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春雨
齐悦醒来后的第三天,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头部高位。”齐悦说道,然后看着阿如将自己调整好体位。
阿如给她垫好,然后拿笔记下来。
“盐水来了。”阿好捧着一个盖碗碎步进来,肩头被雨水打湿一片。
齐悦含笑张开嘴,让阿如为自己做口腔护理。
刚做完,听得那边的病床上管青牛一阵呻吟。
“看看他怎么样?”齐悦忙说道。
阿如便忙过去了,低声询问。
“还是疼。”她说道。
“这位大哥,开胸手术是所有外科手术中最疼痛的一个。”齐悦说道,一面看着这边,“你尽量用腹式呼吸…”说这话又看阿如,“你还记得吧当初子乔用过….”
阿如点点头,翻出本子来看。
“…术后咳痰怎么样?”齐悦又问道。
听她们这边絮絮叨叨谈论自己的病,管青牛转过头来。
“你是被我的人打伤的?”管青牛又问道。
多说话也能缓解疼痛,想来这些日子,千金堂的人虽然没将他扔出去不管,但除了正常护理外,估计没人肯理他,自然没人陪他多说话了,对于自己怎么躺在这里,怎么接受的治疗,大夫又怎么办打伤了,他只知道个模糊。
齐悦笑了笑。
“这不能全怪你的人。”她说道,深吸一口气,“这些事毕竟匪夷所思,大家被吓到也是正常的,还是这种治疗大家见的太少了,不知者不为过,算我倒霉吧。”
管青牛看着她。
“真的是把我的胸切开?”他问道,瞪大眼。
“是的。”齐悦说道,一面伸出手,“你跟我做一下肢体活动..”
管青牛看着她,却不敢伸手。
“一定要活动,这样既可以促进呼吸运动,又能防止肺不张啊关节僵硬啊手臂挛缩啊什么的。”齐悦说道,一面再次做出动作示范。
安老大夫此时进来了,吓了一跳。
“师父,你现在不要多说话也不要乱动。”他说道。
齐悦吐吐舌头,忙放下手。
安老大夫分别给二人做了检查,药房里也送药来了,管青牛和齐悦都喝了药。
“引流管一直正常吧?”齐悦放下药碗又问道。
阿如将这几天的护理记录拿过来给她看。
“安大夫谢谢你,这个病人竟然没有出现术后并发症,你是怎么做的?”齐悦忍不住问道。
她才做完手术就晕过了去,术后那些要紧的护理观察都没有来得及做,甚至连说都没说过,没想到这个管青牛竟然在这个粗糙的手术下闯过了危险期。
肺部感染心律失常以及失血…
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呢。
安老大夫被她问的反而一愣。
“这个,怎么说呢?”他捻须沉吟一刻,“初时肺经蕴热,高热,胸闷、咳喘气促纳差…”
齐悦一边翻看记录,阿如都详细的记下了。
“没错,这就是肺部感染。”她说道,“没有静脉点滴以及抗生素,你是怎么治好的?”
安老大夫笑了。
“也没什么,虽然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做的,但此病人肺脏损伤,气滞血瘀腑气不通,当清热解毒活血化瘀,通里攻下,方可宣发肃降,通调水道,所以我用了厚朴枳实行气,消痞除满,再加以柴胡陈皮疏肝理气调中,当归….”他慢慢说道。
他说的话,齐悦几乎全都不懂,但她认真的听,一个字也不放过。
第七天的时候,齐悦能下床了,在认真查看了管青牛的状况下,准备拔管了。
没有亲眼看到手术场面,安老大夫遗憾不已,这一次连拔管也不肯错过。
病床前站了一圈人。
经过这一次昏迷,齐悦深感传授知识的重要性,所以决定每一次诊治都是一次教授,让弟子们全部来看。
盖在管青牛身上的单子被掀开,这个管青牛的护理换药消毒什么的主要是阿如和胡三负责的,因此大多数弟子都是一次看到伤口,有人一阵眼晕转过头。
“好好看!”齐悦严厉喝道。
那弟子被吓了一跳,忙转过头。
“怕什么怕,这就跟上战场打仗一样,连敌人的面都不敢正视,还谈什么打胜仗!”齐悦竖眉喝道。
这还是齐悦第一次这样凶的说话,弟子们都不由站好了,认真看着这边,半点视线不敢错开。
齐悦这才取过听诊器,认真的听了。
“阿如,你来听听,告诉我怎么样?”她说道。
阿如点点头伸手接过,认真的听。
“呼吸声..呼吸声很清楚。”她说道。
齐悦点点头,示意下一个弟子来。
四五个弟子听诊过后,齐悦给他们讲解了各种症状的反应。
“好汉,我现在要给你拔管。”她看向管青牛。
管青牛的确是个好汉,但好汉被这么多人围观着,且想到自己胸口插着两个管子要被拔出来,那种紧张恐惧是无法控制的。
“你深呼吸,然后屏住气。”齐悦说道,“不要怕。”
伴着她这句话,在场的人竟忍不住都跟着深吸一口气屏住了。
“别紧张,我说让你深呼吸你再做。”齐悦笑道,伸手开始拆伤口的布,伤口更裸露于外了,看着那从肉皮中穿出的管子,还是有弟子到底受不了,一阵反胃。
很快引流管被拔出来。
“消毒。”齐悦伸手。
阿如忙将托盘举过来。
“大夫,大夫,我的心要跳出来…”管青牛颤声说道,面对仇人的刀都眼睛不眨一下的汉子,此时竟然有些想哭。
太..太可怕了…
“没事,刚拔出来,是压力的缘故。”齐悦说道,动作快速的消毒,盖上药布粘起来,层层的裹好固定胸部的带子。
“好了,休息一下,等下午就可以下床活动了。”她说道。
牢房的门被刷拉拉的打开了,地上躺着的四人动也不动,来到这里他们就没想着活着出去,门开门关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被拖出去打而已。
“喂,起来。”牢头的声音喊道,抬脚踹在其中一人身上。
男人动也不动,那牢头也没再说话,直接招手,过来几个人一人架起一个,就向外边拖去。
四人任托着面如表情,但看着并没有向以往的刑讯室走去,而是越走光线越亮。
是要杀头了吧…
虽然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但真当来临时,心里还是恐惧,便有一个年纪最小的开始发抖。
“杀了又怎么样,给大哥报仇,值了!”为首的男人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咚的一下被扔了出去。
等四人回过神,府衙监牢的大门已经被关上了。
这是什么意思?
四人呆呆的坐在地上。
千金堂外一如既往,抓药的诊病的,不同的是门前贴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字画了画,是最简单的外科手术介绍,此时围了好些人在指指点点的看,还有转门弟子在给惊讶的人们解释。
“哥,怎么办?”一个男人问道。
“怎么办?大哥的尸体得抢回来!哪怕再进一次牢房,哪怕被拖去砍头..”为首的男人咬着牙瞪眼说道。
“好。”其他人应声,深吸一口气,嗷嗷叫着就冲了进去。
千金堂的人被吓了一跳,再看那四人已经冲到后院门口,忽的迎面有人袭来,四个汉子还没来得及拉开架势迎战,就被压倒在地上。
“把大哥的尸体还给我们,要不然烧了你们的店…”男人脸贴着地面喊道,感觉踩在脸上的脚不断加大力度,有血从鼻子里冒出来。
“林子。”一个声音传来。
男人一愣,拼尽力气抬起头,顿时瞪大眼睛。
两个弟子架着一个男人站在屋门口,虽然形神消瘦,但千真万确是自己的大哥。
见…见鬼了…
齐悦也站在屋门口,她并没有理会这些陷入癫狂的男人,而是看向制服四个男人的四个人。
他们穿着千金堂杂工的服装,面容却是陌生的,随着齐悦看过来,他们低头各自走开了,有人手里端起晾药的簸箕,有人拿着炒锅,不过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阿如,什么时候又招人了?”她有些不解的问道,“好像还挺厉害的,身手不错啊。”
阿如微微慌乱下。
“前几天听刘大夫说人手不够了,所以招了几个杂工吧..”她低头说道。
齐悦哦了声,摸了摸脖子,没有再问,此时那几个男人向自己冲来,咚咚的跪下叩头,她更是丢开不想了。
“你们也别叩头,我要只要问你们一件事。”齐悦说道。
“别说一件,一百件一千件…”四个男人乱乱的喊道。
“你们,是听谁说我是拿活人练习技术的?”齐悦打断他们,慢慢问道。
傍晚的时候,齐悦迈出了千金堂,这也是她几天来出门,站在门口,她一阵恍惚。
“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她笑道。
阿如小心的扶着她,坐上车。
“可要吓死我了。”她哽咽道,抬手擦泪。
齐悦面色含笑,稍微沉默一下。
“阿如啊,我昏迷的时候嗯,谁来看过我?”她迟疑一下问道。
阿如低着头擦泪。
“王老大人和王老夫人,二夫人英兰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哦有个人你可能猜不到。”她抬起头说道。
齐悦看着她,眼睛一亮,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攥起来,屏住呼吸。
“侯爷也来了。”阿如笑道。
齐悦哦了声,慢慢的靠回去。
“不过他没进的来,被王老大人骂走了。”阿如接着笑道。
齐悦笑了。
“是吗?”她说道。
阿如点点头,给她讲当时的事,又讲大家怎么被吓坏了。
齐悦笑眯眯的听着。
所以,是意识不清楚出现的幻觉吧。
真是的,竟然会出现常云成的幻觉…
前前男友长什么样都忘了,那么这个前男友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忘记了..
这个..没什么大不了,她会忘了的。
一只信鸽扑棱棱落下,侍卫取下信筒,快步跑向常云成。
常云成刚要上马,看着侍卫举着信筒过来了,他面色顿时紧张起来,伸手接过。
“娘子意识恢复,大夫说无碍。”
常云成闭了闭眼,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心竟然全都是汗。
“世子爷,走了。”前边有人喊道。
常云成将信放好,抬起头,因为几日前连续赶路不眠不休,他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乍一看几乎认不出来。
他静静的看着南边的天际一刻,翻身上马。***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进益
齐悦到家又是一片欢腾,哭的哭笑的笑,好容易才安静下来。
这边二夫人亲自来了,一进门就哭。
几日不见,二夫人整个人的状态更不好了,齐悦吓坏了,她不懂诊脉,也没得各种数据检查,急的要请安老大夫来。
“我没事,我的病我知道,倒是你掉了层皮…。”二夫人拉住她,擦泪说道,又盯着她看,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婶母,我没有掉层皮,只是颅脑损伤,养一养就好了。”齐悦笑说道,“我是大夫,我自己知道。”
二夫人这才安了心,拉着齐悦的手舍不得放开。
“你快些回去,你这身子出不得门,见不得风,动不得气,你要是有个什么不好,我可怎么办?”齐悦说道。
这一句我可怎么办,让二夫人原本灰暗的眼又瞬时增添了光彩。
“你放心,为了你,我也要撑下去,直到…”她说道,说道这里又停下,“月娘,跟我去京城。”
又是京城。
“婶母,你现在绝对不能出门!”齐悦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真的,我看病真的不行,要是外科手术我没问题,但真正能让病人痊愈的还是安老大夫这样的,你要是实在担心你嫂嫂的病,就要找一个好大府,太医什么的。”
二夫人看着她带着几分焦急还要劝。
“婶母,就是要去,也得等你身子养好了,大夫说能出门了,我就陪你走一趟。”齐悦说道,握住她的手,带着几分期盼,“我也想出门啊,我还没去过京城呢,婶母,京城一定很大很好吧?”
二夫人的神情带着几分凄然悲壮。
“是,京城很大。”她慢慢说道,握紧了齐悦的手,眼神坚定,“婶母一定会带你去的。”
在家歇了一日,齐悦便又上班了。
“我在家歇着,还不如去千金堂,有大夫守着我,岂不是更好?”齐悦笑道。
阿如阿好这才不说话,小心的扶着她坐了马车来到千金堂。
来到病房,安老大夫正在给伤者诊脉,旁边有两个男人陪着。
见齐悦进来,两个男人噗通就跪下了,一句话不说冲齐悦叩头。
“行了,别跪来跪去了。”齐悦摆手说道,她站在安老大夫身边,认真的看他诊脉查问调整药方。
安老大夫看完这伤者,又转身为齐悦诊脉。
“安老大夫,我应该没问题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齐悦说道,这算下来安老大夫已经在这里呆了将近半个月了,“这个伤者再过四天就能出院了。”
说这话,她忍不住弯身施礼。
“多谢安大夫救我命。”她说道。
安老大夫忙搀扶她。
“伺候师父,本是弟子之责。”他含笑说道。
“哎呀安大夫。”齐悦忍不住跺脚,“你就别寒碜我了,这次要不是有你,我,还有他,谁也活不了!还师什么啊,史书上倒也能留下一个笑话。”
某某女疯魔给人劈胸剖腹治病结果双双亡故大家要以引为戒之类的趣闻杂谈。
安老大夫被她逗笑了。
“没有你,他一定死了。”他整容说道,“师父,此等神技,必得天佑。”
刘普成此时走进来,听到他们的话笑了。
“都别谦让了,互相为师。”他说道。
“是,老师。”齐悦也笑着看着他恭敬的说道。
“瞧这辈分乱的。”刘普成对安老大夫笑道。
一片欢笑声中送别了安老大夫,安老大夫的马车走的看不见,齐悦等人还站在门口久久的看着。
“身子还没好,进去坐着。”刘普成对齐悦说道。
齐悦点点头,进去在病房里看望那个伤者。
“别怕,多下来走走。”齐悦说道,指导这两个男人扶着伤者在屋内慢走,“..做些双肩前耸…”
“大夫,大哥这里真的…”一个男人实在是忍不住指着伤者的胸口问,“里面是铁丝捆着?”
齐悦点点头。
“不用取出来的,会和骨头长在一起。”她含笑说道。
面前的男人们神情惊悚。
“大哥,你真成铁打的了…”年纪小的那个喃喃说道。
齐悦哈哈笑了。
“你家住得远吗?”她又问道,“虽然出院,安老大夫开的药你们回去吃,但还是要定期做伤口消毒,你是亲自过来还是我教给你?”
三个男人同时点头。
“我们过来我们过来,再远也要过来。”他们齐声说道。
开什么玩笑,吓都吓死了,还敢自己弄。
说这话胡三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弟子捧着托盘。
“吃药换药了。”胡三说道,对这几个男人他始终没有好脸色。
伤者先吃了药,然后躺下,由其中一个弟子来做换药消毒,齐悦在一旁亲自看着指点着。
“师父,你也该吃药了。”胡三转向齐悦,一脸笑恭敬的说道。
齐悦说了声好,又嘱咐伤者不要怕继续活动才走出去了。
“住院费是不是该交一交了?”这边齐悦走出去了,胡三才冷着脸看着这几个男人说道,“还有,打伤我师父的事,我师父大人大量不追究了,但你们打算怎么给个说法?”
这边办公室里,齐悦喝了药,对面的刘普成翻看面前的几张纸。
“…不错,浅显易懂..让大家都知道做手术虽然可怕一些,但的确是在治病….”他一边点头说道。
“我想好了,先发放这样的广告纸,然后呢再印一些小册子,讲一些疾病预防什么的小常识。”齐悦放下药碗,苦的吐舌头,含糊说道。
胡三进门听到了,吓了一跳。
“师父,那可不是什么小常识!那是秘方!”他急忙忙说道,“千金不换的秘方。”
齐悦哈哈笑了。
“知道的人多了也就不是秘方了。”她笑道,“再说我也没指望用这个挣钱发财。”
钱财与她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这些小常识,我看了,小齐,你能如此做,是百姓之福。”刘普成说道,神情郑重。
“这个举手之劳,再说,这也不算什么。”齐悦笑道,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好吧。”胡三也不说了,“反正做手术什么的,还能挣钱。”
说到这里笑了。
“师父,那管青牛非要付住院费手术费,拦都拦不住,足足给了五十金。”他笑道。
五十金!
齐悦和刘普成都吓了一跳。
“太.太多了!”齐悦说道。
“多什么多,光给师父你用的参都贵的吓死人呢。”胡三说道,“不该他们出啊?”
哦,这样啊,自己吃千金堂的药也是要给钱的…
“那好吧。”齐悦笑了,“算是精神赔偿费吧。”
胡三这才满意的点头,叠起那些纸。
“我去印了,然后让他们发出去。”他说道。
齐悦点点头,阿如过来请她去休息一下,看着齐悦出去了,胡三叹了口气。
“到底是不一样了。”他说道,声音哀切。
“什么不一样了?”刘普成问道。
“师父,你还记得以前,那次,师父多厉害,对那几个猎户又是骂又是威胁,可是你看这次,师父根本就没反应,反而对他们那样和气,他们可是差点打死她啊,连多收些钱都不敢了..”胡三急道,眼圈都红了,“和离了,一个女人家,到底是失了依仗…我这心里真是…”
他说着就抬手忍不住想抹眼泪。
刘普成笑了。
“你说什么呢。”他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那次打伤的师父,不是她?伤了自己她反而不在乎?”胡三哽咽道,一脸不解。
这个女人,好似真的有些不在乎自己…
刘普成微微愣了下。
“不是的。”他回过神忙说道,“齐娘子是进益了。”
“进益?进什么益?挨打还进益?”胡三更糊涂了。
“身为医者,当有仁心,这仁心不只是对病人的病痛怜惜,还有,体察其心,置身其地,才能真真切切的做到仁。”刘普成缓缓说道,“齐娘子这次,就是站在病人这边思虑,所以才和气了,不知者不为过,而知之者才为恶。”
胡三听得稀里糊涂。
“何为大医?”刘普成看着他肃容问道。
这些是弟子们进门前必须牢记的。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胡三立刻答道。
一开始是下意识的反应,念到最后便慢慢的声音顺畅,神智明了。
说完这哥胡三冲刘普成低头施礼喊了声师父。
刘普成点点头。
“所以,你就快些去把这些发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什么叫手术,什么叫治病救人,下一次还有人再敢如此对待齐娘子,你看着,齐娘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刘普成笑道,敲了敲桌子。
胡三哦了声,抱着纸出去了。
伴随着伤者的出院,这次的事件落幕,当然过程惊险了一些,但万幸结果是好的。
一家药铺了呼啦啦的闯进来几人,不由分说就是一通乱砸,吓得问诊拿药的人纷纷逃窜。
“我有错?我有什么错?”被揪住的胖乎乎的掌柜涨红了脸,“不信去问问,那棺材仔是不是干的那种事,再去问问,那些大夫是不是从他手里买过尸体!怎么?我就不能猜测一下?我只不过是猜测,谁让你们信的…”
这话说的也对,为首的男人看了眼,将这胖掌柜一把松开。
“下次再蛊惑我兄弟,打死你!”他狠狠说道,一摆头带着人走了。
“蛊惑?这怎么叫蛊惑?明明是好心提醒。”胖掌柜愤愤说道,一面整理被揪乱的衣襟,“这年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刚低头就听见脚步想,从门外冲进好几人。
“客官..”他抬起头还没看清来者是谁,就见一个麻袋罩过来,然后便是一阵拳头木棍雨点般落下。
“打人啦..”
药铺里杀猪般的声音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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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假期尽量两更(*^__^*)嘻嘻……大家假期愉快***
第二百二十七章 明报
二更,端午节快乐兄弟姐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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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又打起来了,药铺里几个伙计第一时间钻到桌子底下,根本就没敢出来,还好这些人很有素养道德,只打胖掌柜的,并没有殃及池鱼。
只打那胖掌柜在地上动不了了,这些人才收手。
“呸,孙子,你来暗的,我们来明的,打你就打的光明磊落,别以为做了亏心事没人知道,老天爷长着眼呢!这事没完,咱们走着瞧!”胡三骂道,往胖掌柜身上啐了口,一摆手,带着几个弟子拿着棍棒走了。
门外围观的人群哄得散开了。
“打人啦,打人啦,快去告官..”胖掌柜呻吟着,在几个伙计帮忙下扯下麻袋,挣扎着喊道,刚出门就见对面茶馆有几个捕快在喝茶说笑。
“差爷,差爷..”胖掌柜忙踉跄着被伙计扶着喊,“有人行凶啊..”
差役漫不经心的看过来。
“行什么凶?青天白日的哪有行凶?”其中一个懒洋洋说道。
闹这么大动静,你们怎么会听不到!胖掌柜又是气又是疼的哆嗦成一片。
“就在刚才,这些人,这些人都看到了…”他伸手指着四周。
差役闻言走过来,解下手里的刀敲着手心。
“你们谁看到了?”他冷脸喝问道。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看着差役的脸色,一副只要自己敢说看到就立刻会打过来的神情,顿时哄得散开了。
“没看到,没看到。”大家异口同声喊道。
瞎了眼了啊..
胖掌柜如同雷轰。
那几人大摇大摆明目张胆青天白日这么大动静,刚才你们还看得热闹,怎么现在就没看到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有没有良心啊!”胖掌柜撕心裂肺的喊道,“还有没有人性啊!”
“行了,鬼嚎什么?散了散了。”差役挥着手喊道。
街上很快没了围观的人,只余下胖老板一脸淤青歪嘴肿眼的站在街上。
“是千金堂干的!我知道….”他忍不住喊道。
话音未落,就见差役冲他过来了。
“你说什么?”其中一个说道,眼神阴冷,另外三个也围过来,将胖老板困在正中。
胖老板打个寒战。
听说知府公子亲自把那几个闹事的大汉扔进监牢,听说这齐娘子一吆喝,满城的大家少爷们都会跟她去打架…
如果她一吆喝,那自己的药铺..
他看向自己的药铺,似乎已经看到面前一堆瓦砾。
这样想来,挨顿打倒是轻的..
“没,没什么,我吃酒吃糊涂了,发癔症,没人打我,这青天白日的,一片祥和….”胖老板哆嗦说道,肿胀的脸上挤出一个笑,说道。
这边胡三已经带着人大摇大摆的回到千金堂。
“你们干什么去了?”刘普成问道。
“没事没事。”胡三笑嘻嘻的说道。
刘普成正忙着也没空再问,看了他一眼走开了。
胡三刺溜跑到齐悦的办公室。
“师父,按你说的打了那孙子一顿,孙子哑巴吃黄连有苦不敢说。”他低声笑道。
齐悦正在写病历,闻言嗤声笑。
“活该。”她说道。
胡三嘿嘿笑。
“师父,我还以为你怂了呢..”他说道。
齐悦呸了一声笑了。
“我又没干坏事我干嘛怂了。”她笑道,“欺负了我哪里就这么容易过去了,也不看看我是那种谁都能踩一脚的人吗?”
京城,闲杂人不得靠近的皇宫一带遍布朝廷官署,其中东侧一栋不太起眼的房屋悬挂着太医院三字。
此时一个身穿官服的小吏走出来,蹲在墙角的一个小厮忙跑上前。
“大人,信。”他恭敬的说道。
小吏三下两下拆开看了,脸色变得阴沉。
“你下去吧。”他将信揉烂在手心,说道,说罢转身进去了。
“小王啊。”迎面一个穿着官府拎着药箱的男人看到他喊道,“御香局那边要的药你快些送过去啊。”
王庆春面上没有半点阴沉,反而卑微谦和的笑,躬身施礼。
“是,大人。”他说道。
待那人过去了,他才抬起身,重新看了眼手里被揉烂的信。
算你这次好运竟然没被打死,不过,他就不信了,能每次都这么好运。
王庆春抬眼看了南边天际一眼,将信再次攥紧抬脚而去。
日子转眼就过去了,春意已经覆盖了永庆府。
“停止用药,心情欢悦,平安无事。”
写完这句话,小小的纸条卷起来放入竹筒,后窗被打开,一只鸽子腾空而去。
“庆子!”
门外传出一声喊。
杂工忙关好窗,应声跑出来。
“那边晾晒的药可该收了啊。”一个身穿浅蓝色罩衫的弟子冲他喊道。
被唤作庆子的杂工应声是,抓起搭在胳膊上的代表药房杂工身份的黑色罩衫忙忙的去了。
挂着门诊二字牌子的屋子里,齐悦正在给复诊的伤者做检查。
“恢复的不错啊。”她笑眯眯说道,站直身子。
“是娘子医术高超。”男人满脸感激的说道。
齐悦将听诊器放入衣服上的带子里,取过桌上一张纸,提笔写了一行字递给伤者。
“走吧,去护士站换药。”她说道。
护士站?
男人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的跟着去了,这家医馆的大夫能将人劈骨剖腹,那自然行事与别家不同。
扩展豁亮的厅堂人最多的柜台挂着醒目的护士站三字。
“阿如。”齐悦喊道。
穿着白色罩衫,头发用头巾包起来的阿如正在给一个跌断手臂的小孩子包扎,听见喊立刻应声是,但没有停下手,直到忙完手里的活。
“这个做换药。”齐悦说道。
阿如应声是,笑着看向那男人。
“单子给我。”她伸出手说道。
不是大夫亲自来了也说了,还要什么单子?
男人愣了下将手里的单子递过去。
阿如低头看了眼,含笑引路。
“这边来。”她说道。
齐悦站在厅堂里,看到外边有人探头往里看,似乎想进又怕走错地方。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帮你的。”
千金堂里负责引导的杂工立刻上前问道。
你好?真是…
“看病请往左边门诊。”杂工伸手指引,“抓药请往这边药房。”
那人点头怯生生的站进来。
“我,我,脚上砸了下,那个什么上不是说要消毒消炎什么的,别的也没事,我就是来问问…”他结结巴巴说道,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脚。
以往砸到了都是随手抓把土灰洒上去不管了,但前几天村里识字的里正拿着一张纸在大树下念,说什么日常各种外伤的治疗法子,什么表皮擦伤用淡盐水冲洗什么撕裂有口子了要用干净的布按住什么的,尤其是不要撒灰土啊什么的。
要不然会感染化脓,别小看了小小的伤口,极有可能要你的命,最后里正神情严肃的说道。
他被吓到了,可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处理的,擦个小口子,又不是什么起不了身的大病,还要上医馆,会不会太夸张了?但事到临头,总想着那里正念的烂腿啊割了腿什么的,抓着土犹豫半日怎么也撒不下去,便一咬牙忐忑的过来了。
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他耽误半日劳作跑城里来就是为了脚上砸破的口子,一定会被笑死的。
“这个啊。”杂工说道,回头喊人,“这边有个外伤伤口要处理的。”
护士站那边听到了便有人过来。
“请跟我来。”穿着白罩衫的弟子和蔼的说道。
这里的人都这么客气,会不会医术不高,所以没底气啊…
村人腹议,又有些怯场。
“那个,多少钱啊?”他问道。
杂工伸手指了一边墙上挂着的大屏风,上面不是山水画或者书法,而是整洁的小格子,上面写着项目以及价钱。
“你这个是做简单的外伤清创消毒,无需问诊,不收钱。”他认真看了说道。
不收钱?村人立刻精神了。
“好,好。”他高高兴兴的跟着那弟子去了。
看到此时齐悦面上的笑意更浓,她再次环视一下大厅,转过身走回自己的诊室,不是重症创伤的时候,她还是很清闲的,坐下来,拿过中医的书认真的看,一面摊开笔记,遇到不懂的随时记下来,待刘普成工作结束后请教。
傍晚的时候,热闹一天的千金堂安静下来,齐悦和阿如走出去门。
“对了,燕儿该复诊了,你想法子让人通知大姐一声吧。”她想到什么说道。
阿如点点头。
齐悦伸展了下手臂。
“今天好累啊。”她说道,“我们打些酒回去喝一杯怎么样?”
阿如抿嘴瞥她一眼。
“大夫说了,不许你饮酒。”她说道。
“哪个大夫说了?”齐悦笑嘻嘻说道,挽住阿如的胳膊,“我也是大夫啊,我说能。”
“你说能不行,你会诊脉吗?你会诊脉我就听你的。”阿如哼声说道。
齐悦哈哈笑。
“别小瞧我啊,我很快就学会了。”她笑道,一面再次摇了摇阿如的胳膊,“就喝一点点。”
阿如丝毫不为所动。
“想都别想。”她说道,“回去喝阿好做的鱼汤。”
齐悦伸手掩住眼。
“天啊,阿如山珍海味总吃也会烦啊,更何况是鱼脑子..”她哀嚎道。
阿如拉着她往前走,一面笑。
“吃什么补什么嘛。”她笑道。
“鱼的脑子只有七秒钟记忆啊亲,这补什么啊。”齐悦笑道。
七秒钟?是什么意思?
“反正你别想喝酒。”阿如说道,不由分说。
齐悦做出垂头丧气的样子。
“给钱,给钱。”
街上忽的传来孩童的叫声。
“吃我的葱油饼,给钱。”
“给什么钱,老子尝尝你的饼能不能吃,给什么钱。”两个闲汉说道,将吃的只剩下一口的饼子扔在地上,啐了口,“难吃死了。”
他说这话伸手将扯着自己衣袖的孩子一把推开了。
“滚开。”
孩童被推得倒在地上,手上挎着的篮子歪倒,里面的饼子滑出来几张。
路人眼中带着些许不平,但看那闲汉的样子,便都低下头装作没看到。
孩童哭着慌忙捡饼子。
“小屁孩子,还带着面巾,以为自己是花魁啊。”闲汉笑道,其中一个干脆伸手就去扯下那孩子的面巾。
女童被吓了一跳,哭着就去躲,又慌忙掩住嘴,但还是晚了,那闲汉发出一声叫。
“好家伙,嘴上这么大的疤啊!”他大呼小叫道,一面伸手揪住捂住嘴的女童,“快看啊快看啊,跟蚯蚓一样…”
女童大哭,死死的捂着嘴要挣开,无奈哪里争得过大人,路人也都看过来。
“燕儿?”
一个女声陡然响起。
燕儿哆嗦一下,看到一个女子站在面前,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
“你在这里做什么?”齐悦问道,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第二百二十八章 表率
眼前的女童孩子,哪里还有半点侯府小小姐的样子,穿着最普通的小花褂子,抓鬓只绑了两根红绳,就是街上跑的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
“我,我卖饼子。”燕儿结结巴巴答道。
“我是问你怎么出来卖饼子了?”齐悦喊道,几步上前,抓住燕儿左看右看。
街边的闲汉寻热闹被打断很没好气,再看这女子长得漂亮的很,忍不住就要开口调戏,却听到路人低声说是齐娘子啊,是千金堂的齐娘子啊,是那位神医啊…
两个闲汉顿时打个哆嗦。
虽然没见过,但齐娘子这个名字如今在永庆府可是有名的很。
乞丐之身成为侯府少夫人,又奉旨和离,会剖腹疗伤之技艺,敢带着人去打架,而城中那些大家公子们都是她的跟班,只要她吆喝一声,肯定会有一大群呼啦啦的跟着,指哪打哪…..
闲汉转过身蹑手蹑脚的忙要溜走。
“站着。”身后传来女人的喝声。
她说站着,两个闲汉还真不敢走。
“娘子..”他们转过身,陪笑着施礼,“我们..我们不知道…”
“饼子的钱。”齐悦沉脸说道。
闲汉忙从身上掏出一把钱塞给燕儿,这才忙忙的跑开了。
跟着燕儿来到临近城门的一条胡同里,七拐八拐才站到一间门前。
门开了半扇,院子里两个妇人正在说话。
“常家娘子啊,这些衣服可要快些浆洗了,人家急着要呢。”一个妇人说道。
穿着素衫裙的常春兰点头。
“放心吧,王大姐。”她带着感激的笑说道,一面用手扶起垂下的头发,“我一定洗好。”
妇人这才点点头往外走。
“多谢大姐给我介绍的活。”常春兰跟在后面连连道谢,再抬起身便愣住了。
齐悦拉着燕儿站在门口看着她,一旁的阿如亦是满脸惊愕。
小小的院子里有些杂乱,晾晒的衣服占去了所有空地。
“我和燕儿从侯府搬出来了。”常春兰搬出两张小凳子,一面将手在身上擦了擦,说道,“坐吧,这里比较乱,就不请你去屋子里坐了,也没有茶…”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齐悦打断她,也不坐,“你干什么啊?好好的搬出来做什么?是他们赶你出来了?”
“不是,是燕儿要出来的,燕儿本来想去跟舅母一起住的,娘不让…”燕儿忙忙说道。
常春兰拉住她。
“去,烧水去。”她说道。
燕儿虽然不舍,但还是听话的去了。
“大姐,到怎么出什么事了?”齐悦才不信这个,整容问道。
常春兰笑了,用泡的发胀发白的手抿了抿头发。
“学你啊。”她说道。
齐悦拍头。
“你学我做什么啊!”她吐口气说道,“你能跟我一样吗?”
常春兰依旧含笑。
“是,我没你那么能干。”她说道。
齐悦跺脚。
“这不是能不能干的事。”她急道,“我,我..”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已经习惯了自己撑起天的生活,但是你这个土生土长以父以夫为天地的古代人可不一样啊。
要命,就这样跑出来,可怎成?民众的口水都能淹死她。
“那你不是干了吗”常春兰问道。
“我,我有手艺,就是出来了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齐悦瞪眼说道。
“我虽然没有你的那种手艺,但是我也有手。”常春兰含笑说道,一面伸出自己的手看,“看,我这双手也能养活自己和燕儿呢,原来只要想活,就真的能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啊。”
这也算是自己的蝴蝶翅膀?
齐悦看着常春兰有些无语,如果不是自己做出表率,她是绝对不敢如此做的吧?
可是,真是该死,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表率,对自己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那好吧,你既然学我,就跟我走吧。”齐悦最终说道。
“要是想要投靠你,一开始我就去了。”常春兰说道,摇摇头,“再说,你又去投靠谁了?还不是靠自己?”
“狗屁。”齐悦说道。
常春兰愕然,走过来的燕儿听的有趣。
“狗屁。”她跟着学了句。
齐悦忙伸手掩住她的嘴,带着几分尴尬。
“坏毛病不许学我。”她恐吓道。
燕儿哈哈笑。
常春兰也笑了。
“我哪里是投靠自己,我不是搬走了侯府半分家当嘛,这是你祖母的家当,你当然也可以享受。”齐悦说道,拉起燕儿的手,“我们燕儿已经受了很多罪了,已经该受够了,接下来就是享福享乐,要把从前缺失的欢笑快乐都补回来。”
她说这话矮下身,看着燕儿。
“苦难不一定都是人生,有的人生也不需要苦难,同样能有成就,我们燕儿已经过了逆境了,那么以后,只要享受顺境就够了。”她说道,也抬起头看常春兰,“大姐,你既然学我,那么就学着我去过好日子,我们只过好日子,不受苦不受气,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燕儿看着齐悦笑的更开心了。
常春兰眼圈微微发红,但这次她没有再掉眼泪,而是点点头。
第二天齐悦来上班时,身后就多了一条小尾巴。
“我是齐娘子的助手。”燕儿大大方方的对好奇的弟子们自我介绍。
大家自然认得她,此时此刻燕儿也不再蒙着面巾了,就那样吧嘴上的伤疤展露于外。
“伤口长得真么好啊。”弟子们纷纷说道。
同样是被人看到伤疤议论,但这里的议论让燕儿无比的自在。
“嗯,再过些日子,一定能更好。”大家说道。
齐悦则再问刘普成中药去疤痕的问题。
“我可以用疤痕切除术,但是她现在太小,时间又太短,所以看看中药上有没有办法,膏药什么的。”她问道。
她说着又嘿嘿笑,这要是搁在现代给燕儿做个整容分分钟的事。
“除了疤痕切除,还有皮肤磨削术呢。”她说道,“你知道吗,我们还能将骨头磨掉,下巴削尖,割出双眼皮,安装人工酒窝,总之就是能把一个丑八怪变成天仙。”
吓人吧,齐悦等着看刘普成的惊叹。
“皮肤消磨术。”刘普成点头,面色是惊讶,但惊讶的却不是这个,“小齐你也知道这个?”
啊?齐悦惊叹了。
什么叫我也知道?
“当初我跟着师父,有幸看过《圣济总录》,其中就有用玉磨治疗面部瘢痕的方子。”刘普成看着齐悦微微一笑,这笑带着几分追忆几分感叹,“这本书只有太医院有存,原来也并非什么不传之秘啊。”
不过转念一想,齐娘子有此等神技,那其师父又什么书看不到呢,知道的秘方只怕太医院中都没有留存的。
齐悦已经张大嘴。
“古人真乃神人也..”她最终喃喃说道,带着几分热切看着刘普成,“老师老师把你会的都教给我吧。”
这个齐娘子,好像总是不知道自己的技艺有多惊人,反而对这里很多习以为常的事发出惊叹,就好像她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这个念头闪过,刘普成自己也愣了下,另外的世界,是蓬莱仙岛之类的神仙之地吗?
他自己也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神仙鬼怪,医者不谈不念。
因为店里的大夫少,齐悦和刘普成是一人值一天夜班,病房部没有住人,毕竟住院还是从未有过的理念,穷人住不起,富人不肯住。
值夜班的弟子们熄灭了病房部的灯,院子里变得安静起来。
看了一会儿书的齐悦走出屋子,院子里有杂工弟子们围坐说笑,酒菜的香气散开,见到齐悦出来,他们纷纷起身问好。
齐悦让他们自便,自己走到另一边去了,这边是储藏间,修成四四方方的,屋顶相比于其他的略微平整,顺便上面用来晾晒大的手术单什么的,她扶着梯子爬上去。
矮矮的平房,自然比不得现代的高楼,不过所幸四周都是矮矮的平房,视野倒也开阔,永庆府的夜市还是很热闹的,可以看到点点灯火以及听到叫卖声还有隐隐的丝竹歌弦声。
齐悦站在这里怔怔的看着,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小小的酒壶。
“…月亮,给,请你喝啤酒…”
再抬头眼前似乎场景换了,高楼大厦,灯火璀璨。
两个同科室的前辈走过来,其中一个扔给她一罐啤酒。
“哈,今晚你夜班,敢喝酒!”齐悦笑道,接住啤酒。
“唉,没事,我喝多了,还有你嘛。”前辈笑道。
接下来她们会依着栏杆,谈天说地,从电视剧到电影,当然少不了医院里的各种八卦新闻。
齐悦抬起头,将小酒壶放在嘴边仰头喝。
“干杯!”她伸手举着酒壶对夜空说道,又喝了口,再次伸手举起来。
“干杯,常云成。”
角落里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一块忽的动了动,还好及时稳住身形。
“小姐?小姐?”院子里传来阿如的喊声。
齐悦忙将酒壶顺手扔出去,一面对着空气用力的哈哈又是扇又是应声。
阿如蹬蹬的已经爬上来了。
“你别爬那么高,头晕了怎么办?”她说道,一面嗅了嗅,“什么味?你喝酒了?”
齐悦哈哈笑,摆着手。
“什么我喝酒了,是他们喝。”她伸手指了指院子里,几个弟子们还在坐着吃喝说笑,齐悦将烧烤引进,大家很快迷上,劳累一天坐下来又是吃又是说笑真是惬意的很,这几乎成了每次夜班必备的项目,不过有一条,饮酒限制,每次只有小小的一壶,七八个人喝,每个人勉强够两小杯。
齐悦指着院子里哈哈笑。
“这酒味真大..”她说道。
阿如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快下去吧,今晚不忙,早点休息吧。”她说道,推着齐悦。
二人说笑着下去了,屋顶恢复了安静,好一会儿,直到院子里的吃喝的人都散了,灯也熄灭,屋顶一角才动了动,夜色里竟然走出一个人,他快步下了屋顶,闪身进了一间屋子,坐下来摸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开始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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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热闹
相比于春意浓浓的江南,漠北之地还是一片荒凉,营地的高处,四五人正对着前方指点说什么,空中扑棱棱飞来一只鸽子。
“常爷,你家的信又来了。”一个大汉看到了喊道。
裹着暗红斗篷,穿着虎豹纹武官服,下巴上长出一层青青胡茬的常云成停下说话,一向淡定的神情微微波动下,似乎有些忐忑。
他说声告罪,便走开几步,这边侍卫已经从信鸽上取下信筒递给他。
“你说小常怎么回事,家里的信如此频繁?”身后的人好奇的问道。
“多管闲事,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铁石心肠,丢下老婆孩子一走四五年就没惦记过。”旁边的人笑道。
先前说话的人笑骂声,又恍然点头。
“小常这一趟回去时候不断,估计是种下儿子了。”他嘿嘿笑道,“所以才接到信是这般又是高兴又是害怕的,当初我老婆生的时候,我都这样。”
他们说到这里时,看向常云成。
常云成已经打开信再看,忽的身子僵硬,旋即又剧烈颤抖,忍不住发出一声嚎叫,将这边的人吓了一跳。
再看常云成攥紧手里的信竟然疾步走开了。
“看样子是生了。”大家笑道。
“而且一定是儿子。”有人补充道。
一时间气氛欢悦。
“走,走,今晚加餐,宣府总兵新送来的好酒,咱们好好的喝一喝。”为首的男人大声说道。
军中同样规矩森严,尤其是此时冬夏交接之际正是东奴最易来犯的时候,严禁饮酒,这些粗汉子们苦守此地别无乐趣,最大的乐趣就是痛快的喝酒了,闻言轰然叫好,呼啦啦的都向营地涌去。
常云成这边驻守的地方是一个叫做保安州的边镇,边镇之地自不能与内地繁华相比,所见之处破败。
军营就在州城边,而常云成等将官则是居住在州城内。
夜色下来时,将官官厅里气氛热烈。
大厅亦是破旧,桌椅板凳也杂七杂八,此时饭香味酒香味四溢。
里里外外摆了十几张桌子,摆满了大碗的肉菜,大碗的酒,一个个吃的狼吞虎咽,喝的酒洒满身。
朝中虽然不拖欠粮饷,但还是比不得在内地吃得好,难得遇到上官宴请,所有人都敞开肚皮吃喝。
“喝,喝,这是高兴事,生儿子最高兴了。”几个人围着常云成灌酒。
常云成来者不拒哈哈笑着一碗接一碗,很快就喝的脚步虚浮。
“没有生儿子。”他笑着说道。
没生?大家愣了下,不过这时候谁还管着这个,吃肉喝酒就是了。
“那就是怀上了,早晚得生。”有人大声说道,不由分说又举过来一碗酒。
常云成哈哈笑着接过,一饮而尽,他笑的厉害,似乎眼泪都出来了,终于脚步一个踉跄,绊倒了下趴在桌子上,只是笑,却起不来了。
“真是,这才喝了多少,怎么就醉成这样了?”大家嚷嚷道,“常爷一向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呢。”
“知道要生儿子了,高兴嘛,人高兴了就什么,那句话怎么说自己醉?”有人说道,想要掉个书带,没掉成。
“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书吏忙补充道。
“对,对。”大家笑道,看常云成这样,也不好再劝他,便让侍卫扶他进去。
常云成被从桌子上搀扶起来,还不肯走,伸手又去够酒碗,死死的抓住一个。
“干杯!”他大声喊道,颤抖着举起来,手已经不稳了,洒了一半。
大家又是笑呼啦的都举起酒碗。
“干杯!”大家跟着喊道,各自一饮而尽。
常云成也喝了,这才哈哈大笑将酒碗摔在地上,再次跌趴在桌上。
“干杯..”他再次喃喃一句彻底醉过去了。
自从得知处理一些小伤不花钱后,来千金堂的人骤然多了起来,来了之后发现还有个女大夫,于是有些不方便与男大夫谈的妇人们也多了起来,因为不会诊脉,又没有各种化验可做,一开始齐悦应付的有些手忙脚乱。
“方剂诊脉是很重要,但作为大夫,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必需添加的药。”刘普成笑着对前来恨不得一夜之间学会所有本事的齐悦说道。
“什么?”齐悦问道。
“心意。”刘普成拍了拍心口说道。
齐悦看着刘普成想笑。
“你越来越像我爸了。”她嘀咕道,总是爱给她上思想政治课,她想要跟他上手术,而他却总是唠唠叨叨的说些别的。
不过,现在想听那些唠叨却是听不到了。
“齐娘子,我觉得你对病的兴趣很大。”刘普成又说道。
这不对吗?
齐悦不解的看他,她要治病可不是就是对病感兴趣吗?
“我是说,只是单单的看这个病,而不是这个人。”刘普成说道。
什么意思?
齐悦更不解了。
“病人身体有病,心里会紧张,心里紧张担忧,精神低迷焦躁,那么肝损肾衰,所以那句老话才会说病由心生。”刘普成含笑说道,“作为病人信任依赖的医者,除了对症开药,还要解其忧心,给其痊愈的希望,这有时候反而比药石更有效,她们找你来,你多和她们说说话,医技望闻问切,除了切,还有望闻问嘛。”
齐悦哦了声,认真地想他的话。
现代医院里,每天等着看病的病人排队排到大门口,每个人进来问个两三句话,单子一开,该检查检查,该住院住院,跟病人聊天?开玩笑吧。
齐悦想起在乡下卫生院,老院长抱着大搪瓷茶缸,跟来看病的病人一聊就是半日,从这条腿什么时候疼能一直说道家里的猪崽子被人偷又不敢告诉人几天几夜没睡觉人前人后又装作没事人,在这个时间中,她已经看完了十个病人。
对于老院长的做法,她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扯这些跟病完全无关的事做什么啊,她直接归于乡下生活节奏慢,反正也没多少医疗资源,也不怕浪费。
“哦,他之所以腿疼,想必根源就在这心病上,几天几夜没睡,强颜欢笑,心脉郁结,自然气血不畅。”刘普成听她迟疑的问出来,略一沉吟便笑道,“这些事他不好跟熟悉的人说,让他说出来,也是解一解郁结,对病自然有好处。”
这样也成啊。
“要用心。”刘普成最终笑道,“仁心仁德。”
齐悦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一方面觉得刘普成说得对,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跟自己的的习惯不一样,当下一次有妇人来找她问诊时,齐悦便试了一试。
“那你这个心跳快是从三年前开始的,那时候,是怎么开始的呢?”她问道。
三十多岁的妇人闻言叹口气。
“那时候我男人刚刚没了,我那小的才刚会爬…”她说道。
“天啊,那你的日子一定很难。”齐悦带着几分同情担忧说道。
妇人点点头,抬手擦泪。
“是啊,我当时都想跟着一起去了。”她哽咽说道,“大夫,你不知道啊…”
她开始诉说自己和男人青梅竹马少年结发的情谊青年相互扶持相依的酸甜苦辣,齐悦认真地听,没有打断以及不耐烦,还起身给她倒了杯茶。
“…我能不想吗?都这么多年了,晚上我都不能闭眼,一闭眼就好似还能看到他..”妇人说道。
她说到这里时,齐悦已经基本明白了。
“大姐,你的病不严重,是因为你心里太难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走出来,所以情绪波动厉害,导致血压不稳心律不齐。”她叹口气说道,一面握住妇人的手拍了拍,“吃药是要吃,但你也得想开些,大姐,你想想,你这样,大哥他在地下也不会心安啊。”
看着拿着单子脚步轻快去拿药的妇人离开,站在门外的刘普成含笑点点头。
“师父,门外..”就在此时一个弟子急忙忙的跑过来,面色微微慌乱。
“门外如何?”刘普成问道,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边的喧哗。
“…医者仁心仁德,这等妇人品行不修,如何能为医者?”
门外有苍老的声音说道。
刘普成刚要抬脚,齐悦已经一阵风的从身边过去了。
“这老混蛋又送上门了。”她说道。
门外,刘老太爷身穿长衫,依旧如上一次那样发鬓整洁,连风都不能吹乱他的衣衫,看着千金堂正在肃容说话。
四周的人正在聚集的越来越多。
又是千金堂,千金堂里热闹多,街上挎篮子叫卖的小孩子们立刻跑过来。
“..新鲜的杏子..”
“…蛋饼,蛋饼..”
“…杏仁茶汤,大姐来一碗吧..看热闹败火…”
街上顿时热闹起来。
“..定西侯府的弃妇,竟然还堂而皇之的行医,自己品行不修,何谈救人?”刘老太爷说道,一面看着一个刚从千金堂里迈出来拉着一个小孩子的妇人,“当初孟母为子三迁,为的什么?你竟然带着孩子来这种妇人的医馆,你枉为母者。”
妇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看着老者分明是个读书人,大家对读书人都是很敬畏的,闻言顿时很害怕,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像自己真的不配当个母亲了。
“行了,刘老头,别在这里装好人了。”齐悦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一听这声音,刘老太爷顿时激动起来,而四周的人也都激动起来。
戏要对台唱才叫戏嘛。***
第二百三十章 揭开
“.恶妇,你竟然还敢出来见人?”刘老太爷浓眉倒竖,厉声喝道。
“我又不像你,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害,有什么不敢见人的。”齐悦笑道,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
这一句话让四周更加热闹起来,想起一片嗡嗡的议论。
“恶妇,休得胡言乱语!”刘老太爷可是知道这妇人是如何的伶牙俐齿,又没脸没皮鬼心眼多,忙大声反驳,“自己家事不净,少来说别人。”
“所以啊,你干嘛来说我?”齐悦点头说道。
“世风日下,我自然说的。”刘老太爷哼声说道,“定西候为人不修,逆旨抗命,老夫已经上书到官府…”
他的话没说完,齐悦就哈哈笑着打断了。
“喂,老太爷,那你到底是说定西候不该休我还是我就该休啊?”她笑道,“你到底是替我说话还是替侯府说话啊?你想清楚了再说,怎么也得让我们其中一个方打你个人情,可别最后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就不好了。”
四周哄得笑了,虽然不知道猪八戒照镜子是什么意思,但听说起来很是有趣,一时间笑声四起,刘老太爷余下的话便被盖住了。
好容易笑声小了,刘老太爷扯着嗓子才得以喊道。
“早该休,就不该娶!”
“行了,老太爷,我这里忙得很,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吧啊,别闹了。”齐悦摇头说道,带着几分不耐烦摆摆手。
这种打法小孩子的做派让刘老太爷实在是控制不住脾气了。
“你这不祥的恶妇怎好治病救人,小心天理不容。”他颤声喝道,伸手指天。
齐悦深吸一口气,迈出来一步。
“刘老太爷,你能不能别把不吉不祥的挂在嘴上。”她肃容说道,“从来不没有不吉不祥的事,只有不吉不祥的人心!什么样人便会看到什么样的事!”
她说到这里,扭头喊了声燕儿。
早就站在门边人后的燕儿立刻跑出来。
“燕儿,你介不介意让大家知道你的事?”齐悦弯身低声问道。
燕儿摇摇头,别说说她的事,就是要她去死,这孩子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看到燕儿出来,要说什么的刘老太爷愣住了,如果不是这个名字,他几乎认不出来了。
本来嘛,就没看清过自己这个孙女长什么样,更何况如今又换了个样子。
换了样子…
刘老太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小女孩。
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头,尖尖的脸颊,穿着齐悦特意给她定制的小号护士服装,看上去很是可爱,虽然嘴边的一道疤痕看起来有些遗憾。
可爱…
刘老太爷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把这个词用在这个孩子身上。
“这个孩子,原本是兔唇,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兔缺儿。”齐悦拉着燕儿对众人说道。
此言一出街上人的顿时大惊失色,又要避开的又有涌着要来看的。
“就因为这个,她生下来,就要被她的亲爷爷溺死,好容易经过母亲拼死哀求得以保全一命,在备受冷眼中长到如今,又要被亲爷爷逼着赶出家门到庙里送死。”齐悦说道。
燕儿面对涌来涌去的人群,没有丝毫的退避惊恐,反而往前站一站,挺直腰背,让大家看的更清楚。
看吧,她现在已经不是丑小鸭了,她已经是白天鹅了,虽然还不够美,不过一定会变的更美的。
“不吉祥?扫把星?”齐悦接着说道,“不,都不是,这不过是一种病。”
围观的人听到这里面上少了些恐惧,多了一些好奇,于是涌过来的人更多了,将刘老太爷挤的都站不住了。
“既然是病,那就可以治,所以我给她治了,虽然并不能完全和正常人一样,但已经不会那么可怕。”齐悦接着说道。
围观的人看着燕儿认真地看指指点点,发出惊叹。
“你以为缝好了就不是兔缺儿了吗?”刘老太爷哼声说道,“谁也改变不了她是兔缺儿的事实!改变不了她不吉的事实!改变不了你们是不吉祥的事实!”
“是,没错,改变不了,但不是我们,是你!”齐悦竖眉喝道,“姓刘的,这种病是遗传的,定西侯府从来没有这种,那只有你们家,我敢打赌你们家一定还有另外的兔缺儿!我要是赌输了,我当街给你下跪!”
这齐娘子最爱和人打赌,可惜上一次王庆春缩头乌龟跑了,大家没看到下跪的好戏,这一次应该能看到了吧?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又从燕儿身上转开,看向刘老太爷。
刚才作为大家的注意焦点,刘老太爷很高兴,但现在他却觉得如同置身烤盘,浑身不自在。
“姓刘的,你敢不敢对着你的圣人先师,说一句我是不是输了!你敢说,我就敢跪!”齐悦再次迈上前一步,看着刘老太爷厉声喝道。
刘老太爷面色发白,额头上一层汗,面皮抽动,不知道是被汗水打湿还是方才拥挤的缘故,他的须发衣衫都有些凌乱,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气势。
“快说啊,这有什么可不敢的。”
围观的闲汉起哄道。
而此时的齐悦其实比刘老太爷好不到哪里去,她的手心也紧张的冒汗,这可真是赌啊…
“燕儿。”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此时传来。
从人群里挤过来一个矮胖的老妇,面色惊愕的看着燕儿。
燕儿也看到她了,神色犹豫,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你是燕儿?”老妇推开扶着自己的人,几步就冲过来,不可置信的打量燕儿,又抓住她的脸,瞪眼看口鼻,“你的..你的..怎么好了?”
“祖母。”燕儿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一开口老妇人更惊讶了。
“你,你说话也好了?”她再次结结巴巴问道,神情震惊无比。
这一个月,燕儿严格按照齐悦的要求练习发声说话,虽然耽搁了但毕竟小孩子进步神速,除了个别发音,其他的日常对话已经纠正的差不多了。
“是舅母给我治好的。”燕儿点点头,大声说道。
那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揉搓她的脸。
“治好了?治好了?”她重复的说道,“能治好?”
“当然能治好。”齐悦说道,“而且越早治越好,燕儿这个已经是晚了的,要是几个月大时做,她现在恢复的就更好了。”
她说这话,伸手摸了摸燕儿的头。
“能治好…”老妇人喃喃说道,身形竟然一软几乎跌倒。
齐悦忙伸手去扶。
“你来做什么?谁让你出门的!”这边刘老太爷喝道。
他的话音才落,那老妇人就推开齐悦,抬脚冲刘老太爷去了。
“这是你奶奶?”齐悦低声问燕儿。
燕儿点头,还没说话,就听那边鼓噪一声,伴着老妇的哭喊。
“你还我女儿来!”
齐悦和燕儿愕然看去,见那老妇人竟然一把揪住了刘老太爷的胡子,另一手胡乱的捶打。
这老妇人的动作出乎大家预料,就连刘老太爷也没想到,顿时狼狈不堪。
“干什么?大胆!”他怒声呵斥。
但没有用,老妇人似乎把一辈子的力气都用上了,死死地揪着老太爷的胡子,狠狠的打着。
“你还我女儿!你说她是妖孽!你说她兔缺不吉祥,你说她活不了!你让我亲手溺死她啊!”老妇人放声大喊,声音嘶哑,“我的女儿啊,才那么一点点啊,我的女儿啊,被我淹死了啊”
说到最后她已经癫狂,站也站不住,软软的倒了下去,手还紧紧的揪着刘老太爷的胡子,竟那么生生的揪下来一绺。
街上的人也哗然。
齐悦亦是愣住了,果然..猜对了..
她上一次在定西候府,说出遗传的时候,就发觉这刘老太爷神情不对,那么伶牙俐齿的老头,那一刻竟然没有反驳,反而当儿子反驳时也没支持,不是心虚是什么?肯定祖上有过这种患儿。
所以她就赌一把,再扯上读书人对圣人的敬畏,什么?万一那刘老头为了面子背弃圣人死活不承认怎么办?自己下跪吗?
开玩笑,她齐悦是那种人吗?她又没说刘家还有别的兔唇儿是以前还是以后,以前没有,谁能保证以后没有呢?
等到确认以后真的没有后,再下跪也不迟嘛,至于那就是什么时候,谁知道呢..
现在好了,刘老太爷就算不认,也有人替他认证了。
刘老太爷面色惨白,失魂落魄。
“…我的女儿啊…”老妇人跌坐在地上,涕泪四流,伸手比划着在身前摇晃,“…才那么一点点…..你说是我娘不安好心给我吃了兔子肉….我跟我娘家断绝了来往…你说我生了兔缺儿是个不祥之身,我在你家几十年抬不起头做人……却原来….”
她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
几十年了,只要午夜梦回,她还能看到那个婴儿。
她这辈子没有再生养过女儿,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当燕儿出生的那一刻,她惊吓的晕倒过去。
那是她的女儿回来报仇了…
街上的喧哗声没了,看着这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老妇,周围的人都不由红了眼眶。
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对于母亲来说,还有比这个更痛苦生不如死的事吗?
齐悦忙拉着燕儿跑过去。
这老人年纪大了,情绪太过激动,可别出什么事。
“祖母,你别哭了。”燕儿说道,拉住了老妇人的手。
以前她跟这个祖母几乎没相处过,但看到这个老妇人这样哭,小女孩子的心性便忍不住安慰一下。
刘老妇人看向燕儿,眼神茫然无神一刻。
“…成慧…”她喃喃说道,一把抓住燕儿的手,“成慧….我的女儿啊。”
她终于大哭出声,一把抱住燕儿。
燕儿吓得要挣扎,齐悦忙冲她摇头。
“让你祖母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她说道。
对于齐悦的话燕儿自然听从,便任那老妇抱着,还伸出小手学着样子抚着老妇的后背,用娘哄自己时的腔调哦哦了两声乖。
刘老夫人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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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出头
街上的人都散去了,齐悦的办公室里,阿如端了杯茶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的手还紧紧的拉着燕儿,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少夫人你猜的没错。”她说道,气息还有些不稳,看着齐悦,“他们刘家是有过这样的孩子,就是我生的,不是,就是那老不死的生的女儿!”
齐悦也不知道说什么,干笑两声。
“那个,叫我齐悦就行了。”她说道,“我不是少夫人了。”
老妇人看着她。
“你这孩子,傻什么,哪有这样便宜了他们的,快别傻了,他们让你不高兴了,凭什么你要让他们高兴,就不走,看谁恶心谁。”她说道。
齐悦扯了扯嘴角,这老妇人还真…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不就是欺负你娘家没人吗?我来替你出头,我这就去定西侯府骂,他们要是不让你进门,我就让那老不死的写东西骂臭定西候府,这老东西,也就这点本事了。”老妇人恨恨说道。
“不用不用。”齐悦汗颜。
这边老妇人长出了口气,又转头看着燕儿,神情宠溺。
“我要带燕儿回去。”她说道,说到这里又猛地竖眉,“这个定西候府,竟然赶她们孤儿寡母的出来,好好的侯府小姐,她们侯府小姐身份不在乎,但还是我们刘家媳妇呢,我们刘家的媳妇被赶出门,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刘家媳妇,其实休书不是早已经写过了…
齐悦心内说道,不过此时自然不会说出口。
“只是燕儿她…”她说道。
刘老妇人打断她。
“燕儿是我们刘家的孩子,我自然要带她回去。”她不容拒绝的说道,一面看向门外,紧紧握住燕儿的手,“他们刘家欠燕儿的都要给我还回来!”
是欠你的吧…齐悦再次抹汗。
果然越压抑越变态,这看上去唯唯诺诺的老妇爆发起来竟然也这样凶猛。
这一下,刘老太爷只怕有罪受了。
不过,这真是普大喜奔的事,齐悦忍不住笑起来。
没错,欠了的是迟早要还的。
常春兰母女最终还是被刘老妇人接走了。
燕儿闹着不要离开齐悦,喊着要学医。
“学,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刘老妇人一点磕绊都不打的答道,拉着燕儿的手,看她的眼神如同心肝宝贝,“你什么时候想来,祖母套车送你,想学什么咱们就学什么,想去哪就去哪,以后你在咱们家横着走,谁敢说你一句,祖母撕烂她的嘴。”
这话让常春兰都听不下去了。
“少夫人,你等着啊,我这就去定西候府骂,让他们欺负你…”老妇人又说道。
吓得齐悦忙摆手,催着常春兰快些将人弄走。
看着车呼啦啦的远去了,齐悦站在门口好一阵没动。
这样结局最好了。
离婚的女人在这个时候到底是不好过啊,她们毕竟跟自己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就不是女人了吗?”阿如不爱听这话,说道。
齐悦哈哈笑了,却没说什么。
“你,也很想世子爷吧。”阿如迟疑一下低声问道。
齐悦忙摆手。
“嗨,可别瞎说啊,你想随便想,别安我头上。”她忙说道。
嘴硬吧。
“要是不想,干嘛喊他的名字?”阿如脱口说道。
齐悦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瞎说什么?谁,谁喊过他的名字…我不说梦话的…你少诓我..你又听墙角…”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世子爷对你也是有情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少夫人…”阿如看着她,带着几分热切说道。
这话倒让齐悦冷静下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阿如,别瞎想了。”她笑道,伸手拍了拍阿如的肩头,“白纸黑字,已成定局,如果我回头,那我先前做的就成了笑话吗?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你要是真为我好,真想我高兴一些,不如…”
阿如抬眼看着她。
齐悦摸了摸鼻头。
“晚上多弄几个菜,再来一壶小酒…”她笑道。
阿如哼了声,甩手先进去了。
虽然齐悦和常春兰再三劝解,事后刘老夫人还是到定西侯府闹了一场,相比于刘老太爷的毒舌,刘老夫人的撒泼更让定西候受不了。
刘老夫人很少在人前露过面,做亲家七八年,谢氏和定西候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老夫人,以为几乎不见人面的老夫人是个面泥一般的,没想到竟然是个炮仗。
也真是奇怪了,一个炮仗怎么能半辈子哑火?又为什么突然就炸了?而且还是炸在他们定西候府?
“我家的儿媳妇你们赶出去也就罢了,自己家那么好的儿媳妇也赶出去,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刘老夫人坐在大厅里,冷笑说道。
如今定西候对上门找事的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应对,简单一个字,躲。
眼不见心不烦。
女眷自然又谢氏陪着,谢氏最忌讳的就是后娘这个词,早已经铁青的脸更加铁青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这刘老夫人则完全无视这个基本交际准则,不对,应该是完全遵循这个原则,只不过反过来。
“我们家的事,轮到你来多嘴,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吧。”谢氏冷冷说道。
“天下事天下人管,凭什么别人管不到?你既然敢做就敢让人说!当初皇帝新登大位,跟皇后吵架,要废了皇后,满朝的大臣上书斥责皇帝,皇帝和皇后的事也是家事吧,怎么?那些管的大臣们就成了多管闲事了?你家的事比皇帝家的事还厉害?”刘老夫人哼声说道。
谢氏猛地站起来,这妇人!这老妇人!鬼扯的什么!怎么扯上皇帝家的事!
一个酸腐的让人作呕,一个粗俗的令人厌恶,这还真是两口子!
谢氏气的浑身哆嗦,她可算知道定西候当初对刘家老太爷如避蛇蝎的为什么了。
然后又想到那一次刘家老头在大厅里骂定西候和齐月娘,自己在后堂听得笑的开心,那么此时那女人知道了,一定也会笑的很开心吧。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这老太婆怎么会来闹!
贱婢!
谢氏攥紧了手。
“行了,你不就是受人恩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过来吆喝两声卖个好。”她冷声说道,“别在这里扯大旗了。”
“我受人恩惠便偿还为报,天经地义,说出去人家拍胸脯赞叹我有情有义,怎么着,怎么也比你们强吧,不忠不孝无情无义。”刘老妇人撇嘴说道。
谢氏气的哆嗦。
“你..”她伸手指着刘老夫人。
“你,就是说的你。”刘老夫人抢过话头,从椅子上也站起来,“别傻了,聪明的低下头说几句软话,把齐娘子请回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闹到最后,鸡飞蛋打,你们这样的人家,谁还肯把女儿嫁过来,别等你老了那一天,连个披麻戴孝的孝妇都没..”
谢氏身子晃了晃,幸好苏妈妈眼疾手快扶住。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们家马上就说亲。”谢氏深吸一口气,白着脸说道,“很快就有新媳妇进门,你告诉那个女人,这辈子死了心吧,想给我穿重孝,下辈子趁早。”
什么?
“说亲?你们说什么亲?”刘老夫人愣住了,问道。
这不对啊,貌似这跟她来的意思不一样…
谢氏深吸几口气挺直脊背冷笑看着她。
“那女人就没告诉你们,皇帝为什么给她和离的圣旨?”她冷笑道,“是因为皇帝要给我们云成娶新妇了。”
刘老夫人瞪大眼,不可能吧..
“你去告诉那女人,别再上蹿下跳的折腾了,我们家的门,她这辈子就别想再进了。”谢氏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面带嘲讽说道。
“哎呦,好像谁想进似的。”刘老夫人回过神,立刻毫不示弱的哼声说道,“就你这后娘婆婆,谁稀罕伺候!想要齐娘子这样的好媳妇,你也下辈子趁早吧。”
谢氏被气的差点晕过去。
刘老夫人大摇大摆的出了侯府门,一坐上车,就立刻没了那得意的神情,开始唉声叹气。
“糟了糟了,这次帮了倒忙了。”她拍腿说道,“本来是要给齐娘子撑腰让侯府请她回去,结果只顾自己痛快了,怎么逼得那后娘婆婆说娶别人了?这下可糟了…”
她连连自责,又是唉声叹气。
“老夫人,那还去千金堂吗?”仆妇问道。
“去什么去啊。”刘老夫人瞪眼,“这还怎么去表功,还不快回家去。”
那这齐娘子可真是莫名其妙的替你背了黑锅…
仆妇腹议。
刘老夫人显然也想到这个,面色讪讪。
“齐娘子,那么好,再说个好人家也指不定。”她说道。
才怪…
仆妇心里说道,但面子上赔笑附和。
“快走快走。”刘老夫人忙放下车帘子,催促道。
马车一溜烟的离开了永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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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赌气
这边谢氏气愤难耐,找到定西候发脾气。
“那个贱婢,就是一颗老鼠屎,只要她在,就坏了我们定西侯府这一锅汤!”谢氏咬牙说道。
定西候坐在一圈书画中,似乎沉浸在这些画上美景中。
“那你去杀了她?”他哦了声漫不经心的说道。
谢氏气的拍了下桌子。
“侯爷,我再说正经的。”她提高声音说道。
定西候哦了声,这才抬起头看她。
“侯爷,有这女人在,我们侯府的名声就被她毁了。”谢氏说道。
“那怎么办?”定西候问道。
是的,没错,这个女人就像一根刺,扎在肉里,一天不拔出来就一天的提醒他,自己受的这些耻辱。
他被皇帝耍了!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赶她走!”谢氏说道。
“怎么赶啊?这永庆府又不是咱们家,你觉得咱们赶就能赶走吗?”定西候摇头说道。
这个女人是个怎么样的女人,难道他们还不清楚吗?
赶她,到时候,谁不顶谁被谁赶呢…
还有王家那些不知羞耻的东西!竟然还说要…
“赶走她!”定西候猛地坐直身子喊道,涨红了脸。
这是他们定西侯家的儿媳妇!这辈子就算是弃妇也只能是他们家的弃妇!
谢氏被他这突然的喊吓了一跳。
“她现在有什么,不就是个大夫嘛,下三滥的大夫。”谢氏冷笑道,“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人,我就不信了,我们堂堂的侯府,还奈何不了她了!”
定西候又没了精神,重新缩回字画里。
“还有,云成的亲事我要继续办。”谢氏接着说道。
“怎么办?”定西候问道,“他不是不同意吗?”
谢氏攥紧手。
“当初,你母亲让云成娶那贱婢的时候,他不是也不同意吗?”她淡淡说道。
既然那时的不喜能变成如今的难舍,那么,饶家姑娘为什么就不能呢?
难道饶家的姑娘,还比不得一个乞丐吗?
大家看他们侯府笑话,不就是看他们鸡飞蛋打吗?只要他们娶了新妇,一切就尘埃落定,那时候,大家就看清楚,到底是谁鸡飞蛋打,是谁活该,是谁自作自受!
“苏妈妈,请杨夫人来。”谢氏转过身大声喊道。
刘老夫人弄巧成拙,让自己背了黑锅的事,齐悦并不知道,她因为燕儿以及刘老夫人的事,受到触动,开始画一张图。
阿如胡三都在一旁看着。
“兔唇有这么多种啊?”阿如好奇的问道。
齐悦点点头,一面开始写字。
“…给孩子一个机会,给生命一个机会…千金堂免费唇腭裂手术治疗…”
胡三念出来,面色迟疑了一下。
“免费啊?”他说道。
齐悦写完最后一笔。
“是啊,越穷的人越舍不得看病,如果不免费的话,他们可能不会将有限的钱用在不值得用的地方。”她说道,一面叹口气,“这无关人性,是现实无奈。”
胡三哦了声。
“去吧,印制出来,散发开,尤其是偏远之地。”齐悦说道。
胡三应声是,拿着画,扯了扯阿如的衣角,阿如瞪他一眼,但还是跟了出来。
“干什么?”她问道。
“这间医馆,齐娘子已经花了很多钱了,又给这些弟子们提高了工钱,还有每日用的药,布..”胡三板着手指算道,“…伙食费…现在完全是在亏本啊..师父就是再有钱,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阿如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了,我会给她说,你快去吧。”她说道。
胡三这才走了。
傍晚回家的路上,阿如就委婉的说了这个事。
“钱啊,这个我还真没什么感觉。”齐悦笑道,每次回家她都喜欢穿过最热闹的那条街,“因为原本就不是我的。”
“可是,你就不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吗?”阿如问道。
想起家里那些简单的摆设,简单的一日三餐,再想想以前侯府的日子,真的是不能比啊。
“好?”齐悦笑道,“什么叫好?这就很好了。”
她抬起头看着夜色正逐渐弥散的天空。
“阿如,我享受过的,是你们这一辈子想都想不到的,而我能享受那样的日子,却是拜你们所赐。”她说道,看着阿如笑。
啊?阿如听不懂。
几千年的累计沉淀,社会进化,才有了现代社会的文明,而作为一生下来就享受着文明带来舒适生活的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感恩,一切都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现在有了对比,才知道曾经毫不在意的那些是多么珍贵。
“所以,享受过那样好日子的我,现在是该为你们做些事了。”齐悦笑道,“这是我的荣幸,你别担心我,钱这东西,就是用来花的。”
“可是..”阿如还要说什么,齐悦伸手拍了下她的肩头。
“走吧,别可是了,好日子,有手有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天下最好的日子了。”她笑道,自己先大步而去。
四月十八是千金堂对乞丐义诊的日子,也是大佛寺的大香会。
一大早寺庙外就车马相接,富贵人家的家仆手拿棍棒挡开要扑上来求施舍的乞丐,衣衫富贵珠光宝气的女眷们用扇子半遮掩着脸面款步走进寺庙,胭脂香气几乎能盖过香火气。
谢氏下车的时候,正好看到杨夫人家的车马,她忙走过去,杨夫人正扶着小丫头下车,看到她笑了。
“..小姐少爷也来了。”杨夫人看着谢氏身后的三女一子笑道。
常淑兰常慧兰常云宏冲杨夫人施礼,被奶妈抱在怀里的常雅兰也有模有样的施礼。
“怎么不见你家的秀才老爷?”杨夫人笑道。
常云起过了县试府试且是案首。
“别瞎说,什么就秀才老爷了,小孩子家的,我们家倒是不在乎这个,只不过孩子们用功实在是难得。”谢氏笑道,和杨夫人并肩而行,“在家备考呢,六月殿试结束之前,是不会出门了。”
“那是自然,三少爷一定能拿个小三元回来。”杨夫人笑道,“好几家的姑娘都求我这里来了,你挑挑?等三少爷一考完,就把亲事办了。”
谢氏笑而不语。
“山东那边怎么说的?”她忽的问道。
杨夫人愣了下,脸上却还保持笑。
“路途远,又下了几天雨,耽搁了吧,你且等等。”她含糊说道。
“他们可快点,要不是为了他们家,我们云成择妻的事,我早就说出去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等着我挑呢。”谢氏不咸不淡的说道。
杨夫人扯了扯嘴角,笑的更加勉强了。
前面忽的人乱跑,开路的下人被撞得东倒西歪,发出一声呵斥,同时举起棍子乱打,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谢氏和杨夫人都吓了一跳,忙站住脚。
看着乞丐们又是挤又是爬。
“给他们几个钱。”谢氏淡淡说道。
这已经是谢氏的习惯了,听到话的仆妇忙抓起早已经准备好的钱袋子扔了出去。
伴着夫人慈悲的哄声,乞丐们涌着追着钱袋子抢去了,期间不断有人被踩到挤到的惨叫声。
这是贵妇人们最爱的游戏,谢氏含笑看着那边的哄抢。
“侯夫人就是心慈。”杨夫人笑道。
谢氏很喜欢这种恭维,含笑接纳。
杨夫人自然不甘落后,一声吩咐,仆妇也扔出几袋子钱。
看了一会儿热闹便烦了,二人这才向寺庙里走去。
“…抬出来..慢点别动..”
身后传来不同于哀求施舍以及争抢的哄声,正要迈入门槛的二位夫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只见那些争抢的乞丐已经被分开了,几个穿着一样衣裳的男子正从中抱出一个被踩破头的小乞丐。
“这边来。”齐悦招呼道。
就在路边,扯着一条字幅,简单的写着义诊二字,条幅后站着的是千金堂的弟子们,此时都在忙碌着。
在齐悦身边就站着两个弟子,看似帮忙却无意间将她围护起来。
“义诊就是不要钱?”
“听说千金堂的大夫祖上受过乞丐恩惠,所以每到四月十八便会举行一次义诊,问诊赠药。过往的百姓看到了低声议论询问,相比于急着多乞讨几个钱几个馒头的乞丐来说,治病赠药什么的没多少吸引力,但对于其他民众就不一样了,于是很快就被围住了。
谢氏一眼就看到齐悦了,虽然这女人穿着打扮在她眼里跟那些乞丐没什么区别。
“装什么善人菩萨。”她冷哼一声,看着一个老乞丐对着齐悦感激的叩头,心里的怒火就蹭蹭的上窜,呸,贱人!乞丐的好感也休想要博得!
“这些乞丐也够可怜的,抢这两三个钱疯了似得。”谢氏说道,一抬手,“去,再舍五十金出去。”
别说一旁的仆妇了,就连杨夫人也瞪大眼看她。
五十金…
真是…
“还不快去!”谢氏喝道。
仆妇这才慌忙去了,一时间,定西侯府夫人舍五十金的消息传遍了,定西侯舍金现场被挤得水泄不通。
谢氏看着那原本还在千金堂那边被救治的乞丐,断了腿的,血流满面的,爬也爬向那边去了,留下那女人焦急劝阻又无奈站在原地,她终于满心的舒畅的笑了。
而那边的齐悦似乎感觉到这边的视线,也看过来。
“多谢夫人仁慈!”齐悦大声说道,一面冲还在这边诊病的人抬手,“快,快,看病不急一时,大家先去抢钱,抢到钱了再来看病,啥都不耽误的。”
大家听了她的话都笑起来,果然乱哄哄的都跑去了。
谢氏舒畅的笑顿时堵在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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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私事
不要脸的贱婢!
“走。”谢氏甩袖子进去了。
回头见杨夫人还站着,忙喊了声。
杨夫人的视线落在齐悦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那个,就是齐娘子?”她问道。
“就是那贱婢。”谢氏答道。
杨夫人哦了声,面上带着几分笑眯眯。
这笑眯眯让谢氏感觉很不舒服,她觉得任何人见了这贱婢都该露出厌恶的神情才对。
“看清楚点,这种女人可千万不能靠近。”她说道。
杨夫人笑眯眯的没说话,转身跟她迈步进去了。
结束一天的义诊,回到千金堂的时候天都黑了,虽然累,但每个人都笑容满面,大家放下手里的东西,交给管库的弟子,进行消毒清点,其他人则准备到一旁的浴室洗澡。
齐悦设计的淋浴,让工匠打造出淋浴喷头,虽然粗糙了些倒也不影响使用,如今她的宅子里用的也是这个。
千金堂里的井水用竹筒外加小水车构造出一个简单的自来水模式,刘普成配置的消毒粉就放在旁边,便于大家日常洗手。
“咱们大夫,不止大夫,就是日常生活中也是,尽量用流水冲洗。”她嘱咐道。
改变从日常做起,从小事做起。
齐悦看着弟子们自然而然的走到竹筒前说笑着洗手,似乎他们一直是这样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自己熟悉的现代工作环境。
“这些都是钱啊钱啊钱..”胡三在一旁嘀咕道。
齐悦哈哈笑了。
“这世上有些事是钱买不到的。”她扭头对他笑道,“别担心钱了,千金散尽还复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她说到这里眼睛一亮。
“老师老师,不如今晚我请客,咱们出去吃饭…”她大声说道。
齐娘子最爱热闹最爱请客动不动就说吃饭会餐什么的。
院子里的弟子们停下脚看着刘普成。
阿如伸手拍了下齐悦的胳膊。
“吃饭,你是想喝酒吧?”她低声说道,瞪眼,“想都别想,阿好熬了鸽子汤。”
鱼汤终于结束了,却又换了鸽子汤,齐悦一脸皱巴巴。
“是,太晚了,娘子还是回去吧,别总在外边吃,女人家的不好。”刘普成走过来说道。
对于刘普成的话,对于那些对自己好的话好的心意,她一向是言听计从。
“是。”齐悦说道,说完又抬起头,“那,我回家喝酒没事吧?”
刘普成被她逗得无奈的笑了。
这边胡三再次拉着阿如嘀咕。
“师父怎么这么爱请人吃饭啊,那得花多少钱啊,还是在侯府养成的大手大脚的习惯吧…”他嘀嘀咕咕的说道,“你得劝劝她啊,她不知道过日子柴米油盐贵,你也不知道吗?一个女人家将来日子…”
“你闭嘴。”阿如听得不耐烦瞪眼道。
胡三立刻闭嘴了。
“你懂什么。”阿如看他的样子,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叹口气说道。
“什么?”胡三不解问道。
“如果花钱能买来不寂寞,花多少钱都行。”阿如说道。
胡三听懂了,寂寞,是因为想念世子爷吧。
他也叹口气,世子爷回来那一趟至今师父还不知道,世子爷不让人说,在安老大夫再三确认师父会恢复好之后,世子爷就没停留一刻的走了。
听说来的路上几日几夜不休,跑死了好几匹马。
他伸手扯了扯阿如的衣袖。
“又干嘛?”阿如甩开他的手,瞪眼警告道。
“不如告诉师父,世子爷他..不仅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看她,还留了四个人专门的护着她…这样师父心里一定很高兴…”胡三压低声说道。
阿如冲他摆手,又往齐悦这边看,见齐悦正抽出随身带的本子向刘普成请教问题,并没有注意他们说话。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又是皇帝的金口,和离书也签了,更何况还有夫人…。”阿如低声说道,“这一点,世子爷也知道,所以他才这样做,这时候让她放下,才是对她最好的,一个人苦总好过两个人苦。”
胡三长长的叹口气。
“真是富贵门庭也有富贵门庭的可悲处。”他说道,又带着几分庆幸,“幸好我们都不是…”
陡然冒出这一句,阿如瞪大眼,旋即面色通红。
“呸,谁跟你我们的!”她啐了口转身走开。
胡三也没想到自己脱口就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顿时也涨红了脸,幸好没别的弟子注意。
晨光洒进院子,齐悦正刷牙就听到外边叫门。
“这么早,是有急诊吗?”她叼着牙刷问道。
这边已经有婆子过去开门了,片刻之后回来了。
“娘子,是杨家夫人要见你。”她说道,一面递过来一张名帖。
杨家夫人?
阿好接过来看。
“哎呀,娘子,是那个爱说媒的杨夫人。”她惊讶的说道。
那个夫人啊..
齐悦咕嘟咕嘟漱口,将水吐在痰盂里。
“给她说,有急诊去千金堂,我随后就到。”她说道。
阿好蹬蹬的去传话,坐在车里的杨夫人愣了下。
“是没说清楚,我是有事来找齐娘子的,不是来看病的。”她含笑说道。
阿好打量一眼,隔着门帘也看不清神情。
“什么事啊?”她问道。
杨夫人被问得再次愣住。
这丫头…
就算不知道主仆规矩,也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吧?怎么如此好生无礼?
但做惯了媒人,周全与男女双方,见惯了各种饥荒,对于小丫头这点无礼,她还是能忍受的,更何况,她自持身份也不会和这么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有些私事,受人所托,想要见见齐娘子。”她缓声说道。
“私事?”齐悦听了阿好的话,惊讶,“她和我素不相识,还能有什么私事?”
“那我赶她走。”阿好立刻高兴的说道。
她早看这杨夫人不顺眼了,谁让她给世子爷说媒来者!
“算了,人家也没失礼,请进来吧。”齐悦说道。
说起来,二人倒是见过一面,齐悦站在屋门口,对扶着丫头走进来的富态夫人略一点头算是行礼。
“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跟齐娘子见面了。”杨夫人含笑说道,“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换了称呼了。”
齐悦笑了。
“其实咱们第一次见时候,就能想到如今了。”她笑道。
进了屋子杨夫人略一扫视,干净整洁,不算简朴,但也远远称不上奢华,屋子里摆着几盆绿油油的花草,增添了几分情趣,除此之外就是摆满了书和本子的桌最吸引人了。
“我不爱喝茶,所以家里也没准备什么好茶,夫人委屈了。”齐悦说道,看着阿好端茶过来。
“我也不爱喝茶。”杨夫人笑道,一面坐下来,“水也不爱喝,每日饭时多喝两碗汤就够了。”
齐悦也坐下来。
“夫人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一会儿还要去上班,所以不能久陪夫人你了。”她直接说道。
杨夫人笑了。
“来时我已经得到这个嘱咐了,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还真是,跟齐娘子说话就要直来直去。”她笑道。
“没办法,还是简单点好,我没时间啊。”齐悦说道,一面端起茶吃。
“是这样。”杨夫人果然不再客套,开口说道,“我呢,是来给齐娘子说媒的。”
齐悦一口茶水呛到了。
杨夫人进了齐悦家门的消息很快传入了有心人耳内。
谢氏原本不想做这个有心人,但无奈只要这贱婢在城里一天,就会败坏他们侯府名声一天,所以她不得不屈尊让人看着那女人家,免得被那贱婢闹得的措手不及,比如刘家老夫人那事。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时,谢氏正在吃早饭,闻言放下碗,“她去那贱婢那做什么?”
杨夫人爱说媒,莫非是去说媒了?
真是荒唐!那是不可能的事!谁会要他们定西候府的弃妇!
谢氏拍下筷子。
“去问问,到底杨夫人干什么?”她竖眉说道,“我请她几天她都说忙,忙的不见,我看她是闲的!”
苏妈妈应声是忙出来了,不过她出来也不知道去哪里问。
齐悦那边肯定不能去,去了人家也不会让进门,更别提问了,估计一盆洗脚水伺候都是客气的,只能从杨夫人那里入手了。
苏妈妈换了衣裳,来到杨夫人家。
“夫人出去了。”杨夫人身边的仆妇说道,一面请苏妈妈坐,“真不巧。”
“我也不是来找夫人的。”苏妈妈笑道,拉着那仆妇坐下,“我是来找你的,上次你说的那个印子钱,我打算入个股。”
那仆妇顿时高兴了,一直说了半日话,苏妈妈才出了杨家的门。
出了门上了车,她回头看了眼杨家,不由皱起眉头。
在自己舍了血本之后,那仆妇告诉她的消息可算不上怎么好。
杨夫人的确是在忙着说媒,但却不是忙着他们家的媒,而是王同业王家长孙王谦续弦的媒。
王家续弦,杨夫人上齐月娘的门,这原本不该相干的事怎么连在一起,让人不安呢?
那王家想要的续弦,不会是…齐月娘吧?
怎么可能啊?他们定西侯府的弃妇!王家的门庭怎么会找个弃妇!而且还是定西侯府的,这岂不是打他们定西侯府的脸吗?
而此时杨夫人正坐在王同业夫妇的面前。
“那齐娘子怎么说?”王同业带着几分急切问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答复
齐悦一口茶呛得咳嗽起来。
身旁的阿好忙帮她拍抚。
杨夫人也有些担心的看着。
“没事,没事。”齐悦摆手安抚,一面看向杨夫人,“夫人说什么?给谁说媒?”
“也是熟人。”杨夫人笑道,“是王同业王老大人家的长孙,王谦。”
齐悦的脸色很精彩。
杨夫人也没办法啊,按理说这种事哪有直接跟当事人谈的,可是这齐娘子孤家寡人一个,关系亲密的也就千金堂的大夫们了。
年轻女子们说亲事都是极其害羞的,别指望她们能痛快的应对了,没个三四回别想把事情说清楚。
齐悦笑了。
“那个,多谢夫人和王老爷的美意。”她笑道,“只是我现在还不想成亲的事。”
可不是,这才和离,心里还过不去呢。
杨夫人带着几分了然点头。
“没事,不急。”她含笑说道,一面带着几分语重心长,“齐娘子,我痴长你些年岁,说几句托大的话,这女人啊,都得向前看。”
齐悦笑着应声是。
“人都得向前看。”她说道。
“是吧,齐娘子就是个通透人。”杨夫人笑道,停了下,“齐娘子今年多大了?”
杨夫人当媒人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问当事人年龄呢,以前哪家不都是给准备的妥妥的。
只不过,齐娘子这个,实在是没地方准备去。
“二十八。”齐悦随口答道。
二十八?!
杨夫人瞪大眼看着她。
“哈,哈。”齐悦反应过来,忙干笑两声。
但是,齐月娘多大了?
她不由扭头去看阿好。
真是偏偏阿如没在,她和胡三出门定购一批护理器械了。
“我家娘子今年五月就满二十岁了。”阿好说道。
齐悦松口气,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看杨夫人,那样子好似是质疑她为什么问自己的年龄,丝毫看不出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年龄。
“王家公子比娘子长了七岁,先头那个是得病没的,王公子主动为妻守孝三年,是个多情人。”杨夫人含笑说道。
眼瞅着向介绍上去了,齐悦忙打断她。
“多谢夫人美意,不是大几岁小几岁的事。”她笑道,“我真的不想成亲,我这不是跟夫人你客套,就跟我说和离一样,在这种事上,我不打诳语。”
听杨夫人说到这里,王同业靠回椅子上。
“你看你,我说不行吧,你非要去。”王老夫人埋怨道,“你以为女人都跟你们男人似得无情啊,前脚死了媳妇后脚就准备当新郎…”
王同业嗨了声。
“这哪跟哪啊。”他瞪眼道。
杨夫人被他们逗笑。
“老妇人说的在理,我瞧这齐娘子真是不想成亲,至少目前不想。”她笑道,“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记在心上,隔三差五的我就去问问,半年不成,一年,一年不成…”
她说到这里忙停下,有些尴尬。
再说下去她的意思就成了让人家王公子为齐娘子守着了,真是可笑,这齐娘子又不是什么天仙贵女,她不是香饽饽,但人家王公子可是,这么多年,多少人托着自己往这里来说亲,可都是未出阁的大闺女,知书达理嫡出正统,连庶出的都没几个,她一个乞丐出身又是侯府和离的女人,怎么值得人家等。
“一年不成等两年三年。”王同业拍板说道。
杨夫人愣住了。
怎么,还真的要在这棵树上吊死啊?
杨夫人更加惊讶。
“那就有劳夫人费心了。”王老夫人说道。
杨夫人回过神忙说声不敢。
王老夫人让儿媳妇亲自送杨夫人出门,二人一路走一路说。
“这门亲事,你怎么看?”杨夫人忍不住问道。
说实在的,这门亲事可真不怎么样,王谦这般人物,真是好芸菜被猪拱了…
王谦的母亲,王家大媳妇,四十五岁的宁氏如同她的姓氏一般,安宁恬静。
“父亲母亲看中的必然是极好的。”她温温一笑说道。
是不敢忤逆公公婆婆吧,杨夫人心里还不明白,根本不信这种妇人间的虚套话。
她们说笑着外走,忽的杨夫人脚下一绊,哎呦一声差点栽倒,亏得宁氏眼明手快拉住。
“什么东西?”杨夫人喊道,低头看去。
只见一根红绳刺溜一下被拽入一旁的大盆花树后了,树后一个人撒脚就跑了。
跑的那么快,三下两下便拐弯不见了,杨夫人只来得及看清楚是一个七八岁女孩子背影。
“巧姐!”宁氏皱眉喊道,“跟着巧姐的人呢?”
她的丫头忙忙的就去找了。
“真是对不住。”宁氏忙向杨夫人道歉,“这孩子..这孩子真是顽劣不堪…”
巧姐,王谦的女儿,自从母亲没了后,一直由宁氏带着,宁氏这般性子,而养出的这孙女偏偏跟她截然相反。
“没事没事,小孩子皮点好..”杨夫人忙笑说道。
“女孩子家皮点可不怎么好。”宁氏叹息说道,“也不知道这性子是随了谁。”
“肯定不是夫人你。”杨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
宁氏笑了,握着她的手亲自送上车,又命人包了重重的谢礼。
这边杨夫人说的事,齐悦觉得是王同业想要帮助自己,帮助一个女人对于王同业这样的老人来说,那自然就是给她一个家,真是打架打出的情分深啊。
齐悦笑了笑,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便也丢开不想了,送走了杨夫人该干吗就干吗去了。
这一日因为昨日有个跌断腿的伤者,齐悦天不亮就赶着去接刘普成的班。
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人推着车在空荡的街上走过,留下一路咯吱声。
齐悦带着阿如走的不紧不慢。
“有一种走在江南古镇的感觉。”她对阿如说道,说完了自己又笑。
可不是就是在古镇嘛,还是货真价实的古镇!
“哎?”齐悦停下脚,看向河边的一个小茶棚。
小小的简陋的茶棚,一个瘦小的老妇真在忙碌,炉灶上升起的蒸气与未散的晨雾融合在一起。
茶棚里只有一个客人,背对路面对河正在吃的什么。
王婆察觉到有人走过来,抬起头看是一个漂亮的小娘子,不由有些紧张,她的茶棚里可是坐着被大家避之不及的人,当然她倒不并不是在意做不成小娘子的生意,而是那个可怜孩子又会多一份愧疚,直到不再来自己这里吃饭。
她还没说完,就见那小娘子冲她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微微一笑。
这笑容让王婆只觉得眼前顿亮,似乎眼前的晨雾瞬时消散。
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见这小娘子越过自己走向茶棚里,然后冲正吃饭的棺材仔嗨了声。
王婆和棺材仔都吓了一跳。
“小棺,好久不见你了。”齐悦笑道,一面在一旁坐下来。
棺材仔吓了一跳,他倒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问道。
“晨练,顺便赶个早班。”齐悦笑道,一面看棺材仔的盘子碗,“你吃得什么?这里有什么早点?我和阿如也没吃呢。”
棺材仔神情复杂。
阿如已经闻言去问那王婆,点了两碗茶汤两角菜饼子。
“你,你别在这里吃。”棺材仔低声说道。
“怎么了?”齐悦不解的看着他。
因为我不吉利,你离我远点…
棺材仔没说话。
“对了,上次的手术助手的钱,胡三给你了没?”齐悦问道,看着王婆小心的端着茶汤过来,忙高兴的从桌上筷子筒里拿出筷子,“闻着就香。”
王婆看着她。
“小娘子不嫌弃就好。”她说道,一面忍不住看了眼棺材仔,“这还是第一次见小棺有熟人遇上..”
熟人,这永庆府都是我的熟人,只不过,没人会和他遇上..
除了这个女人..
棺材仔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小棺,你要请客啊。”王婆又加了句,说完便忙忙的走开了。
齐悦笑了。
“对,你要请客。”她笑道,一面捡起菜饼吃了起来。
阿如也坐下来开始吃。
棺材仔站着,齐悦没说话就当不知道他站着,过了一刻,他自己便也坐下来。
“胡三把钱给我了。”他说道。
齐悦嗯了声。
“那就好,这小子办事毛手毛脚的,我怕他忘了。”她说道。
棺材仔低头吃饭。
小小的茶棚里除了炉灶上发出的声音外,别无他声。
很快三人吃完了,棺材仔果然付了钱。
“下次我请你。”齐悦笑道。
棺材仔没说话,施礼告别。
“喂,袁子清。”齐悦忽地喊道。
袁子清是棺材仔的本名,不过很少有人叫,以至于棺材仔自己都要忘了。
他的脚步顿了下。
“你胆子真小。”齐悦摇头说道,“这就吓到了?连千金堂的门都不敢进了?”
棺材仔转过身。
“我不是被这个吓的,我是个..”他瞪眼说道。
“不吉利的人是吧?”齐悦挑眉说道,抱着胳膊摇头,“真是,你还不如燕儿呢。”
伴着齐悦那个免费治疗唇腭裂的宣传,燕儿作为广告代言人被很多人熟识了。
一开始齐悦还怕刘家不肯,毕竟就是在现在,唇腭裂的儿童也还是很忌讳被人知道的,但没想到回到刘家不久,燕儿照旧高高兴兴的过来了,听说在刘家那边,还主动的宣传主动让人看自己的嘴,由刘家老夫人护着,刘家没一个人敢说一句不的话,别说说话,连对燕儿有一点脸色,刘老夫人就把刘家上上下下骂个遍,就刘老妇人积攒这半辈子的怨气来说,估计还有好一段时候的骂,尤其是刘老妇人终于回了娘家,在已经故去的爹娘坟前哭的几乎死过去之后。
“你说你胆子大,其实,死人不会带来伤害,他们不会说话什么都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不怕他们不算什么胆子大。”齐悦接着说道,“不怕活人,不怕世俗,才是真的胆子大。”
棺材仔抬脚迈步。
握着勺子紧张的不行的王婆忍不住跺脚。
棺材仔又停下脚。
“下次记得请客。”他回头说道,“女人家这么能吃,比我吃的都多,亏死了。”
他说完摆了摆手大步走开了。
齐悦抿嘴笑了。
“小气鬼。”她切了声,冲阿如一摆头,“走了,上班。”
阿如笑着跟上。
晨雾散开,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各种早点叫卖充斥街道,但王婆的摊子上却没有客人,王婆站在炉灶前用围裙擦泪。
“王婆,怎么了?被人打了还是骂了还是抢了?”熟识的街坊问道,“怎么一大早在这里哭成这样?”
“去,你懂什么,我就是想哭。”王婆说道,冲那人摆摆手,果然又再次流泪,用围裙捂住脸。
袁子他娘,你可看见了,你可放心了吧。
“谢谢观音菩萨。”王婆慢慢的将捂在面前的手合十,身子虔诚的弯下去,泪流满面,“宽恕老身当年贪财害命之罪。***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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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仔再次来到千金堂的时候,是赶着车来的,车上被黑布罩着从后门进来。
除了日常工作中的教学,齐悦还是坚持每天一次的课堂教学。
当轮班上课的弟子们走进来教室的时候,发现讲台上摆着一片被黑布罩住的东西,也不知道什么,大家好奇的猜测。
齐悦待人都走进来在自己的桌子前站好,没错,大家还是不习惯老师站着他们坐着,而齐悦也不习惯坐着讲课,于是大家便都保持站着。
“好了,今天我们来认识一下人体的器官。”齐悦说道。
一面抬手,棺材仔扯开了黑布,露出一排十几个黑瓦罐。
弟子们瞪大眼,有些不明白。
“现在,我们向这些大体老师的捐献表达谢意。”齐悦说道,自己先俯身对面前的黑瓦罐鞠躬。
虽然在古代来说,这些捐献者并非自愿…
弟子们不解,但依旧乱乱的跟着施礼。
棺材仔在一旁愣了下,看着满屋子人都在施礼,他站着反而看起来很突兀,迟疑一刻,他慢慢的也弯下身子。
做完这个仪式,齐悦站起身,戴上鹿皮手套。
“我们治病,就是帮助我们的器官身体和病魔对抗,那么我们首先就要了解我们自己的身体器官…”她说道,伸手从一个瓦罐里抓起一物拿出来。
“我们今天先来认识下内脏…
课堂里一阵沉默之后,便发出哇的轰声乱作一团。
“…所有人吐了两天…食堂里被要求半点肉腥也不见…”
常云成看到这里,忍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手里这张纸比原本用信鸽传的要大的多,写的东西也多,原来除了保持信鸽报平安外,他还要求侍卫每个月写一封详细情况的信。
“…胡三除了在这里吐,还跑到城里杀猪匠家,每日守着看杀猪,然后每日晕倒,如今已经学会杀猪了,但还是见血就晕…”
常云成再次仰头大笑。
笑着笑着将信又从头看了遍,似乎眼前能浮现千金堂的点点滴滴..
不对啊!
他猛地坐正,将信从头到尾认真看一遍,是千金堂的点点滴滴,并不是齐悦的点点滴滴。
除了齐娘子来上班了,接诊,讲课,这些重复的事,就没有别的描述,反而其他人倒是占了篇幅。
谁要看胡三晕不晕弟子们吐不吐的,还有棺材仔..
这个棺材仔要常驻千金堂了么?
常云成的手攥起来。
那女人每日都是做这些事吗?如此的枯燥重复单调…
她高兴吗?
常云成松开了手,只觉得满嘴苦涩。
高兴如何,不高兴又如何?他又能如何?除了陪着她高兴与不高兴,已经不能再左右她高兴还是不高兴,她的高兴不高兴,都与自己,无关…
无关了…
常云成垂下头久久不动。
屋门外有人大步走进来。
“常爷,你的家信。”一个大汉说道,手里还翻看着一封信,“哎?你的信不是刚送来吗?怎么又有一封?”
常云成已经恢复了神情,将一本书压住了摊在桌上的那封信。
“我看看。”他说道,似乎也有些惊讶。
大汉将信递给他。
常云成接过,这是谢氏写来的,字字都是感念担忧,看的常云成心里又是酸又是暖。
看到后边,常云成的脸色僵住了。
“怎么了?”大汉忙问道,“可是家里有事?”
常云成僵硬的笑了笑。
“没事。”他说道。
这样子怎么会是没事,大汉也不是傻子,但显然是不方便说的事。
“有事你记得说话,兄弟们都在呢。”他说道。
常云成点点头说声多谢。
大汉便告辞出去了。
这边常云成深吸一口气,再次看了眼信纸。
“..纵然你不在,也要为你说成一门亲,为母决不让你成为他人耻笑。”
常云成只觉得双目刺痛,他想要撕烂这封信,但却又双手无力,抖动一刻放到一边,提起笔开始写回信。
此时的街道上,一匹马疾驰,虽然边关之城,但贸易繁华,因此街市上倒也热闹,那马上少年英姿立刻引得大姑娘小媳妇们侧目。
“小江哥,小江哥..请你吃茶啊…”
“小江哥,小江哥..尝尝新做的羊肉..”
边关民风开放,好些女子干脆招手唤。
以往那听到唤声必然报以英俊迷死人的笑以回馈女子们厚爱的江海,这次却似乎没听到,催马疾驰而去,留下一地破碎的心。
“世子爷!”江海风一般的冲进常云成的屋子,大声喊道。
常云成正将写好的信叠好,就看着江海冲进来,脸上似乎顶着大太阳进来了,脸上灿烂的笑几乎能将人融化。
“什么?”常云成皱眉道,目光落在江海手里抱着的一个大包袱。
“世子爷,你要寄家信吧?”江海眼睛亮晶晶问道。
常云成将信装好。
“如何?”他淡淡道。
话音刚落,那个大包袱就猛地被推到眼前,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世子爷,把这个捎给齐娘子吧。”江海大声说道,带着一脸的期盼。
齐娘子…
常云成看着江海,不由想起了和齐月娘的第一次见面。
怎么能说第一次呢?他们其实早就见过了,只是,那一次她才到了自己眼里吧。
那女人一副嚣张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进来…
再看到自己时,惊吓的神情…
栩栩如生的浮现在眼前。
“世子爷?”江海伸出手,在常云成面前晃了晃。
世子爷怎么了?
哦,是不是已经忘了那齐娘子是谁了?可不是嘛,他一个世子爷,家里的下人哪里记在心上。
“就是救我命的你家的那个女大夫。”他忙提醒道,一面说一面又委屈,“我一直想给她寄送些东西,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但是一直没机会,这次世子爷你来了就好了,和你的家信一块回去,一定能交到她手上…这么久不见了,她还记得我不?应该会记得吧?我长得也不算难看..咳咳,当然我没别的意思…”
听着江海絮絮叨叨,常云成只觉得心情五味陈杂。
谁都可以对她表达关切,除了自己。
而他也只能看着别人对她表达关切,什么都不能做。
这一辈子就永远是这样了么…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胡三又往外溜准备去看杀猪的时候,被齐悦叫住了。
“晕血是一种病,不是你有心就能克服的。”齐悦认真说道。
胡三面色难过。
“我没用..”他低头说道。
“你怎么没用呢?”齐悦摇头,伸手指着四周,“这些这些,都是你给弄来的..”
胡三看了眼。
“这些都是师父你弄来的,我不过是跑跑腿动动嘴。”他说道。
“就是啊,这不就是有用了?你的腿你的嘴,给我给大家做了多少事啊。”齐悦笑道,将手里的一个木筒晃了晃,“这个听诊器的效果还行,你让工匠再努力,看能不能尽快赶制出每人一个。”
这是一个喇叭形的木质听筒,当然效果不能跟齐悦带来的相比,但比没有强。
“胡三,你是我最信任的,我的钱还有设计的这些东西,全部都由你来负责。”她看着胡三认真郑重说道。
胡三陡然挺直了脊背,神情一般的郑重。
“师父,你放心,我必将用性命守护这些秘笈。”他说道。
“好了,快去忙吧,咱们医馆能不能越来越好,就看你了。”齐悦笑道。
“一定会的。”胡三喊道,撒脚就往外跑。
王同业正进门,差点被撞倒,幸好小厮扶住了。
“赶着去投胎啊!”
王同业没说话,一个脆脆的女童声喊道。
王同业忙伸手捂住身边小女孩的嘴。
“巧儿,注意风度,风度,这是在外边呢。”他低声说道。
小女孩七八岁,穿着鹅黄衫裙,攒着几朵珠花,唇红齿白,面容娇俏,听了王同业的话,面上浮现笑容,小孩子的纯真以及已经初现大家闺秀的端庄混杂在一起令人不由侧目。
“是,太爷爷。”她清声答道,缓缓的提裙迈入千金堂,到底是小孩子,环视四周目光里还是满满的惊讶。
王同业牵着她的手,径直来到齐悦的屋子。
齐悦却没在屋子,正在隔壁观摩刘普成问诊。
“王老大人你怎么来了?”她看到王同业,含笑问道,一面忙请过来。
这女子面上并没有因为说媒的尴尬,反而一如既往。
王同业满意的点头,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
“我可不是来诊病的。”他笑道,一面坐下来。
齐悦亲自去外边要了茶。
“这漂亮小姑娘是?”她看着安静的坐在王同业身边的小女孩,好奇的问道。
王同业刚要介绍,小姑娘已经主动站起来。
“回娘子的话,我是王家小娘子,小名巧儿,家父王谦。”她说道,声音稚气,但语调带着大家调教过的气度,一面微微的施礼。
果然富贵人家的孩子,那教养一眼就看得出来。
相比之下,齐悦觉得自己还不如她呢。
“你好你好。”她忙笑着还礼,一面再次看着王巧儿,“真漂亮,跟你父亲一个样。”
王巧儿杏儿眼看向她。
“那娘子是说我父亲很漂亮?”她问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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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悦被她问的愣了下,哈哈笑了。
小孩子的思维果然很发散…
“是啊,是啊,你父亲,你曾祖父都漂亮。”她笑道。
王巧儿看了眼王同业。
“我太爷爷这么老了,你也看得上啊?你这么想嫁人吗?”她软声细语说道,神态依旧保持那种端庄,但说出来的话可真是…
一时间齐悦以为面前站的不是王同业的重孙女,而是刘老太爷的重孙女。
一般的毒舌啊。
王同业大为尴尬,伸手拉住王巧儿,捂住她的嘴连声嗨。
“你看你看齐娘子给你惹麻烦了。”他摇头苦笑道。
齐悦笑了笑坐下来。
“没事,小孩子嘛,自来就是想什么说什么,无邪嘛。”她笑道。
这王巧儿对自己这么大敌意,是因为杨夫人说媒的缘故吧。
可以理解,小孩子嘛听到自己的父亲再去,心里肯定是抗拒排斥的。
“齐娘子,是这样,那时候你病着,我呢跟定西候起了口角,所以一冲动在人前说了与你结亲的话。”王同业收正神色,说道。
这件事齐悦倒没听说,那时候大家都忙着,只关心她能不能活过来,根本就没人去关注王同业说了什么,所以自然也没人告诉齐悦。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件事,是我唐突了,所以这才来请媒人来说,要不然,对齐娘子的清誉有损。”王同业说道,说到这里又笑了,“这样好了,齐娘子拒绝了我们,便是我们王家一厢情愿,娘子的清誉得以保全了。”
齐悦听到这里心里终于释然,先前还有的那点尴尬便消散了。
就是说嘛,王家怎么可能真的看上自己,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嘛。
“王老爷,这个你也敢胡来。”齐悦笑道,“那万一我要是答应了,你们可怎么办?真娶我过门啊?”
王同业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真的,自然真的,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他立刻说道,神态严肃。
一会儿能开一会儿不能开,齐悦哈哈笑了。
“话说回来,这次让王老爷你担心了。”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整容说道,一面起身冲王同业施礼。
王同业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齐娘子这话见外了。”他说道。
二人说这话,阿如从外边进来了,捧着一个小盒子。
“娘子,体温计用完了已经消过毒了,你收起来吧。”她说道,又对王同业施礼。
齐悦点点头,伸手接过放在桌子上。
“还要用下血压计。”阿如说道。
“那边柜子里。”齐悦说道,“你拿着吧,护理上用的多。”
“别,那边人多事杂,万一摔了碰了坏了就糟了。”阿如说道,自己过去柜子里拿血压计。
王同业好奇的看着。
“这东西既然这么有用,那就再做一些呗。”他忍不住说道。
齐悦笑了摇头。
“做不出来的。”她说道。
阿如也转过身,点点头。
“娘子的东西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她说道。
“那这可是无比珍贵啊。”王同业惊讶道。
阿如点点头,拿着血压计出去了。
这边王同业和齐悦继续说话,问她恢复的怎么样,安老大夫的药还吃着否。
他们说话,王巧儿慢慢的从椅子上起来,因为她期间再没说话,王同业便不再注意她。
王巧儿站在桌子前,伸手抓过放在一旁的装有温度计的小盒子。
齐悦看到了,停下说话。
“巧儿,放下别动。”王同业忙喝道。
王巧儿已经伸手打开盒子了。
“哇。”她发出一声惊呼,“好漂亮的水晶啊。”
她抬头看齐悦,带着满满的渴望。
“娘子,我可以看看吗?”她问道。
“能,看看吧,但是别拿,这个小孩子不能玩的。”齐悦说道。
王巧儿便低头看着盒子,一副惊奇的样子。
“是水晶做的簪子吗?”她问道。
“不是簪子,是用来量体温的。”齐悦含笑答道。
这时外边有弟子过来了。
“师父,可方便问诊?”弟子问道,身后跟着一个老妇,有些忐忑的往这里探头看。
王同业立刻起身告辞。
“我来就是让娘子安心,那就不打扰了。”他说道。
齐悦也不再客气,站起来送他。
“巧儿,走了。”王同业喊道一面伸手去拉王巧儿。
王巧儿还在看温度计,然后应了声,一面转身,一面手轻轻一带,那小盒子便向地上跌落下去。
伴着一声惊呼,小盒子倒扣在地上。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呆呆看着地上碎裂的温度计。
不知哪里滚出的几滴水滴在其中闪光。
碎了…
王同业大怒,抬手给了王巧儿一巴掌。
“你干的好事!”他怒喝道。
王巧儿哇的大哭。
这哭声让齐悦回过神,她忙抓过一旁的纸,屋外的弟子也冲进来,却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没事,没事。”齐悦小心的将水银收拾了,交给弟子,“找土里深埋了。”
弟子应声是脸色白白的捧着出去了。
这边王同业还在怒骂王巧儿,王巧儿大哭。
“没事,没事,小孩子家不是故意的。”齐悦忙劝道。
“坏了娘子你的东西,还要你来安慰,是我过分了。”王同业忙收住口,神色尴尬难过,“我这就走了,一会儿再来给娘子赔礼。”
他说罢一首抓住还在哭的王巧儿一拽,沉脸大步走了。
“到底是孩子,你别吓到她。”齐悦追着喊道。
王同业已经大步走了。
王巧儿的哭声在大厅里引起一片注视。
刘普成阿如胡三等人都过来了。
“怎么了?”大家纷纷问道。
齐悦站在屋门口,回头看屋内。
地上温度计的碎片点点闪闪。
碎了,没了…
所以说,就像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一般,一切都将渐渐消失,直至毫无痕迹。
“没事,没事。”齐悦再回过头,深吸一口气,满面笑容,“把这里扫一下,别让碎玻璃扎到人。”
阿如眼泪都快下来了,但听了她的话,还是点点头。
“这位大娘,你哪里不舒服?”齐悦又看那个被引来问诊的老妇。
老妇被这一场事吓的毛呆呆的,骤然被问还有些回不过神。
“来,你这边坐。”齐悦伸手做请。
夜色降下来时,千金堂恢复了安静,今晚是齐悦的晚班,病房里依旧没有住院的病人,所以晚班倒也清闲。
弟子们多聚在一起复习功课,有练习缝合技术的,也有拿着人体构造图学习的。
齐悦站在门口看了眼教室里。
“我出去走走。”她转身说道。
阿如一直跟在她身后,闻言愣了下。
“我想一个人走走。”齐悦再次说道。
阿如叹口气,看着她面色忧虑。
是因为温度计被摔碎的事吧。
“好。”她点点头。
齐悦倒没想到阿如这么痛快答应了,这个一向当贴身老母鸡般的丫头竟然舍得让自己一个人出去?
“阿如,你要忙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阿如给她一个白眼。
“没关系,你要我陪你的话我也能抽出时间。”她说道。
齐悦哈哈笑了。
最初战战兢兢谨守主仆尊卑的丫头如今跟她相处的模式越来越轻松随意了。
齐悦冲她摆摆手,走出去了。
“守好娘子,她心情很不好。”阿如看着她走出去了,低声说道。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穿着杂工制服的弟子走过来了,应声是跟了出去。
夏日里夜市更热闹,齐悦穿过大街来到河边,像她这样独身慢行的小娘子很是引人注目,但看清她之后,大家的目光便带着几分尊敬。
是千金堂的齐娘子…
有认识的给不认识的低声介绍。
会剖腹疗伤传承神医扁鹊神技的哦…
齐悦并没有在意,四周的热闹对来她来说只是背景,她慢慢的走着。
“齐娘子。”身后传来唤声。
声音陌生,齐悦回头,街灯河灯下照着一个男子,身穿墨衫,面目周正,气度不凡。
齐悦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叫我?”她指着自己问道。
“王谦。”王谦说道,一面点头施礼。
齐悦又看了几眼,才认出来,笑了笑。
“事情我知道了,所以是特来向娘子赔罪,祖父大人,躲在家里,说是这辈子不能再见娘子了。”王谦说道。
齐悦叹口气。
“没事,别想那么多,一件东西而已。”她说道,笑了笑。
王谦看着她,再次略一低头。
“此物对娘子来说,意义不凡。”他说道,“却被小女毁了,打着稚子无罪的名头,娘子心中苦闷无法言语。”
齐悦看着他,叹口气。
“喝酒不?”她说道。
王谦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捡了一处人不太多的河沿,齐悦席地而坐。
王谦从身后小厮手里接过酒壶。
“齐娘子,请。”他说道。
齐悦伸手接过。
王谦才拿过酒杯转过头,就见齐悦已经对这酒壶仰头喝起来。
“喂。”他忍不住喊了声。
齐悦没理会,喝了口,看向河景。
“哇。”她说道,回头笑了笑,“有钱人家的酒就是不一样,比胡三那小气鬼打回来的酒好喝多了。”
星光灯光河水的粼光投影在这女子身上脸上,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摇晃起来。
王谦移开视线。
“娘子心情不好,喝什么都觉得是好的。”他说道。
齐悦转过头面对河中,再次喝了口。
“其实我真不是因为你家女儿生气,是因为失去这个东西而有些伤感。”她说道,长长的吐了口气,“这世上哪有永恒的东西啊,总有一天,都会失去的,想不开啊,早就该想开了。”
身边多了个人,齐悦侧头看,见王谦竟然也坐下来了,手里也拿着个酒壶。
“如果喝酒能让娘子想得开的话,那王某自当相陪。”他说道,如同她一般对这酒壶仰头喝起来。
夜色阴影里,跟着齐悦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忧虑焦急以及不安。
一个摆头,另一个摇头。
把这男人赶走..
怎么赶?世子爷只让护娘子安危,这男人又没有威胁娘子安危..
两人用双方都懂的眼神交流,然后又看向那男人。
可是,这男人有可能威胁到世子爷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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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样谁也不说话,喝着自己的酒,看着河中倒影的街边碎影。
这样的喝法,一壶酒很快就喝光了。
“齐娘子好酒量。”王谦侧头看了眼,笑道。
“一般吧。”齐悦笑了笑说道。
“不过,这次只请这点了,以后..”王谦又说道,“以后齐娘子如有雅性,某再奉陪。”
齐悦笑了笑,说了声好。
二人之间再次沉默。
齐悦叹口气,用拿着酒壶的手指了指对面。
“其实,你看。”她说道,“哪里的生活都挺真实的。”
王谦看去,河边对面是一排商铺,多数是酒楼茶坊,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卖酒娘们如花蝴蝶般穿行其中,清脆的吆喝声跟河里花船上的丝竹歌弦混在一起。
“自然,活在当下。”他说道。
齐悦点点头。
“是啊,活在当下。”她说道,又叹口气。
“当然,什么话都是说得容易,做到难,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修行人了。”王谦又说道。
齐悦哈哈笑了。
“没错。”她笑道,将手里的酒壶放在身边,“都在修行,慢慢修行吧。”
说着话,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
这是阿如打扫收起来的温度计碎片。
她拿在手里看着。
王谦转过头也看过来。
齐悦扬手将小香袋子扔进河里了。
夜色里一点涟漪也看不到,就这样消失在河水中。
“多谢你的酒,回去告诉你女儿,别担心,是她的东西怎么也跑不掉。”齐悦笑道,撑手站起来,
王谦微微侧脸笑了笑。
“不过,不是她的怎么做也都会跑掉。”她又笑着说道,“这句话可以不说,等她长大就知道了,哦,还有,别担心,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身外之物,要是王老太爷实在想买个心安,那就用身外之物来买吧。”
王谦起身相送,齐悦摆摆手施施然走开了,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王谦站着没动,转过头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河景。
“哪里的生活都挺真实的?”他自言自语一句,“那,哪里的生活不真实呢?”
夜色深深,杂工宿舍的两人却还都没睡,对这一小条信纸大眼瞪小眼。
“写还是不写?”其中一个说道,“你快决定吧。”
“要不就写娘子失温度计,心情不好,与人夜饮酒?”另一个低声说道,“就不说那个人是谁了?”
那也是,这个人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世子爷愿意想什么就是什么。
“不得欺瞒。”先前一个摇头,最终下定决心,“实话实说吧。”
一只信鸽腾起扑棱棱的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日,王老太爷果然来了,什么话也不说,直接推过来一张银票。
“哇哦。”齐悦看了眼发出一声惊叹,“不错不错,这笔买卖成了。”
王老太爷忍不住笑了。
“齐娘子,真是对不住。”他整容说道,一面施礼。
“算了,没事的。”齐悦笑道,还礼。
“师父。”有弟子急冲过来,“有急救。”
齐悦忙大声应声是。
“王老爷,恕不能奉陪了。”她说道。
“你快去。”王同业让开路,看着齐悦快步跑出去。
厅堂的急救室忙而不乱,抗休克,止血,人工给氧,清创消毒,另有一个弟子拿着一个小册子,给紧张不安的家属讲解什么。
“..腹部损伤,准备剖腹探查手术..”齐悦说道。
弟子们齐声应声是,立刻奔向后边。
“..我是大夫齐悦。”齐悦举着沾满血污的手站到家属面前。“你们的…”
不知道怎么称呼…
“儿子,儿子。”两个老人忙忙的说道。
“你们的儿子,腹部闭合性外伤..就是腹部被牛顶了之后…”齐悦用他们听得懂的话解释,一面是伸手按着自己的腹部做指点,“…方才穿刺发现内脏出血,但是因为看不到具体哪里受伤,所以我要打开腹部,去探查…你们听得懂我的话不?”
两个老人明显的乡下人,沉浸在亲人受伤的悲痛中,精神恍惚。
齐悦还要接着说。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男人开口说话了,“齐娘子,你放心,我们知道,我们..我们看到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正是胡三散发的那些千金堂的广告介绍。
齐悦深吸一口气。
“手术有一定的危险性,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她说道。
在一旁等候的弟子立刻拿着手术同意书过来,将上面的字逐条的念给他们。
“齐娘子,我们懂得,我们不会像那些人那样,齐娘子,你既然是大夫,那么一定就是救死扶伤的,我们如果不信你,还能信谁?”老者说道,一面咬破手指就按了手印。
齐悦点点头,冲他们一躬身。
“多谢你们信我。”她大声说道。
那老夫妇更加慌乱了,什么时候让大夫看病还得大夫给他们道谢了?
这世道可真是变了…
“手术准备。”齐悦说道,“去请小棺来。”
王同业看到这里松了口气,迈步出门,相比于来时的沉重,此时脚步轻快。
回到家,王老夫人正带着媳妇丫头翻箱倒柜的找簪子。
各式各样的簪子已经摆了一桌子。
“老头子,你来得正好,我们都没见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簪子?”王老夫人忙问道。
“什么簪子。”王同业说道,“真是没见识,要真是个簪子,齐娘子会那么在意吗?”
“不是说世间独一无二的?”王老夫人说道,“自然珍贵。”
“那是齐娘子看病的工具,我问过刘大夫了,齐娘子的师父留给她很多奇珍异宝,不过到目前为止,已经差不多用完了。”王同业叹息说道,“有一种药,只要那么一点点,就能让人无痛无觉,刀割捶砍任意所为..”
满屋子的人都听得瞪大眼。
“…还有一张纸,把人的血滴上去,就能找到和你同样血的人,这样的话,失血过多时便不会死,只要把那个人的借来用就成…”
王同业说的眼睛亮。
“只可惜这些东西都已经用完了。”他又叹气说道,“而且,你们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用在哪里的吗?”
“如此珍奇宝贵,自然是珍奇宝贵之时之人才能用。”王老夫人说道。
这要是拿出去,那岂不是换的金山银山。
“一个用在奴婢的兄弟身上,一个用在奴婢身上.一个用在小侍卫身上….”王同业说道。
奴婢?侍卫?这些人的命算什么!
这等时间独一无二的珍宝就用在他们身上?
“所以,你们觉得,齐娘子会在意吗?”王同业问道。
屋子里的人点头,又摇头。
“她在意不是这个东西没了的事,而是它是怎没的。”王同业感叹道,“物尽其用才是珍贵啊。”
大家恍然,纷纷点头。
王老夫人摆摆手,屋子里的女人们忙都退下去。
“把宜修喊来。”王同业喊道。
王谦很快过来了,对王同业施礼。
王同业盯着他,似乎气呼呼的。
“你的女儿弄坏了人家的东西。”他开口说道,“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办?你不都已经办好了?
王谦微微一笑,躬身施礼。
“祖父,俗话说,子债父还。”他说道,“那么自然是我来偿还了。”
王同业哼了声。
“还,还,你在怎么还?”他没好气的说道,越想越来气,自己当时怎么就被巧儿这小丫头乖巧的模样以及软语的哀求给骗了,带着惹出这等事来,子不教父之过,“让你好好教教你女儿,你就是不听,怎么养出这表里不一的小东西来!”
王谦笑了,再次施礼。
“是,是孙儿的错。”他说道,一面站直身子,“祖父已经偿还了身外之物,那么孙儿我只能用身来偿还了。”
什么?
王同业愣了下,旋即明白了,上下打量王谦。
哦…
说的这么堂而皇之的,还不就是看上人家了?装!真能装!怪不得能养出巧儿那般能装的顽劣丫头!
不声不响的,让爷爷我给你做嫁妆,你还摆出一副无奈承受的样子..
“哦。”王同业抖了抖衣裳,靠在椅背上,神情舒坦,“宜修啊,我的偿还,人家齐娘子自然收了,这是我的面子,只是,你的偿还,呵呵….”
齐娘子啊那是齐娘子啊,你以为是那些日常见了男人只会红脸,被人多看两眼就会胡思乱想的高门大家闺阁女子吗?你以为只要一个媒人上门,家世一摆就直接可以准备迎娶的吗?
这个债,你可是要偿大发了…
“唉。”王同业摇头叹息,“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都当曾祖父的人了,不管喽不管喽。”
事不就是您老人家管起来的么,这时候说不管了,不就是打断看看孙儿的热闹嘛。
王谦含笑低头施礼应声是,什么也没说。
相比于王同业的欢悦心境,定西候府定西候和谢氏则郁闷不已。
在谢氏的再三催促,甚至上门堵之下,杨夫人终于传回山东饶家的回信了。
“..因为久等不到,饶家姑娘已经另定亲事了。”她带着几分歉意的说道,“只能谢谢夫人厚爱了。”
什么?
另定亲事?
“什么久等不到!当时都说好了!他们难道不知道?怎么叫久等不到了?”谢氏大怒。
杨夫人听了很惊讶。
“早说好了?”她惊讶问道,“夫人这话可别乱说,当时贵府还有正妻,怎么能与别家说亲?那可是停妻再娶的大罪!”
谢氏攥着的手抖的不停。
这时候会说这个了?这时候都知道说这个了?当初往跟前凑,老的端着架子要面子要恩赐,小的又是送鞋样又是问候的,就不知道是停妻再娶的大罪了?
一群混账!混账!***
第二百三十八章 高兴
谢氏找到二夫人那里,虽然二夫人自和离事件后变得阴阳怪气,但谢氏还是念着她病身,没有说太过火的话。
“你们家什么意思?合着耍我们家玩呢?”谢氏气呼呼说道。
二夫人盖着薄被躺在床上面无表情。
“夫人忘了,我姓陈,不姓饶,又不是我的女儿,我怎么知道。”她淡淡说道。
“不是你的女儿,当初不是你牵线吗?”谢氏拍桌子喝道。
屋子里的丫头仆妇不高兴了。
“夫人,我们夫人还病着。”年长的仆妇不咸不淡的说道。
二夫人应景的咳嗽两声。
“那,要我来偿还吗?”她看着谢氏问道。
看着二夫人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谢氏一口气堵在心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饶家算什么,像那等父母早亡命硬的女子,要不是你们上赶着送上门,我们还不待稀罕呢!
谢氏甩袖而去。
而此时的常云成,看着手里的信条,也在发抖。
与王谦夜酒谈欢…
夜酒谈欢…
这王谦是个什么鬼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常云成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很不高兴吧,最喜欢的东西失去了…
要不然怎么会喝酒?
如果,有人陪她喝酒,能高兴的话,就,就最好了。
常云成慢慢的走出屋子。
她能开心一点,只要能欢,跟谁谈都成…
她高兴了,自己也会陪着她高兴。
是的,我也高兴,很,高兴..
外边的马队集结,马上的侍卫看着一步步走出来的常云成,面色惊愕。
这,这,世子爷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常云成翻身上马。
他的眼前浮现那女人喝酒大笑的样子..
将要,属于别人了么…
只要她高兴。
常云成攥紧缰绳。
只要她高兴!有人能带给她高兴,我就要高兴…
他心里一遍一遍的说道,我就…
我做不到!
常云成忽的嘶吼一声,催马,马儿受惊嘶鸣狂奔。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伴着常云成的嘶吼狂奔,余下的侍卫们也自然不甘落后,拔刀催马纷纷使出吃奶的力气嘶吼着杀了出去。
看着这队热血沸腾的人马冲出城,守城的兵卫们吓了一跳。
“有东奴来犯了么?”大家纷纷询问着。
永庆府进入了炎夏,一阵响雷过后,大雨瓢泼而下,街上很快空无一人。
这种天气倒适合弟子们上课,一堂课讲下来,由他们自由讨论练习,齐悦走出屋子,也不撑伞几步跑到病房。
病房里住着一个被牛顶伤的人,现在是手术后的第五天,恢复良好。
走到门前,齐悦却听得里面有人的啜泣声,她不由停下脚。
“..你哭什么哭,孩子这不是治好了..”
“…把牛卖了医药费还不知道够不够…这农活回去可怎么办…牛没了,人也不能下地….可怎么活…”
齐悦叹口气,收住脚转身走出来。
得知齐悦免了那病人的手术费住院费,只象征的收了些问诊费,作为财务总管的胡三气急败坏的找来了。
“师父,我知道你心善。”他苦着脸说道,“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自从重新装修到现在,我们是在亏钱啊,而且大亏。”
“哎?”齐悦皱眉道,“我不是让阿如去钱庄拿我的钱了吗?还是不够用吗?”
胡三跺脚。
“那是你的钱,你的钱。”他说道。
齐悦被他喊得耳朵响。
“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苦笑道,“可是谁让我们如今的技术惊世骇俗,还没有普遍被接受,现在肯让我们来看病的,那就是在给我们做广告啊,或者说,本就是抱着不可治必死的人扔在这里了,胡三啊,你想啊,他们真要是有钱,还有别的路走,肯定不会来我们这里的。”
胡三也叹了口气。
可不是,也只有这些本就穷困贱命的人才舍得将自己送来被千金堂开膛剖腹,对于他们来说,命贱人不值钱,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自然也不值钱无所谓,但那些有钱的金贵人可就不一样了。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想办法从这些穷人身上挣钱,而是要想办法开拓市场,让更多人接受我们的治病手段,这样,才能名利双全啊。”齐悦转着羽毛笔说道,“再者说,现在这些人,就是我们的广告,活广告,不给他们广告费就够好了,医疗费上能减就减一点吧。”
胡三哦了声,点点头。
“那我再去印些广告,这次去那些富贵人家投放。”他眼睛亮亮的说道。
“可别,哪有上门推销看病的,这是犯人忌讳的,小心打了你。”齐悦忙制止,“万事开头难,不要急,我们的技术在这里,一定会有大放异彩的得到更多认可的时候。”
“一定的。”胡三点头说道,一面又建议,“不如我们去大佛寺拜拜?”
齐悦哈哈笑了。
“你这是对你师父我没信心啊。”她将手里的笔扔向胡三,“快忙你的去吧。”
胡三笑着跑开了。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回到家齐悦就倒头睡去。
胳膊好酸…
齐悦忍不住喊道。
“好,好,那揉胳膊。”常云成说道,从身后伸过手,在她的胳膊上捶打。
齐悦侧头看了眼,见自己倚在他身前。
“太轻了。”她说道。
常云成便忙加大些力度。
“累死了。”齐悦动了两下找个更舒服的位置靠好,说道,“你说我干嘛要这么累啊?”
“有意思呗。”常云成想都不想的说道,“这活着多带劲。”
齐悦笑嘻嘻皱了皱鼻子,侧脸抬头亲了下他的下巴,接触到他的皮肤,她又愣住了。
貌似…不对…
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齐悦一时间觉得很尴尬,分手了再这样,就有点耍流氓了…
她忙坐起来往旁边躲,常云成却拉住她的手。
“月娘,我的胳膊被割掉了,你帮我缝上去.”他说道。
齐悦大惊,看向拉着自己手的手,那是常云成的右手。
不知什么时候,血如泉涌,她顺着手向上看去,这只手竟然是被常云成用左手拿着。
“看,断了。”他说道,将半截胳膊递过来。
齐悦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猛地坐起来。
夕阳如火映红了半边屋子,外边传来不知那个弟子喊要包扎白布的声音,街上车马人声交织。
齐悦捂着心口,只觉得气短胸闷一阵阵反胃。
做梦吗?
做梦啊…
太好了,做梦而已。
就在此时外边一声爆竹炸响,这突然的声响让她不由再次惊叫一声。
“怎么了?”外间的阿如推门进来,而密集的爆竹声也响成一片。
“怎么了?”齐悦握住耳朵,也大声问道。
阿如转身出去了,不多时进来了,爆竹声远去了,隐隐此起彼伏。
“是世子爷立新功了!”阿如一脸激动的喊道,“刚接到的朝廷宣告,侯府在谢皇恩呢。”
立功了?
齐悦忍不住站起来,面露喜色,这小子行啊,旋即又僵住。
“他有没有受伤啊?”她急声问道。
受伤?阿如吓了一跳。
“我去问问。”她忙忙转身出去了。
两个看似晒药其实是守在齐悦屋门的杂工被阿如招手叫过来。
“世子爷受伤了没?”她低声问道。
两个杂工摇头。
“没有?”阿如大喜,转身要走。
两个侍卫忙喊住她。
“不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跟世子爷只是单线联系,也就是报个娘子的平安与否,别的不说的,而且世子爷从来不给我们回信的…”
阿如一脸忧急。
“你们快去问问侯府认识的人..”她催促道,看了眼齐悦的屋子,“她不放心。”
侍卫应声是,忙忙的去了。
对于定西侯府来说,这次的朝廷嘉赏简直是久旱逢甘霖,自从那女人和离之后,因为圣旨在手,闹的他们侯府一直灰头土脸。
没想到常云成这时候立功了,且朝廷亲自嘉奖。
这等殊荣,放眼大夏伯候勋贵,还没几个呢,为了一扫前些时候的晦气,重振定西候府威风,因此怎么折腾怎么来。
戏班子要连唱三天,大佛寺要献香油价值千金,宴席更不用说,一直要排到三天后,除了从城门到侯府一路的爆竹,晚上还安排了花火盛会。
总之一句话,让世人知道他们定西侯府是怎么样的侯府,是朝廷眼里怎么样的存在!
第一场戏的时候,侯府妇孺老幼全部出动,来到早已经人头攒动的,接受满城百姓的艳羡注视。
定西候和谢氏走在最前面,穿着爵位礼服,同知府大人等一干大小官员,先是拜了皇帝的圣旨,当众接了皇帝的恩赏,虽然不过是绫罗绸缎以及官金银,数量还不如谢氏一次香油钱,但这份尊荣可是没几个侯府能得到的。
锣鼓喧天,戏班子自然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了,捡着最热闹的戏码开演,期间插科打诨溜须拍马翻跟头钻火圈无所不用,总之整个关庙街比过年还要热闹十分。
谢氏坐在人前,感受无数钦羡的注视,心里乐开了花,但面子上却保持云淡风轻,她的视线环视身后,庶子庶女都在,一个个也都打扮的花枝招展。
你们这些人,能有今日的风光,这都是我儿子挣来的,谢氏带着几分不屑扫过这些子女,视线所到之处,小姐少爷们纷纷恭敬附身,更别提那些小妾通房丫头婆子。
这等富贵若锦的日子,可都是我儿子给你们的。
谢氏抬高了下颌,忽的她的视线停住了,被官府差役隔开的乱哄哄的百姓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挤过来。
齐悦满耳都是乱哄哄的声音,锣鼓声,叫好声,巴掌声,口哨声,她费力的向前挤,一开始是去了侯府,侯府没人,都上这里来了,她又忙过来。
“站住,不得靠近。”差役用棍棒挡住,喝道。
“我找人。”齐悦忙说道,踮着脚看向高高的台上,然后对上谢氏的视线。
谢氏冲她投来一个嘲讽的笑。
本来你也是能坐在这高高台上,享受民众钦慕的,却偏偏好日子不过。
此时此刻,一高一低,一上一下,天上人间,云泥之别。***
第二百三十九章 知痛
打赏加更,天太热人懒不想动,可能昨天休息一天调整一些了,写出来了一章,这样算下来晚上还能写一章,可以两更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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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被差役喝斥推搡的女人,谢氏只恨不得爽声大笑。
后悔了吧,悔的肠子都青了吧?
谢氏看到了齐悦,很快小姐少爷们也看到了,接下来丫头婆子也都看到了。
视线齐刷刷的看过来,四周的锣鼓似乎小了些,欢喜之中,这些人的神情竟然看上去有些悲伤。
齐悦原本要喊要招手叫一个熟悉的官家什么之类的人过来问一下,但此时此刻,看着这些人的视线,她突然也冷静下来了。
她怎么就这样跑到这里来了?
真是太可笑了…
常慧兰身子动了下,似乎想站起来,一旁的常淑兰拉住她的手用力的按了下。
常慧兰便不动了,看着齐悦,咬住了下唇。
慢慢的大家都转开了视线,继续观赏热闹的戏台,没有人再注视被挡在台下的平民百姓。
谢氏满意的收回视线。
情义?荣华富贵之下,谁跟你这个弃妇有情义!
“夫人,您来点下一场戏。”一个妇人笑盈盈的将戏单子递过来。
“哎呀,你们看着喜欢来吧。”谢氏含笑说道带着几分倨傲。
“那怎么成。”好几个夫人探过身笑道,“您来,您来。”
看着大家带着恭维的笑,谢氏慢慢的伸手接过戏单子,随意的点了一出。
“哎呀夫人真会听戏,这个他们唱的最好了。”
“是啊,我就最爱这个了…正说要请人来唱呢。”
妇人们纷纷笑道。
谢氏畅怀的笑着,曾经的一切烦恼忧愁全都烟消云散。
常云起的视线转向外边,看到那女人转身离开,很快挤入涌动的人群中不见了。
别急,等着…
“三哥,你看什么呢。”常慧兰不咸不淡的说道。
常云起收回视线。
“没什么。”他看向戏台,面色含笑,“快看吧,好戏就要散场了。”
喧闹渐渐的被抛在身后,因为那边的热闹,其他街上显得很是安静。
齐悦慢慢的走在街上。
侯府的人上上下下都那么高兴,那就是没有受伤了。
也真是的,不就是个梦嘛,自己竟然就慌了神…
她摇摇头为自己的行为有些脸红。
千金堂里阿如正急的不得了,看到她进来才松了口气。
“止血的时候隔多久要松开一下止血带?”阿如问道。
齐悦点点头。
“十五分钟。”她说道。
对于齐悦的语言,大家已经自动适应了。
阿如应声。
齐悦又站住脚。
“你怎么不问我去哪里了?”她有些不解的问道。
阿如愣了下。
“对啊,你去哪里了?这里这么忙,你还乱跑?”阿如说道。
齐悦嘿嘿笑了。
“这才正常嘛。”她笑道,也不回答晃悠悠的进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阿如吐了口气,看向才迈进门的两个侍卫。
不问,是因为放心。
“问过侯府的侍卫们了,说是抓住了东奴占木亲王的三子。”侍卫低声说道。
阿如立刻欢天喜地的跑去告诉齐悦了。
“就是说抓了大人物?”齐悦说道,眉头更是皱起来,大人物,那里是那么好抓的…
这小子对自己特别狠,一看就是那种打起架不要命的主..
她想起他身上的伤疤。
“我去找小乔问问。”她到底是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
阿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齐悦已经飞也似的又出去了。
原本以为知府府的人都去凑定西候府的热闹了,没想到黄子乔竟然在家。
听到齐悦找,他急慌慌的冲出来。
“谁欺负你了?”他瞪眼问道,手里还抓着马鞭子,身后小厮拎着棍子急慌慌的跟来。
看着少年紧张的样子,齐悦忍不住笑了。
“我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她笑问道,“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黄子乔被她一笑,便吭吭唧唧的说不全话了。
“那,找我干什么?”他说道,一脸的不自在,“我,我大老爷们没空理你们这些女人..”
齐悦哈哈大笑,伸手敲了下黄子乔的肩头。
少年的个子还没一下子窜高,跟齐月娘个子又高,二人站一起高矮差不多。
黄子乔脸涨的通红,又不知道说什么,瞪眼看着齐悦。
“好了,请你帮我打听个事。”齐悦不再逗他,笑道。
“说。”黄子乔哼声眼看天说道。
“那个,常云成,不是得了朝廷封赏了吗?我想..”齐悦斟酌一下说道。
话没说完黄子乔就瞪眼。
“封赏怎么了?你你眼红什么!那种封赏,我将来也能拿..”他梗着脖子说道。
啊?
齐悦也瞪眼。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刻。
黄子乔只觉得耳朵就要烧掉了,除了瞪眼,别的什么动作也做不了。
“哦,是,你长大了更厉害。”齐悦笑道,忙安抚下自尊心正强的叛逆期少年,又接着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下,他有没有受伤..是否平安..”
黄子乔颓然丧气。
“哦。”他闷声说道。
白日的热闹延续到定西侯府,夜色深深中,侯府依旧灯火通明,歌舞正盛。
院子正中,胡姬回旋舞跳的人眼花缭乱。
“那个,也是云成得的皇帝恩赐。”定西候指着妖娆的胡姬笑道。
无数的酒杯递过来。
“那是侯爷教子有方啊。”
大家纷纷喊道。
定西候哈哈大笑,来者不拒,畅饮开怀。
而谢氏也被妇人们围坐着。
“世子爷的亲事,夫人可有什么打算?”有人低声笑问道。
谢氏面上带着几分倨傲。
“不急。”她转着酒杯说道。
“是啊是啊慢慢挑,可不能随意。”妇人们纷纷笑道。
谢氏抿着嘴笑,看着酒杯里的晶莹酒水。
当然,她的儿子,自然要挑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乞丐贱婢,不长眼!山东饶家,不长眼!
这些不长眼的人,都后悔去吧!
此时的漠北,相比于前些日子又暖和了很多,屋子里厚厚的帘子换了下来。
常云成掀帘子走出来。
院子里的兵卫见了忙过来。
“世子爷,您的伤口还没好,大夫说不要走动太多。”他们说道。
常云成笑了笑。
“没事,只是擦破了皮而已,没那么厉害。”他说道,抬脚迈步,腿稍微有点吃力。
兵卫们不放心。
“我就在院子里坐坐。”常云成说道。
大家这才退开了。
院子里摆着石桌石凳,常云成坐下来。
“世子爷,往家里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看你的伤..”有侍卫走近低声说道。
“不要提。”常云成头也不回的说道。
侍卫应声是悄无声息的退下来了。
常云成低头看着手里,小小的雕花葫芦散发柔和的光,因为把玩的多,葫芦越发的莹润光泽。
抬头看,天上星光点点莹亮,他看着高远的星空,慢慢的转动摩挲手里的葫芦。
她在做什么呢?不知道这几日心情好了些没?算着还得等半个月才能收到信鸽的信,真是漫长的日子啊,可是收到了之后,日子更漫长。
看着她跟别人笑跟别人哭,这样日子,以后只会越来越多吧,直到她成了别人的妻…
“常云成,听到我有别的男人,你有多痛多气多难过,那么我听到你要娶妻的消息,就有多痛多气多难过..
那女人的话在耳边回荡。
他知道了,这有多痛多难过…
常云成低下头,捏紧了了手里的葫芦,清脆的响声在院子里响起,引得周围的兵卫看过来。
原来,这就是失去的感觉啊。
他再抬起头,手中葫芦碎片一把,眼中满天星光灿烂。
这里的星光真好看,齐悦抬头感叹,一面举起手里的酒壶,喝了口。
不过这次不是酒,跟王谦喝酒的事被阿如知道了,她好好的教训了齐悦一次。
“怎么能在男子面前那样喝酒!”阿如痛心疾首,“别人会怎么看啊。”
“别人怎么看对我有什么。”齐悦笑道,“爱怎么看怎么看吧,我又不是为他们活的。”
阿如迟疑一下。
“你是不是想世子爷所以心里难受才喝酒…”她低声问道。
齐悦叹口气。
“阿如,我的温度计跟我的时间,比你家世子跟我的时间长的多,而且,它帮我的比你家世子帮我的多得多。”她说道,带着几分痛心疾首,“虽然它不是人,但你多少也给它点尊重好不好?你家世子还活着,它已经死了,你给它点同情心好不好..”
阿如愣了下,旋即哈哈笑起来,笑的伸手拍齐悦。
“你可真..”她笑着想找个词形容,却找不出来,最后整了整脸色,“你错了。”
齐悦挑眉。
“不是我家世子。”阿如一本正经说道。
齐悦哈哈笑了,伸手拍拍她。
齐悦想到这里又再次笑了,喝了口装在酒壶里的参汤。
院子里有弟子坐着说笑,虽然住院的人不多,但在这里能拿到别任何医馆药铺都要多的工钱,最关键的是学到以前学不到的知识,而且学的还很快,想必只要努力,就能比曾经预想出师当大夫要提前很多,正如入门之前所立的誓言那般,有更多的机会成为大医,普济众生的大医,真是令人务必激动向往。
活在当下,挺好,齐悦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星空。
“别太拼命了,好好地活着吧。”她喃喃说道,再次举起酒壶对这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