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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龙     三少爷的剑txt下载     三少爷的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千红剑客

    胖掌柜不敢再开口鞠躬而退。别的桌上却有人在冷笑:「这小子也不知是暴户还是饿疯了!」

    小弟好像根本没听见喃喃道;「这些菜都是我喜欢契的只可惜平时很难契得到!」

    谢晓峰道;「只要你高兴能契多少就契多少。」

    没有人能契得下这样一桌菜小弟每样只契了一口就放下筷子:「我饱了。」

    谢晓峰道:「你契得不多!」

    小弟道「若是契一口就已尝出滋味又何必契得太多!」

    他长长吐出口气拍了拍桌子道「看账来。」

    像他这样的客人并不多胖掌柜早就在旁边等著陪笑道:「这是八两银子一桌的外加酒水一共是十两四钱。」

    小弟道「不贵。」

    胖掌恒道「小号做生意一向规矩。连半分钱都不会多算客官的。」

    小弟看了看谢晓峰道「加上小账赏钱。我们就给他十二两怎样.」谢晓峰道「不多。」

    小弟道「你要照顾我我契饭当然该你付钱。」

    谢晓峰道「不错。」

    小弟道「你为什还不付!」

    谢晓峰道「因为我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小弟笑了大笑忽然站起来向刚才有人冷笑的桌子走过去。

    这一桌的客人有四位除了一个酒喝最少话也说得最少看起来好像有点笨头笨脑的布衣少年外其余三个人都是气概轩昂意气风的英俊男儿年纪也都在二十左右。

    桌上摆著三柄剑形式都很古雅纵末出鞘也看得出却是利器。

    刚才在冷笑的一个人衣著最华丽神情最骄傲看见小弟走过来他又在冷笑。

    小弟却看著摆在他手边的那柄剑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剑。」

    这人冷笑道:「你也懂剑!」

    小弟道:「据说昔年有位徐鲁子徐大师铸剑之术天下无双据说他曾应武当第七代掌门之邀以西方精铁之英用武当解剑池的水铸成了七柄利剑由掌门人传给门下剑术最高的七大弟子人在剑在死后才交回掌门收执。」

    他傲笑问道:「却不知这柄剑是否其中之一!」

    冷笑的少年还在冷笑身旁却已有个紫衣人道:「好眼力。」

    小弟道:「贵姓!」

    紫衣人道:「我姓袁他姓曹。」

    小弟道:「莫非就是武当七大弟子中最年轻英俊的曹寒玉!」

    紫衣人又说了句:「好眼力。」

    小弟道:「那阁下想必就是金陵紫衣老家的大公子了。」

    紫衣人道:「我是老二我叫袁次云他才是我的大哥袁飞云就坐在他身旁唇上已有了微髭。」

    小弟道:「这位呢!」

    他问的是那看来最老实的布衣少年:「彩凤不与寒鸦同飞这位想必也是名门世家的少爷公子。」

    布衣少年只说了三个字;「我不是。」

    小弟道:「很好。」

    这两个字下面显然还有下文布衣少年就等著他说下去。老实人通常都不多说也不多问。

    小弟果然已接著说道:「这里总算有个人是跟他无冤无仇的了。」

    袁次云道:「他是谁!」

    小弟道;「就是那个本来该付账身上却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的人。」

    袁次云道:「我们都跟他有克仇!」

    小弟道:「好像有一点。」

    袁次云道:「有什冤亍什仇!」

    小弟道:「贷昆仲是不是有位叔父江湖人称千红剑客!」

    袁次云道:「是。」

    小弟道:「这位曹公子是不是有位兄长单名一个『冰』字。」

    袁次云道:「是。」

    小弟道:「他们两位是不是死在神剑山庄的!」

    袁次云脸色已变了道;「难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小弟道:「他就是翠云峰绿水湖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谢晓峰。」

    「呛啷」一声曹寒玉的剑已出鞘袁家兄弟的手也已握住剑柄。

    「你就是谢晓峰!」

    「我就是。」

    剑光闪动间三柄剑已将谢晓峰围住。

    谢晓峰的脸色没有变胖掌柜的脸却已被吓得青小弟突然走过去拉了拉他衣角悄悄问:「你知不知道契自食的最好的法子是什!」

    胖掌杠摇头。

    小弟道「就是先找几个人混战一场自己再悄悄溜走。」

    小弟已经溜了。他说溜就溜溜得真快等到胖掌柜回过头他早已人影不见。

    胖掌柜只有苦笑。他并不是不知道这法子以前就有人在这里用过以后一定还有人会用。

    因为用这法子来契白食实在很有效。

    正午长街。

    小弟沿著屋后下的阴影往前走。能够摆脱掉谢晓峰本是件很令人得意高兴的事可是他却连一点这种感觉都没有。

    他只想一个人奔走入原野放声呐喊又想远远的奔上高山之巅去痛哭一场。

    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为什会这想也许连他自己都知道。

    ━━谢晓峰是不是能对付那三个眠睛长在头顶上的小杂种?

    ━━他们谁胜谁负跟我有什狗屁关系?就算他们全部都死了也有他们的老子和娘来为他们悲伤痛哭我死了有谁会为我掉一滴眼泪印?

    小弟忽然笑了大笑。街上的人全都扭过头契惊的看著他都把他看成个疯子。可是他一点都不在乎别人随便把他看成什东西他都不在乎。

    一辆大车从前面的街角转过来用两匹马拉著的大车崭新的黑漆车厢擦得比镜子还亮窗口还斜插著一面小红旗。

    身上系著条红腰带的车把式手挥长鞭扬眉吐气神气得要命。

    小弟忽然冲过去挡在马头前健马惊嘶人立而起。

    赶车的大吼大骂一鞭子抽了下来。

    「你想死!」

    小弟还不想死也不想挨鞭子左手带住了鞭梢右手拉住了僵绳赶车的就一头栽在地上车马却已停下。

    车窗里一个人探出头来光洁的髻营养充足的脸却配著双凶横的眼。

    小弟走过去深深吸了口气道;「好漂亮的头好95。」

    这人狠狠的磴著他厉声道;「你想干什!」

    小弟道:「我想死。」

    一这人冷笑道:「那容易得很。」

    小弟微笑道:「我就知道我找对了地方也找对了人。」

    他看著这人扶在车窗上的一只手粗短的手指手背上青筋凸起。

    只有经过长期艰苦奋斗而且练过外家掌力的人才会有这一只手做别的事也许都不适宜要拖断一个人的脖子却绝非难事。

    小弟就伸长了脖子拉开车门微笑道:「请。」

    这人反而变得有些犹疑了无缘无故就来找死的人毕竟不太多。

    车厢里还有个猫一样蜷伏著的女人正眯著双新月般的睡眼在打量著小弟忽然契契的笑道:「他既然这想死你为什不索性成全了他?胡大爷几时变得连人都不敢杀了!」

    她的声音就像她的人一样娇弱而柔媚话中却带著猫爪般的刺。

    胡大爷眼睛里立刻又露出凶光冷冷道:「你几时见过我胡非杀过这样的无名小辈。」

    猫一样的少女又契契的笑道:「你怎知道他是个无名的小辈亍他年纪虽轻可是年轻人里名气大过你的也有不少说不定他就是武当派的曹寒玉也说不定他就是江南紫衣袁家的大少爷你心里一定就在顾忌著他们所以才不敢出手。」

    胡非的一张脸立刻涨血红这少女软言温柔可是每句话都说中了他的心病。

    他知道曹寒玉和袁家兄弟都到了这里这少年若是没有点来历怎敢在他面前无礼?

    小弟忽然道:「这位胡大爷莫非就是红旗镖局的铁掌胡非!」

    胡非立刻又挺起了胸膛大声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有点见识。」

    江湖豪杰听见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头心里总难免有些得意如果自己的名头能将对方骇走那当然更是再好也没有。

    小弟却叹了口气道:「我也想不到。」

    胡非道;「想不到什!」

    小弟道:「想不到红旗镖局居然有这大的威风这大的气派连镍局一但小小的镖师都能摆得出这大的排场来。」

    这样的鲜元怒马95车美人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镖师能养得起的。

    红旗镖局的声誉虽隆总镖头「飞骑快剑」铁中奇的追风七十二式和二十八枝穿云箭虽然是名震江湖的绝技可是镖局里的一个镖头月俸最多也只不过有几十两银子。

    胡非的脸涨得更红怒道:「我的排场大小跟你有什关系!」

    小弟道;「一点关系都没有。」

    胡非道:「你姓什?啡什?是什来历!」

    小弟道:「我既没有姓名也没有来历我我」这本是他心里的隐痛他说的话虽不伤人却刺伤了他自己。像曹寒玉那样的名门子弟提起自己的身世时当然不会有他这样悲苦的表情。

    胡非心里立刻松了口气厉声道:「我虽不杀无名小辈今日却不妨破例一次。」

    他的人已箭一般窜出车厢铁掌交错猛切小弟的咽喉。

    小弟道;「你虽然肯破例了我却又改变了主意又不想死了。」

    这几句话说完他已避开了胡非的二十招身子忽然一轻「嗤」的一声中指弹出指尖已点中了胡非的腰。胡非只觉得半边身子麻腰下又酸又软一腿条已跪了下去。

    那猫一样的女人道;「胡大镖头为什忽然变得如此多礼!」

    胡非咬著牙恨恨道:「你你这个契里扒外的贱人」那猫一样的女人道;「我契里扒外干我契了你什?凭你一个小小的镖师就能养得起我!」

    她看著小弟又道:「小弟弟你刚才只有一样事看错了。」

    小弟道;「哦!」

    猫一样的女人道;「一直都是我在养他不是他在养我。」

    胡非怒吼想朴过去又跌倒。

    猫一样的女人道:「最近你契得太多应该少坐车多走路。」

    她用那双新月般的眼睛看小弟:「可是我一个人坐在车里又害怕你说该怎办呢?」

    小弟道:「你想不想找个人陪你!」

    猫一样的女人道:「我当然想想得要命可是我在这里人地生疏又能找得到谁呢?」

    小弟道:「我。」

    胡非一条腿跪在地上看著小弟上了车看著马车绝尘而去却没有看见后面已有人无望无息的走过来已到了他身后。

    车厢里充满了醉人的95气。小弟跷起了脚坐在柔软的位子上看若对面那猫一样蜷伏在角落里的女人。这女人要甩掉一个男人简直比甩掉一把鼻涕还容易。

    这女人也在看著他忽然道;「后面究竟有什人在追你能让你怕得这厉害!」

    小弟故意不懂:「谁说后面有人在追我!」

    猫一样的女人笑道:「你虽然不是好人可是也不会无缘无故要抢人马车的你故意要找胡非的麻烦就因为你看上了车上的红旗躲在红旗镖局的车子里总比躲在别的地方好些。」

    她的眼睛也像狸一样利一眼就看出了别人在打什主意。

    小弟笑了:「你怎知道我是看中了车上的红旗不是看中了你!」

    猫一样的女人也笑了:「好可爱的孩子好甜的嘴。」

    她眨著眼眼波流动如春水;「你既然看中了我为什不过来抱抱我!」

    小弟道:「我怕。」

    猫一样的女人道:「怕什!」

    小弟道:「怕你以后也像甩鼻涕一样甩了我。」.狸一样的女人嫣然道:「我只甩那种本来就像鼻涕的男人你像不像鼻涕!」

    小弟道:「不像。」

    他忽然间就已坐了过去一下子就已抱住了她而且抱得很紧。

    他的身世孤苦离奇心里充满了悲愤不平做出来的事本来就不是可以用常理揣测的。

    他的手也很不老实。

    猫一样的女人忽然渖下了脸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

    小弟道:「我的胆子一向不小。」

    猫一样的女人道:「你知道我是什人!」

    小弟道:「你是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猫一样的女人道:「漂亮的女人都有男人的你知道我是谁的女人!」

    小弟道:「不管你以前是谁的现在总是我的。」

    猫一样的女人道:「可是可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小弟道:「我没有名字我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小杂种。」

    一提起这件事他心里就有一股悲伤恨气直冲上来只觉得世上从来也没有一个人对得起他他又何必要对得起别人?猫一样的女人看著他脸上的表情脸已红了好像又害羞又害怕头声道:「你心里在想什?是不是想强*奸我!」

    小弟道:「是。」

    他的头已伸过去去找她的嘴。

    突听车窗「格」的一响彷佛有风吹过等他抬起头对面的位子上已坐著一个人苍白的脸上带著种说不出的悲伤。

    小弟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又来了。」

    谢晓峰道:「我又来了。」

    车厢很阔大本来至少可以坐六个人的可是现在三个人就似已觉得很挤。

    小弟道;「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风流公子你的女人多得连数都数不清。」

    谢晓峰没有否认。

    小弟忽然跳起来大声道;「那末你为什不让我也有个女人难道你要要我做一辈子和尚!」

    谢晓峰脸上的表情很奇怪过了很久才强笑道:「你不必做和尚可是这个女人不行。」

    小弟道「为什!」

    猫一样的女人忽然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是他的。」

    小弟的脸色惨白的。

    猫一样的女人已坐过去轻摸著他的脸柔声道:「几年不见你又瘦了是不是因为女人太多?还是因为想我想瘦的!」

    谢晓峰没有动没有开口。

    小弟握禁双拳看著他们他不开口也不动。

    猫一样的女人道:「你为什不告诉我这位小弟弟是什人跟你有什关系!」

    小弟忽然笑了大笑。

    猫一样的女人道;「你笑什!」

    小弟道:「我笑你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人了又何必别人来告诉我!」

    猫一样的女人道;「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人?」

    小弟道:「你是个婊子。」

    他狂笑著撞开车门跳了出去。

    他狂笑狂奔。

    至于谢晓峰是不是还会跟著他?路上的人是不是又要把他当作疯子?他都不管了。

第三十一章存心送死

    他又奔回刚才那城市「状元楼」的金字牌仍旧闪闪光。

    他冲进去冲上楼。

    楼上没有血没有死人也没有战后的痕迹只有那胖掌柜还站在楼头契惊的看著他。

    曹寒玉和袁家兄弟刚才是根本没有出手?还是已被打跑了?

    小弟也不问只咧开嘴对那胖掌柜一笑道;「契白食的又来了把刚才那样的酒席再给我照样开一桌来错一样我就抄了这状元楼。」

    酒席又摆上。

    八热炒四荤四素先来八个小碟子下酒还有六品大菜虾子岛参燕窝鱼翅全鸡全鸭一样都没有少。

    可是小弟这次连一口都没有契。他在喝酒。

    二十斤一坛的竹叶青他一口气就几乎喝下了半坛子。他几乎已醉了。

    谢晓峰呢干谢晓峰为什没有来?是不是在陪那婊子?有了那样一个女人陪著他为什还要来?

    小弟又笑了大笑。

    楼外忽然响起一阵「隆隆」的车声一行镖车正从街上走过。

    有镖车就有镖旗。

    镖旗是走镖的护符也是镖局的荣誉这行镖车上插的是红旗。

    比鲜血还红的红旗。

    第一辆镖车上的红旗迎风招展正面绣著一个斗大的「铁」字。

    反面绣著一把银光闪闪的利剑和二十八枝穿云箭。

    这就是红旗镖局总镖头的令旗有这面旗在就表示这赵镖是威镇匹湖的「铁骑快剑」亲自出马押送的。

    有这面旗在大江南北的绿林豪杰纵无不望风远遁也没有人敢伸手来动这趟镖的。有这面旗在才有遍布大江南北一十八地的红旗镖局。所以这已不仅是一个人的荣誉也是十八家镖局中大小两千余的身家生命所系。无论谁侮辱了这面镖旗红旗镖局中上上下下两千余人都不惜踉他拚命的。

    小弟又笑了大笑就好像忽然想到了一件极有趣的事。

    大笑声中他已跃下高楼冲入镖车的行列一拳将前面护旗的镖师打下马去身子凌空一翻摘下了车上的镖旗双手一拗竟将这面威震大江南北的银剑红旗一下子拗成两段。

    车轮声马蹄声趟子手的吆喝声一下子忽然全都停顿。

    一片乌云掩住了白日乌云里电光一闪一个霹雳从半空中打下震得人耳鼓嗡嗡作窖。

    可是大家竟似已连这震耳的霹雳声都听不见一个个全都两眼直皑著车顶上的这个年轻人和他手里的两截断旗。

    没有人能想得到真的会有这种事生没有人能想得到世上真有这种不要命的疯子敢来做这种事。

    被一拳打下马鞍的护旗镖师已挣扎著从地上爬起这人张姓名宝走镖已有二十年做事最是老练稳重二十年来刀头舐血出生入死大风大浪也不如经历过多少同行们公送了他一个外号叫「实心木头人」。

    那并不是说他糊涂呆板而是说他无论遇上什事都能保持镇定渖著应变。可是现在连这实心木头人也已面如死灰全身上下抖个不停。

    这件事实在是意外太惊人生时大家全都措手不及事时每个人都乱了方针否则小弟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末必能一连得手就算能侥幸得手现在也已被乱刀分尸剁成了肉泥。

    看见这些人的脸色神情小弟也笑不出来只觉一阵寒意自足底升起全身都已冰冷僵硬。

    又是一声霹雳连下。震耳的霹雳声中彷佛听见有人说了个「杀」字接著就是「呛」的一响数十把刀剑同时出鞘这一声响实在比刚才的霹雳远可怕。

    刀光一起前后杠右四面八方郡有人飞奔而来脚步虽急促次序却是丝毫不乱霎时间已将这辆镖车围住。

    就凭这种临危不乱的章法已可想见红旗镖局的盛名得来并不是侥幸。

    张宝也渐渐恢复镇定护镖的四十三名镖师趟子手都在等著他只要他一声令出就要乱刀齐下血溅当地。

    小弟反而笑了。他并不怕死。他本就找死来的刚才虽然还有些紧张恐惧现在心里反而觉得说不出的轻松解脱。

    ━━世上所有的荣辱烦恼恩怨情仇现在都已将成过去。

    ━━我是个疯子也好是个没有爹的小杂种也好也都已没关系了。

    他索性在车顶上坐了下来大笑道:「你们的刀已出鞘为什还不过来杀了我。」

    这也是大家都想问张宝的在镖局中他的资格最老经历最丰总镖头不在时镖师们都以他马是瞻。

    张宝却还在犹疑缓缓道:「要杀你并不难我们举手间就可令你化作肉泥只不过」他身旁一个手执丧门剑的镖师抢著问道;「只不过怎样。」

    张宝渖吟著道:「我看这个人竟像是存心要来送死的。」

    丧门剑道:「那又怎样!」

    张买道;「存心送死的人必有隐情不可不问清楚何况他背后说不定还另有主使的人。」

    丧门剑冷笑道:「那我们就先废了他的双手双腿再说。」

    他的长剑一展第一个冲了上去剑光闪动直刺小弟的环跳穴。

    小弟并不怕死可是临死前却不能受人凌辱忽然飞起一脚踢飞了他的丧门剑。这一脚突然而来得无影无踪正是江南慕容七大绝技中的「飞踢流星脚」连流星都可踢其快可知。

    可是除了这柄丧门剑还有二十七把快刀十五柄利器在等著他。

    丧门剑斜斜飞出时已有三把刀.两柄剑直刺过来刺的都是他关节要害。

    刀光飞舞剑光如匹练突听「叮」的一响三把刀、两柄剑突然全都所成两截刀头剑尖凭空掉了下来两颗圆圆的东西从车顶上弹起的溜溜的稂在地上竟是两颗珍珠。

    车顶上已忽然多了一个人脸色苍白手里还捻著朵妇人鬓边插的珠花眼尖的人已看出上面的珍珠少了五颗。

    五件兵刃被击斯声音却只有一响这人竟能用小小的五颗珍珠在一刹那间同时击断五件精钢刀剑。在镖局里混饭契的都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可是像这样的功夫大家非但未闻末见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像。

    又是一望惊震大雨倾盆而落。

    这怛人却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也彷佛全无表情。

    小弟冷冷的看著他:「你又来了。」

    这人道:「我又来了。」

    大雨滂沱密珠般的雨点一粒粒打在他们头上沿著面颊流下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悲是喜?

    是怒是恨?谁也看不出。

    大家只看出这个人一定是武功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一定和这个折断镖旗的少年有密切的关系。

    张宝先压住了他的同伴就连满心怨气的丧门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问:「朋友尊姓.」「我姓谢。」

    张宝的脸色变了姓谢的高手只有一家:「阁下莫非是从翠云峰绿水湖神剑山庄来的!」

    这人道「是的。」

    张寅的声音已抖:「阁下莫非就是谢家的三少爷!」

    这人道「我就是谢晓峰。」

    谢晓峰!这三个字就像是某种神奇的符咒听见了这三个字没有人敢再动一动。

    忽然间一个人自大雨中飞奔而来大叫道「总镖头到了总镖头到」二十年前连山十八寨的盗贼群起气焰最盛时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人一骑独闯连山以一柄银剑二十八枝穿云箭扫平了连山十八寨身负的轻重伤痕大小竟有一十九之多。

    可是他还没有死居然还有余力追杀连山群盗中最凶悍的巴天豹一日一夜马不停蹄刺巴天豹的级于八百里外。这个人就是红旗镖局的总镖头「铁骑快剑」铁中奇。听见他们的总镖头到了四十多位镖头和赵子手同时松了口气。他们都相信他们的总镖头一定能解决这件事。

    谢晓峰心里在叹息。他知道这件事是小弟做错了可是他不能说他不愿管这件事可是不能不管。他绝不能眼见著这个孩子死在别人手里因为他在这世上唯一对不起的一个人就是这孩子。

    雨珠如廉。

    四个人撑著油布伞从大雨中慢步走来最前面的一个人白布袜黑布鞋力力正正的一张脸竟是在状元楼上和曹寒王同桌的那老实少年。

    铁中奇为什不来?他为什要来?

    看见了这年轻人红旗镖局旗下的镖师和赵子手竟全都穹身行礼每个人的神色都很恭谨每个人都对他十分尊敬。

    每个人都在恭恭敬敬的招呼他:「总镖头。」

    难道红旗镖局竟换了这看来有点笨笨的老实人!

    红旗镖局上下两千多人其中多的是昔日也曾纵横江湖的好手也曾有过响当当的名声就凭这样一个老老实实的年轻人怎能服得住那些镖悍不驯的江湖好汉。

    这当然有理。

    镖旗被毁镖师受辱就算张宝这样的老江湖遇上这种都难免惊惶失措。

    可是这少年居然还能从从容容的慢步而来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居然连一点惊惶愤怒的神色都没有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修养和钡定本不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所能做到的。

    大雨如注泥水满街。

    这少年慢幔的走过来一只白底黑布鞋上居然只有鞋尖沾了点泥水若没有绝顶高明的轻功深不可测的城府怎能做得到。

    谢晓峰的心渖了下去。他已现皂少年可能比铁中奇难对付要解决这件事很不容易。

    这少年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明知镖旗被毁明知折旗的人就在跟前竟好像完全不知道完全看不见手撑著油布伞慢慢的走过来只淡淡的问道:「今天护旗的镖师是那一位。」

    张宝立刻越众而出躬身道;「是我。」

    这少年道:「你今年已有多大年纪!」

    张宝道:「我是属牛的今年整整五十。」

    这少年道;「你在镖局中已做了多少年!」

    张宝道:「自从老镖头创立这镖局时我就己在了。」

    这少年道;「那已有二十六年。」

    张宝道:「是是二十六年。」

    这少年叹了口气道:「先父脾气刚烈你能跟他二十六年也算很不容易。」

    张宝垂下头脸上露出悲伤之色久久说不出话来。

    听到这里小弟也已听出他们说的那位老镖师无疑就是创立红旗镖局的「铁骑快剑」铁中奇这少年称他为「先父」当然就是他的儿子。

    父死子继所以这少年年纪虽轻就已接掌了红旗镖局铁老镖头的余威仍在大家也不能对他不服。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他们怎会忽然叙起家常来对镖旗被毁、镖师受辱的事反而一字不提。

    谢晓峰却已听出这少年问的这几句家常话里实在别有深意。

    张宝的悲伤看来并不是为了追悼铁老镖头的恩爱而是在为自己的失职悔恨愧疚。

    这少年叹息著忽又问道:「你是不是在三十九岁那年娶亲的。」

    张宜道:「是。」

    一这少年道:「听说你的妻子温柔贤慧还会烧一手好菜。」

    张寅道:「几样普通家常菜她倒还能烧得可口。」

    一这少年道:「她为你生了几个孩子!」

    张寅道:「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一这少年道:「有这样一位贤妻页母管教你的孩子日后想必都会安守本份的。」

    张实道:「但愿如此。」

    一逅少年道:「先父去世时家母总觉得身边缺少一个得力的人陪伴你若不反对不妨叫你的妻子到内宅去陪伴她老人家。」

    张寅忽然跪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对这少年的安排彷佛感激已极。

    一这少年也不拦阻等他磕完了头才问道:「你还有什心事!」

    张页道:「没有了。」

    这少年看著他又叹了口气挥手道:「你去吧。」

    张宜道:「是。」

    一这个字说出口忽然有一片血沫飞溅而出张宝的人已倒下手里的一柄剑已割断了他自己的咽喉。

    小弟的手足冰冷。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少年为什要问张买那些家常话。

    红旗镖局的纪律之严天下皆知张宝护旗失职本当严惩。

    可是这少年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要一个已在镖局中辛苦了二十末年的老人立刻横剑自刎而且还心甘情愿满怀感激。

    这少年心计之深渖手段之高明作风之冷酷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地上的鲜血转眼间就已被大雨冲净镖师脸上那种畏惧之色却是无论多大的雨都冲不掉的。对他们这位年轻的总镖头每个人心里都显然畏惧已极。

    这少年脸上居然还是全无表情又淡淡的说道;「胡镖头在那里?」

    他身后一个人始终低垂著头用油布伞挡住捡听见了这句话立刻跪下来五体投地伏在血水中道:「胡非。」

    一这少年也不回头看他一眼又问道:「你在镖局已怍了多久!」

    胡非道:「还不到十年。」

    这少年道:「你的月俸是多少两银子。」

    胡非道;「按规矩应该是二十四两承蒙总镖头恩赏每个月又加了六两。」

    这少年道;「你身上穿的这套衣服加上腰带靴帽一共值多少。」

    胡非道:「十十二两。」

    这少年道;「你在西城后面那栋宅子每个月要多少开销!」

    胡非的脸已扭曲雨水和冷汗同时滚落连声音都已嘶哑。

    一这少年道:「我知道你是个很讲究饮食的连家里用的厨子都是无价从状元楼抢去的一个月没有二、三十两银子只怕很难过得去。」

    胡非道:「那那是别人拿出来的我连一两都不必负担。」

    这少年笑了笑道:「看来你的本事倒不小居然能让人每个月拿几百两银子出来让你享受只不过」他的笑容惭渐消失:「江湖中的朋友们又怎会知道你有这大的本事看见红旗镖局里的一个镖师就有这大的排场心里一定会奇怪红旗镖局为什如此阔气是不是在暗中与绿林豪杰们有些勾结赚了些不明不白的银子。」

    胡非已听得全身抖以头顿地道;「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一这少年道:「为什?是不是因为替你出钱的那个人已给别人夺走!」

    胡非满面流血既不敢承认又不敢否认这少年道:「有人替你出钱让你享受本是件好事镖局也管不了你可是你居然眼睁睁的看著你的人被夺走连仇都不敢报那岂非长了他人的威风灭了我们镖局的志气。」

    胡非眼睛亮了立刻大声道:「那小子也就是毁了我们镖旗的人。」

    这少年道:「那你为什还不过去杀了他!」

    胡非道:「是。」

    他早就想出这口气了现在有总镖头替他撑腰他还怕什反手拨出了腰刀身子跃起。

    忽然间剑光一闪一柄剑斜斜刺来好像并不太快。可是等到他闪避时这柄剑已从他左胁刺入咽喉穿出鲜血飞溅化作了满天血雨。

    他甚至没看见这一剑是谁刺出来的。

    可是别人都看见了。胡非的人刚跃起这少年忽然反手抽出了身后一个人的佩剑随随便便一剑刺出连头都没有回过去看一眼。

    这一剑时间算得分毫不差出手的部位更是巧妙绝伦。但是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一剑而是他出手的冷酷无情。

    小弟忽又笑了大笑道:「你杀你自己属下的人难道还能教我害怕不成就算你将红旗镖局上上下下两千多人全都杀得乾乾净净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这少年根本不理他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过他一限就好像根本不知道镖旗是被他折段的又问道:「谢晓峰谢大侠是不是也来了!」

    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著油布伞的镖师立刻回答:「是。」

    这少年道:「那一位是谢大侠!」

    镖师道;「就是站在车顶上的那一位。」

    一这少年道;「不对。」镖师道:「不对!」

    一这少年道;「以谢大侠杓身分地位若是到了这里遇见了这种事早该仗义执言评定是非怎一直不声不响的站在那里?谢大侠又岂是这种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人!」

    谢晓峰忽然笑了笑道;「骂得好。」

    镖车远在四丈外中间还隔著十七、八个人可是等他说完了这三个字他的人忽然就已到了这少年跟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拍上他的肩。

    一这少年脸色虽然变了变但立刻就恢复镇定脚下居然没有后退半步。

    谢晓峰道:「总镖头也姓铁!」

    这少年道:「在下铁开诚。」

    谢晓峰道:「我就是谢晓峰。」

    镖师们虽然明知这个人武功深不可测虽然明知谢晓峰也到了这里可是听他亲口说出这三个字来还是不禁耸然动容。

第三十二章胸有成竹

    铁开诚躬身道;「先父在世时晚辈就常听他老人家说起谢大侠一剑纵横天下无敌。」

    谢晓峰道:「你的剑法也不错。」

    铁开诚道:「不敢。」

    谢晓峰道:「能杀人的剑法就是好剑法。」

    铁开诚道:「可是晚辈杀人并不是要以杀人立威更不是以杀人为快。」

    谢晓峰道:「你杀人通常都是为了什!」

    铁开诚道:「为了先父开创镖局时就教我们人人都一定要记住的六个字。」

    谢晓峰道:「六个字!」

    铁开诚道:「责任、纪律、荣眷。」

    谢晓峰道:「好果然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难怪红旗镖局的威名二十六年来始终不坠。」

    铁开诚躬身谢过才肃容道:「先父常教训我们要以镖局为业就得要时刻将这六个字牢记在心否则又与盗贼何异!」

    他的神情更严肃:「所以无论谁犯了这六个字杀无赦!」

    谢晓峰道:「好一个杀无赦!」

    铁开诚道:「张宝疏忽大意护旗失责胡非自甘堕落操守矢律所以他们虽是先父的旧人晚辈也不能枉怯徇私。」

    他目光灼灼逼视著谢晓峰:「神剑山庄威重天下当然也有他的家法。」

    谢晓峰不能否认。

    铁开诚道:「神剑山庄的门人子弟如是犯了家法是否也有罪!」

    谢晓峰更不能否认。

    铁开诚道:「无论那一家的门规家法是否都不容弟子忽视江湖道义破坏武林规矩!」

    他的目光如刀比刀锋更利:「闹市纵酒无故寻事不但伤了人还折毁了镖局中誉□复命所系的镖旗这算不算破坏了江湖规矩!」

    谢晓峰的回答简单而直接:「算的。」

    铁开诚目中第二次露出惊讶之色他手里已有了个打好了的绳圈正准备套上小弟的脖子谢晓峰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不将小弟的脖子挡住?不管怎样这机会都绝不能错他立刻追问:「不顾江湖道义无故破坏江湖规矩这种人犯的是什罪!」

    谢晓峰的回答更乾脆:「死罪。」

    铁开诚闭上了嘴。

    现在绳圈已套上小弟脖子他也已明白谢晓峰的意思。

    小弟的生命虽重神剑山庄的威信更重若是两者只能选择其一他只有牺牲小弟。

    现在张宝和胡非都已伏罪而死小弟当然也必死无赦。

    红旗镖局的镖师们无一不是目光如炬的老江湖当然也都看出这一点每个人的手又都握紧刀柄准备扑上去。

    铁开诚却又挥了挥手道;「退下去全都退下去。」

    没有人明白他为什要这样做可是也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铁开诚淡淡道;「罪名是谢大侠自己定下来的有谢大侠在还用得著你们出手!」

    小弟忽然大声道:「谁都用不著出手!」

    他盯著谢晓峰忽又大笑道:「谢晓峰果然不愧是谢晓峰果然把我照顾得很好我心里实在感激得很。」

    他大笑著跃下车顶冲入人群只听「喀叱」一响一名镖师的手臂已被拗断当中的剑已到了他手里他连看也不再去看谢晓峰一眼剑锋一转就往自己咽喉抹了过去。

    谢晓峰苍白的脸上全无表情全身上下好像连动静都没有大家只听见「嗤」的一声「格」的一衿小弟手里已只剩下个剑柄三尺的剑锋已凭空折断一样东西随著剑锋落下赫然又是一粒明珠。

    谢晓峰手里珠花上的明珠又少了一颗。

    小弟的手虽然握住了剑柄整个人却被震退了两步。

    他身后的三名镖手对望一眠两柄刀、一柄剑同时闪电般击出。

    这二人与那手臂折断的镖师交情最好本就同仇敌忾现在谢晓峰既然又出了手也就不算违抗总镖头的命令了。

    三人一起击出自然都是致命的杀手。

    只听谢晓峰指尖又是「嗤」的一响接著「格」的一声两柄刀.一柄剑立刻又同时折断二二个人竟同时被震退五步连刀柄都握不住。

    铁开诚渖下了脸冷冷道:「好强的力道好俊的功夫!」

    谢晓峰渖默。

    铁开诚冷笑道:「谢大侠武功之高原是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谢大侠的言而无信江湖中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谢晓峰道:「我言而无信!」

    铁开诚道:「刚才是谁订的罪。」

    谢晓峰道:「是我。」

    铁开诚道:「订的是什罪!」

    谢晓峰道:「死罪。」

    铁开诚道;「既然订了他的死罪为什又出手救他!」

    谢晓峰道:「我只订了一个人的罪有罪的却不是他。」

    铁开诚道:「不是他是谁?」谢晓峰道;「是我。」

    铁开诚目中第三次露出惊讶之色问道:「为什是你!」

    谢晓峰道:「因为那些不顾江湖道义破坏江湖规矩的事都是我教他做的。」

    他眼睛又露出了那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悲伤慢慢的接著道:「若不是我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我服罪当诛却绝不能让他为我而死。」

    铁开诚看著他瞳孔渐惭收缩忽然仰面长叹道:「状元搂头你以一根牙筷破了曹寒玉的武当剑法你的剑法之高实在是当世无双。」

    直到现在小弟才知道状元楼上那一战是谁胜谁负。

    他虽然还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眠心里却忽然在后悔了只恨自己当时没有留下来看一看谢家三少爷以牙筷破剑的威风。

    铁开诚又道:「当时袁家兄弟就看出了就算他们双剑合璧也绝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才知难而退在下两眼不瞎当然也看得出来若非逼不得已实在不愿与你交手。」

    谢晓峰道:「很好。」

    铁开诚道:「可是现在你既然这说想必已准备在剑法上一较生死胜负。」

    他冷笑接著道:「江湖中的道理本来就是要在刀头剑锋上才能讲得清楚的否则大家又何必苦练武功?武功高明的人无理也变成了有理那本就算不得什!」

    谢晓峰凝视著他过了很久忽然长叹道:「你错了。」

    铁开诚道:「错在那里?」

    谢晓峰道:「我既已服罪当然就用不著你来出手。」

    铁开诚虽然一向自负能喜怒不形于色比刻脸上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江湖中替人受过为朋友两胁插刀的事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以谢晓峰的身分武功又何苦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谢晓峰已走过去拍了拍小弟的肩道;「这里已没有你的事了你走吧。」

    小弟没有动没有回头。

    谢晓峰道:「我一直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小时一定受尽别人侮辱耻笑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做人酒色两字最好」他下面在说什小弟听不见。

    想到自己童年时的遭遇想到娃娃拥抱著他的情况小弟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上来忽然大声道:「好我走这是你要跟著我的我本就不欠你什!」

    他说走就走也不回头。没有人阻扪他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著谢晓峰。

    大雨如注沿著他湿透了的头滚滚流落流过他的眼睛就再也分不清那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好像天地间已只剩下他一个人。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身面对铁开诚。

    铁开诚没有开口也不必再开口。有谢家的三少爷抵罪红旗镖局上上下下还有谁能说什?

    谢晓峰却忽然问了句很奇怪的话:「据说铁老镖头近年一直很少在江湖走动为的就是要自己教导你。」

    铁开诚幔慢的点了点头黯然道;「不幸他老人家已在两个月前去世了。」

    谢晓峰道:「但是你毕竟已经成器。」

    铁开诚道:「那只因为他老人家的教训晚辈时刻不敢忘记。」谢晓峰也幔幔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很好很好很好」他将这两个字也不知说了多少遍声音越说越低头也越垂越低。

    他的手却已握紧。.长街上挤满了人有的是红旗镖局属下也有的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出这位天下无双的名侠心里充满了内疚和愧恨已准备用自己的鲜血来洗清。

    就在这时人丛中忽然有人大喊;「谢晓峰你错了该死的是铁开诚不是你因为」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停顿就像是突然被快刀刃割断。

    一个人从人丛中冲出来双睛凸出磴著铁开诚彷佛想说什?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出来人已倒下后背赫然插著柄尖刀已直没至柄。

    可是另一追的人丛中却有人替他说了下去:「因红旗镖局的令旗早就已被他沾辱了早已变得不值一文他」说到这里声音又被割斯又有一个人血淋淋的冲出来倒地而死。

    可是世上居然真有不怕死的人死并没有吓住他们。

    西面又有人嘶声大喊:「他外表忠厚内藏奸诈非但铁老镖头死得不明不白而且」这人一面大喊一面已奔出人丛忽然间刀光一闪穿出入他的咽喉。

    北面立刻又有人替他接著说了下去:「而且西城后那藏娇的金屋也是他买下的只因老镖头新丧他不能不避些嫌疑最近很少去那里才被胡非乘虚而入。」

    这次说话的人显然武功较高已避开了两次暗算窜上了屋层又接著道.「刚才胡非生怕被他杀了灭囗所以才不敢说想不到他不说也难逃一死!」

    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说到「死」时屋脊后突然有一道剑光飞出从他的后颈刺入咽喉穿出鲜血飞溅出这人骨碌碌从屋顶上滚了下来落在街心。

    长街一片死寂。

    片刻间就已有四个人血溅长街已令人心惊胆裂何况他们死得又如此悲壮如此惨烈。

    铁开诚却还是神色不变冷冷道:「铁义。」

    一个健壮高大的镖师越众而出躬身道:「在。」

    铁开诚道;「去查一查这四个人是谁主使的竟敢到这里来颠倒黑白血囗喷人。」

    铁义道:「是。」

    谢晓峰道:「他们若真是血口喷人你何必杀人灭口!」

    奴开诫冷笑道:「你看见了杀人的是谁十.」谢晓峰忽然跃起窜入人丛只见他身形四起四落就有四但人从人丛中飞出来「砰」的一响重重落在街心穿著打扮正是红旗镖局的镖师。

    铁开诚居然远是神色不变道;「铁义。」

    玟义道:「在。」

    铁开诚道:「你再去查一查这四人是什来历身上穿的衣服是从那里来的。」

    他们穿的这种紧身衣并不是什稀奇珍贵之物红旗镖局的镖头穿得别人也一样穿得。

    铁义口中道;「是。」却连动都不动。

    铁开诚道:「你为什还不去!」

    铁义脸上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忽然咬了咬于大声道:「我用不著去查因为这些衣服都是我买的谢大侠手里的这朵珠花也是我买的。」

    铁开诚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当然知道谢晓峰手上这朵珠花是从那里来的。

    谢晓峰当然也知道。

    他从那猫一样的女人头上摘下了这朵珠花当作杀人的暗器。

    铁义大声道:「总镖头给了我三百两银票叫我到天宾号去买了这朵珠花和一双镯子剩下的二十多两还给了我。」

    「铁开诚买的珠花怎会到了那猫一样女人的头上!」

    谢晓峰忽然一把提起铁义就好像提著个纸人一样斜飞四丈掠上屋顶。

    只听急风骡*十余道寒光堪堪从他们足底擦过谢晓峰出手若是慢了一步铁义也已被杀了灭口。

    但是这屋上也不安全他的脚还末站稳屋脊后又有一道剑光飞出。

    直刺谢晓峰咽喉。

    剑光如鹫虹如匹练刺出这一剑的无疑是位高手使用的必定是把好剑。

    现在他们想杀的人已不是铁义而是谢晓峰。

    谢晓峰左手挟住一个人右手捻著珠花眼看这一剑已将刺入他咽喉。

    他的右手忽然抬起以珠花的柄托起了剑锋只听「波」的一声一颗珍珠弹起飞起两尺接著又是一颗珍珠弹起去势更快两粒珍珠凌空一撞第一粒珍珠斜飞向左直打使剑的黑衣人右腮。

    这人一偏头就闪了过去却想不到第二颗珍珠竟是下坠之势已打在他持剑的手臂曲池穴上长剑落下时谢晓峰的人已去远了。

    雨丝如重廉眨眼间连他的人影都已看不见o.铁开诚站在油布伞下非但完全不动神色身子也纹风不动。

    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著伞的镖师忽然压低声音道:「追不追!」

    铁开诚冷冷道;「追不上又何必去追?.」这镖师道:「可是这件事不解释清楚只怕再难服众。」

    铁开诚冷笑道;「若有人不服杀无赦!」

    雨势不停天色渐黯。

    小小的土地庙里阴森而潮湿铁义伏在地上不停的喘息呕吐。

    等他能开口说话时就立刻说出了他所知道之事。

    .「被暗算死的那四个人全都是老镖头的旧部最后在屋顶上被刺杀的是镖师其余的三个都是老镖头贴身的人。」

    「两个月以前有一天雷电交作雨干得比今天更大。」

    「那天晚上老镖头彷佛有些心事契饭时多喝了两杯酒很早就去睡了第二天早上我就听到了他老人家暴毙的消息。」

    「老年人酒后病本不是什奇怪的事可是当天晚上在后院里当值班的人却听见了老镖师房里有人在争吵其中一个竟是铁开诚的声音。」

    「铁开诚虽是老镖头收养的义子可是老镖头对他一向比嫡亲的儿子还好他平时倒也还能克尽孝道那天他居然敢逆离睢犯上和老镖头争吵起来已经是怪事。」

    「何况老镖头的死囚若真是酒后病临死前那里还有与人争吵的力气!」

    「更奇怪的是从那一天晚上一直到丧时铁开诚都不准别人接近老镖头的尸体连尸衣都是铁开诚自己动手替他老人家穿上的。」

    「所以大家都认为其中必定另有隐情只不过谁也不敢说出来。」

    听到这里谢晓峰才问:「当天晚上在后院当值的就是那四个人!」

    铰义道:「就是他们。」

    谢境峰道:「老镖头的夫人呢!」

    铁义道:「他们多年前就已分房而眠了。」

    谢境峰道;「别的人都没有听见他们争吵的声音!」

    蚀义道:「那天晚上雷雨太大除了当值的那四个人责任在身不敢疏忽外其余的人都喝了点酒而且睡得很早。」

    谢晓峰道:「出事之后镖局里既然有那多闲话铁开诚当然也会听到一些当然也知道这些话是那里传出来的。」

    蚀义道:「当然。」

    谢晓峰道:「他对那四个人难道一直都没有什举动!」

    铁义道:「这件事本无证据他若忽然对他们有所举动岂非反而更惹人疑心他年纪虽不大城府却极深当然不会轻举妄动可是大殓后还不到三天他就另外找了个理由将他们四个人逐出了镖局。」

    谢晓峰道:「他找的是什理由!」

    找义道:「服丧期中酒醉滋事。」

    谢晓峰道:「是不是真有其事!」

    知义道;「他们身受老镖头的大恩心里又有冤屈难诉多喝了点酒也是难免的。」

    谢晓峰道;「他为什不借这个缘故索性将他们杀了灭口!」

    绒义道:「因为他不愿自己动手等他们一出镖局他就找了个人在暗中去追杀他们。」

    谢晓峰道;「他找的人是谁!」

    贼义道;「是我。」

    谢晓峰道:「但是你却不忍下手?」

    致义黯然道:「我实在不忍只拿了他们四件血衣回去交差。」

    谢晓峰道:「他叫你去买珠花送给他的外室又叫你去替他杀人灭口当然已把你当作他的心腹亲信。」

    铁义道:「我本是他的书童从小就跟他一起长大的可是」他的脸在扭曲:「可是老镖头一生侠义待我也不薄我我穴在不忍眼见著他冤渖海底本来我也不敢背叛铁开诚的可是我眼看著他们四个人死得那悲壮惨烈我我实在」他哽咽的声音忽然跪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头:「他们今天敢挺身而出直揭铁开诚的罪状就因为他们看见了谢大侠知道谢大侠绝不会让他们就这不明不白的含冤而死只要谢大侠肯仗义出手我我一死也不足惜。」

    他以头撞地满面流血忽然从靴筒里拨出把尖刀反手刺自己的心口。

    可是这刀忽然间就已到了谢娆峰手里。

    谢晓峰凝视著他道:「不管我是不是答应你你都不必死的。」

    铁义道;「我我只怕谢大侠还信不过我的话只有以一死来表明心迹。」

    谢晓峰道;「我相信你。」(请红看第三卷)

第叁十叁章血洗红旗

    阴森的庙宇沈默的神祗无论听见多悲惨的事都不会开口的。

    可是冥冥中却自然有双眼睛在冷冷的观察着人世间的悲伤和罪恶真诚和虚假他自己虽然不开口也不出手却自然会假一个人的手来执行他的力量和法律。这个人当然是个公正而聪明的人这双手当然是双强而有力的手。

    铁义忽然又道;「可是谢大侠也一定要特别小心铁开诚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他的剑远比老镖头昔年全盛时更快、更可怕。」

    谢晓峰道:「他的武功难道不是铁老镖头传授的。」

    铁义道:「大部份都是只不过他的剑法又比老镖头多出了十3招。」

    他目中露出恐惧之色:「据说这十3招剑法之毒辣锋利世上至今还没有人能招架抵挡。」

    谢晓峰道;「你知道这十3招剑法是什麽人传授给他的!」

    铁义道:「我知道。」

    谢晓峰道:「是谁!」

    铁义道:「燕十3。」

    黄昏雨停。

    夕阳下现出一弯彩虹在暴雨之後看来更是说不出的宁静美丽。

    故老相传彩虹出现时总会为人间带来幸福和平。可是夕阳为什麽仍然红如血?

    镖旗也依旧红如血。

    十3面镖旗十3辆车车已停下停在一家客栈的後院里。

    铁开诚站在淌水的屋后下看着车上的镖旗忽然道;「折下来。」

    镖师们迟疑着没有人敢动手。

    铁开诚道:「有人毁了我们一面镖旗就等於将我们千千万万面镖旗全都毁了此仇不报此辱不洗江湖中就再也看不见我们的镖旗。」

    他的脸还是全无表情声音里却充满决心。他说的话仍然是命令。

    十3个人走过去十3双手同时去拔镖旗镖旗还没有拔下十3双手忽然在半空中停顿十3双眼睛同时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特立烛行与众不同的人你不让他走时他偏要走你想不到他会来的时候他却偏偏来了。

    这个人的髻早已乱了被大雨淋湿的衣裳还没有乾看来显得狼狈而疲倦。可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头和衣服也没有人觉得他狼狈疲倦因为这个人就是谢晓峰。

    铁义是个魁伟建壮的年轻人浓眉大眼英气勃可是站在这个人身後就是像皓月下的秋萤阳光下的烛火。因为这个人就是谢晓峰。

    铁开诚看着他走进来看着他走到面前「你又来了。」

    谢晓峰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定会来的。」

    铁开诚道「因为你一定听了很多话。」

    谢跷峰道「是。」

    铁开诚道「是非曲直你当然一定已分得很清楚。」

    谢铙峰道「是。」

    铁开诚道「你掌中无剑.」谢铙峰道「是。」

    铁开诚道「剑在你心里-」谢劈峰道「心中是不是有剑至少你总该看得出。」

    铁开诚盯着他缓缓道「心中若有剑杀气在眉睫。」

    谢挠峰道「是。」

    铁开诚道「你的掌中无剑心中亦无剑你的剑在那里-」谢晓峰道「在你手里。」

    铁开诚道「我的剑就是你的剑.」谢晓峰道「是。」

    铁开诚忽然拔剑。

    他自己没有佩剑新遭父丧的孝子身上绝不能有凶器。可是经常随从在他身後的人却都有佩剑剑的形状真实有经验的人却一眼就可以看出每柄剑都是利器。

    这一剑并没有刺向谢晓峰。每个人都看见剑光一闪彷佛已脱手而出可是剑仍在铁开诚手里只不过剑锋已倒转对着他自己。

    他两根手指捏着剑尖慢慢的将剑柄送了过去送向谢晓峰。

    每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掌心都捏了把冷汗。他这麽做简直是在自杀。只要谢晓峰的手握住剑柄向前一送有谁能闪避有谁能挡得住?谢晓峰盯着他终於慢慢的伸出手柄剑。铁开诚的手指放松手垂落。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带着很奇怪的表情。

    忽然间剑光又一闪轻云如春风吹过大地迅急如闪凌空下击。没有人能避开这一剑铁开诚也没有闪避。可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向他剑光一闪忽然已到了铁义的咽喉。铁义的脸色变了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只有铁开诚仍然声色不动这鹫人的变化竟似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铁义的喉结上下滚动过了很久才能得出声音。

    声音嘶哑而颤抖:「谢大侠你……你这是什麽意思?」

    谢晓峰道:「你不懂?」

    铁义道:「我不懂。」

    谢晓峰道:「那麽你就未免太糊涂了些。」

    铁义道:「我本来就是个糊涂人。」

    谢晓峰道:「糊涂人为什麽偏偏要说谎?」

    铁义道:「谁……谁说了谎?」

    谢晓峰道:「你编了个很好的故事也演了很动人的一出戏戏里的每个角色都配合得很好情节也很紧凑只可惜其中还有一两点漏洞。」

    铁义道:「漏洞?什麽漏洞?」

    谢晓峰道:「铁老镖头丧3天之後铁开诚就将那四个人逐出了镖局亍再命你去暗中追杀?」

    铁义道:「不错。」

    谢晓峰道:「可是你不忍下手只拿了四件血衣回去交差。」

    铁义道:「不错。」

    谢跷峰道;「铁开诚就相信了你!」

    铁义道:「他一向相信我。」

    谢晓峰道:「可是被你杀了的那四个人今天却忽然复活了铁开诚亲眼看见了他们居然还同样相信你还呻你去追查他们的来历难道他是个呆子亍可是他看来为什麽又偏偏不像?」

    铁义说不出话了满头汗落如雨。

    谢晓峰叹了气:「你若想要我替你除去铁开诚若想要我们鸪蚌相争让你渔翁得利你就该骗个更好一点的故事至少也该弄清楚那麽样一朵珠花绝不是3百两银子能买得到的。」

    他忽然倒转剑锋用两根手指夹住剑尖将这柄剑交给了铁义。

    然後他就转身面对铁开诚淡淡道;「现在这个人已是你的。」

    他再也不看铁义一眼铁义却在盯着他盯着他的後脑和脖子眼睛里忽然露出杀机忽然一剑向他刺了过去。

    谢晓峰既没有回头也没有闪避只见跟前剑光一闪从他的脖子旁飞过刺入了铁义的咽喉馀力犹未尽竟将他的人又带出七.八尺活生生的钉在一辆镖车上。

    车上的红旗犹在迎风招展。

    这时夕阳却已渐渐黯淡那一弯彩虹也已消失。

    院子有人挑起了灯红灯。灯光将铁开诚苍白的脸都照红了。

    谢晓峰看着他道:「你早就知道我一定会再来的。」

    铁开诚承认。

    谢晓峰道:「因为我听了很多话你相信我一定可以听廿其中的破绽。」

    铁开诚道:「因为你是谢晓峰。」

    他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可是说到「谢晓峰」这3个字时声音里充满了尊敬。

    谢晓峰眼中露出笑意道:「你是不是准备请我喝两杯?」

    铁开诚道;「我一向滴酒不沾。」

    谢晓峰叹了目气道:「独饮无趣看来我只好走了。」

    铁开诚道:「现在你还不能走。」

    谢哓峰道;「为什麽?」

    铁开诚道:「你还得留下两样东西。」

    谢晓峰道:「你要我留下什麽亍.」铁开诚道:「留下那朵珠花。」

    谢晓峰道:「珠花?」

    铁开诚道:「那是我用3百两银子买来送给别人的不能送给你。」

    谢晓峰的瞳孔收缩道;「真是你买的亍真是你呻铁义去买的。」

    铁开诚道:「丝毫不假。」

    谢晓峰道;「可是那麽样一朵珠花价值最少已在八百两以上3百两怎能买得到?」

    铁开诚道:「天宝号的掌柜本是红旗镖局的账房所以价钱算得特别便宜何况珠宝一业利润最厚他以这价钱卖给我也没有亏本?」

    谢晓峰的心沈了下去却有一股寒气自足底升起。

    难道我错怪了铁义?铁开诚要他去追查那四人的来历难道也是个圈套。

    他忽然现自己的判断实在缺少强而有力的证据冷汗已湿透背脊。

    铁开诚道:「除了珠花外你还得留下你的血来洗我的镖旗」他一字字接道:「镖旗被毁这耻辱只有用血才能洗得清不是你的血就是我的!」

    冷风肃杀天地间忽然充满杀机。

    谢晓峰终於长长叹了气道:「你是个聪明人寅在很聪明。」

    铁开诚道:「聪明人一文钱可以买一事。」

    谢晓峰道:「我本不想杀你。」

    铁开诚道;「我却非杀你不可。」

    谢晓峰盯着他道;「有件事我也非问清楚不可。」

    铁开诚道:「什麽事!」

    谢晓峰道:「铁中奇老镖头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铁开诚道:「不是。」

    谢晓峰道:「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铁开诚若石般的脸忽然扭曲厉声道:「不管他老人家是怎麽死的都跟你全无干系T.」他忽又拔剑拔出了两柄剑反手插在地上剑锋入土直没剑柄。

    用黑绸缠住的剑柄古拙而实。

    铁开诚道:「这两柄虽然是在同一炉中炼出来的却有轻重之分。」

    谢晓峰道:「你惯用的是那一柄?」

    铁开诚道:「这一炉炼出的剑有七柄七柄剑我都用得很乘手这一点我已占了便宜。」

    谢晓峰道:「无妨。」

    铁开诚道:「我的剑法虽然以快得胜可是高手相争还是以重为强。」

    谢晓峰道:「我明白。」

    他当然明白。以他们的功力再重的剑到了他们手里也同样可以挥萨自如。可是两柄大小长短同样的剑若有一柄较重这柄剑的剑质当然就比较好些。

    剑质若是重了一分就助长了一分功力高手相争却是半分都差错不得的。

    铁开诚道;「我既不愿将较重的一柄剑给你也不愿再占你这个便宜只有大家各凭自己的运气。」

    谢晓峰看着他心里又在问自己。

    这少年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在天下无敌谢晓峰面前他都不肯占半分便宜像这样骄傲的人怎麽会做出那种奸险恶毒的事?

    铁开诚又道:「请请先选一柄。」

    剑柄是完全一样的。剑锋已完全没入土里。究竟是那一柄剑质较佳较重亍谁也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又何妨?

    有剑又何妨十无剑又何妨?

    谢晓峰慢慢的俯下身握住了一把剑的剑柄却没有拔出来。

    他在等铁开诚。剑锋虽然还在地下可是他的手一握住剑柄剑气就似已将破土而出。虽然弩着腰弓着身但是他的姿势却是生动而优美的完全无懈可击。

    铁开诚看着他眼睛前彷佛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一个同样值得尊敬的人。

    荒山寂寂有时月明如镜有时凄风苦雨这个人将自己追魂夺命的剑法传授了给他也时常对他说起谢境峰的故事。这个人虽然连谢晓峰的面都末见过可是他对谢晓峰的了解却可能比世上任何人都深。因为他这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要击败谢晓峰。

    他说的话铁开诚从末忘记。

    只有诚心正意心无旁的人才能练成天下无双的剑法。

    谢晓峰就是这种人。

    他从不轻视他的对手所以出手时必尽全力。

    只凭这一点天下学剑的人就都该以他为榜样。

    铁开诚的手虽然冰冷血却是滚烫的。能够与谢晓峰交手已是他这一生中最值得兴奋骄傲的事。他希望能一战而胜扬名天下用谢晓峰的血洗清红旗镖局的羞辱。可是在他内心深处为什麽又偏偏对这个人如此尊敬?

    「请。」这个字说出铁开诚的剑已拔出匹练般刺了出去。他当然更不敢轻视他的对手一出手就已尽了全力。

    铁骑快剑名满天下一百3十二式连环快剑一剑此一剑狠。他一出手间就已刺出3七二十一剑正是铁环快剑中的第一环「乱弦式」。因为他使出这二十一剑时对方必定要以剑相格。

    只剑相击声如乱弦所以这一环快剑也就叫做「乱弦式」。

    可是现在他这二十一剑刺出却完全没有声音。因为对方手里根本没有剑只有一条闪闪亮的黑色缎带。

    本来红在剑柄上的黑色缎带。

    谢晓峰并没有拔出那柄剑只解下了那柄剑上的缎带。

第三十四章铁旗快剑

    是缎带也好是剑也好到了谢晓峰手里都自有威力箭已离弦决战已开始铁开诚已完全没有选择的馀地缎带上竟似有种奇异的力量带动了他的剑。他已根本无法住手。

    又是3七二十一剑刺出用的竟是铁骑快剑中最後一环断玄式」o这正是铁骑快剑中的精粹剑光闪动间隐隐有铁马金戈声.战阵杀伐声。

    铁中奇壮年时杀戮甚重身经百战连环快剑一百3十二式通常只要用出**十招对方就已毙命在他的剑下。若是用到这最後一环对手一定太强所以这一环剑法招招都是不惜与敌共归於尽的杀手。

    所以每一剑刺出都丝毫不留馀地也绝不留馀力。

    因为这二十一剑刺出後就已弦断声绝人剑俱亡。

    剑气纵横转眼间已刺出二十一剑每一剑刺出都像是勇士杀敌勇无反顾其悲壮惨烈绝没有任何一种剑法能比得上。

    可是这二十一招刺出後又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了消息。等到这时人纵然还没有死剑式却已断绝末死的人也已非死不可。曾经跟随过铁中奇的旧部眼看着他使出最後一招时都不禁出呼叹息声。

    谁知铁开诚这一招出後剑式忽然一变轻飘瓢一剑刺了出去。

    刚才的剑气和杀气俱重就像是满天鸟云密布这一剑刺出忽然间就已将满天乌云都拨开了现出了阳光。

    并不是那种温暖煦和的阳光而是流金铄石的烈日其红如血的夕阳。

    刚才铁开诚施展出那种悲壮惨烈的剑法谢晓峰竟似完全没有看在眼里。

    可是这一剑挥出他居然失声而呼道:「好好剑法。」

    一这四个字说出口铁开诚又刺出四剑每一剑都彷佛有无穷变化却又完全没有变化彷佛飘忽其贾沉厚彷佛轻灵其实毒辣。

    谢晓峰没有还击没有招架。

    他只在看。

    就像是个第一次看见裸女的年轻人他已看得有点痴了。

    可是这四剑并没有伤及他的毫。铁开诚很奇怪。明明这一剑已对准刺入他的胸膛却偏偏只是贴着他的胸膛擦过明明这一剑已将洞穿他的咽喉却偏偏刺了个空。

    每一剑刺出的方式和变化彷佛都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铁开诚的剑势忽然慢了很慢o一剑挥出不着边际不成章法。可是这一剑却像是道子画龙的眼虽然空却是所有转变的枢纽。无论对方怎麽动只要动一动下面的一剑就可以临他的死命。

    谢晓峰没有动。他们有的动作竟在这一刹那间全都停顿只见这笨拙而迟钝的一剑慢慢的刺过来忽殊化作了一月花雨。

    满天的剑花满天的剑雨忽然又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飞虹。

    七色飞虹七剑多采多姿千变万化却忽然被乌云掩住。

    里色的缎带。

    乌云如带。

    铁开诚的动作忽然停顿满头冷汗雨点般落了下来。

    谢晓峰的动作也停顿一字字问道「这就是燕十3的夺命十3剑.」铁开诚沉默。沉默就是承认。谢晓峰道「好好剑法。」

    他忽又长长嗅息「可惜可清。」

    铁开诚忍不住问「可惜.」谢晓峰道「可惜的是只有十3剑若还有第十四剑我已败了。」

    铁开诚道「还能有第十四剑.」谢晓峰道「一定有。」

    他在沉思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接着道「第十四剑才是这剑法中的精粹。」

    剑的精粹人的灵魂同样是虚无缥缈的虽然看不见却没有人能否认他的存在。

    谢晓峰道「夺命十3剑中所有的变化和威力只有在第十四剑中才能完全挥若能再变化出第十五剑就必将天下无敌。」

    他的手一抖里色的缎带忽然挺得笔直就像是一柄剑。

    剑挥出如夕阳又如烈日如彩虹又如乌云如动又静如虚又实如在左又在右如在前又在后如快又慢如空又实。

    虽然只不过是一条缎带可是在这一瞬间却已胜过世上所有杀人的利器。

    就在这一瞬间铁开诚的冷汗已湿透衣裳。他已完全不能破解不能招架不能迎击不能闪避。

    谢晓峰道;「这就是第十四剑。」

    铁开诚不能开口。

    谢晓峰道:「你若使出这一剑就可以将我所有的退路全都封死。」

    铁开诚在悔恨恨自己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想出这一著变化。

    谢晓峰道:「现在你已看清楚这一剑?」

    铁开诚已看清楚。他从小就练剑苦练。在这方面本就是绝顶的天才而且还流过汗流过血o谢晓峰道:「你再看一遍。」

    他将这一剑的招式和变化又重复一次「现在你是否已能记住?」

    铁开诚点点头。

    谢晓峰道:「那么你试试。」

    铁开诚看著他还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谢晓峰道:「我要你用这一剑来对付我看是否能破得我的剑。」

    铁开诚眼睛里出了光却又立刻消失;「我不能这么做。」

    谢晓峰道;「我一定要你这么做。」

    铁开诚道;「为什么?」

    谢晓峰道:「因为我也想试试是否能破得了这一剑。」

    因为这一剑虽然是他创出的可是其中的精粹变化却来自夺命十三剑。

    这一剑的灵魂也是属于燕十三的。

    铁开诚已明白他的意思眼中又露出尊敬之色:「你是个骄傲的人。」

    谢晓峰道:「我是的。」

    铁开诚道:「可是你实在值得自傲。」

    谢晓峰道:「我是的。」

    一剑挥出森寒的剑气立刻逼人而来连灯都失去了颜色。谢晓峰在往后退。

    这一剑已将他全有的攻势全都封死他只有向后退。他虽然在退却没有败势。他的身子已被这一剑的力量压得向后弯曲弯如弓。可是弓弦也已抵紧随时都可能反弹出去压力越大反击之力也越强。等到那一刻到来立刻就可以决定他们的胜负生死。

    谁知就在他的力已引满将末时镖车后.廊柱旁.人丛间忽然有四道剑光飞出。

    他已全神贯注在铁开诚手里的剑上所有的力量都在准备迎击这一剑。已完全没有余力再去照顾别的事。

    剑光一闪间三柄剑已同时刺入了他的肩胛、左股、后背。

    他所有的力量立刻全都崩溃。

    铁开诚的一剑也已迎面飞来剑尖就在他的咽喉要害间。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再招架闪避他终于领略到死的滋味。

    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一个人在临死前的一瞬间是不是真的能回忆起一生中所有的往事?

    他这一生中究竟有多少欢乐?多少痛苦?

    究竟是别人负了他还是他负了别人?

    一这些问题除了他自己外谁也无法回答。

    他自己也无法回答。冰冷的剑尖已刺入了他的咽喉。他能感觉得到那种刺骨的寒冷冷得谢晓峰终于倒了下去倒在铁开诚的剑下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他甚至没有看见在背后突□他的那四个人是谁。

    铁开诚看见了除了曹寒玉和袁家兄弟外还有一个长身玉立衣著华丽的陌生人看来却又显得说不出的悲伤、憔悴.疲倦。

    袁次云在微笑道:「恭喜总镖头一击得手这一剑之威必将名扬天下。」

    铁开诚脸上居然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掌中的剑已垂落。

    袁次云道:「这一次我们虽也略尽棉薄真正一击奏功的却还是总镖头。」

    铁开诚道:「你们四剑齐都没有伤及他的要害就是为了要我亲手杀他?」袁次云并不否认。

    铁开诚看著那衣著华丽的陌生人道:「这位朋友是……」袁次云道;「这位就是夏侯世家的长公子夏侯星。」

    铁开诚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彷佛也很疲倦一种胜利后必有的疲倦。

    袁次云道:「现在他的血还末冷总标局为何还不用他的血来为贵局的红旗增几分颜色十」铁开诚道:「我正准备这么做。」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他低垂的剑忽又挥起向袁次云刺了过去。

    袁次云一鹫挥剑迎击只剑相交声如乱弦。

    铁开诚大声道:「这件事不是我安排的铁开诚绝不是这种无耻的小人这耻辱也只有用血才能洗清不是他们的血就是我的。」

    这些话好像是说给谢晓峰听的可是死人又怎么能听见他的话。

    夏侯星一直在盯著地上的谢晓峰目中充满悲愤怨毒忽又一剑刺出刺他的小腹。

    谁知谢晓峰忽然从血泊中跃起窜了出去。

    夏侯星大呼:「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声音激动得几乎已接近疯狂剑法也因激动而变得接近疯狂疯狂般在后面追杀谢晓峰每一剑刺的都是要害。

    谢晓峰却已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那柄剑反手一剑撩出。

    他没有回头但是夏侯星剑法中每一处空门破绽他都已算准了随手一剑挥出夏侯星剑法中三处破绽都已在他攻击下无论夏侯星招式如何变化都势必要被击破。可是他旧创末愈又受了新伤他反手一挥肩胛处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苦。

    一这一剑的剑虽已胜十.力却败了。

    「叮」的一声双剑相击他的剑又被震得脱手飞出。

    剑光如流星飞出墙外。

    看著自己的剑飞出谢晓峰只觉得胃部忽然收缩就像是忽然现自己的情人已□他远去又像是忽然一脚踏空坠下了万丈高楼。他从末有过这种经验这本是绝无可能生的事。

    冰冷的剑锋已贴住了脖子几乎已割入他颈后的大血管里。

    夏侯星的手却停顿一字字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十.」谢晓峰道:「你的内力又彷佛精进了可是你本来从不会在背后伤人的。」

    夏侯星身子一转已到了他面前剑锋围著他脖子滑过留下了一条血痕就像是小女孩脖子上系著的红线。

    刚才被铁开诚刺伤的地方血已凝结就像是红线上系著一粒珊瑚。

    谢晓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淡淡道:「想不到夏侯家也有这么利的剑。」

    夏侯星冷笑道:「这世上令人想不到的事本就有很多。」

    谢晓峰叹道:「的确有很多。」

    夏侯星忽然压低声音道:「她的人在那里十.」谢晓峰道;「她是什么人亍.」夏侯星道:「你应该知道我问的是谁。」

    谢晓峰道:「为什么我一定应该知道。」

    夏侯星咬紧了牙恨恨道:「自从她嫁给我那一天我就全心全意的待她只希望能跟她终生相守寸步不离可是她.…:她....:」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颤抖过了半晌才能接下去道:「她只要一有机会就千方百计的要从我身边逃走去赌钱去喝酒甚至去做娘子好像只要能离开我随便叫她去干什么她都愿意。」

    谢晓峰看著他已有同情之意道:「那一定是因为你做错了事。」

    夏侯星嘶声道;「我没有错错的是她错的是你!」

    谢晓峰;「是我十」夏侯星道:「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谢晓峰道:「为什么!」

    夏侯星道:「因为……因为……」他咬了咬牙身子忽又围著谢晓峰一转剑锋又在谢晓峰脖子上留下道血痕看来更美却又显得那么凄艳那么可怖。

    夏侯星道:「这是柄利剑。」

    谢晓峰道:「我知道。」

    夏侯星道:「只要我再围著你脖子转三次你的头顶就要落下来。」

    谢晓峰道;「我知道。」

    夏侯星道:「那么你就该知道她为的是什么?」

    谢晓峰道;「我不知道。」

    夏侯星大吼道:「她为的是你。」

    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连手都在抖:「她虽然嫁给了我可是她心里只有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生中毁了多少个女人亍拆散了多少对夫妻!」

    谢晓峰的脸忽然也开始扭曲因痛苦而扭曲。

    一个男人若是被女人爱上了这是不是他的错?

    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了一个值得她爱的男人是不是错?

    他们若没有错错的是谁?

    他无法回答也无法解释。

    袁氏兄弟双剑联手逼住了铁开诚。

    紫衣袁氏传家十余代声名始终不坠他们家传的剑法当然已经过千锤百炼无论谁要想破他们的连璧双剑都很不容易。

    铁开诚却有几次都几乎已得手了。他的夺命十三剑彷佛正是这种剑法的克星只要再使出「第十四剑」来袁氏兄弟的双剑就必破无疑。可是他始终没有用出这一剑。

    他太骄傲。这一招毕竟是谢晓峰创出来的他和谢晓峰之间还有笔帐没有算清。他虽然不能眼看著谢晓峰因为被这一招所逼而遭人暗算却也不能用这一招去伤人。

    他一向是个有原则的人。

    只可惜夺命十三剑缺少了这一剑就像是画龙尚未点睛纵然生动逼真却还是不龙破壁飞去。他和谢晓峰决战时已使出全力现在气力已刚刚不支出手已倒剑被袁氏兄弟封死。

    曹寒玉冷笑著看著他们已不屑再出手奇怪的是红旗镖局的镖师也都在袖手旁观没有一个人来助他们的总镖头一臂之力。

    剑光闪动谢晓峰颈上又多了条血痕这次剑锋割得更深鲜血一丝丝泌出染红了他的衣领o夏侯星盯著他道:「你说不说!」

    谢晓峰道:「说什么!」

    夏侯星道:「只要你说出她在那里我就饶你一命。」

    谢晓峰目光注视著远方彷佛根本没有看见跟前的这个人.这柄剑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她心里既然没有你你又何必再找她?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夏侯星额上青筋一根根凸起冷汗一粒粒落下。谢晓峰道;「何况我也不想要你饶我要杀我你还不配。」

    夏侯星怒吼忽然一剑刺向他的咽喉。

    可是这柄剑刚一动就听见「拍」的一响剑锋已被谢晓峰只掌夹住。

    夏侯星想拔剑拔不出。他也知道自己内力和剑法都有进步自从败在燕十三剑下之后他的确曾经刻苦用功只可惜他还是比不上谢晓峰连受伤的谢晓峰都比不上。

    他已现自己永远都比不上谢晓峰无论那一点都此不上。

    要一个人承认自己的失败并不是件容易事到了不能不承认的时候那种感觉已不仅是羞辱而且悲伤一种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悲伤。他脸上已不仅有汗也有泪。

    他身旁还有个人在叹息。

    曹寒玉已缓缓走过叹息声中充满了同情和惋惜;「若没有这个薄情的浪子嫂夫人想必能安守妇道夏侯兄也就不会因为心中气恼而荒废了武功以夏侯兄的聪明和家传剑法也未必就比不上神剑山庄的谢晓峰。」

    他说的是实话。一个男人娶的妻子是否贤慧通常就是决定他一生命运的大关键。

    夏侯星咬紧牙这些话正说中了他心中的隐痛。

    曹寒玉又笑了笑道:「幸好这位无情的浪子也跟别人一样也只有两只手。」

    他掌中也有剑。.他微笑著用剑尖逼住了谢晓峰的咽喉道;「三少爷你还有什么话说!」

    谢晓峰还能说什么?

    曹寒王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松开你的手!」

    谢晓峰知道自己的手只要一放松夏侯星的剑就必将刺咽喉。

    可是他不放手又如何?一个人到了应该放手的时候还不肯放手就是自讨无趣了。

    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做这种事。谢晓峰绝不是个愚蠢的人现在已到了他应该放手的时候。

    到了这时侯他还不能忘怀的是什么人?

    是他的父母双亲?

    是慕容秋荻亍.还是小弟亍忽然间铁开诚掌中的剑光暴芒袁氏兄弟立刻被逼退。

    他终于使出了那一剑亍.夺命十三剑的第十四剑。

    剑光如飞虹森寒的剑气冷得深入骨髓。

第三十五章

    一朵珠花忽然已到了曹寒玉和夏侯星的眉睫间。

    没有人能招架这一剑。他们也只有向后退退得很快退得很远夏侯星掌中的剑已撤手。

    铁开诚眼睛盯著他们嘴里却在问谢晓峰你还能出手?

    谢晓峰道:「我远没死。」

    蚀开诚道:「刚才那一剑是你创的剑法我使出那一剑只因为要救你。」

    谢晓峰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为了要救谢晓峰他宁死也不会使出这一剑的。

    铁开诚道:「所以你不必谢我救你的你的剑法不是我。」

    曹寒玉忽然冷笑道:「现在你救了他一等谁来救你!」

    铁开诚转脸去看他的镖师。那其中有很多都是曾经他共过生死患难的伙伴有很多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可是现在他的目光从他们脸上看过去时每一张脸都全无表情每个人都好像变成了个木头人。

    铁开诚的心沉了下去心里忽然充满了愤怒与恐惧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旗下所有的镖师都已被人收买了。

    他的红旗镖局早已名存实亡。

    看倒他脸上的表情曹寒玉大笑挥剑用剑尖指著他:「杀!」

    「谁杀了他们都重重有赏。」

    「铁开诚的头颅值五千两谢晓峰的一万。」

    镖师们立刻拔刀。红灯映著刀光刀光如血。

    谢晓峰.铁开诚并肩而立冷冷的看著刀光向他们挥舞过来。如果在平时他们根本就不会将这些人看在眼里可是现在他们一个身负重伤一个力气将尽就算他这些叛徒全都刺尽杀绝也绝对无法再对付曹寒玉和袁氏兄弟的三柄剑了。

    一个人到了自知必死时心里会想些什么?

    谢晓峰忽然问:「你在想什么十.」铁开诚道:「我不服气你的头颅为什么要比我贵一倍。」

    谢晓峰大笑。

    大笑声中墙外忽然有个人凌空飞坠冲入了刀光间两根拇指竖起一指朝天;一指向地大声道:「天地幽冥唯我独尊!」

    「天地幽冥唯我独尊!」这八个字就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咒在一瞬就令挥舞的刀光全都停顿。

    这个人是谁?

    几十个人几十只眼睛都在吃惊的看著他。

    他的脸也像谢晓峰一样苍白.疲惫憔悴却又带著种钢铁般的意志和决心。

    「是你!」

    谢晓峰.铁开诚.曹寒王.袁氏兄弟五个人同时说出这两个字可是音却不同。

    铁开诚的声音里充满惊奇。

    曹寒玉和袁氏兄弟不仅惊奇而且愤怒。

    谢晓峰呢?

    谁也无法形容他说出这两个字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什么感觉。

    因为这个人竟是小弟。

    又有谁知道小弟心里是什么滋味?什么感觉。

    曹寒玉已经在大声问:「你来干什么!」

    小弟道:「来要你们放人。」

    曹寒王道:「放谁?是铁开诚?还是谢晓峰!」

    小弟道:「是他们两个人。」

    曹寒王冷笑道;「你凭什么要我们放人?你知道这是谁的命令?」

    小弟也在冷笑忽然从怀中拿出根五色的丝丝丝涤上结著块翠绿的玉牌。

    曹寒王的脸色立刻变了。

    小弟道;「你认得这是什么!」

    曹寒玉当然认得只要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认得。别人脸上的表情也跟他一样惊奇中带著畏惧。

    小弟再也不看他一眼慢慢的后退退到谢晓峰身旁:「我们走。」

    谢晓峰转过脸看著铁开诚;「你也走?」

    铁开诚沉默著终于点了点头。

    他只有走。

    要在一瞬间断然放弃自己多年曹斗得来的结果承认自己彻底失败那不但困难而且痛苦。

    可是他知道自己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要人眼看著一条已经被钓上钩的大鱼再从自己手里脱走也是件很痛苦的事。

    可是没有人敢阻拦他们没有人敢动。

    那块结在五色丝涤的玉牌本身锥然没有追魂夺命的力亡却代表著一种至高无上生杀予夺的权力。

    门外有车。

    快马、新车。那当然是小弟早已准备好的他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侯事先一定准备得极仔细周密。

    车马急行车厢里却还是很稳。

    谢晓峰斜倚在角落里苍白的脸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更疲倦.更憔悴。可是他眼睛里却在著光。

    他兴奋并不是因为他能活下来而是因为他对人忽然又有了信心。

    对一个他最关心的人他已将自己的全身希望寄托在这个人身上。

    小弟却盯著铁开诚忽然道「我本不是救你的也并不想救你-」铁开诚道「我知道。」

    小弟道「我救了你只因为我知道他绝不肯让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因为你们不但曾经并肩作战而且你也曾救过他-」铁开诚道「我说过救他的并不是我。」

    小弟道「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你们的事跟我全无关系-」铁开诚道「我明白-」小弟道「所以你现在还是随时都可以找我算帐。」

    铁开诚道「算什么帐.」小弟道「镖旗」

    铁开诚打断了它的话道:「红旗镖局早已被毁了那里还有镖旗?」

    他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悲痛和感伤:「镖旗早已没有了那里还有什帐?」

    谢晓峰道:「还有一点帐。」

    铁开诚道:「什帐!」

    谢晓峰道:「一朵珠花。」

    他也在盯著铁开诚:「那朵珠花真是你叫人去买的!」

    铁开诚毫不考虑就回答:「是。」

    谢晓峰道:「我不信!」

    铁开诚道:「我从不说谎。」

    谢晓峰道:「铁义呢?他有没有说谎。」

    铁开诚闭上了嘴。

    谢晓峰又问道:「难道那个女人真是你的女人?难道铁义说的全是真话!」

    铁开诚还是拒绝回答。

    小弟忽然插嘴道:「我又看见了那个女人。」

    谢晓客道:「哦!」

    小弟道:「她找到我给了我一封信要我交给你而且一定要我亲手交给你因为信上说的是件很大的秘密。」

    他一字字接著道:「红旗镖局的秘密。」

    谢晓岑道:「信呢!」

    小弟道:「就在这里。」口口口信是密封著的显见得信上说的那件秘密一定很惊人。

    可是谢晓峰并没有看到这封信因为小弟一拿出来铁开诚就已闪电般出手一把夺了去掌一揉一封信立刻就变成了千百碎片被风吹出了窗外化作了满天蝴蝶。

    谢晓峰沉下脸道:「这不是君子人应该做的事。」

    铁开诚道:「我本来就不是君子。」

    小弟道:「我也不是。」

    铁开诚道:「你」小弟道:「君子绝不会抢别人的信也不会偷看别人的信你不是君子幸好我也不是。」

    铁开诚变色:「那封信你看过!」

    小弟笑了笑道:「不但看过而且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铁开诚的脸扭曲就像是忽然破人一拳重重的打在小腹上打得他整个人都已崩溃。

    信上说的究竟是什秘密为什能让铁开诚如此畏惧?

    我不是铁开诚的女人。我本来是想勾引他的可惜他太强我根本找不到一点机会。

    幸好铁中奇已老了已没有年轻时的壮志和雄心已开始对奢侈的享受和漂亮的女人生兴趣。我一向很漂亮所以我就变成了他的女人。只要能躲开夏侯星比他再老再丑的男人我都肯。

    天下最让我恶心的男人就是夏侯星。

    有红旗镖局的总镖头照顾我夏侯星当然永远都找不到何况铁中奇虽然老了对我却很不错从来没有追问过我的来历。

    铁开诚不但是条好汉也是个孝子只要能让他父亲高兴什事都肯做在我生日的那天他甚至还送了我一朵珠花和两只镯子。只可惜这种好日子并不长夏侯星虽然没有找到我慕容狄荻却找到了我。

    她知道我的秘密就以此来要胁我要我替她做事。我不能不答应也不敢不答应。

    我替她在暗中收买红旗镖局的镖师替她刺探镖局的消息她还嫌不够还要我挑拨他们父子替她除掉铁开诚。

    铁中奇对我虽然千依百顺只有这件事不管我怎说他都听不进去。

    所以慕容秋荻就要我在酒中下毒。

    那天晚上风雨很大我看看铁中奇喝下了我的毒酒心里多少也有点难受可是我知道这秘密一定不会被人觉的因为那天晚上在后院当值的人也都已被天尊收买了。

    铁开诚事后纵然怀疑已连一点证据都抓不到。为了保全他父亲的一世英名他当然更不会将这种事说出来的。

    可是现在我却说了出来。因为我一定要让你知道天尊的毒辣和可怕我虽然不是个好女人可是为了你我什都肯做。只要你能永远记住这一点别的事我全不在乎。口口口这是封很长的信小弟却一字不漏的念了出来。

    它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听完了这封信铁开诚固然已满面痛泪谢晓峰和小弟的心里又何尝不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晓峰才轻轻的问道:「她人呢!」

    小弟道:「走了。」

    谢晓峰道:「你有没有问她要去那里!」

    小弟道:「没有。」

    铁开诚忽然道:「我也要走了你也不必问我要去那里因为你就是问我要去那里我也绝不会说。」

    他当然要走的。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不去做的事。

    谢晓峰了解他的处境也了解他的心情所以什话都没有说。

    铁开诚却又问了他很让他意外的话:「你想不想喝酒!」

    谢晓峰笑了。

    是勉强在笑却又很愉快:「你也喝酒!」

    铁开诚道:「我能不能喝酒!」

    谢晓峰道:「能。」

    铁奴开诚道:「那末我们为什不去喝两杯!」

    谢晓峰道:「这时候还能买得到酒!」

    铁开诚道:「买不到我们能不能去偷!」

    谢晓峰道:「能:」铁开诚也笑了。

    谁也不知道那是种什样的笑:「君子绝不会偷别人的酒喝也不会喝偷来的酒幸好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口口口夜深人静至少大多数人都已静。

    在人静夜深的晚上最不安静的通常只有两种人━━赌得变成了赌鬼的人喝得变成了酒鬼的人。

    可是就连这两种人常去的消夜摊子现在都已经静了。

    所以他们要喝酒只有去愉。真的去偷。口口口「你有没偷过酒?」「我什都没有愉过。」「我偷过。」

    谢晓峰好像很得意:「我不到十岁时侯就去偷过酒喝。」

    「偷谁的!」

    「偷我老子的。」

    谢晓峰在笑:「我们家那位老爷子虽然不常喝酒藏的却都是好酒很可能比我们家藏的剑还好。」

    「你们家为什不叫神酒山庄!」

    铁开诚居然也在笑。

    「因为我们家除了我之外都是君子不是酒鬼。」

    「幸好你不是。」

    「幸好你也不是。」

    夜深人静的晚上夜深人静的道路两个人却还末静。

    因为他们的心都不静。口口口车马已在远处停下他们已走了很远。「我们家的藏酒虽好只可惜我只偷了两次就被捉住了。」

    谢晓峰还在笑就好像某些人在吹嘘他们自己的光荣历史:「所以后来我只好去偷别人的。」

    「偷谁的!」

    「绿水湖对岸有家酒铺掌柜的也姓谢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好人。」

    「所以你就去偷他的!」

    「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偷好人不偷坏人。」

    谢晓峰说话的表情就好像老师在教学生:「这是偷王和偷祖宗传留下来的教训要做小偷的人就千万不可不记在心里。」

    「因为就算被好人抓住了也没什了不得被坏人抓住可就有点不得了。」

    「不是有点不得了是大大的不得了。」

    「可是好人也会抓小偷的。」

    「所以我又被抓住了。」

    谢晓峰在叹息:「虽然没什了不起却也让我得到个教训。」

    「什教训!」

    「要偷酒喝最好让别人去偷自己最多只能在外面望风!」

    「好这次我去偷你望风!」

    铁开诚真的没有偷过酒什都没有偷过可是不管要他去偷什都不会太困难。

    他的轻功也许不能真是最好的可是如果你有两百坛酒藏在床底下他就算把你全偷光了你也绝不会知道。

第三十六章欣逢知己

    很少有人会把酒藏在床底下。

    只有大户人家才藏著有好酒大户人家通常有酒窖。要偷酒窖里的酒当然比偷床底下的酒容易。

    铁开诚偷酒的本事虽并不比谢晓峰差多少酒量却差得不少。所以先醉的当然是他。

    不管是真醉?还是假醉?是烂醉?还是半醉话总是说得要比平时多些而且说的通常都是平时想说却没有说的话。

    铁开诚忽然问:「那个小弟真的就叫做小弟!」

    谢晓峰不能回答也不愿回答。小弟真的应该姓什?叫什?你让他应该怎说?

    铁开诚道:「不管他是不是叫小弟他都绝不是个小弟。」

    谢晓峰道:「不是!」

    铁开诚道:「他已是个男子汉。」

    谢晓峰道:「你认为他是!」

    铍开诚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是他很可能就不会把那封信说出来!」

    谢晓峰道:「为什!」

    铁开诚道:「因为我也知道他是天尊的人它的母亲就是慕容秋荻。」

    谢晓峰沉默著终于长声叹息:「他的确已是个男子汉。」

    铁开诚道:「我还知道一件事!」谢晓峰道:「什事!」

    铁开诚道:「他来救你你很高兴并不是因为他救了你的命而是因为他来了!」

    谢晓峰喝酒苦笑。酒虽是冷的笑虽然有苦心里却又偏偏充满了温暖和感激。

    感激一个人的知己。

    铁开诚道:「还有件事你可以放心我绝不会再去找薛可人。」

    薛可人就是那个猫一样的女人。

    铁开诚道:「因为她虽然做错了却是被逼的而且她已经赎了罪。」

    谢晓峰道:「可是」铁开诚道:「可是你一定要去找她。」

    他又强调:「虽然我不去找她你却一定要去找她。」

    谢晓峰明白他的意思。铁开诚虽然放过了她慕容狄荻却绝不会放过她的。

    连曹寒玉、袁家兄弟、红旗镖局现在都已在天尊的控制之下还有什事是他们做不到的?

    谢晓峰道:「我一定会去找她。」铁开诚道:「另外有个人你却一定不能去找?」

    谢晓峰道:「谁!」「燕十三。」

    夜色如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谢晓峰边说边注视著远方燕十三就彷佛站在远方的黑暗中。彷佛已与这寂寞的寒夜融为一体。他从未见过燕十三但是他却能够想像出燕十三是个什样的人。

    一个寂寞而冷酷的人。一种已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疲倦。他疲倦只因为他已杀过太多人有些甚至是不该杀的人。他杀人只因为他从无选择的余地。

    谢晓峰从心底深处出一声叹息。他了解这种心情只有他了解得最深。

    因为他也杀人也同样疲倦他的剑和他的名声就像是个永远甩不掉的包袱重重的压在他肩上压得他连气都透不过来。

    ━━杀人者还常会有什样的结果?

    是不是必将死于人手?他忽然又想起刚才在自知必死时那一瞬间心里的感觉。在那一瞬间他心里究竟在想什?

    燕十三。说出了这三个字本已将醉的铁开诚酒意似又忽然清醒。

    他的目光也在遥视著远方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这一生中见到过的最可怕的一个人是谁!」

    谢晓峰道:「是个我从末见过的陌生人。」

    铁开诚道:「陌生人并不可怕。」━━因为陌生人既不了解你的感情也不知道你的弱点。

    ━━只有你最亲密的朋友才知道这些等他们出卖你时才能一击致命。

    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谢晓峰一定会了解。

    谢晓峰道:「但是这个陌生人却和别的人不同。」

    域品诚道:「有什不同!」

    谢晓峰说不出。就因为他说不出所以才可怕。

    铁开诚又问:「你是在那里见到他的!」

    谢晓峰道:「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就在那陌生的地方他看见那可怕的陌生人和一个他最亲近的人在一起在论剑。

    论他的剑。

    ━━他最亲近的那个人是不是慕容秋荻?

    铁奴开诚道:「你想那个陌生人会不会是燕十三!」

    谢晓峰道:「很可能。」

    铁开诚忽然叹了口气道:「我这一生中见到过的最可怕的一个人也是他不是你。」

    谢晓峰道:「不是我!」

    铁开诚道:「因为你毕竟还是个人。」

    ━━那也许只因为现在我已改变了。

    这句话谢晓峰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会改变的。

    铁开诚道:「燕十三却不是。」

    谢晓岑道:「他不是人!」

    铁开诚道:「绝不是。」

    他沉思若慢慢的按著道:「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虽然对我很好传授我的剑法可是却从来不让我亲近他也从来不让我知道他从那里来要往那里去!」

    因为他生怕自己会跟一个人有了感情。

    ━━为要做杀人的剑客就必要无情。这些话铁开诚也没有说出来他相信谢晓峰也一定会了解。.他们沉默了很久铁开诚忽然又道:「夺命十三剑中的第十四种变化并不是你创出来的。」

    谢晓峰道:「是他!」

    铁开诚点点头道:「他早已知道这十四剑而且也早已知道你剑中有一处破绽。」

    谢晓峰:「可是他没有传授给你!」

    铁开诚道:「他没有。」

    谢晓峰道:「你认为他是在藏私!」

    铁开诚道:「我知道他不是。」

    谢晓峰道:「你也知道他是为了什!」

    铁开诚道:「因为他生怕我学会这一剑后会去找你。」

    谢晓峰道:「因为他自己对这一剑也没有把握。」

    铁开诚道:「可是你也同样没把握能破他的这一剑。」

    谢晓峰没有反应。

    铁开诚盯著他道:「我知道你没有把握因为刚才我使出那一剑时你若有把握早已出手也就不会遭人的暗算。」

    谢晓峰还是没有反应。

    铁开诚道:「我劝你不要去找他就因为你们全都没有把握我不想看著你们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谢晓峰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一个人在临死前的那一瞬间想的是什事!」

    铁开诚道:「是不是会想起他这一生中所有的亲人和往事!」

    谢晓峰道:「不是。」

    他又补充著道:「本来我也认为应该是的可是我自知必死的那一瞬间想到的却不是这些事。」

    铁开诚道:「你想的是什!」

    谢晓峰道:「是那一剑第十四剑。」

    铁开诚沉默著终于长长叹息在那一瞬间他想的也是这一剑。

    一个人若已将自己的一生全都为剑而牺牲临死前他怎会去想别的事!

    谢晓峰道:「本来我的确没把握能破那一剑可是在那一瞬间我心里却好像忽然有道闪电击过那一剑本来虽然的确是无坚不摧无懈可击可是被这道闪电一击立刻就变了!」

    铁开诚道:「变得怎样!」

    谢晓峰道:「变得很可笑。」

    本来很可怕的剑法忽然变得很可笑这种变化才真的可怕。铁开诚什都不再说又开始喝酒。

    谢晓峰喝得更多、更快。

    铁开诚道:「好酒。」

    谢晓峰道:「偷来的酒通常都是好酒。」

    铁开诚道:「今日一别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再醉。」

    谢晓峰道:「只要你真的想醉何时不能再醉!」

    铁开诚忽然大笑大笑著站起来一句话都不再说就走了。

    谢晓峰也没有再说什只是看者他大笑看著他走。

    ━━铁中奇虽然不是他亲生的父亲可是为了保全铁中奇的一世英名他宁可死宁原承担一切罪过因为他们已有了父子的感情。

    谢晓峰没有笑。想到这一点他怎能笑得出。他又喝完了最后的酒却已辨不出酒的滋味是甘?是苦?

    无论是甘是苦总是活既不是水也不是血绝没有人能反驳。那岂非也正像是父子间的感情一样?

    天亮了。车马仍在小弟也在。谢晓峰走回去的时侯虽然已将醉了身上的血腥却比酒味更重。

    小弟看著他上车看著他倒下什话都没有说。

    谢晓峰忽然道:「可惜你没有跟我们一起去喝酒那真是好酒。」

    小弟道:「偷来的酒通常都是好酒。」这正是谢晓峰刚说过的话。

    谢晓峰大笑。小弟道:「只可惜不管多好的酒也治不了你的伤。」

    不管是身上的伤?还是心里的伤?都一样冶不了。

    谢晓峰却还在笑:「幸好有些是根本就不必去治的。」

    小弟道:「什伤?」谢晓峰道:「根本就治不好的伤。」

    小弟看著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醉了。」

    谢晓峰道:「你也醉了。」

    小弟道:「哦!」

    谢晓峰道:「你应该知道天下最容易摆脱的是那种人!」

    小弟道:「当然是死人。」

    谢晓峰道:「你若没有醉那你一心要摆脱我为什偏偏又要来救我!」

    小弟又闭上了嘴却忽然出手点了他身上十一处穴道。

    他最后看见的是小弟的一双眼睛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谁都无法了解的表情。

    这时阳光正从窗外照进来照著他的眼睛。

    谢晓峰醒来时最先看见的也是眼睛却不是小弟的眼睛。

    有十几双眼睛。

    这是间很大的屋子气派也好像很大他正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

    十几个人正围著床看著他有的高瘦有的肥胖有的老了有的年轻服饰都很考究脸色都很红润显出一种生活优裕营养充足的样子。

    十几双眼睛有大有小目光都很锐利每个人的眼睛都带著种很奇怪的表情轨好像一群屠夫正在打量著他们正要宰割的牛羊却又拿不定主意应该从什地方下手。

    谢晓峰的心在往下沉。他忽然现自己的力量已完全消失运站都站不起来。

    就算能站起来这十几个人只要每个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堆他就又要躺下去。

    他们究竟是些什人?为什要用这种眼光来看他?

    十几个人忽然全都散开了远远的返到一个角落里去又聚到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谢晓峰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却看得出他们一定是在商议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件事一定跟他有很密切的关系。

    因为他们一面说一面还不时转过头来用眼角偷偷的打量他。他们是不是在商量要用什法子来对付他?折磨他?

    小弟呢?

    小弟终于出现了。前些日子来他一直显得很疲倦憔悴落魄潦倒。

    可是现在他却已换上一身鲜明华丽的衣服连髻都梳得很光洁整齐。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是什事让他忽然奋振作起来的?

    是不是因为他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利害终于将谢晓峰出卖给天尊立了大功?看见他走进来十几个人立刻全都围了上去显得巴结而阴沉。

    小弟的神情却很严肃冷冷的问:「怎样!」

    「不行。」十几个人同时回答。「没有法子?」「没有。」

    小弟的脸沉了下去眼中现出怒火忽然出手抓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衣襟。

    这个年纪最大气派不小手里拿著的一个鼻烟壶至少就已价值千金。

    可是在小弟面前他看来简直就像是只被猫捉住的耗子。

    小弟道:「你就是简复生!」

    这人道:「是。」

    小弟道:「听说别人都叫你「起死复生」简大先生。」

    简复生道:「那是别人胡乱吹嘘老朽实在不敢当。」

    小弟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忽又笑了笑道:「你这鼻烟壶很不错呀!」

    简复生虽然还是很害怕眼睛里却已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这方烟壶是整块碧玉雄成的他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就连睡著了的时候都压在枕头下面。

    他听见有人称赞这身烟壶简直比听见别人称赞他的医术还要得意。

    小弟微笑道:「这好像还是用整块汉王雕出来的只怕最少也值得上千两银子。」

    简复生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大少爷也是识货的人。」

    小弟道:「你那里来的这多银子!」

    简复生道:「都是病人送的诊金!」

    小弟道:「看来你收的诊金可真不少呀!」

    简复主已渐渐转出话风不太对了已渐渐笑不出来。

    小弟道:「你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简复生虽然满怀不情愿却又不敢不迭过去。

    小弟手里拿著鼻烟好像真的在欣赏的样子喃喃道:「好真是好东西只可惜像你这样的人还不配用这样的好东西。」

    这句话刚说完「吧」的一□这价值连城的鼻烟壶竟已被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简复生的脸色立刻变了变得比刚死了亲娘的孝子还难看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小弟冷笑道:「你既称名医收的诊金比谁都高却连这样一点轻伤都治不好你究竟是***什东西!」

    简复生全身抖满头冷汗嘴里结结巴巴的不知在说什?

第三十七章看破生死

    他旁边却有个华服少年挺身而出抗声道:「这绝不是一点轻伤那位先生伤势之重学生至今还没有看见过。」

    小弟瞪著他道:「你是什东西!」

    少年道:「学生不是东西学生是人叫简传学。」

    小弟道:「你就是简复生的儿子!」

    简传学道:「是的。」

    小弟道:「你既叫简传学想必已传了他的医学学问想必也不小。」

    简传学道:「学生虽然才疏学浅有关刀圭金创这方面的医理倒也还知道一点。」

    他指著后面的人又道:「这些叔叔伯伯也都是个中的靳轮好手我等冶不好的伤别人想必也治不好。」

    小弟怒道:「你怎知道别人也治不好!」

    简传学道:「那位先生身上的伤一共有五处两处是旧创三处是这两天才被人用利剑刺伤的虽然不在要害上可是每一剑都刺得很深已伤及关节虚的筋骨。」

    他歇了口气又按著道:「病人受了伤之后若是立刻求医疗养也许还有救可惜他受伤后又劳动过度而且还喝了酒喝的又太多伤口已经开始在溃烂。」

    他说的话确实句句都切中要处小弟也只有在旁听著。

    简传学道:「可是严重的还是那两处旧创就算我们能把新伤治好他也只能再活七天。」

    小弟脸色变了:「七天!」

    简传学道:「最多七天。」

    小弟道:「可是那两处旧创看起来岂非早已收了口!」

    简传学道:「就因为创痕已经收了口所以最多只能再活七天。」

    小弟道:「我不懂:」简传学道:「你当然不会懂懂得这种事的人本就不多不幸他却偏偏认得一个而且恰巧是他的朋友。」

    小弟更不懂:「是他的朋友!」

    简传学道:「他受伤之后就恰巧遇见了这位朋友这位朋友身上恰巧带著最好的金创药又恰巧带著最毒的化骨散。」

    他叹了口气:「金创药生肌化骨散蚀骨剑痕收口时创毒已入骨七天之内它的全身一百卅七根骨骼都必将化为脓血。」

    小弟一把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没有药可以解这种毒!」

    简传学道:「没有!」

    小弟道:「也没有人可以解这种毒!」

    简传学道:「没有。」

    他的回答简单、明确、肯定令人不能怀疑更不能不信。

    但是一定要小弟相信这种事又是多痛苦多残酷。

    只有他知道简传学说的这位朋友是谁就因为他知道所以痛苦更深。

    只有痛苦没有别的。因为他甚至连根都不能去恨。

    应该爱的不能去爱应该恨的不能去恨对一个血还没有冷的年轻人来说这种痛苦如何能忍受?

    他忽然听见谢晓峰在问:「最多七天最少几天!」

    他不敢回头面对谢晓峰也不想听筒传学的答复。

    但是他已听见!

    「三天。」

    简传学的回答虽然还是同样明确肯定声音却也有了种无可奈何的悲哀:「最少可能只有三天。」

    一个人忽然现自己的生命只剩下短短约三天时会有什样的反应?

    谢晓峰的反应很奇特。他笑了。

    死并不是件可笑的事绝不是。

    他为什要笑?

    是因为对生命的轻蔑和讥诮?还是因为那种已看破一切的洒脱?

    小弟忽然转身冲过来大声道:「你为什还要笑?你怎还能笑得出!」

    谢晓峰不回答却反问:「大家远路而来主人难道连酒都不招待。」

    简传学的手一直在抖这时才长长吐出口气。

    「喝一杯」的意思通常都不是真的只喝一杯。

    三杯下肚简传学的手才恢复稳定酒本就能使人的神经松弛情绪稳定。

    可是终年执刀的外伤大夫却不该有一双常常会颤抖的手。

    谢晓峰一直在盯著他的手忽然问:「你常喝酒!」

    简传学道:「我常喝可是喝得不多。」

    谢晓峰道:「如果一个人常喝酒是不是因为他喜欢喝!」

    简传学道:「大概是的。」

    谢晓峰道:「既然喜欢喝为什不多喝些!」

    简传学道:「因为喝太多总是于身体有损所以」谢晓峰道:「所以你心里虽然想喝却不得勉强控制自己。」

    简传学承认。

    谢晓峰道:「因为你还想活下去还想多活几年活得越久越好。」简传学更不能否认生命如此可贵又有谁不珍惜。

    谢晓峰举杯饮尽道:「每个人活著时都一定有很多心里很想去做却不敢去做的事因为一个人只要想活下去就难免会有很多拘束很多顾忌。」

    简传学又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芸芸众生中有谁能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谢晓峰道:「有一种人!」

    简传学道:「那种!」

    谢晓峰微笑道:「知道自已最多只能再活几天的人。」

    他在笑可是除了他自己外还有谁忍笑?谁能笑得出?

    在人类所有的悲剧还有那种比死更悲哀?

    一种永恒的悲哀。

    酒已将足。

    仍末足。

    谢晓峰忽然问:「如果你知道你自己最多只能再活几天在这几天里你会做什!」

    这是个很奇妙的问题奇妙而有趣却又带著种残酷的讥诮。

    也许有很多人曾经在夜深人静无法成眠时问过自己!

    ━━如果我最多只能再活三天在这三天里我会去做些什事?

    但是会拿这问题去问别人的一定不多。

    他问的不是某一个人而且在座的每一个人。

    座中忽然有个人站起来大声道:「如果是我我会杀人!」

    这个人叫施经墨。

    在西河施家是很有名的世家他的祖先祖父都是很有名的儒医传到他已是第九代每一代都是循规守矩的他当然也是个君子沉默寡言彬彬有礼现在居然会说出这一句话来认得它的人当然都很契惊。

    谢晓峰却笑了:「你要去杀人?杀多少人!」

    施经墨好像被这问题吓了一跳喃喃道:「杀多少人?我能杀多少人!」

    谢晓峰道:「你想杀多少!」

    施经墨道:「我本来只想杀一个的现在想想还有两个也一样该死!」

    谢晓峰道:「他们都很对不起你!」

    施经墨咬著牙目中现出怒火轨好像仇人已经在他眼前他随时都可以将他们的头颅砍下。

    谢晓峰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还有许多日子可以活所以你也只有眼看著他们逍遥自在的活下去很可能活得比你还快活。」

    施经墨痴痴的怔了很久握紧的变拳渐渐放松目中的怒火也渐渐消失黯然道:「不错就因为我还可以活下去所以也只有让他们活下去。」

    他的声音充满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能够活下去对他来说竟似已变成种负担。

    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一个人要继绩活下去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谢晓峰忽然转过脸盯著简传学道:「你呢!」

    简传学本来一直在沉思显然也被这问题吓了一跳:「我!」

    谢晓峰道:「你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出身好学问好而且刚强正直想必一直都受人尊敬你自己当然也不敢做出一点逾越规矩礼教的事。」

    简传学不能否认。

    谢晓峰道:「可是如果你只能活三天你会去干什!」

    简传学道:「我我会去好好的安排后事然后静静的等死。」

    谢晓峰道:「真的!」

    他目光如利刃彷佛已利入他心里:「你说的全是真话!」

    简传学点下头忽又抬起大声道:「不是真话完全不是。」他一口气喝了三杯酒可大声道:「如果我只能再活三天我会去大契大喝狂嫖烂赌把全城的姨子都找来脱光了跟她们捉迷藏?」他父亲契惊的看著他道:「你你怎会想到要做这种事!」

    谢晓峰道:「这种事本来就很有趣如果你只能活三天你说不定也会去做的!」

    简传学道:「我我」谢晓峰道:「只可惜你们都还要活很久所以你们心里就算想得要命也只能偷偷的在心里想想而已。」

    简传学终于叹了口气苦笑道:「老实说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一个二十八、九岁的俏娘姨正捧著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红焖鸭子走进来。

    谢晓峰忽然问她:「如果你只能活三天了你想干什!」

    这娘姨也被问得契了一惊迟迟的说不出话。

    小弟沉著脸道:「谢先生既然在问你你就要说老实话。」

    这娘姨又害羞又害怕终于红著脸道:「我想嫁人。」

    谢晓峰道:「你一直都没有嫁!」

    这娘姨道:「没有。」

    谢晓峰道:「为什不嫁!」

    这娘姨道:「我从小就被卖给人家做丫环能嫁给什样的男人有什样的男人肯娶我!」

    谢晓峰道:「可是你若只能活三天就不管什样的人都要嫁!」

    这娘姨道:「只要男人就行只要是活男人就行。」

    她脸上因此已兴奋的光忽然又大笑:「然后我就杀了他。」

    二十七、八的大姑娘要嫁人并不奇怪后面这句话却叫人想不通了。

    大家又契了一惊:「你既然已经嫁给了他为什又要杀了他!」

    这娘姨道:「因为我没有做过寡妇我还想尝尝做寡妇是什滋味!」

    大家面面相觑想笑又不能笑谁都想不到这样一个女人会有这荒唐这绝的想法。

    这娘姨道:「只可惜我还不会死所以找非但做不了寡妇很可能连嫁都嫁不出去。」他低著头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饭低著头走出了门。

    过了很久座上忽然有个人在喃喃自语:「如果我只能活三天我一定娶她。」

    这个人叫干俊才也是位名医却偏闲生得奇形怪状不但驼背瘤腿而且满脸麻子。

    就因为他有名气━━不但有才名还有丑名所以做媒的虽然想尽千方百计去为他提亲对方只有一听见「麻大夫」的大名立刻就退避三舍有一次有个媒婆甚至还被人用扫帚赶了出去。

    谢晓峰道:「你真的想娶她!」

    于俊才道:「这女人又乾净又标致能娶到这样的老婆已经算是福气只可惜」谢晓峰道:「只可惜你既然还不会死就得顾全你们家的面子总不能把个丫头用八人大轿娶回去。」

    于俊才只有点头、叹气、苦笑、喝酒。

    谢晓峰又大笑。大家就看著他笑。

    谢晓峰道:「刚才你们都想问我一个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的人怎还能笑得出?现在你们为什不问了!」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能回答?

    谢晓峰自己替他们回答:「因为现在你们心里都在偷偷的羡慕我因为你们心里想做却不敢去做的事我都可以去做。」

    一个人若能痛痛快快随心所欲的几天我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会在心里偷偷的羡慕。

    于俊才已经喝了两杯酒忽然问:「你呢?在这三天里你想干什!」

    谢晓峰道:「我要你要她。」

    于俊才又一惊:「娶谁!」

    谢晓峰:「我义妹。」

    于俊才道:「你义妹?谁是你义妹!」

    谢晓峰忽然冲出去将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俏娘姨拉了进来。

    「我的义妹就是她。」

    于俊才怔住。

    悄娘姨也怔住。

    谢晓峰道:「你姓什叫什!」

    这娘姨低下头道:「做丫头的还有什姓主人替我取了个名字叫芳梅我就叫芳梅!」

    谢晓峰道:「现在你已有了姓姓谢!」

    芳梅道:「姓谢!」

    谢晓峰道:「现在你是我的义妹我姓谢你不姓谢姓什!」

    芳梅道:「可是你你」谢晓峰道:「我就是翠云峰绿水湖神剑山庄谢家的三少爷谢晓峰。」

    芳梅彷佛听过这名字:「谢家的三少爷?谢晓峰!」

    谢晓峰道:「不管谁做了谢家三少爷的义妹都绝对不是件失人的事:」他指著于俊才:「这个人虽然不是个美男人却一定是个好丈夫。」

    芳悔的头垂得更低。

    谢晓峰拉起它的手放在于俊才手里:「现在我宣布你们已经成夫妇有没有人反对!」

    没有当然没有。

    这是喜事很不寻常的喜事完全不合规矩甚至已有点荒唐。

    可是无论什样的喜事都能使人的精神振会些只有施经墨还是显得很沮丧。

    谢晓峰慢慢的走过去忽然问:「那个人是你的朋友!」

    施经墨道:「那个人!」

    谢晓峰道:「对不起你的人!」

    施经墨握紧双拳:「我我一直都拿他当朋友可是怕谢晓峰道:「他做了什对不起你的事!」

    施经墨闭紧了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眼睛里却已有泪将流。

    这件事他既不忍说也不能说。

    无论多大的仇恨多深的痛苦他都可以咬著牙忍受却无法忍受这件事带给他的羞辱。

    谢晓峰看著他目中充满同情:「我看得出你是个老实人。」

    施经墨垂下头:「我只不过是个没有用的人。」

    老实人的意思本来就通常都是没有用的人。谢晓峰道:「可是你至少读过书。」

    施经墨道:「也许就因为我读过书所以才会变得如此无用!」

    谢晓峰道:「有用。」

    施经墨笑了笑容中充满自嘲与讥诮:「有用?有什用!」

    谢晓峰讥道:「有时用笔也一样能杀人的。」

第三十八章口诛笔伐

    施经墨道:「用笔也能杀人!」

    谢晓峰道:「你不信!」

    施经墨道:「我」谢晓峰道:「那边桌上有笔墨你为什不过去试试!」

    施经墨道:「怎试:」谢晓峰道:「只要你去写三个字就可以将一个人置之于死地。」

    施经墨道:「那三个字!」

    谢晓峰道.「那个人的名字。」

    施经墨抬起头契惊的看著他。直到现在他才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垂死的人全身都带著种神秘而可怕的力量随时都能做出别人做不到的事。

    谢晓峰道:「快去写写好了不妨密封藏起再交给我我保证这里绝没有人会泄露你的秘密。」

    施经墨终于站起来走过去提起了笔。

    这个人的力量实在令他不能抗拒也不敢抗拒这个人说的话他也不能不信。

    密封起的信封已在谢晓峰手里里面只有一张纸一个名字。

    谢晓峰道:「除了你自己外我保证现在绝没有人知道这里面写的是谁的名字。」

    施经墨点点头苍白的脸已因兴奋紧张而扭曲忍不住问:「以后呢!」

    谢晓峰道:「以后也只有一个人能看到这名字!」

    施经墨道:「什人!」

    谢晓峰道:「一个绝对能为你保守秘密的人。」

    他转过身面对小弟:「你当然已猜出这个人就是你!」

    小弟道:「是。」

    谢晓峰道:「你看到这名字后这个人当然就活不长的。」

    小弟道:「是。」

    谢晓峰道:「他当然是死于意外的。」

    小弟道:「是。」

    他伸出手接过谢晓峰手里的信他的手也和谢晓峰同样稳定。

    每个人都在他们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敬畏?还是恐惧。

    一封信一张纸一个名字一瞬间就已铁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他们究竟是什人?为什能有这种权力?

    施经墨额上冷汗如豆忽然冲过去一把夺下了小弟手里的信揉成一团塞入嘴里嚼碎咽下然后就开始不停的呕吐。

    谢晓峰冷冷的肩著他并没有阻止。

    小弟脸上更全无表情直到他呕吐停止谢晓峰才淡淡的问道:「你不忍让他死!」

    施经墨拚命摇头泪水与冷汗同时流下。

    谢晓峰道:「你既然恨他入骨为什又不忍让他死!」

    施经墨道:「我我」谢晓峰道:「那边还有纸我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施经墨又拚命摇头:「我真的不想要他死真的不想!」

    谢晓峰笑了:「原来你恨他恨得并没有你想像中那深。」

    他微笑著从地上拉起了几乎已完全软瘫的施经墨:「不管怎样你总算已有机会杀过他却又放过他只要想到这一点你心里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屋子里很黯他睑上却彷佛著光。

    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在看著他睑上的表情已只有敬畏没有恐惧。

    ━━一封信一张纸一个名字一刹那间就化解了一个人的心里的怨毒和仇恨。━━他究竟是什人为什会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杯里又加满了酒每个人都默默举杯一饮而尽每个人都明白这杯酒是为谁喝的━━也许只有三天了在这三天里他还会做出些什事?

    谢晓峰长长吐出口气笑得更愉快对这一切他显得都觉得很满意。

    他喜欢好酒也喜欢别人对他尊敬。这两样事他虽然已摒绝了很久可是现在却仍可使全身都渐渐温暖起来。

    「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的。」

    他看著这些人:「现在你们还有没有一定要把我留在这里!」

    小弟再次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再一字字道:「没有当然没有。」

    每个人都再次举杯喝下了这杯酒每个人都在看著谢晓峰。

    只有简传学一直低著头忽然问:「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该走了。」

    谢晓峰道:「是。」

    他站起来走过去握住简传学的臂:「我们一起走。」

    简传学终于抬起头:「我们一起走?你要我跟你去那里!」

    谢晓峰道:「去大契大喝狂嫖烂赌。」

    简传学道:「然后呢!」

    谢晓峰道:「然后我去死你再回来做你的君子。」

    简传学连想都不再想立刻站起来!

    「好我们走。」

    看著他们并肩走出去每个人都知道谢晓峰这一去必死无疑。

    可是简传学呢?他是不是还会回来做他的君子?

    已经走出了门简传学忽又停下来:「现在我们还不能走。」

    谢晓峰道:「为什!」

    笛传学道:「因为你就是谢家约二少爷谢晓峰。」

    这不成理由。

    所以简传学又补充:「这里每个人都知道谢家三少爷的剑法是天下无双的剑法却没有一个人看见过。」

    谢晓峰承认。他的名声天下皆知亲眼看见过他剑法的人却不多。

    简传学道:「三少爷若是死了还有谁能看见三少爷的剑法!」

    没有人当然没有。

    简传学道:「大家不远千里而来」要看的也许并不是三少爷的痛而是三少爷的剑三少爷总不该让大家徒劳往返抱憾终生。」

    这是老实话。三少爷的痛并不好看好看的是三少爷的剑。

    谢晓峰笑了。

    他微笑著转回身:「这里有剑!」

    这里有剑当然有。

    有剑不是古剑也不是名剑是柄好剑百炼精钢铸成的好剑。一柄好剑是不是能成为古剑使用成为名剑通常要看用它的是什人?剑能得其主剑胜得其名剑不能得其主剑执、剑毁、剑沉既不能留名于千古亦不能保其身。

    一个人的命运岂非如此?

    剑一出鞘就化做一道光华一道弧形的光华、灿城、辉煌、美丽。

    光华在闪动、变幻、高高在上轻云飘忽每个人都觉得这道光华彷佛就在自己眉睫间却又没有人能确实知道它在那里?它的变化几乎已越了人类能力的极限几乎已令人无法置信。

    可是它确实在那里而且无处不在。可是就在每个人都已确定它存在时已忽然又不见了。

    又奇迹般忽然出现又奇迹般忽然消失。

    所有的动作和变化都已在一刹那间完成终止。就像是流星却又像是闪电却又比流星和闪电更接近奇迹。因为催动这变化的力量竟是由一个人出来的。

    那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

    等到剑光消失时剑仍在而这个人却不见了。

    剑在梁上。

    大家痴痴的肩著这柄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长长吐出口气。

    「他不会死。」

    「为什!」

    「因为这世上本就有这种人。」

    「为什!」

    「因为无论他的人去了那里那必将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夜。

    华灯初上灯如画。

    他们都已有了几分酒意简传学的酒意正浓喃喃道:「那些人一定很奇怪我怎会忽然想到要做这些事我一向是个好孩子。」

    谢晓峰道:「你是不是人!」

    笛传学道:「当然是。」-谢晓峰道:「只要是人不管是什样的人要学坏都比学好容易尤巽像契喝嫖赌这种事根本连学都不必学的。」

    简传学立刻同意:「好像每个人都天生就有这种本事。」

    谢晓峰道:「可是如果真的要精通这其中的学问就很不容易。」

    简传学道:「你呢!」

    谢晓峰道:「我是专家。」

    简传学道:「专家准备带我到那里去!」

    谢晓峰道:「去找钱。」

    简传学道:「专家做这种事也要花钱。」

    谢晓峰道:「因为我是专家所以才要花钱而且花得比别人都多。」

    简传学道:「为什!」

    谢晓峰道:「因为这本来就是要花钱的事若是舍不得花钱就不如回家去抱孩子。」口口口这的确是专家说出来的话只有真正的专家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又想玩个痛快又要斤斤计较小里小气的人才是这一行中的瘟生因为他们就算省几文在别人眼中却已变得一文不值了。

    专家当然也有专家的苦恼最大的苦恼通常只有一个字━━钱。因为花钱永远都比找钱容易得多可是这一点好像也难不倒谢晓峰。他带著简传学在街上东逛西逛忽然逛进了一家门面很破旧的杂货铺随便你怎看都绝不像是个有钱可以找的地方。

    杂货铺里只有个老眼昏花、半聋半瞎的老头子随便怎看都绝不像是个有钱的人。

    简传学心里奇怪!

    ━━我们既不想买油也不想买醋到这里来干什?

    谢晓峰已走过去附在老头子耳朵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老头子的表情立刻变得好像只忽然被八只猫围住了的老鼠。

    然后他就带著谢晓峰走进了后面挂著破布廉子的一扇小门。

    简传学只有在外面等著。

    幸好谢晓峰很快就出来了一出来就问他:「三万两银子够我们花的!」

    三万两银子?

    那里来的三万两银子?

    在这小破杂货铺里能一下子找到三万两银子?

    简传学简直没法子相信。可是谢晓峰的确已有了三万两银子。

    老头子还没有出来简传学忍不住悄悄的问:「这里究竟是什地方!」

    谢晓峰道:「当然是个好地方。」

    他微笑著补充:「有钱的地力通常都是好地方。」

    简传学道:「这种地方怎会有钱!」

    谢晓峰道:「包子的肉不在摺上一个人有钱没钱往外表也是看不出来的。」

    简传学道:「那老头有钱!」

    谢晓峰道:「不但有钱很可能还是附近八百里内最有钱的一个。」

    简传学道:「那他为什还要过这种日子!」

    谢晓峰道:「就因为他肯过这种日子所以才有钱。」

    简传学道:「既然他运自己都舍不得花钱怎会平白送三万两银子给你。」

    谢晓峰道:「我当然有我的法子。」

    简传学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什法子?是不是黑契黑!」

    谢晓峰笑了只笑不说话。

    简传学更好奇忍不住又问:「难道这老头子是个坐地分赃的江洋大盗:」谢晓峰微笑著道:「这些事你现在都不该问的。」

    简传学道:「现在我应该问什!」

    谢晓峰道:「问我准备带你到那里花钱去。」

    简传学也笑了。

    不管怎样花钱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立刻问:「我们准备到那里花钱去!」

    谢晓峰还没有开口那老头子已从破布廉子里伸出头道:「就在这里。」

    这里是个小破杂货铺就算把所有的货都买下来也用不了五百两。

    简传学当然要问:「这里也有地方花钱!」

    老头子眯著眼打量了他两眼头又缩了回去好像根本懒得跟他说话。

    谢晓峰已笑道:「这里若是没地方花钱那三万两银子是那里来的!」

    这句话很有理简传学还是难免有点怀疑:「这里有女人!」

    谢晓峰道:「不但有女人附近八百里内最好的女人都在这里!」简传学道:「附近八百里内最好的酒都在这里!」

    谢晓峰道:「在。」

    简传学道:「你怎知道的!」

    谢晓峰道:「因为我是专家。」

    杂货铺后面只有一扇门。又小又窄的门挂著又破又旧的棉布廉子。

    酒在那里?

    女人在那里?难道都在这扇挂著破旧棉布廉子的小破门里?

    简传学忍不住想掀开廉子看看廉子还没有掀开头还没有伸进去就嗅到一股95气。

    要命的95气。

    然后就晕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谢晓峰已经在喝酒不是一个人在喝酒有很多女人在陪他喝酒。

    酒还不知道是不是最好的酒女人却个个都不错很不错。

    简传学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先抢了杯一饮而尽。

    果然是好酒。

    女孩子们都在看著他笑笑起来显得更漂亮。

    简传学看看他们再看看谢晓峰:「你有没有嗅到那股95气!」

    谢晓峰道:「没有。」

    简传学道:「我嗅到了你怎会没有!」

第三十九章赌剑决胜

    谢晓峰道:「我捏住了鼻子。」

    简传学道:「为什要捏住鼻子。」

    谢晓峰道:「因为我早就知道那是什95。」

    简传学道:「那是什95!」

    谢晓峰道:「迷95。」

    简传学道:「为什要用迷95迷倒我!」

    谢晓峰道:「因为这样才神秘。

    他微笑:「越神秘岂非就越有趣。」

    简传学看看他再看看这些女孩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看起来你果然是专家不折不扣的专家。」

    「为什大家总是说「契、喝、嫖、赌」为什不说「赌、嫖、喝、契」!」

    「不知道。」

    「我知道。」

    「你说是为什!」

    「因为赌最厉害不管你怎契怎喝怎嫖一下子都不会光的可是一睹起来很可能一下子就输光了。」

    「一输光了就契也没得契了喝也没得喝了嫖也没得嫖了。」

    「一点都不错。」

    「所以赌才要留到最后。」

    「一点都不错。」

    「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应该轮到赌了!」

    「好像是的。」

    「你准备带我到那里去赌!」

    谢晓峰还没有开口那老头子忽然又从门后面探出头道:「就在这里这里什都有!」

    这里当然不再是那小破杂货铺。

    这里是间很漂亮的屋子有很漂亮的摆设很漂亮的女人也有很好的菜很好的酒。

    这里的确几乎已什都有了。可是这里没有赌。

    赌就要赌得痛快如果你已经和一个女孩子做过某些别种很痛快的事你能不能够再跟她痛痛快快的赌?

    除了这种女孩子外这里只有一个谢晓峰。

    简传学当然也不能跟谢晓峰赌。朋友和朋友之间时常都会赌得你死我活反脸成仇。可是如果你的赌本也是你朋友拿出来的你怎能跟他赌?

    老头子的头又缩了回去简传学只有问谢晓峰:「我们怎赌!」

    谢晓峰道:「不管怎赌只要有赌就行。」

    简传学道:「难道就只我们两个赌!」

    谢晓峰道:「当然还有别人。」

    简传学道:「人呢!」

    谢晓峰道:「人很快就会来的。」

    简传学道:「是些什人!」

    谢晓峰道:「不知道。」

    他微笑又道:「可是我知道那老头子找来的一定都是好脚。」

    简传学道:「好脚是什意思:」谢晓峰道:「好脚的意思就是好手也就是不管我们怎赌不管我们赌什他们都能赌得起。」

    简传学道:「赌得起的意思就是输得起!」

    谢晓峰笑了笑道:「也许他们根本不会输也许输的是我们。」

    赌的意思就是赌只要不作假谁都没把握能稳赢的。

    简传学道:「今天我们赌什!」

    谢晓峰又没有开口因为那老头子又从门后面伸出头:「今天我们赌剑。」

    他眯著脸看看谢晓峰:「我保证今天请来的都是好脚。」

    武林中一向有七大剑派━━武当、点苍、华山、昆仑、海南、峨嵋、崆峒。

    少林弟子多不使剑所以少林不在其中。

    自从三丰真人妙悟内家剑法真谛开宗立派以来武当派就被天下学剑的人奉为正宗历年门下弟子高手辈出盛誉始终不坠。

    武当派的当代剑客从老一辈的高手中有六大弟子号称「四灵双玉」。

    四寮之欧阳云鹤自出道以来己身经大小三十六战只曾在隐居巴山的武林名宿顾道人手下败过几招。

    欧阳云鹤长身玉立英姿风不但在同门兄弟中很有人望在江湖中的人缘也很好自从巴山这一战后几乎已被公认最有希望继承武当道统的一个人他自己也颇能谨守本份洁身自好。

    可是他今天居然在这种地方出现了谢晓峰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看来那老头的确没有说谎因为欧阳云鹤的确是好手。

    崆峒的剑法本与武当源出一脉只不过比较喜欢走偏锋并不是不好有时反而更犀利狠辣。剑由心生剑客们的心术也往往会随著他们所练的剑法而转变。所以崆峒门下的弟子大多数都比较阴沉狠毒。

    所以崆峒的剑法虽然也是正宗的内家功力却很少有人承认崆峒派是内家正宗这使得崆峒弟子更偏激更不愿与江湖同道来往。

    可是江湖中人并没有因此而忽视他们因为大家都知道近年来他们又创出一套极可怕的剑法据说这套剑法的招式虽不多每一招都是绝对致命的杀手能练成这种剑法当然很不容易除了掌门真人和四位长老外崆峒门下据说只有一个人能使得出这几招杀手。这个人就是秦独秀。

    跟著欧阳云鹤走进来的就是秦独秀。秦独秀当然也是好手。

    华山奇险剑法也奇险。

    华山的弟子一向不多因为要拜在华山门下就一定要有艰苦卓绝、百折不回的决心。当代的华山掌门孤僻骄傲对门下的要求最严从来不许它的子弟妄离华山一步。

    梅长华却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走动江湖的一个。因为他对梅长华有信心。梅长华无疑也是好手。

    昆仑的「飞龙九式」名动天下威镇江湖弟子中却只有一龙。

    田在龙就是这一龙。

    田在龙当然也无疑是好手。

    点苍山明水秀四季如春门下弟子们从小拜师在这环境中生长大多数都是温良如玉的淳淳君子对名利都看得很淡。

    点苍的剑法虽然轻云飘忽却很少有致命的杀者。

    可是江湖中却没有敢轻犯点苍的人因为点苍有一套镇山的剑法绝不容人经越雷池一步。

    只不过这套剑法一定要七人联手才能显得它的威力。

    所以点苍门下每一代都有七大弟子江湖中人总是称他们为「点苍七剑」。

    二百年来每一代的「点苍七剑」都有剑法精绝的好手。

    吴涛就是这一代七剑中佼使者。

    吴涛当然也是好手。

    海南在南海之中孤悬天外人亦孤绝若没有致胜的把握绝不愿跨海西渡。

    近十年来海南剑客几乎已完全绝于中土就在这时侯黎平子却忽然出现了。

    这个人年纪不过三十独臂、跛足、奇丑可是他的剑法却绝对完美准确只要他的剑一出手就能使人立刻忘记他的独臂跛足忘记他的丑陋。

    这样一个人当然是好手。

    这六个人无疑已是当代武林后起一等高手中的精英每个人都绝对是出类拨萃绝对与众不同的。

    可是最独特的一个人却不是他们而是厉真真。

    峨嵋门下的厉真真被江湖人称为「罗刹仙子」的厉真真。

    峨媚天下秀。

    自从昔年妙因师太接掌了门户之后峨嵋的云秀之气就彷佛全集于女弟子身上。

    厉真真当然是个女人。

    自从妙因师太接掌门户后峨嵋的女弟子就都是削了的尼姑。厉真真却是例外。

    唯一的例外。

    当代的峨嵋掌门是七大掌门中年纪最大的拜在峨嵋门下削为尼时已经有三十左右。

    没有人知道她在三十岁之前曾经做过些什事没有人知道她以前的身世来历更没有人想得到她能在六十三岁的高龄还接了峨嵋的门户。

    因为当时江湖中谣言纷纷甚至有人说她曾经是扬州的名媛。

    不管她以前是个什样的人自从她拜在峨媚门下后做出来的事都是任何一个随便什样的女人都做不到的。

    自从她削的那一天就没有笑过━━至少从来没有人看见她笑过。

    她守戒、苦修每天只一餐也只有一小钵胡麻饭一小钵无恨水。

    地出家前本已日渐丰满三年后就已瘦如秋草接掌峨嵋时体重竟只有三十九公斤看见过它的人没有一个能相信如此瘦小孱弱的躯体内能藏著如此巨大的力量如此坚强的意志。如要她门下的弟子也和她一样守成、苦修、绝对禁欲、绝对不沽荤酒。

    她认为每个年轻的女孩子都一定会有很多正常和不正常的**可是她如果经常都在半饥饿的状况中就不会想到别的了。

    她对厉真真却是例外。

    厉真真几乎可以做任何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限制过她。

    因为厉真真虽然讲究饮食讲究衣著虽然脾气暴躁飞扬跳脱却从来不会做错事就好像太阳从来不会从西边出来一样。

    武林中一向是男人的天下男人的心肠此女人硬体力比女人强武林中的英雄榜上一向很少有女人。厉真真却是例外。

    近年来她为峨嵋争得声名和荣耀几乎已经比别的门户中所有弟子加起来都多。

    厉真真还真是个美人。今天她穿著的是件水绿色的轻纱长补质料、式样、剪裁、手工都绝对是第一流的虽然并不很透明可是在很亮的地力却还是隐约看得见她纤细的腰和笔直的腿。这地方很亮。

    阳光虽然照不进来灯光却很亮在灯光下看它的衣裳简直就像是一层雾。

    可是她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她喜欢穿什就穿什。

    因为它是厉真真。

    不管她穿的是什都绝对不会有人敢看不起她。

    她一走进来就走到谢晓峰面前盯著谢晓峰。

    谢晓峰也在盯著她。

    她忽然笑了。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

    她说:「你一定想知道我是不是经常陪男人上床!」

    这就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是与众不同的无论在什时侯什地方总喜欢说些惊人的话做些惊人的事。

    厉真真无疑就是这种人。

    谢晓峰了解这种人因为他以前也曾经是这种人也喜欢让别人契惊。

    他知道厉真真很想看看他契惊时是什样子。

    所以他连一点契惊的样子都没有只淡淡的问道:「你是不是想听我说老实话!」

    厉真真道:「我当然想。」

    谢晓峰道:「那我告诉你我只想知道要用什法子才能让你陪我上床去。」

    厉真真道:「你只有一种法子。」

    谢晓峰道:「什法子。」

    厉真真道:「赌。」

    谢晓峰道:「赌!」

    厉真真道:「只要你能赢了我随便你要我干什都行。」

    谢晓峰道:「我若输了随便你要我干什我都得答应!」

    厉真真道:「对了。」

    谢晓峰道:「这赌注倒真不小。」

    厉真真道:「要赌就要赌得大些越大越有趣。」

    谢晓峰道:「你想赌什!」

    厉真真道:「赌剑!」

    谢晓峰笑了:「你真的要跟我赌剑!」

    厉真真道:「你是谢晓峰天下无双的剑客谢晓峰我不跟你赌剑赌什?难道要我像小孩子一样跟你蹲在地上挪骰子!」

    她仰著头:「要跟酒鬼赌就要赌酒要跟谢晓峰赌就要赌剑若是赌别的赢了也没意思。」

    谢晓峰大笑道:「好:厉真真果然不愧是厉真真。」

    厉真真又笑了道:「想不到名满天下的三少爷居然也知道我。」

    这次她才是真的在笑既不是刚才那种充满讥诮的笑也不是侠女的笑。

    这次它的笑完完全全是一个女人的笑一个真正的女人。

    谢晓峰道:「就算从来没有看见过珍珠的人当他第一眼看见珍珠的时侯也一定能看得出它的珍贵。」

    他微笑著凝视著她:「有些人也像是珍珠一样就算你从来没有见过她当你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也一定能认得出它的。」

    厉真真笑得更动人道:「难怪别人都说谢家的三少爷不但有柄可以让天下男人丧胆的剑还有张可以让天下女人动心的嘴。」

    她叹了口气:「只可惜女人们在动心之后就难免要伤心了。」

    谢晓峰道:「你知不知道一个总是会让别人伤心的人自己也一定有伤心的时候!」

    它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平静却又带著种说不出的哀愁。

    厉真真垂下头:「一个总是让别人伤心的人自己也一定会有伤心的时候。」

    她轻轻的跟著他说了一遍忽又抬起头盯著他:「这句话我一定会永远记住。」

    谢晓峰又大笑道:「好你说我们怎赌才是。」

    厉真真道:「我也常听人说三少爷拨剑无情从来不为别人留余地。」

    谢晓峰道:「三尺之剑本来就是无情之物若是剑下留情又何必拨剑!」

    厉真真道:「所以只要你一拨剑对方就必将死在你的创下至今还没有人能挡得住你三招。」

    谢晓峰道:「那也许只因为我在三招之间就已尽了全力。」

    厉真真道:「三招之内你若不能胜是不是就要败了!」

    谢晓峰道:「很可能。」

    他微笑淡淡的按著道:「幸好这种情况我至今还未遇见过。」

    厉真真道:「也许你今天就会遇见了。」

    谢晓峰道:「哦!」

    厉真真转过脸欧阳云鹤、秦独秀、梅长华、田在龙、吴涛、黎平子一直都默默的站在她后面她看了他们一眼:「这几位你都认得!」

    谢晓峰道:「虽然从未相见也应当能认得出的。」

    厉真真道:「我赌他们每个人都能接得住你的出手三招:」谢晓峰道:「每个人!」

    厉真真道:「每个人!只要有一个人接不住就算我输了。」

    她也淡淡的笑了笑:「这样赌也许不能算很公平因为你既然在出手三招间就已尽了全力战到最后一两个人时力气只怕就不济了。」

    谢晓峰道:「高手相争不是犀牛用的是技不是力。」

    厉真真眼睛里出了光道:「那你肯赌!」

    谢晓峰道:「我今天本就是想来大赌一场的还有什赌法能比这种赌得更痛快!」

    他仰面而笑道:「能够在一日之内会尽七大钊派门下的高足无论是胜是败都足以快慰生平了。」

    厉真真道:「好谢晓峰果然不愧是谢晓峰。」

    谢晓峰道:「你是不是准备第一个出手!」

    厉真真道:「我知道三少爷一向不屑与女人交手我怎敢争先?何况」她微笑按著道:「高手相争虽然用的是技不是力还是难免要契点亏的这些位师兄怎会让我契亏!」

    谢晓峰笑道:「说得有理。」

    厉真真嫣然道:「女人们在男人面前多多少少总是有点不讲理的所以就算我说错了大家也绝不会怪我!」

    欧阳云鹤、秦独秀、梅长华、田在龙、吴涛、黎平子还是默默的站在那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要说的话都已被厉真真说了出来。

    谢晓峰看著他们道:「第一位出手的是谁!」

    一个人慢慢的走出来道:「是我。」

    谢晓峰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这个人当然是欧阳云鹤。

    武当毕竟是名门正宗在这种情况下他怎能畏缩退后?

    谢晓峰又叹道:「第一个出来的若不是你我也许会很失望第一个出来的是你我也很失望。」

    欧阳云鹤道:「失望!」

    谢晓峰道:「据说崆峒近来又新创出一种剑法神秘奇险我本以为崆峒弟子会跟你争一争先的。」

    无论谁都听得出它的话中有刺只有秦独秀却像是完全听不出。

    欧阳云鹤道:「崆峒武当本属一脉是谁先出来都一样!」

    谢晓峰慢慢的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是谁先出手都一样!」

    说到「出手」两个字时他已经先出手了。

    吴涛本来站得最远他的身子一闪已拨出了吴涛腰上的佩剑。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已到了秦独秀面前忽然侧转剑锋将剑柄交给了秦独秀。

    秦独秀怔了怔只有接过这把剑谁知谢晓峰又已闪电般出手拨出了他的剑。

    剑光一闪已到了秦独秀眉睫间。

    秦独秀居然临危不乱反手挥剑迎了上去。

    只听「呛」的一声龙吟一柄剑被震得脱手飞出冲天飞起。

    剑光青中带蓝正是以缅铁之英练成的青云剑。

    这种剑一共只有七柄是点苍七剑专用的只不过现在却已到了秦独秀手里又从秦独秀手里被震飞了出去。

    等到剑光消失时这柄剑居然又到了谢晓峰手里秦独秀的剑却又回入了秦独秀自己腰畔的剑鞘。每个人都看得怔住了。秦独秀自己正是面如死灰。

    对他来说刚才这一刹那间生的事简直就像是场噩梦。

    这场噩梦却又偏偏是真的。

    谢晓峰再也不看他一眼走过去走到吴涛面前道:「这是你的剑。」

    他用两只手将剑捧了过去吴涛只有接住接剑的手已在颤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不必出手我已败了。」

    厉真真道:「你真的承认败了。」

第四十章顸谋在先

    吴涛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们的约会我绝不会忘记。」

    厉真真道:「我相信。」

    吴涛面对谢晓峰彷佛想说什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谢晓峰道:「好胜就是胜败就是败点苍门下果然是君子。」

    黎平子忽然冷冷道:「幸好我不是君子。」

    谢晓峰道:「不是君子有什好!」

    黎平子道:「就因为我不是君子所以绝不会抢著出手」他的独眼闪闪光丑陋的脸上露出了诡笑:「最后一个出手的人不但以逸待劳而且也已将你的剑法摸清了就算不能将你刺杀于剑下至少总能接住你三招。」

    谢晓峰道:「你的确不是君子你是个小人。」

    他居然在微笑:「可是真小人至少总比伪君子好真小人还肯说老实话。」

    梅长华忽然冷笑道:「那最契亏的就是我这种人了。」

    谢晓峰道:「为什!」

    梅长华道:「我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虽不愿争先也不愿落后。」

    他慢慢的走出来盯著谢晓峰:「这次你准备借谁的剑.」谢晓峰道:「你的。」

    对某些人来说剑只不过是一把剑是一种用钢铁铸成的可以防身也可以杀人的利器。

    可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剑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他们已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他们的剑他们的生命已与他们的剑融为一体。

    因为只有剑才能带给他们声名、财富、荣耀也只有剑才能带给他们耻辱和死亡。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对他们来说剑不仅是一柄剑也是他们唯一可以信任的伙伴剑的本身已有了生命有了灵魂如果说他们宁可失去他们的妻子也不愿失去他们的剑那绝不是夸张也不太过份。

    吴涛就是这种人。他认为无论在什情况下失去自己的剑都是无法原谅的过错无法洗雪的耻辱所以他失剑之后就再也没有脸留在这里。梅长华也是这种人。

    有了吴涛的前车之□他对自己的剑当然防范得特别小心。

    现在谢晓峰却当著他的面说要借他的剑。

    梅长华笑了大笑。他的手紧握剑柄手背上的青筋已因用力而一根根凸起。没有人能从他手上夺下这柄剑除非连他的手一起砍下来他对自己绝对有信心但是他低估了谢晓峰。

    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谢晓峰已出手。

    没有人能形容他这出手一击的度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著的巧妙和变化。他的目标却不是梅长华的剑而是梅长华的眼睛。

    梅长华闪身后退反手拨剑。拨剑也是剑术中极重要的一环华山弟子对这一点从未忽视。

    梅长华的拨剑快出手更快剑光一闪已在谢晓峰左胁下。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的肘忽然被人轻轻一托整个人都失去重心彷佛将腾云驾雾般飞起。

    等他在拿稳重心时他的剑已在谢晓峰手里。

    这不是奇迹也不是魂法。这正是谢家三少爷的无双绝技「偷天换日夺剑式」。

    看起来他用的手法并不复杂可是只要他使出来就从未失手过一次。

    梅长华的笑容僵硬在它的脸上凝结成一种奇特而诡秘的表情。

    忽然间一声龙吟响起彷佛来自天外。一道剑光飞起盘旋在半空中忽然闪电般凌空下击。这正是昆仑名震天下的「飞龙九式」剑如神龙人如卧云这一剑下击之力绝没有任何一门一派的任何一剑可以比得上。

    可惜他的对像是谢晓峰。

    谢晓峰的剑就像是一阵风无论多强大的力量在风中都必将消失无踪。

    等到这一剑的力量消失时就觉得有一阵风轻轻吹到他身上。

    .风虽然轻却冷得彻骨。他全身的血液都彷佛已被冻结它的人就从半空中重重的跌在地上。

    风停了。

    人的呼吸也似乎已停止。也不知过了多久欧阳云鹤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厉真真冷冷的接著道:「只可惜出手并不正以谢家三少爷的身分本不该如此取巧的。」

    简传学忽然道:「他受了伤在你们七位高手的环伺之下当然要战决出奇制胜!」

    厉真真道:「你也懂得剑!」

    简传学道:「我不懂剑这道理我却懂。」

    他忽然也叹了口气慢慢的按著道:「其实他本来并不一定要胜的只可惜他是谢晓峰只要他活著一天就只许胜不许败!因为他绝不能让神剑山庄的声名毁在他手上。」

    厉真真忽然笑了道:「有理说得有理谢家约三少爷本来就绝对不能败的。」

    简传学道:「他若不败你就要败了你高兴什么!」

    厉真真道:「你不懂!」

    简传学道:「我不懂。」

    厉真真嫣然道:「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你不懂的事。」

    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黄梅月的天气般阴晴莫测笑容刚露又扳起了脸:「你既然不憧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黎平子忽然大声道:「我告诉你!」

    厉真真的脸色又变了抢著道:「你们说过的话算数不算数!」

    黎平子道:「我们说过什么话?我早就忘了。」

    欧阳云鹤道:「我没有忘。」

    他的态度严肃而沉重:「我们答应过她的胜负未分前绝不说出这其中的秘密。」

    厉真真松了口气道:「幸好你是个守约守信的君子。」

    黎平子冷冷道:「他是君子他要守约守信是他的事我只不过是个小人小人说出来的话都可以当做放屁。」

    他的手已握紧了剑柄:「我有屁要放的时候谁想拦住我都不行。」

    谢晓峰目光闪动微笑道:「放屁也是人生大事之一我保证绝没有人会拦住你。」

    黎平子道:「那就好极了。」

    他的独眼闪闪光按著道:「这次我们来跟你赌剑都是她找来的。」

    谢晓峰道:「我想得到。」

    黎平子道:「但你绝对想不到她跟我们每个人也都打了个赌。」

    谢晓峰道:「赌什么!」

    黎平子道:「她赌我们六个人全都接不住你的三招。」

    谢晓峰道:「所以她若输给了我就反而赢了你们。」

    黎平子道:「她只输给你一个人却赢了我们六个人她嬴的远比输的多得多。」

    厉真真又笑了嫣然道:「其实你们早就知道吃亏的事我是绝不会做的。」

    谢晓峰道:「她跟你们赌的是什么!」

    黎平子道:「你知不知道天尊。」

    谢晓峰苦笑道:「我知道。」

    黎平子道:「近来天尊的势力日益庞大七大剑派已不能坐视老一辈的人虽然多已闭关不出我们这一代的弟子就决议要在泰山聚会组成七派联盟。」

    谢晓峰道:「这是个好主意。」

    黎平子道:「在那一天我们当然还得推出一位主盟的人。」

    谢晓峰道:「你们若是输给了她就得要推她为盟主。」

    黎平子道:「一点也不错。」

    厉真真柔声道:「就算你们推我做了盟主又有什么不好!」

    黎平子道:「只有一点不好。」

    厉真真道:「那一点!」

    黎平子道:「你太聪明了我们若是推你做了盟主这泰山之盟只怕就要变成第二个天尊。」

    厉真真道:「现在昆仑、华山、崆峒、点苍都已在片刻之间惨败在三少爷的剑下你难道有把握能接得住他三招!」

    黎平子道:「我没有。」

    他冷笑按著道:「就因为我没有把握所以早已准备对这次赌约当放屁。」

    厉真真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你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幸好别人都不是的。」

    欧阳云鹤忽然道:「我也是的。」

    厉真真这才真的吃了一鹫失声道:「你?你也像他一样!」

    欧阳云鹤脸色更沉重道:「我不能不这么做江湖中已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天尊。」

    他慢慢的走过去走到黎平子身旁。

    黎平子大笑拍他的肩道:「现在你虽然已不能算是真正的君子却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欧阳云鹤叹了口气喃喃道:「也许我本来就不是君子。」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已出手一个肘拳打在黎平子右肋上。

    肋骨碎裂的声音刚响起利剑已出鞘。

    剑光一闪鲜血四溅。黎平子独眼中的眼珠子都似已凸了出来瞪著欧阳云鹤。到现在他才知道欧阳云鹤和厉真真站在一边的。到现在他才知道谁是真正的小人。

    可是现在已太迟了。

    剑尖还在滴著血。

    秦独秀、梅长华、田在龙脸上却已完全没有血色。

    欧阳云鹤冷冷的看著他们缓缓道:「我欧阳云鹤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只恨不得要他们一个个全都死在我的剑下各位若认为我杀错了我也不妨以死谢罪。」厉真真柔声道:「他们都知道你的为人绝不会这么想的。」

    欧阳云鹤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各位都是君子当然绝不会食言背信。」

    田在龙忽然大声道:「我不是君子现在我只要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说不出的恶心。」

    欧阳云鹤沉下脸道:「那么田师兄的意思是──」田在龙道:「我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泰山我已不想去了你们随便要推什么人做盟主都已经跟我没关系。」

    秦独秀道:「你不去我也不去。」

    梅长华道:「我更不会去。」

    田在龙精神一振道:「好我们一起走有谁能拦得住我们:」三个人并肩大步走了出去。田在龙走在中间梅长华、秦独秀一左一右忽然往中间一夹。等到他们再分开时田在龙的左右两胁都已有一股鲜血流了出来。他挣扎著想拔剑。

    剑未出鞘他的人已倒下。

    「你们好狠!」

    这就是他说的最后四个字最后一句话。

    没有声音很久都没有声音。

    每个人都在看著谢晓峰每个人都等著看他的反应。

    谢晓峰却在看著自己手里的剑。那本是梅长华的剑。

    梅长华忽然道:「这是柄好剑!」

    谢晓峰道:「是好剑。」

    梅长华道:「这柄剑在华山世代相传已有三百年从来没有落在外人手里。」

    谢晓峰道:「我相信。」

    梅长华道:「你若认为我刚才不该杀了田在龙不妨用这柄剑来杀了我我死而无怨。」谢晓峰道:「他本就该死我更该死因为我们都看错了人。」

    他的手轻抚剑锋慢慢的抬起头:「现在点苍的吴涛已经负气而走海南的黎平子也被杀了灭口田在龙一死昆仑门下都在你们掌握之中泰山之会当然已是你们的天下。」

    欧阳云鹤沉声道:「这么样的结果本来就在我们计划之中。」

    谢晓峰道:「你们当然也早已知道我是个快死了的人。」

    欧阳云鹤道:「我们的确早已知道你最多只能再活三天。」

    厉真真叹了口气道:「江湖中的消息本就传得极快何况是你的消息。」

    谢晓峰道:「你们当然也看得出刚才我一出手创口就已崩裂。」

    厉真真道:「我们就算看不出也能想得到。」

    谢晓峰道:「所以你们都认为像我这么样一个人本不该再管别人的闲事。」

    欧阳云鹤道:「但是我们还是同样尊敬你不管你是生是死都已保全了神剑山庄的威名。」

    厉真真道:「至少我们都已承认败了是败在你手下的。」

    谢晓峰道:「我知道这一点我也很感激只可惜你们忘了一点。」

    厉真真道:「那一点!」

    谢晓峰道:「有我在这里田在龙和黎平子本不该死的。」

    厉真真道:「因为你觉得你应该可以救他们!」

    谢晓峰道:「不错。」

    厉真真道:「所以你觉得你虽然没有杀他们他们却无异因你而死!」

    谢晓峰道:「是的。」

    厉真真道:「所以你想替他们复仇!」

    谢晓峰道:「也许并不是想为他们复仇只不过是想求自己的心安。」

    厉真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反正要死了就算死在我们剑下也死得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慢慢的按著道:「只可惜你还有很多事都不知道。」

    谢晓峰道:「哦!」

    厉真真道:「你只不过看见了这件事表面上的一层就下了判断内中的真相你根本就不想知道你连问都没有问。」

    谢晓峰道:「我应该问什么!」

    厉真真道:「至少你应该问问黎平子和田在龙是不是也有该死的原因。」

    谢晓峰道:「他们该死!」

    厉真真道:「当然该死!」

    欧阳云鹤道:「绝对该死!」

    谢晓峰道:「为什么!」

    厉真真道:「因为他们不死我们的七派联盟根本就无法成立。」

    欧阳云鹤道:「因为他们不死死的人就要更多了。」

    厉真真道:「黎平子偏激任性本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欧阳云鹤道:「我们要成大事就不能不将这种人牺牲。」

    厉真真道:「我对他的死还有点难受可是田在龙……」欧阳云鹤道:「田在龙就算再死十次也是罪有应得的。」

    谢晓峰道:「为什么!」

    厉真真道:「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奸细!」

    谢晓峰道:「奸细!」

    厉真真笑了。

    她在笑却比不笑的时候更严肃:「你不知道奸细是什么意思奸细就是种会出卖人的人。」

    谢晓峰道:「他生卖了谁!」

    厉真真道:「他出卖了我们也出卖了自己。」

    谢晓峰道:「买主是谁!」

    厉真真道:「是天尊。当然是天尊。」

    厉真真道:「你应该想得到的只有天篮才有资格收买田在龙这种人。」

    谢晓峰道:「你有证据。」

    厉真真道:「你想看证据!」

    谢晓峰道:「我想。」

    厉真真道:「证据就在这里。」

    她忽然转过身伸出了一根手指。

    它的手指纤细柔美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一柄剑一根针。

    她指著的竟是简传学。

    「这个人就是证据。」

    简传学还是很镇定脸色却有点变了。

    厉真真道:「你是谢家的三少爷你是天下无双的剑客你当然不会是个笨蛋。」

    谢晓峰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个笨蛋也不能承认。

    厉真真道:「那么你自己为什么不想想我们怎么会知道你最多只能活三天的!」

    谢晓峰不必想。

    ──这件事迟早总会有人知道的天下人都会知道。

    ──可是知道这件事的人直到现在还没有太多。

    ──有什么人最清楚这件事?

    ──有什么人最了解谢晓峰这两天会到那里去?

    谢晓峰笑。

笫四十一章看轻生死

    他在笑可是任何人却不会认为他是真的在笑。

    他在看著简传学。

    简传学垂下了头。

    「是的是我说的。」

    「我是天尊的人田在龙也是。」

    「是我告诉田在龙的所以他们才会知道。」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也不必说出来。

    「我看错了你。」

    「我把你当做朋友就是看错了。」

    这些话谢晓峰也没有说出来更不必说出来。谢晓峰只说了四个字。

    「我不怪你。」

    简传学也只问了他一句话:「你真的不怪我!」

    谢晓峰道:「我不怪你只因为你本来并不认得我。」

    简传学沈默了很久才慢慢的说:「是的我本来不认得你一点都不认得。」

    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很复杂的意思。

    ──不认得的意思就是不认识。

    ──不认识的意思就是根本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晓峰了解他的意思也了解他的心情。

    所以谢晓峰只说了三个字!

    「你走吧。」

    简传学走了垂著头走了。

    他走了很久欧阳云鹤才长长叹了口气道:「谢晓峰果然不愧是谢晓峰。」这也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而且很俗。

    可是其中包含的意思既不太简单。也不太俗。

    厉真真也叹了口气轻轻的、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是你绝不会放他走的。」谢晓峰道:「你不是我。」

    厉真真道:「你也不是我也不是欧阳云鹤、梅长华、秦独秀。」

    谢晓峰当然不是。

    厉真真道:「就因为你不是所以你才不了解我们。」

    欧阳云鹤道:「所以你才会觉得我们不该杀了黎平子和田在龙的。」

    厉真真道:「我们早已决定了只要能达到目的绝不择任何手段。」

    欧阳云鹤道:「我们的目的只有八个字。」

    谢晓峰还没有问厉真真已说了出来!

    「对抗天尊维护正义。」

    她接著又道:「也许我们用的手段不对我们想做的事却绝没有什么不对。」

    梅长华道:「所以你若认为我们杀错了人不妨就用这柄剑来杀了我们。」

    欧阳云鹤道:「我们非但绝不还手而且死无怨恨!」

    厉真真道:「我是个女人女人都比较怕死可是我也死而无怨。」

    谢晓峰手里有剑。无论是什么人的剑无论是什么剑到了谢家三少爷的手里就是杀人的剑!

    无论什么样的人都能杀问题只不过是在──这个人该不该杀!

    黄昏。有雾。

    黄昏本不该有雾却偏偏有雾。梦一样的雾。

    人们本不该有梦却偏偏有梦。

    谢晓峰走入雾中走入梦中。

    是雾一样的梦?还是梦一样的雾?

    如果说人生本就如雾如梦?这句话是太俗还是太真?

    「我们都是人都是江湖人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厉真真说的话。所以他没有杀厉真真也没有杀梅长华、秦独秀和欧阳云鹤。因为他知道这是真话。

    江湖中就没有绝对的是非江湖人为了要达到某种目的本就该不择手段。

    他们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连他们自己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有人愿意承认这一点更没有人能否认。

    这就是江湖人的命运也正是江湖人最大的悲哀。

    江湖中永远都有厉真真这种人存在的他杀了一个厉真真又如何!又能改变什么?

    「我们选她来作盟主因为我们觉得只有她才能对付天尊慕容秋荻。」

    这句话是欧阳云鹤说的。这也是真话。

    他忽然觉厉真真和慕容秋荻本就是同一类的人。

    这种人好像天生就是赢家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成功的。

    另外还有些人却好像天生就是输家无论他们已赢了多少到最后还是输光为止。

    他忍不住问自己:「我呢?我是种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答覆自己这答案他根本就不想知道。

    雾又冷又浓浓得好像已将他与世上所有的人都完全隔绝。

    这种天气正适合他现在的心情他木就不想见到别的人。

    可是就在这时候浓雾中却偏偏有个人出现了。

    简传学的脸色在浓雾中看来就像是个刚刚从地狱中逃脱的幽灵。

    谢晓峰叹了口气:「是你。」

    简传学道:「是我。」

    他的声音嘶哑而悲伤:「我知道你不愿再见我可是我非来不可。」

    谢晓峰道:「为什么!」

    简传学道:「因为我心里有些话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非说出来不可。」

    谢晓峰看著他惨白的睑终于点了点头道:「你一定要说我就听。」

    简传学道:「我的确是天尊的人因为我无法拒绝他们因为我还不想死。」

    谢晓峰道:「我明白连田在龙那样的人都不能拒绝他们何况你!」

    简传学道:「我跟他不同他学的是剑我学的是医医道是济世救人的将人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

    谢晓峰道:「我明白。」

    简传学道:「我投入天尊只不过才几个月学医都已有二十年对人命的这种看法早已在我心里根深柢固。」

    谢晓峰道:「我相信。」

    简传学道:「所以不管天尊要我怎么做我都绝不会将人命当儿戏只要是我的病人我一定会全心全力去为他医治不管他是什么人都一样。」

    他凝视著谢晓峰:「就连你都一样。」

    谢晓峰道:「只可惜我的伤确实已无救了。」

    简传学黯然道:「只要我觉得还有一分希望我都绝不会放手。」

    谢晓峰道:「我知道你已尽了力我并没有怪你。」

    简传学道:「田在龙的确也是天尊的人他们本来想要我安排让他杀了你!」

    谢晓峰笑了:「这种事也能安排!」

    简传学道:「别人不能我能。」

    谢晓峰道:「你怎么安排!」

    简传学道:「只要我在你伤口上再加一点腐骨的药你遇见田在龙时就已连还击之力都没有了只要我给他一点暗示他出手。」

    他会抢先按著道:「无论谁能击败谢家的三少爷都必将震动江湖名重天下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赌约。」

    谢晓峰道:「谁杀了谢晓峰谁就是泰山之会的盟主。」

    简传学道:「不错。」

    谢晓峰道:「田在龙若能在七大剑派的徒面前杀了我厉真真也只有将盟主的宝座让给他那么七大剑派的联盟也就变成了天尊的囊中物。」

    简传学道:「不错。」

    谢晓峰轻轻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并没有这么样做。」

    简传学道:「我不能这么样做我做不出。」

    谢晓峰道:「因为医道的仁心已经在你心里生了根。」

    简传学道:「不错。」

    谢晓峰道:「现在我只有一点还想不通。」

    简传学道:「那一点。」

    谢晓峰道:「厉真真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最多只能再活三天的?这件事本该只有天尊的人知道。」

    简传学的脸色忽然变了失声道:「难道厉真真也是天尊的人!」

    谢晓峰看著他神情居然很镇定只淡淡的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她也是天尊的人!」

    简传学道:「我……」谢晓峰道:「其实你应该想得到的高手著棋每个子后面都一定埋伏著更厉害的杀手

    慕容秋荻对田在龙这个人本就没把握在这局棋中她真正的杀著本就是厉真真。」

    简传学道:「你早已想到了这一著!」

    谢晓峰微笑道:「我并不太笨。」

    简传学松了口气道:「那么你当然已经杀了她。」

    谢晓峰道:「我没有。」

    简传学脸色又变了道:「你为什么放过了她!」

    谢晓峰道:「因为只有她才能对付慕容秋荻。」

    简传学道:「可是她……」谢晓峰道:「现在她虽然还是天尊的人可是她绝不会久居在慕容秋荻之下泰山之会正是她最好的机会只要她一登上盟主的宝座就一定会利用它的权力全力对付天尊。」

    他微笑按著道:「我了解她这种人她绝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

    简传学的手心在冒汗。他并不太笨可是这种事他连想都没有想到。

    谢晓峰道:「慕容秋荻一直在利用她却不知道她一直在利用慕容秋荻她投入天尊也许就是为了要利用天笠的力量踏上这一步。」

    他叹了口气又道:「慕容秋荻下的这一著棋就像是条毒蛇毒蛇虽然能制人于死可是随时都可能回过头去反噬一口的。」

    简传学道:「这一口也能致命!」

    谢晓峰道:「她能够让慕容秋荻信任她当然也能查出天尊的命脉在那里这一口若是咬在天尊的命脉上当然咬得不轻。」

    简传学道:「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若想一口致命只怕还不容易。」

    谢晓峰道:「所以我们正好以毒攻毒让他们互相残杀等到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别的人就可以取而代之了。」

    简传学道:「别的人是什么!」

    谢晓峰道:「江湖中每一代都有英雄兴起会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

    他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江湖人的命运生活在江湖中就像是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往往都是身不由主的我们只要知道七派联盟和天尊都必败无疑也就足够了又何必问得太多。」

    简传学没有再问。他不是江湖人不能了解江湖人更不能了解谢晓峰。他忽然现这个人不但像是浮萍落叶那么样飘浮不定而且还像是这早来的夜雾一样虚幻、缥缈、不可捉摸。

    这个人有时深沉有时洒脱有时忧郁有时欢乐有时候宽大仁慈有时候却又会忽然变得极端冷酷无情。简传学从未见过性格如此复杂的人。

    也许就因为他这种复杂多变的性格所以他才是谢晓峰。

    简传学看著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我这次来本来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谢晓峰道:「什么事!」

    简传学道:「我虽然不能治你的伤你的伤却并不是绝对无救。」

    谢晓峰的脸上出了光。

    一个人如果还能够活下去谁不想活下去?

    他忍不住问:「还有谁能救我!」

    简传学道:「只有一个人。」

    谢晓峰道:「谁!」

    简传学道:「他也是个很奇怪的人也像你一样变化无常捉摸不定有时候甚至也像你一样冷酷无情。」

    谢晓峰不能否认只能叹息。

    最多情的人往往也最无情他究竟是多情?

    还是无情?

    这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简传学看著他忽又叹口气道:「不管这个人是谁现在你都已永远找不到他了。」

    谢晓峰一向不怕死。每个人在童年时都是不怕死的因为那时候谁都不知道死的可怕。

    尤其是谢晓峰。他在童年时就已听见了很多英雄好汉的故事英雄好汉们总是不怕死的。

    英雄不怕死怕死非英雄。就算「卡嚓」一声人头落下那又算得了什么?反正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种观念也已在他心里根深柢固。等到他成年时他更不怕死了因为死的通常总是别人不是他。

    只要他的剑还在他掌握之中那么「生死」也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虽然不是神却可以掌握别人的生存或死亡。他为什么要怕死?有时他甚至希望自己也能尝一尝死亡的滋味因为这种滋味他从未尝试过。

    谢晓峰也不想死。他的家世辉煌声名显赫无论走到那里都会受人尊敬。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点。他聪明。在他四岁的时候就已被人称为神童。他可爱。在女人们眼中他永远是最纯真无邪的天使不管是在贵妇人或洗衣妇的眼中一样。

    他是学武的奇才。别人练十年还没有练成的剑法他在十天之内就可以精进熟练。

    他这一生从未败过。

    跟他交过手的人有最可怕的剑客也有最精明的赌徒。可是他从未输过。赌剑、赌酒、赌骰子无论赌什么他都从未败过。像这么样一个人他怎么会想死?

    他不怕死也许只因为他从未受到过死的威胁。直到那一天那一个时刻他听到有人说他最多只能再活三天。在那一瞬间他才知道死的可怕。虽然他还是不想死却已无能为力。

    一个人的生死本不是由他自己决定的无论什么人都一样。他了解这一点。

    所以他虽然明知自己要死了也只有等死。因为他也一样无可奈何。

    但是现在的情况又不同了。

    一个人在必死时忽然有了可以活下去的希望「这希望又忽然在一瞬间破人拗断这种由极端兴奋而沮丧的过程全都生在一瞬间。

    这种刺激有谁能忍受?

    简传学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彷佛已在等著谢晓峰拗断他的咽喉。

    ──你不让我活下去我当然也不想让你活下去。

    这本是江湖人做事的原则这种后果他已准备承受。

    想不到谢晓峰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站著冷冷的看著他。

    简传学道:「你可以杀了我可是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他的声音已因紧张而颤抖:「因为现在我才真正解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晓峰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传学道:「你远比任何人想像中的都无情。」

    谢晓峰道:「哦!」

    简传学道:「你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当然更不会看重别人的生命。」

    谢晓峰道:「哦!」

    简传学道:「只要你认为必要时你随时都可以牺牲别人的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一样。」谢晓峰忽然笑了笑道:「所以我活著还不如死了的好。」

    简传学道:「我并不想看著你死我不说只因为我一定要保护那个人。」

笫四十二章绝处逢生

    谢晓峰不懂:「为了保护他!」

    简传学道:「我知道他一定会救你可是你若不死他就一定会死在你手里。」

    谢晓峰道:「为什么!」

    简传学道:「因为你们两个人只要见了面就一定有个人要死在对方剑下死的那个人当然绝不会是你。」

    他慢慢的按著道:「因为我知道你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会认输的因为谢家的二少爷只要还活著就绝不能败在别人的剑下!」

    谢晓峰沉思著终于慢慢的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我可以死却绝不能败在别人的剑下。」

    他遥望远方长长吐出口气道:「因为我是谢晓峰!」

    这句话很可能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现在很可能已经是他的最后一天了。

    他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因为他说完了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虽然他明知道这一走就再也不会找到能够让他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他既没有勉强更没有哀求。就像是挥了挥手送走一片云霞既没有感伤也没有留恋。

    因为他虽然不能败却可以死!

    夜色渐深雾又浓。简传学看著他瘦削而疲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浓雾里。

    他居然没有回过头来再看一眼。

    ──一个人对自己都能如此无情又何况对别人?

    简传学握紧双拳咬紧牙关:「我不能说绝不能说……」他的口气很坚决可是他的人已冲了出去放声大呼「谢晓峰你等一等。」

    雾色凄迷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回应。他不停的奔跑、呼喊直到他倒下去的时候。

    泥土是潮湿的带著种泪水般的咸。他忽然看见了一双脚。

    谢晓峰就站在他面前垂著头看著他。

    简传学没有站起来流著泪道:「我不能说只因为我若说出来就对不起他。」

    谢晓峰道:「我明白。」。

    简传学道:「可是我不说又怎么能对得起你。」

    他绝不能看著谢晓峰去死。

    他绝不能见死不救。

    这不但违背了这二十年来他从未曾一天忘记过的教训。

    他全身都已因内心的痛苦挣扎而扭曲:「幸好我总算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只有这法子才能让我自己的心安也只有这法子才能让我永远保守这秘密。」

    他的刀剌入怀里。

    微弱的刀光在轻轻浓雾中一闪。

    一柄薄而锋利的短刀七寸长的刀锋已完全刺入了他的心脏。

    一个人如果还有良心通常都宁死也不肯做出违背良心的事。他还有良心。

    浓雾、流水。河岸旁荻花瑟瑟。河水在黑暗中默默流动河上的雾浓如烟。

    凄凉的河凄凉的天气。

    谢晓峰一个人坐在河岸旁、荻花间流水声轻得就像是垂死者的呼吸。他在听著流水也在听著自己的呼吸。

    流水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可是他的呼吸却随时都可能停顿。

    这又是种多么凄凉的讽刺?

    有谁能想得到名震天下的谢晓峰居然会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河岸边默默的等死?

    死并不可悲值得悲哀的是他这种死法。

    他选择这么样死只因为他已太疲倦所有为生命而挣扎奋斗的力量现在都已消失。

    按说一个人在临死的时候总会对自己的一生有很多很奇怪的回亿有些本已早就遗忘了的事也曾在这种时候重回他的记亿中。

    可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现在他只想找个人聊聊随便是什么样的人都好。他忽然觉得非常寂寞。有时候寂寞彷佛比死更难忍受否则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人为了寂寞而死?

    有风吹过。

    浓雾迷没的河面上忽然传来一点闪动明灭的微弱火花。

    不是灯光是炉火。

    一叶孤舟一只小小的红泥炉火闪动的火光照著盘膝坐在船头上的一个老人青斗笠、绿□衣满头白加霜。

    风中飘来一阵阵苦涩而清冽的芳香炉上煮的也不知是茶、还是药?

    一叶孤舟一炉弱火一个孤独的老人。对他说来生命中所有的悲欢离合想必都已成了过眼的云烟。他是不是也在等死?

    看著这老人谢晓峰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感触忽然站起来挥手。

    「船上的老丈你能不能把船摇过来!」

    老人彷佛没听见却听见了。「你要干什么?」谢晓峰道:「你一个人坐在船上呆我一个人坐在岸上呆我们两个人为甚么不坐在一起聊聊也好打这漫漫长夜。」

    老人没有开口可是「款乃」一声轻舟却已慢慢的溜过来。

    谢晓峰笑了。

    在这又冷又潮的浓雾里他们相见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炉火上的小铜壶里水已沸了苦涩清冽的香气更浓。

    谢晓峰道:「这是茶?还是药!」

    老人道:「是茶是药。」

    他看著闪动明灭的火花衰老的险上带著很奇怪的表情慢慢的接著道:「你还年轻也许还没懂得领略苦茶的滋味。」

    谢晓峰道:「可是我早就已知道一定要苦后才会有余甘。」

    老人回过头看著他忽然笑了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已有了笑意。

    然后他就提起铜壶道:「好你喝一杯。」

    谢晓峰道:「你呢!」

    老人道:「我不喝。」

    谢晓峰道:「为什么!」

    老人眯著眼缓缓道:「因为世上各式各样的苦味我都已□够了。」这本是句很凄凉的话可是从他嘴里淡淡的说出来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谢晓峰道:「你既然不喝为什么要煮茶!」

    老人道:「煮茶的人并不一定是喝茶的人。」

    他眯著的眼睛里彷佛也有火光在闪动慢慢的按著道:「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你还年轻当然还不明白。」

    谢晓峰接过已斟满苦茶的杯子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他没有笑他也不想争辩。

    被别人看成是个年轻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好不好的是这个年轻人已经快死了。

    茶还是滚热的盛茶的粗碗很小他一口就喝了下去。无论喝茶还是喝酒他都喝得很快无论做什么他都做得很快。这是不是因为他早已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一定会结束得快?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忽然道:「有句话我若说出来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老人看著他充满讥诮的笑容等著他说下去。

    谢晓峰道:「我已经是个快要死的人。」

    老人并没有吃惊至少连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露出来。

    谢晓峰道:「我说的是真话。」

    老人道:「我看得出。」

    谢晓峰道:「你不准备赶我下船去!」

    老人摇头。

    谢晓峰道:「可是我随时都会死在这里死在你面前。」

    老人道:「我看见过人死也看见过死人。」

    谢晓峰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愿让一个陌生人死在我的船上。」

    老人道:「你不是我你也不会死在我的船上。」

    谢晓峰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你遇见了我。」

    谢晓峰道:「遇见了你我就不会死!」

    老人道:「是的。」

    他的声音很冷淡口气却很肯定:「你遇见了我就算想死都不行了。」

    谢晓峰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我也不想让一个陌生人死在我的船上。」

    谢晓峰又笑了。

    老人道:「你认为我救不了你!」

    谢晓峰道:「你只看见了我的伤却没有看见我中的毒所以你才认为你能救我。」

    老人道:「哦!」

    谢晓峰道:「我的伤虽然只不过在皮肉上毒却已在骨头里。」

    老人道:「哦!」

    谢晓峰道:「没有人能解得了我的毒。」

    老人道:「连一个人都没有!」

    谢晓峰道:「也许还有一个人。」

    他拍了拍衣裳站起来慢慢的按著道:「这个人却绝不会是你。」

    老人道:「所以你想走!」

    谢晓峰道:「我只有走。」

    老人道:「你走不了的。」

    谢晓峰道:「难道我遇见了你运走都不能走了!」

    老人道:「不能。」

    谢晓峰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你喝了我一杯苦茶。」

    谢晓峰道:「难道你要我赔给你!」

    老人道:「你赔不起的。」

    谢晓峰又想笑却已笑不出。

    他忽然觉手指与脚尖都已完全麻木而且正在渐渐向上蔓延。

    老人道:「你知道你喝下去的是什么茶!」

    谢晓峰摇头。

    老人道:「那是五麻散。」

    谢晓峰道:「五麻散!」

    老人道:「那本是华佗的秘方华佗死后失传了多年。」

    他慢慢的接著道:「可是有个人却决心要将这种配方的秘密再找出来他花了十七年的功夫□遍了天下的药草甚至不惜用他的妻子和女儿做试验。」

    谢晓峰道:「他成功了!」

    老人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成功了可是他的女儿却已经变成了瞎子他的妻子也了疯。」

    谢晓峰吃□的看著他道:「这个人就是你!」

    老人道:「这个人不是我只不过他在跳河之前将这秘方传给了我。」

    谢晓峰道:「他已跳了河!」

    老人道:「你的妻子女儿若是也因为你而变成那样子你也会跳河的。」

    他冷冷的看著谢晓峰冷冷的问道:「像这么样一杯茶你赔不赔得起!」

    谢晓峰道:「我赔不起。」

    他苦笑又道:「只不过我若早知道这是杯什么样的茶也绝不会喝下去。」

    老人道:「只可惜现在你已经喝了下去。」

    谢晓峰苦笑。

    老人道:「所以现在你的四肢一定已经开始麻木割你一刀你也绝不会觉得痛的。」

    谢晓峰道:「然后呢!」

    老人没有回答却慢慢的拿出了个黑色的皮匣。

    皮匣扁而平虽然已经很陈旧却又因为人手的摩擦而显出一种奇特的光泽。老人慢慢的打开了这皮匣里面立刻闪出了一种淡青的光芒。

    刀锋的光芒。

    十三把刀。

    十三把形式奇特的刀有的如钩镰有的如齿锯有的狭长有的弯曲。这十三把刀只有一样共同的特点刀锋都很薄薄而锐利。老人凝视这十三把刀锋衰老的眼睛里忽然露出比刀锋更锐利的光芒。

    「然后我就要用它们来对付你。」

    老人终于回答了谢晓峰的话:「用这十三把刀。」

    谢晓峰又坐了下去。那种可怕的麻木几乎已蔓延到他全身只有眼睛还能看得见。

    他也在看这十三把刀。他不能不看。

    河水静静的流动炉火已渐微弱。

    老人拈起柄狭长的刀——九寸长的刀宽只七分。

    「先我要用这把刀割开你的肉」老人说:「你那些已经腐烂了的肉。」

    「然后呢?」「然后我就要用这柄刀对付你。

    老人又拈起柄钩刀:「用这柄刀撕开你的血肉。」

    「然后呢!」

    「然后我就要用这把刀挫开你的骨肉。」

    老人又另外选了把刀:「把你骨头里的毒刮出来挖出来连恨都挖出来。」

    有人要把你的血肉撕裂骨头挫开谢晓峰居然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老人看著他道:「可是我保证你那时绝不会有一点痛苦。」

    谢晓峰道:「就因为我已喝下了那碗五麻散!」

    老人道;「不错这就是五麻散的用处。」

    谢晓峰道;「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解我的毒!」

    老人道:「到现在为止好像还只有一种。」

    谢晓峰道;「你早就知道我中了这种毒所以早就替我准备好这种法子?」

    老人道:「不错。」

    谢晓峰道:「你怎么会知道的亍.」老人道:「我一直都在盯著你。」

    谢晓峰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我要用你的一条命去换另外一条命。」

    谢晓峰道:「怎么换!」

    老人道:「我要你去替我杀一个人。」

    谢晓峰道:「去杀什么人!」

    老人道:「一个杀人的人。」

    谢晓峰道:「他杀的是些什么人!」

    老人道:「有些是该杀的人也有些是不该杀的。」

    谢晓峰道:「所以他该杀!」

    老人道:「不该杀的人我绝不会要你去杀你也绝不会去杀!」

    他眼睛里带著种很奇怪的表情:「我保证你杀了他绝不会后悔的。」

    谢晓峰没有说话。

    他忽然觉得那种可怕的麻木已蔓延他的脑他的心。

    他还龙听见这老人在间:「你想不想死?」

    他也听见了他自己的回答「我不想。」

    他最后听见的声音是一种刀锋刮在骨头上的声音。

    是他自己的骨头。

    可是他已连一点感觉没有。

    天亮了。阳光普照大地辉煌。

    天黑了。

    月光皎洁繁星在天。

    不管是天黑还是天亮人生中总有美丽的一面一个人如果能活著为什么要死?

    又有谁真的想死?

    谢晓峰没有死。他第一个感觉是有双手在他心口慢慢的推拿。

    这双手很乾燥很稳定手心长著粗糙的老茧。然后他就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由微弱渐渐变得稳定。他知道这双手已救了他的命。

    老人正在看著他一双疲倦衰老的眼睛竟变得说不出的清澄明亮就像是秋夜里的星光。

    他忽然现这老人远比他想像中年轻。

    老人终于吐出口气道:「现在你已经可以活下去了只要你愿意你一定可以比任何人都活得长些现在你的骨头已经变得像是根刚摘下来的玉蜀黍那么样新鲜乾净。」

    谢晓峰没有开口。他忽然想起了简传学说的话。

    一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救你。

    可是他若救活了你就一定要死在你的剑下。

第四十三章了若指掌

    简传学一定错了。他绝没有任何理由要杀这老人就算有理由他也绝不会出手。

    简传学说的一定是另外一个人也许他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样一个老人存在更不知道华佗的秘方已留传下来。

    谢晓峰松了口气对自己这解释很满意。

    老人道:「有种人好像天生就比别人走运些连老天爷都总是会特别照顾他。」

    他看著谢晓峰:「你就是这种人你复原得远比我想像中快得多。」

    谢烧峰不能否认这一点任何人都不能否认他的体力确实比别人强得多。

    有些事若是生在别人身上就是奇迹却随时可以在他身上现。

    老人道:「只要再过两三天你就可以完全复原。」

    谢晓峰道:「然后我就要替你去杀那个人!」

    老人道:「这是我用你的一条命换来的条件。」

    谢晓峰道:「所以我一定要去!」

    老人道:「一定。」

    谢晓峰苦笑道;「我杀过人我并不在乎多杀一个。」

    老人道;「我知道。」

    谢晓峰道:「可是这个人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

    老人道:「我会让你见到他的。」

    他忽然笑了笑笑得很诡秘:「只要见到他你也非杀他不可。」

    谢晓峰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他该死!」他的笑容已消失眼睛里又露出悲伤和仇恨。

    谢晓峰道:「你真的这么恨他!」

    老人道:「我恨他远比任何人想像中都恨得厉害。」

    他握紧只手慢慢的接著道:「因为我这一生就是被他害了的若不是因为他一定会活得比现在快乐得多。」

    谢晓峰没有再问。

    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他这一生是幸运?

    还是不幸?

    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我这一生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窄小的船舱里窗户却开得很大河上的月色明亮。

    老人看著窗外的月色道:「今天已经是十三。」

    谢晓峰道:「十三!」

    他显得惊讶因为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昏睡了两天。

    谢哓峰道:「他会到这里来!」

    老人道;「他不会来可是你会去你一定要去。」

    谢哓峰道;「到那里去!」

    老人顺手往窗外一指道:「就从这条路去。」

    轻舟泊岸月光下果然有条已渐渐被秋草掩没了的小径。

    老人道:「你一直往前走就会看见一片枫林枫林外有家小小的酒店你不妨到那里住下来好好的睡两天。」

    谢晓峰道:「然后呢!」

    老人道:「等到十五的那天晚上圆月升起时你从那酒店后门外一条小路走入枫林就会看见我要你去杀的那个人。」

    谢晓峰道:「我怎么认得出他就是那个人?」

    老人道:「只要你看见了他就一定能认得出。」

    谢晓峰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他也是在那里等著杀我的人你一定可以感觉到那股杀气!」

    谢晓峰不能否认。杀气虽然也看不见摸不到的可是像他这种人却一定龙感觉得到。也只有他这种人才能感觉得到。

    老人道:「他看见你时也一定能感觉到你的杀气所以你就算不出手他也一样会杀你。」

    谢晓峰苦笑道:「看来我好像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老人道:「你本来就没有。」

    谢晓峰道:「可是你怎么会知道他在那里!」

    老人缓缓道:「我们本就约好了在那里相见的他不死我就要死在他手里一这其间也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的声音低沉而奇怪眼睛里又露出了那种悲伤的表情。

    过了很久他才接著道:「这就是我们的命运谁也没法子逃避。」

    谢晓峰明白他的意思。对某些人来说命运本就是残酷的可是这老人却不一这种人。

    难道他也有一段悲伤惨痛的回忆?

    他过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晓峰想问却没有问。他知道老人一定不会说出来的他甚至连这老人的名都没有问。

    姓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老人的确救了他的命。对他来说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已足够。

    老人一直在凝视著他忽然道;「现在你已经可以走了。」

    谢晓峰道:「现在你就要我走!」

    老人道:「现在我就要你走。」

    谢晓峰道:「为什么亍.」老人道:「因为我们的交易已经谈成了。」

    谢晓峰道;「难道我们不能交个朋友!」

    老人道:「不能。」

    谢晓峰:「为什么?」老人道;「因为有种人天生就不能有朋友。」

    谢晓峰道:「你是这种人!」

    老人道:「不管我是不是这种人都一样因为你是这种人。」

    谢晓峰也明白他的意思。有种人好像天生就应该是孤独的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老人慢慢的接著道:「没有人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你一定想改变他结果只有更不幸。」

    他眼睛里又闪出了那种火花的光芒:「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这是我从无数次惨痛经验中得来的教训。」

    夜并不完全是漆黑的而是一种接近漆黑的深蓝色。

    谢晓峰走过狭窄的跳板走上潮湿的河岸现自己的腿还是很软弱。

    老人道;「你也一定要记住一定要好好的睡两天。」

    他的语气中彷佛真的充满关切:「因为那个人绝不是容易对付的你需要恢复体力。」

    一这种真心的关切总是会令一个浪子心酸。

    谢晓峰没有回头却忍不住问道:「我还需要什么!」

    老人道:「还需要一点运气和一把剑一把很快的剑!」

    老人的轻舟已看不见了。

    暗蓝色的流水暗蓝色的夜。

    谢晓峰终于走上了这条已将被秋草掩没的小径一直往前走。他心里什么都不再想只想快走到那枫林外的小酒店。只想快看见圆月升起。

    在圆月下枫林外等著他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不是能得到他需要的一点运气?和那柄快剑?他没有把握。纵然他就是天下无双的谢晓峰他也一样没有把握!

    他已隐隐感觉到那个人是谁了!

    只有虎豹才能追查出另一只虎豹的踪迹。也只有虎豹才能感觉到另一只虎豹的存在。因为他们本是同一类的。

    除了它们自己外这世上绝没有任何另一烦的野兽能将它们吞噬!

    这世上也绝没有任何另一类的野兽敢接近它们连狡兔和狐狸都不敢。

    所以它们通常都很寂寞。

    「我这一生中有过多少朋友?多少女人?」谢晓峰在问自己。他当然有过朋友也有过女人。可是又有几个朋友对他水远忠心?又有几个女人是真正属于他的?

    他想起了铁开诚想起了简传学想起了老苗子。他也想起了娃娃和慕容秋荻。

    ──是别人对不起他?

    还是他对不起别人十他不能再想。他的心痛得连嘴里都流出了苦水。

    他又问自己-「我这一生中又有过多少仇敌.」这一次他的答案就比较肯定了些。有人恨他几乎完全没有别的原因只不过因为他是谢晓峰。恨他的人可真不少他从来都不在乎。也许他只在乎一个人。这个人在他心目中永远是个驱不散的阴影。

    他一直希望能见到这个人这个人一定也希望见到他。他知道他们迟早总有一天会相见的。

    如果这世界上有了一个谢晓峰又有了一个燕十三他们就迟早必定会相见。

    他们相见的时候总有一个人的血会染红另一个人的剑锋。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现在这一天好像已将来临了!

    枫林。枫叶红如火。

    枫林外果然有家小小的客栈带著卖酒。

    旅途上的人通常都很寂寞只要旅人们的心里有寂寞存在客栈里就一定卖酒不管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一样。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酒更容易打寂寞?

    客栈的东主是个迟钝而臃肿的老人却有个年轻的妻子大而无神的眼睛里总是带著种说不出的迷茫和疲倦。黄昏前后她总是会疑疑的坐在柜台后疑疑的看著外面的道路彷佛在期望著会有个骑白马的王子来带她脱离这种呆板乏味的生活。

    这种生活本不适于活力充沛的年轻人却偏偏有两个活力充沛的年轻伙计。他们照顾这家客栈就好像一个慈祥的母亲在照顾她的孩子任劳任怨尽心尽力既不问付出了什么代价也不计较能得到什么报酬。

    他们看到那年轻的老板娘时眼睛里立刻充满了热情。也许就是这种热情才使得他们留下来的。谢晓峰很快就证实了这一点。

    他忽然现她那双大而迷茫的眼睛里还深深藏著种说不出的诱惑。

    就在他进这家客栈的那天黄昏时他就已现了。

    他当然还现了一些别的事。

    黄昏时她捧著四样小菜和一锅执粥亲自送到谢晓峰房里去。平时她从来不做这种事也不知为了什么今天居然特别破例。

    谢晓峰看著她将饭菜一样样放到桌子上。

    虽然终年坐在柜台后她的腰肢还是很致细柔软的衣裳在她细腰以下的部份突然蹦紧便得她每个部份的曲线都凸起在谢晓峰跟前甚至连女人身上最神秘的那一部份都不例外。

    谢晓峰好像背对著她的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看到这一点。

    她是有心这样的?还是无心?不管怎么样谢晓峰的心都已经开始跳了起来跳得很快。

    他实在已经太久没有接近过女人尤其是这样的女人。

    开始时他并没有注意到直到现在他还是不太能相信。

    可是这个庸俗的、懒散的看起来甚至还有点脏的女人实在是个真正的女人身上每一个部份都散出一种原始的足以诱人犯罪的热力。他远记得她的丈夫曾经叫过她的名字。

    也叫她:「青青!」

    究竟是「青青」?

    还是「亲亲!」

    想到那迟钝臃肿的老人压在她年轻的躯体上不停的叫著她「亲亲」时的样子谢晓峰竟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回过头正在用那双大而迷茫的眼睛看著他。

    谢晓峰已不是个小孩子并没有逃避她的目光。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通常都不会掩饰自己对一个女人的**。

    他只淡淡的笑了笑道:「下次你到客人房里去的时候最好穿上件比较厚的衣裳。」

    她没有笑也没有脸红。

    她的目光往下移动停留在他身上某一点已起了变化的地方忽然道:「你不是个好人。」

    谢跷峰只有苦笑:「我本来就不是。」

    青青道:「你根本不想要我去换件比较厚的衣裳你只想要我把这身衣裳也脱光。」

    她实在是个很粗俗的女人可是她说的话却又偏偏令人不能否认。

    青青道:「你心里虽然这么样想嘴里却不敢说出来因为我是别人的老婆。」

    谢晓峰道「难道你不是!」

    青青道「我是不是别人的老婆都一样。」

    谢晓峰道「一样!」

    青青道「我本来就是为了要勾引你来的。」

    谢晓峰怔住。

    青青道「因为你不是好人长得却不错因为你看起来不像穷光蛋我却很需要赚点钱花我只会用这种法子赚钱我不勾引你勾引谁-」谢晓峰想笑却笑不出。他以前也曾听过女人说这种话却末想到一个女人会用这种态度说这种话。她的态度严肃而认真就像是一个诚实的商人正在做一样诚实的生意。

    青青道「我的丈夫也知道这一点这地方嫌的钱连他一个人都养不活他只有让我用这种法子来赚钱甚至连那两个小伙计的工钱都是我用这种法子付给他们的。」

    别的女人用这种态度说出这种话来一定会让人觉得很恶心。

    可是这个女人不同。

    因为她天生就是这么样一个女人好像天生就应该做这种事的。

    这就好像猪肉不管用什么法子炖煮都是猪肉都一样可以让肚子饿的人看了流口水。

    谢晓峰终于笑了。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男人如果笑了通常就表示这交易已成。

    青青忽然走过去用温热丰满的躯体顶住了他腰肢轻轻扭动摩擦。可是谢晓峰伸出手时她却又轻巧的躲开了。

    现在她只不过让他看看样品而已:「今天晚上我再来开著你的房门吹灭你的灯。」

    夜。谢晓峰吹灭了灯火。

    他身上彷佛还带著她那种廉价脂粉珀香气他心里却连一点犯罪的感觉都没有。他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对一件事的看法本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何况这本来就是种古老而诚实的交易一这个女人需要生活。

    他需要女人。

    大部份江湖人都认为在决战的前夕绝不能接近女色。女色总是能令人体力亏□。

    谢晓峰的看法却不一样。他认为那绝不是亏损而是调合。

    酒本来是不能渗水的可是陈年的女贞却一定要先渗点水才能勾起酒香。他的情况也一样。这一战很可能已是他最后一战。

    这一战他遇见的对手很可能就是他平生最强的一个。在决战之前他一定要让自己完全松弛。

    只有女人才能让他完全松弛。

    他是谢晓峰。

    谢晓峰是绝不能败的!

    所以只要是为了争取胜利别的事他都不能顾忌得太多。

    窗子也是关著的。窗纸厚而粗糙连月光都照不进来。

    月已将圆了屋子里却很里暗谢晓峰一个人静静的躺在黑暗里。他在等。他并没有等多门开了月光随著照进来一个穿著宽袍的苗条人影在月光中一闪门立刻又被关起人影也被里暗吞没。

    谢晓峰没有开口她也没有。

    夜很静她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出来彷佛是提著鞋赤著脚走来的。但是谢晓峰却可以感觉到她已渐渐走近了床头感觉到那件宽袍正从她光滑的**上滑落。

    宽袍下面一定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是那种会让人增加麻烦的女孩子她也不喜欢麻烦自己。

    她的**温热.柔软.纤细却又丰满。

    他们还是没有说话。

    一言语在此时已是多余的他们用一种由来已久的最古老的方式彼此吞噬。

    她的热情远比他想像中强烈。他喜欢这种热情虽然他已现她并不是那个叫「青青」的女人!她是谁呢?她不是那个女人但她却确实是个女人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女人中的女人。

    她是谁呢?

    床铺总是会出些恼人的声音他们就转移到地上去。

    无声的地板又冷又硬。

    他得到的远比他想像中多付出的也远比他想像中多。

    他在喘息。

    等到他喘息静止时他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是你。」

    她慢慢的坐起来声音里带著种奇特的讥诮之意也不如是对他?还是对她自己。

    「是我。」

    她说:「我知道你本来一定连做梦都想不到会是我的。」

    月已将圆。她推了床边的小窗漆黑的头散落在她裸露的肩膀上。在月光下看来她就像是个初解风情的小女孩。

    她当然已不再是小女孩。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要个女人每当你紧张的时候你都会这样子的。」

    她一直都很了解他。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要我。」

    她轻轻叹息:「除了我之外什么样的女人都不会拒绝可是你一定会拒绝我。」

    「所以你才会这么样做!」

    「只有用这种法子我才能让你要我。」

    「你为了什么!」

    「为了我还是喜欢你。」

    她回过头直视著谢晓峰眼波比月光更清澈也更温柔。

    她说的是真话他也相信。他们之间彼此都已了解得太深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

    也许就因为这缘故所以她爱他所以她要他死!

    因为她就是慕容秋荻但却并不是秋风中的荻花而是冬雪中的寒梅温谷中的罂粟冬日中的玟瑰倔强.有毒而且多刺!

    蜂针一样的刺。

    谢境峰道:「你看得出我很紧张!」

第四十四章夺命之剑

    慕容秋荻道:「我看不出可是我知道你若不紧张怎么会看上那个眼睛像死鱼一样的女人!」

    她又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可是我想不到你为什么会如此紧张。」

    谢晓峰道「你也有想不到的事!」

    慕容秋荻轻轻叹了口气道「也许我已经想到了只不过不愿意相信而已。」

    谢晓峰道「哦!」

    慕容秋荻道「我一向很了解你只有害怕才会让你紧张。」

    谢晓峰道「我怕什么!」

    慕容秋荻道:「你怕败在别人的剑下。」

    她的声音里带著讥诮:「因为谢家的三少爷是永远不能败的。」

    虽然垫著被褥地上还是又冷又硬。

    她移动了一下坐的姿势将身子的重量放在谢晓峰的腿上然后才接著道:「可是这世上龙威胁到你的人并不多也许只有一个。」

    谢晓峰道:「谁!」

    慕容秋荻道:「燕十三。」

    谢晓峰道:「你怎么知道这次就是他!」

    慕容秋荻道:「我当然知道就因为你是谢晓峰他是燕十三你们两个人就迟早总有相见的一天迟早总有一个人要死在对方的剑下。」

    她叹了囗气:「这就是你们的命运谁都没法子改变的连我都没法子改变。」

    谢晓峰道:「你十.」慕容秋荻道:「我本来很想要你死在我手里想不到还是有个人救了你。」

    谢晓峰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慕容秋荻苦笑道:「如果我早就知道世上有他这么样一个人我早就杀了他。」

    她又叹了口气:「现在我虽然知道了却已太迟了。」

    谢晓峰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他是谁!」

    慕容秋荻道:「他叫段十三他有十三把刀却是救命的刀。」

    谢晓峰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慕容秋荻道;「因为燕十三要杀他只要燕十三活著他就不敢露面。」

    谢晓峰忽然长长吐出口气就好像放下了一副很重的担子:「现在我总算放心了。」

    慕容秋荻道;「放什么心?」谢晓峰道:「我一直在怀疑他就是燕十三他救我只因为要跟我一较高下。」

    慕容秋荻道:「可是他偏偏又救了你的命你怎么能让他死在你的剑下!」

    谢晓峰道:「不错。」

    慕容秋荻道:「你担心的若是这一点那么你现在就真的可以放心了。」

    她轻抚著他胸膛;「我知道燕十三绝不是你的敌手你一定可.以杀了他的。」

    谢晓峰看著她忍不住问:「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让我放心!」

    慕容秋荻柔声道:「我到这里来只因为我还是喜欢你。」

    她的声音里真情流露:「有时候我虽然也恨你恨不得要你死可是别人想碰一碰你我都会生气你要死也得死在我手里。」

    她说的也是真话。

    她这一生很可能也是活在矛盾和痛苦中。

    她也想寻找幸福每个人都有权寻找幸福只不过她的法子却用错了。谢晓峰叹了囗气轻轻推开她的手。

    也许他们都错了可是他不愿再想下去他忽然觉得很疲倦。

    慕容秋荻道:「你在想什么!」

    谢晓峰道:「我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睡一觉去。」

    慕容秋荻道:「你不睡在这里。」

    谢晓峰道;「有你在旁边我睡不著!」

    慕容秋荻道:「为什么十.」谢晓峰道:「因为我也不想死在你手里至少现在还不想。」

    慕容秋荻本来绝不会留他的。她当然很了解他的脾气他要走的时候无论谁也拉不住。

    如果你拉他的手他就算把手砍断也要走如果你砍断他的腿他爬也爬著走。

    可是今天她却拉住了他道:「今天你可以安心睡在这里。」

    她又解释:「就算我以前曾经恨不得要你死可是今天我不想至少今天并不想。」

    谢晓峰笑了:「难道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慕容秋荻道:「今天的日子并不特别好却有个特别的人来了。」

    谢晓峰道:「谁!」

    慕容秋荻慢慢的坐起来将乌云般的长盘在头上才轻轻的说道:「你应该记得我们还有个儿子。」

    谢晓峰当然记得o.在这段日子里他已经学会要怎么才能忘记一些不该想的事。

    可是这些事他并不想忘记也不能忘记。

    他几乎忍不住要跳了起来:「他也来了。」

    慕容秋荻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是我带他来的。」

    谢晓峰用力握住她的手道:「现在他的人呢!」

    慕容秋荻道;「他并不知道你在这里你也绝不会找到他的。」

    她忽然轻轻叹息:「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难道你不知道他恨你恨你从来没有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从来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她盯著谢晓峰:「难道现在你已有勇气告诉他你就是他的父亲!」

    谢晓峰放松了她的手。他的手冰冷他的心更冷。

    慕容秋荻道;「可是你只要能击败燕十三我就会带他来见你而你告诉他你就是他的父亲。」

    她眼中忽然露出痛苦之色;「一个男孩子如果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不但他一定会痛苦终生他的母亲也一样痛苦。」

    谢晓峰道:「所以你也一直都没有让他知道你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慕容秋荻承认:「我没有!」

    她的神色更痛苦;「可是现在我年纪已渐渐大了我想要的大多数都已得到现在我只想能够有个儿子像他那样的儿子。」

    谢晓峰道:「难道你已决心将所有的事全都告诉他!」

    慕容秋荻道:「我甚至还会告诉他你并没有错错的是我。」

    谢晓峰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他忍不住要问:「既然你已下了决心为什么又要等到我击败燕十三之后才告诉他!」

    慕容秋荻道:「因为你若不胜就只有死。」

    谢晓峰不能否认。只有战死的谢晓峰没有战败的谢晓峰。

    慕容秋荻道:「你若死在燕十三剑下我又何必让他知道自己有这么样一个父亲又何必再增加他的烦恼和痛苦。」

    她一字字接著道:「我又何必再让他去送死!」

    谢晓峰道;「送死!」

    慕容秋荻道:「他若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死在燕十三剑下的当然要去复仇付十三的敌手亍不是去送死是什么?」.谢晓峰沉默。他不能不承认她说的话有道理他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慕容秋荻又笑了笑柔声道:「可是我相信你当然不会败的你自己也应该很有把握。」

    谢晓峰沉默著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说道:「这一次我没有。」

    慕容秋荻彷佛很惊讶;「难道连你都破不了他的夺命十三剑!」

    谢境峰道:「夺命十三剑并不可怕亍可怕的是第十四剑。」

    慕容秋荻道:「那里还有第十四剑!」

    谢晓峰道:「有。」

    慕容秋荻道:「你是说他的夺命十三剑还有第十四种变化!」

    谢晓峰道:「不错。」

    慕容秋荻道:「就算真的有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谢晓峰道:「就算他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一定知道了。」

    慕容秋荻道:「可是我相信这第十四剑也末必能胜你。」

    她对他好像永远都充满信心。

    谢晓峰沉默著过了很久才回答:「不错他也末必能胜我。」

    慕容秋荻又高兴了起来:「我想你说不定已有了破他这一剑的方法。」

    谢晓峰没有回答。他又想起了那闪电一击。

    燕十三的第十四剑本来的确是无坚不摧无懈可击的可是被这闪电一击立刻就变了变得很可笑。这是那天他对铁开诚说的话他并没有吹嘘也没有夸大。

    一个人在临死前的那一瞬间想的是什么事亍.是不是会想起他这一生中所有的亲人和朋友所有的欢乐和痛苦?他想到的不是这些。

    他在临死前的那一瞬间还在想著燕十三的第十四剑。

    他的这一生都已为剑而牺牲临死前又怎么会去想别的事?

    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好像忽然有道闪电击过!那就是灵机。

    诗人们在吟出一千古不朽的名句时心里也一定有这一道闪电击过。

    只不过这种灵机并不是侥幸得来你一定要先将毕生的心血全都奉献出来心里才会有这一道闪电般的灵机出现!

    看到谢晓峰脸上的神色慕容秋荻显得很愉快:「我想你现在就已有了破他这十四剑的方法。」

    她看著他微笑道:「你用不著瞒我你瞒不过我的。」

    谢晓峰道;「不错我可以破他这一剑只可惜……」慕容秋荻道:「还可惜什么!」

    谢晓峰道:「可惜这一剑还不是他剑法中真正的精粹。」

    他的表情严肃而沈重慕容秋荻也不禁动容:「这一剑还不是!」

    谢晓峰道:「绝不是。」

    慕容秋荻道;「那么他剑法中真正的精粹是什么!」

    谢晓峰道:「是第十五剑!」

    慕容秋荻道:「明明是夺命十三剑怎么会又有第十五剑!」

    谢晓峰道;「他这套剑法精深微妙绝对还应该有第十五种变化那就像是.…:像是……」慕容秋荻道:「像是什么!」

    谢晓峰道:「就像是一株花。」

    他的眼睛里著光因为他终于已想出了恰当的比喻来。

    他很快的接著道:「前面的十三剑只不过是花的根而已第十四剑也只不过是些枝叶一定要等到有了第十五种变化时鲜花才会开放他的第十五剑才是真正的花朵。」

    好花固然要有绿叶扶持要有根才能生长可是花朵不开放这株花根本就不能算是花。

    谢晓峰道;「夺命十三剑也一样若没有第十五剑这套剑法根本就全无价值。」

    慕容秋荻道;「如果有了第十五剑又怎么样。」

    谢晓峰道;「那时非但我不是他的对手天下也绝没有任何人会是他的对手。」

    慕容秋荻道:「那时你就必将死在他的剑下?」

    谢晓峰道:「只要能看到世上有那样的剑法出现我纵然死在他的剑下死亦无憾!」

    他的脸也已因兴奋而光。只有剑才是他生命中真正的目标才是他真正的生命!只要剑还能够永存他自己的生命是否能存在都已变得毫不重要。慕容秋荻了解他却永远无法了解这一点。

    她也并不想了解。

    要了解这种事实在太痛苦太吃力了。

    她只关心一件事:「现在燕十三是不是已创出了这一剑!」

    谢晓峰没有回答。这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也没有人知道。

    夜已渐深月已将圆。

    虽然是不同的地方却是同样的明月虽然是不同的人有时也会是同样的心情。

    月下有河水流动河上有一叶扁舟。

    舟头有一炉火.一壶茶.一个寂寞的老人。

    老人手里有一根木棍.一把刀──四尺长的木棍.七寸长的刀。

    老人正在用这把刀慢慢的削著这根木棍。

    他想把这根木棍削成什么是不是想削成一柄剑?

    刀锋极快他的刀极稳定。无论谁都看不出像这么样一个衰老的人会有这么样一双稳定的手。

    木棍渐渐被削成形了果然是剑的形状。

    四尺长的木棍被削成了一柄三尺七寸长的剑有剑锷也有剑锋。

    老人轻抚著剑锋炉火闪动在他脸上他脸上带著种奇怪的表情。

    谁也看不出那是兴奋?是悲伤?还是感慨?可是如果你看到他的眼睛你就会看出他只不过是在怀念。

    怀念以往那一段充满了欢乐舆奋也充满了痛苦悲伤的岁月。他握住剑柄慢慢的站起来。

    剑尖垂落著他佝偻的身子却突然挺直。他已完全站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变了。

    这种变化就像是一柄被装在破旧皮鞘中的利剑名然被拔了出来闪出了光芒。

    他的人也一样。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人好像也出了光。这种光芒便得他忽然变得有了生气使他看来至少年轻了二十岁。

    一个人怎么会因为手里有了柄木剑就完全改变?

    这是不是因为他本来就是闪闪光的人。

    河水流动轻舟在水上漂汤。

    他的人却像是钉子般钉在船头上凝视著手里的剑锋轻瓢瓢一剑刺了出去。

    剑是用桃木削成的黯淡而笨拙。可是这一剑刺出这柄剑也彷佛变了变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

    他已将他生命的力量注入了这柄木剑里。

    一剑轻飘飘刺出本来毫无变化。可是变化忽然间就来了来得就像是流水那么自然。

    一这柄剑在他手里就像鲁班手里的斧羲之手中的笔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灵气。

    他轻描淡写挥尘如意一瞬间就已刺出了十三剑。剑法本是轻灵流动的就像是河水一样可是这十三剑刺出后河水上却彷佛忽然有了杀气天地间里彷佛有了杀气。

    第十三剑刺出后所有的变化都似已穷尽又像是流水已到尽头。

    他的剑势也慢了很慢。

    虽然慢却还是在变忽然一剑挥出不著边际不成章法。但是这一剑却像是道子昼龙点的晴虽然空却是所有转变的枢纽。

    然后他就刺出了他的第十四剑。

    珂上的剑气和杀气都很重宛如满天岛云密布。这一剑刺出忽然间就将满天乌云都拨开了现出了阳光。

    并不是那种温暖和煦的阳光而是流金铄石的列日其红如血的夕阳。这一剑刺出所有的变化才真的已到了穷尽本已到了尽头的流水现在就像是已完全枯竭。他的力也已将竭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剑尖忽然又起了奇异的震动。剑尖本来是斜斜指向炉火的震动一起炉火忽然熄灭!剑锋虽然在震动本来在动的却忽然全都静止。绝对静止。就连一直在小河上不停摇汤的轻舟也已完全静止。就连船下的流水都彷佛也已停顿。

    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字一个很简单的字──死!

    没有变化没有生机!这一剑带来的只有死!只有「死」才是所有一切的终结才是真正的终结!流水乾枯变化穷尽生命终结万物灭亡!这才是「夺命十三剑」真正的精粹!这才是真正夺命的一剑!这一剑赫然已经是第十五剑!

    「啪」的一声木剑断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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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102/ 第一时间欣赏三少爷的剑最新章节! 作者:古龙所写的《三少爷的剑》为转载作品,三少爷的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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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的剑介绍:
一剑光寒十九洲。
残秋。
木叶萧萧,夕阳满天。
萧萧木叶下,站着一个人,就彷佛已与这大地秋色溶为一体。
因为他太安静。
因为地太冷。三少爷的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少爷的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少爷的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