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玩笑
这小子傻了不成?
定西候越发的气恼。
“你,拿着这东西给那女人看!告诉她,咱们可不是逗她玩的!她好自为之!”他说道,将和离书扔到常云成面前。
常云成看着面前的和离书,伸手拿起来,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要把几个字印在心里。
“办好了啊,挺快的啊。”他喃喃说道,然后站了起来,长长的吐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室内,空荡荡的室内,“好,好啊。”
他大声说了几个好,抬脚就走。
“…你就告诉她,要是再不…”定西候在后接着说话,却见和离书被常云成扔在地上,他忙低头捡起来,“拿着这个,要不然那女人不会当真…”
常云成停下脚步。
“父亲,难道你还以为这不是真的?”他回头问道。
定西候愣了下,什么?
这当然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和离啊!哪个女人敢当真的!
再看常云成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混帐小子根本就靠不住!
定西候气呼呼的也甩手走了,还得老子出马!
几经周折才找到了齐悦的住处,结果齐悦还没在家,看门的元宝听说是定西候府的人,直接就关了门,任凭定西候在外怎么说都不理会。
“少夫人这个时候应该在千金堂。”管家看不下去了,在一旁低声提醒。
千金堂?
那女人现在不该是躲在家里不见人吗?去千金堂干什么?
他们站在门外,已经有不少人探头窥视,定西候可没脸在这门外真的等着这女人,只得上了马车向千金堂去。
先是到了一间酒楼,让管家叫那女人过来,管家去了,不用说碰了一鼻子灰。
定西候气的浑身哆嗦,一咬牙自己去了。
这是定西候第一次来千金堂,他绷着脸站进去,只觉得鼻息间全是不能忍受的怪味!还有那些人,一个个病痨鬼似的,定西候只觉得恶心的不得了!
原来当大夫是这样的环境啊,不是都该跟神仙修道似的嘛…
定西候一脸嫌弃的站在门口,立刻有杂工上前询问,还没张口就被定西候挥一边去了。
得知定西候亲自来了时,齐悦正在给一个骨伤的病人做固定,并没有理会,而是认真地做完,再次检查了病人的伤情,她才慢悠悠的过来了,身上穿着罩衫,因为半跪在地上,再加上身上溅了好些血迹,看上去狼狈不堪。
“侯爷哪里不舒服?”她开口就问道。
定西候被问的没好气,扫了这女人一眼,哪里还有半点在家里时的光鲜。
看看吧,这才出来一天,她以为外边的日子都是好过的?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他哼了声,端着架子说道,“和离书..”
“收到了。”齐悦点点头,笑了笑。
“你现在知错还来得及。”定西候板着脸说道。
齐悦笑了。
“侯爷说笑呢吧?”她笑道,“我有什么错?”
定西候急了,站起来。
“齐月娘,你适可而止吧,别得寸进尺,要不然,这和离书可就真的了。”他低声喝道。
齐悦已经转身,此时又转过来。
“侯爷,难道你以后这不是真的啊?”她问道,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什么..
怎也是这话?
定西候楞下。
齐悦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讥讽。
“侯爷,你不会以为这和离书是玩笑吧?”她问道,半点笑意也无,“侯爷,我齐月娘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什么时候会向别人低头认错?而且还是我没有错的时候!”
定西候被这一连串时候说的面色发白。
“侯爷。”齐悦看着了他一眼,“别在这里自欺欺人了,都什么时候了,醒醒吧,谁闲着没事跟你们闹着玩,傻不傻啊!”
她说罢转身大步走开了。
傻不傻啊…
定西候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夜色深深的时候,定西侯府依旧如往日灯火点点,但有心人会发现隔三差五的总有那么几盏灯不亮,不过现在也没人去理会了。
定西候看着面前的和离书已经半日了,谢氏问询过来了。
“怎么就办好了?”她也愣了下。
她不问倒好,一问定西候便猛地爆发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这都是你干的好事!”他怒喝道。
谢氏从来不怕定西候发火。
“我干什么好事?我干了什么?和离是我提出来的?和离书是我写的?是我送去的?是我扣的大印吗?”她竖眉答道。
定西候气呼呼的看着她。
“不就和离了吗?和离就和离,谁怕啊?看谁日子过不下去!”谢氏冷哼一声,“这又不是我们逼她的,这是她自愿的,也是皇上准了的,谁能说我们什么?”
定西候颓然坐下来。
和离了..真的和离了…
怎么就和离了呢?
“离了正好,堂堂正正的娶新妇。”谢氏说道,“我还真怕委屈了饶家姑娘,好好的姑娘家进门了还得给那女人矮半头,这下好了,那女人也如愿了,大家皆大欢喜了,侯爷,杨夫人说媒的人估计明天就回来了…”
定西候呆呆的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门外有小厮回道常云成来了。
听说他来了,谢氏收正神情坐好。
常云成迈步进来,胡子刮了,也洗过了,穿着干净衣裳,身上也没有定西候见到时的酒气,看上去跟往日没什么区别,如果说有的话,就是好像瘦了些。
“你肯出来了?”谢氏冷淡说道。
常云成没说话,只是冲二人施礼。
定西候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让你去你媳妇那你为什么不听!”他拍桌子喊道,都是因为常云成不去,自己才受了那等侮辱!这是他替儿受过!
“父亲,我没有媳妇。”常云成淡淡说道,“你要我去哪里?”
“你!”定西候拍桌子站起来。
谢氏忙拉下他。
“没有,云成说的对,没有媳妇。”她说道,一面看常云成,“我们马上就娶媳妇。”
常云成神情木然。
“我今日来是和父亲母亲说一声,我明日打算启程赴命。”他说道。
什么?
定西候和谢氏都愣住了。
“军报催促的文书已经被我压了好几次了,不能再推了。”常云成说道,笑了笑,“也没什么理由推脱了,我该走了。”
定西候和谢氏这才明白他说的什么,顿时急了。
“你发什么疯!现在走?怎么能现在走?得娶了新妇….”谢氏急道。
“我说了,我没有媳妇,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常云成看向谢氏,“母亲,别再提这件事了。”
谢氏气的浑身发抖。
“常云成!你还是为了那个贱婢是不是?”她喝道。
“母亲。”常云成看着她,跪下了,“我已经如母亲心意,和那女人没关系了,那么,请母亲如孩子一次心意。”
“你想怎样?”谢氏指着他喝道,“你又想一走了之是不是?你还要不要这个家!你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常云成!你非要气死我不可是不是!”
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丫头们喊,谢氏骂,常云成跪地不语。
定西候慢慢的坐回椅子上,人变得呆滞。
怎么会这样呢?
他记得他明明是办了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啊,怎么突然之间,家里就变成这样了?
他低头看着桌上摆着的和离书..
耳边是嘈杂的哭骂声。
和离了?儿媳妇没了?怎么就没了呢?这不对啊!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齐悦一觉睡到天明,这一晚没有那个丫头隔一会儿就来看她一回的事了。
“元宝,你还在铁匠铺子?”吃过早饭,齐悦看着又在院子里打扫的元宝问道。
元宝也不敢说话低着头点头。
“那家里也有人,你还是去吧,别拉下手艺,手艺活,三天不练就生了。”齐悦说道。
元宝神色迟疑。
“你姐姐没说让你听我的话吗?”齐悦问道。
元宝点点头。
“那快去吧,大家都要上班,学手艺挣钱,人生的才有意义嘛。”齐悦笑道。
元宝扔下扫帚,施礼便真的走出去了。
这什么下人啊..翠芝在一旁瞪眼看。
“你还要跟我去吗?”齐悦扭头看翠芝。
翠芝当然点头,她可是谨记自己来这里的任务的。
“那这样吧,你晕血,千金堂呢是专治跌打损伤,外伤的,所以,有些血腥,你送我到千金堂,然后呢你就随便玩去,等我下班,你再来接我,这样你不会给我添乱,也没有违背你的职责,你好我好,可好?”齐悦问道。
啊?翠芝怔怔的看着她。
王家大宅里,王同业已经搬回来住了,却还是喜欢钓鱼,一大早就在花园的水塘边坐着,不过身边多个人陪着,两个人都裹着黑色大斗篷,一个年老枯皱,一个青年正盛,却都各有各的好看。
王大公子手一抬,一条鱼带着水花跃出水面。
“爷爷,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他说道,一面将鱼儿摘下来抬手扔进水里。
“什么?”王同业专注的看着水面说道。
“你钓鱼技术这么差,为什么还是乐此不疲呢?”王大公子问道。
王同业呸了声。
“钓而不语真君子,去,去,你别在这里扰我雅兴。”他不耐烦的说道。
王大公子笑了,并没有起身,而是再次将鱼竿一甩。
管事引着翠芝过来了。
“老爷,翠芝回来了。”他说道。
“你怎么回来了?齐娘子不是那种矫情的人。”王同业皱眉问道。
翠芝上前将齐悦的话说了。
一旁的王大公子听了转过头看了翠芝一眼。***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服
“这女子就是这性子。”王同业笑道,摆摆手,“你去吧,她让你怎么样你便怎么样就是了。”
翠芝应声是下去了。
祖孙二人又接着钓鱼谁也没说话。
“你不觉得这女子敢和离很大胆吗?”王同业先忍不住,转头问道。
“她胆子不大吗?”王大公子说道,说着话再次抬手,又一条鱼跃出水面。
王同业带着几分愤愤转过头不看他了。
祖孙二人又各自沉默着。
“宜修啊。”王同业忽地又转过头,说道,“你觉得这齐娘子怎么样?”
王大公子这次鱼竿一抖,并没有再钓上鱼来,而是带着几分惊愕看着自己的祖父。
“爷爷,不带这样打脸的。”他苦笑一下说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句话就知道对方什么意思,王同业也没想瞒着。
人家定西候府刚和齐娘子和离,他们这边就上前提亲,那定西侯府成了什么…
这可是响亮的耳光啊。
“脸都是自己打的,别人谁打的了,等着吧,定西候府打脸时候多了。”王同业嗤声笑道。
王大公子没说话,继续看着水面。
“我是看你胆子也不小,经得住吓。”王同业看他一眼,捻须笑道,“再说,爱英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你也该再续一房了,巧姐儿也大了,没个女孩子样,该有个主母教养了。”
王大公子忍不住笑了。
“你想让齐娘子教养巧姐儿女孩子样?”他笑道。
王同业咳了一声,眼前似乎出现一大一小举着棒子出门打架的场面…
“我就一说,同意不同意还不是你自己做主,我可不像定西候那没脑子的。”他说道,说到这里手上传来感觉,顿时大喜抬手,一条手掌大小的鱼儿晃晃悠悠的挑起来。
王同业发出几声难掩的哈。
王大公子笑了,将手里的鱼竿不动声色的抖了抖,水面涟漪,正要咬钩的鱼儿逃开了。
齐悦踏出千金堂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黑,翠芝门外等着,见她出来忙拿着斗篷。
“齐娘子,晚上凉。”她殷勤的笑道。
齐悦笑着道谢没有说什么。
“..我今日回去看了老夫人,在家里吃了饭,老夫人和大夫人让我把家里做的甜羹给齐娘子拿了来…”翠芝一行走一行说。
齐悦随和的答话,觉得这个丫头有些更热情了,难不成王同业要把这个丫头送给自己?所以这丫头准备好好的跟未来的领导拉关系了?
她自己想着笑了。
刚走到门口,斜刺里就冲出一个人,吓了翠芝一跳,叫了声。
这声音响起,那边的门就打开了,元宝抱着扫帚就冲出来。
“黄公子啊?”齐悦看清站在面前的人,忙制止住慌乱丫头和元宝。
夜色里少年直愣愣的站着。
齐悦刚想问你怎么来了,就明白了,和离书要知府大人的印台,那么黄子乔肯定知道了。
“没事,我没事,真的是我提出来的。”她便笑道。
“我帮你打他!”黄子乔憋了半天说道。
“谢谢你,不用了。”齐悦笑道。
黄子乔不说话了,却也没走,低着头看脚尖。
翠芝打量这少年,暗道谁家的小孩子,看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可是十五六岁也不能算小了,都要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这么晚了,这是做什么啊…
“小乔,你可是第一个来看我的。”齐悦笑道。
黄子乔抬起头。
“这种事,谁想第一个来!”他吭声说道。
齐悦笑了。
“谢谢你,你关心我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我不能请你进去坐了坐了。”她说道,“快回家去吧,免得你家人担心。”
黄子乔也不说话转身走了,一阵风似得消失在夜色里。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齐悦笑道,看着黄子乔的背影,“值了!”
翠芝也听不懂她说什么,当然更不会傻到追问这少年是谁。
家里的婆子和守门的男人也出来了,提着灯,巷子里亮起来,迎着齐悦迈进门。
夜色深深,齐悦屋子里的灯熄灭了,这个时候,定西侯府中大多数屋子的灯都还亮着。
几个丫头提着灯停在常云起院门前。
“二小姐三小姐。”丫头开门,看到外边站着的人忙施礼。
裹着大斗篷的二小姐便要抬脚进门。
“二小姐,三少爷在读书,说不让打扰的。”丫头拦住,带着几分不安说道。
常淑兰愣住了。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让打扰,家里出这么大的事,三哥怎么回事啊。”三小姐常慧兰急道。
丫头为难的笑,但身子半点没移开。
“三少爷说考期临近了,所以…”她坚持说道。
“喂,是大嫂的事啊!”常慧兰急道,“他怎么还读的下去?这些天都没见他出来过,哪怕到父亲母亲哪里露个面!他什么意思啊!”
她说着就要往里闯,常淑兰伸手拉住她。
“三妹,算了。”她说道,看了眼院内,“这时候,避一避也是可以理解的。”
常慧兰气的打哆嗦。
“别人避也就避了,枉他还吃了那么久大嫂亲手做的饭菜!真是..还不如喂狗呢!”她大声说道,故意要里面的人听到。
常淑兰拉住她叹口气。
“走吧。”她说道,没有再看这边一眼。
“大嫂离开已经成了定局了,人走茶凉,谁还会在乎她啊。”常淑兰喃喃说道,忍不住抬手擦泪。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明明前几天她们还欢笑炎炎,家里从来没有那么多的欢声笑语,就跟做梦一样,如今看来果然是梦,现在梦醒了。
常慧兰一个趔趄,差点崴倒。
“怎么灯都灭了?人呢?都不管了吗?”二小姐看着路边黑了灯,再看脚下明显没打扫的路,竖眉喝道。
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婆子慌张的将灯点亮了,跪下叩头。
“算了,现在大家心里都惶惶的..”常淑兰拉了拉常慧兰叹气说道。
姐妹二人谁也不再说话,并肩慢慢的走远了。
这边常云起的院子里,丫头推门进了书房,屋子里亮亮的烛火,常云起伏案专心研读。
丫头轻轻将一碗汤羹放到桌子上。
“少爷,吃点宵夜吧,要熬一宿呢,要不然身子顶不住。”她低声说道。
常云起嗯了声,放下书,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几日不见他的眼底发青,人也瘦了一圈,但眼睛却越发的有神。
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放下碗,接着拿起书。
“少爷,你可别熬坏了。”丫头再忍不住哽咽说道。
常云起手里拿着书笑了笑。
“我不会熬坏的,”他说道,“你放心,我没事,我一定会好好的,我要做的事还很多呢。”
丫头点点头,将灯挑亮退了出去。
过了一夜,定西侯府少夫人和离的事在永庆府有头脸的人家便都传遍了,虽然不出门,但架不住人家上门来问,曾经期待自己求了皇帝亲笔批折子的荣耀事终于如愿人人皆知了,但结果却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没有羡慕,没有恭喜,更别提踏破门槛的提亲,只有不解迷惑以及心思诡异的揣测。
定西候闭门谢客,闭上了门却闭上心里的怒火。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千金堂一向开门早,尤其是最近两边用着匠人,两边的院落房屋已经起了基本的雏形,现在木工们都在忙碌,加班加点,因此门开的更早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院子里的木匠们已经忙碌起来了,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在门前乱乱的响起。
“是送木料的来了吧?”管事的工头说道,一面闻声就出来了,刚到门边,就见十七八个人涌进来,手里拿着棍棒,清一色的护卫打扮,为首的一个男人四十多岁,带着狗皮帽子,穿着袄子,一脸倨傲。
“你们?”工头愣住了,张口问道。
话刚开口,这边为首的人就将手一抬。
“给我砸!”他喊道。
“你们干什么?你们什么人?”工头的惊叫响起来。
噼里啪啦的击打声响起来,这边顿时乱了。
“师父,师父..”胡三连滚带爬的冲进来时,齐悦刚吃过早饭准备出门。
看着跌进来的胡三衣服被扯破,抬起头脸上还有棍棒留下的痕迹,齐悦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她忙问道。
胡三张张嘴,又咽回去。
“师父说,今日千金堂歇业,你不用去了。”他说道。
齐悦看着他,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妈的。”她吐出两个字,抬脚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顺手拿起门后的门栓大步出去了。
院子里的人都愣了,元宝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捞起墙角的扫帚就跟了出去。
“师父,师父,你别去啊。”胡三喊着冲出去。
“这这是干什么?”翠芝说道,看身边的婆子以及守门的男人。
“还能干什么!又不是没干过!打架呗!”那男人最先明白过来,跺脚说道。
打架?翠芝和婆子有些惶惶。
“我..我去,告诉老太爷。”翠芝说道,撒脚就跑。
那男人和婆子对视一眼。
“你看家。”男人说道,左右寻摸不到趁手的东西,干脆扛起屋子里的条凳冲出去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有恃
千金堂这条街上又如同过年般热闹起来。
还有没吃早饭的端着饭碗站在人群中往里看。
“..上一次是说治死人闹,这一次又是如此吗?”
新来的人询问着。
“不是。”有人告诉他。
“那是什么?”来人不解问道。
先前那人却没有回答他,确切的说,他们也不太清楚这是为什么又闹起来。
千金堂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难道不小心祭错了祖师爷,改成戏班子了?
“我们怎么砸不得?”一个男人大声说道,看着面前对自己怒目相视的千金堂诸人,“这是我们定西侯府的房子,别说砸了,我就是拆了你们管得着吗?”
“这是齐少夫人的..”有弟子忍不住喊道,一面捂着脸,显然方才冲突中受了打。
那男人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大声笑了。
“齐少夫人?”他哼声说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少夫人啊?我们家可没有少夫人!”
什么?
在场的弟子们都有些愕然,吵闹声也顿时小了。
“这位大爷,我们这边请,有什么话慢慢说。”刘普成忙说道,带着几分紧张。
齐悦和离的事,千金堂的弟子们大多数都不知道呢,虽然是和离不是被休,但对世人来说没什么区别,他们只会认为是女子有错。
不能让这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件事,那齐娘子以后还怎么立足..
虽然这件事早晚瞒不住,但能瞒一时是一时,至少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大声的被宣扬。
刘普成带着几分不安惶恐,冲那男人施礼。
看到刘普成这样反应,男人忍不住得意。
他本是家中一个普通管事,日常负责车马行,这些外场的事本来轮不到他,但一大早满院子的人乱跑,原来侯爷让带人出去办事,却找不到人。
管家老爷据说昨晚贪嘴今早拉肚子起不来,另有几个得力管事不是崴了脚就是风寒头疼,总之一个个不是得病快要死了就是腿脚不便,反正就是不能出门,定西候气的在家里大骂,大家谁也不是傻子,瞎子也能看出来这是躲差事的。
什么差事啊,值得这样,不就是砸了先少夫人买的店铺嘛,不就是一个被赶出门的少夫人嘛,这个女人是嚣张,但那是以前,以前有侯爷有定西侯府在后边撑腰,现如今她被扫地出门了,不仅狗屁不是了,还是定西候府的仇人了,还能嚣张什么啊!
男人很瞧不起这些往日高高在上有大油水可捞的管事们,看到没,真正用的着了,就一个个的怂了。
男人自告奋勇的带着家里的护卫来了,当然护卫也挑选的参差不齐,不过对于一个小小的店铺来说足够了。
看看,有什么好怕的,这些人敢怎么样?这是他们家的,管得着嘛!
想必这此回去后,自己的差事就能换一换了。
“过去说干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男人冷笑说道,一面看向围观的群众,“这店铺原是定西候少夫人买下来,那么自然是我们定西侯府的是不是?”
那当然是,围观的闲汉怪叫着应声,看热闹不怕热闹大嘛。
“那么这店铺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管事大声说道,高高的扬起头,“更何况如今少夫人已经是我们定西侯府的弃妇了。”
这句话出口,热闹的人群一时安静下来。
什么?
刘普成抬手揉了下脸,只觉得满嘴苦涩。
可怜的孩子…
“你胡说!”有弟子最先反应过来,忍不住大声喊道。
管事冷笑一声。
“你见过这种事胡说的吗?”他说道。
的确没有..
安静的人群顿时又轰的一声热闹起来。
天啊,那个神医少夫人被休了!
天啊,定西侯府不要她了!
街道上顿时开了锅。
齐悦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跟在身后的元宝面色发白,他转头看齐悦,却见这女子神色平静。
“元宝,看到没,就那个,出头鸟,给我狠狠的打!”齐悦冲他侧头,指着场中得意洋洋的那个男人,说道。
她说完想要再补充一句别怕有我呢,还没张口,元宝已经冲进去了。
“..我家的店铺怎么砸不得?别说砸了,拆了玩又怎么样哎呦..”男人正说的得意,陡然迎面冲来一人,还没看清,就被一把扫帚重重的拍在头上,枝枝丫丫带着尘土只让这男人呛得一个趔趄。
“谁…”他尖声喊道,刚喊出一个字,扫帚又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
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拿着棍棒就上前,然后走在最前边的护卫站住了,后边的不明所以撞上去。
“干什么,一个半大孩子而已,这就吓到了?”后边的嘻笑说道。
前边的人没有笑,而是看着人群这边。
“少夫人…”他们低声说道。
元宝虽然是个孩子,但毕竟是混过街头人力的,那管事费了好大力气才夺下扫帚,这时的他已经不复方才的得意,帽子被打掉了,头发乱了,脸上被划破了,头脸身上都是土。
“阿呸。”管事吐了嘴里的尘土,先顾不得被踹到一边的袭击者,看着半日都没上来帮忙,气的回头骂,“你们都是死了啊?”
护卫们一个个的垂头移开视线。
元宝这边又要打过来。
“元宝,行了。”齐悦喊道。
听到这声音,管事的看过来,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站了一个女子,手里拿着一根门栓拄在地上,在她身旁站着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手里举着条凳虎视眈眈。
“少..”看着这女子似笑非笑的神情,管事下意识的就要跪下喊,刚一张口打个激灵回过神,“齐娘子啊..”
他站直了身子,不咸不淡的说道。
“你怎么可以纵人行凶呢?”他大声说道,“你想干什么?”
齐悦的视线扫过一旁,千金堂的诸人身形狼狈,那些工匠们也都形容惶惶,再看后边的店铺,本来因为施工而乱糟糟的室内更加乱糟糟,各种匠人工具散落,打制的门窗等碎裂散开。
齐悦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抬脚上前。
“..齐娘子这可是…”管事的还在大声说话,身后的护卫忽地扭头,似乎有什么不忍心看到。
“我想干什么?”齐悦站到了那管事面前,口中说道,抬手将门栓就打了过去,“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
她嘴里说着话,手下已经狠狠的连着打出去。
管事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一句话不说就动手,抬手忙格挡,到底是挨了好几下后退几步,亏的是齐悦没追过来打,他慌乱狼狈的站住脚。
人群里不知那个先笑出声,笑声便散开了。
打得好!帮闲的又喊道,他们才不管谁打谁,只要有人挨打就是热闹看。
“你现在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吧?”齐悦将门栓再次拄在地上,看着这管事问道。
管事摸了破了皮的额头,又是气又是羞。
“你们都死了吗?”他狠狠的转头骂道。
护卫们低头转头。
“好,好。”管事的点着手指,骂了声废物,“怕她?怕她做什么?她已经不是我们定西侯府的少夫人!”
这倒是事实..有些护卫动了动,迟疑着站到了管事身边。
一个带头其他的便也跟了上来。
管事的这才松口气,看着齐悦,双方形成对峙。
“齐娘子,我说的没错吧?”他愤愤说道,“看在你是女子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但是你下次给我注意点,我们定西侯府,可不是好说话的!”
他的话音才落,齐悦这边竟然又抬手挥着门栓打过来。
幸好管事有提防,矮身躲过。
护卫们虽然在他身边,却没人动手阻拦,反而也跟着矮身躲避。
人群里又爆发出一声笑。
“你!”管事的恼羞不已,瞪眼喝道。
“我怎么了?我又没注意,你打算怎么不好说话?”齐悦冷笑问道。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该是躲在家里哭吗?不该是没脸见人了吗?她竟然哪来的脸跑出来打人!
“知道我们定西侯府为什么不要她了吧?”管事的猛地对外大声喊道,“这种恶妇!非休弃不可!”
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加大了,看着齐悦指指点点的也多起来。
“齐娘子,不要说了。”刘普成说道,神情担忧。
再看其他弟子们亦是如此,除了担忧,更多的是伤心难过以及惶惶。
被休弃了..被赶出来了…
再也没有侯府少夫人的身份了…
那以后…
“哪又怎么样?”齐悦迈步上前,站到了门边,“你们就可以随意砸我的店?”
“这不是你的!这是定西侯府的!”管事喊道,带着冷笑。
“你来的时候就没问清楚吗?”齐悦看着他冷笑,“这店的钱是谁出的?”
谁出的?横竖不可能是外边人出的,只要是定西候府家里人出的,那就是定西候府的!
“齐娘子,这些话没什么意思,你还是快些让开,我们好办完早些回去交差,侯爷还等着呢。”管事冷笑道。
齐悦站到了门口看着他。
“你敢!”她淡淡说道。
元宝捡起扫帚也过来了,那个举着条凳的男人迟疑一下也站过来。
管事涨红了脸,将军吗?!
你们三个小的小,女的女,要是被你们吓到了,我就不用回去了!
“来人,给我砸!”他一挥手大声喊道。
护卫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上前。
“你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吗?”管事气道,“你们吃的是谁家的饭?”
这句话管用,护卫们终于迈步上前了。
“齐娘子,你让开。”管事倨傲的抬头说道。
在他身后是一字排开拿着棍棒的护卫,伴着他的话,棍棒摆出攻击姿态。
齐悦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
街上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对峙的明显强弱不等的双方。
热闹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紧张,胆小的人甚至屏住了呼吸。
*******************
还有一更***
第二百一十四章 无恐
李大个举着条凳站在这个女子身边,作为场中的焦点,他自然感觉到气氛的变化。
他不由再次站直身子,将手里的条凳抓紧,看着面前渐渐围上来的护卫们。
他忽的想起在茶馆听书,书上说某某大将军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场面惨烈悲壮,当时所有人都听得热血沸腾心神向往,当然,他知道他这种人下辈子也不可能会有这种体验,最多做梦时傻笑一场。
但此时此刻,看着对方势众,而自己这边女子少年,所有的重担都搁在他身上,他的心中忽的热腾腾起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战生死悲壮荣耀,就是这种感觉吧!
但很快,李大个就愣了下,因为四周有人动起来。
刘普成第一个站出来,挡在了齐悦身前。
“大爷,请不要伤了齐娘子。”他冲管事等人躬身施礼说道。
“你个老头滚一边去。”管事骂道。
刘普成没动,接二连三的弟子们站过来了,他们则挡在了刘普成身前,虽然带着胆怯,但还是站了过来。
“干什么?”管事的瞪眼喝道,“你们想干什么?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啊?反了你们了!快滚开!”
弟子们谁也没动。
场面有些僵持。
四周围观的人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话。
“快打啊!磨蹭什么!怂了啊!”闲汉们起哄道。
怂了!几个瘦干鸡似的人就能吓到他们了?说出去就别混了!
管事的伸手一指。
“让不让,不让可别怪我们棍棒不长眼了!”他喊道,“敢跟我们定西候府作对,活得不耐烦了!给我拿出点气势来,别让人瞧不起咱们!”
后边这句话是说给定西候府的护卫们听的。
伴着这句话护卫们将棍棒一挥,发出齐齐的呼喝声。
果然气势不凡,站在最前边的弟子忍不住发抖,抓住就近的其他弟子,闭上眼,虽然一阵慌乱,但还是没人走开。
“老师你们都让开,这不关你们的事。”齐悦说道,将手里的门栓握紧。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嘈杂声,还有乱乱的脚步声。
“让开让开。”有声音大大的叫嚣着。
大家纷纷循声去看,只见街道上涌来一群的人,骑马的跑步的,手里举着棍棒乱哄哄的过来了。
群众们顿时哄得一声乱了。
这是干什么?这是什么人?闹民乱了吗?
“打架?”跑在最前边的一匹马上,黄子乔将手中马鞭用力的一挥,“都给我让开!”
马鞭胡乱的抽,四周的人哭爹骂娘的忙躲避,路很快让开了,黄子乔的人涌过来,将定西侯府的人围住了。
事情好像不妙…
“黄公子,你这是..”管事自然认得黄子乔,忙上前施礼说道,“你看,这是我们定西侯府收房子呢…”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黄子乔一鞭子抽过来。
“收你娘的房子!这是你能收的房子!”黄子乔斥骂道,早已经积攒的怒火全冲着男人来了。
定西候只挨了两把泥,而常云成始终堵不到,在这样下去,黄子乔已经准备趁黑去砸定西侯府的大门泄愤了。
“黄公子!”管事被抽的躲避,又是气又是羞恼,“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定西侯府…”
护卫们忙上前护着,才让管事避开抽打。
但黄子乔这几下可比元宝打的厉害多了,管事的摸了摸嘴角,看到手上的血迹,顿时再也忍不住了。
知府大人又怎么样!知府大人在定西候府面前也不得放肆!
“黄公子!你这是闹过了!休怪我们定西侯府不客气!”管事气道,同时一挥手。
护卫们分出一半人,将棍棒对准了黄子乔这边。
“小乔,别胡闹。”齐悦喊道,看着黄子乔,“这不管你的事,快回去。”
“黄公子,你还不知道吧,齐娘子已经不是我们定西侯府的人了,你做事还是多思量思量…”管事的也喊道。
回答的他的是黄子乔的一声骂。
“思量你姥姥!”他喊道,“谁想欺负齐娘子,就是管我的事。”
黄子乔手中的马鞭指着定西侯府的管事以及护卫们。
“齐娘子是我黄子乔的就命恩人,谁跟齐娘子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他说道,少年声音沙哑,“打架,谁怕谁啊!打啊!”
伴着他这一声打啊,他带的家丁们立刻呼喝起来,将手中的棍棒对准定西候府这边的人。
定西候府这边的护卫慌忙坐好防备。
两边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小乔!”齐悦喊道,刚要再说什么,外边又传来嘈杂声。
“打啊打啊,快点开打了!”
脚步声呼喝声陈雷般滚过来。
围观的群众哄的一声,四散让开,街道两边奔来大群的人,一个个争先恐后,似乎抢金山一般,只怕慢一步就什么也捞不到了。
四方都被堵上了,且围了足足有三四圈,棍棒如林般的举起来。
这是..这是怎么了?
定西候府这边的人已经完全傻掉了。
“别打别打。”齐悦哪里还顾得拿着自己的门栓,急忙忙的就怕这些小祖宗们真的打起来了。
俗话说好狗敌不住赖狗多,乱拳打死老师傅,定西候府的护卫虽然大些且装备精良些,但跟这些半大孩子们比起来,光从人数上来说就占不了上风。
管事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半点气势,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他可比齐悦想的深远,看着这些围过来的人,为首的多数都是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其中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但已经可以肯定这些都是永庆府大户人家的公子们,一个知府公子他可以不怕,但这么人家…..再说,真要打的话,他们也打不过啊!
“都别胡闹。”齐悦喊道,周围的鼓噪声这才渐渐小了。
定西候府的十几个护卫早已经收起棍棒了,在密密麻麻的包围圈中,显得格外的势单力薄,低着头哪里还有半点威风,从远处看来,早已经不是准备攻击闯门的姿态了,反而是被齐悦护住了。
“你们回去吧。”齐悦看着他们,“告诉侯爷,这房子是我用嫁妆买的,跟他没关系,就不要闹了。”
管事的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她,此时此刻看着四周虎视眈眈跃跃欲试,他根本就不敢多说一句话。
“还有,告诉侯爷,和离书已经拿到了,我这几天回去拿我的嫁妆。”齐悦说道,“要不是你们今日来提醒了我,我都忘了。”
她说完示意大家让开路。
一阵不情不愿后,路勉强给让开了。
管事的低着头一咬牙闷头就走,护卫们自然跟随。
切~围观的闲汉们鼓噪,发泄没有看到混战的遗憾,在这些口哨笑声中,定西候府一行人飞也似的跑远了。
管事的一口气跑回府中,门房里的人看到他们的样子,没有丝毫的诧异。
“哎呦板爷,这脸上怎么了?”有人大声喊道。
管事的低着头只当没听见,心内羞愤欲死。
他总算知道了,那些人为什么躲这个差事了!
这些老滑头们!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那场面啊。”一旁有抱着肩头懒洋洋的人说道,“跟上次围攻王家大宅一样吧,没什么稀奇的。”
这是一个据说犯了羊角风不能出门的护卫,在给那些垂头丧气归来的护卫们说话。
那一脸的云淡风轻只让人恨的牙痒痒!
为什么!为什么呢?
定西候坐在书房里,听到管事的讲述,也是一脸愕然。
上一次那些人帮着打架,那女人还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可是,如今那女人已经不是定西候府的少夫人了啊?
他们为什么还要去帮她?
他们瞎了吗?没看到那女人已经没了定西侯府的招牌了吗?
他们瞎了吗?
定西候抓起面前的茶盅,狠狠的摔了出去。
管事的灰头土脸的退出来,刚转身就看到常云成。
“世子爷..”他慌忙施礼。
常云成抬腿就是一脚。
管事跌了出去,疼的汗都出来了,却不敢说话,跪下就叩头。
“赶出去!”常云成冷声说道,说罢转身就走了。
在他身后两个小厮如狼似虎的扑上来。
“不管我的事啊是侯爷..”管事的才喊了一声,就被破布塞住嘴,拖出去了。
翠芝带着王家的人赶来时,战斗早已经结束了,街上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齐悦带着人收拾被砸坏的房子。
“齐娘子,你不用管了,我们来吧。”工头小心的说道。
“让你们受惊了。”齐悦冲他说道。
“娘子这可是折煞我们了。”工头忙说道,带着诚惶诚恐。
齐悦从来不是虚客气的人,她一向认为接受比推辞更让对方舒服,笑了笑,说了声那就有劳你们了,便出来了。
“师父!”那边千金堂里传来喊声,一个弟子恭敬的探出身来,“师父,有个急诊,师父让你来瞧瞧。”
齐悦应了声是,便抬脚过去了。
翠芝回头和王家的人面面相觑。
“没事了没事了。”王家的管事冲拿着家伙的家丁们说道。
大家呼啦啦的收起来。
这边管事的看到还在一旁站着的李大个。
“大个,”他喊道,然后发觉这在墙角坐着条凳的男人看上去很怪异,神情很怪异,似乎很忧伤?
忧伤?这个词他可想不到会用在这个糙男人身上。
“你怎么了?不会是被吓到了吧?”管事笑道。
李大个哼了声没理会他。
他看着天空,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却吐不出心内的郁闷。
所以,到底是自己是没那个命吧…
都怪那群小兔崽子!让他的英雄梦只做了一半…
李大个一脸委屈,眼里忍不住有些泪光闪闪,只让一旁的王家管事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来这个齐娘子实在是非常人等,连老实的李大个跟了才两天就变得不正常了!
“走了走了。”管事忙说道,急忙忙带着人退去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之隔
经过这一事,定西候府那个神医少夫人不再是少夫人的消息在平民百姓中也传遍了。
怎么好好的定西候府就不要她了呢?百姓们议论纷纷。
“..还能什么?女人嘛,肯定是不守妇道…”
“…听说这个少夫人总是在外边跑,还和男人们混在一起…”
这人刚说完这句话,身后被重重的踹了一脚。
“哎呦哪个孙子..”这人扑倒在地上气急败坏的跳起来回头骂道。
身后站着三个高大男人,手里拿着刀枪弓箭,腰里肩上背着几只野鸡兔子,虽然年纪不等,但相似的眉眼表明这几人是兄弟血缘。
此时这三兄弟瞪着豹子般的眼看着眼前这人。
“..大山兄弟啊。”那人立刻弯下身,堆起笑说道。
“你说什么呢?”正中的年纪大些的男人沉声问道。
“没,没…”那人扯嘴笑道。
“齐娘子是神医,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再让我听到谁说她坏话…”猎户将手里的铁叉往地上一顿,锋利的铁叉顿时插入泥土中。
闲聊天的几人不由打个寒战。
茅山猎户仗着家里兄弟们多,又有力气,一向在此地横行霸道,日常躲还来不及,谁敢主动找麻烦。
后边的人便缩着脖子溜走了。
“是,是,齐娘子神医,怎么敢说她..”那人忙点头哈腰的笑。
“知道就好。”另一个年轻些的猎户瞪眼喝道,“齐娘子为什么在外行走,还不是为了给人看病,菩萨心肠,你把心眼放干净点!小心遭报应!”
“哥,报不报应的不用菩萨操心,我来办就是了..”更年轻些的立刻挽袖子吭吭说道。
那人吓得腿发软。
“小山兄弟,可别误会..”他忙喊道。
还好大山猎户拦住弟弟,瞪了这人一眼。
“走。”他说道,拔出铁叉走开了。
“哥,那齐娘子真的被休了?”小兄弟跟上忍不住低声说道。
“不是休了。”大山回头瞪他一眼,“我问镇上的秀才了,说是和离,和离知道吗?”
“哪有什么分别。”小兄弟瞪眼说道,“不都是被赶出去了…”
老二呸了口。
“真是蠢,这都不明白,老秀才不是说了,休是男赶走女的,和离是女的不要男的,知道了吧?”二山瞪眼说道。
小兄弟哦了声,这才恍然。
“原来是齐娘子不要定西候府了啊。”他嘿嘿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齐悦打了喷嚏。
“谁在说我?”她嘀咕道,又自己笑了,“现在只怕没人不在说我了…”
不远处的胡三听见了。
“师父,山上风凉,你还是避一避。”他忙跑过来说道。
再看后面,那个叫翠什么的丫头气喘吁吁的才跟上来。
胡三身后的药篓往上送了送。
真是怎么当人家丫鬟的,离阿如差远了。
想到阿如,胡三竟忍不住鼻头有些发酸,再也见不到了吧…
他跟阿如不过是纯洁的熟人关系,想到了就还想哭,那齐娘子想到世子爷的话,岂不是夜夜会哭…
真是太惨了…
等胡三回过神,齐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那丫头也跟在身边。
学着这些弟子们的样子采了半篓子松枝的齐悦刚坐在山石上歇息,就见有人沿着山路急急而来。
“齐娘子..”他看到这边,忙喊道。
齐悦看过去,见是棺材仔,很是意外。
“小棺,你怎么也来了?”她站起来笑道。
棺材仔几步走近,面色潮红,额头上密密的汗,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你,你没事吧?”他喘气问道。
齐悦愣了下。
“我?”她说道,便想到什么,“你也知道了?”
棺材仔咽了口口水缓解干涩的嗓子,点点头。
“是,是因为我的缘故吧?”他问道。
一旁的翠芝瞪大眼,什么什么?这男人…她的脸都白了。
齐悦知道棺材仔说的是解剖尸体的事,笑了。
“不是。”她说道。
她说了不是,棺材仔也没指望她会再说,齐悦却接着说下去。
“是大家理念不同,所以过不下了,这没什么,不是有那句话吗,道不同不相为谋。合则聚不合则分嘛。”她说道。
是娶平妻的理念,棺材仔松了口气,对着这女子如此坦诚相告,明白她是为了让自己心安,心里更有些难过。
“你,别难过。”他憋了半日,最终也只说了这句话。
齐悦笑了。
“我不难过。”她说道,说着拍了拍身后的背篓,“老师说要采松枝,说是什么什么露水的松枝,要做药引子,真是奇怪的药方,所以我就跟着过来帮忙了。”
棺材仔哦了声。
“那我告辞了。”他直接说道。
这时胡三等人也都回来了。
“正好我们也要走了,一起吧。”齐悦说道。
一群人呼啦啦的下山,山脚下一处寺庙香火袅袅。
“那是什么?”齐悦问道。
“是大佛寺。”棺材仔说道。
这就是大佛寺啊,齐悦看着寺院,停下脚。
“我从来没去过。”棺材仔说道,带着几分自嘲。
“那去看看吧。”齐悦说道。
佛殿里,常云成从主持手里接过经书。
“已经在佛前供奉三日了。”老和尚含笑说道,冲常云成合手,“世子爷孝心可鉴,佛祖会保佑候夫人安康。”
常云成微微点头。
“这是一串佛珠,听闻世子爷即日就要启程,这是老衲的一点心意。”主持又说道,从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还请世子爷笑纳。”
常云成忙伸手接过。
“多谢。”他说道,声音低沉。
主持看着他,叹口气,要说什么最终没说。
“老衲送世子爷。”他说道,一面伸手做请。
常云成点头还礼,刚要抬脚迈步,听的大殿门外有说话声,声音传进来时,常云成陡然站住了。
“…这个殿便是这里最大的?供奉的什么?”齐悦问道。
“..我也没进去过。”棺材仔答道,抬头看里面。
“这是天王殿。”翠芝说道,“供奉是弥勒菩萨。”
齐悦和棺材仔都哦了声。
“胡三他们呢?”齐悦又问道。
胡三等人从一旁跑过来。
“来了来了,这寺院里的松枝长的比山上的还好。”胡三低声说道。
“你少打坏主意,佛门净地不可胡来的。”齐悦瞪他一眼。
胡三嘿嘿笑说知道了。
“我们进去看看吧。”齐悦抬脚迈步。
棺材仔站着没动。
“我还是不进去了。”他说道,“免得污了这佛门净地。”
齐悦回头看他。
“佛前众生平等,你搞什么特殊。”她笑道。
棺材仔被她说的一愣旋即笑了,再不多说一句话,迈步进来。
大殿里进来这么多人,一下子变得拥挤热闹。
隔着窗,常云成看着那女子在佛前虔诚的拜了拜。
“..后边还有什么?”她站起来问道。
一个陌生丫头笑吟吟的扶着她的手,不陌生的几个男人引着她往后边走。
“…是天师殿..”
“..听说还有个碑林,好些人都来拓印呢…”
一行人说笑着绕过佛像从后门出去了。
大殿里又恢复了宁静,佛香袅袅。
“世子爷..”主持低声说道。
常云成收回视线。
“大师,我想自己转一转。”他说道。
主持点点头,没有一句问。
“世子爷请自便。”他合手施礼。
常云成还礼,迈出了香阁。
“这是摩尼殿..”作为大家老夫人身边的丫头,翠芝当起了解说员,一路引着他们,“齐娘子..”
“哦这个我知道,是不是供奉释迦牟尼?”齐悦接过话说道。
“是啊。”翠芝笑点头。
“这里面壁画可漂亮了,上面有观音,五彩海观音。”有弟子在一旁补充。
齐悦更感兴趣了,第一个迈进去。
摩尼殿恢复安静之后,常云成才迈步进来,他慢慢的走,仔细的看,不时的驻足。
异样的神情引得其他进香的人不时的看他。
“来拜佛的人哪一个不是有解不开的愁结。”有上年纪的老妇感叹道,“就算是富贵公子也逃不开啊。”
走远最后一个大悲阁,天已经午时了。
“真是名不虚传。”站在大悲阁的台阶上,齐悦回首俯瞰整个寺院。
大佛寺,现代大佛寺很多,不知道,此时这个是后世哪一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去过,不过去过想必也认不出来了,千年的时光,人非物又怎么能是呢。
“这里素斋很有名?”她扭头问道。
翠芝点点头。
“是的,我家老夫人每个月都要来吃一次呢。”她笑道。
“那咱们也去吃吧。”齐悦说道。
胡三想到什么忙站出来。
“不了不了,我们吃不惯…”他大咧咧说道。
身后有个弟子听见不解。
“师兄,我们还没吃过,怎么就知道吃不惯?”他忍不住嘀咕道。
被另外反应机敏的弟子踢了下。
“很贵的..”那弟子低声道。
这弟子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大佛寺的素斋远近闻名,自然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如果吃的话,齐娘子一定要替他们付香火钱…
齐娘子如今已经不是定西候少夫人了,一个女人家日子艰难,怎么好让她出钱。
大家纷纷摇头说是啊是啊,我们回去吃。
齐悦哪里不明白他们的心思,微微一笑,如果自己坚持的话,这些弟子们也会是吃的不心安,这样反而没意思了。
“那想来也没什么好吃的。”她摆摆手说道,“今日店铺里上梁,老师一定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咱们回去吃吧。”
大家便点头,一行人乱哄哄的要往外走,刚迈步,大悲阁里走出来一个僧人。
“施主留步。”他施礼说道,“今日有贵人祈福施了素斋,不知道施主们可能享纳,助那善人布施?”
有些有钱人会许愿还愿,就好像在佛门外施粥一般,那么施素斋也应该是正常的吧。
齐悦等人眼睛一亮。
“好啊好啊。”她忙点头,招呼大家,“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事。”
听说能免费吃,胡三等人自然不会有异议,于是那僧人引着大家高高兴兴的去了。
素斋馆里,斋菜不断的端上来,伴着介绍声,以及齐悦等人乱乱的称赞,什么食不言在这里完全没有。
“齐娘子,你尝尝这个,猜猜什么做的?”翠芝说道。
“…南瓜!”
说笑声从隔窗里飘进来,紧邻着厅堂的一间小静室里,常云成独自对案而坐。
他的面前摆着一整套的素斋,听到那边的笑声,他慢慢的捡起其中一个。
“答对了,南瓜做的。”他微微一笑喃喃说道,抬头看对面,似乎对面有人相对而坐一般,然后将小块的斋菜放入口中,慢慢的嚼着。
一动一静,一喜一悲,一扇隔窗,两个世界。
伫立在角落里的主持,低下头念了声阿弥陀佛。
*****************
我特别怕别人说我啰嗦…心里不安,加更一章吧,我也不知道这次怎么回事写的这么口水化,我尽量改,还请多担待。***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说客
夜色里的千金堂点起灯,街上白日的喧嚣也散去了。
齐悦戴上口罩手套拿着听诊器走进挂着“病房”灯笼的室内。
四张病床中一张上躺着病人,打了夹板的腿被两条房梁上垂下的宽带子吊起来,此时那半张床板支了起来,男人正被伺候着吃饭,另有一个老者正好奇的研究这床。
“怎么就支起来了?”他嘀嘀咕咕的说道。
听到脚步响,三人都看过来。
“齐娘子啊,您过来了。”三人忙热情的打招呼,老者更是感激的点头哈腰。
“吃的什么?”齐悦含笑问道。
“是按齐娘子说的,豆芽骨头汤。”喂饭妇人说道。
齐悦嗅了嗅。
“嗯,真香,大姐好手艺。”她笑道。
妇人哪里这样被人夸赞过,顿时红了脸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女子长得好又能干关键是给人的感觉又是那么好,至于怎么好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愿意听这女人说话。
这么好的女人定西候府怎么就不要了呢?
果然富贵人家不是她这等村妇能明白的。
齐悦给伤者做完了检查,又笑着嘱咐几句注意事项。
外边有负责护理的弟子进来送药了。
“齐娘子,什么时候能..出院?”老者问道。
“五天后吧。”齐悦说道。
其实这种伤是最好不要移动的,搁在现代医院最少也得住个十天半月,但…
齐悦看着伤者一家互相递个眼神明显的松口气。
一则大家到底是不习惯,二来这费用…
齐悦走出病房,看到刘普成的屋子还亮着灯,今晚是他值班。
齐悦站到屋门口时,刘普成正在和张同说话,两个人站在桌子前拿着算筹正算着什么。
“….工料钱是够了,但其他的还是不够啊…”张同低声说道。
“..我老家还有块地,先卖了..”刘普成低声说道。
他们说到这里时,齐悦在外敲了敲门。
看到齐悦站在门板师徒二人带着几分紧张忙收拾起来。
“齐娘子,你怎么还没走呢?”刘普成说道。
张同也恭敬的喊了声师父。
“这就走了,今晚就辛苦老师了。”齐悦含笑说道。
“你这孩子,总是说这么客气的话。”刘普成摇头说道。
齐悦没问他们在算什么,刘普成自然也不会说。
齐悦带着翠芝走出千金堂,夜色掩盖下,欢悦的神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怅然。
她默默的看着点点星空,要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白日就好了。
白日里忙忙碌碌,安静下来真是…难熬的寂寞。
“齐娘子。”翠芝走在她身边,忍不住开口,“你这样,不累吗?”
“这样?”齐悦掩去黯然,重新恢复含笑面容,侧头看她,“我想,当人总是要累的吧,看怎么说了,做自己喜欢的事就不累。”
翠芝点点头笑了。
不过,齐悦回头看了眼千金堂,没钱可就要累了。
没钱寸步难行,没钱在古代居也不易啊。
夜色深深中荣安院里还灯火通明。
常云成将经文放到桌子上,苏妈妈冲他摆摆手。
炕上谢氏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这是我给母亲抄的经,在佛前供过了。”常云成低声对苏妈妈说道。
苏妈妈点点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后日晚上启程,家里就不惊动了,我给父亲叩个头就走了。”常云成接着说道。
苏妈妈面色一白,这边谢氏猛地坐起来了。
“你现在就走,别等后日了。”她竖眉喝道。
常云成走到她面前,挨着炕半跪下。
“母亲,你在家要保重,不要和父亲置气,闷了多出去走走,我每月都会让人送信回来的。”他说道。
谢氏喘着气,死死的看着常云成。
“四年前因为娶了那女人,你就甩手走了,如今又是因为娶妻要走吗?”她咬牙说道。
常云成垂头,又抬起头。
“不是的,母亲,当初我走,其实不是因为娶妻什么的。”他说道。
只是不愿意呆在这个家而已。
谢氏冷笑。
“你现在会说这个了。”她根本不信。
常云成笑了笑,没有争辩。
“云成,成了亲再走好不好?”谢氏软下来,带着哀求说道。
常云成看着她。
“母亲,我已经如你的愿,还请母亲也如我的愿。”他说道。
谢氏再次怒意满面。
“这么说你还是为了那个女人?”她冷冷说道。
常云成垂下头。
“这个,说不说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母亲。”他说道,他抬起头,拉住谢氏的衣袖,“我不会不成亲的,等我找到我如愿的那个人,我一定会成亲的,母亲,可好?”
谢氏神色稍缓。
“那饶家姑娘..”她又说道。
“母亲,她不如我愿。”常云成简单说道打断了谢氏的话。
谢氏将手攥了攥。
是,只有那个女人如你的愿…
“时候不早了,你歇息去吧。”她躺回去,淡淡说道,“启程的事还是让管家来办吧,出征大事,怎么好这样就走,好像我们见不得人似的。”
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见不得人的是那女人,可不是他们定西侯府!
常云成嗯了声,谢过母亲,但跪着没起来。
“你还要说什么?”谢氏到底是了解他,问道。
“月娘的…”常云成开口说道,月娘两个字滑过嘴边,只觉得心一阵刺痛,“的嫁妆,给她吧。”
谢氏猛地坐起来。
“嫁妆?她有什么嫁妆!”她竖眉喝道,“别忘了她是怎么进我们侯府的!真亏她能说得出来!也真亏你能听得进去!”
说到这里她伸手一指,干净利索不多说一句废话。
“滚.。”
常云成起身出去了。
第二日谢氏就听到常云成变卖自己名下田地的消息,气的她好一通骂,正要将家里的上下管事一并痛骂,人来报谢老太太来了。
谢氏吓了一跳,什么也顾不得了,忙亲自接出去。
过了一个年,谢老太太精神不错,但看起来更老了一些。
“母亲,你怎么来了?这大老远的,有什么事让人来叫我。”谢氏忙扶着,满面担忧紧张。
谢老太太拄着拐杖进屋子。
“没事,我听说你这里挺热闹的,就过来看看。”她说道。
谢氏立刻看四周的丫头婆子,大家都冲她摇头,表示自己没说。
“别看了,是云成告诉我的。”谢老太太坐下来,说道。
谢氏顿时一脸怒色。
“行了,你坐下吧。”谢老太太说道,看她一眼,“都多大了,还是小姑娘时候的脾气。”
谢氏坐下来,神色依旧愤愤。
“他竟然去扰了母亲你的清净,实在是该打。”她说道。
谢老太太笑了笑。
“你是如愿了。”她沉默一刻,说道。
谢氏站起来,看着谢老太太。
“母亲,我难道单单是为了我?”她一脸悲愤。
“好了好了。”谢老太太笑道,伸手拉她,“我不是来指责你的,休了就休了,赶走就赶走了,注定势不两立,就没必要互相委屈。”
这话怎么听着还是有些别扭,谢氏挨着谢老太太坐下来。
“我来就是一件事。”谢老太太开口说道。
“母亲请讲。”谢氏说道。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恭顺与柔和,如果齐悦此时在这里,一定会以为谢氏换了人。
“嫁妆给她。”谢老太太说道。
谢氏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谢老太太。
“这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云成。”谢老太太接着说道,看着谢氏。
“母亲,凭什么!”谢氏咬下唇说道。
谢老太太伸手拉住她。
“梅娘,你当初为什么要给吴家的小哥一包银子?”她说道。
谢氏的脸色陡然变了,身子僵直,怔怔看着谢老太太,嘴唇微微发抖。
谢老太太叹了口气,拍了拍谢氏僵硬的手。
“给他那些银子,你心里是不是好受些,便能放下一些?”她接着说道。
谢氏身子发抖,她的耳边回荡着谢老夫人的话,但是那些乱糟糟的念头之后,闪闪发亮的却是吴家小哥四个字。
吴家小哥…
谢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触手的肌肤虽然还细腻,但已经不是当初的豆蔻华年。
谢家小妹已经成了常家夫人,吴家小哥已经化为一捧尘土。
“母亲,原来你知道啊。”她喃喃说道。
谢老夫人叹口气。
“哪个孩子的心思能逃过当娘的眼啊,就如同云成心里怎么样你不是一样的清楚吗?”她说道,笑了笑,拉着谢氏坐下。
“那母亲怎么…”谢氏低声说道。
“我怎么没说?”谢老太太接过话头,笑道,“你才有几个钱,为了那一包银子,几个月没添置一样东西,过的不如一个丫头。”
谢氏笑了,这一次她是抿嘴笑的,那一向凌厉的眉眼竟浮现几分羞涩。
羞涩!
羞少,涩多。
“我又给你的包袱里添了一些,这样送出去,更好看些。”谢老太太说道,她看向门外,神情带着几分追忆。
谢氏站起身来,垂下眼。
“母亲,我..”她低声说道,声音干涩。
“梅儿,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么多年,都过意不去,你的心里想必也是如此。”谢老夫人打断她说道。
谢氏没有说话。
“说起来,云成这性子倒是像你多些,倔强的很。”谢老夫人看着她笑了笑说道。
“我没有姐姐贤淑,没有教好云成。”谢氏低声说道。
谢老太太再次拉她坐下。
“你很好,梅娘,这辈子我都亏欠你。”她说道。
“不,不,母亲,是我要这样做的,不管你的事,你当初那样劝我,是我自己要嫁过来的。”谢氏摇头说道,神情坚定
谢老夫人笑了笑。
“把嫁妆给她吧。”她转了话题,说道。
谢氏攥起手。
“云成心里有她,这个你也清楚的很。”谢老夫人接着说道,看着谢氏,“咱们不能留她,让她在外边好过一点,这样,云成心里也好过一点,才能放下,就像,你当初那样。”***
第二百一十七章 奉送
常云成的屋子里,秋香正带着丫头收拾东西。
“少夫人什么都没带走..”鹊枝擦眼泪说道,一面将衣服包好。
秋香瞪了她一眼,鹊枝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常云成在一旁似乎并没有听到她们说话,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三个葫芦。
常云成已经拿在手里看了半日了,只看得眼睛发涩酸胀,然后啪的合上。
“世子爷,都收拾好了。”秋香过来低声说道,目光扫了眼被常云成攥在手里的盒子。
常云成没有说话,丫头们也不敢说话。
屋子里沉默的令人压抑。
“那送去吧。”常云成开口说道,声音沉闷。
手里的盒子没有递过来。
秋香垂下头,应声是。
屋子里的人退下去,更加的空旷。
常云成扫了眼室内,慢慢的从这边走到这边,手里紧紧握着那只盒子。
目光所到似乎能看到那女人的身影。
罗汉床上的被褥已经搬走了,又恢复了以前他单独住时候的摆设。
常云成坐下来,鼻息间还有淡淡的清香。
他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陷入空寂中。
知府大人没有早起的习惯,尤其是每月难得的宿在小妾屋子里的日子,早上醒来软香柔玉在怀,知府大人免不了春风二度一次。
伴着小妾在身下娇喘老爷你好厉害,知府大人飘飘然不知所以。
云散雨收相拥着说些情话,门外便有脚步声响起。
家里人都知道他的习性,这谁不长眼?
知府大人拉下脸。
“老爷,齐娘子求见。”门外有人说道。
什么齐娘子?
知府大人骂了声滚,这边小妾揪着他的胡子,问到底是什么娘子,是不是外边惹的人找上门了,知府大人忙小心的安抚。
门外的人没有走,咳嗽一声。
“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他说道。
知府大人这才反应过来。
“什么定西候府的少夫人,定西候府的少夫人已经和离了,哪来的少夫人,让她滚。”他沉脸喝道。
门外的人这才去了。
“老爷听定西候府的少夫人是神医呢,怎么会和离呢?”小妾问道,一面伺候知府大人穿衣。
“什么神医,还不是大家给定西候府面子,哪里就神医了。”知府大人笑道,“要是真神,让皇帝给她面子瞧瞧…”
这边话音才落,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响。
“爹!”黄子乔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这个声音传来,衣衫不整的小妾根本就不管知府大人,自己忙忙的跑进内室去了。
果然,声音才落,黄子乔就冲进来了。
这个唯一的儿子被娇惯的实在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看着闯进来的儿子,知府大人拉下脸。
“胡闹,你..”他张口要训斥一下,却被黄子乔扯住袖子。
“爹,齐娘子找你有事呢,你快出来。”他说道。
这个混账小子…
知府大人被扯着踉跄的出来了。
齐悦在客厅里有些不安的等着,看着知府大人迈进来,忙施礼。
知府大人没好气的甩开儿子,整了整衣衫神情威严。
“我也不知道该问谁,想来大人是最清楚的。”齐悦迟疑一下说道,“其实我原本不想问的,只是…”
知府大人听得不耐烦。
“到底什么事?”他说道。
“既然和离了,那嫁妆的事,怎么说?”齐悦问道。
这个算经过法院了吧,那嫁妆的是就不是双方商谈了吧?这个得归你这个知府管吧?
知府大人眼睛瞪大。
“什么?”他由下及上瞥了这女人一眼,这女人已经不似在定西候府那般穿戴珠光宝气,衣裳虽然还是侯府那种规制,但首饰什么的都没有了,看上去有些寒酸,穷疯了啊?
“什么和离,齐娘子,这和离说起来是和离,还不是侯府为了你的体面..”
他不咸不淡的说道,其实是休!休妻!还嫁妆,再说你有什嫁妆啊,整个永庆府谁不知道,你一个乞丐,要不是侯府给你一碗饭吃,早饿死了,你有什么啊。
齐悦自然明白知府的意思,她看着知府大人,神色变得淡然,脸上也没了笑。
没错,她齐悦是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人,反之亦然。
原本来问嫁妆这件事她真不想干,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齐月娘,如今更是放弃了这个身份,从今以后她就是齐悦,既然是齐悦,那以前的事就跟她无关了,更何况还是开口要钱的事,对于一个自立自强习惯的现代人来说,她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可是如今要是让刘普成等人为难,她宁愿不要这脸皮。
况且这是她不好意思开口,并不是你们便可以好意思的认为理所当然。
这知府大人对她什么态度?
感恩戴德她也不强求了,但至少最起码的客气得有吧?是我对你有恩,不是我欠你钱啊大人!
“大人。”齐悦看着他说道,“还真不是。”
知府大人被她说的一愣。
“什么这不是?”他抬着眼皮问道。
“真不是侯府为了我体面。”齐悦微微一笑道。
知府大人嗤声笑了。
这女人还真是…真该早休了…
他才要张口,就见面前的女人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在他眼前一抖。
“跪下。”齐悦说道。
知府大人大怒。
“你敢.”他喝道。
“你敢!”齐悦拔高声音喝道,盖过了他的声音,将手里的明黄娟纸抖开。
知府大人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这是..这是…
噗通一声,知府大人跪下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叩头喊道。
伴着知府大人这一跪,屋子里侍立的小厮们也都慌忙的跪下了。
什么?皇帝?他们也没听清。
“起来吧。”齐悦说道,微微矮身,将明绢纸递给知府大人眼前,“你看看,明白了吧?”
知府大人瞪眼看了,额头上满是汗,抬手擦去,用力的点头。
“明白了,明白了。”他说道,颤巍巍的站起来。
“所以我也不太懂,这个嫁妆还有顺便问问我的人能不能也跟出来,当然,让她们自愿选择,都有爹娘在府里,要是不愿意就算了…”齐悦将圣旨收起来,一面有些为难的皱眉,一面想着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娘子说什么都行,下官就去办。”知府大人立刻说道,满脸恭敬的笑。
“这点小事劳烦大人…”齐悦笑眯眯说道。
“什么小事,齐娘子的事都是大事。”知府大人立刻说道,“这是下官应该办的,耽搁了,还望娘子大人大量。”
齐悦笑了笑,有知府大人出面更好,省的她跟侯府的人纠缠不清,她真没力气看他们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不管谁去,开始分割财产,大家面子上就更难看了。
不过,已经很难看了,反正这辈子也不用再看了,就随意吧。
知府大人雷厉风行,一边亲自送齐悦出来一边就赶着人出发。
“抬了就给娘子送家里去。”知府大人说道。
“这个不急的,知府大人不用这样兴师动众的..人的事你可千万好好问,别吓唬,人家铁饭碗不要离开的话…可千万别勉强…”齐悦看着集合起来的那一队差役,有些汗颜。
其实她想知府大人单独上门和定西候谈一谈就是了,可看知府大人这样子,分明是直接要进门抢了…
果然领会上级精神,贯彻上级思想,表忠心唱高调是古今中外官员都擅长的。
知府大人等人呼啦啦的来到定西侯府,定西侯最近没心情见客,更别提这个让他极为讨厌的知府大人了。
“让他滚。”定西候没好气的说道。
但可惜的是知府大人没有乖乖的听话的滚,反而趾高气扬的进来了。
“侯爷,奉皇命,本官来取齐娘子的嫁妆。”他义正言辞的说道。
定西候瞪大眼。
奉皇命?奉什么皇命?
“齐娘子奉旨和离,那么本官自然是奉旨来办齐娘子的嫁妆了,当初,老夫人可是给了齐娘子不少嫁妆吧?”知府大人肃容说道,一面冲皇城方向拱手。
奉旨和离..
定西候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
完了,都知道了么…
“滚。”定西候气急败坏喊道,将桌上的茶杯砸过来。
一个个都是小人!欺负人的小人!
“侯爷。”知府大人可不是以前那样随意就被定西候吓到了,此时腰不弯腿不颤,神态无比的肃正,一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风采,“你该不会是不想给吧?这可是违皇命的,不是开玩笑的。”
定西候再一次将茶杯砸过来。
“我家的东西我凭什么给她!我就不给!”他铁青着脸喝道,一面指着知府大人骂,“你这个软脚虾少来这里给为虎作伥!”
知府大人也被骂急了,要是以前骂也就算了,现如今他可是身后有皇帝圣旨,谁怕谁!
“定西候常荣,你是要违抗圣旨不成?”他亦是指着定西候喝道。
正闹着,门外谢氏迈了进来。
“大人,大人,不要喊了,已经给了。”谢氏说道。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给了?
而此时回到家的齐悦也愣住了
院子里满满的摆放着不下十个大箱子。
“我的天啊。”她不由瞪大眼,“这是什么?”
“这些是当年老候夫人给你的嫁妆。”一个老妇的声音传来。
齐悦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老妇,更加惊讶。
“老夫人,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少夫人。”
老谢夫人身后站出阿如和阿好,看着齐悦哭道。
好像很久没有见到这两个丫头了,齐悦顿时笑了。
“你们也来了?”她走过来去。
阿如和阿好一左一右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大哭。
“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太招摇,我已经找好了一间铺子,待会儿他们便来收点,你寄放过去,用什么的再去拿。”谢老夫人说道,一面示意身后两个丫头捧过来两个匣子,“这是房屋地契。”
她说着打开。
齐悦看过去,见两个匣子满满的都是文书。
我的天,这些都是老侯夫人给她的?她只听阿如说过老侯夫人给她的嫁妆很丰厚,当真看到这个丰厚是丰厚到什么地步时,真是吓到了。
这是不是足足分走了定西候一半的家产啊?
“这是当年的嫁妆单子。”谢老夫人接着说道,将厚厚的一叠纸递过来,“你核对一下。”
齐悦怔怔接过。
“来的时候问了,跟来的有管库的妇人一个,杂役夫妇两个,丫头呢阿如和阿好主动要出来,这是他们的身契。”谢老夫人接着说道。
齐悦打断她。
“老夫人,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问道,“救治你重孙的恩情吗?”
谢老夫人淡淡笑了下。
“救治我重孙,不是你当大夫该做的吗?再说我也给了你不少诊费,你的意思是还没两清吗?”她说道。
齐悦笑了。
“那老夫人这是..”她问道。
“这不是我,这是云成的意思。”谢老夫人淡淡说道。
******************
还有一更~***
第二百一十八章 而过
常云成。
齐悦愣了下。
“要不是为了他,我管你死活。”谢老夫人说道。
齐悦不恼反而笑。
“你还真是姓谢。”她笑道。
谢老夫人自然知道她说的谁,淡淡哼了声没说话。
外边钱庄的人来了,齐悦少不得出去,她对这些完全不懂,还是谢老夫人亲自办好的。
选出日常放家里要用的,那些贵重等物被车拉走了,接到这么大的买卖,尤其是得知这些东西都属于这个年轻小娘子一人的,钱庄的人看齐悦的眼神都变了。
这应该是他们永庆府最有钱的小娘子了吧?
忙完这些事,谢老夫人又指点着下人将日常用的东西安放好,一直到天色要黑,才都归置好了。
齐悦将一杯茶放到谢老夫人面前。
“多谢了。”她说道。
谢老夫人没有碰那杯茶。
“谢就算了。”她说道,“我是说过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云成,你在外过的好了,省的在缠着他,他也好好好的过日子去。”
齐悦笑了。
“是,他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她说道。
谢老夫人没说话,抬脚迈步,齐悦也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送她。
“你死心吧,你们是没可能的。”谢老夫人又停下脚说道。
“是因为老侯夫人?”齐悦笑问道。
“没错。”谢老夫人似乎终于等到她问这句话了,立刻答道。
齐悦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你为什么不问?”谢老夫人看着她,忍不住奇怪的问道。
“问什么?”齐悦笑道,“问老侯夫人到底跟你们有什么仇?问她真的害了云成的娘?这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对我,是极好的,这对我来说足够了,足够我没有任何理由去质疑她,更别提恨她了。”
她说到这里吐口气。
“云成,不也正是如此吗?”她说道。
纵然无奈纵然万般不舍,但又如何,那是姨母,那是养母,那是教养抚育大恩。
谢老夫人看着她,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老夫人。”齐悦又唤住她。
谢老夫人回头看她。
“那老侯夫人真的做过那些事?”齐悦问道。
谢老夫人面色愕然。
这女人,不是说不问吗?说的义正言辞的,闹什么啊?
“其实我还是很想知道的。”齐悦笑眯眯说道。
谢老夫人看着她,又是气又是想笑。
“你这女人。”她说道,深吸一口气,“老侯夫人这个人,喜欢的恨不得捧在心尖上,不喜欢的便时时刻刻恨不得弄死。”
然后看着齐悦。
“我们与她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她一字一顿说道。
齐悦哦了声。
看来自己是那个喜欢的,而谢氏姐妹…
谢老夫重重的顿着拐杖,再不说一句话,转身上车。
马车沿着巷子远去了,消失在夜色里。
“少夫人.”阿如低声唤道。
齐悦扭头看她笑。
“还叫我少夫人?”她说道。
阿如看着她也笑了。
“娘子,进去吧,该吃饭了。”她说道。
齐悦挽着她的手。
“好,让我看看,阿好的手艺长进了没。”她笑道。
“娘子,你又笑我,我真的长进了。”阿好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她亲手捧着一个食盒,身后两个婆子也端着两个,含笑过来了。
元宝看着众人走进屋内,明亮的室内传来热闹的说笑声,他也忍不住咧嘴笑了笑,转身将门插好。
两边店铺彻底交工,齐悦付清了所有工钱,还每个匠人都包了一个额外的红包。
“师父,太浪费了。”胡三实在是心疼,忍不住低声说道。
齐悦笑了笑。
“钱就是用来花的,花在该花的地方,算是积福了。”她说道,看着欢天喜地告辞离开的匠人们,“我想,月娘也会很高兴的。”
月娘也会很高兴?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她也高兴?胡三皱眉不解。
阿如听到了,自然了解。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那些病床都送来了,还不去看着他们安置。”她说道。
能够再次听到耳边有这样的指使声音,胡三高兴的睡觉都咧着嘴。
“是,是,我去了。”他咧嘴笑道,颠颠的跑开了。
齐悦站在门边看弟子们做最后的门面修饰,街上看热闹的人不少,大多数目光落在齐悦身上,少不得指指点点。
阿如有心提醒齐悦进去吧,但看齐悦神情坦然,迎上民众探究好奇的视线时还会微微一笑,她便也坦然了,想起今天一大早齐悦和千金堂弟子们说的话。
“大家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同事了。”齐悦笑道,“我姓齐,单名一个悦,欢悦的悦,大家可以叫我齐姐,或者悦姐,老师,你叫我小齐就可以了。”
齐悦,欢悦的悦,不是月亮的月…
那是她的名字吧,阿如看着站在人前精神奕奕的齐悦,这个才是她,那个月娘,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了。
她自然不会因为过去而影响了今日以及明日。
阿如在她身后站好。
街上远远的传来爆竹声响,引得人们的视线从这里转开,纷纷询问。
“定西候府放赏了..”远处有人喊了声,放赏二字立刻引得街上的人向那边涌去。
“好好的放什么赏?”齐悦笑道,扭头问阿如,“该不会为咱们医馆扩大营业贺喜的吧?”
她自己说着就哈哈笑了。
阿如无奈的一笑,神情微微沉滞。
“世子爷今日要走了。”她低声说道。
齐悦慢慢收了笑,点了点头。
“哦。”她只是说道。
“娘子,去不去…”阿如低声要说话,才张口,那边有人乱乱的跑来。
“千金堂千金堂!”为首的人手里攥着一张纸,大声喊道,“在哪?在哪?”
看到他手里的纸,齐悦眼睛一亮。
“在这里!”她忙举起手大声喊道。
那人准确定位奔了过来,看到她愣了下,又看手里的纸。
那是一张简单的四方纸,上面用大字明显的写着“有急救,请找千金堂”,下边还有具体的地址,以及一些有关事故的提醒,比如遇到伤者不要随便移动,怎么进行简单的止血等等。
这是齐悦前些日子让千金堂印制发放了,为新装修的医馆打广告,后来因为和离的事,丢到一边去了,没想到发出去不多的几张竟然有效果。
“在哪里?什么事?”齐悦立刻问道,“我是大夫。”
那人愣了下。
“城外,被马车撞了…”他下意识的答道。
“阿如,院前急救。”齐悦回头说道。
阿如应声是转身就往内跑去,一面大声的喊出来。
忙碌的弟子们停下手,旋即哄得一声乱了。
“院前急救跟我走,院内急诊准备。”齐悦说道,一面接过阿如抱来的急诊包,奔了出去。
身后有三个弟子一阵慌乱之后跟上。
“车呢,车不是早送来了?”胡三在后边又是喊又是跳脚,“快把后门打开谁让你们堵着后门的把那些药包挪开…”
十几个护卫涌出城门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路被堵住了。
“怎么回事?”有人问道,“快去赶走。”
便侍卫骑马过去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群众都看着里面,。
“怎么了?”
“一个老头被马车撞了…”
“..活不成了吧?”
“…这么多血…”
“本来就是,这家人还不让快去送医馆,非让老人在这里躺着…”
“哎呀真是.不孝啊...想要讹钱的吧…”
“…不是,说是什么请急救…”
“..就是那个女人吗?”
议论纷纷中,侍卫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进去。
“…收缩压降低..”
“…平卧位..”
“…枕后变形,口鼻耳出血…”
“…师父师父用参附汤还是通关散?”
“…现在不要针灸,等我人工呼吸的时候…”
有不断的对话从这四五个人中间传出来。
穿着罩衫的女人跪在地上,对着血泊里的伤者在胸前用力的按压。
还不时的俯身对着伤者的口鼻吹气。
这动作一开始引得四周人轰轰,但随着这些人神态严肃的动作,周围的嘈杂声便小了。
除了阿如外,其他的弟子最初还是有些慌乱,毕竟是除了课堂外第一次参与这种急救,当然,他们不是没进行过救治,只是还不熟悉齐悦的这种方法,慌乱过后,很快冷静下来,止血的包扎的用药的便逐一进行了。
常云成是一个人来到城门的,定西候心情不好,再加上一心认定这次的事都是常云成惹出来的,干脆送都没送,谢氏带着一干女眷倒是送出了门,但神色都有些复杂,最终常云成拒绝了她们送出城门,自己拍马独行而去。
他过来时也看到被堵着的路愣了下。
“是…千金堂的人在急救,有人被马车撞了…”侍卫低声说道。
那边此时也结束了现场救治,在夹板绷带等等的严格固定下,四五个男人抬起了千金堂特质的担架,人群自动的让开了。
常云成看着那个沾满血污的女人扶着担架从身边跑了过去,自始至终她没有往四周看一眼,神情专注的看着伤者,一手背着医药包,一手按着伤者的头部,口罩外边的眼神带着几分焦急但又自信。
常云成看着那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处,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侍卫们安静侍立,连马儿都没有焦躁的刨蹄喷气。
竟然走之前能见一面,常云成嘴边浮现一丝笑意,真是很好。
他想要收回视线,却似做不到,一咬牙扬鞭催马。
马儿受惊一声嘶鸣扬蹄冲出去,带着那男人远去了。
终于视线里看不到了。
****************
加更了就要一下票(*^__^*)嘻嘻……
那个谁问走之前还见不见,看,我没骗你,见了一面嘛***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安居
抱歉早上出门早没来得及更新
*******************
三月十八是齐悦搬新家的日子,一大早来帮忙的人就挤满了院子,其实东西都已经搬好了,今日也不过是个祭灶等做个仪式。
将钥匙交给翠芝,齐悦再次看了眼王家的这个宅子,点头告辞。
“齐娘子,你干嘛非要再去买别的房子,这里你也可以买下来啊。”翠芝说道,带着几分不舍。
齐悦笑了。
“那边离千金堂更近,这样我值夜班也方便些。”她说道。
当然不是这个理由,翠芝知道,既然齐悦不说,她也不再问。
“有空找我来玩。”齐悦笑道,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坐上车。
街上的弟子们已经热热闹闹的远去了,阿如跟着坐上去,冲翠芝摆摆手,马车慢慢的走开了。
翠芝一直送到巷子口站在那里还舍不得收回视线。
“姑娘,回去吧。”王家来的婆子笑道,“也没待多久,姑娘还舍不得齐娘子呢?”
翠芝也坐上车,叹口气。
“还真舍不得。”她说道。
车夫牵着马前行,婆子在一旁坐着笑。
“齐娘子这么好啊,能让翠芝舍得老太太舍不得她?”她打趣道。
这话到家后,便被传开了,引得王老太太都来打趣她。
“要不说女生外向我养了翠芝这么多年,几天就被别人勾走了。”老太太笑道。
屋子里陪坐的媳妇孙子孙子媳妇们也跟着笑。
“要是齐娘子是个男人,我还真求老太太把我给她呢。”翠芝说道,一点也不怕,给老太太捶着肩头说道。
这话让屋子里又笑起来。
“你这丫头没羞没臊的。”老太太说道,却并没有半点责怪。
“那齐娘子真这么好啊?”一个孙子媳妇问道,带着几分好奇,上一次齐悦来打架,她们这些女眷是没亲眼看到,只是后来听自己男人孩子们讲,再加上外边那些传言,实在是想不出这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王大公子也在一旁,慢慢的喝茶听他们说话。
“是啊。”翠芝说道,“也说不上哪里好,反正,就是跟她在一起,感觉,嗯,很…很舒服。”
她斟酌着词语,一面歪头想着。
“舒服?”
这是什么评价,大家笑着互相问。
“大哥,你说呢?”有人问王大公子。
王大公子被问得愣了下,放下茶杯。
“许是心思宁静吧。”他说道。
翠芝点点头。
“对对,就是,跟齐娘子在一起,特别的自在,什么都不用想,说什么都没事。”她笑道。
老太太伸手戳她头。
“还不如直接说是齐娘子娇惯你。”她笑道。
屋子里笑声再起,王大公子放下茶杯走出去了。
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让我尝尝,跟着齐娘子在一起是个怎么的感觉。”她似笑非笑道。
齐悦的新宅子里也是很热闹,送走了千金堂的弟子们,门外又来了意外的人。
“舅母..”燕儿一看到齐悦,就忘了母亲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称呼问题,直接哭着喊道,张手扑过来。
齐悦笑着张手接住。
“好,我们燕儿又长肉了!”她笑道,将燕儿掂了掂放下来。
常春兰迈步进来,看着齐悦又开始哭。
“哭什么,大姐。”齐悦笑道,拉住她的手,一面请她屋子里坐,自己则拉着燕儿给她检查一下。
“不错,伤口长得不错。”她满意的说道,“再过一段我给你做个修复。”
燕儿点点头。
常春兰将一个包袱塞给她,也不往屋子里坐。
“这是二妹三妹托我送来的东西算是乔迁之喜的贺礼,我也不敢久留,这就走了,知道你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她说道。
齐悦接过来道谢,知道她们在家不得自由,要仰仗谢氏,如今自己和定西候府的关系极其恶劣,常春兰这趟出来真是冒了风险,不再留她。
燕儿依依不舍哭着被常春兰拉走了。
常春兰带着孩子悄悄的进门,还没走到自己院子里,就被两个丫头拦住了。
“大小姐,夫人请你过去。”她们似笑非笑说道。
常春兰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果然来到谢氏院子里,常淑兰常慧兰都在屋子里低着头站着,意外的还有常云起也在。
“你去哪里了?”谢氏看着常春兰冷冷问道。
常春兰低着头。
“去街上买了些东西。”她说道。
谢氏啪的一拍桌子。
“你觉得我是傻得还是死的啊?”她冷笑道。
“母亲,是我…”常淑兰开口要说话。
“母亲,是我带燕儿去看齐月娘了,我想让她看看燕儿的伤。”常春兰立刻说道,接过了常淑兰的话。
谢氏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你还不如搬到她哪里住着,这样看着多方便。”她说道。
常春兰跪在地上,还没说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门外的燕儿冲进来了。
“我就去跟舅母一块住,我才不要跟你一块住!坏人!”她大声喊道。
说罢扭头就跑出去了。
谢氏气的浑身发抖,常春兰忙追了出去。
“让她们走!”谢氏喊道。
常淑兰和常慧兰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母亲,别生气了,小孩子家理她呢。”常云起捧茶过来说道。
谢氏接过稍微舒了口气。
“你明日就县试了,别在这里了,去早点休息吧。”她说道,“你父亲心情不好,也就不给你大操大办了。”
按习俗,入考场前,家里都会举办宴席,为考生祈福。
“让母亲操心了,实在是不用。”常云起笑道。
谢氏点点头,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放下茶杯。
常云起立刻告辞,姐弟三人走出来,常慧兰看着常云起冷笑。
“大哥不在家了,总算你这个好儿子能出头了哈。”她似笑非笑道。
常云起似乎没听到施施然走了。
常慧兰气的跺脚。
“真是什么娘养什么儿子,心真狠啊。”她说道,说完了看到一旁的常淑兰面色尴尬,顿时也尴尬了,常云起和常淑兰是一个娘…“那个,姐,我不是说你..我不是..”
常淑兰拍了她手一下。
“行了,我知道,别解释了。”她说道,“快去看看大姐吧。”
夜幕降临的时候,白日繁华的街道上恢复了宁静,一个药铺的伙计正在摘下灯笼,屋子里,一个大夫伸手拆开一封信,借着灯光认真地看。
门外响起啪啪的敲门声。
“大夫,大夫救命啊。”嘈杂带着哭腔的喊声。
这种声音对于药铺来说很常见,也没什么慌乱,门很快打开了,四五个男人抬着一个人冲进来。
伤者是个男人,头上身上都是血,而且都是刀伤,再看这些男人,一个个五大三粗,身上也都带着伤痕。
“看什么看,治你病的,治好了大爷不会亏待你!”为首的男人瞪眼喝道,将腰里拍了拍。
鼓鼓囊囊的明显是凶器。
一旁的伙计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大夫倒没什么怕的,他沉着的伸手诊脉,又查看了伤口,站起来思付一刻。
看他沉吟不语,在场的男人脸色更白了。
“只是头部伤的厉害些,倒也没什么。”大夫开口说道。
大家大惊之后大喜,有人忍不住抓住大夫的胳膊。
“那大夫快救救我大哥。”他说道。
大夫却面色为难。
“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我不拿手这个。”他轻声细语说道。
男人们立刻又沉脸。
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不治了?”他们瞪眼喝道。
“是这样,我不擅长这个外伤,不过,东街千金堂很拿手。”大夫含笑说道,一面伸手往外指了指。
男人们你看我我看你。
“刘大夫是祖传的跌打损伤好手,也有密方,诸位不如到哪里试一试,好的更快一些。”大夫接着说道,神态温和,“当然我也能治的,只是要慢一些,好汉们要是…”
他都这样说了,男人们哪里还肯让他治。
“那我们去那边看吧。”他们说道,立刻抬起人呼啦啦的走了。
屋子里还残留着血腥气,伙计打开门散散。
“师父,头上外伤咱们怎么治不得?”他一脸不解问道。“咱们比千金堂哪里差了?师父你干嘛灭自己威风啊,这样说,以后那些人更不来咱们这里看病了。”
大夫笑了笑。
“我说的轻了些,实际上,这人伤的很重。”他说道。
伙计啊了声,似懂非懂。
所以是故意不治病的?所以,让千金堂治?
大夫捻须望着门外没说话。
“治吧,治吧,总有治不好的时候。”他喃喃说道。
夜风袭来,吹落桌上的信纸。
小伙计殷勤的捡起来,扫了眼。
“………让她治,治的多,错的多,如今无权无势,惹了祸事,看她能如何…”
小伙计还要再看,信纸被抓走了,大夫瞪他一眼。
“关门去。”他说道。
小伙计忙去了,关上门回头悄悄看了眼,见大夫将信纸在蜡烛上点着了,腾起一片火光将信纸吞没。
千金堂门前的灯笼亮着,与以往不同的是,灯笼上写了两个字,“夜诊”。
此时伴着乱乱的人冲来,带起的风让灯笼一阵摇曳。
砰砰的敲门声打破了门前的安静。
屋子里的刘普成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
“师父,有急诊..”门外传来弟子的喊声。
迈出屋门,厅堂里灯火明亮,站了好些人,负责接诊的弟子正在进行检查。
“…男性,四十岁,已经昏迷,头部面部身体有刀伤,中等出血…”张同抬起头说道。
刘普成点点头。
“中单,准备移床。”他说道,一面举起带了手套的手。***
第二百二十章 乐业
鹊枝敲响齐悦的家门时,齐悦正在吃早饭。
看到鹊枝来,齐悦很高兴,阿好则哼了声,扭过头不理会。
当初谢老夫人本来是要把齐悦原本的用的大丫头都给过来,但鹊枝却不肯走,不仅没走,反而不知怎么花言巧语的哄的谢氏竟然把她留在世子院子里。
“还好意思上门,别耽误了你鹊枝大姐的前程。”阿好哼声说道。
鹊枝面色微微尴尬,但并没有不安。
齐悦也没觉得如何,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嘛。
“你怎么来了?吃过没?”她笑问道。
“奴婢还没来看过少夫人,今日正好得空出门,就跑来看一看,也好安心。”鹊枝施礼说道,目光扫过齐悦的饭桌。
桌上摆着两碟菜,一盘子炸果子再有一碗粥,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在环视下屋子,桌椅板凳摆设干净整洁,只是怎么看都极其简单。
一切的一切跟侯府相比果然是天上地下。
鹊枝不由再次庆幸自己当时没跟来。
“谢谢你有心了。”齐悦笑道,请她吃。
“不了,我也不敢久留,知道少夫人好,我就安心了。”鹊枝忙笑道。
“师父师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伴着急急的呼声。
齐悦三口两口咽下粥。
“是胡三。”她说道。
元宝已经打开了门。
“师父,师父让你快去,有个重症床创伤,师父怀疑是内出血。”胡三喘气说道。
“阿好,你送鹊枝。”齐悦说道,自己利索的起身,就跑了出去。
阿如跟着就去了。
“少夫人不用..”鹊枝忙说道,再看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鹊枝大姐走吧。”阿好不咸不淡的说道。
“我留在家里,是想世子爷将来看到我也能记得少夫人,这样世子爷也忘不了少夫人…”鹊枝笑着低声说道。
阿好冷笑一声打断她。
“走吧,你自己惦记着吧,我们是不稀罕了。”她说道。
鹊枝微微红了脸。
“人往高处走,又有什么错。”她说道。
“没错,但是来笑我们往低处走的就错了。”阿好回道,一面打开门,“再说,谁过得好还说不定呢。”
哎呦我的天,鹊枝看着她想笑又不敢笑,最终什么也没说走了。
千金堂里,齐悦查看伤者,而伤者四周的家属也在查看她。
看着齐悦掀开盖在伤者身上最后一个遮羞单子,男人们再也看不下去了。
“哎哎哎,你这女人干什么?”粗汉子们都忍不住喊道。
“我在检查,我是大夫,别担心。”齐悦说道,“我姓齐,是千金堂的大夫,你们不信,可以上街打听一下。”
男人们将信将疑,看着齐悦接着检查。
“…头部上,前胸的伤最重,送来时,已经昏迷,我首先进行了止血,护脑,但现在看来情况还是不好,根据脉相,是伤及五脏六腑了。”刘普成说道。
齐悦点头,看着张同递上的病人诊断,一面接过阿如递来听诊器。
“…循环呼吸系统没有异常。”她听诊后,摘下说道,“左胸腔有积液。”
刘普成得到确定,点了点头。
“病人一直没有苏醒?”齐悦看向伤者。
刘普成点点头。
“失血过多以及颅脑损伤,确实会昏迷,昨夜接诊,是按头部伤重点诊治的,灌了疏风理气汤,但还是没醒来,然后我又进行了脉诊,才发现是内脏问题。”他说道。
齐悦皱眉,她的视线落在伤者的身上,CT啊CT,一到这时候真是想念的抓心挠肺啊…
她伸手抓了抓头。
“老师,把他弄醒。”她说道,“问诊和按诊确定病位。”
刘普成点点头,取过金针,开始在伤者素髎、百会、神阙等穴运针,之后张同拿来了艾灸。
这时候齐悦就帮不上忙了,她认真的看,不得不说,中医的抗休克效果真厉害。
一炷香的时间,伤者悠悠醒过来,醒来便发出一声声的呻吟,身子也缩了起来。
“好汉。”齐悦喊道,一面让弟子们按住他的手脚,“你听到我说话没?”
这一声好汉让伤者看向她,齐悦伸手在他面前晃。
“好汉,我是大夫,我现在要给你诊治,你要告诉我哪里痛。”她大声说道,一面说话,伸手就开始沿着脖颈按下去。
“老子不痛…”好汉咬牙说道。
齐悦一脸黑线,她说好汉可不是这个意思。
“痛就是痛,痛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那些不知道痛的只是死人。”她大声说道,手上力气加大。
伤者终于发出一声哀嚎。
“痛,这里痛…”
“这里呢?”
“痛…”
看着男人不断加大的痛呼,以及浑身冒汗,四周的男人都红了眼。
“喂,你这女人…”其中一个忍不住说道。
话没说完被刘普成拦住。
“你们的这位大哥伤在五脏六腑,因为看不到,所以必须要知道到底哪里受伤,人的身体不会说谎,只能这样来找到最重的伤情部位。”他说道。
男人们便不再说话了。
这边齐悦又是问又是按,终于探查完了,但却出了一头的汗,沉吟半晌无语。
屋子里所有人都看着她。
“我怀疑是纵膈血肿..”她喃喃说道,眉头紧锁,看着男人胸口的伤口。
那是什么?
屋子里的人看着她不解。
讲课用的木板被推过来,齐悦拿起炭条,快速的在上面勾画出一个人形解剖图。
“这里,就是纵膈..”她用炭条重重的圈住,指给众人看。
伤者的家属大眼瞪小眼,看着那完全看不懂的图,那是什么?
齐悦伸手扯过胡三,在胡三的身上再次指点。
“….其间有心脏及出入心脏的大血管、食管、气管、胸腺、神经及淋巴组织等…”她说道,逐一的给众人指出来,“而现在,病人这个地方因为外伤导致其内淤血,出现血肿,如果不及时消除血肿,将会纵膈感染,最终循环器官衰竭而亡。”
男人们听得依旧稀里糊涂。
“可是,别的大夫说了,我们大哥就是头部伤的厉害,你怎么说是是纵…什么的?”其中一个瞪眼问道。
“别的大夫?”齐悦笑了笑,“那你们干嘛不让别的大夫治?”
这话问的男人们一愣。
“既然你找到这里,那就是听我的,这时候说别的大夫的诊断,来否认我的诊断,不太合适吧?”齐悦再次说道。
这女人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啊,男人们心内说道。
“那要怎么治?”刘普成问道。
齐悦眉头紧锁。
“开胸。”她说道,一面伸手在自己身前做个划开的动作,“劈开胸骨,消除血肿,缝合出血部位。”
劈开..胸骨…
对于见识过开腹的千金堂的人来说,这个没什么惊讶的,更何况,刘普成心里已经确定肯定要打开看内脏了。
但伤者家属却是头一次听说,都瞪大眼,开什么玩笑!
“那样人还能活吗?”他们纷纷叫起来。
“废话!”齐悦盖过他们的声音喝道,“我这里是医馆,不是屠宰场!自然是救人不是杀人!”
这个女人的脾气还真是…
“那开胸就能治好吗?”一个男人问道。
“不能保证。”齐悦说道。
现场再一次哗然。
“这次手术,跟开腹不一样,我缺少器械,而且…”齐悦咬了咬下唇。
“还是因为药?”刘普成问道。
齐悦摇摇头。
“开胸的器械跟开腹不一样,肋骨剪、牵开器…我都没有,更重要的是没有CT,我看不到胸部增强CT图像,我无法确定病情到底如何,纵膈血肿情况很复杂,实在是…”她攥紧了手里的炭条,没有再说下去。
救还是不救?
屋子里安静下来。
“如果不开胸,我大哥会怎么样?”一个男人开口问道。
“会死。”齐悦说道。
男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聚在一起商量,而这边胡三忍不住凑过来。
“师父,我们千金堂刚扩大经营,万一出了事,那这名声…”他低声说道。
如今已经没有定西候府在背后当大树了,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他不说这个,齐悦还在犹豫,听他说了这个,她反而豁然开朗。
“虽然我不一定能救得了他的性命,但是,与其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不如让我试试。”她站直了身子,看着这些人说道。
胡三愣住了,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吧…
原本要说什么的刘普成不再说话了,看着齐悦微微点头,眉眼间满是欣慰。
男人们看向这女人,这女人的面容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漂亮,但除了漂亮,更多是神采,那种自信的神采。
“好!”他们最终点头,一咬牙说道。
“那么请签了手术同意书。”齐悦说道。
胡三立刻拿出一张纸过去了。
男人们你看我我看你。
“我们不识字。”其中一个说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这上面写的病情告知,以及手术风险,就是我已经告诉你们的那些,万一病人有不测,我们要免责。”齐悦说道。
“好。”为首的男人伸出手,在胡三拿着的朱砂沾了,按了手印。
“准备进行紧急开胸手术,手术目的除去血肿。”齐悦将手里的炭条放下,看着大家说道。
“是。”弟子们齐声答道。
千金堂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
还有一更~***
第二百二十一章 挑拨
各种必需的汤药熬制起来,手术室也开始消毒。
日常用于讲课的屋子被当做大夫办公室,此时齐悦挑选出的手术人员都站在这里,除了棺材仔。
麻醉刘普成,器械阿如张同胡三,这三人还兼任第二第三助手,至于第一助手,则非棺材仔不可。
这一次的手术不同于以前,大面积的开胸,对于弟子们来说,还是很大的刺激,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这个常与死人相伴的棺材仔了。
“但是最重要的问题还有一个。”齐悦说道,“那就是输血,这次开胸虽然还不知道出血量,但输血肯定是不可避免的,我现在没有验血纸,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自体输血。”
“自体输血?”刘普成问道,“是自己的血输给自己?”
“没错,原本这种输血是需要稀释的,但是,体外循环血液回收机..这些东西…”齐悦说道,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都没有…
“那就只有豁出去了,开胸之后,我会结扎动脉,让他的血重新流入循环血内,再用虹吸吸取内出血,静脉注射输回…”齐悦说道,一面用炭条在黑板上写写画画,“这样,也许能避免失血性休克了。”
这个刘普成他们也不懂。
“小齐,你不要怕,我们当大夫的,只要问心无愧,就无所畏惧。”他含笑说道。
齐悦点点头。
“老师我没有害怕。”她亦是含笑说道,“我只是想要做到最好。”
她说完,放下手里的炭条。
“老师,小棺来了,你给他讲解一下今天的手术。”她说道
刘普成点点头说声好。
“那么大家准备吧。”齐悦拍拍手,“胡三跟我走,我们去找工具。”
齐悦和胡三奔出千金堂时,一辆马车正向永庆府驶来。
“果真如此?”安老大夫神情凝重问道。
“是的,父亲,城外都传遍了,那肯定是假不了了。”安小大夫说道,一面带着难掩的激动,“那个女人无妇德,定西候府早该…”
他的话没说完,安老大夫拿起一旁的拐杖给了他一下。
“滚出去,再对师祖不敬,我禁你行医!”他沉声喝道。
师祖!安小大夫虽然心内愤愤,但还知道父亲有些事是说到做到的,当下不敢说话坐了出去。
棺材仔赶过来时,与进门的齐悦正好碰头。
“你来了,太好了,快去,我们要开会在讨论下手术。”齐悦直接开口说道。
棺材仔的视线落在她的手里。
凿子锯子铁钳子铁丝…
“都拿去煮了。”齐悦将东西一股脑的交给两个弟子。
这两个弟子脸色发白的抱着去了。
屋子里,原本写满的黑板还摆着,刘普成引着棺材仔逐一看过去,这边齐悦又拿起炭条,开始讲解。
“…这次手术我采用的是胸骨正中切口,切开皮肤…”她说道,一面在胸口剖析图上上做出标示,“…自上而下锯开胸骨…”
听到这里,胡三等人忍不住啊了一声,伸手掩住嘴。
“那.那..”他结结巴巴的开口。
“这个方案对胸膜腔阻止损伤小,手术显露好。”齐悦说道,没有理会胡三,接着讲解,“然后我会探查纵膈胸腺直到找到血肿,清除,缝合出血点…”
棺材仔认真的盯着她的手笔,眼睛闪闪发亮。
以前只是看死人,终于有机会看活人了…
活人剖开啊…
这真是太刺激了…
“消除血肿之后,我会用铁丝固定胸骨,然后采用次全层连续缝合…”齐悦接着说道,一面在黑板上快速的写写画画。
刘普成等人听得停止了呼吸,手术还没开始,但光听齐悦将来,就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技艺啊,天啊,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讲解完要讲解的,让大家对手术有了初步的认识,齐悦放下手里的炭条,深吸一口气。
“那么,我们开始吧。”她说道。
“是。”刘普成等人齐声答道。
他们说着话走出教室,开始往消毒室走去,蹲在院里的病人家属看到了。
“喂,喂!”他们顿时大声喊道,伸手指着棺材仔,“这晦气人进来做什么?”
棺材仔停下脚。
“他是我助手。”齐悦说道,“这次手术能不能成功全看他了。”
这话说得那几个男人都瞪大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齐悦拉着棺材仔进去了。
“三哥。”一个男人回过神,看着为首的男人说道,“这事行不行啊,怎么看起来这里的行事都怪怪的?”
被唤作三哥的男人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那张纸,也就是齐悦让他签署的什么手术告知书。
“栓子,你拿着这个,去街上找个人看看,到底写的什么。”他低声说道。
栓子应声是,接过那张纸出去了,千金堂里弟子们忙碌没人注意,再说,这手术也是要家属回避,出来后直接进重症监护室,家属也是不允许进的,这些人在不在这里,倒也无所谓。
栓子出了门,也不知道该问谁,但他脑子灵活,知道如果在千金堂附近问,说不定这些人会和千金堂串通,不会告诉他实话,于是他便径直走了出去。
走出东街没多远,正好看到一个药铺,既然都是医者,那么内行肯定懂内行,栓子抬脚进去了。
他拉住一个小伙计,将文书递给他。
“小兄弟,你给我念念上面写的什么?”他说道。
小伙计一看这人既不是抓药又不是问诊,哪里理他。
“我忙着呢,要看文书,去街上找文书去。”他不耐烦的说道,伸手往外指了指。
“让你看你就看!怎么医者相护啊!”栓子哪里会有好脾气,顿时瞪眼喝道,“快给我看这千金堂写的什么?”
小伙计被吓的一个哆嗦,这也引得四周的人注意,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走过来,从栓子手里接过这张纸。
“你说这是千金堂给你写的?”他问道。
小伙计喊了声掌柜的,中年人冲他摆摆手,小伙计忙跑开了。
栓子打量这人一眼,见他穿戴,知道是这药铺的掌柜,便点头把事情说了。
中年人已经看完了这张文书,面上露出惊讶又不屑的笑。
“真是荒唐,哪能让人签这种生死文书。”他摇头说道。
一见他摇头,栓子顿时慌了。
“写的什么?”他忙忙问道。
“这上写的意思是,你们的亲人交予他们,生死有命,与他们千金堂无关,这怎么能无关呢?治病救人,治好了有关,治不好就无关了?真是….。”中年人抖着纸一脸不满的说道,一面看栓子,见这男人带着一股了蛮气,不由嘴边浮起一丝笑,“你的家人在千金堂救治?”
栓子点头,忙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甚至包括第一个大夫的话。
中年人眼睛眯起来,待听到栓子说棺材仔也来了,他猛地瞪大眼。
“什么?”他惊呼道,但旋即又停下,点了点头,“果然果然..”
却又不说话了。
这一声惊叫几声果然,让栓子更加慌了。
“掌柜的,怎么了?”他问道。
中年人摇头叹息,带着几分怜悯看着他。
“年轻人,回去准备后事吧。”他低声说道。
栓子顿时呆了。
“可是,可是那大夫说有几分治好的把握..”他喊道。
中年人神秘一笑,看了看外边,拉着这栓子走近墙角,压低声音。
“傻小子,你知道棺材仔是做什么的吗?”他低声说道。
“看义庄的。”栓子答道。
“除此之外,他还干些别的。”中年人压低声音,“这个,只有我们当大夫的知道,他还玩人的尸体,用刀子割开,查看内脏…”
栓子顿时瞪大了眼,一口气没上来。
“这个我们也不瞒你了,好些大夫都会去他那里买尸体,通过研究尸体查看内脏来练习医术,我看你是习武之人,那么你知道武艺怎么才能精进吗?”中年人接着低声说道。
栓子点点头。
“多练..”他呆呆说道。
“没错。”中年人拍了下他的肩头,看他的视线同情又哀怜,“千金堂的能给人开腹,你觉得是怎么练出来的?”
栓子呆呆的立在原地,然后发出一声嚎叫,转身冲了出去。
这声嚎叫吓得中年人也抖了抖,但很快恢复了,露出高兴的笑。
他伸手从袖口里摸出一封信,晃了晃又带着几分得意塞回去。
“有热闹瞧喽。”他自言自语,然后哼着小曲晃悠悠的走开了。
而此时的千金堂里,手术人员消毒完毕迈进手术室。
这是大家第二次踏入,但紧张依旧,毕竟上一次是小孩子口鼻部位,这一次可是成年人,而且还是胸口,光看着摆在架子上的锤子剪子锯就够吓人的。
“麻醉完毕。”刘普成说道。
齐悦点点头,站到了自己的位置,看她站好,棺材仔也站了过去,上一次他已经被交待过自己的位置,阿如推动器械,张同胡三抖开单子用夹子固定。
“现在进行紧急开胸手术,准备开胸。”齐悦说道,一面伸手。
阿如将手术刀准确的放到她手里。
齐悦执刀,从胸正中加左颈横切口,血渐渐的渗了出来,棺材仔夹起纱布擦拭。
手术室内只听急促的呼吸声。
手术室外,弟子们也在观测,当看到齐悦拿起锯子在病人的胸口开始锯动时,所有人都闭上眼,胆小的死死的用手掩住嘴,避免叫声出来。
旁边胡三张同已经到了极限,一个勉强牵拉,一个则手脚发抖,手术记录纸上的字不断的变形。
“血液回收了。”刘普成拿过从虹吸中流出的血,阿如接过瓷瓶,放在架子上,旁边是已经准备好的注射器,针头,以及那仅存的原本是一根如今已经成了三根的塑胶管。
“纵膈张力很高…”齐悦说道,以便胡三记录。
棺材仔认真的看着打开的胸腔。
“这里有淤血!”他说道。
齐悦点点头。
“这是胸腺,这是纵膈..血肿从上纵隔向下..”齐悦说道,一面手逐一摸过,“..累及双侧纵膈胸膜…这是左无名静脉…后侧…”
她说着,猛地停下手。
“找到了,血肿在这里。”她高兴的喊道,将手伸出来,“现在切开切开纤维包膜,消除血凝块…”
阿如递上手术刀,齐悦伸了进去,血就在此时猛地涌出来,鲜红刺目,瞬时充满视线。
“啊!”
惊叫声顿时在室内响起,就连站得近的棺材仔也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不是静脉出血,是动脉!
齐悦瞬时脑子轰的一声,汗毛倒竖,后背一层冷汗唰的出来了。
***********
加更的时候会顺便求下票…***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所依
夜色深深的时候,病房里传出一声声呻吟。
胡三没好气的进来。
“喊什么喊!哪里就痛死你了!”他压低声吼道。
病床上的伤者收住呼痛,眼神微微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你喊什么喊,怎么可能不痛?”阿如掀开病人的床单,将消毒汤药浸泡过的白布仔细的擦拭伤口。
这自然很痛,但病人硬生生的忍着。
胡三愤愤的坐在另一张病床前,看着病床上依旧昏迷的齐悦,眼圈再次发红。
阿如认真地完成消毒,抬头看这边胡三坐着抹泪。
“小娘子。”病者开口唤道,声音虚弱。
阿如看着他。
“可有哪里不舒服?”她轻声问道。
“我到底怎么了?”那病人低声问道,他不能高声说话,只要用力气,身子的疼痛就能让他晕过去,“我记得我死了…”
“你是死了,有人拿命换你!”胡三再忍不住哽咽吼道。
“你出去。”阿如喝道。
胡三嘴颤抖,最终伸手一擦眼泪出去了。
“小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伤者喃喃问道,一面扭头看,看到那边病床上躺着的女人,“这是哪里啊?”
阿如叹口气,没有回答他,而是查看了他的引流管,看了又不确定,从一旁桌子上翻出一堆纸,认真地翻看一刻,才再次来看。
男人实在忍不住了发出一声声的呻吟。
“血压下降了…”阿如面色有些慌乱,看着血压计颤声说道,她看向一旁床上的齐悦,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齐。。。。”
她扑过去。抓着齐悦的胳膊。
“齐悦,齐悦。”她一声声喊道,“你快醒过来,血压下降了,该怎么办?”
刘普成推着安老大夫进来,看到这情形,眼睛微微发涩。
“阿如姑娘,现在不要晃动师父。”安老大夫说道。
阿如立刻松开手,靠在床边哭。哭了一刻,擦泪。
“那边,血压下降了…”她伸手指着伤者说道。
安老大夫点点头,刘普成推着他过去了,安老大夫仔细的诊脉查看。
“用些止痛的药吧。”他说道。
刘普成应声是。
安老大夫又认真地询问伤者。怎么痛,哪里痛。
“。。这里…”伤者喘气说道,伸手指着胸口,“好痛,呼吸的时候,痛,痛死了。。好像骨头在动。。”
“摘下了一根肋骨。”刘普成低声说道。“胸骨是用铁丝固定的,会不会。。松了?”
什么?
伤者听得傻掉了,什么?
安老大夫再次伸手诊脉。
“取带子,将他胸部再加固定。绑在床上吧。”他说道,“我再开两服药,但是如果真的是松了…那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只有等…”
他扭过头看这边的齐悦。
醒来吧。你的诊疗还没结束呢,扔下这摊子可怎么办…
刘普成叹口气。然后又推着他来到齐悦床前。
安老大夫诊脉,又翻看了眼口鼻。
“调血府逐瘀汤加减吧。”他说道,“再加通窍活血汤加减。”
刘普成点点头。
“多亏有您在,要不然…”他低声说道,声音依然沙哑。
安老大夫没有说什么,拍了拍他的手。
二人出去了。
屋子里王同业正焦急的等待,看到他们过来,站起来不用问就从二人的神情知道答案,他又坐了回去。
屋子里陷入沉默。
“人呢?为什么不让我进?你们走开,我看我儿媳妇凭什么不让。。”
外边传来嘈杂声,伴着定西候的大嗓门。
王同业只觉得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
“常荣!”他一步迈出去,喝道,“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定西候被喝的愣住了,看着王同业,旋即脸色涨红。
“你这老东西,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滚出去才是!”他喝道,想起当初儿媳妇出门,就是这老小子第一个来接的!
“碍你什么事!”他愤愤骂道,啐了口。
王同业站在屋檐下,怒目看着他。
“你还有脸来!要不是你,她会如此?”他喝道,因为气愤身子发抖。
这话定西候爱听,眼睛不由一亮。
对对,要不是这女人不听他的话,又怎么有今日的飞来横祸。
看到没,看到没,这都是这女人的错!
他定西候有情有义大人不记小人过…
看着定西候的神情,王同业哪里猜不到他的想法,顿时更加气愤。
“滚滚。”他喊道,“打出去打出去。”
定西候吓了一跳。
“你敢!”他瞪眼喝道。
果然有敢的,胡三第一个抓着条凳就冲过去了。
定西候有些狼狈的跌出千金堂。
“你们你们!”他气得跳脚,看着街上指指点点的人,“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来看她,给她一个回头的机会,你们胡闹什么!”
王同业跟出来,看着他冷笑。
“常荣,我告诉你,你没这个机会了,只要齐娘子醒来,我就下聘她为长孙媳!”他大声说道。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都愣住了,定西候更是愕然。
原来这老东西是打的这主意…。
怪不得当初如此维护月娘…
原来不是看自己的面子,而是早就起了祸心!
这老东西…
夺人妻女!不共戴天!
“老不休的,我告你去!”定西候气的骂道,伸手指着王同业。
“告我?你还有脸告我!”王同业呸了声,“你还是先想想怎么给皇帝交代吧!回去好好看看折子吧!醒醒吧!蠢货!”
门外最终双方的下人拉开了两个老者,避免了丢人丢到大街,双方愤愤离去。千金堂前终于恢复安静。
对于外边这一切闹剧,千金堂的诸人并没有理会,他们虽然神情沉重,但都安静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天色微明的时候,城门外大路上疾驰来一匹马,伴着一声嘶鸣,马儿跪倒在地,口吐白沫再不能起身。
常云成几乎在同时跃下马,脚步未停直冲向城门。急促的脚步声冲破了街道上蒙蒙的晨雾。
“什么人?”千金堂的门被踹开,早起的弟子发出一声惊呼,还没看清,人影就从身边跑过去。
阿如刚迈出屋门就被冲到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世子爷?”她不可置信的喊道,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发鬓凌乱。胡子拉碴,面容皱干,如果不是太过熟悉,都几乎认不出来。
常云成没理会她抬脚就要往屋子里冲。
阿如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死死的拖住。
“世子爷,先消毒。”她喊道。
已经带着阿如一脚迈入室内的常云成停下脚,转身出来了。他看着阿如,张了张嘴,竟然已经发不出声音。
阿如的眼泪早已经涌了出去,她转身引路向消毒室而去。
安老大夫和刘普成再次踏入病房时。就看到齐悦的床边坐着常云成,因为得到了嘱咐不能动,他只是紧紧的抓着齐悦垂在身侧的手。
“世子爷来了。”安老大夫说道,并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似乎他就本来在此一般。
常云成没有理会,视线始终落在那女人的脸上。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动不动。
“世子爷,你来了正好,我打算用长针。”安老大夫说道。
常云成这才看向他,却没有说话。
“因为全部刺入脑内,所以很危险,好的话师父会醒来,不好的话,即刻便丧命。”安老大夫说道。
常云成看着他,依旧没说话,只是握着齐悦的手更加紧。
“师父是个孤儿,没有亲人,世子爷与她曾有百年之缘分,倒也可以说是最亲近的人了,所以你来做决定吧。”安老大夫说道。
这句话传入常云成耳内,他原本遍布红丝的眼更加的红起来,将头埋在齐悦身侧一刻。
“那就快治吧。”他抬起头,哑声说道,“这个女人,胆子大的很,又怎么会怕死。”
安老大夫看着他,点了点头。
虽然已经见过恐怖血腥的开胸开腹,但当看到安老大夫将一根根细长的金针插入齐悦的头上,阿如还是转开了视线,身子发抖,咬着手任凭眼泪四流。
一根又一根,分别七个部位插满了长针,随着安老大夫的轻捻,室内安静无比,连那个备受疼痛折磨的伤者都强忍住,死死的看着这边。
一刻钟后,安老大夫终于捻完了一遍,但并没有出针。
“一个时辰后,我再来捻针。”他说道,说完这句话就靠在了轮椅上,显然筋疲力尽。
刘普成一句话不说忙推起他出去了。
夜幕降下来时,屋子里站满了人,屋子外也沾满了,所有人焦急紧张的看着依旧毫无动静的齐悦。
“如果子时之前还没醒的话。”安老大夫低声说道,“就。。”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阿如第一个情绪崩溃了,她大哭一声奔了出去。
刘普成面色亦是一片惨白,自从事情发生后一直淡定的他终于身子不能自制的抖成一片。
常云成神情不变,他只是紧紧的抓着齐悦的手。
“月娘,月娘。”他喃喃说道,靠近齐悦的耳边,“你这个臭女人,一拳被人打死了,真是太丢人了…”
夜色深深,屋子里外的人都渐渐的散去了,千金堂的红灯笼被逐一摘下来。
黄子乔站在门外,一眼看到被弟子挂上的白灯,顿时急了,上前一脚踹倒。
“谁让你挂的!谁让你挂的!”他喝骂道,将那灯笼扯下来,在脚下狠狠的踩踏。
屋子里常云成已经说的嘴唇破裂出血,嗓子也沙哑的不能听了,但他依旧凑在齐悦耳边不停的说,说着除了自己别人已经听不懂的话。
阿如阿好已经准备好了衣裳,跪在地上,两个丫头已经没了眼泪,这是木然的呆坐着。
屋子里只有常云成喃喃的声音,忽的,常云成的声音停下了。
“常云成。。”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
阿如阿好猛地坐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床上。
“常云成…”齐悦的嘴唇蠕动,发出弱弱的声音,与此同时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的攥起。
阿如大口大口的喘气,踉跄着站起来,后退后退。
“大夫大夫…”她猛地冲出去,撕心裂肺的声音划破了夜空,“醒了,醒了。。”
院子外顿时沸腾起来,似乎都向这边涌来,常云成听不到那些喧闹,他紧紧握着齐悦的手,将头埋在她的肩头,终于发出一声似哭又似笑的声音。
第二百二十二章 难逃
手术室里顿时乱了套,看着喷出来的血,胡三很干脆的眼一黑晕了过去,张同浑身哆嗦,虽然没有晕倒,但也跟晕过去没区别。
“齐悦!”棺材仔喊道,伸手就要去按住。
这一声齐悦让齐悦回过神。
“纱布!”她喊道。
那边的阿如已经完全不能自制了,手扶着器械架子勉强站住。
棺材仔伸手拿过厚厚的一沓子布,齐悦开始填充。
“调整手术床,头低脚高!”她喊道。
阿如胡三张同已经靠不上了,棺材仔对这个床不熟悉,听了便站过去要自己抬起来,刘普成忙伸手过去摇动床位,那活动的床板便慢慢的升高了。
“锯子..”齐悦又伸手。
棺材仔愣了下。
“要做什么?”他问道。
“我要完全劈开胸骨。”齐悦说道。
棺材仔看着她,露在口罩外的眼瞪大,呼吸更加急促。
“都这样还要劈开…。”他颤声说道。
“是,这是有大动脉分支破裂出血,没有体外循环技术,我要马上找到出血位置缝合…纱布,给我纱布,填塞压迫止血…..”齐悦说道,一面手下不停,白布一块一块的填塞进去,“阿如,输血!”
阿如想要应声是,可是却抖得发不出声音。
棺材仔伸手拿过。
“怎么做?”他喊道,看着这从来未见过的器械。
刘普成迈上前,拿过针头接上管子,刺入伤者静脉。
伴着齐悦再次扩大切口,整个手术室似乎变成了屠宰场。
外边也乱了套,看到里面胡三都晕了过去,外边虽然没有那么直观的看到胸腔血涌,但也吓得哇哇乱叫。
原本被劝说在一旁等候的伤者家属此时也急了。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他们喊着就扑上来。
几个弟子想要拦住他们,但却被推开了。
为首的男人扑在隔扇上,透过空子看进去,正好看到齐悦举起一把锯在伤者胸口拉。
“杀人啊!”男人发出一声嚎叫,双手咚的抓住隔扇。
力量之大,让整个隔扇都抖了起来。
几个弟子们慌忙涌上来阻拦他。
“这是手术,在手术,不要怕。”他们乱乱的喊道。
“哥!哥!上当了!”门外栓子冲进来大声喊道,“人家说了,他们千金堂是骗子,是拿人..人..做什么练习…练习技术的!”
这句话和方才男人看到的场面做了印证,男人顿时大怒。
“砸门!”他喊道,就冲手术室的门冲去。
咚咚的撞门声让手术室里的人也惊呆了。
“顶住门,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齐悦喊道。
刘普成立刻就冲过去死死的顶住门,阿如哆嗦着也想要跑过去,刚迈脚就摔倒了,但硬是爬了过去。
“不能进,手术结束之前不能进。”刘普成大声喊道。
门外怒骂声撞门声不断。
外边的弟子们听到师傅的喊,也都回过神,拼着命扑上来,又是拦又是拉。
这四个男人力气大,很快甩到一片弟子,一个男人举起一把椅子,重重的砸向门。
张同刘普成阿如死死的抵住。
对于这一切,齐悦似乎都听不到,她已经扩开了切口,除去了填塞压迫白布,开始解剖纵膈局部。
棺材仔拿着虹吸,将血液不断的吸出,好让她视野清楚。
两个人的额头上都是汗,罩衫内的衣裳也都湿透了。
“找到了!”齐悦发出一声低呼,“左颈总动脉…血管钳..”
她伸手,棺材仔一手拿着虹吸,一手准确的拿过钳子递过来。
“最小的缝线。”齐悦说道,再次伸手。
针线准确递过来,她眨着眼,不顾眼睛的涩疼,开始缝补。
“还是有渗血..”她喃喃说道,再一次伸手。
棺材仔的线再次递过来,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缝补,时间还有嘈杂声似乎被隔绝了,这一刻除了耳朵的嗡嗡响,他们什么也听不到。
屋子里沙漏一点点的流淌,已经整整过去三个半时辰了。
棺材仔从沙漏上收回视线,接着专注的看着齐悦的手,那双灵巧的手在人体内翻飞。
安老大夫就是在这种时候停在了千金堂外。
喧闹声几乎掀翻了整个院子。
安小大夫听得后边的怒骂嚎叫,吓的脸都白了。
“父亲,千金堂肯定惹上麻烦了,咱们可别进去。”他慌忙说道。
安小大夫心急如焚。
“快点推我进去!”他一棍子打道。
安小大夫无法只得推着进去,这一次,没人理会他们,也没人给他们铺设门板,所有的弟子都冲向后院,前堂空无一人。
外边街上的人听到热闹也都跑进来,将后堂的门都堵死了,好容易安小大夫才推着父亲挤进去。
院子里如同饺子开了锅。
弟子们东倒西歪,三个两个四五个的各自和一个壮汉拉扯,或者抱腿或者抱腰,总之不管那壮汉如何大拳头的乱打,他们死死的不肯松手。
一个壮汉发狂般的嘶吼一声,荡开了抓着自己的四个弟子,整个人都撞向屋门。
安小大夫侧头移开视线。
“这是怎么了?”安老大夫大声的问道,神情焦急。
“说是杀人呢…”有围观的群众说道。
这一次屋门被撞开半扇,男人叫着要冲进去,地上的弟子奋力扑上去,死死的抱住男人的腿脚。
那男人怒吼着踢打,却摔不开。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
“喊什么喊,快走开,手术做完了!”刘普成喊道。
这还是刘普成第一次这么大声说道,喧闹的院子顿时安静下来,挣扎的打闹的都看过来。
什么?
“手术做完了,现在是重症监护,所有人不得进入。”刘普成说道。
他说完转过身,看里面。
“小齐,是在这里还是移动到隔壁病房…”他说道。
齐悦正走过来,已经被汗水刺激的发红的眼看过来。
“移动..这里污染太严重了….老师..”她带着疲惫的说道,话音未落,惊呼一声,上前一把抓住刘普成就扯到一边。
“还我哥哥命来!”那大个男人趁着所有人愣神终于挣脱束缚,一步迈过来,大拳头狠狠的砸过来。
伴着众人的惊叫,扯来刘普成的齐悦正面迎上,连喊都没喊一声,仰面向后倒去,跌入紧跟在后发出一声惊呼的棺材仔怀里晕了过去。
夜色沉沉下来时,监牢里变得更加阴沉。
囚犯的呻吟哀嚎不断的传出来,空气中腥臭的味道让这里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两个差役急忙忙的跑着,试图追上前面急行的少年。
黄子乔一脚踹开屋门,屋子里四个男人被铁链锁着吊在桩子上,黄子乔一句话不说抓起一旁的鞭子就劈头盖脸的打过去。
四个男人发出一声一声的隐忍的痛呼,但却没有一个求饶。
黄子乔到底年纪小,很快打累了,气喘吁吁的停下,面前的几个人已经伤痕累累。
“齐娘子要是…”黄子乔喘气喝道,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那个词,他重新抓起鞭子狠狠的抽了一下,“你们就等着剥皮扒骨挫骨扬灰吧!”
伤痕累累的男人发出一声冷笑。
“我们这些低贱,命不值钱,但是从来也没有白白丢性命的…”他沙哑嗓子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他的话没说完,黄子乔又是提起鞭子狠抽。
“你们贱命,贱命,就该去死去死,你们死一千个一万个也比不了齐娘子一个…”他喊道,狠狠的抽下去,“去死,你们去死,去死!”
夜色过去,天色蒙蒙亮,街道上有人碎步跑着,停在千金堂外。
千金堂门开着,常春兰泪眼朦胧的扶着门喘息一刻,冲了进去。
病房里两张床上都躺着人,各自有弟子在旁边查看什么。
“….体温高了…安大夫,这个人体温高了…”阿如哽咽从病床前转过头说道。
另一张病床前,坐着轮椅的安老大夫闻声回头。
“管他去死!”胡三在一旁恶狠狠说道,“就不该留他,扔出去..”
安老大夫看来他一眼。
“那师父岂不是白费了心血?”他说道。
说这话看向病床上,病床上齐悦安静的躺着,如果不是头上夹了两块木板做固定,以及额头上放着的冰袋,谁都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安老大夫的眼前不由浮现这女人明媚的一笑,带着咄咄逼人但却不让人觉得厌恶,他的眼睛也不由酸涩一下,伸手摸了自己的腿,当医者,这种命难道都是注定的么…..
他想起自己老妻说的那些话,你们当大夫救人性命,那是再跟阎王爷作对啊,阎王爷怎么会饶了你们…
他轻轻的叹口气,推动轮椅转过身。
“我来瞧瞧。”他说道,向那边的病床走了过去。
常春兰扶着门,哭着软到在地上,泪眼朦胧的看着病床上齐悦。
京城的初春的天还带着寒意,一阵乌云过后,雨雪交加打了下来,常云成裹着大斗篷跨入兵营,肩头上已经冰晶一片。
“四月初一出发。”他说道,对着屋子里散座的武官说道,“兵部已经定下日子了。”
“太好了我早就憋的难受了。”一个红衣武官笑道。
常云成也微微一笑,只不过这笑意始终未达眼底。
“世子爷。”门外传来急呼,“家里的信鸽到了。”
信鸽,常云成一怔,旋即猛地掀开帘子出去了。
接过侍卫地上的信筒,取出小小的卷纸,常云成竟忍不住有些颤抖。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么…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顿时面色惨白。***
第二百二十三章 所依
夜色深深的时候,病房里传出一声声呻吟。
胡三没好气的进来。
“喊什么喊!哪里就痛死你了!”他压低声吼道。
病床上的伤者收住呼痛,眼神微微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你喊什么喊,怎么可能不痛?”阿如掀开病人的床单,将消毒汤药浸泡过的白布仔细的擦拭伤口。
这自然很痛,但病人硬生生的忍着。
胡三愤愤的坐在另一张病床前,看着病床上依旧昏迷的齐悦,眼圈再次发红。
阿如认真地完成消毒,抬头看这边胡三坐着抹泪。
“小娘子。”病者开口唤道,声音虚弱。
阿如看着他。
“可有哪里不舒服?”她轻声问道。
“我到底怎么了?”那病人低声问道,他不能高声说话,只要用力气,身子的疼痛就能让他晕过去,“我记得我死了…”
“你是死了,有人拿命换你!”胡三再忍不住哽咽吼道。
“你出去。”阿如喝道。
胡三嘴颤抖,最终伸手一擦眼泪出去了。
“小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伤者喃喃问道,一面扭头看,看到那边病床上躺着的女人,“这是哪里啊?”
阿如叹口气,没有回答他,而是查看了他的引流管,看了又不确定,从一旁桌子上翻出一堆纸,认真地翻看一刻,才再次来看。
男人实在忍不住了发出一声声的呻吟。
“血压下降了…”阿如面色有些慌乱,看着血压计颤声说道,她看向一旁床上的齐悦,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齐....”
她扑过去,抓着齐悦的胳膊。
“齐悦,齐悦。”她一声声喊道,“你快醒过来,血压下降了,该怎么办?”
刘普成推着安老大夫进来,看到这情形,眼睛微微发涩。
“阿如姑娘,现在不要晃动师父。”安老大夫说道。
阿如立刻松开手,靠在床边哭,哭了一刻,擦泪。
“那边,血压下降了…”她伸手指着伤者说道。
安老大夫点点头,刘普成推着他过去了,安老大夫仔细的诊脉查看。
“用些止痛的药吧。”他说道。
刘普成应声是。
安老大夫又认真地询问伤者,怎么痛,哪里痛。
“..这里…”伤者喘气说道,伸手指着胸口,“好痛,呼吸的时候,痛,痛死了..好像骨头在动..”
“摘下了一根肋骨。”刘普成低声说道,“胸骨是用铁丝固定的,会不会..松了?”
什么?
伤者听得傻掉了,什么?
安老大夫再次伸手诊脉。
“取带子,将他胸部再加固定,绑在床上吧。”他说道,“我再开两服药,但是如果真的是松了…那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只有等…”
他扭过头看这边的齐悦。
醒来吧,你的诊疗还没结束呢,扔下这摊子可怎么办…
刘普成叹口气,然后又推着他来到齐悦床前。
安老大夫诊脉,又翻看了眼口鼻。
“调血府逐瘀汤加减吧。”他说道,“再加通窍活血汤加减。”
刘普成点点头。
“多亏有您在,要不然…”他低声说道,声音依然沙哑。
安老大夫没有说什么,拍了拍他的手。
二人出去了。
屋子里王同业正焦急的等待,看到他们过来,站起来不用问就从二人的神情知道答案,他又坐了回去。
屋子里陷入沉默。
“人呢?为什么不让我进?你们走开,我看我儿媳妇凭什么不让..”
外边传来嘈杂声,伴着定西候的大嗓门。
王同业只觉得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
“常荣!”他一步迈出去,喝道,“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定西候被喝的愣住了,看着王同业,旋即脸色涨红。
“你这老东西,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滚出去才是!”他喝道,想起当初儿媳妇出门,就是这老小子第一个来接的!
“碍你什么事!”他愤愤骂道,啐了口。
王同业站在屋檐下,怒目看着他。
“你还有脸来!要不是你,她会如此?”他喝道,因为气愤身子发抖。
这话定西候爱听,眼睛不由一亮。
对对,要不是这女人不听他的话,又怎么有今日的飞来横祸。
看到没,看到没,这都是这女人的错!
他定西候有情有义大人不记小人过…
看着定西候的神情,王同业哪里猜不到他的想法,顿时更加气愤。
“滚滚。”他喊道,“打出去打出去。”
定西候吓了一跳。
“你敢!”他瞪眼喝道。
果然有敢的,胡三第一个抓着条凳就冲过去了。
定西候有些狼狈的跌出千金堂。
“你们你们!”他气得跳脚,看着街上指指点点的人,“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来看她,给她一个回头的机会,你们胡闹什么!”
王同业跟出来,看着他冷笑。
“常荣,我告诉你,你没这个机会了,只要齐娘子醒来,我就下聘她为长孙媳!”他大声说道。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都愣住了,定西候更是愕然。
原来这老东西是打的这主意…
怪不得当初如此维护月娘…
原来不是看自己的面子,而是早就起了祸心!
这老东西…
夺人妻女!不共戴天!
“老不休的,我告你去!”定西候气的骂道,伸手指着王同业。
“告我?你还有脸告我!”王同业呸了声,“你还是先想想怎么给皇帝交代吧!回去好好看看折子吧!醒醒吧!蠢货!”
门外最终双方的下人拉开了两个老者,避免了丢人丢到大街,双方愤愤离去,千金堂前终于恢复安静。
对于外边这一切闹剧,千金堂的诸人并没有理会,他们虽然神情沉重,但都安静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天色微明的时候,城门外大路上疾驰来一匹马,伴着一声嘶鸣,马儿跪倒在地,口吐白沫再不能起身。
常云成几乎在同时跃下马,脚步未停直冲向城门,急促的脚步声冲破了街道上蒙蒙的晨雾。
“什么人?”千金堂的门被踹开,早起的弟子发出一声惊呼,还没看清,人影就从身边跑过去。
阿如刚迈出屋门就被冲到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世子爷?”她不可置信的喊道,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发鬓凌乱,胡子拉碴,面容皱干,如果不是太过熟悉,都几乎认不出来。
常云成没理会她抬脚就要往屋子里冲。
阿如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死死的拖住。
“世子爷,先消毒。”她喊道。
已经带着阿如一脚迈入室内的常云成停下脚,转身出来了,他看着阿如,张了张嘴,竟然已经发不出声音。
阿如的眼泪早已经涌了出去,她转身引路向消毒室而去。
安老大夫和刘普成再次踏入病房时,就看到齐悦的床边坐着常云成,因为得到了嘱咐不能动,他只是紧紧的抓着齐悦垂在身侧的手。
“世子爷来了。”安老大夫说道,并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似乎他就本来在此一般。
常云成没有理会,视线始终落在那女人的脸上,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动不动。
“世子爷,你来了正好,我打算用长针。”安老大夫说道。
常云成这才看向他,却没有说话。
“因为全部刺入脑内,所以很危险,好的话师父会醒来,不好的话,即刻便丧命。”安老大夫说道。
常云成看着他,依旧没说话,只是握着齐悦的手更加紧。
“师父是个孤儿,没有亲人,世子爷与她曾有百年之缘分,倒也可以说是最亲近的人了,所以你来做决定吧。”安老大夫说道。
这句话传入常云成耳内,他原本遍布红丝的眼更加的红起来,将头埋在齐悦身侧一刻。
“那就快治吧。”他抬起头,哑声说道,“这个女人,胆子大的很,又怎么会怕死。”
安老大夫看着他,点了点头。
虽然已经见过恐怖血腥的开胸开腹,但当看到安老大夫将一根根细长的金针插入齐悦的头上,阿如还是转开了视线,身子发抖,咬着手任凭眼泪四流。
一根又一根,分别七个部位插满了长针,随着安老大夫的轻捻,室内安静无比,连那个备受疼痛折磨的伤者都强忍住,死死的看着这边。
一刻钟后,安老大夫终于捻完了一遍,但并没有出针。
“一个时辰后,我再来捻针。”他说道,说完这句话就靠在了轮椅上,显然筋疲力尽。
刘普成一句话不说忙推起他出去了。
夜幕降下来时,屋子里站满了人,屋子外也沾满了,所有人焦急紧张的看着依旧毫无动静的齐悦。
“如果子时之前还没醒的话。”安老大夫低声说道,“就..”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阿如第一个情绪崩溃了,她大哭一声奔了出去。
刘普成面色亦是一片惨白,自从事情发生后一直淡定的他终于身子不能自制的抖成一片。
常云成神情不变,他只是紧紧的抓着齐悦的手。
“月娘,月娘。”他喃喃说道,靠近齐悦的耳边,“你这个臭女人,一拳被人打死了,真是太丢人了…”
夜色深深,屋子里外的人都渐渐的散去了,千金堂的红灯笼被逐一摘下来。
黄子乔站在门外,一眼看到被弟子挂上的白灯,顿时急了,上前一脚踹倒。
“谁让你挂的!谁让你挂的!”他喝骂道,将那灯笼扯下来,在脚下狠狠的踩踏。
屋子里常云成已经说的嘴唇破裂出血,嗓子也沙哑的不能听了,但他依旧凑在齐悦耳边不停的说,说着除了自己别人已经听不懂的话。
阿如阿好已经准备好了衣裳,跪在地上,两个丫头已经没了眼泪,这是木然的呆坐着。
屋子里只有常云成喃喃的声音,忽的,常云成的声音停下了。
“常云成..”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
阿如阿好猛地坐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床上。
“常云成…”齐悦的嘴唇蠕动,发出弱弱的声音,与此同时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的攥起。
阿如大口大口的喘气,踉跄着站起来,后退后退。
“大夫大夫…”她猛地冲出去,撕心裂肺的声音划破了夜空,“醒了,醒了..”
院子外顿时沸腾起来,似乎都向这边涌来,常云成听不到那些喧闹,他紧紧握着齐悦的手,将头埋在她的肩头,终于发出一声似哭又似笑的声音。***
第二百二十四章 情怯
已经过了子时,千金堂里却如同白日一般。
病床上齐悦依旧闭着眼方才的呢喃似乎是错觉。
“我真的看到了!”阿如哭着说道,不知道是要说服众人还是要说服自己,“世子爷,你也听到了是不是?少夫人在喊你的名字..”
常云成依旧半跪在床边,紧紧的握着齐悦的手,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死死看着那个依旧沉睡的女人。
她在喊自己,她在喊自己,他不会听错的。
他的脑子只重复着这句话。
这个时候她在喊自己的名字…
如果,如果没有离开,今天的事怎么会发生…
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他说过别人欺负她时,他会第一时间出来帮她…
可是他从来没做到过,他做的也仅仅是说说。
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能给她。
常云成将头再次埋在齐悦的身侧,身子不可自制的发抖。
“师父暂时没事了。”这边安老大夫终于问诊结束了。
这句话说出来,就连隔壁病床的男人觉得一颗心终于从嘴里放下了,虽然他的心依旧吊在嗓子眼,那是自从得知自己的胸口被劈开又摘了一根骨头之后的反应。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喜不自禁的发出一声声压抑的欢呼。
阿如和阿好哭着抱在一起。
“那她怎么还不醒?”刘普成是大夫,还能保持冷静问道。
暂时没事,那以后呢?
刘普成这句话问出来,高兴的人们顿时又紧张起来,看向安老大夫。
阿如阿好抱在一起,流着泪动也不敢动。
“先吃药吧。”安老大夫最终只是说道。
鹤嘴壶取来,刘普成亲自灌药,不知道是因为强灌药不舒服,还是药太苦了,昏迷中的齐悦皱起眉头,头轻轻的晃动。
“有反应!真的有反应!”站得近的胡三嗷的一声叫起来,指着床上齐悦,然后就放声大哭。
“师父我对不起你啊,我没用啊。”他伸手啪啪的打自己的耳光,“我胡三原本就不算个人啊,是我死缠烂打非要喊你当师父,我哪里配啊,我知道自己不配啊,你却真的把我当徒弟啊,比亲兄弟还亲,比亲儿子还亲….”
这话听起来很好笑,但此时此刻没人笑。
“..那些钱说给我就给我,我要多少就给多少,那些图纸那些连工匠都惊奇连连的图纸啊,师父啊,亲儿子也没这么亲的啊,我没用啊,我什么都做不了啊,除了惹祸就是添乱,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啊,做手术我晕倒,你被人打我晕倒,我还活着干什么啊!我活着有什么用啊!”胡三捶胸顿足几近癫狂。
刘普成摇摇头示意两个弟子架他出去。
安老大夫说了病人需要静养,屋子里的人这才都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自始至终常云成一直跪在床前,一动不动。
“世子爷,您去休息一下吧,是不是赶了几天…”阿如迟疑一下说道。
常云成没有理会。
阿好擦泪端来一杯水。
“世子爷,那你多少喝点水..”她哽咽说道,“你这样,少夫人知道心里也会不安的。”
让她不安…
自己什么也给不了她,连句好听话都没说过,从来都是她让着自己,哄着自己…
让她不安,你常云成还是不是个人…
常云成抬起头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了。
“饭。”他干涩的嗓子终于能吐出字来。
阿如忙点头。
“快去。”她说道。
阿好忙忙的去了,不多时端了饭菜过来,常云成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干净。
阿如和阿好看着又开始哭。
这是饿了几天了啊,从京城到这里,是不是一路上都没停过,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常云成吃过饭,人也精神了一点。
“你们去歇着吧,我来守着她。”常云成说道。
阿如和阿好摇头。
“你们去吧,你们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守着她护着她,她能指望的只有你们了。”常云成哑声说道,“能真正照顾她的也只有你们。”
阿如低头拭泪,应声是,又去看了看这边的病人,按照要求量了体温看了血压,又拿过听诊器听诊了心肺。
病人看着阿如,五大三粗的汉子竟忍不住眼圈发红。
“小娘子,你是好汉。”他说道。
阿如被他说的愣了下。
“我对不起你们,你们竟然还如此照顾我..你们的娘子如此危急,你竟然还能不忘做这些…”病人哑声说道,指了指阿如手里的血压计听诊器。
阿如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我不是好汉,我家娘子才是好汉。”她说道,说罢不再理会这个伤者,走到常云成这边。
常云成对他们的说话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安静的看着齐悦,一只手轻轻的摸着她的脸,一只手攥紧她的手。
“那辛苦世子爷了。”阿如低头说道,拉着还不想出去的阿好退了出去。
外边的灯逐渐熄灭了几盏,屋子里暗了下来。
“月娘。”常云成轻声喊道,“你听到没,阿如说我辛苦。”
他说着笑起来。
“我辛苦,我辛苦什么啊,我能辛苦是我活该,是我荣幸..”他说道,再一次将头埋在床上,“月娘,我不敢想…”
旁边的病人从来没有这样期盼自己痛,痛晕过就好了。
他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又是羞愧,恨不得去死,却偏偏死不了。
他终于忍不住呜呜起来。
“这位爷,是我害了您夫人,我的命不值钱,我死不足惜..”他哭道。
常云成猛的站起来了,几步迈到他这边,如同一座山威压罩住这个病床上的男人。
男人刀里来刀里去,什么阵仗没见过,但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觉得一瞬间窒息。
“你的命以前很不值钱,但从现在起,你的命是她给的,所以很值钱!”常云成哑声说道,“你要是给我死了,管青牛,你们燕云寨一百三十六口,都会给你陪葬的。”
男人面色骤然青紫。
“你.你怎么知道我..”他结结巴巴说道。
“我常云成对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说到做到过,我在她面前言而无信。”常云成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伸手指了指那边的齐悦,“但是我常云成对别人,自认为还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言必行行必果!”
管青牛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常云成。
“所以,你给我活着,你要是死了,你的人,都活不成了。”常云成再次说道,说罢不再看他,因为保持半跪的姿势太久了,他的腿都僵硬了,一步一步的挪回到齐悦身边,再一次半跪下了,抓紧了齐悦的手。
“月娘。”他贴近齐悦的脸,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月娘。”
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复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管青牛忍不住流下眼泪,觉得这个男人喊出的名字,是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最虐心的话,他想起很久以前,看着自己女人和肚子里的孩子死在土匪马蹄下的时候,那种绝望无助的感觉,那种世间空荡,只剩自己上下无着落,想要抓住什么又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安老大夫又进来进行一次针灸,这一次针灸不久,可以感觉到齐悦的呼吸平稳了很多。
“世子爷,你可以放心了。”安老大夫诊脉,又认真的翻看了齐悦的眼,说道。
此话一出,常云成身形微微一晃,空着的手扶住了床。
“那齐娘子什么时候能醒?”刘普成问道。
他是大夫,但此时却问出毫无不懂事的家属般的问话,可见医不自治这句话是真的。
安老大夫示意取鹤嘴壶来灌药。
阿如亲自给齐悦喂了药。
“我估计今晚差不多。”安老大夫这才说道。
今晚…
常云成看着安静睡着的女人的脸,只觉得心跳的猛地要窒息。
她看到自己..
让她看到自己…
自己有什么脸让她看到自己…
得知这个消息,所有人都赶来了,看到常云成,常春兰二夫人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她们惊呼。
二夫人因为心神憔悴,整个人都要脱像,走是走不动了,被人用软轿子抬着,此时惊吓的从轿子上坐起来。
常云成没有回答。
“请,不要告诉她。”他说道,一面冲二人施礼,“不要告诉任何人。”
常春兰面露不解,而二夫人则松了口气,慢慢的靠回软轿子上。
“你能这样做,可见才是真的对月娘好。”她缓缓说道。
夜色终于在大家恨不得拉月而行摇漏催鼓中到来了,伴着安老大夫的再一次行针,齐悦的微微晃动,眼皮抖动。
要醒了,每个人都忍不住挤上前,而这个时候,一直紧紧握着齐悦手的常云成却松开了手,慢慢的向后退去。
当他的书松开的时候,齐悦的手便开始动了,似乎有些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抓不到,然后她的眼便睁开了。
“娘子。”阿如再忍不住扑过去跪在床边就哭。
“月娘。”二夫人也不用人扶着,自己站了过去,颤声喊道。
齐悦的视线转动,迷茫的看着眼前凑过来的面容。
“.我..怎么了?”她蠕动嘴唇,发出声音。
屋子里顿时又是哭又是笑。
常云成已经站到了门外,隔着窗户隐在夜色里看着里边,人群围挡,他已经看不到那女人的面容,但还是死死的看着。
“世子爷,不能再耽搁了,不告而出,到期不行,是欺君大罪啊。”身后侍卫低声说道。
常云成闭上眼猛地转过身。
“你们四个留下。”他说道,说罢大步而去,一步一步迈入夜色中。
******************
不要破费了哈,太破费了,每天的新增订阅就已经让我感激到不行了,谢谢谢谢,还是那句话,我之所以能更多一些,是因为你们想看,要不然,我根本就写不下去也写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