝着茶,笑盈盈的看着冬末,摇头晃脑的说道:
“佛曰:说不得啊说不得。”
冬末看着李小暖,失笑起来,
“佛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的?我怎么没听说过的?”
李小暖挑着眉梢,满脸笑意,伸手取了花绷过来,慢慢绣起花来。
冬末给李小暖换了杯茶,也侧着身子坐在榻沿上,和李小暖一起做起针线来。
李小暖绣了一会儿花,还没见魏嬷嬷进来,有些奇怪起来,
“嬷嬷呢?”
冬末怔了怔,
“姑娘不知道?嬷嬷一早就被孙嬷嬷请去了,说是要请她给恪少爷赶几套衣服出来备用着,要忙好几天呢。”
“不是说这个恪少爷还是汝南王府的什么世子,难道出门自己不带衣服的?”
李小暖皱着眉头说道,冬末抿嘴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才解释道:
“哪能不带!姑娘不知道,这个恪少爷,最讲究不过,往年在府里也住过一晚两晚的,动静大得不得了,不光衣服,就连沐桶脚盆,都是自己带过来的,恨不得让人背上房子跟在后头才好!听说脾气也大,不过,他在咱们府里的时候都极好,我倒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
李小暖撇了撇嘴,冬末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反正不管他用不用,只要他来府里,什么帘幔坐褥的,一概都要做新的,衣服也要准备几套出来,这可是好差使,每次做完了,老祖宗和夫人都有重赏的,可惜我针线活不好,每次都轮不上!”
李小暖斜睇着冬末,沉默了一会儿,重重的叹了口气,垂着头说道:
“有重赏就行,有银子就行。”
冬末怔了怔,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恪少爷到上里镇前两天,李小暖夜里受了凉风,有些咳嗽起来,李老夫人忙让人请温大夫进来诊脉,温大夫仔细诊了脉,只说无碍,不过是着了些凉,喉咙里呛了些凉风罢了,开了帖清肺的药,嘱咐和原来的调养方子一起吃着就行,只静心养上半个月也就能好了。
李老夫人松了口气,吩咐每天多给松风院送五钱冰糖和一两银耳过去,让冬末每天晚上炖了冰糖银耳羹,睡前给李小暖吃。
古萧担忧不已,守着李小暖不愿意回去,李小暖郁闷之下,只好哄着他,
“温大夫让我多歇息着,可是你在这里,我就睡不着,我要是睡不着,就是歇息不好,歇息不好,这病肯定好不了!”
古萧迟疑着,指着西厢笑着说道:
“那我到西厢去画画,这样你就能睡着了。”
李小暖扬了扬眉梢,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不行!你在这院子里,我就睡不着!”
古萧满脸失望的耸拉着肩膀,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李小暖有些不忍起来,伸手拉了他,示意他靠近些,贴到他耳边,低低的说道:
“那个恪表哥过几天就到上里镇了,可惜我病着,看不到这样的热闹了,这些天府里都有些什么事,你天天过来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古萧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不停的点着头,李小暖眼珠微转,贴到他耳边接着说道:
“那你要看仔细了,回来别说漏了!大姐姐哪能了,二姐姐哪能了,什么什么的,我最喜欢听热闹了,嗯,不过,你不能跟恪表哥说起我!”
古萧怔了怔,转头看着李小暖奇怪起来,
“为什么?”
“咱们是亲戚,你和你的恪表哥是亲戚,我和他可没半点关联!他是男人,我是女儿家,哪能随便让外人知道我的?!”
“暖暖你说的对!我知道了,你放心!”
古萧恍然大悟道,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古萧,推着他说道:
“好了,你赶紧回去念书写字吧,我累了,要睡觉了。”
“那我晚上再来看你!”
古萧满脸笑容的和李小暖告了辞,脚步轻快的出了院门,回去梧桐院了。
古云欢跟李小暖生了两天气,听说李小暖病了,忙带着侍琴赶到松风院看望李小暖,这一回冬末倒没在院门口挡人,温大夫说过,这倒算不得病,不过身子弱些罢了。
李小暖正半躺在东厢榻上,古云欢掀帘进来,抬手示意李小暖不要动,走到榻前侧身坐了,满脸担忧的看着李小暖,伸手摸了摸李小暖的脸颊,李小暖笑了起来,
“二姐姐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上次病了,还没全好罢了。”
“不过是受了点小风寒,这前前后后都吃了好几个月的药了,怎么又咳起来了?这个什么温先生,只怕也是个庸医!这镇子上,就没个好大夫!要是在京城就好了,原先咱们在京城的时候,生了病都是请严太医上门诊治的!”
古云欢担忧着抱怨起来,李小暖微微有些不安的挪了挪身子,笑着解释道:
“也不是,你知道我去年春天里大病过一场,后来虽说好了,可那时候……我和嬷嬷连饭都吃不饱,这病好是好了,可身子却一直没能调理过来,这一回病的时候这样长,肯定还是去年那场病埋的根子,温大夫说了,我总要好好调理个三两个月,才能好起来!”
古云欢点了点头,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
“这几天,我和大姐姐净忙着给恪表哥收拾院子了,可不是真生气不理你!”
李小暖怔了怔,笑着点着头,
“我知道,二姐姐疼我还来不及呢,哪会真和我生气的!”
古云欢绽放出满脸笑容,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脸颊,
“这小丫头,就是可人疼!还有,大姐姐让我捎句话给你,说你要是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的,只管打发冬末去和珍珠说,她让人给你做了送过来!嗯,二姐姐这里也是,你想玩什么,想要什么,打发冬末找侍琴说一声就行。”
李小暖忙笑着谢了,古云欢陪着李小暖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回去了。
第四十九章 病中
整个古家因为恪表哥的到来忙成了一团,整个府里都兴高采烈着,只有松风院,因为李小暖生病需要静养,满院安静的可以听到落花的声音。
李小暖吩咐冬末严格约束着满院的丫头,不准出去看热闹。
午初时分,秋叶过来找了冬末,
“冬末姐姐,都这个时辰了,厨房还没送饭菜过来,肯定是忙得忘了,我和春俏去催一催吧。”
冬末怔了怔,忙转到屋角看了眼沙漏,笑着说道:
“这才午初刻,就是平时,这个时候也还有些早呢,你也太着急了些,若是饿了,我这里还有一碟子点心,你等着,我去拿来给你吃。”
“我不饿,我不饿,春俏姐姐说都过了时辰了,我还以为真晚了呢!”
秋叶忙摆着手说道,冬末笑了起来,
“想是她看错了,你若不饿,就回去做做针线吧,姑娘的那只鞋垫,只把边细细的缝好就行了,姑娘说中间松软着才舒服。”
秋叶答应着,转身回去了。
李小暖半躺在东厢榻上,听着冬末和秋叶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头,冬末掀帘进来,李小暖满眼疑问的看着她,冬末坐到榻沿上,笑着解释道:
“是秋叶,巴巴的过来,说是要去催饭,让我挡回去了,这院子里,就数秋叶和春俏两个最耐不下心,就爱看热闹,特别是春俏,看着文文静静的,好象很坐得住,其实最爱往外跑,平日里就喜欢讨这些外出送东西传话的差使了。”
李小暖听着冬末的话,上身放松着往后靠去,冬末给她理了理靠垫,接着说道:
“秋叶是个没心眼的,春俏就总是怂恿着她出头,说这个讨那个的,都是小事,姑娘也别放心上,院子里的人多了,各人又有各人的脾气,哪里没有这样被人当枪使的?”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冬末,笑着夸奖道:
“你也是个有心的!”
冬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可比姑娘大了六七岁呢,总不能老让姑娘提醒着不是!”
李小暖歪在榻上,笑了起来,到底谁大,这事还真是说不清楚,冬末看着笑倒在榻上的李小暖,也跟着笑了起来,接着说道:
“说到这里,有件事,这些天我就想找机会和姑娘商量呢。”
李小暖坐直身子,笑着点着头,
“你说就是。”
“咱们这院子里四个三等丫头里,小玉是个极老实本份的,交待给她的事,丝毫不走样,可也不会变通一星半点,虽说笨了些,可胜在可靠,秀纹是个楞头青,楞得气人,好在没什么坏心眼,秋叶倒是活络些,可性子执拗得吓人,又爱钻牛角尖,也是个不能用的,春俏什么都好,年纪又最大,原本我想着她该是个能用的,可这大半年看下来,她心思好象不在这院子里,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些什么,交待的事总是做一半落一半。”
李小暖仔细听着,慢慢点了点头,
“你说得极是,这几个丫头……”
李小暖摇了摇头,顿回了后面的话,冬末明了的看着她,笑着说道:
“倒是兰初,看着憨厚,其实鬼心眼最多,是个通透明白的,对姑娘也是一片真心,倒是个能用的,我就想着,让她进来贴身侍候着姑娘,姑娘看呢?”
李小暖点了点头,
“好,就这样吧。”
冬末舒了口气,笑了起来,李小暖迟疑了下,低声吩咐道:
“春俏,我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你和兰初多留心着她,还有,那些粗使的小丫头中间也留心着些,春俏今年都十五了,等出了孝期,只怕也就该打发出去了,若是那些小丫头中有能用的,就不用再从外头挑人进来了。”
冬末重重的点着头,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放心。”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厨房的四五个婆子提着食盒,送了李小暖的饭菜进来。
领头的婆子笑容满面的曲膝请了安,禀报道:
“回表小姐,这两个提盒里是表小姐的份例菜,这三个提盒里是老祖宗和夫人赏给表小姐的,老祖宗说,表小姐病着,就挑了几样清淡些的菜,让厨房一模一样现做了送过来,这匣子里,是汝南王府送过来的点心,大小姐吩咐每样拿两个给表小姐送过来。”
李小暖微笑着谢了,吩咐冬末取了一百钱,赏给了几个婆子,婆子谢了,领头的婆子笑着对冬末说道:
“冬末姑娘,厨房正忙着,刘嬷嬷吩咐咱们赶紧回去,这些碗碟请姑娘让人收到提盒里,回头晚一些,咱就过来取回去。”
冬末忙笑着说道:
“烦劳几位嬷嬷了,倒不必再过来取,等我们姑娘用好了饭,我打发人给送到厨房去就是了。”
几个婆子眉开眼笑的点头谢了,放下提盒,恭敬的退了出去。
冬末和兰初摆好了饭菜,李小暖坐到桌子边,伸头看着放了满满一桌子的荤素菜肴,叹了口气吩咐道:
“这么多,我哪里吃得了?你们两个也别去大厨房吃饭了,干脆就在这里陪着我一起吃好了。”
冬末探头看了看桌子,笑着说道:
“咱们三个也吃不完!”
“嗯,这倒也是。”
李小暖想了想,笑着站了起来,指着一碗酸笋老鸭汤和一小碟蟹糊说道:
“这一桌子,我就想吃这两样,给我拿这个汤泡一碗饭,再把这碟子蟹糊拿过来给我,我坐到榻上去吃,你把小玉她们几个也叫进来,大家一起吃吧,若不够,还有一匣子点心呢!”
冬末笑着点头答应着,示意兰初去叫人,自己净了手,给李小暖盛了半碗饭,又取了只大碗,盛了半碗汤、拣了几块鸭肉和酸笋,和蟹糊一起放到了榻几上。
几个人吃了饭,收拾好碗碟,交给院子里的粗使婆子送回了厨房,李小暖吩咐冬末取了那匣子点心过来,自己只拣了只寿桃,想了想,吩咐给魏嬷嬷留两只寿桃,余下的,吩咐冬末都散了下去。
李小暖咬了口寿桃,慢慢吃着,果然,这寿桃这会儿吃起来,滋味已经差了不知道多少去!
午后,古萧没过来,古云欢却早早的过来了。
古云欢进了东厢,踢了鞋子,挤着李小暖躺到了榻上,也不说话,只用帕子盖在脸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她,冬末泡了茶端上来,李小暖悄悄挥手,示意她退了下去。
半晌,古云欢才长长的忧郁的叹息着,取下了脸上的帕子,直起身子,转头看了看,见丫头们都退了下去,又倒在榻上一声接一声叹起气来。
李小暖也不理她,往边上挪了挪,拿着花绷,继续专心的绣着花。
古云欢叹了半天的气,见李小暖理也不理她,直起身子,一把夺过李小暖手里的花绷,恨恨的扔到了一边,
“我和你说话呢!”
“二姐姐,原来你叹气就是说话哪,我可听不懂你这叹气话!”
古云欢咬着嘴唇,斜睇着李小暖,
“那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叹气?”
“这有什么好问的?想叹就叹,我有时候也喜欢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叹完了,人就会觉得舒坦很多,哪,就是这样!”
李小暖理直气壮的说道,边说,边示范着重重的深呼吸起来,古云欢白了李小暖一眼,
“家里来了那么多人,那么热闹,你也没能看到,也不问问我?”
李小暖眼里溢出笑意来,摊了摊手说道:
“不就来了个什么表哥嘛,我又不认识他,有什么好问的?”
“才不是呢!”
古云欢兴奋起来,
“不是恪表哥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人呢,你猜猜是谁?你肯定猜不着!”
李小暖郁闷的白了古云欢一眼,肯定猜不着还让她猜!
第五十章 待客
第五十章 待客
古云欢兴奋着正要说话,小丫头扬声禀报着,古萧大步进了东厢。
看到古云欢,古萧怔了怔,
“我走的时候,不是听见你说累了,要回去歇着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暖这院里清静,我就在这里歇着最好”
古云欢抬了抬下巴,不高兴的回道,冬末送了茶进来,古萧接过一口喝了,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你把恪表哥和周大哥送到娑罗馆歇着了?”
古云欢两只手转着帕子,转头看着古萧问道,古萧点了点头,
“那……恪表哥喜欢不喜欢娑罗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古云欢咬了咬嘴唇,接着问道,李小暖好笑的看着兜来兜去问着话的古云欢,转头看着古萧,笑着问道:
“我听冬末说,汝南王家的这个世子,最是挑剔不过,娑罗馆里的布置,他可满意?”
古云欢暗暗舒了口气,紧盯着古萧等着他的回话,古萧歪着头想了想,摊着手说道:
“我也不知道哪些是咱们的布置,哪些是恪表哥和周大哥带过来的,反正我陪着他们两个过去的时候,他们带过来的那几车东西都布置妥当了。”
古云欢脸色沉了沉,
“那个姓周的,也住到娑罗馆了?老祖宗不是说,要另外给他收拾院子的吗?”
“他不是当时就说不用了吗?你又不是没听到恪表哥也一定要跟他住在一处,反正娑罗馆也宽敞,别说多住一个人,就算多住两个三个的,也不会挤着的。”
古萧皱着眉头说道,古云欢“哼”了一声,生起闷气来,李小暖疑惑的来回转头看着两人问道:
“周大哥是谁?”
“哼谁知道哪里来的讨厌鬼,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跑到人家家里来了”
古云欢恨恨的说道,古萧白了她一眼,转头看着李小暖,仔细的解释道:
“恪表哥说,周大哥是他从小玩大的好朋友,跟着他一起过来玩的,周大哥人很好的,一直笑着,老祖宗可喜欢他了,夸他温润如玉,有君子之风。”
李小暖怔了怔,拧眉想了想,笑着问道:
“哪个周?周全的周?”
“嗯”
古萧重重点着头,眼睛弯着笑着说道:
“我很喜欢周大哥周大哥待人可和气了,比恪表哥和气多了。”
“哼你喜欢那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真是糊涂我看他温吞吞、面叽叽的,真是讨人厌,给恪表哥提鞋也不配”
古萧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恼怒起来的古云欢,李小暖挑着眉梢,转过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气急改坏的古云欢,飞快的转着脑筋思量起来,那个荷包,她打算怎么给他?难道是放到娑罗馆去了?
李小暖眼珠微转,慢慢往后靠到了靠枕上,一声不吭的看着古云欢,古云欢恼怒的盯着古萧,古萧困惑的挠了挠头,干脆不再理会古云欢,转过头,只和李小暖说起话来,
“恪表哥和周大哥说,晚上想去看看咱们上里镇的一落水廊街,老祖宗已经让人准备好船只了,让我晚上陪着恪表哥和周大哥去镇上逛逛,晚饭就订在了云水间,那是咱们家的酒肆,刚周嬷嬷已经带着人过去准备着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听古萧说着话,古云欢也专注的听着,李小暖扫了眼古云欢,笑着问道:
“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去?”
“周大哥说他们累了,况且听说廊街傍晚的时候景致最好,所以也不要很早,申末时候再走都来得及。”
“那他们现在在娑罗馆做什么?”
“我回来的时候,恪表哥说要沐浴,周大哥说要睡一觉。”
李小暖眼角瞄着古云欢,笑着转了话题,
“你今天上课了没有?”
“没有,老祖宗让我歇半个月的课,让我这些日子好好陪着恪表哥和周大哥,老祖宗还说,周大哥学问极好,让我跟他多请教请教,其实恪表哥学问才好呢,恪表哥的启蒙师父是唐济远唐先生”
古萧羡慕的说道,李小暖微微怔了怔,她看的那些十几年前的邸抄上,就提到过这个名字,那个时候,这个唐济远就已经是闻名天下的大家了。
也是,汝南王府毕竟是这个元徵朝最尊贵的世家之一,那个程恪可是汝南王世子,不管资质如何,只要肯拜到唐济远门下,只怕唐济远都是求之不得
那个唐济远是个入世的大家,看他的文章,只怕人情世故上的功夫要远胜过他在经义学识上的积累
李小暖眼睛里闪过丝不以为然,轻轻扯了扯嘴角,古萧感叹着,
“老祖宗说的肯定不会错的,那周大哥的学问比恪表哥还好,也不知道师傅是谁。”
古云欢坐在榻上,两只手无意识的揪着帕子,茫然出起神来,李小暖转头看着她,笑着叫道:
“二姐姐”
古云欢一下子惊醒过来,急忙转头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她说道:
“二姐姐累坏了,还是赶紧回去睡一觉吧,不然明天脸色不好,眼睛也抠了,可要难看死了。”
古云欢睁大眼睛,急忙抬手抚着自己的面颊,连连点着头说道:
“小暖说得是,我累坏了,好了,不跟你们说话了,我回去了。”
说着,古云欢利落的跳下榻,穿上鞋子,匆匆出了松风院回去了。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气,转头示意古萧坐到榻上来,歪着头看着他低声问道:
“那个周大哥,有多大年纪?”
“跟恪表哥差不多。”
“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明天我问问他。”
古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李小暖低头思量了片刻,转头看着古萧笑着问道:
“你们吃饭时,是怎么坐的?”
“吃饭时,就老祖宗、我、恪表哥和周大哥坐一处,老祖宗当然居首,我居末,周大哥坐在左手边,恪表哥坐在右手边。”
古萧仔细想着说道,李小暖看着古萧,接着问道:
“老祖宗对周大哥好不好?”
“好客气得不得了”
“那,老祖宗以前见过周大哥没有?”
古萧怔了怔,挠着头想了半天,
“我也不知道,不过老祖宗一见面就喊他‘周公子’,好象认识一样。”
李小暖轻轻“噢”了一声,无可奈何的看着古萧,没再说话,古萧奇怪的看着李小暖,
“暖暖,你倒不问问恪表哥。”
李小暖怔了怔,
“我问他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
古萧眨了眨眼睛,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李小暖转头看着他,笑着说道:
“你也回去歇一觉吧,今天晚上还要出去,也不知道玩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这会儿得养好精神才行,赶紧回去吧,明天早些过来找我说话。”
古萧有些恋恋不舍的站起来,磨蹭着穿着鞋子,李小暖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问道:
“我记得你说你院子里收着几份邸抄?要不让小丫头送过来给我看看吧,邸抄上的那笔蝇头小楷,真真是好看”
古萧忙点头答应着,李小暖吩咐冬末遣了个小丫头跟着古萧,过去取邸抄了。
李小暖透过窗户,看着古萧出了院子,才默然坐到榻上,仔细思量起来。
那个周大哥,是和程恪从小一处长大的程恪那样有怪癖的人,肯让他和他一起到上里镇来,又住到一个院子里,他还能坐到汝南王世子上首去,这样不打招呼,突兀而来,老祖宗对他却是客气的不得了
整个元徵朝,比汝南王程家更尊贵,又姓周的,只有一家能让汝南王府和老祖宗都亲近客气异常的,也只有那一家只有那一个人
李小暖眯着眼睛微笑起来,有这个人在,程恪每日的行止,也只好随着他安排了,这样,对自己应该没有坏处才是。
对古萧、对古家,只有好处……?这倒说不定,谁知道呢
唉,先别想那么多,过了这五六年再说吧,谁知道明年,哪怕明天有什么变化呢
六月初一,周夫人生辰那天,李小暖照旧病着不能出院门,只头天晚上,让魏嬷嬷送了双亲手做的鞋过去,又代她磕了几个头,算是贺寿了。
府里热闹了一天,李小暖小心的约束着松风院的人,不准出去看热闹,免得引了祸端进来。
过后几天,古萧陪着周大哥和恪表哥,每天早出晚归,几乎走遍了上里镇周围的名胜古迹,整个古府也跟着生气勃x起来,从老祖宗起直到门房,都跟着精神起来,每天打点着三人出行的种种事宜。
只有松风院小心的安静着,李小暖小心翼翼的聆听着外面的动静,约束着众人,只昐着那个祸害早点离开。
三个人每天早出晚归玩了几天,有些累了,这天就没再出去。
一大早,古萧去瑞萱堂请了安,吃了早饭回来,就直奔松风院。
李小暖歪在榻上,笑盈盈的听古萧手舞足蹈、滔滔不绝的形容着这几天发生的趣事,描述着那些美丽景色带给他的震撼。
两人正说话间,侍琴匆匆进来,曲膝给李小暖见了礼,转头看着古萧,有些无奈的说道:
“少爷,我们姑娘请您过去,有急事要找您商量。”
第五十一章 心意
第五十一章 心意
古萧怔了怔,李小暖皱起了眉头,一把拉住正要站起来的古萧,转头看着侍琴笑着说道:
“侍琴在外面等一会儿,古萧还有半句**没解给我听呢,说完了就过去。”
侍琴笑着点着头,退到外间等候着去了。
李小暖盯着莫名其妙的古萧,俯到他耳边,低低的交待道:
“不管二姐姐让你做什么,只要是和娑罗馆、和恪表哥有关的,你做前,先过来告诉我一声”
古萧怔怔的看着满脸凝重的李小暖,忙重重的点着头,低低的答应着:
“好暖暖你放心,我肯定来告诉你”
李小暖点了点头,放开古萧,示意他赶紧过去。
透过窗户,李小暖看着古萧跟着侍琴匆匆离开了院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大会儿,古萧神情古怪的提着个精致异常的酸枝木小提盒,站在松风院门口左右张望了下,见四下无人,才脚步匆匆的进了院子。
李小暖见他拎着小提盒进来,忙挥手斥退了兰初。
古萧仿佛烫手般,赶紧将小提盒放到了榻几上,满脸苦恼的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
“二姐姐让我把这个提盒给恪表哥送去,不准我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还要让我避开周大哥”
李小暖耸拉着双肩,伸手挪过提盒,就要打开,古萧忙伸手拦着她,迟疑的说道:
“暖暖,我答应过二姐姐,保证不打开看的。”
李小暖白了他一眼,
“你答应了二姐姐,我又没答应二姐姐是我打开的,不是你打开的”
古萧挠了挠头,咧开嘴笑了起来,
“暖暖你说的对,又不是我打开的”
李小暖也不理他,只仔细的打量着提盒,提盒一共两层,李小暖小心的打开头一层,探头往里看去,头一层里放了只精致透明的琉璃碟,碟子里码放着四只极小巧的莲子酥,李小暖小心的取出碟子,往碟子底上和提盒里仔细看了看,没见到其它任何东西,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李小暖小心的将碟子放回提盒,将提盒上层取开,放到一边,探头往下面一层看去,下面一层垫着层白绫,上面放着只小小的荷包,就是上次古云欢给她看的三只荷包中,红色的那只。
古萧探头看着提盒里的荷包,半张着嘴,怔在了那里。
李小暖伸手掂起荷包,打开来,从荷包里倒出一对白玉莲子来,李小暖看着手心里的白玉莲子,重重的叹着气,苦恼的看着手里的荷包和莲子。
古萧怔怔的想了一会儿,脸色红涨起来,往李小暖身边挪了挪,低低的说道:
“暖暖,二姐姐让我把这样的东西送给恪表哥,这这不妥当”
李小暖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想了想,没说出话来,顿了片刻,李小暖转头看着古萧问道:
“哪里不妥当了?”
“这个这个,荷包,这玉莲子,都不妥当”
古萧有些口吃的说道,李小暖笑着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若是……咳。”
李小暖轻轻咳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古萧认真的说道:
“二姐姐是个心地单纯的,她心里头,必是拿恪表哥当你一样看待的,不过把他当成了自家亲兄弟般,才这样象待你一样待他的。”
古萧皱着眉头,张了张嘴,李小暖不等他说话,接着说道:
“咱们知道二姐姐心思单纯,为人诚恳,可别人哪有咱们这么知道二姐姐的?不管怎么说,恪表哥毕竟是个外姓人,这事若是让人看到了、知道了,再想得多了,只怕就要伤了二姐姐的脸面。”
古萧立即重重的点着头,
“暖暖你说得对,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我把这提盒还给二姐姐去?”
李小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若是就这样还给二姐姐,岂不伤了二姐姐一片好心?让我想想。”
李小暖拧着眉头,低头看着荷包、玉莲子和那碟子莲子酥,想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手,笑了起来,
“我有主意了你等着”
李小暖将手里的荷包扔到榻几上,跳下榻,往屋里奔去。
不大会儿,李小暖手里抓着十来个小荷包奔了出来,坐到榻上,将荷包摊在榻上,仔细挑了两个绣着红色菊花的荷包出来,解开荷包上的丝绦,将丝绦顶端绥开,小心的系了只玉莲子上去,再仔细的辫好丝绦。
李小暖同样做好了第二个荷包,转头看着古萧,笑盈盈的说道:
“把你的香荷包给我。”
古萧莫名其妙的看着李小暖,急忙解下身上的荷包递给了李小暖,李小暖解开荷包,倒出里面装的几块香饼子,掂起来闻了闻,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香饼子分成两份,放进了那两个荷包里。
李小暖把古云欢的荷包扔到了一边,把两个装了香饼子的荷包放到了提盒最下面,轻轻舒了口气,转头看着古萧,指着榻上的一堆荷包说道:
“这些荷包都是魏嬷嬷做的,哪,你等会儿送过去,就说这是依着上里镇的风俗,特意做给他们两个佩戴的,荷包里头的香料,有驱虫去秽的功效,照咱们上里镇的说法,随身佩戴着这个,就能避过病气去。”
古萧睁大了眼睛看着提盒里的荷包,一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李小暖看着他,想了想,接着说道:
“你跟你的恪表哥说,这两个荷包,因为是要给他用的,没敢让下人做,只说这几句,别的,他若不问,你就别再多说,若问是谁做的,你就含糊着说老祖宗和夫人年纪大了,早就不做针线了。”
古萧怔怔的眨着眼睛,半晌才轻轻咳了一声,靠到李小暖耳边,低低的说道:
“暖暖,这算不算说谎话?夫子说,君子……”
“君子有所言有所不言你说说,我让你说的,哪句是谎话了?我一直当魏嬷嬷是亲人,可从来没把她当下人看过你难道当她是下人看的?老祖宗和夫人难道不是早就不做针线了?”
古萧傻傻的挠着头,吭哧了半天说道:
“暖……暖暖你说得对,那个……魏嬷嬷不算下人,暖暖你说得对。”
李小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接着吩咐道:
“那碟子点心,若他不问,你也别说是谁让送的,若问了,你只说是跟着荷包一起送过来的。他若再追问,你就说不知道。”
“跟荷包一起送过来的?”
“就这样说,旁的,你一句别多说就行了赶紧去吧”
李小暖手脚利落的收拾着提盒,看了看莲子酥,叹了口气,这也太直白了些扬声叫着冬末,
“冬末,把早上瑞萱堂送过来的那碟子红豆酥拿过来。”
冬末答应着,很快就托着碟子点心送了进来,李小暖接过红豆酥,屏退了冬末,将琉璃碟里的莲子酥取出来,掂了三只红豆酥放到碟子里,盖好提盒,推给了古萧,
“赶紧去吧,回来先到我这里来,你仔细看着你恪表哥的神情,别漏了一星半点去,回来仔细告诉我”
古萧点着头,站起来提了提盒,有些不情不愿的往外走去。
李小暖透过窗户,看着古萧出了院门,微微舒了口气,往后靠到了靠枕上,转头看着榻几上的莲子酥,伸手掂起一块,放到了嘴里。
李小暖嚼了两下,眉头皱了起来,急忙吐了出来,这莲子酥看着倒是很象样子,里面根本就是生的
冬末托着杯茶进来,见李小暖正一口口吐着嘴里的点心,忙叫了兰初进来,取了漱盂、温水过来,李小暖吐干净嘴里的点心,漱了口,指着碟子里的莲子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样的点心,还敢送人?
冬末凑过来看着榻几上的莲子酥,奇怪的问道:
“这是哪里来的莲子酥?少爷拿过来的?”
李小暖摇着头,指着点心,张了张嘴,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挥了半天手,才吩咐道:
“扔出去全是生的”
冬末睁大了眼睛,用手掂了块莲子酥,仔细看了看,失笑起来,转头看着李小暖,正要说话,李小暖抬手止住了她,
“不是别问那么多,扔出去你们两个,出去跟谁也别提这几块莲子酥的事”
冬末抿嘴笑着点着头,将莲子酥倒在了漱盂里,吩咐兰初拿了出去。
古萧拎着提盒,转过翠薇厅,有些心虚的往娑罗馆走去。
周嬷嬷从翠薇厅出来,远远看到古萧拎着提盒,躲闪着往前院走去,拧着眉头怔了怔,顿住了脚步,迟疑了下,悄悄跟在后头缀着,远远看着古萧提着提盒进了娑罗馆,低头思忖了片刻,转身往内院垂花门走去。
垂花门里当值的婆子见周嬷嬷过来,急忙从屋里迎了出来,满脸笑容的行着福礼,周嬷嬷停住脚步,抬手止住婆子的奉承,声音严厉的问道:
“少爷刚才出去了?”
“回嬷嬷话,刚刚出去。”
婆子胆怯着,急忙答道,周嬷嬷皱着眉头,紧盯着问道:
“少爷是从哪边过来的?松风院还是梧桐院?”
“回嬷嬷话,是从松风院那一边过来的。”
周嬷嬷“嗯”了一声,也不理会满脸紧张的婆子,站在垂花门里,盯着松风院方向看了一会儿,转身往澄心院去了。
古萧出了娑罗馆院门,长长的舒了口气,露出满脸笑容,脚步轻松的往内院走去。
进了垂花门,只见菊影正着急的拧着手来回踱着步,看见古萧进来,仿佛得了宝一般,急忙迎上去,
“你可回去了夫人和老祖宗正打发人到处找你你不是说去松风院了吗?怎么突然又出去了?”
古萧怔了怔,奇怪起来,
“老祖宗和夫人这么着急找我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赶紧过去吧。”
菊影拉着他,急急的往瑞萱堂奔去。
古萧大步进了瑞萱堂东厢,李老夫人脸色微沉的歪在榻上,正慢慢喝着杯茶,周夫人面色阴沉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见古萧进来,周夫人看了李老夫人一眼,李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周夫人示意古萧坐到榻上,挥手斥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
碧莲最后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周夫人盯着古萧,直截了当的问道:
“你刚才去娑罗馆送东西了?”
古萧愕然怔住了,迟疑着点了点头,周夫人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也紧张着严厉起来,
“送的什么东西?谁让你送过去的?”
古萧满脸为难的转头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坐直了身子,伸手抚着古萧的头顶,声音温和的说道:
“你也别想着替谁瞒着什么,这是大事,一点也别瞒着仔仔细细的说给我和你母亲听”
古萧神情紧张起来,转过头看着满脸焦躁的周夫人,重重的咽了口口水,期期艾艾的说了前因后果。
周夫人眼睛越睁越大,愕然怔住了,李老夫人苦笑着摇着头,转头看着周夫人,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老夫人转过头,抚着古萧的头脸,温和的安慰着他:
“萧儿乖,别怕,没事儿的,我和你母亲不过是怕你做了错事罢了,这事,回去任谁也不能提,没事儿了,让菊影那丫头侍候着你回去歇着吧。”
古萧忙站起来,长揖告了退,出了院门,怔怔的站着,低头想了想,径直回去梧桐院了。
李老夫人见古萧出了屋,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周夫人低声说道:
“小暖这丫头,果然是个有心眼的……这样,也就挑不出半分不妥了。”
周夫人用帕子抹着眼泪,看着李老夫人哽咽着说道:
“母亲,都是我管教不严,竟让云欢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若不是……小暖在中间周全,这东西若是送出去了,古家的脸面就被她丢尽了”
“你也想得多了倒是小暖说得对,云欢不过是个实心眼的,把恪少爷当萧儿一样对待罢了,你也别想多了,萧儿是个懂事的,没有小暖,也断不会送出那东西去你也放宽心。”
李老夫人温和的安慰着她,周夫人抽泣着点了点头,李老夫人慢慢叹了口气,沉默着思量了半晌,看着周夫人低声说道:
“说起来,云姗和云欢年纪都不小了,等明年出了孝,也就该赶紧议亲了。”
周夫人止了哭泣,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抬头看着李老夫人,迟疑着说道:
“云欢……往年在京城,姐姐最是偏爱云欢……”
李老夫人垂着眼帘,又叹了口气,
“云姗是个能干的,凡事也明白些,又是嫡长女,我想着,若能嫁个大族之家,做个嫡长媳,她能应付得好,往后,给娘家的助力也能大些,萧儿也没个兄弟能帮衬一二,两个姐姐要能帮着他些才好”
周夫人忙点着头,
“母亲说得极是,云姗和云欢往后若能帮衬着些,萧儿也至于太过势单力薄。”
“嗯”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看着周夫人继续说道:
“云欢若是能嫁进汝南王府,自然是最好不过,你不妨探探王妃的意思。”
周夫人急忙点头答应着,李老夫人微笑起来,
“你们是嫡亲姐妹,有些什么事、什么话都好说若王妃也有这意思,再让她探探王爷和老太妃的意思,能成,自然是最好不过。”
周夫人眼睛闪亮着点了点头,李老夫人温和的看着她,接着说道:
“萧儿是个实诚孩子,这媳妇儿得留心着找个好的才行”
“母亲说的极是萧儿这媳妇,要仔仔细细、用心挑个极妥当的才好门第要配得上,嫡长最好人品、脾气、性格都要好才行”
周夫人有些兴奋起来,忙一一列举着,李老夫人默然看着她,慢慢敛了笑容说道:
“萧儿这个媳妇儿,家世倒是其次,聪明能干才最要紧萧儿太过实诚,媳妇儿要极聪明通透着才好。”
周夫人怔了怔,笑着说道:
“女人家再聪明又能怎么用?也不能做男人的事儿去,只要脾气性格儿好,孝敬公婆,侍候好丈夫,这才是尽了本份。”
李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睛,沉默着没再说话,只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
半晌,李老夫人才放下杯子,温和的看着周夫人吩咐道:
“你也回去歇着吧,云欢的事,你找个机会和王妃探个话吧。”
周夫人忙站起来,恭敬的答应着,李老夫人闭上了眼睛,往后靠到了靠枕上,周夫人轻手轻脚的退出正屋,叫了碧莲进去侍候着。
李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出神的想了半晌,转头看着碧莲,低声吩咐道:
“你去把我那只乳燕一起飞紫檀木首饰匣子拿过来。”
碧莲怔了怔,忙笑着问道:
“老祖宗说的,是那个半尺见方、四面都雕着一起飞燕的匣子?”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碧莲笑着曲了曲膝说道:
“老祖宗得多等一会儿,那个匣子一直收在大箱子里,压在库房最里面呢,我这就叫人去抬箱子找出来,只怕要好大一会儿。”
李老夫人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碧莲悄悄退出,让人叫了翠莲过来侍候着,自己叫了五六个粗使婆子,往后面库房找东西去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碧莲额角微微渗着汗,抱着只紫檀木匣子进来。
李老夫人翻看着匣子,匣子里放着满满的珍珠白玉首饰,李老夫人黯然的翻着匣子里的首饰,这些都是她年青时戴过的。
翻了半天,李老夫人从匣子里挑了对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钉,一对玉兰花羊脂玉耳坠,一只玉色极润的羊脂玉手镯,吩咐碧莲找了个极小的匣子装了,指着匣子吩咐道:
“把这个给表小姐送去,就说是我年青时戴过的东西,特意找出来给她戴的。”
碧莲有些惊讶的接过匣子,曲膝答应着,捧着匣子出去了。
李小暖怔怔的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冬末侧着身子坐在榻上,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李小暖伸手拉过匣子,将首饰一件件取出来,对着窗户仔细看着,珍珠和羊脂玉都是上品,上面光泽隐隐流动着,温润而内敛。
“老祖宗怎么突然送了这些东西过来?”
冬末奇怪起来,李小暖垂着眼帘,放下手里的羊脂玉镯,沉默着没有答话,古萧一直没再过来,那个娑罗馆,一定外松内紧着戒备森严,那个提盒,也许根本没能送进去,而是被人直接送到了瑞萱堂
老祖宗这是奖赏她吗?看来,云欢的心思,也是古府的心思
李小暖微笑起来,比划着将白玉兰耳坠往耳朵上戴去,冬末忙接过耳坠,利落的给她戴上,转身取了只靶镜过来,李小暖对着镜子,转来转去的看着,心情渐渐欢快起来。
这几件首饰,一定值不少银子这算是她在这个世间的头一笔财富了她那一个月二两的月银,从来没用到月底过,更别说富余了
李小暖摇着头,晃得耳坠欢快的摇动起来。
中午吃了饭,李小暖悠闲的坐在榻上慢慢绣着花,古萧从瑞萱堂回来,绕进了松风院,到底没忍住,将上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李小暖。
李小暖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拉了古萧,低声说道:
“古萧,往后若是再碰到这样的事,老祖宗和夫人交待不要再提的事,你任谁也不要说去,我也不行”
古萧脸上飞过丝红晕,有些尴尬的说道:
“暖暖,我就和你说,除了你,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
李小暖拉了古萧的手,轻轻摇了摇,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你跟我比跟旁的人都要好,我都知道,可你要明白,这个世间,肯舍了自己的性命为你,只要你好,什么都能放弃的人,除了夫人,就是老祖宗了,连我也做不到”
古萧有些怔神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想了想,接着说道:
“夫人和老祖宗做什么事,肯定都是为了你好,只是……”
李小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
“你多听老祖宗的话,若是夫人的话和老祖宗的话不那么一样……”
李小暖顿住了,古萧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点了点头说道:
“大姐姐说,以前父亲活着的时候,有事都是和老祖宗商量了才去做的,我知道。”
李小暖舒了口气,笑了起来,跳下榻,拉着古萧往西厢奔去,
“古萧,咱们比背书去我今天肯定比你背得快”
第五十二章 冤家路窄
第五十二章 冤家路窄
初九日是李老夫人的生辰,李小暖照例病着,头一天晚上遣了魏嬷嬷到瑞萱堂磕了头,送了双鞋过去,也就算是拜过寿了。
初九日,古府上下热闹了一天,只有松风院紧闭着院门,安静的远离着院门外的热闹。
第二天午后,古萧才得了空儿,到松风院看望李小暖。
李小暖和古萧说着闲话,绕着圈子打听着周公子和程恪的行程。
古萧仔细的解释着:
“……本来恪表哥是打算着给老祖宗拜了寿就回去的,原来他是说今天一早就启程回去,可一来老祖宗和母亲要带过去的东西多,二来周大哥前天去咱们家看了一圈,今天还想再找几本书带着,最快也只能明天再启程了唉”
古萧不舍的叹了口气,两只手枕在脑后,往后靠在靠枕上,伤感起来,
“恪表哥说他和周大哥也许明年就要去边关从军了,一去就得两三年,唉,这次恪表哥和周大哥走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们呢”
李小暖眯起了眼睛,满眼的笑意,她真正是运气好、有福气过个两三年,就算是那个小混帐再见到她,最多也只敢疑惑疑惑了,只要她李小暖神情自若稳得住,就无碍
李小暖心情飞扬着愉快起来,开心的和古萧说着话,又一起看了大半个时辰的书,眼看着远方夕阳西下,古萧忙辞了李小暖,
“暖暖,今儿晚上老祖宗要给恪表哥和周大哥饯行,我得早些过去,晚上你早点歇着吧,我就不过来了,散了席肯定很晚了,还有,明天我晚点过来看你,老祖宗说,明天一早,让我把恪表哥和周大哥送到十里长亭再回来。”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着头,这自我幽居的日子总算可以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吃了早饭,在院子里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两圈,心里雀跃着不安份起来,在院子里窝了十几天,那些书已经看完好几天了,要不,去趟外书房?
李小暖站在檐廊下盘算了一会儿,叫了兰初过来,低声吩咐道:
“你出去往瑞萱堂那边转了转,看看家里的客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兰初点头答应着,出了院门往瑞萱堂去了。
过了有两刻钟功夫,兰初回了院子,有些奇怪的和李小暖禀报着:
“瑞萱堂安静得很,我转了大半个圈子,只看到一个小丫头,和她说了几句话,听她说,家里人都到前院去了,早就去了。”
李小暖舒了口气,绽放出满脸笑容来,
“那就是走了都到前院送行去了,你到屋子把那几本书和那两卷东西拿好,咱们去趟外书房。”
兰初笑了起来,曲膝答应着,片刻功夫,就拎着个小包袱出来,和李小暖一起出了院子,往前面书房去了。
两人在书房里盘恒了半天,李小暖挑了十来本书,又在兰初小腿上绑了两卷邸抄,两个人慢悠悠的从外书房出来,沿着笼在浓荫下的青石小路,进了垂花门,施施然往松风院方向走去。
李小暖带着兰初,边走边欣赏着园子里青翠欲滴的花草树木,感慨起来,
“兰初,我也不过病了这十来天,再出来,怎么觉得这园子象是变了样子似的”
兰初抿着嘴笑了起来:
“姑娘,这春夏时候,花草树木长得最快不过,几天不见就能变样呢,后湖里的荷花已经开得满湖都是了,姑娘不是说要等荷花开的时候窨茶吗?这会儿荷花可是开得正好”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手感叹道:
“差点让……这病耽误了窨茶去噢,那莲蓬呢?这会儿,莲蓬长出来没有?”
“长出来了,就是有一点点嫩,再过几天才最好”
兰初笑着答道,李小暖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兰初笑着吩咐道:
“嫩一点才最好你赶紧把这些书啊什么的送回去,然后到湖边水阁里找我,我去看看荷花去,这些天闷死了。”
兰初答应着,拎着包袱往松风院奔去,李小暖转过路口,悠悠然往后园湖边走去。
古府自成院落,建在湖的另一边,和后面园子隔了道女墙。
程恪一身白色湖绸长衫,正和一身鹅黄长衫的周景然并排坐在二楼扶手椅上,喝着茶,慢慢翻看着手里的古籍珍本。
程恪合上手里的书,扔到了几上,“刷”的甩开扇子,胡乱扇着,不耐烦起来,
“这温公公真是个混帐东西明明前天就能到上里镇,偏偏要拖到今天李老夫人这生辰过也过去了,皇上的赏赐才到他到底是要打古家的脸,还是要丢皇上的脸?”
周景然慢慢放下手里的书,转过头,带着丝微笑看着程恪,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看看你,发这个脾气做什么?晚就晚了,要是照我说,没有这赏赐倒还好些,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自视极高,自己从来没有错处,都是别人的错,心眼又小,一向睚眦必报,古家往后要忍的地方多着呢,你也是,往后也要收敛着些,惹了大哥,麻烦可就多了。”
程恪闷闷的“哼”了一声,“拍”的一声合上折扇,猛的站起来走到窗前,背着双手,郁然的看着满湖盛开的荷花。
周景然悠悠然起身,踱到程恪身边,和他并排站着,看着满湖的粉红碧绿,叹了口气感慨道:
“这上里镇民风淳厚,人心单纯,景色又好,倒是个退隐的好地方。”
程恪转头看着周景然,拧着眉头苦笑起来,
“退隐?若能退隐,也用不着退到这上里镇来哪里不是好地方?你也别净想这些没用的,明天就回去了,咱们一路上再怎么游山玩水,七月里也到京城了,你那二哥,说不定要跑到城外迎着你呢,还有三皇子,虽说不哼不哈的,也难说没有什么心思”
周景然重重的叹着气,摊着手说道:
“我反正是哪里也不掺和谁继了位,都少不了我一个富贵王爷掺和了只有坏处我可是个明白人咱谁也不怕,谁也不理,谁能把我怎么样?”
“既是这样,你还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我,躲到这上里镇来做什么?一路上你就没停的抱怨,不是说车子颠,就是说吃得差,既是这样,你怎么不在京城呆着享你的清福去?”
周景然掩着嘴咳了几声,挑着眉头看着程恪说道:
“你看看你,非得把话说透了咱虽说不怕,不也是得罪不起吗别说我,你不也一样?你爹是不是想着送你到南边边地去?要不,过了年咱们就去吧?”
“是我去我去打仗,你去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周景然恼怒的攥着拳头挥了出去,程恪敏捷的闪开,伸手抓住周景然的手,利落的扭到周景然背后,周景然弯着腰哇哇叫着求着饶,
“好好,我错了,快松手手要断了”
程恪又用力扭了下,才松开了周景然的手,周景然抽着冷气甩着手,
“你这个武夫”
程恪得意的背着手,转头看向外面。
湖的另一面,李小暖雀跃着跳上九曲桥,趴在栏杆上,探着身子看着湖中随风摇曳着的荷花和莲蓬。
程恪上身探出窗户,眼睛微微眯着,盯着九曲桥上的李小暖仔细打量着,周景然怔了怔,忙挤在程恪身边探出头去,顺着程恪的视线,看着湖对面九曲桥上的李小暖,
“一个小丫头,你认识?你怎么认识人家内院的小丫头?”
周景然微微有些兴奋的问道,程恪闷闷的“哼”了一声,推开周景然,转过身,拎着长衫往楼下奔去。
周景然愕然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满脸兴奋来,急忙拎着长衫,紧跟着程恪奔了出去。
两人奔到楼下,几个小厮急忙迎了上来,程恪阴冷着脸,抬手止住小厮,
“不准跟过来”
说着,转头看着古府里当差的婆子问道:
“到园子里,哪个门最近?”
婆子看着满脸阴冷的程恪,急忙指着不远处的角门说道:
“那个,门,进去就是。”
程恪不等婆子说完,转身奔着角门就冲了过去,角门用一把大铜锁锁着,程恪挑着眉梢正要抬脚踢开,婆子已经奔了过来,边急急的从腰里解着钥匙,边叫着:
“表少爷,表少爷,钥匙,钥匙”
程恪退后半步,等婆子开了门,急急的冲进了园子。
周景然跟在后面,脸上的神情由兴奋变得莫名其妙起来,这程恪一幅气急败坏的样子,可不象是看中了人家丫头。
程恪紧紧抿着嘴,沿着湖边,一路贴着花草树木,躲闪着往湖那一边的九曲桥悄悄的奔了过去。
周景然急急忙忙的跟在程恪后面,又有些哑然失笑起来,他和他,倒象是去捉贼的
程恪奔到离九曲桥只有十几步的假山后,停住了脚步,借假山隐着身形,看着正趴在栏杆上,努力伸手够着只大莲蓬的李小暖,咬着牙,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周景然紧挨着他,看看程恪,再看看李小暖,茫然着奇怪起来。
周景然正要开口询问,程恪猛的跳出假山,几步冲到了九曲桥上。
第五十三章 楞丫头
第五十三章 楞丫头
李小暖刚拧下莲蓬,听到动静,猛的转过身,看到急冲过来的程恪,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愕然傻住了。
周景然紧跟在程恪后面冲到桥上,看着直着眼张着嘴、傻子一样的李小暖,笑出了声,
“这丫头楞得可人疼”
“他喵个猫的”
李小暖心里恶狠狠的骂道,急忙闭上嘴,半垂着眼帘,紧紧握着手里的莲蓬,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只觉得头目森森然起来。
程恪站在九曲桥头,得意的笑了起来,他和周景然堵着桥头,九曲桥另一头通往湖中的水阁,李小暖想逃,除非从他们两人头上飞过去
程恪“刷”的甩开折扇,慢慢摇着,晃着四方步踱到李小暖面前,冷“哼”了几声,“刷”的又合上折扇,伸出扇子重重的敲着李小暖的头顶,恨恨的说道:
“臭丫头,上次算你溜的快,这次看你还往哪儿跑?”
李小暖伸手打开了程恪的扇子,紧紧抿着嘴,眯着眼睛扫了程恪看了一眼,垂下眼帘,又往后挪了两步。
周景然挤过程恪,凑了上来,满脸笑容的上下打量着李小暖,轻轻敲着手里的折扇感叹道:
“这小丫头虽说楞了点,这皮囊生得真是好看,长大了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
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责备着程恪,
“你看看你,怎么能这么粗鲁的对待人家小姑娘?这丫头还小,有话好好说别吓坏了人家。”
程恪一把拨开周景然,不耐烦的说道:
“你不知道,这臭丫头……”
程恪猛然顿回了后面的话,脸上闪过丝羞恼来,咬着牙闷闷的“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去年我陪父亲母亲去福音寺祭别古大人,看见这臭丫头竟敢偷佛前的贡品吃当时……忙乱,一不留神让她跑了,我以为是王府的下人,本想着回去再重重责罚她,谁知道回来翻遍了王府,也没找到这臭丫头,原来这臭丫头是古府的下人”
李小暖垂着头,紧紧盯着程恪和周景然的脚,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莲蓬,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另一个人必定是那个周公子了,他居然说她楞他喵的楞?他不提她揍他的事,嗯,这面子,他丢不起下人他以为她是古府的下人她是楞下人李小暖心里大喜,心思飞快的转了起来。
周景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转头看着李小暖,扬着眉梢笑了起来,
“果然是个贪吃的,上次偷吃贡品,这回偷摘莲蓬”
李小暖仿佛极其胆怯的缩起了肩膀,又往后挪了挪,周景然挤到前面,用扇子抬起李小暖的下巴,微微弯着腰,满脸笑容,显得极其和气的问道:
“别怕他,有本公子替你作主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李小暖眼神直怔而茫然的扫了眼周景然,急忙又胆怯的垂下了眼帘,一边飞快的转着心思,一边气息不稳着结结巴巴、含含糊糊的说道:
“红……红福……”
程恪伸出扇子敲着李小暖的头,眉头拧到了一处,厉声斥责道:
“爷问你话呢嬷嬷们没教导你怎们回话?”
周景然伸手挡着程恪的扇子,把李小暖护在身后,李小暖缩着肩膀,又往后退了退,胆怯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起来,周景然满眼怜惜的看着李小暖,转过身,推着程恪,打了个呵呵说道:
“好了,你看看,这丫头快被你吓坏了你退后些,让我好好问问她。”
程恪扬着眉梢,冷“哼”了一声,白了周景然一眼,往前挤了半步,和周景然并肩站到李小暖面前,李小暖胆怯着又往后退了半步,周景然转过头,满脸笑容的看着李小暖,温和的问道:
“你叫鸿福?鸿福齐天的鸿福?”
李小暖胆怯的不停的摇着头,
“不……不……知道。”
程恪白了周景然一眼,“哧”了一声嘲笑道:
“一个小丫头,大字不识一个,你当她还学富五车?还鸿福齐天?”
周景然也不理他,低着头温和的看着李小暖,接着问道:
“你在哪一处当差?今年多大了?”
“厨……厨房,六……七……八岁了。”
李小暖仿佛下意识的掰着手指,吭吭哧哧的说道,程恪挑起了眉头,周景然失笑起来,
“到底几岁?”
李小暖垂着头,不停的摇起头来,带着哭腔说道:
“嬷嬷没……没教过我”
程恪挑着眉头,恨恨的跺了跺脚,哭笑不得起来,周景然用扇子“啪啪”的拍着手掌,笑得前仰后合,笑了好大一会儿,才忍着笑接着问道:
“那你在厨房干什么活?”
“烧……火。”
“你摘这个莲蓬做什么?”
“好吃”
程恪盯着李小暖手里的莲蓬,突然伸手夺过来,用力扔到了湖里,周景然抬手抚着额头,摇着头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转头看着程恪说道:
“这丫头,憨得可爱,真是有意思极了当个烧火丫头真是太可惜了这丫头我要了晚上找李老夫人讨了来,带回去放到书房磨墨捧砚,倒也有趣过几年长大了……”
周景然转过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小暖,嘿嘿笑着说道:
“这样的美人坯子,拿来暖床,这份艳福可是难得”
程恪脸色阴沉了下来,转头斜睨着周景然,冷冷的说道:
“这丫头是我先看到的,要捧砚也是到王府书房捧砚,要暖床也得暖我青涧院的床去还轮得到你?哼”
周景然挑着眉梢,摊了摊手笑道:
“好好好,你若真心想要,我让给你就是,不过,你既要了,就得怜香惜玉着些,若是不耐烦了,就送给我。”
程恪也不理他,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小暖吩咐道:
“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跟爷回京城,跟了爷,若再敢偷东西,爷砸断你的爪子”
李小暖仓惶的将手背到背后,不停的摇着头,胆怯的往后躲闪着,咬着嘴唇,只恨不得将两人一脚踹到湖里去
程恪居高临下的扫了李小暖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推着周景然,沿着湖边小路,大步往边的角门走去。
李小暖继续抽泣着、胆怯着,眼角扫着两人,直看着两人远远转过架紫藤,看不见了,才恨恨的“呸”了一口,想了想,也不再等兰初,转身往大厨房方向狂奔而去,绕了个大圈子回去了松风院。
程恪和周景然出了角门,回到,周景然笑眯眯的斜睇着程恪,
“那个李老夫人,可是个极精明的主,你跟她要这么个傻呼呼的漂亮丫头,只怕她立时就得想着你是为了美色,说不定就得教训你几句,然后再把你驳回来,嘿嘿。”
周景然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程恪撇了他一眼,
“你那静远阁小厨房里烧火的,是男的女的?丫头还是婆子?”
周景然窒了窒,抬手掩着嘴,轻轻咳了起来,程恪看着他,突然得意的笑了起来,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人,一定要明天早晨启程前再要,若是今天晚上就开口讨了,李老夫人那样精明的人,必定会叫那丫头过去过过目,这一过目,说不定就过出你说的事来,明天一早,启程前再讨”
程恪得意的笑了起来,周景然挑着眉梢,若有所思的看着程恪,慢吞吞的问道:
“那丫头,只是偷吃被你看到了?”
程恪脸上红了红,摇着扇子没有答话,周景然嘿嘿笑着,紧紧盯着程恪追问道:
“看你恼成那样,必是吃过大亏的,那丫头能让你吃什么亏?说来我听听。”
程恪猛的站了起来,恼怒的盯着周景然,
“那臭丫头还能让我吃亏?哼”
说着,转身往楼下走去,边走边甩了句,
“我回去歇着了”
周景然摇头晃脑的哈哈大笑起来,懒洋洋的站起来,跟在后面下了楼。
李小暖回到松风院,心神不定的坐在东厢榻上,努力平稳着自己,端坐着低头看着本书,书上的字不停的跳动着,跳得李小暖头晕眼花,索性将书扔到一边,跳下榻,拧着手走到了檐廊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古萧不是说他们今天一早就走了吗?一家人不是都到前院送行去了吗?要送走的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园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是不是被人卖了?
李小暖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头上的血管突突跳动着,两眼冒着金星,眩晕起来。
兰初悄悄站在李小暖身后,担忧的看着她,想了想,转身进去,泡了杯茶,用托盘端了出来,小心的说道:
“姑娘,喝杯茶润润喉吧。”
李小暖强压着心神,扶着廊柱缓缓坐到廊椅上,伸手接过杯子,面无表情的低头喝着茶。
要冷静先冷静下来先别想到最坏,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李小暖眯着眼睛思量了片刻,转头看着兰初低声吩咐道:
“你去厨房,就说问问中午吃什么,打听打听外院出了什么事,家里人都聚到了外院,必是有极重大的事,快去快回。”
兰初眼神凝重起来,急忙点了点头,将托盘放回屋里,急步奔出了院子。
李小暖满心的焦躁不安,静静的坐在檐廊下,等着兰初回来。
第五十四章 咱家红福
第五十四章 咱家红福
仿佛过了很长很长时候,兰初额角渗着汗,匆匆回到了松风院,带着满脸喜色,曲了曲膝,声音欢快的禀报着:
“姑娘,打听到了,是好事儿听刘嬷嬷说,是内廷公公送了皇上的赏赐来,前院一早到现在,都在忙着接钦差,皇上赏了好些东西,给老祖宗贺寿呢”
李小暖怔了怔,长长的舒了口气,皱着眉头紧问道:
“钦差什么时候到的?”
“说是今天一大早就到了,刘嬷嬷说,天还没亮,她就接到了吩咐,让准备茶饭。”
李小暖长长的舒了口气,身子也跟着松软下来,看来,是钦差的到来,才耽误了那两个人的启程,今天的不幸只是个偶遇。
李小暖心神渐渐安定下来,抬头看着兰初问道:
“钦差什么时候走?”
“厨房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准备中午的宴席,刘嬷嬷说,忙完中午的事,下午就能歇着了,看来钦差下午就该启程回去了。”
李小暖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笑着夸奖道:
“你是个有心的,等会儿吃了中午饭,你再找件什么事过去一趟,仔细打听清楚钦差到底什么时候走,再打听打听恪少爷和周公子什么时候走。”
兰初眼里闪过丝疑惑,却不多问,忙曲膝答应着。
李小暖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除非那个恪少爷肯拉下脸,李老夫也肯纵着他,在古家满府搜人去,不然他想找出她来,可没那么容易这几天,不等他远远离了越州府,说什么她也不出这个院门了
李小暖站起来,晃进东厢,靠到榻上,拿了本书看了两眼,又走了神。
李老夫人是前天的生辰,皇上这赏赐今天早上才到,这钦差真是路上耽误了?这种礼仪性的赏赐,断没有仓促赶不及的道理,这中间必定有什么蹊跷。
古大人是获罪自杀,为什么李老夫人生辰皇上还有赏赐过来?这种荣耀,可不是一个罪臣之家应有的。
送赏赐的是内廷公公,周公子和程恪怎么没在前院?
程恪过来上里镇贺寿还在情理之中,周公子跟过来,就有些奇怪了。
李小暖垂着眼帘,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半晌,一声接一声的叹起气来,书房里的邸抄,她差不多已经看完了,可那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用,要是能看到最近的邸抄就好了,至少她能知道些朝廷的大事和动向。
古家虽说避居上里镇,可周夫人娘家、还有汝南王妃,都在京城,今天又有这样的赏赐过来,古家和京城有着扯不断的联系,和朝廷有着扯不断的联系,这些联系会让朝廷的风波*及到上里镇来。
古家有事,也就是她有事。
李小暖长长的叹了口气,得想法子看一看这些年的邸抄。
唉,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现在李老夫人在款待钦差,那晚上,那两个浪荡子是不是就要讨要红福去了?然后会发生什么事?
李小暖头痛起来,往后倒到了榻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管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只要那个程恪不说出她连踢带咬的事,只偷吃点心一件,倒无妨,李老夫人只有心疼她的。
李小暖站起来转了两圈,转进西厢,沉下心,坐到桌前慢慢影字去了。
吃了晚饭,李小暖伸长脖子仔细听着院门口的动静,她从来没象今天这么盼着古萧过来过,可直到过了戌初,还没见古萧过来,李小暖失望而又轻松的叹了口气,没有动静是最好的消息。
冬末奇怪的看着几乎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的李小暖,悄悄拉了兰初仔细问着究竟,兰初摊着手,也说不出个头绪来,两人疑惑着侍候着李小暖沐浴洗漱了,李小暖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冬末轻手轻脚的放下帐子,李小暖默默祷告了几句,数着羊睡着了。
第二天卯正刚过,程恪和周景然已经收拾妥当,十几辆大车装满了行李物品,早早驶出古府大门,在外面候着了。
古府正厅里,李老夫人坐在上首椅子上,周夫人侍立在李老夫人身边,两人正笑盈盈的和坐在旁边的周景然、程恪和古萧说着话,
“……路上多加小心,宁可慢着些,一路上不要贪看热闹……”
李老夫人关切的交待着,周景然和程恪微微欠身一一答应着,程恪象是想起了什么,笑着拱了拱手说道:
“老夫人,小可前几天听说一个人,想找老夫人讨了回去。”
李老夫人温和的笑了起来,
“听说了哪个?叫什么名字的?”
“老夫人,”
程恪轻轻咳了一声,又拱了拱手,周景然轻轻的摇着扇子,满眼笑意的看着程恪。
“府里厨下是不是有个烧火丫头,叫鸿福的?小可想讨了她去,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她这名字好,鸿福齐天,想带回去送到祖母院子里使唤,也算讨个吉利。”
李老夫人怔了怔,转头看了眼周夫人,周夫人也满脸意外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来,转头看着程恪问道:
“你见过那丫头了?”
“没,没有没见过就是觉得这名字好,才想着找老夫人讨了带回去,送到祖母院里去,不过想讨个好口彩罢了。”
程恪用扇子轻轻敲着手心,不经意的说道,李老夫人点了点头夸奖道:
“这也是你一片孝心,哪有不好的?”
说着,转头吩咐着侍立在旁边的周嬷嬷,
“你亲自去一趟,让鸿福赶紧收拾了,换身干净衣服,带她过来给表少爷磕个头。”
“不用带过来了”
程恪急忙摆手说道,
“不用磕头了,把她交给平安就行,这会儿不用见了。”
李老夫人微微怔了怔,笑着点头答应着,
“好”
周嬷嬷恭敬的曲膝退了出去,急忙往后面厨房领人去了。
李老夫人看着程恪,郑重的交待道:
“鸿福是个憨丫头,心眼实的不通气,是我几年前从外头拣回来的,只会烧火,老太妃是个慈悲人,这丫头放到老太妃院子里,我一百个放心,只是一路上你要多操些心,别让人欺负了她。”
程恪满脸笑容,急忙连声保证着。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古府大管事亭伯进来禀报说,外头都准备好了。
周景然和程恪起身长揖告了辞,周夫人扶着李老夫人直送到二门口,古萧带着小厮、长随,和周景然、程恪分别上了车,他要把两人送到十里长亭。
过了十里长亭,古萧伤心的流着泪,看着周景然和程恪的车队走得看不见了,才上车回去了。
中午,平安早早让人包了间客栈,派人打扫收拾干净,周景然和程恪下了车,进了客栈大堂,程恪的小厮远山和洛川已经在大堂一角支起红泥火炉,烧了水准备泡茶,程恪顿住脚步吩咐道:
“去,把鸿福带过来,让她学着泡茶”
远山怔了怔,急忙答应着,出了大堂,找大管事平安领人去了。
程恪和周景然在大堂正中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周景然转头看着红泥炉上已经滚开的水,笑着吩咐道:
“洛川先泡杯茶给我”
洛川笑着答应着,
“回周爷,早就泡好、也凉好了。”
说着,取了两只钧窑白瓷杯子,从旁边的小壶里倒了两杯茶,端了上来。
周景然翘着腿,端起杯子喝起茶来,程恪往后靠到椅背上,也端起杯子,低头喝起了茶。
远山引着紧紧抱着包袱的红福,进了大堂,周景然正对着大堂入口,看着跟在远山身后进来的红福,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的茶一下子喷了出去。
程恪急忙转过身来,愕然看着畏缩着跟在远山身后的丫头,那丫头个子极矮极胖,脸极大而扁,两只眼睛一左一右,远远的分开着,鼻子塌得几乎和脸平齐,嘴唇足有半尺厚,半张着,一颗亮晶晶的口水挂在唇边,似滴非滴着,左边的眼珠往左,右边的眼珠往右斜看着,不知道在看哪里。
周景然暴笑起来,笑得浑身抽动着,手里的杯子也拿捏不住,滑了下来,侍立在旁边的小厮急忙伸手接住杯子。
程恪的脸由红转白又发起青来,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红福气急败坏的问道:
“这?这是什么东西?”
红福唇上的口水长长的粘连着滴在了衣服上,两只眼珠往外翻着,咧着嘴“呵呵呵”的哭了起来,远山回头看了看她,躬身答着程恪的话:
“爷,她就是红福,古府厨下的烧火丫头。”
周景然抬手指着红福,又转过来点着程恪,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红福眼泪口水一起流着哭了起来,更是笑得捧着肚子,跺着脚,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一不小心,连人带椅往后翻了过去。
站在后面的两个小厮急忙冲上前托住椅子,扶起周景然,周景然站直身子,笑得脸红涨着,轻轻咳了起来,喘了几口气,晃到脸色铁青的程恪身边,用力拍着程恪的肩膀,指着红福,半晌才说出话来:
“这丫头,你一定得留着捧砚暖床实在是难得啊难得”
第五十五章 刚正与古板
第五十五章 刚正与古板
程恪手指微微颤抖着点着红福,气急败坏的叫着:
“带下去带下去别让我再看到她”
远山急忙推着红福出了大堂,程恪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刷”的打开折扇,用力摇着。
周景然拉着椅子坐到程恪旁边,低声问道:
“你倒和我说说,上次在那丫头手上吃的什么亏?”
程恪手里的扇子一下子僵住了,猛然回头看着周景然,恨恨的说道:
“是谁说那丫头楞的?一会儿说那丫头塄,一会儿又说她憨,什么可爱啦,有意思啦,我看你就是看那丫头生得好,晕了头了要不是你在中间搅和,我能被她骗了?哼”
程恪飞快的摇着扇子,周景然脸色微红,捂着嘴轻轻咳了一声,馋着脸说道:
“咱不说这个,你先说说,上次那丫头怎么骗你的?”
程恪跳了起来,大步出了客栈大堂,一迭连声的叫着平安,
“启程启程立即启程不吃了”
周景然挑着眉梢,抬手抚着额头,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笑容满面的出了客栈。
古萧回到府里,到瑞萱堂请了安,从瑞萱堂吃了午饭出来,直奔松风院。
李小暖急忙迎到了游廊里,古萧拉着李小暖的手进了屋,李小暖急急的吩咐兰初泡了茶端上来,古萧靠在东厢榻上,伤感的看着李小暖,伤心的说道:
“暖暖,恪表哥和周大哥都走了,这会儿,差不多该出了上里镇地界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恪表哥和周大哥了”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看着古萧笑着说道:
“明年老祖宗生辰的时候,不就见到了?”
“不一定。”
古萧摇着头说道,
“恪表哥说要去边关从军,要是去了边关,就得好几年回不来。”
李小暖垂着眼帘,眼珠微微转了转,笑着问道:
“昨天家里接钦差,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古萧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接钦差最没有意思了,就是跪着,还得直挺挺的跪着,然后磕头,三磕九拜,不磕头的时候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大声出气,反正最没有意思,没有好玩的事。”
“那今天早上呢?今天早上给你恪表哥和周大哥送行,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古萧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就一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好玩的事,今天早上恪表哥突然跟老祖宗讨了红福说要带回京城给老太妃讨个口彩去”
李小暖慢慢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古萧问道:
“那你恪表哥看到红福,怎么说的?”
古萧怔了怔,摇着头笑了起来,
“恪表哥说,讨了红福去,不过是因了她名字吉利,讨个鸿福齐天的口彩,老祖宗让周嬷嬷带红福过来给恪表哥磕个头,恪表哥都说不用了,老祖宗就吩咐周嬷嬷带红福出去交给汝南王府的平安大管事了,老祖宗还交待恪表哥,说红福是个憨的,路上要他多照应着些。”
李小暖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紧紧抿着嘴呆了片刻,突然大笑着,一头倒在了榻上,笑得在榻上滚来滚去。
李小暖很快就康健起来,又象往常一样,开始和古萧一起上早学去了。
又到了酷热的七月,李小暖每天面对着衣履齐整,纹丝不乱,连袜子上的纽子也扣得紧紧的王夫子,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王夫子为人耿直方正,可也刻板无比,古萧本就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这几年跟着王夫子,越来越迂腐起来,言必称圣人,若是真学得象这王夫子一样,自以为耿直方正着油盐不进,日后可就算是废了。
李小暖端坐在桌子后面,一边侧耳听着王夫子给古萧讲书,一边慢慢写着字。
得找个机会,探探李老夫人的意思。
下午,李小暖和古萧坐在松风院檐廊下吹着穿堂风,一人拿着本书看着。
冬末用浅口碟子装着洗干净的冰湃葡萄,放到了李小暖和古萧面前的矮几上,李小暖忙放下书,掂起颗葡萄扔到了嘴里,古萧也放下书,和李小暖一起吃了起来。
李小暖一边吃葡萄,一边歪头看着他,想了想,笑盈盈的说道:
“古萧,我觉得夫子今天说的那句话,有些不通。”
古萧吃惊的看着李小暖,
“暖暖,夫子说的怎么会不通呢?”
李小暖不屑的瞥了古萧一眼,嘟了嘟嘴说道:
“难道夫子说的都是对的?”
古萧怔了怔,李小暖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歪着头看着他,接着说道:
“夫子说的那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这话不通”
古萧怔怔的睁大眼睛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看着他,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青就是蓝,蓝就是青,一样的颜色,怎么能说谁胜于谁呢?冰也是水,水也是冰,都是一样的东西,若是照这样比喻,那酒是用稻子酿出来的,那就能说酒醇于稻了?今天那碟蜜汁火方是杀了活猪,用猪腿做出来的,那就能说蜜汁火方美味于活猪了?”
古萧睁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反应过来,
“暖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这话是圣人说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比方呢?圣人的话怎么会错呢?”
“那你倒是说说,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古萧张了张嘴,抬手挠着头,半天也没想出说辞来,只固执的说道:
“暖暖,你不能这样乱说,圣人说的话,肯定不用错的夫子说了,圣人先贤之言,是立身做事之本,圣人说……”
“为什么圣人说的都是对的?圣人难道不是人吗?‘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不也是圣人说过的话吗?圣人是人,是人就要犯错,那圣人说的话怎么能字字都对呢?”
李小暖盯着古萧,一迭连声的问道,古萧呆怔怔的看着李小暖,半天也答不出话来,想了想,看着李小暖,耐心的说道:
“暖暖,圣人的话,怎么会不对呢?夫子也说了……”
李小暖用力摇着头,伸手止住了古萧的话,满脸坚持的看着古萧说道:
“你不能只跟我说:圣人就是对的,圣人怎么会错呢?光这两句话不行你得讲道理跟我听啊,你得要说服我,为什么圣人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为什么夫子说的就是对的?我可是跟你讲道理的”
古萧两只手一起挠着头,苦恼起来,李小暖眯着眼睛看着他,生起气来,嘟着嘴说道:
“古萧,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晚上咱们就找老祖宗评理去要是老祖宗说我有道理,你以后就不能再说圣人说的就是对的”
古萧急忙点着头,李小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晚上,周夫人受了暑热,在澄心院静养,没再到瑞萱堂侍候着。
大家吃了饭,古云欢郁郁不乐的先告退回去了,古云姗也跟着告了退,李小暖冲古萧眨了眨眼睛,古萧点了点头,挤到李老夫人身边,笑着将下午和李小暖的争执说了,李小暖仰头看着李老夫人,认真的说道:
“老祖宗一定要评评这个理儿,那圣人也是人,是人就会说错话、做错事,圣人的话,肯定也是有对有错的,有道理就是有道理,没道理就是没道理,怎么能因为是圣人说的,不管对错都是对的呢?”
李老夫人惊讶的看了看李小暖,又转过头看着一脸的不赞同、却说不出什么话的古萧,想了想,笑着说道:
“小暖说的有道理。”
古萧怔住了,拉了拉李老夫人的衣袖,着急的说道:
“老祖宗,夫子说……”
“哼,夫子说夫子说,夫子还不是圣人呢,夫子说的就是对的?”
李小暖拦着古萧的话驳了回去,古萧看着李小暖,哑口无言起来,李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抚着古萧的头,笑着解释道:
“萧儿遵照圣人先贤的教导,这是好的,小暖凡事用心去想,也是好的,你们两个都有好的地儿,也都有错的地儿。”
李小暖仰着头,专注的听着李老夫人的话,李老夫人温和的看着古萧,接着说道:
“圣人先贤的教导,错是不错,可也要分用在什么地方,萧儿光听不行,凡事还要用心去想一想。”
说着,李老夫人转头看着李小暖,接着说道:
“小暖既想了,就要多想一步,那些圣人先贤之言,都是多少代人听了、想了、用了,觉得有道理,才流传下来的,不是说圣人先贤的话都是对的,不过这些流传下来的,是圣人先贤说对的那些话罢了。”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轻轻拍了拍手说道:
“老祖宗说得真好,我懂了,圣人先贤的话,也是要用对地方了才行呢”
李老夫人满眼赞赏的点了点头,李小暖转头看着古萧,笑着打趣道:
“古萧哥哥越来越象王夫子了,老古板教了个小古板出来”
古萧看着李小暖,嘟着嘴说道:
“夫子说了,做人就是要刚正不阿那不是古板是刚正”
第五十六章 感激
第五十六章 感激
李老夫人怔了怔,盯着古萧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笑着说道:
“天也晚了,你们两个,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古萧和李小暖忙起身告了退,出了瑞萱堂,往回走去,古萧看着李小暖进了松风院大门,才转过身,带着杏红慢悠悠的回去梧桐院了。
隔了些日子,周夫人身子也大好了,在瑞萱堂坐着和李老夫人说着闲话,李老夫人笑着说道:
“正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了呢。”
周夫人上身微微前倾,温顺的说道:
“母亲有什么吩咐?”
“是萧儿的事。”
李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萧儿这一年里头,书念得极好,上个月就开始讲**了,照这样子,也不过明后年,就能开笔做文章了。”
周夫人绽放出满脸笑容,点着头说道:
“母亲说得是,萧儿大了,懂事了,知道用功了。”
李老夫人看着周夫人,又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道:
“当初萧儿他爹在的时候,请这王夫子时就说过,这是个启蒙的先生,如今萧儿书念到这里,得找个更好些的先生才好。”
周夫人怔了怔,满脸赞同的点着头,
“母亲说的极是,若要开笔做文章,是得给萧儿找个更好的先生才好,只是,这两浙路……倒是京城更便当些。”
“两浙路也有好先生,俗话说‘江南出才子’,就是这越州府,这才子就不少。”
李老夫人微笑着看着周夫人说道,
“离上里镇不远的六巷镇上,有个叫陈清仪的贡生,学问就极好。”
李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笑吟吟的接着说道:
“这个陈先生,论才学,当年萧儿他爹也是甘拜下风,是咱们越州府有名的文会魁首,可偏偏是个有才无运的。”
李老夫人放下杯子,感慨起来,
“当年陈先生和萧儿他爹一起参加秋试,诗赋、论、策,样样做得花团锦簇,偏偏到最后一场帖经时,就要交卷了,一杯茶翻倒污了卷子,当时的吴学政是个爱才的,怜他实在是才华出众,还是取了他,可惜只能做个末名,一杯茶,将个头名泼成了末名,萧儿他爹就成了那年的解元。”
周夫人听得惊奇起来,
“那后来的省试呢?竟又有了这样的事不成?”
“这样的事倒没再出,秋试后,这陈清仪头悬梁,锥刺骨,发誓要取个会元回来雪耻,隔年,同科的十几个贡生一起去京城参加省试,入场那天早上,从客栈出来,这陈清仪竟一脚踩空,跌下楼梯,断了腿,这一场就误了。”
周夫人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这也太巧了”
“可不是,巧得还在后头,过了三年,这陈清仪又去考试了,这回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连客栈也只住一楼,可刚进了场,竟拉起肚子来,拉得直不起身子,考官只好让人把他抬了出来,这一场就又误了。”
周夫人失笑起来,
“竟有这样的事?”
“又过了三年,还没进场,头一天家里就来人报丧,他父亲病故了,陈清仪当时就晕了过去,一路哭着奔丧而回,守了三年丧,只说自己有才无命,再也不肯应试了,他家境清贫,就收了几个学生,靠教书为生,偏他教出的弟子,个个都是极好的,光进士及第的就有好几个,如今可是咱们两浙路有名的才子良师。”
周夫人惊叹着感慨起来: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真有这种无命无运,偏又有才气,能教出好弟子的人。”
“可不是,可见这人的福禄,都是上天注定的,不认命不行”
李老夫人伤感的感慨着,声音越来越低,沉默了片刻,才笑着接着说道:
“这陈清仪,虽说是个时乖命蹇的,可为人豁达风趣,交友极广,并不一味清高迂腐,如今他那一科的贡生,还有这越州府和他交好的后进学子,进士及第后做官的极多,一来,人家怜他才高命蹇,二来,他为人又极好,同年同乡都与他交情甚好,他的学生及第后也有出来做官的了,这人请来给萧儿做先生,再好不过。”
周夫人眼睛亮了起来,忙笑着赞同道:
“母亲说得极是,这样的先生最好不过,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来。”
“陈先生和萧儿的父亲是知交好友,你既觉得好,明天我就打发亭管家去请他,他父亲过世时,就是亭管家过去帮着料理的。”
周夫人笑着点头答应着,迟疑了下,为难的问道:
“那王夫子?”
“前些时候杭州府吴家托人捎话,想让咱们给推荐个启蒙的先生,王夫子倒正正合适,我就让人捎了王夫子的履历去,说是萧儿的启蒙恩师,吴家昨天已经回了话,对王夫子极满意,今天晚上,我设宴请王夫子,跟他说了这事,看他肯不肯,你再准备四样表礼,封一千两银子给他。”
周夫人急忙点头答应着,
“母亲做事真是周到,这样,也就处处妥当了。”
八月里,陈清仪就到了古府,李老夫人让人将月明阁收拾出来,给陈清仪居住,又派了两个小厮,四个小丫头过去月明阁侍候着,古萧行了拜师礼,就开始跟着陈清仪念书。
李小暖虚岁已经八岁了,不宜再外出念书,也就停了课,古萧难过了好几天,李小暖就求他拿着她写的字让先生批改,陈先生见了,竟然大加赞赏,说李小暖的字虽稚嫩,却已有了飘逸洒脱之意,倒也欣欣然答应了每天给李小暖批字。
李小暖上午不用上学,也就空闲了很多,每天早上到瑞萱堂请了安,吃了早饭回来,就写一会儿字,做一会针线,余下的时候就是看书,几乎一两天就能看完一本书,往外书房去得也频繁起来,外书房当值的婆子禀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着吩咐“随表小姐拿去看就是,好好侍候着。”
婆子得了吩咐,殷勤而尽心的侍候着,没有半分怠慢。
八月底,秋风渐起,一天早上吃了早饭,李老夫人遣了众人,独独留下李小暖,拉着李小暖坐到榻上,笑盈盈的看着她,温和的说道: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魏嬷嬷的针线,真正是得了连家真传的,绣品如画,不露针迹,不显线痕,我想着,让她去咱家的绣坊里教导教导那些绣娘,老祖宗也不能白拿了你母亲留给你的技艺,从今儿起,绣坊每年分一成干股给你,照往年绣坊的收益,这一成干股,一年也有上千的银子,攒上几年,也就够你出嫁时做压箱现银了。”
李小暖愕然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摇着头说道:
“老祖宗,你从福音寺带我回来,帮小暖安葬了父母,收留了我和魏嬷嬷,我和魏嬷嬷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才好,魏嬷嬷不让我说那些日后报答的话,说老祖宗是福泽深厚的人,往后子孙必定富华富贵,只有帮着我的,哪有我能报答之处?我知道魏嬷嬷说的对,只有心里时时念着,早晚给老祖宗祈福罢了,如今老祖宗有能用得着魏嬷嬷的地方,我和魏嬷嬷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不要干股。”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怜惜的抚着李小暖的头,缓缓叹了口气说道:
“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老祖宗都看在眼里,老祖宗心里欢喜的很,这干股,你就拿着,听老祖宗的话,你总有用银子的地方,可没有能伸手要银子的人,拿着吧,你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也感激你呢”
李小暖怔了怔,仰头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满眼笑意的看着她,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脸颊,笑着说道:
“那绣坊,是老祖宗的嫁妆,这是咱们祖孙两个的事,你放心拿着。”
李小暖迟疑了片刻,感激的看着李老夫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周夫人写给汝南王妃的信也有了回音,程恪已经定了明年正月里去南边边地从军,一去三年,王爷的意思,反正孩子还小,等回来再议这事也不迟,古家也正在孝期里,也不是提这事的时候,周夫人和李老夫人闲话般商量了一会儿,也就将这事先搁下了。
转眼又是菊黄蟹肥,古萧早早和李小暖商量了,禀了李老夫人,还和去年一样,约了古云姗和古云欢赏菊品蟹。
中午吃了饭,从瑞萱堂出来,古萧和李小暖并肩往松风院走去,古萧带着丝神秘,俯到李小暖耳边,得意的说道:
“暖暖,我刚才放学先去了趟厨房,你知道我做什么去了?”
李小暖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他问道:
“你去偷吃螃蟹了?”
“唉才不是呢”
古萧有些泄气的说道,不等李小暖再往下猜,迫不及待的接着说道:
“我让刘嬷嬷醉两坛子螃蟹咱们吃我跟刘嬷嬷说了,一定要拣最大个的螃蟹做醉蟹”
李小暖顿住脚步,有些怔神的看着古萧,片刻才绽放出满脸笑容,慢吞吞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也爱吃醉蟹了?”
“我不吃,我看着你吃。”
古萧摇着头,认真的说道。
第五十七章 远虑
第五十七章 远虑
李小暖转过头,盯着古萧看了一会儿,笑着说道:
“唉,刘嬷嬷要为难死了,你知不知道,做醉蟹,略小一点的蟹才最好”
古萧恍然大悟着,急忙转身吩咐竹枝,
“你快去一趟厨房,跟刘嬷嬷说,让她自己作主挑蟹,只要做得好吃就行,大小不管。”
竹枝笑着曲膝答应着,转道去厨房传话去了。
隔天,秋高气爽,陈先生听古萧说要赏菊品蟹,竟早放了他一个时辰,古萧惊奇之下,急忙奔了回来,干脆和林先生也告了假,兴致勃勃的和李小暖商量着要这个、吃那个。
李老夫人也不拘着她们几人,古云姗指挥着众丫头婆子布置着菊晚亭,又吩咐了刘嬷嬷,先蒸两笼屉螃蟹出来,再取两坛子上好的桂花酿,给陈先生和林先生送去。
四个人在菊晚亭,有说有笑着,慢慢喝着酒、吃着蟹,直到未末时分,四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薰薰然起来。
古萧趴在栏杆上,着迷的盯着满眼绚丽妖娆的菊花,手指头在旁边柱子上描画着,古云欢拉着李小暖,泪眼欲滴,古云姗皱着眉头看着她,古云欢也不理她,只拉着李小暖,伤心的说道:
“小暖,表哥过了年就要去边关了,要三年才能回来边关那样苦,还要打仗……”
古云姗上前用力推了古云欢一把,
“糊涂东西他苦不苦,要不要打仗,要你担什么心的?”
“大姐姐二姐姐一向把恪少爷当古萧一样看的,若是古萧去了哪里,咱们不也担心得不得的?”
古云姗转头看着李小暖,顿了片刻,训斥道:
“你别纵着她,这可不是为着她好”
说着,回过身点着古云欢的额头斥责道:
“你也不小了,这样的话,这样的心思,半分也生不得你看看你……”
古云姗顿回了后面的话,上身微微摇晃了几下,想了想,紧挨着古云欢坐下,也不避着李小暖,压低了声音说道:
“母亲和老祖宗也不是没这想头,前些日子母亲已经托人捎了信,问了姨母的意思。”
古云欢眼睛亮得仿佛能放出光来,紧紧抓着古云姗的手,满眼期待。屏着气等着她往下说,古云姗恨恨的点着她的额头,
“你看看你哼姨母说王爷说了,一来都还小,二来恪表弟又要去边关从军,等他回来再议这事也不晚,再说咱家还在重孝里,也没法子议亲,咱们凡事有母亲,有老祖宗操心着,你也要争气些,若总是这样糊里糊涂的,万一做出傻事来,岂不是害了自己?”
古云欢浑身洋溢着欢喜,急急的点着头,李小暖托着腮,苦恼的看着古云欢,那个程恪,看起来可不象是个好相于的,为什么她要喜欢这么个人?以后还要嫁给这么个人,缘份这东西,真是说不清楚
“我只告诉你,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如今不过是老祖宗和母亲想和人家结亲,姨母是个什么意思,王爷又是什么想法,还统不知道呢,还有老太妃、宫里的、恪表弟又是什么意思,可都还说不准呢,你还是别存着什么心思,免得到时候伤了心”
古云欢根本没听进去古云姗的话,只满脸笑容着不停的点着头,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姨母最疼我姐姐放心”
古云姗叹了口气,无奈的跺着脚,恨恨的点着古云欢的额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小暖摇晃着站起来,倒了两杯酒,端过来递给古云姗和古云欢,转身又倒了杯酒自己端着,笑盈盈的说道:
“愿天下有****,都成眷属”
古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鼓着掌叫着好,
“暖暖说得真好”
李小暖转过身,把手里的酒杯塞到古萧手里,自己又倒了杯酒,举起来,邀着三人一饮而进。
古云欢不停的笑着,古云姗看着古云欢叹着气,吩咐侍琴扶她回去歇息着,古萧两眼迷离着倒在了扶手椅上,菊影忙叫着杏红,扶起古萧,告了退,往梧桐院回去了。
李小暖摇晃着站起来,和古云姗挥着手说道:
“大姐姐,我也要回去了,我想睡觉。”
古云姗扶着椅背,有些怔神的看着李小暖扶着冬末,摇摇晃晃的沿着花径往回走去。
第二天上午,李小暖正坐在东厢榻上绣着花,就听到院门口小丫头的禀报声:
“大小姐来了”
李小暖忙跳下榻,迎出了正屋,古云姗带着珍珠,沿着抄手游廊,步履轻松的走了进来,笑着拉着李小暖的手说道:
“好容易忙完了,过来到你这里躲躲清闲。”
李小暖笑着让着古云姗进了屋,冬末泡了茶端上来,李小暖指着茶,笑着说道:
“夏天窨的荷花茶大家都说好,我前天又用菊花叶窨了些茶,大姐姐先尝尝好不好。”
古云姗在东厢榻上坐了,接过茶,慢慢喝了几口,仔细品了品,笑着说道:
“这菊花叶窨茶,倒别有一种清香味道,怎么不用菊花窨?”
“菊花不如菊叶气息清爽。”
李小暖笑着说道,古云姗有些心不在焉的放下杯子,转头看着李小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还是小时好,没什么心思,每天不是想着吃的,就是想着玩的,多福气长大了,要想着这个,要操心那个,哪还有这些吃啊玩啊的心思”
李小暖怔了怔,若有所思的歪头看着古云姗,没有接话,古云姗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往后靠到了靠枕上,
“跟你说这些也是白说,你虽是个聪明懂事的,可年纪毕竟还小,哪里懂得我这些忧虑的?唉”
古云姗一声接一声叹起气来,李小暖仔细看着她,想了想,只笑着,没敢开口。古云姗叹了一会儿气,转头看着李小暖,伤感的说道:
“你看看这家里,母亲身子不好,心头又一直郁结着,一年里头,就没几天能舒开心的时候,老祖宗年纪大了,又能操几年心去?云欢只一味想着……京城,古萧又小,过几年……”
古云姗顿住话头,轻轻咳了几声,接着说道:
“我今年都十五了,明年出了孝,还能在家呆几年去?一想起这样,我就牵挂得睡不着觉。”
李小暖有些怔神的看着古云姗,仔细想了想,笑着说道:
“大姐姐且放宽心,俗话不是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二姐姐也是个聪明能干的,不过是如今有大姐姐当家主事,大家都想偷偷懒罢了,等姐姐出了嫁,她自然就担待起来了。”
古云姗笑着捏了捏李小暖的脸颊,
“你就会说好话,云欢可不是个那种能干会管家的,她只会悲风伤月,天天就会看那些个闲书,流着眼泪念那些没用的诗,唉”
古云姗重重的叹息起来,
“在家里不能管家理事,也就算了,往后出了嫁,还是这样清风明月着不沾红尘的,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李小暖想了想,点了点头,古云姗眉头拧了起来,转头看着李小暖,
“云欢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不担这些心了,你也知道云欢的心思,一心一思掂记着汝南王府,偏偏母亲也不阻止她,可她那个样子,真要是进了汝南王府,哪有个好的?”
李小暖有些怔神的看着古云姗,古云姗叹息着、感慨着,更加烦恼起来,
“汝南王府一向人丁单薄,爷们成了亲,一年半年,长辈们就安排着纳妾收房,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气要生,若能三年两年生了儿子还好,若是象姨母这样,快三十岁才生了儿子,不知道要受了多少闲气去,这十来年,姨母张罗着给王爷纳了多少妾侍可偏偏这些个妾侍连个女儿也没能生出来。”
古云姗顿住话头,愤然起来,
“都说姨母表面贤惠,其实……连程贵妃也隔三岔五的把姨母叫进宫里敲打,为了这个,姨母在城外庄子里避了两三年后来怀了恪表弟,才搬回王府的”
李小暖怔然的看着愤慨异常的古云姗,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
“这事,你怎么知道了?”
古云姗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低头端着杯子喝了口茶,低声说道:
“听母亲和姨母说闲话时听到了。”
“你是偷听的吧?”
李小暖不客气的说道,古云姗放下杯子,伸手拍了下李小暖的头,
“就你聪明好好儿的给你说话,你扯这些做什么?”
“大姐姐,你也想得太多了,二姐姐就算要嫁,也得等你出了门子,她才能议亲出嫁呢,你要议亲,还得等到明年出了孝才行呢,明天有什么事儿都还不知道呢,你倒一下子想到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了”
古云姗挑着眉头,气恼起来,伸手点着李小暖的额头,
“你个小丫头,过一天算一天哪?你也是跟着夫人念过书的,没听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的?”
李小暖摇着头,认真的说道:
“大姐姐说的这些事,我听不大懂,只是觉得大姐姐好象想了也没用,恪少爷不是说明年就去边关从军了吗?再说生孩子这事,就更说不准了,大姐姐现在想得再多,也没什么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