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要挟
谢柔嘉将一块石子扔进湖里,原本聚拢在一起的锦鲤立刻散开了,如同一朵花盛开。
她忍不住笑了,旋即又收了笑,抬起头看着湖面上渐渐褪去的金光。
她转过身闷闷的向内走去。
脚下是碎石铺成的小路,穿着木屐走在上面有些不舒服。
跑过那群丫头后她就拐进了花园,刚进花园有些陌生。
怎么会觉得陌生呢?
她今年十一岁了,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里,这花园更是几乎每日都会来玩的地方,按五岁记事,对这花园的记忆也有七年了,是什么能让这七年的记忆消退呢?
在梦里自从十二岁以后,她就很少出门,一直到离开彭水死在镇北王府,算一下是十年了。
十年,抵消了这幼时七年的记忆。
谢柔嘉抬头看着眼前,一座假山拦住了路,她不由呆呆的看了一刻,幼时两个小女孩在假山下钻来钻去的画面模模糊糊,孩童的笑声似远似近。
那梦里的十年,真的只是梦吗?
谢柔嘉抬脚迈上假山,站在假山上看着似乎看不到边际的花园。
她不想等着姐姐,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更不愿回到家后被姐姐询问,当着父母的面她就更没办法说了。
为了梦魇的事父母姐姐都操碎了心,她已经好了,不能再提做梦的事了。
可是那真的是梦吗?
谢柔嘉坐下来揪着假山上的青草。
如果那是一场梦,她不想让梦里的事变成真的,比如姐姐去郁江边,比如邵铭清成为他们谢家的常客,最后还成了家族的法师。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只能对不起邵铭清了,也不用做其他的解释了,就一口咬定自己不喜欢他,绝不跟他道歉。
就算姐妹们觉得她无理取闹都无所谓了。
下定这个决心,谢柔嘉觉得身心轻松了,将手里的草扔下拍拍手,才要站起来,就听得花园里喧哗起来。
出什么事了?
“嘉嘉……”
“二小姐….”
乱乱的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喊我呢?
谢柔嘉踮脚看去,天色渐晚几乎看不到人的花园里突然涌进来很多人。
“二小姐!二小姐!”
江铃的喊声格外的响亮。
谢柔嘉也看到了她,忙抬手。
“我在这儿。”她大声喊道。
声音随着夏日的晚风晃晃悠悠的送了出去,与花园里散开的喊声混在一起。
“在那边。”江铃喊道,伸手指过来。
大家都抬头看去,天边最后一丝亮光褪去,乌蒙蒙的夜色铺开,站在重练叠嶂的假山上的小姑娘就好似庞然怪兽口边的猎物。
小姑娘挥手动了动,摇摇欲坠。
围过来的人们便有人发出一声尖叫。
“她要干什么?”谢柔淑喊道,伸手捂住眼。
其他几个小姑娘吓的也脸色发白,丫头婆子们也面色惊愕。
“二小姐!”江铃喊道,向假山冲过去。
“嘉嘉!”谢大夫人也上前几步,声音拔高带着几分严厉,“下来!”
母亲生气了!
怪自己下学不回家乱跑吧。
谢柔嘉忙转身下假山,夜色蒙蒙,假山的路狭窄又嶙峋她走到小心翼翼,到了半山处江铃接过来了。
“二小姐二小姐。”她急急的喊道,拉住谢柔嘉的手。
二人小心翼翼的下了假山,谢大夫人带着人已经站在了山脚下。
“母亲…”谢柔嘉带着几分惭愧喊道。
刚开口,就被谢大夫人一把抓过来,抬手狠狠的在身上打了两下。
四周的丫头婆子顿时乱了。
“大夫人。”大家喊道。
谢柔惠也急的喊母亲,冲过去抱住谢大夫人的胳膊不放。
“母亲别打妹妹,别打妹妹,都是我不好。”她哭道。
谢瑶也过来了跪下。
“大伯母,都是我们的错。”她急急说道。
“大伯母,都是我不好。”谢柔清也忙跟着跪下说道。
见状如此,在一旁看热闹的谢柔淑也只得撇撇嘴不情不愿的跟过来跪下了。
“大夫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嘛。”
“是啊大夫人,二小姐病才好了。”
两个年长的仆妇也跪下来劝道。
左右前后都被拦住,谢大夫人抬起的手再也打不下去。
“你知道错了吗?”她喝道,看着还抓在手里的谢柔嘉。
谢柔嘉已经被这变故吓懵了。
出什么事了?怎么,怎么就错了?错了什么让母亲如此动怒?
“你长本事了是吧?一哭二闹也就罢了,现在还学会这样的把戏了?你吓唬谁呢?”谢大夫人气道,一面用力的摇晃谢柔嘉的胳膊。
谢柔嘉被甩的踉跄差点跌倒。
谢柔惠再次哭着喊母亲,扑过去抱住了谢柔嘉。
“都是我的错,母亲,不关妹妹的事,是我逼她去给表哥道歉的。”她哭道。
“道歉难道不应该吗?”谢大夫人伸手要再抓住谢柔嘉。
谢柔惠死死的挡在前边。
“就算你不想道歉,你就不能好好说吗?跑到花园里站在这假山上,你想干什么?跳下来自残吗?你要挟谁呢?”谢大夫人喝道,说到这里气愤更甚,伸手从谢柔惠身后一把夺过谢柔嘉,再次扬起手狠狠的打了下去,“你有没有错?你有没有错?”
“哎呀大嫂!”
“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
这边嘈杂未落,外边有更多的声音喊道,一群仆妇拥簇两个妇人急急的过来了,不像那些只敢跪着劝的孩子们和仆妇丫头,两个妇人毫不犹豫的一左一右抓住了谢大夫人,一个还将谢柔嘉拉在怀里护住。
“大嫂,嘉嘉病才好了,你这是干什么!”
谢柔嘉抬头去看,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明显比母亲年长几岁的妇人。
她称呼母亲为大嫂。
当然有时候年龄大了不一定辈分大,有些人年龄长在辈上,但这个妇人其实按常理来说,的确不管年龄还是辈份都比母亲大。
不止这个妇人,谢柔嘉又看向拉住母亲的那个妇人。
“你这死丫头,你怎么这么多事?就知道惹祸!”那妇人年纪也比母亲大一些,此时正用手狠狠的抓着谢柔淑摇晃,柳眉倒竖,愤愤不平。
这一个是谢柔清的母亲二夫人邵氏,一个是谢柔淑的母亲三夫人宋氏。
二叔和三叔其实年纪都比父亲母亲大,但因为母亲是大小姐,成亲之后要为大房,所以原本是伯伯的就只能当做叔叔了。
怎么二婶和三婶也被惊动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自己不就是下了学没回家一个人跑到花园里想想事情吗?怎么整个谢家都被惊动了?
直到站到了大厅里,谢柔嘉还有些晕乎乎。
屋子里点起了灯,不止二婶三婶,连祖母也过来了,坐着的长辈们,站着的堂姐妹,说的训斥的抽泣的几番来回后,谢柔嘉终于清楚了。
原来大家以为她拒绝给邵铭清道歉然后跑出学堂是故意躲到花园里耍脾气呢。
这可真是误会了!
“你这还不是耍脾气吗?”谢大夫人喝道,“你还站到假山上?你想干什么?做什么样子给谁看?吓唬谁呢?”
我只是…只是…自己想静静,并不是要以跳下来以死作威胁……。
她怎么可能寻死啊,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
谢柔嘉动了动嘴唇。
“你有没有错?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谢大夫人再次喝道。
谢老夫人听不下去,伸手将倚在身边的谢柔嘉揽住。
“行了。”她说道,努力的睁开还有些醉意的眼,“多大点事啊,你喊什么喊?有什么错?咱们家的姑娘,哪有错?”
谢大夫人喊了声母亲。
“母亲说得对。”三夫人忙陪笑说道,“嘉嘉没有错。”
她说着转头看谢柔淑,竖眉瞪眼。
“都是这死丫头的错!嘉嘉的病才好了,她提什么提!”
说着伸手狠狠的戳谢柔淑的头。
谢柔淑捂着头再次哭起来。
“弟妹。”谢大夫人忙上前拉过谢柔淑在身后,“淑儿又没有说错,铭清是表哥,又被伤了,自然要关心的。”
“铭清的事已经过去了,说好不再提了。”一旁的二夫人也开口了,带着几分严厉看谢柔清,“你难道不知道吗?还引着姐姐妹妹说这个!”
谢柔清低头应声是。
“过去了也不是没发生过。”谢大夫人说道,看向谢柔嘉,“你明日就跟我去邵家给你表哥道歉,我看看你去了能怎么样。”
谢柔嘉脸色一变。
“不。”她脱口喊道。
谢大夫人顿时面色铁青。
“你还敢……”她喝道,抬脚就要冲过来。
谢老夫人一拍桌子。
“干什么?”她喝道。
谢大夫人站住脚。
“母亲!”她急道。
“什么屁大的事。”谢老夫人哼声说道,“道什么歉?道什么歉?别说那时候嘉嘉病着,就是没病,打了他又怎么样?打他,还是看得起他呢。”
二夫人低下头,三夫人带着几分掩饰轻咳。
“母亲,你说什么呢,那是铭清。”谢大夫人急道。
“谁都一样。”谢老夫人说道,“咱们谢家的女儿,跟人道歉,说出去才笑死人呢。”
说这话伸手揽着谢柔嘉,笑眯眯的抚摸她的头发。
“嘉嘉不想跟他道歉?”她问道。
谢柔嘉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就不道歉。”谢老夫人一挥手说道,“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事。”
“母亲!”谢大夫人脸都气红了。
“是,伯母,早就不该提这事了。”二夫人笑道,抢过谢大夫人的话。
“是啊是啊,母亲,本来就过去了,大哥都亲自去过邵家了,再揪着不放,倒显得咱们家小气了。”三夫人也忙跟着笑道。
谢老夫人带着几分满意点点头。
“这下满意了吧嘉嘉?不生气了吧?”她摸着谢柔嘉的头笑眯眯说道。
谢柔嘉心里又麻酥酥的。
以前觉得祖母酗酒,总是醉醺醺的,又是瞪眼吓人不愿意往她跟前去,而在梦里,祖母也早早的过世了,她也没机会亲近。
原来祖母待她这么好啊。
她不由在祖母怀里靠紧,而且祖母在家说话最管用,看看低头陪笑的二婶三婶,再看看气的脸红但却无可奈何的母亲。
谢柔嘉的眼猛地亮了。
这就好办了!
既然大家都误会她是因为邵铭清闹的要死要活,那就承认了,一来免得大家再逼她去和邵铭清和好,二来也彻底断了邵铭清再来家里的机会。
“祖母!”她伸手抱住谢老夫人的胳膊,大声说道,“不够,以后还不许邵铭清来咱们家!我再也不要看到他!”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神情惊愕。
一直低着头的谢柔惠也抬起头,瞪圆的眼微微张开的小嘴显示她的震惊。
第十六章 骄纵
帘子响动,妇人们从屋内走出来,身后跟着三个小姑娘。
谢大夫人的面色发红,难掩几分尴尬,不待她说话,二夫人邵氏握住她的手。
“阿媛,别着急,听母亲的,听孩子的。”她说道。
“那也要看她们的话能不能听。”谢大夫人气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嘉嘉好,母亲难道不是吗?”邵氏笑道,“嘉嘉,毕竟才好了。”
谢大夫人的神情微微一顿。
女儿是梦魇,而且貌似梦里邵铭清吓到了她了,所以才会对邵铭清做出那样过激的行为,原本以为好了,没想到今日因为提到了邵铭清,就又闹起来了。
看来梦魇还是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我得亲自去看看铭清。”她叹口气带着几分惭愧说道。
邵氏笑了。
“你快得了吧。”她笑道,“都说了嘉嘉是病了,又是个孩子,难道我娘家的人在大嫂你眼里都这么小气啊?”
“你快进去吧,我们回去了。”宋氏也笑道,伸手拉住谢柔淑。
那边谢柔清跟着邵氏迈下台阶。
和谢柔惠拉着手的谢瑶便也施礼告退。
“瑶瑶,你在这里吃了饭吧。”谢大夫人拉着她的手说道。
谢瑶笑着道谢。
“谢过大伯母,只是今晚哥哥们都回来了,母亲让一起吃饭。”她说道,一面再次施礼。
谢大夫人抚了抚她的肩头。
“好孩子,连累你了。”她说道,又喊着仆妇亲自送过去,“拿一坛京中送来的杏楼春送去让孩子们吃。”
谢家的朱砂是贡品,所谓京中送来的酒自然是皇家御赐之物,在谢氏一族也不是谁都能吃到的。
谢瑶也没有推辞含笑道谢带着丫头离开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谢大夫人叹了口气。
“母亲。”谢柔惠伸手拉着她的衣袖,又担忧又忐忑的喊了声。
谢大夫人拍拍她的手,抬脚进了屋子。
屋子里灯火明亮,谢柔嘉紧紧挨着谢老夫人坐着。
“祖母要跟所有人都说到。”她抱着谢老夫人的胳膊说道。
谢老夫人哈哈笑。
“好,你放心,不用跟所有人说到,就跟看门的说,不,跟咱们彭水城门的人说了,只要邵家那小子来了,就不许进就够了。”她笑道。
“他们听吗?”谢柔嘉带着几分担心问道,“万一有疏漏呢?毕竟二叔三叔还有二叔祖父他们都在家呢。”
谢老夫人觉得自己权威受到了质疑,嗯了声。
“你还不信祖母?”她说道,惺忪的醉眼一转,“我明日就让人把邵家那小子叫来,等他进城门的时候,你看看守卫放不放他进。”
到时候守卫们将他打走,这样不仅谢家的人知道了,全城的人也都知道了。”
如果这样的话,邵铭清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彭水了。
谢柔嘉眼睛亮起来。
“好好好。”她说道。
“谢柔嘉!”
谢大夫人气的眼冒火。
谢柔嘉吓的缩起头。
“你还好好好?”谢大夫人喝道,站到她面前,“人家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打伤人家还不算,还要毁了人家的名誉!”
“你喊什么喊,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一个小子嘛,打了就打了,骂了就骂,要什么理由啊。”谢老夫人哼声说道,将谢柔嘉揽住,“看把孩子吓的。”
“母亲!能这样惯她吗?”谢大夫人气道,伸手抓住谢柔嘉就往外拎。
“哎呀你干什么干什么。”谢老夫人喊道,拉着不放。
谢柔嘉被二人拉扯着啊啊的喊起来。
谢柔惠也忙上前。
“母亲,祖母快松手。”她喊道,“伤到妹妹了。”
谢老夫人和谢大夫人闻言立刻都松了手,谢柔嘉跌坐在地上。
“嘉嘉。”
三人又都担心的喊道围过去。
母亲很生气,打的她也很重,现在屁股和背上还痛呢,但是当母亲听到拉扯伤到她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就松开了手。
在梦里姐姐死了后,母亲也很生气,但却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只是冷冷的看着她,那眼中的厌恶简直比打她还痛。
母亲打她骂她归根结底是爱她担心她,如果连打也不打骂也不骂,那才是与她再无半点情分了。
谢柔嘉哭了起来。
“不怕不怕。”谢老夫人忙将她揽住,一面哄着。
“你还哭,你还知道哭!”谢大夫人喝道,眼里却掩饰不住担心。
一旁的仆妇看出来了。
“快去叫大夫。”她喊道。
谢大夫人没有说话,几个丫头便应声是忙向外而去。
“不用,不用叫大夫,我没事。”谢柔嘉忙哭道,一面抬袖子擦泪。
谢老夫人哼了声。
“走,走,跟祖母走。”她说道,拉起谢柔嘉不由分说向外走去。
“母亲!”谢大夫人喊道,“你不能这样骄纵她!”
谢柔惠抱住了她的胳膊。
“母亲,母亲,现在别说这个了,现在别说了,等妹妹好一点了再好好说。”她哀求道。“别再吓的妹妹犯了病。”
犯了病三个字让谢大夫人停下脚,看着被谢老夫人拉着向外走去的谢柔嘉。
门帘子打起来,有人从外边急急的进来。
“怎么了?嘉嘉怎么了?”谢文兴问道。
“被你媳妇打傻了。”谢老夫人哼声说道。
谢文兴被说的发懵。
“母亲。”他施礼。
谢老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谢柔嘉从他身边过去了。
“嘉嘉要去哪里?”谢文兴忙问道。
“别管她,爱去哪里就去那里。”谢大夫人喝道,“去了就别再回来。”
谢文兴皱眉,门帘响动,谢老夫人拉着谢柔嘉走出去了。
父亲并没有追上来。
谢柔嘉回头看了眼,门前灯笼明亮,廊下丫头垂手侍立。
祖母的院子就在不远处,走不了几步就到了。
祖父正躺在院子里的凉椅上看星星,旁边坐着两个小丫头弹琴唱小曲。
“这是大的还是小的?”他问道,带着几分惊讶看着谢柔嘉,“真是稀罕,怎么这么晚跟你过来了?”
祖母没搭理他,只让丫头们摆饭。
“嘉嘉,想吃什么?”她笑呵呵问道。
谢柔嘉抬袖子擦了擦眼泪,怏怏的没说话。
祖母找来几个丫头给她洗脸,做完这些饭菜已经摆好了。
“别怕,哭什么哭,咱们家的孩子可不会哭,只能让别人哭。”她一面说道,亲手给谢柔嘉盛饭,“多大点事,你母亲大惊小怪,看把我们嘉嘉吓的。”
“阿媛可不是大惊小怪的人。”祖父说道,在桌子另一边坐下,他已经从丫头那里知道怎么回事了,忙插话,“她小时候比这更吓人的事都做过呢,只不过长大了,被某些人啊拘住了。”
这某些人自然是谢文兴。
祖父还真是很不喜欢父亲呢,像个小孩子似的,逮到机会就要嘀咕父亲。
谢柔嘉忍不住笑了。
“哎呦好了,笑了,笑了。”祖父笑道,伸手捡了一块鸭头递过来,“来,来,我们嘉嘉最喜欢吃的鸭头。”
可是也正是这样,当祖母死了后,祖父一个人孤零零的,还搬出了谢家大宅住到了郁山上,郁郁寡欢的没多久就死了。
谢柔嘉对祖母祖父几乎没什么印象,可是现在看来祖母娇宠她,祖父还知道她最喜欢吃鸭头。
那梦里到底是失去了多少本该拥有的?
她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祖母啧了一声,瞪祖父,祖父有些讪讪的将鸭头捡回去。
“嘉嘉不喜欢吃啊,不喜欢就不吃。”他说道。
“你不吃了吗?又坐下来干吗?”祖母没好气说道。
祖父摸了摸鼻头。
“没吃饱没吃饱,再吃点。”他说道。
谢柔嘉又忍不住噗嗤笑了。
祖父看着立刻也跟着笑了。
“看,笑一笑,我们嘉嘉最好看。”他说道,“哭鼻子就丑了。”
谢柔嘉吸了吸鼻子,看着祖父点点头。
“祖父,我想吃鸭头。”她说道。
祖父笑了忙伸手给她捡起一块。
谢柔嘉拿起筷子,扒拉扒拉的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多乖的孩子。”祖母说道,拿起一旁的酒壶斟酒。
谢柔嘉站起来,拿起桌上的一双筷子夹起菜举着送到祖母面前。
“祖母,祖母,你也吃。”她说道。
谢老夫人笑了,将刚端起来的酒杯放下,张口吃了。
“恩恩,我们嘉嘉真懂事。”她说道。
谢柔嘉便示意丫头们。
“给祖母盛饭。”她说道。
“我不吃,嘉嘉吃吧。”祖母笑道,一面再次拿起酒杯。
谢柔嘉放下筷子跑过去拿起酒壶。
“不。”她说道,“祖母也要吃。”
祖父呵呵笑了。
“你就吃吧吃吧,让孩子高兴嘛。”他说道。
祖母哈哈笑了,将酒杯一饮而尽,放到一边,说了声好,一旁的丫头们忙高兴的盛饭。
“再加个葱泼兔,老夫人最喜欢的。”祖父也高兴的说道。
“加什么加,加好了饭都凉了。”祖母瞪他一眼说道,拿起筷子,看着谢柔嘉一笑,“不能让咱们嘉嘉等着,快,吃饭。”
谢柔嘉笑着点点头,抱着酒壶坐回位子。
祖父哈哈笑起来。
“吃饭吃饭。”他也说道,拿起筷子。
相比这边祖孙其乐融融,谢大夫人的这里就气氛沉闷,屋子里布菜摆饭的丫头们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谢大夫人放下手里的碗筷。
碗里的菜饭动也没动。
“吃饭啊。”谢文兴说道。
“吃不下。”谢大夫人没好气说道,干脆站起身走向内室。
谢柔惠忙放下筷子,带着几分不安站起来。
谢文兴安抚她一眼。
“惠惠,你吃吧。”他说道,也站起来走到内室,看着在窗前坐下的谢大夫人,“你跟孩子置什么气。”
“她都多大了,还孩子呢?还说她懂事了,这叫懂事吗?这分明是越来越不像话。”谢大夫人气道。
“嘉嘉不是那种不懂事的。”谢文兴说道,“她只是害怕。”
谢大夫人转过头看他,皱眉,又笑了。
“果然都是丈八高的灯台照人不照己。”她说道,“你以前说我母亲那样骄纵我不好,如今你这样子,跟我母亲又有什么区别。”
谢文兴笑了。
“哪有。”他说道,“嘉嘉不是因为梦魇,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说不做噩梦了,但到底是留下恐惧了,所以才那么害怕邵铭清。”
谢大夫人叹口气。
“我是没想到这孩子会怕成这样。”她说道,但她话音一转眉头竖起来,“而我生气也是因为没想到她会这样闹,她可以害怕,害怕不能好好说吗?你看她做了什么?推姐姐们,自己撒脾气跑到花园里,还站在假山上吓唬人。”
谢文兴沉默一下。
“也许嘉嘉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说道。
“正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说,所以我才要教她怎么说。”谢大夫人说道,“总不能像母亲那样顺着她骄纵着她,她不喜欢,就可以打邵铭清,就可以败坏人家的名誉?”
谢文兴眉头也皱了起来。
谢大夫人又沉沉的叹口气。
“母亲性子如此,我看嘉嘉也不远了。”
“她以前也没少做过这样的事,只不过没这么明显罢了,就好似病了那段,哭着闹着乳娘丫头怎么劝都劝不住,非要我过去才作罢。”
“不止在我们跟前,她在外边也也越发的专横,淑姐儿她们说了,嘉嘉在学堂怎么高兴怎么来,不高兴了就甩脸走,高兴了也自我行事,总是让惠惠陪着收拾烂摊子。”
“她一次两次哭闹都能如愿,是尝到甜头了,你看这一次就又变本加厉了,为了达到目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三岁看老啊,你还能仅仅一句她还是个孩子就揭过去视而不见吗?”
“阿昌哥,嘉嘉她,跟别的二小姐不一样,有些事,是不能纵容的。”
室内沉默下来。
坐在外间的谢柔惠低着头一粒一粒米的夹着吃,似乎唯恐做出声响惊扰了父母说话。
“我知道了,你别担心,今日都在气头上,缓一缓等明日我来跟她好好说吧。”
室内传来父亲的声音,一句话后又再次沉默,谢大夫人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很快的接起丈夫的话。
谢柔嘉咬着筷子。
“不用跟她好好说,就跟她说,别回来了。”
谢大夫人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珠帘被甩的刷拉响。
谢柔惠忙放下筷子站起来,看着走出来的母亲。
“吃完了吗?”谢大夫人看着她浮现一丝笑,问道。
谢柔惠点点头。
“那好,咱们该学祭词了。”谢大夫人说道,“走吧。”
谢柔惠迟疑一下。
“母亲先吃饭吧。”她说道。
谢大夫人伸手抚她的肩头。
“不想吃。”她说道,“走吧。”
谢柔惠嘻嘻笑了,伸手拉住母亲的手。
“母亲也不乖哦,不想吃就不吃。”她说道,“和妹妹一样。”
谢大夫人一愣,旋即噗哧笑了,伸手点了女儿的头一下。
“不用你给妹妹说情。”她说道,“这次谁说情也没用。”
因为笑眉头舒展开,眼神也柔和下来,她伸手拉住谢柔惠的手。
“还好你是个乖的。”她说道,似是跟谢柔惠说,又似是自言自语感叹。
第十七章 胆大
晚夏燥热,虫鸣阵阵。
谢柔嘉看着三个小丫头拉着兔子灯在院子里跑。
“二小姐二小姐,好不好玩?”她们咯咯笑问。
还有两个小丫头从外边跑进来,手里举着蒙纸卷成的筒,里面荧光点点。
“二小姐二小姐,抓了萤火虫,给你玩。”她们高兴的说道。
谢柔嘉哦了声,没什么兴趣的看了眼,门外传来脚步声。
“二小姐,二小姐。”江铃喊道,身后跟着木香还有乳娘等一大群丫头,拎着抱着包袱匣子乱哄哄的进来了。
谢柔嘉从躺椅上起来有些惊讶。
“你们怎么来了?”她问道。
“二小姐,大夫人把我们赶出……”江铃嚷道。
话没说完被木香一巴掌打一边去了。
“二小姐,老夫人说让你在这里住,所以我们来布置下。”她柔声细语说道。
谢柔嘉明白了叹口气。
声响惊动了另一边躺椅上打瞌睡的祖父。
“嗯,哦。”他坐起来看着满院子的人有些恍惚。
“老夫人说让二小姐住碧纱橱。”一旁侍立的大丫头便忙提醒说道。
木香和乳娘带着丫头们跟祖父施礼。
祖父想起来了点点头摆摆手不再理会,转头看谢柔嘉。
“饿不饿渴不渴?”他问道。
才吃过饭哪里饿,谢柔嘉摇摇头。
“不饿,采菊姐姐刚才给我倒水喝了。”她说道,一面拦住要进屋布置收拾的乳娘丫头们,“祖父,我还是回去住吧。”
木香乳娘等人愣住了,祖父也愣了下。
“回去?你不怕你娘打你?”他问道。
谢柔嘉摇摇头。
“母亲打我也是为了我好。”她说道。
这就是孩子和父母,千打万骂也是亲,别人都得靠后,祖父哈哈笑了。
“你去跟你祖母说吧。”他说道。
谢柔嘉笑嘻嘻的应声是,起身向屋内跑去,江铃忙要跟着,被木香拉住瞪了一眼。
屋子里只点了四盏灯,看到谢柔嘉进来,两个丫头忙施礼。
“二小姐,老夫人睡了。”她们低声说道。
谢柔嘉闻到浓浓的酒气,心里不由叹口气,祖母不是睡了,是喝酒喝醉了。
她没理会两个丫头越过她们进了室内。
昏昏暗暗的室内,谢老夫人歪躺在罗汉床上,也没有解开发鬓也没更衣,正发出微微的鼾声,床边倒着一个酒壶,显然已经空空。
看来只吃饭的时候夺过酒壶是没用的,祖母的酒瘾都已经记不清多少年了,肯定不会因为她一两句话就能戒掉的。
谢柔嘉跑过去,站在了床前看着睡着的祖母。
夜色里老妇人的面容蒙上一层灰败,散乱的斑白的头发枕在脑后,哪里有半点谢家丹主的神采。
祖母今年五十三了,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岁,看着张脸,谢柔嘉甚至看不出她年轻时的轮廓。
谢家的丹主都长的很好看,尤其是祖母,年轻的时候穿着红衣骑着黑马在彭水城那是最引人注目的风景,甚至有人故意跳到马前,冒着被马蹄踢到的风险近距离的看她一眼,而如果还能被祖母用马鞭抽一下,那就更是天大的欢喜。
而现在祖母却是一个人人都害怕避之不及的脾气古怪的老妇人。
谢柔嘉伸出手抱住了祖母的脖子,贴着那干巴巴的脸。
“祖母祖母。”她一面摇晃一面喊道。
跟进来的丫头们都吓了一跳,老夫人脾气很坏,从来没人敢吵到她。
“二小姐二小姐。”她们颤声喊道想要劝阻,谢老夫人已经被摇醒了。
本来要发火,但紧紧贴着自己脸的肌肤光滑的嫩嫩的,以及软软的在耳边的喊声,让谢老夫人有些恍惚。
多久没有人这样亲近她了,好像阿媛小的时候这样过,但那也没多久,阿媛懂事后不知道怎么就和她生分了,小小年纪总是摆出一副质疑的神情看着她,真是让人坏兴致。
谢柔嘉看到谢老夫人睁开眼,高兴的将手抱住祖母的胳膊。
“祖母,我来和您说一声,我该回去了。”她说道。
谢老夫人哦了声。
“回去干什么?被你娘打啊?”她带着几分醉意说道,一面要坐起来,两个丫头忙小心的搀扶。
“有祖母在,母亲不敢打我。”谢柔嘉说道。
谢老夫人呵呵笑了。
“那你还不躲在我这里。”她说道,“祖母可不能跟你天天长在你母亲身边。”
“只要有祖母在,不管在哪里,就没人敢欺负我。”谢柔嘉说道,又伸手抱住祖母将头靠在她的肩头。
谢老夫人哈哈笑了。
“去吧去吧。”她说道,“你既然不怕,我何必管闲事。”
院子里呼啦啦的脚步声远去了,又恢复了安静。
谢老太爷走进屋内,看着依着引枕坐着似乎又睡了的老夫人。
“还是跟娘亲啊,打不走骂不走。”他说道,在一旁坐下来,“最后就是你当了恶人。”
谢老夫人哼了声。
“我又不是为了她们。”她说道,“我护着谁,骂着谁,都是我自己高兴,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谁管她们感激我还是恨我。”
谢老太爷嗯嗯点头。
“对,对,没错。”他说道,“你们谢家人就是这样。”
谢老夫人一挑眉瞪眼看他。
“你不是谢家人吗?”她说道。
谢老太爷干笑两声。
“就知道,你们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谢老夫人嗤声说道。
谢老太爷脸面有些挂不住。
“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他说道。
“不爱听滚,谁让你听。”谢老夫人说道。
谢老太爷愤愤的吐口气,起身甩袖子走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夜色昏昏,灯光更加晦暗不明,让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妇身影拉的越发佝偻。
伴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母亲学完功课的谢柔惠迈进院子,门前立着的两个丫头忙施礼。
谢柔惠停下脚,看着左边。
左边立起了一圈篱笆,树上挂着的灯笼罩着那两只卧着的孔雀投下一团阴影,听到动静它们带着几分警惕梗起头。
“不会乱跑吓到人,已经关起来了。”两个小丫头殷勤的说道。
谢柔惠皱了皱眉头。
“嘉嘉喜欢孔雀,你们去送到祖母那里吧。”她说道。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应声是,忙去喊伺候孔雀的婆子,院子里便热闹起来。
谢柔惠已经走到了廊下,回头看院子里。
“少了些人,再热闹也显得冷清了。”她喃喃说道。
木叶听到了叹口气。
“大小姐别难过,等夫人消气了,就会把二小姐接回来的。”她说道。
谢柔惠嘴角弯弯,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屋。
屋子里灯火明亮,两边珍珠垂帘熠熠生辉,虽然还是个孩子,但谢柔惠所居住的地方布置的也是极其的奢华。
因为她是谢家大小姐,是因为她才会如此。
谢柔惠接过小丫头捧来的凉茶抿了抿。
“水已经备好了,小姐洗漱吧。”木叶说道,一面打起了净室的帘子。
除了睡觉的屋子,其他的姐妹两个都是共用的,说是净室,比起居室还要大,当中挖了一个水池,此时已经放满了水,洒了些干花瓣,满室清香。
没有淅淅沥沥哪里都是的水渍,没有被摆乱的衣架,踢乱的鞋子,扔下的衣裳,视线扫过,满目的干净清凉。
谢柔惠展开手,任小丫头解下衣裳,迈入池水中,长长的乌黑的头发铺散在水面上,红的花黑的发白的肌肤互相映衬娇艳夺目。
谢柔惠洗的比平日时间长了很多。
“小姐直接去睡吗?”木叶细细的将她的头发烘干,一面问道。
谢柔惠看着外边的夜色,风穿过纱窗进来,不仅带来了清凉,还带着虫鸣。
真是从来未有过的清净,她不由微微一笑。
“我再看会儿书。”她说道。
“大小姐真用功。”木叶笑眯眯带着几分感慨说道,一面忙去布置。
“有什么瓜果宵夜也拿来些。”谢柔惠说道。
屋子里的丫头们应声是,脚步轻松欢快的忙碌起来。
两盏灯摆在了几案前,切好的瓜果攥一个梅花盘摆过来,谢柔惠带着几分轻松捏起一块放入口中,才低头翻开一页书,就听的原本安静的院子里陡然嘈杂起来。
“木香姐姐!”
“你们怎么回来了?”
“是忘了什么东西没拿吗?”
丫头们看着涌进来的人,惊讶的七嘴八舌的问道。
“二小姐要回来住。”江铃就大声说道,带着几分得意。
“二小姐回来?是夫人让回来的吗?”木叶忍不住也走出去,站在廊下惊讶的问。
“不是,是二小姐自己要回来的?”木香含笑说道。
“那夫人那里…”木叶担忧皱眉。
“姐姐不用担心,二小姐已经去和夫人赔礼了。”江铃笑嘻嘻说道。
木叶更惊讶了。
“二小姐,胆子越来越大了。”她说道。
先前夫人发脾气她不认错还变本加厉不许邵铭清进门,此时夫人不让她回来她却偏偏又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是仗着老夫人吧。
老夫人脾气强硬,但大夫人难道脾气就柔顺吗?谢家大小姐哪个没有自己的主意。
木叶的眉头就拧起来。
那边乳娘已经带着人将拿走的铺盖妆盒等等物去重新摆放,又有小丫头问熏香,又有小丫头问洗澡水,进进出出说说笑笑叮叮当当的热闹起来。
谢柔惠看着手里的书,又看看一旁摆着的果盘,木香跟着木叶进来了。
“大小姐还在看书。”木香感叹说道。
谢柔惠笑了笑。
“准备些新鲜的果子来。”她对丫头说道,又叮嘱,“等妹妹回来了再送来。”
说这话站起来。
“我去母亲那里接妹妹。”
木香和木叶就欢喜的松口气,夫人和二小姐都听大小姐的话,有她在场,夫人和二小姐不会闹僵起来,二人忙帮谢柔惠挽了头发,添了外衫。
“我自己过去吧,你们在家收拾好。”谢柔惠拒绝了二人的跟随。
夫人小姐们说话,又是刚闹了一场,她们这些下人都要回避,木香和木叶点点头,只让小丫头们在门边好好的看着,谢柔惠自己迈过夹门。
第十八章 心系
谢柔嘉已经在谢大夫人跟前站着了。
她过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很惊讶。
“大小姐您怎么又回来了?”便有几个低声问道。
本来这些丫头就分不清自己和姐姐,更何况自己又跟着祖母走了,她们也想不到会是自己过来了。
谢柔嘉冲她们摆摆手,也不说话就跑进了屋子。
屋子里很安静,谢柔嘉先向左边看了看,父亲没有在,再看向右边,母亲正由两个丫头梳头。
“大小姐…”
外边的丫头们跟进来,低声不安的喊道。
闭着眼的谢大夫人听到了不由回过头,就见一只手掀起珠帘,一个小姑娘探进头来的看着她嘻嘻笑。
“惠惠,什么事?”谢大夫人含笑问道,“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谢柔嘉忍不住嘿嘿笑了,掀起帘子走进来跪下来。
“母亲,我是嘉嘉,我来领罚了。”她说道。
里外的丫头都吓了一跳,谢大夫人也面露惊讶。
“是啊是啊,二小姐今日穿的是嫩黄衫。”有小丫头忍不住低声说道。
她们分辨两个小姐也就靠衣衫了,只不过两张一张的脸总是让她们记不清衣衫。
谢大夫人的面色沉下来,没有说话转过身去,继续对着镜子。
“梳头。”她淡淡说道。
两个小丫头忙继续梳头,屋子里丫头们屏气噤声。
谢大夫人梳完了头,便进去洗漱了,等她出来,谢柔嘉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还不知足?要我跪下来给你道歉吗?”谢大夫人说道。
“母亲,我知道错了。”谢柔嘉说道。
谢大夫人嗤笑一声,接过丫头捧来的茶吃了口。
“你已经有了你祖母撑腰,没必要再来讨好我。”她说道,“你也不用来我这里跪着,你又没有对不起我。”
“我当然对不起母亲了。”谢柔嘉抬起头说道,“我做出的这些事,让母亲为我担忧心痛了,母亲正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这么生气。”
谢大夫人看着她。
“没有,我没担心你,嘉嘉这么能干,我担心你什么。”她说道。
说罢抬脚迈步。
谢柔嘉眼圈一红,跪着前行抢着抓住母亲的裙角。
“我要是能干,这次的事也就不会伤母亲你的心了。”她说道。
谢大夫人心中忍不住一动,想到丈夫说的那句“也许嘉嘉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没说话,脚步却停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父亲母亲因为我的梦魇很担心,我也知道我好了,不能再提这件事了,可是当姐姐们在学堂提到邵铭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很不喜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敢说,就只能说我不去。”谢柔嘉说道,声音忍不住哽咽。
她真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啊,可是她还是很害怕,那梦太真实了,真实的她实在是害怕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这一次她借着祖母的维护闹了一场,又是当着二婶三婶的面,那么自己不喜欢邵铭清的事就人尽皆知了,就算有人有心说好,邵家也是要脸面绝不会让邵铭清再过来了,这个心愿得尝,但却让母亲寒心,这不是她的本意。
如果是那样,梦里的事不是依旧成真了吗?
“我不想和姐姐们说话,怕她们追问我,我就自己跑到花园里,想要想一想怎么办,没想到不仅没有想到该怎么办,反而让母亲你担忧,看到母亲你这么着急担心,我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只能混闹撒泼,我宁愿让人认为我不知礼数,也不想让母亲担忧我的病。”
有小丫头忍不住跟着小声的哭起来,被一旁的大丫头扯了下才惊觉失态,忙噤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着二小姐哭,只是看着二小姐哭的那样的痛,她就忍不住。
谢大夫人身子依旧站着直直的。
“那你现在,就不怕我担忧你的病了?”她说道,“仗着你祖母在人前得尝了心愿,人后又跑来哄我们开心,你可真是哪都不吃亏啊,你还说你不能干?我看你聪明的很。”
谢柔嘉摇摇头。
“我要是真聪明,此时就不该来这里,明日喊人套车去邵家,说要跟邵铭清道歉,那时候再给母亲跪下说这番话。”她说道。
谢大夫人看着她一挑眉。
“可是我不,我来跟母亲道歉,道的不是对邵铭清的无礼,而是让母亲的忧心。”谢柔嘉吸吸鼻子接着说道,大大含着泪水的眼看着谢大夫人,“我病了,父亲母亲虽然担忧但还可以给我治,但如果让母亲觉得我心性不正不可理喻,那就是药石不治,父亲母亲以后就不再理会我了,想到这样,我就宁愿让母亲忧心。”
就像在梦里那样,父亲母亲对她绝望而厌弃,不闻不问不打不骂不理不会,看她的眼神就像一个陌生人。
“我知道我这次做错事,还请母亲不要讨厌我,不要不理会我,还请母亲你教教我。”
谢柔嘉哭道,松开手俯身咚咚叩头。
谢大夫人哎了声,伸手扶住她。
“既然知道自己病还没好,还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是故意让我难受的是吧?”她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呢?”
被母亲的手扶住,那温热的气息提醒她这是真实的,谢柔嘉哇的一声大哭。
屋子里的丫头们也都活了过来,抢着过来喊二小姐的搀扶的拿毛巾的乱哄哄的热闹。
站在门外的谢柔惠松开紧紧握在身前的双手,看着身旁正也抹泪的丫头,松一口气拍了拍心口。
“谢天谢地,好了好了。”她说道,带着几分欢喜,“我们快进去吧。”
………………………………………
丫头们给谢柔嘉洗脸,又端来热茶。
谢柔嘉抽抽搭搭的接过喝了两口。
“我不是不跟姐姐你说。”她接着说道,看着身边的谢柔惠,“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怕你们担心,我都病了这么久,再这样,父亲母亲会多着急难过。”
谢柔惠抚着她的肩头。
“你怎么糊涂了,你不想当着谢瑶她们的面和我说,就不能回来之后跟父亲母亲私下说吗?”她嗔怪道,“跟父亲母亲有什么不能说的。”
谢柔嘉点点头。
“我这次知道了,所以我这就来和母亲说了。”她说道。
“这就对了,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了。”谢柔惠含笑点头说道。
“你做了错事,不能认错就算了。”谢大夫人说道。
谢柔嘉连连点头。
“母亲怎么罚我都好,只要别不理我。”她哽咽说道。
真是孩子气,当母亲的怎么会不理会自己的孩子,谢大夫人强忍住笑。
“禁足两日,去祠堂思过。”她说道,停顿一下,“抄女诫二十遍。”
谢柔嘉高兴的应声是。
谢柔惠嘻嘻笑,伸手拉她起来。
“母亲,时候不早了,我和妹妹先回去了。”她说道,“明日一早我会送她去祠堂的。”
谢大夫人点点头,看着两个女儿携手走出去。
“我已经给你准备了果盘,原本想送去祖母那里,你现在回来就省事了。”
“有蜜瓜吗?”
“有,我能少了你最爱吃的吗?”
“姐姐真好。”
轻声细语伴着咯咯的笑声渐渐远去了,谢大夫人的脸上才浮现一丝笑意,轻轻的吐了口气。
“来人。”她说道。
大丫头便忙近前。
“去看看大老爷适才在做什么?去了哪里?”谢大夫人说道,“看看那些话是嘉嘉自己要说的,还是大老爷教她的。”
别人教了才能想到也是好的,但总比不过自己想明白。
大丫头应声是低头退了出去。
夜色深深的时候,谢文兴迈进屋的时候,看到倚在床头看书的谢大夫人忍不住轻轻叹口气。
“饭不吃,觉总不能也不睡吧?”他走过去坐下来说道,“这可不像谢大小姐的心胸啊。”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谢大夫人脸上的笑意,便咦了声。
“看,夫人被我一逗就笑了,早知道我就不躲出去,早点来逗夫人了。”
谢大夫人哈哈笑了,用手里的书打了他一下。
“快睡吧。”她说道,翻身向内去了。
谢文兴愣了下。
“夫人不睡是在等我?”他问道。
谢大夫人面向内没理他。
谢文兴便也不再说话,熄灭了灯放下帐子,屋子里陷入夜色的静谧。
“我明日一早就去母亲那里。”
谢文兴的声音在夜色里低低的响起。
“我适才与二弟一起坐了坐,过些日子我再亲自去一趟邵家。”
谢大夫人翻个身面向他。
“你还说我没心胸。”她笑道,“不过是孩子耍脾气,你还特意跑去二弟那里周旋,多大点事啊,这可不像谢大小姐夫君的做派。”
谢文兴咦了声撑身起来,透过夜色看着妻子。
孩子耍脾气?
“你……”他问道,问出口心思也反应过来了,更有些惊讶,“嘉嘉来过了?”
谢大夫人笑着拉他躺下。
“来过了,跑到我这里哭。”她说道,带着几分轻松随意,“我罚她去祠堂思过禁足两日,抄女诫二十遍。”
谢文兴哈哈笑了。
“我就说了,嘉嘉懂事了。”他说道,虽然语调依旧但听起来如同卸下一副重担般轻松了许多,他手枕在脑后自己笑了一刻,又想到什么转过头,“二十遍是不是太多了?”
谢大夫人呸了一声转过身面向内。
第十九章 融融
谢文兴再次嘿嘿笑了。
“她怎么和你说的?”他问道,一面伸手捅了捅谢大夫人,“别睡了,跟我说说。”
谢大夫人有些无奈的又转过来。
“让我睡的是你,让我别睡又是你。”她说道。
谢文兴哈哈笑了,谢大夫人将谢柔嘉的话又说了遍,听的谢文兴点头叹气。
“我就知道她还是害怕,又不敢和我们说。”他说道,“心病得慢慢养,你也别太担心。”
谢大夫人嗯了声。
“那邵家那里”谢文兴又说道。
“邵家那里别去了,小孩子们的喜好而已,还不至于牵扯到大人,况且已经罚了嘉嘉了,这事就过去了。”谢大夫人淡淡说道。
谢文兴笑了。
“所以啊,你跟你母亲是一样的。”他低声笑道,伸手捏了捏妻子的鼻头。
谢老夫人骄纵谢柔嘉当众说出不许邵铭清上门,而谢大夫人如今又干脆的拒绝了去邵家,可见她生气不是因为谢柔嘉冒犯了谁,而是冒犯的方式,邵铭清在她眼里跟在谢老夫人眼里没什么区别。
不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打了骂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谢家的大小姐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如此被骄纵着,不管是别人还是她们自己都已经成了深入骨髓的理所应当。
谢文兴笑了笑,躺下来,夜色重新陷入静谧。
晨光渐亮,院子里开始有人走动。
江铃站在篱笆前喂孔雀。
“待会儿二小姐出来,让它们开屏。”她跟两个仆妇叮嘱道。
两个仆妇连声应是。
“还是等后日再开屏吧。”两个丫头在一旁咯咯笑,“今日二小姐是去祠堂禁足思过的,又不是什么好事。”
“那是给二小姐壮行,等二小姐出了祠堂,再开屏接风。”江铃嘻嘻笑道。
院子里说笑起来,室内两个小姐也都起来了,谢柔惠看着谢柔嘉收拾笔墨。
“怎么还带着这个?”她问道,看着谢柔嘉放到书篮里的经书。
这是课堂正在学的。
“先生不是说要查书。”谢柔嘉说道。
谢柔惠看着她神情难掩几分惊讶。
“妹妹真是用功。”她喃喃说道。
谢柔嘉冲她嘻嘻一笑。
“我要像姐姐一样用功。”她说道。
谢柔惠抿嘴一笑拍拍她的胳膊。
“走吧。”她说道,“我送你过去。”
走出去在江铃的暗示下,两个仆妇成功的用红布刺激的孔雀开了屏,院子里一片笑声。
谢柔嘉却并没有直接去祠堂,而是先来到了谢老夫人的院子。
“你肯去祠堂禁足思过?”祖父很惊讶的问道。
谢柔嘉点点头,跪下给祖父祖母叩头。
“孙女儿错了,该受罚。”她说道。
斜倚在罗汉床上半眯着眼的谢老夫人哼了声。
“那我是不是也该跟你去禁足啊?”她说道。
站在门外的谢柔惠听到了就忍不住皱眉。
“就说不要过来的,这岂不是说祖母也做错了。”她低声说道。
跟在身边的木叶点点头,木香却摇摇头。
“可是不过来的话,好似是夫人打了老夫人的脸面。”她低声说道。
毕竟老夫人说了二小姐没错,夫人却要二小姐去祠堂受罚,看上去总是夫人抗命了老夫人,但如果二小姐说自己主动要去的话,就不一样了。
木叶恍然点头,看着室内神情更加柔和。
谢柔惠眉头依旧紧皱。
“可是妹妹这样到底是让祖母伤心了。”她说道。
谢老夫人人前维护了谢柔嘉,结果转过头谢柔嘉就自己去认错,那谢老夫人岂不是白费了好心?
也是被打了脸面。
木叶和木香不说话了。
谢柔惠轻叹一口气,掀起帘子迈进室内。
“祖母,是我劝妹妹如此的。”她说道,也要跪下来。
谢柔嘉忙冲她摇头。
“不是,不是,不管姐姐的事。”她说道,一面向谢老夫人这边跪着挪过来,“祖母没有错,是嘉嘉的错,嘉嘉错在大吵大闹的,惊吓到祖母和母亲了。”
谢老夫人眯着眼看着她。
谢柔嘉冲她嘻嘻一笑,伸手抱住谢老夫人的腿。
“嘉嘉认错了,祖母也要说话算话。”她低声说道,冲谢老夫人眨眨眼。
也就是说她还是不要邵铭清进家门,这认错也不过是哄她母亲高兴罢了,自己可不认为这件事是错的。
谢老夫人一怔,旋即哈哈笑了。
听着这笑声,谢柔惠原本要弯曲的腿慢慢的站直了,目光在谢老夫人和谢柔嘉身上来回转了转,嘴边也浮现笑意。
室外的木香和木叶也露出惊讶的神情,同时又欢喜不已。
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不生气。
“二小姐可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木叶低声说道。
屋子里待谢老夫人笑声停下。
“祖母,等我领完罚再来陪你。”谢柔嘉才站起来,抱着谢老夫人的胳膊蹭了蹭,大声说道。
谢老夫人又继续笑。
“去吧去吧。”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摆手说道。
谢柔嘉应声是,这才转过身告退,拉住站在一旁的谢柔惠。
“走吧,姐姐。”她说道。
谢柔惠点点头,挽住她的手。
“走吧。”她含笑说道。
谢柔嘉被禁足祠堂思过的消息很快传遍谢家大宅,毕竟昨日的事闹得挺热闹。
“真是没想到阿媛越来越强硬了,看来大伯母真是老了。”
谢二夫人邵氏坐下来笑着说道。
旁边的丫头给她捧上茶就忙退了出去,一边躺椅上看书的谢二老爷放下了书。
“说过多少次了。”他皱眉说道,“不要叫阿媛,要叫大嫂。”
邵氏笑着应声是。
“我比她大八岁,嫁进来时她还小,我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总是忘了这个称呼。”她说道。
谢二老爷斜了她一眼。
“既然她那么小你就嫁过来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们谢家的规矩?”他说道。
邵氏被呛了下,有些讪讪。
“我知道。”谢二老爷说道,“你觉得你们邵家受委屈了。”
“那倒不至于。”邵氏整容说道,“再三说了,嘉嘉她病了,怎么可能跟一个犯病的孩子计较,要说在意,我父亲在意的是大哥大嫂的态度。”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
“不过现在好了,事情发生了,大哥亲自去过一趟我们家,如今大嫂又罚了嘉嘉,想必过不了两日,大哥就会再亲自去趟邵家。”
谢二老爷笑了笑。
“那你还是进家门太短了,不了解阿媛。”他说道,在阿媛二字上加重语气,“邵家,大哥不会去了。”
邵氏一愣,坐直了身子。
“不会吧?这门亲事他们是不打算同意了?”她问道。
第二十章 不甘
入赘为婿,本是人人避之的羞辱事。
但入赘到谢家就不一样了,成为谢家的掌门人,握着巴蜀最大的丹砂财富,这可以说是一跃龙门的喜事,至于怎么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在错综复杂根深蒂固的谢氏族人中成为与身份相符合的掌门人而不是沦为生育下一代丹女的傀儡,那就看个人以及这个赘婿身后的家族的能力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不仅仅是对于赘婿家族,对谢家也是如此,这是一个利益的博弈以及共存。
所以虽然谢家的大小姐有自己选择夫婿的权利,但谢家却能掌控将什么样的人送到谢家大小姐面前的。
当然这种掌控也有出纰漏的时候,比如如今谢柔嘉的父亲。
这种纰漏让谢家以及巴蜀其他世族大家都恼恨不已,所以谢柔惠的亲事早早的就开始筹备,到目前为止,老姻亲的又门当户对的邵家是呼声最高的人选。
谢柔惠已经十一岁了,十三岁成人参加第一次祭祀后就可以议亲了,是时候让她见一见未来的夫婿了,早些培养了感情,免得节外生枝。
只是没想到邵铭清第一次站到谢家大房面前,就被谢柔嘉一伸手抓个满脸花。
抓花了脸其实也没什么,反倒是个互相走近的机会,这不谢文兴就亲自去了邵家一趟,还与邵铭清座谈一刻,对于邵铭清的谈吐很是赞赏,既然谢文兴去探望了,邵家一定会回访,这样来来去去,两家的感情就加深了,邵铭清也就自然而然的可以常常出现在谢柔惠面前。
只是又没想到,谢柔嘉再一次抓花了邵铭清的脸面,竟然让谢老夫人说出了不许邵铭清再进谢家门的话。
“这是小孩子胡闹,大嫂不是已经罚她了吗?”邵氏说道。
谢二老爷自己拿过扇子摇了摇,头也跟着摇了摇。
“阿媛这个人要是真生气,对你可就是不理不问,如果肯罚你,那也就是说气消了。”他说道,“嘉嘉是因为不许邵铭清进门惹她生气的,如今她气消了,自然也就是不会因为这件事生气了。”
“那也不能就是说阿媛她不喜欢邵铭清了啊?”邵氏皱眉说道,“嘉嘉不听话,罚她不是应该的嘛。”
“嘉嘉不听话,阿媛如果真要罚她,那就一定会跟嘉嘉和老夫人拧着,她们不许邵铭清上门,她就一定会请邵铭清上门。”谢二老爷笑道,“这才是阿媛会干的事。”
这还真是骄纵的从来不知道看人脸色是什么意思,只要自己高兴自在的谢家大小姐会干出的事。
邵氏有些气闷,将手里的扇子用力的摇了摇。
“那这么说,阿媛就真的依了嘉嘉的话不让铭清上门了?”她说道。
“你看着吧,大哥一定不会再提去邵家的事了。”谢二老爷说道。
“这叫什么事,就因为嘉嘉做个噩梦,铭清这辈子都成了谢家的恶人了?”邵氏气道。
谢二老爷笑了,书中扇子轻摇。
“就叫这个事。”他说道,“你都嫁到家里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吗?”
邵氏手里的扇子一停,接着又猛摇起来。
“真是把孩子惯的没边了。”她说道。
谢二老爷一点也没生气,反而带着几分轻松自在,还有几分微微的得意。
“有惯的本钱嘛。”他说道,将扇子扔在一边,抖衣站起来,“别想了,不就一个人嘛,不喜欢这个,再换一个就是了,反正你哥哥的儿子多的是。”
“铭清多合适啊。”邵氏闷气说道。
“人好不如命好,要怪就怪他运气不好吧。”谢二老爷说道,“别再为细枝末叶的小事浪费时间,大事要紧,你明日就去一趟你娘家,赶快再挑个人,等王家赵家抢了先,那才是该生闷气的。”
这倒是,要的是谢邵联姻,只要联姻的人姓邵就足够了,是不是邵铭清也无所谓。
邵氏吐了口气将扇子也放下来说了声知道了。
第二日,谢柔清来请安时知道母亲出门了回邵家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妹妹不高兴?”哥哥谢泰问道。
兄妹二人走出邵氏的院子,谢泰看出妹妹闷闷不乐。
“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笑道,“要是你不喜欢谁,哥哥我也不让他上门。”
谢柔清没有被逗笑。
“我只是觉得,表哥很可怜。”她说道。
谢泰哈哈笑了。
“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他说道。
虽然是二房,但为了避免招赘的女婿养不熟,丹主的兄弟们握有族中生意命脉的一半。
作为二房的长子,谢泰在族中的地位显赫。
对于他来说,邵铭清这样的家族中庶子又是要来改名换姓来给人做赘婿的人实在是不值得当回事。
“是啊,他的运气实在是不好。”谢柔清说道,“将来就更不好了。”
谢泰没兴趣再继续这个话题。
“人好不如命好,没办法。”他说道,“哦妹妹我今日去州城,你有什么要带的没?”
谢柔清对着哥哥笑了。
“我听说包家巷王麻子做的鼓最好,哥哥给我带回来一个。”她说道。
谢泰笑着点头。
“是啊,秋天妹妹就要学打鼓了。”他说道,“放心吧我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
谢柔清笑着道谢看着谢泰走开了。
“小姐,大少爷对你真好。”身后的丫头笑着说道。
谢柔清含笑点点头。
“是,我的命很好。”她说道,“我长的不好看,说话声音难听,但父母兄弟姐妹们都喜欢我维护我。”
说到这里她又叹口气。
丫头知道她为什么叹气。
“小姐,铭清少爷的事也是没办法的事,还真是命不好。”她说道。
出身不好,好容易能有机会入赘谢家,虽然是入赘,但作为将来沟通谢邵两家的关键人物,他的地位肯定不一般,只是没想到这机会刚开始就飞了。
真是人好不如命好,也是没办法的事。
谢柔清点点头。
“是,我知道。”她说道,沉默一刻,“只是,到底是不甘心。”
丫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谢柔清停下脚。
“去四妹妹那里。”她说道。
丫头愣了下。
“去四小姐那里?”她说道。
三小姐不太喜欢找四小姐玩,四小姐咋咋呼呼的,脑子还有点楞,分不出好赖话。
“有时候四妹妹说话还是很让人心情舒畅的。”谢柔清说道。
丫头一脸不解。
“四小姐说话还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啊?她有时候说的话真是让人着急呢,我都常常担心大小姐把她赶出学堂呢。”她说道。
谢柔清哈哈笑了。
“可是这么多年了,她始终在学堂。”她说道,看着丫头意味深长一笑。
“那是因为她是大小姐的嫡亲表妹嘛。”丫头嘀咕一声。
二房是堂叔,三房却是和大房一母同胞的亲叔。
“我们东府都是嫡亲的,这话以后不可再说。”谢柔清皱眉说道。
丫头忙吐吐舌头应声是。
“不过,四小姐一定很高兴小姐去看她。”她笑嘻嘻说道,“四小姐也被三夫人禁足了。”
……………………………
“我真是要气死了!”
谢柔淑用扇子敲打着桌面怨愤的说道。
砰砰的声音让人的耳朵嗡嗡响,谢柔清坐在一旁,神情淡定的端起茶慢慢喝了口。
谢柔淑不敲扇子了,站起身踱步。
“我哪里做错了,凭什么要罚我?”
“我娘就是这样,就知道讨好大伯母。”
谢柔清咳一声。
“你咳什么咳,你也是,你们都是。”谢柔淑瞪眼。
谢柔清笑了。
“是,是,我们都是,只有四妹妹你清风朗月。”她说道,停顿一下,“只是嘉嘉也被禁足罚思过了,你就别再说了,再说就得理不饶人了。”
谢柔淑顿时又跳脚。
“我得理不饶人?”她瞪眼说道,用扇子指着自己,又看着谢柔清哼了声,“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没被罚,还可以轻松自在的来看我的热闹。”
谢柔清笑了笑没说话,一旁的丫头再也听不下去了。
“四小姐,我们三小姐可没有轻松自在,我们三小姐心里正难过呢,你知道吗,大夫人可是认同了二小姐的话,以后真的不许表少爷上门了,表少爷来还是我们三小姐邀请的,结果成了这样,我们三小姐以后还怎么见表少爷,我们三小姐心里难受,没地方可走……。”她半抱怨半不平的说道。
话没说完,谢柔淑的眼就瞪圆了。
“什么?”她大声喊道,打断了丫头的话,“大伯母也不许铭清表哥再进门!”
谢柔清皱眉瞪了丫头一眼。
“没这回事。”她粗声粗气说道,“谁说这话了?你乱说什么!”
丫头委屈的低下头。
“这种话自然没人会说,但大家心里清楚的很,自然也有人去做了。”她说道,“若不然,夫人今天早早的去邵家做什么。”
“难道不应该吗?”谢柔清沉声说道,“嘉嘉又受到了惊吓,我母亲难道不该提醒表哥回避一下吗?”
话音才落,就听啪的一声响,谢柔清和丫头转头看去,见谢柔淑又将扇子敲在桌子上。
只不过这一次这把价值不菲的象牙扇子断成了两截。
“谢柔嘉她还受到惊吓?明明是邵表哥受了惊吓!真是无妄之灾!”谢柔淑喊道,“为了她就不让表哥再上门,她以为她是谁?”
“她是谢家二小姐。”丫头嘀咕一声。
谢柔淑瞪她一眼。
“我知道她是谢家二小姐。”她哼声说道,将手里断掉的扇子扔在地上,“我看是她忘了自己是谢家二小姐了吧,这架子,比谢家大小姐还大呢!”
谢柔清摇了摇手里的团扇,风掀起她垂下的发丝,带来丝丝清凉。
“天这么热,你这样火气大,可不好。”她慢慢说道。
第二十一章 习惯
虽然不用上学,谢柔惠还是如常来母亲这边用早饭,少了一个人,父亲母亲的心情却很好。
“嘉嘉那边的饭送过去了吗?”谢文兴问道。
谢大夫人带着几分嗔怪看丈夫。
“我是罚她禁足,不是罚她不吃饭。”她说道,“饿不到她的。”
谢柔惠咬着筷子嘻嘻笑。
谢文兴也笑了。
“关了两天了,也不知道睡得好吃的好不。”他说道。
“第一次嘛你还不习惯,等以后多了就习惯了。”谢大夫人横他一眼说道。
谢文兴哈哈笑了。
“大老爷,二小姐昨晚在祠堂睡得好,适才已经吃过早饭了,吃了一碗饭,两碗茶汤呢。”一旁侍立的大丫头笑说道,“现在开始抄女戒了。”
“不是,昨日女戒已经抄完了。”另一个丫头说道,“二小姐是温习学堂的功课了,说是明日先生要查书的。”
谢文兴再次笑了。
“看,看。”他对谢大夫人说道,“嘉嘉多懂事。”
谢大夫人放下碗瞪他一眼。
“吃饭吧。”她说道,“真懂事就不会去祠堂了。”
谢文兴再次笑起来,谢大夫人没再理会他,转过头叮嘱丫头将新煮的茶给谢柔嘉送去。
“别让她在暗处写字,坏了眼。”她说道。
“把我书房的那套笔墨给嘉嘉送去。”谢文兴忙跟着说道。
丫头们含笑应声是,呼啦啦的热闹闹的去了。
谢柔惠一直含笑慢慢的吃饭,听到这里放下了碗筷。
“我吃好了。”她说道。
谢文兴和谢大夫人看过来。
“今日不上学去找清儿和淑儿玩吧。”谢大夫人说道。
谢柔惠摇摇头。
“不了,我想把祈雨的祭词再练熟。”她说道,看着父亲和母亲带着几分期盼。
谢大夫人点点头。
“去吧。”她说道。
谢柔惠垂下头,施礼应声是,转身慢慢的走出去。
“嘉嘉出来了,你意思两句就行了啊,别再板着脸的吓唬孩子。”
“好,我知道了,那大老爷,我是不是还要摆桌席给谢二小姐贺一贺呢?”
父亲的笑声在屋子里散开。
走到门口的谢柔惠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
“大小姐?”掀起帘子的丫头们不解的问道。
谢柔惠收回视线露出笑容抬脚迈出去。
回到院子里,丫头们正围着孔雀笑闹。
“等二小姐回来时把它们放出来开屏。”她们乱哄哄的说笑着。
谢柔惠停下脚,丫头们都忙施礼。
“大小姐,瑶小姐请你一起去花园钓鱼。”木叶在廊下迎过来说道。
谢柔惠笑着摇头。
“我不去了。”她说道。
丫头们都很惊讶。
谢柔惠一向爱钓鱼,但因为功课繁忙空闲不多,只有在难得的休息日去玩。
“妹妹禁足呢,我怎么好去玩,正好母亲教我的祭词还没背熟。”谢柔惠说道。
木叶等人恍然。
“木叶你亲自去和瑶小姐说一声,让她自己去玩吧。”谢柔惠说道,“等下次再一起玩。”
木叶应声是。
……………………………………………….
“木叶姐姐拿着吃茶。”
谢瑶身边的大丫头笑着将一袋子钱递过来。
木叶没有推辞笑着接过施礼告退。
看着木叶走出院子,坐在窗边的谢瑶放下了手里的茶碗。
“小姐,表小姐她们都过来了,棋盘已经摆好了。”从耳房里走出来的丫头说道。
谢瑶点点头。
“小姐,那东府四小姐那边……”另一个丫头迟疑一下说道。
谢瑶在请谢柔惠的同时也请了谢柔淑,而且是先请了谢柔淑。
“四小姐已经跟三夫人说了陪大小姐钓鱼,才得以免了禁足,此时想必已经在花园里等着了。”丫头接着说道。
为了能免了禁足四小姐一定打着谢柔惠的旗号威胁了三夫人,突然说不去了,四小姐肯定要被三夫人责罚。
如果谢瑶去的话,也算是钓鱼了,可是看小姐根本就没有去的意思,在让丫头去东府的同时,也请了自己的表姐妹们下棋。
谢瑶浑不在意一笑。
“又不是我不去,是柔惠不去嘛。”她说道,说完又补充一句,“你去把木叶说的话告诉柔淑。”
丫头应声是,看着谢瑶掀起帘子往耳房去了,那边女子们的笑声旋即响起。
“姐姐。”丫头忍不住带着几分不解低声问屋子里的大丫头,“小姐是不是早就知道大小姐不会去的?”
大丫头抿嘴笑了,点点头。
丫头更不解了。
“那为什么小姐还要去问大小姐啊?”她说道。
大丫头笑着伸手戳了戳丫头的额头。
“因为小姐和大小姐最要好最知心。”她说道,说罢自己向耳房走去,“快去吧,别让四小姐等太久了,四小姐的脾气可不太好。”
花园里,果然早已经坐在湖边的开始钓鱼的谢柔淑听了谢瑶丫头说的话,大发脾气,将鱼竿扔进了湖里。
“耍人玩吗?”她喊道。
旁边的丫头们忙冲她嘘声。
“大小姐要用功的。”大家忙说道,免得谢柔淑说出什么冒犯的话。
谢柔淑自然明白丫头们的意思,气又添了几分,但却又无奈,有人在家里的确是惹不得。
明明都是谢家的小姐,待遇却是不同。
“什么要用功,不是说了吗,因为谢柔嘉禁足,妹妹不能玩,当姐姐的便要陪着不玩。”谢柔淑喊道,抬脚将小机子踢翻,却撞疼了脚,哎呦一声坐在地上。
丫头们忙上前哄着。
“原本就不该来的。”也有人低声嘀咕。
四小姐看着很厉害,还不是听到大小姐三个字就也忍不住要来。
其实四小姐说自己被禁足不出来玩不是很合情合理的嘛,还是贪图大小姐亲近的机会。
大小姐爽约她又不敢埋怨,只能自己生闷气。
谢柔淑耳朵尖听到了,一腔闷气正无处发泄,立刻劈头盖脸的冲这小丫头砸过来,指着人又是打又是骂,还要扔进湖里。
小丫头哭着叩头求饶,湖边乱成一团,引得路过的人都看过来。
“四小姐,四小姐,还是快些回去吧,再闹下去夫人一定会问的。”大丫头提醒道。
这不提醒倒好,谢柔淑立刻想到现在回去怎么去跟母亲说,自己大张旗鼓的闹着要出来玩,结果转头谢柔惠就说要用功不来了。
可是如果装作大小姐也在,自己在湖边混半日,肯定又瞒不住。
总之回去一定少不了一通骂了。
“谢柔淑,你这个死丫头,看看大小姐没有错还自省,你再看看你,错了还跟我找借口,你丢不丢人!”
谢柔淑的耳内似乎已经听到母亲的喊声,耳朵也似乎被拧住隐隐的疼,她不由嘶嘶吸了两口气。
这几日的憋屈凝聚再也压制不住。
“真是没道理!”她跳起来喊道,“她谢柔嘉一个人禁足,全家都要陪着禁足吗?她一个人犯错,全家人都要受罚吗?”
“谢柔嘉,你比皇帝架子还要大!”
………………………………………
天色渐渐亮起,新的一天来临,禁足两日的谢柔嘉走出了祠堂,她不由展开手臂想要伸个懒腰,却先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小姐,不会受凉了吧?”江铃担心的问道。
“应该不会。”谢柔嘉说道,揉了揉鼻头笑,“昨天就开始打喷嚏,不知道谁说我呢。”
江铃也笑了。
“一定是老爷夫人还有大小姐。”她说道。
“请个大夫瞧瞧吧。”木香带着几分担忧说道。
谢柔嘉立刻摇头。
“不。”她说道。
木香愣了下,江铃嘻嘻笑了。
“小姐,有人说你病好了后懂事了,也有人说小姐不懂事了,那些我倒都没特别感觉,只是有一点我发现了。”她说道。
谢柔嘉和木香都看向她有些不解。
“小姐特别爱说,不。”江铃笑嘻嘻说道。
说不?
谢柔嘉怔住了。
以前的她什么样她记不得了,但梦里那十年的她她记得清清楚楚,姐姐不在了后,她听所有人的话,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不敢也没有资格反驳或者表达自己的意愿,因为她不是她,她是姐姐的替代,一个替代品,那有什么资格说不。
可是,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最初的时候没有说一声不,没有拉住姐姐别去玩水捉鱼。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重来,所以才这样的喜欢说不吗?为了阻止那个不会说不的噩梦出现。
“二小姐?你没事吧?”
木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谢柔嘉的出神。
“你瞎说什么。”她又训斥江铃。
江铃嘿嘿笑了,谢柔嘉看着丫头们也笑了。
“木香,我没事,我自己心里有数,如果真不舒服了我会看大夫的,你们放心,我不会拿着自己的身子逞强。”她说道。
才被罚了就叫大夫的确是有些不好看,木香问出来心里也是有些忐忑,谢柔嘉能这样想真是很好。
木香含笑应声是。
“那就好,我让厨房做二陈汤,小姐你最爱喝多喝一碗。”她说道。
驱寒养身,又是谢柔嘉平日爱吃的,不会让人觉得有异。
谢柔嘉点点头,木香便亲自去安排了,江铃陪着她向大夫人的院子走去。
“小姐,你真的是懂事了。”江铃认真说道。
不过是合情合理的一句话的事,竟能让两个丫头露出这样欢喜的神情,就如同父母听到自己主动去上学欢天喜地的样子,在梦里,不管她做什么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那多看的一眼也必然是猜忌漠然和厌恶,更没有人会在意她心里想什么。
谢柔嘉有些想笑有些心酸,最终嗯了声点点头。
“我以后会更懂事。”她说道。
但这种欣慰又赞赏的神情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看到的,在父母和丫头们目送下走出家门迈到学堂谢柔嘉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不友好的注视。
尤其是当大家确定了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她之后,这种不友好就肆无忌惮了。
第二十二章 不喜
“二小姐,你好些了吧?”
谢瑶微微探身,越过谢柔惠看着谢柔嘉轻声细语问道。
谢柔惠的书桌前已经围满了人,随着谢瑶的说话大家都看过来。
谢柔嘉忙点点头。
“好了好了。”她说道。
谢瑶笑了笑,转头继续跟谢柔惠说话了。
被罚禁足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肯定不能在人前谈论。
谢柔淑在一旁嗤笑一声。
“还要替她盖什么脸面,家里这点地方,早传遍了。”她对一旁的谢柔清低声说道。
谢柔清笑了笑。
“她可不是替她盖脸面。”她说道。
也对,要是真替她遮盖脸面就不该问这句话,连一向都只说好听话的老好人谢瑶都忍不住出言讥讽了,可见谢柔嘉这次行径真的让人天怒人怨了。
谢柔淑恨恨的瞪着谢柔嘉。
谢柔嘉对她咧嘴一笑。
还炫耀!谢柔淑咯吱的咬了牙,转身从袖子拿出一个香囊。
“二小姐。”她喊道,声音响亮盖过了屋子里姑娘们的说笑,“虽然你说好了,但也保不住下次什么时候再犯病,就像这一次我们不过提了提表哥的名字,你就又这样了,谁知道下一次那句话说不对你就犯病,所以我特意从大佛寺求来的灵符,你带着吧,能镇魂安神。”
学堂里安静下来。
“真的假的啊,二小姐,你病的这么厉害啊。”有人问道。
谢柔嘉忙摇头。
“没有没有。”她说道。
“怎么没有啊?连邵表哥的名字都不能提啊…哎呀,我提了,你没事吧?”一个小姑娘大声说道,一面伸手掩住嘴带着几分故作的惊慌后退几步。
屋子里响起低低的笑声。
“你们别胡说。”谢柔惠说道,脸色沉下来,“我妹妹没事的。”
她开口了,笑声便消失了,屋子里安静下来。
“是啊,有大小姐你护着,谁敢说她有事。”谢柔淑哼声说道,“可是惠惠,这是病,你能护着我们不说她,能护着她不犯病吗?”
说到这里又哦了声。
“也能。”她撇撇嘴说道,“你让我们都不说话,就行了,都不说话,就不会刺激到她了。”
这句话让安静下来的姑娘们都再次出声了。
“啊?那怎么行?”
“那二小姐是只不能听邵表哥的事,还有别的不能听吗?”
“就是啊,如果我们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怎么办?”
“还是不说话最安全。”
“那我们还是别来上学最妥当。“
“为她一个人,大家都不来啊?”
“怎么?你不服气啊,谁让你没有大小姐这样的亲姐姐。”
议论纷纷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谢柔惠开口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压下来,她干脆沉着脸站起来,拉住还在跟旁边的人认真解释的谢柔嘉。
“走。”她说道,“今日不上了。”
“不,不。”谢柔嘉忙摆手说道,“没事的姐姐,大家不知道嘛所以害怕,我跟大家说清楚就好了。”
不待谢柔惠再说话,她就拔高了声音。
“我真的好了,以后说什么都没事。”她说道,“不信,你们随便说。”
谢柔惠皱眉沉脸摇了她的手一下。
“被人说有病难道还是什么好的事情吗?还随便说?”她说道。
谢柔嘉嘻嘻笑了。
“大家关心我嘛。”她说道。
谢柔惠难掩惊讶,四周的说话声也停下来,都带着几分错愕看着她。
“这还叫没病?”谢柔淑瞪大眼喃喃,“她怎么看出大家是关心她的?”
重重的咳嗽声在门外响起,先生来了,屋子里的女孩子们忙散开归座。
谢柔惠看了眼谢柔嘉,谢柔嘉冲她笑着点点头,大眼亮晶晶,其内笑意满满,生气悲伤半点都没有。
谢柔惠便冲她也笑了笑,转身坐下来。
先生看也没看屋子里这些女学生,半眯着眼在案后坐下,伸手拿起戒尺一敲。
“背书。”他说道。
才安静下来的屋子里顿时又一片嘈杂,女子们低低的拉长声叹气,但这并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很快屋子里便响起背书的声音。
谢柔淑暂时顾不上谢柔嘉是不是真的病了,她低着头打开书本,忙忙的默念着,虽然已经背过了,但还是期望背的流畅一些,就好像谢柔惠那样。
她竖起耳朵,学堂里此时正响着清脆嘹亮又不失婉转柔和的声音,语句通顺流畅,让人听得忍不住出神,能达到这种效果的除了被细心教导过唱念巫咒的谢大小姐外没有别的人。
想到这里,谢柔淑也忍不住微微走神,向往着秋天即将结束这种枯燥的经书课程,要开始的鼓乐唱歌和跳舞。
丹砂世家的祭祀很多,祭祀以丹主为主,但也少不了众人的协助,所以除了谢大小姐,谢家还会选出一些女孩子来歌舞为祝。
可以说大家能在学堂坚持下来,也有很大的原因是为了这一天。
就算不会获得谢大小姐那样的地位,但学一些歌唱舞技也是很有用的,虽然她们不用像歌姬那样讨好未来的丈夫,但天下哪个男人不爱声音好听姿态优美的女子呢。
这些话大人们自然避开孩子们讲,谢柔淑是偷听到母亲和乳娘的说话。
虽然作为十岁的孩子她还懵懵懂懂,但也知道被人喜欢赞叹总是好的。
当然做到谢柔惠这样是不可能的,那种秘技是专属的,一多半来自血统,不是谁都能学到的,不过,能学到的皮毛也足够了。
听这声音多好听,谢柔淑回过神忍不住看过去,先看到其他姐妹们惊愕的神情。
这有什么好惊愕的,又不是第一天听到了。
她撇撇嘴,这些人真是太会讨好谢柔惠了。
她的视线落在谢柔惠身上,明亮的室内女孩子肤白貌美熠熠生辉,脊背挺直姿态优雅。
真是令人羡慕啊。
谢柔淑心里感叹一下,明明只比自己大一岁,个头却高了很多,都是同一个祖母和祖父,那她明年也能长这么高了吧?
不过……
“不过怎么还没背完?”谢柔淑察觉不对了忍不住喃喃问道。
刚才好像背过这一段了。
“大小姐也会被罚重背吗?”
旁边的小姑娘看了她一眼。
“你这眼神也太不行了。”她低声说道,“这是二小姐。”
二小姐!
谢柔淑神情错愕,不会吧?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看着眼前的朗声背诵的女孩子。
进门的时候,谢柔惠穿的是碧绿色衣裙,谢柔嘉穿的是嫩黄衣裙,好像是吧?要不就反过来?
谢柔淑忍不住甩甩头。
真是该死,只要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总是让人眼花记不清她们穿的衣衫区别。
不过座位是不变的,谢柔惠在前,谢柔嘉在后。
谢柔淑的视线落在站立的女孩子前方,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正微微转着头,专注的看着这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背书的女孩子,嘴角的笑意浅浅。
“……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谓务本。”
声音停下来,学堂里一片安静。
谢柔嘉有些忐忑的看着台上,应该没有背错吧?
西席先生似乎被这安静惊醒了,抬起眼看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又垂下视线。
“嗯。”他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
嗯?
学堂里顿时微微的骚乱起来。
“刚才大小姐背完,先生也只嗯了一声。”一旁的女孩子低声说道。
谢柔淑嗤了声。
“谢瑶刚才背完也嗯了声。”她说道。
话说完她自己也愣住了。
先生严格,嗯一声就算是称赞了,当然学堂里能得到这一声嗯的人并不少,比如谢大小姐,谢瑶,谢柔清等几人,不过从来没有谢柔嘉。
她竟然把谢柔嘉和这些人相提并论了?
凭什么!怎么可能!
“那是谢柔惠吧?她们又换位置故意的吧?”她忍不住说道。
旁边的女孩子横了她一眼。
“你眼神不好,我可没瞎呢。”她嘀咕道,“大家都看着呢,她们两个没有换地方。”
没有?
怎么可能!这个又笨又蠢连一课书都磕磕巴巴念不下来的谢柔嘉怎么也能得到先生的称赞?
谢柔淑气的瞪眼。
谢柔嘉松口气,冲姐姐笑了笑,带着几分欢喜又惭愧坐下来。
要不是她在梦里闲来无事看得多记得一些,一天的时间还真背不下来。
想到这里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四周,对上了谢柔淑瞪圆的眼。
谢柔嘉冲她笑了笑。
挑衅!
谢柔淑眼睛瞪的更圆了。
“谢柔淑!”有人喊道。
“干什么?我连说都不能说了?”谢柔淑没好气的说道。
学堂里顿时哄堂大笑。
谢柔淑这才回过神,看台上先生也难得的睁开眼看着她。
“说,让你说,你不说还不行。”他慢慢说道。
哦对了,她就坐在谢柔嘉旁边,下一个改她背书了。
谢柔淑忙站起来,有些慌张撞痛了腿不由嘶嘶几声,学堂里女孩子们的笑声更大了。
“谢柔淑,别怕,背不过就背不过喽,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有女孩子笑嘻嘻的低声喊道。
是啊,她背不过书的时候多得是,不过谢柔嘉比她还要多,如今连谢柔嘉都背的过了,她要是背不过,就真成稀罕事了!
还好还好她背的过。
谢柔淑深吸一口气张开口,却忽的觉得脑子一懵,明明记得清楚的词句偏偏想不起来了,她的脸顿时涨红了。
看她这样子,周围的笑声更大。
这笑声让谢柔淑更急脑子更懵了,身上顿时冒出一层汗。
谢柔嘉坐的近,冲她做口型。
“发虑宪,求善良…”
谢柔淑看着下意识的跟着念道,话一出口,便想起来了,流畅的背了下去。
“就贤体远,足以动众,未足以化民……”
谢柔嘉松口气,冲谢柔淑做了个鼓励的神情。
谢柔淑气息一滞。
搞什么啊,好像是她帮助自己才背下来的!明明自己是背过的!
顿时心里又是气又是急更多的是委屈,声音又变得生涩,还带上了几分哭意,语调便变的难听又磕磕绊绊。
“哎呦背不过也不用哭嘛。”有人低声起哄。
才停下来的笑声便渐渐的又起来了。
气死了气死了!
谢柔淑哇的一声真哭起来,推开书桌跑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好心
谢柔淑突然跑了出去,学堂里的其他人并没有露出哗然。
这样跑出去的学生多得是,所以现在才剩下她们这些人。
先生神色亦是未变。
“下一个。”他淡然说道。
微微嘈杂的学堂便立刻安静下来,一个女孩子站起来,认真的背了起来。
谢柔嘉带着几分同情看向门外。
她记起来,以前她在学堂也是这样常常动不动就跑了,背不过书,写不完字,答不上先生的问题,只要觉得丢人气恼的时候就跑,现在想想,其实做不到这些事的时候,先生并没有说什么,也就打几下手板,被留下晚走一会儿,多写几张字罢了。
受不了的是觉得自己丢脸,被其他人嘲笑了,没面子了。
不过小时候都是这样的敏感吧,现在对比在梦里经历的一切,这种所谓的丢脸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一场梦后,她的心好像变得沧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可不好,父母和姐姐会担心的,千万不能再提。
谢柔嘉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认真的看着书本,跟着别人的背诵重新默念。
不过下课之后,学堂里还是热闹的谈论起谢柔淑。
“四妹妹她没事吧?”谢柔惠也微微蹙眉问道。
不待谢瑶说话,旁边的其他女孩子抢着答话。
“惠惠你忘了,她以前隔三差五的都会跑几次。”她笑着说道。
“对啊,不过她都很久没再跑,我以为她不会干这事了呢。”另一个女孩子撇撇嘴说道。
“就是啊,跑什么跑啊,回去挨顿骂,然后她母亲把她送回来,还得给先生赔罪,还得背书,又丢脸又什么都没逃过。”另有人笑道,“不就背不过书嘛,最多先生罚站一会儿,明天再查而已,何必呢。”
“越大越越小孩子脾气了。”谢柔清粗声粗气说道。
谢瑶摇摇头。
“四妹妹毕竟还小,又刚被三婶母禁足两日,心情不好吧。”她说道。
谢柔惠面色惊讶。
“禁足?为什么禁足?”她问道。
谢瑶和谢柔清谁也没说话,视线都看向谢柔惠身后。
谢柔惠有些不解的跟着看过去,对上谢柔嘉大大的眼。
谢柔嘉一直认真的听着姐姐们说话,此时被三人看的一怔。
“怎么了?”她呆呆问道,又带着几分好奇,“四妹妹为什么被禁足?”
谢瑶噗哧一声笑了,却没有说话转开了视线。
谢柔清没有笑,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没有说话转开视线。
谢柔嘉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讪讪。
“没事。”谢柔惠拉着她的手说道,又转头看谢瑶,“那我们去看看四妹妹吧,也好帮她说说话,三婶娘骂人很凶的。”
谢瑶笑了。
“好啊,三婶娘是很凶,不过,你去了就好了。”她说道,伸手挽住谢柔惠的胳膊。
三老爷谢文秀是母亲的嫡亲哥哥,比母亲大五岁,但因为长房的规矩,却最终排行为三,娶妻宋氏,如同二婶母邵氏一样,也是盐商之家。
宋氏对待自己的子女严苛的有些冷酷,谢柔嘉记得梦里传来谢柔淑死讯的时候,宋氏不仅没为女儿伤心还很生气。
“连个孩子都没生养下来,别人都十个八个的生了又生,她怎么就不行?真是没用的废物。”她坐在母亲的屋子里,尖声喊道,“我可真是丢人啊。”
谢柔淑夫家来报丧的妇人们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不仅没有打嘴官司应对谢家的责问,反而为谢柔淑说起好话来。
不过这也让谢家和谢柔淑的夫家的关系不仅没有疏远,还更亲近了,没多久旁支里便又选了一个女儿嫁了过去。
只是可怜了谢柔淑年纪轻轻死了也没落个好。
不过宋氏爱面子对自己的子女苛刻,但对谢柔惠却很和善,甚至可以说讨好,当然这在谢家是理所当然的事,只不过宋氏做的更夸张一些。
如果谢柔惠去了维护一下谢柔淑,宋氏应该就会少惩罚一些谢柔淑。
谢柔嘉也跟着点点头,很赞同这个意见。
“那是应当的。”谢柔惠也点点头,一手拉着谢柔嘉,一手被谢瑶挽着向外走去,“四妹妹是妹妹嘛。”
谢柔嘉连连点头。
姐姐就是这样,不仅对她,对家里的姐妹也一向都很维护。
想到这里谢柔嘉又有些怅然,如果梦里姐姐在,谢柔淑也许就不会嫁的那么早那么远,谢柔淑一定会来跟姐姐哭诉,姐姐也一定会维护她的亲事,只可惜梦里的姐姐换成了自己。
那时候她虽然听到丫头们私下说谢柔淑因为亲事哭闹,似乎也来找过自己,但当时她躲在内宅里,根本就不敢见人,更别提再去维护谁。
谢柔嘉不由握紧了谢柔惠的手,姐姐要一直在,姐姐在,那噩梦里的一切才不会变成真的。
三房的宅院就在花园西侧,看到谢柔惠一行人过来,门口的仆妇吓了一跳,如同见了真凤凰一般接过来。
“我的大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
她们视线却在谢柔惠和谢柔嘉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犹豫不定,但脸上的热情以及话语的欢喜恭维丝毫没有迟疑。
谢柔惠没让她们难堪。
“我们来看看四妹妹。”她主动开口说道。
妇人们才松口气,将热情专注的对准了谢柔惠,一面往里请,一面早有人跑着去禀告三夫人。
谢柔惠一行人才穿过一道门,就见宋氏疾步迎过来了,走动的快速,白纱群角飞扬,头上戴着的步摇乱晃。
“惠惠,你怎么来了?”她一叠声的喊道,“下了学没回家吗?热不热?渴不渴?饿不饿?”
为了表现自己对谢柔惠的爱护,她没有丝毫的迟疑,伸手握住了走在最前边的女孩子的手。
“婶母。”谢柔嘉嘻嘻一笑,“我是嘉嘉。”
宋氏笑意微微一滞。
“嘉嘉你也过来了?好些了吗?”她口中话语没有半点生涩流畅而出。
“婶母,我们是来看柔淑的。”谢柔惠接过她的话说道。
宋氏脸上的笑顿时飞了。
“别看她,这个没用的东西,惠惠,以后离她远点,仔细带坏你。”她竖眉说道,拉住谢柔惠的手,再次笑意满眼,“天也不早了,今日在婶母这里吃饭吧?做你最爱吃的。”
谢柔惠才要说话,内里一阵嘈杂,有几个小丫头慌里慌张的跑过来了。
“夫人,夫人,四小姐她…”她们喊道。
宋氏转头竖眉。
“她怎么了?”她喝道。
小丫头们吓得站住脚。
“四小姐,四小姐,要寻死…”她们低头怯怯说道。
宋氏呸了声。
“人都出来,不许看着她,让她去死。”她说道。
谢柔惠忙伸手拉住宋氏。
“婶母,别这样说四妹妹。”她说道,说罢抬脚就向内走去。
谢柔嘉自然忙跟着,谢瑶和谢柔清也随即跟上。
“惠惠。”宋氏在后喊道,“你别理她。”
谢柔淑的院子有些逼仄,东府里人越来越多,但房屋扩建却有些难了,当然只是地方小,其内的布置摆设依旧奢华。
谢柔惠走进院子的时候,就听其内刷拉一声脆响,一个梅瓶跌碎在她们视线里。
这是一个白瓷折花纹梅瓶,跌碎在一片五彩碎瓷中格外的显眼。
“邢窑来的梅瓶。”谢瑶侧头对谢柔清说道,“你们东府也不多吧,看来四妹妹真是气的不轻了。”
气的更不轻的是宋氏,看着台阶下的一片狼藉,她脸色铁青。
“来人来人,给我绑上,送柴房去。”她喊道。
谢柔淑从屋子里冲出来。
“不用绑,我自己去。”她哭道。
说罢果然向外冲去。
谢瑶和谢柔清忙去拦住她,谢柔惠则拉住了宋氏。
“你自己丢人还有理了。”宋氏气的手抖指着谢柔淑喊道。
“婶母,四妹妹没有丢人,你别怪四妹妹了。”谢柔惠说道,“四妹妹年纪小,当初是我让她跟我去学堂的,您要怪,就怪我吧。”
宋氏闻言立刻收起了脸色,带着几分不安。
“我的儿,哪里就怪你了。”她急急说道,一面抚着谢柔惠的肩头,“难为你对她这么好,可惜她不争气,到让你没了面子。”
谢柔惠摇头疾步走到谢柔淑身边,揽住她的肩头。
谢柔淑顿时哭的更大声了。
“没有没有,四妹妹一直学的很好。”谢柔惠说道,拍着谢柔淑。
“学的好还能背不过书被先生赶出来?”宋氏说道。
“我背的过!”谢柔淑喊道。
“你怎么背的过?你背的过你还跑?”宋氏恨恨说道,伸手戳她的额头,“你就是个蠢笨的,就是没用的。”
母亲是真的戳,就像刚才真打一样,骂也是真骂,看看那眼里的嫌弃是真的嫌弃。
谢柔淑的眼泪再次涌出来,被母亲戳的头一歪,看到一旁大眼睛水汪汪看着她的谢柔嘉。
跟这个揽着自己的,被母亲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女孩子一模一样。
那个女孩子是全家的宝谁都不能惹,但并不是长着一样的脸就也能得意洋洋了!
“都是因为她!”谢柔淑喊道,伸手指着谢柔嘉,“她故意给我捣乱,我才背不下去的。”
谢柔嘉愣住了。
第二十四章 谁错
院子里一阵安静。
大家的视线不由落在谢柔嘉身上。
“我没有。”谢柔嘉忙说道。
“你这个惫懒的东西。”宋氏抬手就打了谢柔淑两下,“你自己没用,还怪别人!”
“没有,就是她,就是她!”谢柔淑喊道,哇的一声哭了,“就因为她是惠惠的妹妹,我就活该被欺负。”
宋氏还要打,谢柔惠忙拦住。
“嘉嘉。”她看向谢柔嘉,带着几分无奈又不安,“你…”
“姐姐,我没有跟四妹妹捣乱,我当时是给她提个开头……”谢柔嘉忙说道。
话音未落,谢柔淑就尖叫一声打断了她。
“你看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她喊道。
大家的视线便又移到谢柔嘉身上。
“不是啊,我只是提醒你开头几句,我看你背不来。”谢柔嘉忙说道,“我没有笑你,给你捣乱。”
“我自己背的过干吗要你提醒!”谢柔淑喊道。
谢柔嘉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妹妹,其实这事没什么的,二妹妹是背过了。”谢瑶开口说道,“可是就算你背不过,先生也不会怪你的,最多明日再背就是了,你不用赌气。”
宋氏一听,自从分辨出谁是谁之后就再没多看谢柔嘉一眼的视线顿时落在谢柔嘉身上。
“二小姐都背过了?”她喊道,抬起手又给了谢柔淑两下,“你这个没用的,你是越学越倒退了!你的饭都白吃了!”
谢柔淑抱着头哭起来。
“我背的过,背的过。”她喊道,甩开母亲的手,“发虑宪,求善良,足以谀闻,不足以动众。就贤体远,足以动众,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看着谢柔淑。
谢柔淑一面抬袖子擦泪,一面抽抽搭搭的背书。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
女声虽然磕磕绊绊,但字句却是没有间断。
真的背的过!
看着众人脸上惊讶的神情,谢柔淑的眼泪褪去了,她站直了身子。
就说了她背的过,就说了她是被人欺负才丢了脸。
“……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其言也约而达,微而臧,罕譬而喻,可谓继志矣!……”
女声越发的朗朗流畅,与此同时众人的视线由谢柔淑身上转到谢柔嘉身上,神情也变的复杂。
落日的余晖在院子里消失,原本站在院子里的人已经坐到了屋子里。
“你还是没用,你背的过,别人说你两句,怎么就背不下去了?”宋氏抬手戳着谢柔淑说道。
话和动作没变,但语态神情已经不似先前了。
“是啊是啊都是我的错,怎么都是我的错。”谢柔淑喊道,恨恨看着谢柔嘉。
谢柔嘉没有理会她,她已经看出来宋氏不生气了,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过去了,反正自己问心无愧,谢柔淑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她看了看外边的天色。
“姐姐,我们该回去了。”她提醒道。
谢柔惠下了学还要跟谢大夫人学丹女的技能。
“谢柔嘉,你就这样走了?”谢柔淑喊道。
“行了,四妹妹。”谢柔清粗声说道,“既然背的过,就明日去给先生认个错,再背一遍,这件事就过去了。”
“要去跟先生认错,谢柔嘉也得去。”谢柔淑说道,自从当众背下来之后,她的底气大增,越发认定自己这次丢脸就是谢柔嘉的缘故。
都是她害自己丢脸,要丢脸一起丢。
“关我什么事。”谢柔嘉说道,对谢柔淑这样的无理取闹有些不高兴了,“我说了我没有做鬼脸骂你。”
“谢柔嘉!”谢柔淑喊道。
宋氏忙按住她,带着几分警告让她坐稳在椅子上,自己则含笑看向谢柔惠。
“原来你过来没和你母亲说啊,你晚上还有功课呢,我也不留你了,你快回去吧,等改日休息了,婶母再请你吃饭。”她说道,又看谢瑶和谢柔清,“也让你们费心了,到时候一起过来。”
谢柔惠等人便站起来施礼告退。
“别怪四妹妹了。”谢柔惠说道,“婶母你也亲耳听到了四妹妹背的很好。”
宋氏笑着点头。
“那都是你教的好。”她说道,抚着谢柔惠的肩头,又转头呵斥谢柔淑,“还不快谢谢你姐姐,特意为了你来的。”
谢柔淑其实也没想到谢柔惠能亲自来看自己,虽然她常常自诩自己是谢柔惠的亲堂妹,但在学堂里并没有谢瑶和谢柔清那般和谢柔惠走的近。
这个脸面,明日能抵消到学堂要受到的一部分嘲笑。
“谢谢姐姐。”她真心诚意的说道。
谢柔惠对她笑了笑。
宋氏亲自送她们出门,不过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谢柔嘉一眼。
谢柔嘉也不在意,经过梦里的事,她也不喜欢这个三婶,觉得她对谢柔淑太无情,心太狠了。
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在乎,她又能对别人能多好。
出了三房的门,谢柔清和谢瑶和她们告辞。
“瑶瑶我跟你去你家一下。”谢柔惠想到什么喊住谢瑶。
谢瑶看着她,虽然有几分不解,但并没有询问。
“我上次要借的书。”谢柔惠说道。
谢瑶看着她,露出几分恍然的笑。
“好啊。”她说道,挽住了谢柔惠的胳膊。
“嘉嘉,你先回去吧。”谢柔惠说道。
谢柔嘉哦了声。
“那我跟母亲说一声。”她说道。
谢柔惠点点头,看着谢柔嘉走开了,才和谢瑶向另一边走去。
谢柔清还站在原地。
“三小姐,大小姐要做什么?”丫头忍不住低声问道。
谢柔清笑了。
“她是大小姐,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她高兴。”她说道。
………………………………………
“你姐姐去瑶瑶那里了?”
谢大夫人问道。
谢柔嘉点点头,由两个丫头洗手净面,换上家常衣裳。
“小姐,尝尝。”江铃端着一碟切好的果子,捡起一块。
谢柔嘉张口由她喂进去。
“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谢大夫人坐下来问道。
谢柔嘉从江铃手里接过碟子走过去依在谢大夫人身边。
“母亲你尝尝。”她说道。
谢大夫人笑着张口吃了,又推她。
“热的,别挨着我坐。”她笑道。
谢柔嘉反而坐下来抱住谢大夫人的胳膊,又问母亲今日去了哪里见了谁,谢大夫人一一答了,没有再问为什么回来晚了。
谢柔淑的事又不是什么光彩事,没必要到处说。
谢柔嘉松口气笑嘻嘻的接着和母亲一起吃水果。
“母亲,我今日在学堂背下整篇的书呢。”她说道。
谢大夫人笑了。
“嘉嘉没有白用功。”她说道,揽住女儿的肩头,“所以你知道了吧,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以后遇到事不要惊慌害怕,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母亲身上有淡淡的香气真好闻。
谢柔嘉再靠近母亲一些,认真的点头聆听。
母女二人依偎说笑,一碟果子没吃完,谢柔惠就回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宋氏。
“大嫂,我亲自送惠惠回来。”宋氏一进门就大声说道。
谢柔惠伸手拉她,带着几分不安喊婶婶。
宋氏握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说话。
“惠惠回来晚了,不是贪玩了,您可别怪她。”她接着说道。
谢大夫人有些不解的看着她,谢柔嘉也放下手里的碟子站起来。
“怎么了?”她口中吃着果子含糊问道。
姐姐不是去谢瑶那里了,怎么和三婶一起回来了?
宋氏就叹口气。
“是我家淑儿不争气。”她说道,“在学堂丢了人,反而还要惠惠来安慰。”
谢大夫人笑了。
学堂里的这些女孩子多,小性子也多,时不时的闹出一些别扭。
“她是姐姐,这是该做的。”她笑道。
“是啊,惠惠真是个好姐姐。”宋氏说道,视线看向谢柔嘉,“她最怕姐妹们分生,先是来探望淑儿,又替嘉嘉来向淑儿赔礼。”
替我向淑儿赔礼?
赔什么礼?
谢柔嘉嘴里含着果子停下瞪圆眼看过去。
谢大夫人的面色也肃重起来。
“嘉嘉?”她扭头看向谢柔嘉,“你们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
这时适才问过的话,但此时此刻谢大夫人再次问出来,口气可跟适才不一样了。
谢柔嘉心里咯噔一下。
“母亲,我……”她忙开口要说话。
“大嫂,你别怪嘉嘉,小孩子们嘛难免口角意气。”宋氏抢过话说道,一面将事情说了,又笑,“说到底还是淑儿不好,要是背的熟,怎么会被一笑就忘了。”
谢大夫人看向谢柔嘉,眉头微微皱起。
“所以你适才不敢和我说你为什么回来晚了?”她说道。
“我才没有!”谢柔嘉忙摇头道,“我没有冲她做鬼脸和笑她,是她自己当时背不下去了。”
“是,是。”宋氏忙说道,一面上前来拉住了谢柔嘉,“嘉嘉,婶母已经和淑儿说了,她也认错了,你别再往心里去,上次她在学堂提邵铭清闹你,我也罚她禁足了,你也别生她的气了好不好?”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因为上次邵铭清的事而对谢柔淑生气,所以还是说她这次是故意捣乱让谢柔淑背不了书的。
什么跟什么啊。
“我才没有。”谢柔嘉喊道,甩开宋氏的手,“说了没有了,你怎么不听?”
宋氏有些尴尬的握住被甩开的手。
“谢柔嘉。”谢大夫人竖眉沉声喝道,“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自己做了错事,还有理了!”
她做什么错事了?
谢柔嘉看向母亲,瞪圆眼。
第二十五章 相信
屋子里的灯又添了几盏,布菜的丫头们退了下去。
“所以淑儿背不过是因为嘉嘉?”
谢文兴一面挽着袖子,一面走出来看着已经坐在餐桌边的妻女问道。
谢大夫人要说话,谢柔嘉抢着先开口了。
“不是。”她说道,放下手里的碗筷,“父亲,是她自己背不下来的。”
“可是她背的下来!”谢大夫人一拍桌子喝道。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紧张就会忘,淑儿她可能在先生面前太紧张了。”谢文兴忙说道,在谢柔嘉身边坐下。
谢柔嘉连连点头。
“是,是。”她说道。
“是什么是!”谢大夫人竖眉说道,“你没跟她说话吗?”
“母亲。”谢柔嘉委屈的说道,“我都说了,我跟她是说话了,可是我是跟她说前两句。”
“你说你说的这个,柔淑说的可不是。”谢大夫人说道。
“母亲,你信她干吗不信我?”谢柔嘉委屈说道。
“信你?”谢大夫人哼了声,“我问为什么回来晚了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敢说?还找话岔开?”
竟然因为这个被母亲怀疑了!明明她是好心。
“我是担心谢柔淑丢人,背不过书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谢柔嘉急急的说道。
谢大夫人哼了声。
“背不过书有什么丢人的,被人欺负了才丢人吧?”她说道。
母亲怎么不信她呢?
谢柔嘉急的要站起来,谢文兴按住她。
“好了好了。”他笑道,“先吃饭,先吃饭。”
“是啊,没事了。”谢柔惠也说道,看看母亲又看看谢柔嘉,“我已经跟四妹妹说开了。”
听到谢柔惠说这个,谢柔嘉更是着急。
适才宋氏说了,原来谢柔惠根本就不是去谢瑶那里拿书,而是掉头回去给谢柔淑道歉了。
“姐姐,你干吗跟她道歉?明明就是她自己的事。”她说道。
谢柔惠神情有些不安。
“没有没有,我没说你错,我安慰下四妹妹,我真没有说你……”她说道。
“你就不该去。”谢大夫人打断她说道。
谢柔惠神情一僵,垂下头。
不管怎么说,这到底是自己引起的事,姐姐不该被母亲责备。
“母亲不管姐姐的事。”谢柔嘉忙开口喊道。
谢大夫人已经接着说话了。
“你就该让她自己去!”她说道。
谢柔嘉讪讪。
“不管谁去,事情已经这样了。”谢文兴拍了拍桌子,“吃饭!”
谢大夫人看他一眼。
“夫人,请食。”谢文兴又笑着施礼。
谢大夫人被他逗笑了,看着丈夫的眼神,再看看一个垂头不安一个满脸委屈的女儿,这满桌的佳肴也变的没了味道。
“吃饭吧。”她说道,重新拿起筷子。
席间恢复了以往的安静,但却并没有以往那般的气氛愉悦。
吃过饭谢大夫人带着谢柔惠进了书房,屋子里剩下谢文兴和谢柔嘉。
谢柔嘉恹恹的转着江铃递过来的茶。
看起来,母亲和姐姐都认定是她捣乱谢柔淑才背不过书的,这个谢柔淑怎么这样?
早知道就不该好心的提醒她几句开头,倒成了把柄。
怎么跟姐姐和母亲说她们才会信呢?
“嘉嘉,你不会真的还生气柔淑上次的事吧?”
正乱乱想着,耳边传来谢文兴的笑问。
“当然没有。”谢柔嘉说道,将手里的茶放下,抬头看着谢文兴,“父亲,您也不信我吗?”
“没有,我信你。”谢文兴笑道。
灯光下父亲的神情坦然,没有半点的敷衍。
谢柔嘉乱乱糟糟的心突然就安顺了下来,要说什么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她嗯了声重重的点点头。
“有理不在声高,有什么话,慢慢说,遇到什么事,也别急。”谢文兴说道,“你看你跟你婶母争执,再有理也是先失了理,这印象让人先入为主,你母亲可不就生气了。”
谢柔嘉点点头。
“父亲,我记住了。”她说道。
谢文兴笑着点点头。
“你真的都背下来了?”他又问道。
“真的真的,父亲不信,我再给您背一遍。”谢柔嘉说道,一面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开始背书。
谢文兴含笑端坐,捧茶的丫头停下脚步,两边的打扇的丫头们动作更加轻柔,江铃站在木香身边,听得眼睛亮亮。
谢大夫人和谢柔惠走出书房刚迈进院门就听到屋内传来谢柔嘉的笑声。
“真亏她还能笑得出。”谢大夫人摇头说道。
“母亲,妹妹没事了。”谢柔惠笑道,“您不用担心了。”
谢大夫人吐口气。
“她还用我担心?看她过的多好。”她说道。
谢柔惠嘻嘻笑伸手拉着母亲的衣袖。
谢大夫人转头看着她。
“我是担心你。”她说道,“你这样总是护着她可不行,她犯了错,就该她认错,你替她怎么行,只会惯的她越来越不懂事。”
谢柔惠再次笑了,握紧了母亲的手。
“我只是想让妹妹高兴些。”她说道,又点点头,“我记下了母亲。”
谢大夫人露出笑容,伸手抚了抚她的肩头。
“还好你懂事。”她说道。
“妹妹也懂事的。”谢柔惠说道。
谢大夫人笑意更浓,没有再说话,抬脚面上台阶。
丫头们掀起门帘,屋内正在下棋的父女二人看过来。
“回来了。”谢文兴说道。
谢柔嘉站起来,喊了声母亲。
谢大夫人没理会她,进来坐下,接过丫头捧来的茶。
“父亲母亲,时候不早了,你们歇息吧。”谢柔惠说道,冲谢柔嘉招招手。
谢柔嘉哦了声,走过来将手放到她手里,跟着施礼。
谢大夫人嗯了声,谢文兴笑着点点头,看着姐妹二人手牵手被一群丫头拥簇着走出去。
“我问过了,没什么大事。”谢文兴笑道,“小女孩子们争闲气呢,淑儿呢你也知道,往日就跟嘉嘉好争个高下,一看嘉嘉背的那么好,就想做的更好,一紧张慌了神反而背不上来了。”
“说的你跟亲眼看到似的。”谢大夫人说道,“嘉嘉说的吧?”
谢文兴笑着点头。
“你女儿说的是真的,人家女儿说的就是假的?”谢大夫人说道,“你可真是越来越像我母亲了。”
谢文兴哈哈笑了。
“我知道,嘉嘉在学堂惹事不少,以前呢,她做了错事会哭会生气,但是从来没有争辩过。”他接着说道,“但这次,她可是一直都在否认。”
“是啊,还学会狡辩了。”谢大夫人哼声说道。
“狡辩?”谢文兴笑眯眯说道,“谢大丹主您的女儿,还需要狡辩吗?”
就算是真打了人骂了人欺负人了,又如何?
谢大夫人愣了下。
“上次柔淑惹了嘉嘉生气,所以这次嘉嘉给她捣乱没背过书,这件事又算什么大事?嘉嘉就是做了又如何?”谢文兴接着说道。
是啊,又如何?谢家长房的女儿吃了亏出口气又如何?
“可是她不承认,她说什么也不承认,我想,谢大夫人的女儿,还不至于敢做不敢当吧?”
谢大夫人握着茶杯没说话。
“母亲,我没有!”
“母亲,你信她干吗不信我?”
也许,真是错怪嘉嘉了?
听着室内谢大夫人沉默无声,站在窗檐下的谢柔嘉露出了笑。
父亲母亲还是信她的。
谢柔嘉慢慢的向后退,却见身旁的姐姐还站着没动。
“姐姐。”她凑近谢柔惠的耳边,低声唤道。
谢柔惠似乎受了惊吓,猛地一抖向后退去,脚下的石头发出咯吱声响。
谢柔嘉忙拉住她,看着窗棂内透出的光下谢柔惠有些僵硬的面容。
“姐姐?”她忍不住喊道。
谢柔惠忙摇头,笑着拉住她的手。
“没事,没事。”她低声说道。
“你们两个!”
屋内传出谢大夫人的喝声,窗户被推开了。
谢柔惠忙拉住谢柔嘉。
“快走快走。”她说道。
谢柔嘉咯咯笑了,握紧姐姐的手跑开了。
“怎么样,我就说别担心嘛,母亲不会生气的。”谢柔惠说道。
因为跑着,她的声音有些颤颤。
谢柔嘉咧嘴笑着点点头,停下脚抱住谢柔惠的胳膊。
“谢谢姐姐。”她说道,“要不是你提议偷听,我今晚肯定睡不好了。”
谢柔惠笑了,看着她一刻又收了笑。
“嘉嘉,你怪我吗?”她说道,“我错怪了你,还去给四妹妹道歉。”
谢柔嘉摇摇头。
“没有。”她笑着说道,“我知道姐姐你是为了我好嘛,不想我和四妹妹在学堂闹个没完。”
谢柔惠含笑看着她没说话。
“姐姐,你放心。”谢柔嘉摇着她的手说道,“我不会跟她闹的。”
谢柔惠点点头,伸手抚了抚谢柔嘉的脸。
“好,嘉嘉真是我的好妹妹。”她含笑说道。
第二十六章 用心
谢柔嘉说到做到,第二日到了学堂果然没有和谢柔淑再争执。
谢柔淑站在先生面前低着头认错,也并没有说自己是因为谁捣乱才没背过书。
当然,不在先生跟前说,不代表谢柔淑私下不说。
“我这都是看在惠惠的面子上才不跟她计较。”谢柔淑对围着自己的女孩子们哼声说道。
“惠惠去看你了?”有女孩子咬着手帕好奇的问道。
谢柔淑几分得意。
“是啊。”她说道,“惠惠安慰我,还替那丫头给我道歉。”
那丫头自然是指谢柔嘉,谢柔淑已经不再用二小姐称呼她了。
“惠惠对你真好。”便有女孩子半羡慕半嫉妒的说道。
这个谢柔淑除了沾着长房嫡亲兄长血脉的缘故外,还有什么可值得人多看一眼的。
要长相没长相,要脑子没脑子,偏偏能得谢柔惠如此的看重。
谢柔淑看着大家的神情心里更得意,不过这时候该说什么话,母亲已经提着耳朵教了她一晚上了。
“是惠惠人好。”她说道,“她是不想我们姐妹嫌隙。”
这话没有人反对,大家纷纷点头。
“不过说到底,她是为了那丫头好。”谢柔淑还是不忘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挑眉看向另一边。
谢柔惠正和谢柔嘉叮嘱什么,谢柔嘉嗯嗯的点头。
“妹妹做错事,姐姐不忍心责怪妹妹,又担心别人责备妹妹,所以只有她这个当姐姐的来给妹妹收拾烂摊子,有这样的好姐姐,我要是再闹岂不是跟那妹妹一样不懂事了?”谢柔淑抬着下巴哼声说道。
谢柔惠拉着谢柔嘉从一旁走过,听见这句话带着几分不悦喊了声四妹妹。
谢柔淑哼了声。
“敢做不敢让人说啊。”她说道。
“做没做,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谢柔嘉说道,“我心里也清楚,你随便说,我不害怕。”
说罢拉着谢柔惠大步走过去,将谢柔淑的不满抛在身后。
“你们看到没?她就是这样的张狂!”
听着传来的谢柔淑的声音,谢柔惠蹙眉不安。
“不用理她。”谢柔嘉说道,“她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去。”
“可是你又没做过那些事。”谢柔惠摇头说道。
谢柔嘉挽住她的胳膊。
“父亲母亲还有姐姐都知道我没做过,你们都信我喜欢我,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她说道。
谢柔惠看着她笑了。
“好。”她说道。
姐妹两个挽手而行。
“父亲今日没在家,你不如和丫头们去花园玩吧,一个人闷。”谢柔惠说道,“我和母亲学完了就去找你。”
“不。”谢柔嘉摇头,嘻嘻一笑,“姐姐不用担心我闷,我去找祖母玩。”
祖母?
谢柔惠愣了下。
且不说谢柔嘉从来不喜欢接近祖母,就说祖母一天到晚醉醺醺,又喜怒无常,找她玩有什么玩的?
该不会是……
吃过饭,看着谢柔嘉带着一群丫头呼啦啦的出了院子,谢柔惠有些心不在焉。
“惠惠。”
母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同时肩头上一痛。
谢柔惠惊醒,看着母亲竖眉沉脸,收回戒尺。
“怎么回事?”她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念巫经最要紧的是专心吗?”
谢柔惠低头应声是。
“怎么了?吃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谢大夫人问道。
“没事,大概是有些累吧。”谢柔惠对母亲歉意的吐吐舌头。
谢大夫人笑了,将戒尺放在桌子上。
“你可从来不说累。”她说道,“除非为了别人才会拿自己做掩护,说吧,嘉嘉是不是又惹事了?”
“没有。”谢柔惠忙摇头,又坐直了身子看着母亲笑,“近日在学堂四妹妹倒是说话挑衅了,可是嘉嘉没有和他吵闹,反而笑嘻嘻的。”
“是吗?她听到四妹妹挑衅还笑嘻嘻的?”谢大夫人笑问道,有些惊讶,“那还真是不像她。”
“母亲,你吃饭也看到了,嘉嘉很高兴,吃过饭还高兴的找祖……自己玩去了。”谢柔惠笑着忙说道,说道最后一句咽了口水,又笑着接着说下去。
谢大夫人脸上的笑没了。
“自己玩去了?”她问道,“不是回房去了吗?”
“回房也是自己玩啊。”谢柔惠嘻嘻笑道。
谢大夫人将戒尺啪的敲在桌子上,谢柔惠肩头微微一抖。
“嘉嘉没怎么,就是今晚去祖母那里玩了。”她说道,“我怕,我怕她吵到祖母,这个时候,祖母应该休息了。”
谢大夫人吐口气。
“你是担心这个吗?”她说道,“你知道你妹妹什么样,我这个当娘的难道还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对外高喊一声来人。
书房外站着的丫头们听到谢大夫人的声音很惊讶,因为涉及秘技,谢大夫人书房任何人都不许靠近的,更别提现在在授课中让人进来了。
屋子里又传出一声喊,与此同时书房的门被拉开了。
大丫头乐巧再也不敢迟疑忙疾步过来。
“你去老夫人那里,看看二小姐在做什么,说了什么。”谢大夫人说道,“如果二小姐缠着老夫人说不该说的话,你立刻来回我。”
乐巧心里明白了,低头应声是忙转身就走。
“二小姐又闯祸了?”
接到乐巧打的手势跟过来的丫头忍不住低声问道。
要想从老夫人那里打听到二小姐说了什么可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乐巧看着跟上来的三个丫头摇摇头。
“不知道。”她低声说道,一面疾步而行,“夫人看起来很生气。”
“还能怎么样,别忘了如今门上都已经传到的不许邵家少爷进门的话。”另一个丫头低声说道。
那次的事谢柔嘉认了错受了罚,但引起吵闹的那句不许邵家少爷进门的话却依旧传下来了。
“二小姐病才好,受不得刺激,老夫人说了还是让避一避”
上边传话的人这样说道。
虽然说得很婉转,但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到底还是应允了谢二小姐那句不让邵铭清进门的要求。
而这一切惩罚了女儿的谢大夫人没有半点反应,似乎不知道一般。
可见二小姐在老夫人面前说话是很管用的。
“四小姐刚刚和二小姐在学堂闹了一场,该不会四小姐从明日起就也不能进咱们这边的门了吧?”有一个丫头低声说道。
邵铭清不过是出现在二小姐的噩梦里,就先是被抓破了脸,又接着被禁止上门,四小姐可是当着光天化日真真切切的和二小姐吵了一架呢。
“那要真是这样,可就闹大了。”
“夫人肯定要生气的。”
丫头们低声窃语,一面疾步如飞。
“夫人生什么气?”
有声音忽的从前边传来,几个丫头吓了嗳了声停下脚抬头看去,见不知什么时候路上站着一个人。
夜色已经蒙蒙上来,还未点灯,但大家第一眼就认出这是谢大老爷。
………………………………
谢老夫人的院子里比以往似乎亮堂了几分,谢大老爷远远的就听到里面传出的嬉笑声。
院门大开着,红彤彤的灯笼照着其内一群丫头婆子围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正踢毽子。
手拎起了裙角,缀着大红流苏的绣花鞋一下一下的将鸡毛毽子踢起,随着毽子的飞动,她抬头低头,耳边的小金坠子也如同毽子般上下飞舞,灯下小姑娘面色白里透红,大大的眼睛闪闪亮,不时的发出咯咯的笑声。
“……十三,十四……”
周围的丫头们大声的数着,其中江铃的声音最大。
伴着一声二十,斜斜飞出的毽子落在地上。
“小姐小姐,这次二十个,二十个。”江铃高兴的喊道,跑过去把毽子拿起来,“比刚才多五个。”
谢柔嘉立刻挣开正给她擦汗的木香,跑到在竹椅上坐着的谢老夫人身边。
“祖母,祖母,我长进了,长进了。”她说道,摇着谢老夫人的胳膊,“你说话算话。”
站在门外看着才露出笑意的谢文兴一僵。
又是说话算话,嘉嘉她又让老夫人答应她什么了?该不会真的是针对谢柔淑的事吧?
“……您快起来踢毽子….”
谢柔嘉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谢文兴舒口气。
谢老夫人身上带着酒意,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昏昏睡去,而是睁着醉眼笑。
“你祖母老了,哪里踢得动。”在另一边坐着的谢老太爷哈哈笑道。
谢老夫人横了他一眼。
“我虽然比你大一岁,我也敢保证你不能动的时候,我还能动。”她哼声说道,一撑扶手,“嘉嘉扶我起来。”
原本摇着她胳膊的谢柔嘉却没有动,神情有些呆呆。
祖母其实说的不对,在梦里祖父还能动的时候,祖母就先去了。
“老夫人我来扶您。”江铃说道扶住了谢老夫人的另一只胳膊。
这也让谢柔嘉回过神,她忙也扶住,谢老夫人已经笑着站起来。
“来,祖母给你踢毽子,想当年,祖母踢毽子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她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人讲过,老夫人能让毽子一日绕身不坠。”江铃点头说道。
谢老夫人看着她哈哈笑。
“你这丫头伶俐,看赏。”她说道。
旁边立刻有丫头笑吟吟的给江铃递来一袋子钱。
江铃也不客气接过施礼大声道谢。
“听说二小姐要来老夫人这里玩,怪不得大家都争着抢着要来呢。”她笑嘻嘻说道,“老夫人又可亲又阔绰。”
谢老夫人更是大笑,木香虽然嗔怪她说的粗鄙,但也跟着忍不住笑了,心里又有些感叹,没想到一向阴阳怪气古古怪怪的老夫人竟然也这么爱笑。
站在门外的谢文兴也笑了,看着那个歪着头在灯下嘻嘻笑的女孩子,神情更加柔和,笑意散开在眼底。
第二十七章 观望
“去玩了?”
谢大夫人听了丈夫的话,皱眉重复问道。
一旁的谢柔惠松口气。
“是啊是啊,嘉嘉就是说去找祖母玩了。”她说道。
谢大夫人看她一眼。
“你快回去睡吧,明日还要上学呢。”她说道。
谢柔惠应声是,冲谢文兴施礼。
谢文兴含笑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
“是玩啊。”
谢柔惠听着父亲的声音在后传开。
“……踢毽子,翻绳,又是吃又是喝,母亲那里跟过年似的。”
“她这是干什么?”
“我问她了,嘉嘉说觉得母亲那里太冷清了,所以想要陪母亲玩。”
“哈!她想要干什么?”
“讨母亲欢心啊。”
“我知道她要讨母亲欢心,她为什么要讨母亲欢心?”
谢文兴笑了。
“就是讨母亲欢心。”他说道,“身为子女,讨亲长欢心还要有理由吗?”
谢大夫人听懂的他的意思,再次皱眉。
“我看她不仅讨了母亲的欢心,你的也讨了。”她说道,“你就继续护着她吧,等闹出兄弟成仇的事你就开心了。”
谢文兴哈哈笑了。
“嘉嘉都说了不会跟淑儿再闹,她也不会去讨好母亲来对付淑儿出气,她说了就是想要陪母亲玩。”他说道。
“你信啊?”谢大夫人哼声说道。
“我信啊。”谢文兴笑道。
谢大夫人横了他一眼,起身向内室走去。
“阿媛,嘉嘉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怎么就是不信呢。”谢文兴说道,“你好好想想她这些日子的行径,可真有不妥的吗?”
谢大夫人停下脚。
“她是有几次失态,那是因为病了,而且事后她认识到自己的错,也认了错,还有这次跟淑儿口角,除了坚持不承认自己有错外,她也并没有再跟淑儿吵闹不休。”谢文兴接着说道,“也知道认真背书,也知道去长辈膝下尽孝,这明明是好事,你怎么会非要想她是不安好心呢?”
是啊,这样想的话好像真的是……
“阿媛。”谢文兴含笑摇头,“你对嘉嘉是不是有点苛刻了?”
苛刻吗?
“那要看看才知道是我苛刻了,还是她有心胡闹。”谢大夫人哼声说道。
谢文兴笑了。
“好啊,那就走着瞧。”他说道,“敢不敢打赌?你赢了我任你处置,你输了,任我处置……”
“去你的…”
屋子里父母的嬉闹声传来,走到院门口的谢柔惠又回头看了眼,丫头们低着头纷纷退出,屋子里的灯一点点熄灭。
“有些事,我真有些想不明白。”
谢柔惠忽的说道。
走在她身旁的木叶侧头看过来。
自从出了谢大夫人的院子,谢柔惠就一直沉默着。
“大小姐,什么事?”她忙问道。
此时她们已经迈进了院子,院子里的灯笼也灭了几盏,昏昏暗暗的充满了夜的安宁。
谢柔惠没说话,抬起头看向屋子。
正厅的灯跟谢柔嘉屋子里的相比暗了很多。
“嘉嘉还没睡?”她问道。
迎接过的丫头们含笑施礼。
“二小姐在读书。”一个说道。
谢柔惠不说话了,看着那边窗子投出的坐着的小小身影,似乎正在提笔又似乎正在看书。
“大小姐要去看看吗?二小姐是懂事了,可别用功太过,伤了眼就不好了。”木叶笑道,抬脚向谢柔嘉的屋子走去。
谢柔惠却迈步向自己的屋子而去。
“我先去洗漱了。”她说道。
木叶的脚步一顿。
大小姐不去吗?以往大小姐回来总是先要见了妹妹才去洗漱的。
她不敢迟疑忙又转过身跟过来。
“你们去和嘉嘉说一声,别看太晚了,小心明日起不来。”谢柔嘉又笑嘻嘻说道。
丫头们含笑应声是。
“奴婢亲自去说,大小姐放心吧。”木叶笑道,看着谢柔惠被人拥簇着进了净房,她则迈进了谢柔嘉的卧房。
谢柔嘉已经散了头发,穿着**坐在罗汉床上,盘膝翻着一本书,旁边江铃歪着头举着灯,木香看着小丫头们添驱蚊香放纱帐。
“二小姐还在读书呢?”木叶说道。
“不是,不是。”谢柔嘉说道,“我在想别的事。”
“别的事?”木叶不解问道。
“说是要找……”木香笑道。
话没说完就被江铃打断了。
“小姐说不要告诉别人。”她忙说道。
木叶一怔。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两个小姐自从生下来就在一起,虽然说各自指派了丫头,但其实大家都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别人?她是别人啊。
“江铃!”木香拉下脸喝道。
“不是不是。”谢柔嘉摆手笑说道,“是要保密,我要找一些东西做些事,不过之前不能让人知道。”
木叶笑了应声是。
“时候不早了,二小姐早些睡,再要紧的事也不能熬坏了身子。”她说道。
没有再问什么事。
谢柔嘉点点头。
“我知道,我找完这本书就睡。”她说道,看着木香又想到什么,“姐姐回来了吗?”
木叶点点头。
“去洗漱了。”她说道,“特意叮嘱我来让二小姐你快些睡呢。”
谢柔嘉笑了。
“快些睡,不许再看了,一会儿大小姐亲自来催你。”木叶笑道,一面转身告退。
木叶走出来却见厅堂的灯熄灭了,她愣了下,再看谢柔惠的屋子里丫头们正退了出来。
“大小姐歇息了?”她走过去低声问道。
丫头们点点头。
睡了啊,不过来和妹妹说话了吗?
木叶看了眼谢柔嘉这边,窗棂上小姑娘的身影摇摇晃晃。
廊下的灯笼又灭了几盏,院子里没有人再走动,陷入了夜的静谧。
“哎呀哎呀。”
厢房丫头们的屋子里忽的传来低低的呼痛声,很快声音就消失了。
江铃只散了半边头发,穿着小衣,被木香拧着耳朵拎进来。
“姐姐姐姐,我又怎么了?”她委屈的说道。
木香松开她,竖眉沉脸。
“你怎么跟木叶说话呢?”她低声喝道。
江铃伸手搓着耳朵。
“我怎么了?”她说道。
木香再次伸手,江铃忙捂着耳朵跳开了。
“你别仗着二小姐对你另眼相看,就没大没小,你怎么跟木叶大呼小叫的?”木香气道。
自从那次噩梦事件后,谢大夫人将江铃提成三等丫头在谢柔嘉身边贴身伺候,这是如同外院少爷们的书童,专陪着玩以及跑腿使唤的,跟掌握着小姐们吃穿用度的贴身大丫头们是不能比的。
“我是怕姐姐你不听小姐的话。”江铃说道。
木香抬手,江铃忙跑开了。
“你可真厉害!我不如你,以后还请江铃姐姐你多多指教。”木香说道。
江铃嘿嘿笑了。
“是我错了,不该不信姐姐你。”她说道,跑回来在木香跟前,将头伸过来,“姐姐你打我出气吧。”
木香吐了口气,用手捶了她一下。
“去睡吧。”她说道。
江铃笑嘻嘻的应声是跑出屋子了。
江铃的床在另一边的屋子里,还不够资格跟木香等人一个屋子里住。
此时屋子里在另一边梳头的丫头放下篦子转过身。
“木香姐,这个江铃可真够厉害的。”她说道,“她可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听她刚才的道歉,那叫道歉吗?”
江铃刚才认错,认的是截断木香的话,而不是对木叶不客气的态度。
“你看,你说让她走她就走了,根本就不在乎你还生气不生气。”那丫头接着说道,“我敢保证,下次再遇到这情况,她还会这样的。”
木香吐口气,伸手拔下发簪。
“我知道。”她说道,“我已经看明白了,这个江铃,眼里只有二小姐一个人。”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
“说的好像我们眼里还有别人似的。”她对那丫头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丫头笑道,起身走到床边,“她的眼里只有二小姐的喜怒哀乐,也不分对错,只要二小姐说的她都听,二小姐要做的,她都觉得好,除了二小姐外,是非,对错,规矩,尊卑,别的人的喜怒,都不在乎。”
木香吐口气,坐在自己的妆台前。
“这种人最能得主子欢心,尤其是年纪小的少爷小姐,又爱玩又还不太懂事,哪里架得住这种哄。”那边丫头一面铺床一面接着说道,“看起来是忠仆,其实最是祸害,这种人外院不知道发卖了多少。”
木香一下一下的梳头。
“这个江铃现在还动不得。”她说道。
“我知道,是怕二小姐再犯病。”丫头说道躺在床上,摇着扇子,“所以姐姐你别生气,她这般张狂,谁看不到啊,蹦跶不了几天。”
但愿尽快吧,她总觉得二小姐的确好像是懂事多了,但还是有哪里怪怪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木香放下篦子吹灭了灯。
“哎,二小姐到底要做什么呢?还谁也不告诉?”
黑暗里响起问声。
“不知道,连我都没说,回来就开始要书,要的还是医书。”
“二小姐现在真是有点猜不透了,我们想着她会往西,她偏偏往东,还好每次结果都还不错。”
“既然结果是好的,那就别担心,说明二小姐心里还是有谱的,快睡吧。”
问答到此结束,里外归于安静。
天光微微发亮的时候,谢柔嘉跑出屋子,院子里将一把谷粮扔给孔雀的谢柔惠转过头,对她招手笑。
谢柔嘉笑着跑过去。
“在祖母那里玩了什么?”谢柔惠问道,将一把谷粮递给她。
谢柔嘉扔给篱笆圈中的孔雀,一面详细的答了。
姐妹两个挽着手说笑看孔雀,天光更亮。
“小姐,快梳头吧,该去夫人那里了。”木叶站在廊下笑说道。
谢柔嘉将手里最后一点谷粮高高的扬起,引的孔雀们叫着争抢,咯咯的笑声在清晨的院内回荡。
“别调皮,快走吧。”谢柔惠含笑说道,抚着谢柔嘉垂在身后长长的头发。
谢柔嘉点点头拉着姐姐的手向屋内跑去。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谢柔嘉上学没有偷懒迟到,没有答不上来先生的问题,没有写不完功课,也没有跟谢柔淑争吵。
谢柔嘉下了学吃过饭依旧去谢老夫人这边,踢毽子说笑玩闹一个时辰,吃了宵夜糖水告退。
谢大夫人没有等到不许三房谢柔淑上门的消息,没有等到三房有人被老夫人叫去训斥的消息,反而得到三夫人给老夫人请安时说话讨了老夫人开心被赏了一匣子首饰的消息。
“打开匣子真是珠光宝气满室生辉,三夫人都没舍得收进库房,搂着睡了一夜。”
下人传出来的话有些夸张,但谢大夫人心里明白自己母亲赏出的东西肯定是极好的东西,而母亲赏东西也肯定是真要赏,并不是欲擒故纵或者明夸实贬。
“要不,是二小姐抱怨四小姐对她不好,所以老夫人就笼络一下三夫人,让四小姐对二小姐好一点?”有丫头猜测说道。
谢大夫人哈哈笑了。
“瞎说什么。”不待谢大夫人说道,旁边的其他丫头就笑着摇头,“老夫人怎么会去讨好别人。”
别人不喜欢老夫人,老夫人只会让他更不喜欢自己。
二小姐真要抱怨了四小姐,老夫人就绝不可能赏给三夫人一匣子首饰,只会用这匣子首饰砸破三夫人的头。
既然现在三夫人的头没有被砸破,那也就是说二小姐没有告状抱怨。
“夫人,看来这次您和大老爷打赌要输了。”大丫头掩嘴嘻嘻笑。
女儿没让自己失望,这种打赌输的心甘情愿,而赌筹彩头也让人心甘情愿……
谢大夫人的脸微微红了下,摇着扇子轻咳一声。
“还不一定呢,看看再说。”
尽管谢柔嘉家里学堂都安安稳稳,但关于她的议论还是散开了。
谢二小姐刁蛮任性,因为做噩梦就不许表哥上门。
谢二小姐横行霸道,在自己住的院子里养孔雀,嘎嘎的怪叫也不管吵到别人,住在一个院子的谢大小姐眼底都青了。
谢二小姐嫉贤妒能,为了不让四小姐比她背书背的好,故意使坏害四小姐背不过书。
谢二小姐惹下麻烦从来不管,全要姐姐谢大小姐善后,谢大小姐忍着让着,还替她向人赔礼道歉。
“她才不会认错,现在还四处说是我背不过书呢。”
被一群女孩子围着的谢柔淑贤愤愤说道。
“我背不过吗?你们问问惠惠,瑶瑶,她们都听到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大家回头看去,见穿着月白衫桃红裙子的女孩子快步而行。
女孩子们一阵安静,所有的视线都盯在她身上,想要努力的分辨出到底该热情的迎上去,还是……
女孩子很快走近。
“呸。”她忽的对着谢柔淑发出这个声音。
女孩子们顿时哄的一声知道这是谁了。
“谢柔嘉!”谢柔淑跳脚喊道。
谢柔嘉已经一溜烟的走开了,学堂外她的丫头们接过来,其中一个还冲这边的谢柔淑也做了一个呸的动作。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谢柔淑喊道,“你们看多嚣张。”
女孩子们纷纷点头。
“四妹妹。”身后又有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看到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走过来,穿的也几乎是一样,只不过衫是红的裙子是白的。
这要是搁在一起走来,大家肯定又分不清。
“惠惠。”
异口同声的声音同时响起,人也涌过来,谢柔淑费了好些力气才站到谢柔惠身边。
“惠惠,你看看那丫头。”她抱怨着,伸手指着早已经不见了人影了谢柔嘉。
“不是都好了嘛,你不要和她闹了。”谢柔惠含笑说道。
“我没跟她闹,是她先骂我的。”谢柔淑说道,看着大家,“你们都看到了。”
女孩子们有的点头,大多数则装作没听到。
毕竟谢柔嘉是二小姐,还有个很爱护她的姐姐,不是人人都像谢柔淑敢随意的得罪她,谢柔嘉的坏话私下说说可以,当着人家姐姐的面她们还是不敢的。
谢柔惠不跟自己的亲堂妹翻脸,可不保证不跟别的堂姐妹们翻脸。
“谁让你挡了她的路了。”
谢柔惠还没说话,谢瑶笑吟吟先说道。
“二小姐可是急着去老夫人那里呢。”
老夫人!
在场的女孩子们更安静了几分。
谢老夫人对于这些年纪的女孩子来说是老怪物一般可怕的存在。
“你还跟她闹,你就不怕她告你一状?”谢瑶笑嘻嘻接着说道。
谢柔淑眼中闪过一丝惧怕,但在这么多人前是绝对不能示弱。
“我才不怕呢,我就等着她也让我跟邵家表哥一样不能再进家门。”她哼声说道。
“别胡说,嘉嘉不会的。”谢柔惠这时摇头说道。
“好了好了,明日不上学,有的时间玩,都快回去吧。”谢柔清闷声说道。
女孩子们便忙忙的互相告辞,三三两两结伴的散开了。
谢柔淑嘀嘀咕咕的也只得跟着走。
“最近二小姐天天都去老夫人那里啊?”谢瑶问道。
谢柔惠点点头。
“现在连晚饭也在祖母那里用了。”她笑道。
“这么说又去缠着老夫人了,不再做你的小尾巴了。”谢瑶笑道,一面挽起谢柔惠的胳膊,“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谢柔淑听见了哼了声。
“能怎么啊,缠着老夫人得到的好处更多呗。”她说道,“缠着惠惠,能让邵表哥不进咱们家门吗?”
谢柔清瞪了她一眼。
“说什么呢!”她说道。
“我说的不对吗?有老夫人做靠山她心想事成。”谢柔淑说道,“老夫人就是比惠惠厉害嘛,老夫人能让邵表哥不进门,惠惠,能让表哥进门吗?”
谢柔惠的脚步一顿。
第二十八章 提议
哎呦一声。
谢柔淑撞到了谢柔惠的身上,小队伍微微的混乱。
谢柔惠微微弯身提了提裙子。
“没事没事。”她说道。
什么事?
谢柔淑探头去看,谢柔清已经伸手推了她一下。
“你踩到惠惠的鞋了。”她说道,“只顾着说话,就不能看着点路。”
是吗?好像是吧。
谢柔淑往后挪,又忙也低头去看谢柔惠的鞋子。
“没事吧没事吧?”她紧张的问道。
谢柔惠放下了裙子笑着摇头。
“快走吧。”她说道,挽住谢柔淑的手。
谢柔淑欢喜不已又有些感慨。
“惠惠你真好。”她说道,不忘提到另外一个人,“要是换做那丫头,肯定要踩我一脚才罢休。”
“嘉嘉怎么会,你别乱说。”谢柔惠笑说道。
谢瑶和谢柔清落后一步,看着谢柔淑小碎步跟着谢柔惠。
“怎么不会!她就是那样的人!”
“惠惠,你的鞋子有没有踩脏?我让我母亲给你做一双鞋吧。”
……………………………………
谢柔惠回到谢大夫人这里,丫头们便忙去传晚膳。
“嘉嘉又在祖母那里吃饭吗?”她看着只摆着三副碗筷的桌案说道。
谢大夫人坐下来。
“是啊,在你祖母那使劲闹呢。”她说道,“折腾的厨房做这个做那个。”
“嘉嘉不是馋嘴的,一定是为了让祖母喜欢。”谢柔惠笑说道。
谢文兴从室内走出来,闻言也说声是。
谢大夫人哼了声。
“你们一个好父亲一个好姐姐,就我是个恶人。”她说道。
谢柔惠掩嘴咯咯笑。
“你不是恶人,你只是不知道。”谢文兴坐下来说道,顿了顿筷子,“你要是看到嘉嘉让厨房做的什么菜就不会这么说了。”
“做的什么菜?”谢柔惠好奇的问道。
“戒酒的菜。”谢文兴说道。
戒酒?
谢柔惠一怔旋即笑了。
“嘉嘉是想让祖母戒酒啊。”她说道。
原来如此啊,谢大夫人摇摇头。
“还是胡闹。”她说道。
谢老夫人嗜酒的毛病家里很多人想过法子让她戒掉,但根本就没成效,反而让谢老夫人嗜酒越发厉害了,以酒代饭已经很多年了。
那么多名医术士都没办法做到,她一个孩子家做几顿饭菜就能做到?
“这是嘉嘉的孝心。”谢柔惠嘻嘻笑道,“祖母没有白疼她。”
“但愿不是白疼她。”谢大夫人说道,端起碗筷。
“现在已经不是白疼。”谢文兴说道,“丫头们说,老夫人至少晚上睡前的酒少了一些,原来她拉着母亲玩闹,又哄着母亲喝甜汤,就是为了这个。”
“玩玩闹闹喝喝甜汤就能管用,你可真是把你女儿当神仙了。”谢大夫人呸了声,“吃饭吧。”
谢文兴哈哈笑了不再说话拿起碗筷。
虽然如此说,谢大夫人的嘴边到底浮现一丝笑意。
谢柔惠低着头慢慢的吃饭。
谢柔惠回到院子的时候,谢柔嘉已经洗漱过了,正坐在客厅里翻书,江铃和两个小丫头守着端茶倒水铺纸磨墨。
看到谢柔惠,她高兴的喊了声姐姐。
谢柔惠坐下来看她写的纸,上面是誊抄的药膳的名字。
“用之前还是要拿给家里的大夫看一看。”她说道,“吃的东西可不敢随意,若不然好心也变成恶果。”
谢柔嘉点点头,又有些懊恼。
“姐姐你也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她说道。
在这家里什么能瞒得过父亲母亲,更何况还是事关祖母的。
“母亲父亲姐姐你们知道也没事,不过千万别让祖母知道。”谢柔嘉忙又说道。
“为什么?让祖母知道你的孝心不好吗?”谢柔惠笑道。
“不行,让她知道的话就有了戒心,心里有了准备,那些药膳的功效就大打折扣了。”谢柔嘉摆手说道。
谢柔惠咯咯笑了。
“好姐姐,你一定要替我保密。”谢柔嘉抱着她的胳膊说道。
谢柔惠被她摇的笑。
“替你保密,有什么好处?”她笑道,捏着谢柔嘉的鼻头,“以后要听姐姐的话。”
“我一直都听姐姐的话。”谢柔嘉说道,“现在听,以后也听,永远都听。”
绝不要梦里的事发生,绝不能再听不到姐姐的话。
姐妹正挤在一起说笑,门外有丫头们进来了。
“二小姐,宵夜送来了。”一个丫头笑吟吟说道。
宵夜?
谢柔惠和谢柔嘉停下说笑看过来,神情都有些惊讶。
“是大夫人让送来的。”丫头笑道。
药膳虽然是膳,但对于小孩子来说到底是味道不太好。
母亲是在担心她吃不好。
自从因为不许邵铭清进门闹了一场后,母亲对她的态度严厉了很多,但还是这么关心她。
谢柔嘉从罗汉床上跳了下来。
“摆上来摆上来,我饿了。”她大声说道。
丫头们应声是,江铃跑去摆桌子,木香亲自接过宵夜。
“姐姐,来,咱们吃吧。”谢柔嘉说道。
谢柔惠含笑起身,却向外走去。
“我不饿,你吃吧。”她说道。
“不饿也吃一点点,是母亲让人送来的呢。”谢柔嘉说道,端过木香盛好的汤盅捧到谢柔惠面前。
汤盅内米粥晶莹软香扑鼻,谢柔惠沉默的看着。
“真不吃。”她说道避开一步,伸手扶着自己的腰,“我最近好像胖了些,马上就要学跳舞了,我不能多长肉的。”
再过一个月,她们将要开始为后年的三月三祭祀做准备了,要学习唱歌跳舞击鼓,那一场三月三祭祀与别的不同,那时候谢柔惠年满十三岁,将要作为下任丹女第一次正式亮相。
这不仅是谢柔惠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也是谢家极其重要的时刻。
谢柔嘉自然知道对于丹女来说保持完美身形的重要性,她忙收回汤盅。
“没有没有,姐姐你一点都没胖。”她说道,却不再劝了。
谢柔惠笑了笑。
“你快吃吧,母亲的心意呢。”她说道,抚了抚谢柔嘉的肩头,“我去洗漱了。”
谢柔嘉点点头。
“小姐小姐快来,都是你最爱吃的。”江铃在那边大声的说道。
“啊真是太幸福了,我真是心想事成事事如意啊。”谢柔嘉长出口气感叹着。
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谢柔惠回头看了眼,灯下的女孩子低头接过丫头喂的一口汤羹,咯咯的笑起来。
谢柔惠也笑了笑,转身迈出了厅堂。
一个小丫头迎面跑过来。
“大小姐现在要洗漱吗?稍等等,二小姐才洗完,水还没好……”她笑嘻嘻说道。
跟往常一样,姐妹两个公用一个净房,总是有先有后,凑到一起便难免有人要稍等一等,谢柔惠从来都是礼让妹妹,自己等的那个。
只是这一次小丫头的话还没说完,谢柔惠抬手给了她一耳光。
小丫头猝不及防被打的脚步一个踉跄叫出来。
廊下木叶正和两个丫头吩咐什么,院子里几个丫头在说笑着熄灭灯笼,这突然的声音让大家都一愣,转过来看就见那小丫头捂着脸后退。、
发生什么事了?
“你踩着我了。”谢柔惠弯身嘶嘶吸凉气。
原来如此。
丫头们纷纷涌过来。
“你怎么看路的!”有人斥责那小丫头。
小丫头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呜咽。
“大小姐你没事吧?快拿灯来!”有人大声的喊道,盖过了丫头呜咽说出的话,也没人要听她说什么。
谢柔嘉也从屋子里跑出来。
“姐姐没事吧?”她拉着谢柔惠焦急的问道。
木叶和木香已经要扶着谢柔惠进屋子。
“脱了鞋袜看看。”
“拿些膏药来。”
谢柔惠看着乱哄哄的丫头们忙嘘声。
“没事没事。”她说道,“别吵了,把妈妈们吵来就别安生了。”
她说着话站直了身子,推开丫头们瘸拐了两步就站稳了。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她说道,“大家都散了吧。”
谢柔嘉不放心要跟去看看脚面,谢柔惠无奈只得任她跟进来。
看着褪了鞋袜露出的白嫩的脚上半点印子也无大家才松口气放了心。
“快去吧,宵夜都凉了。”谢柔惠笑着推谢柔嘉。
谢柔嘉是嘴里咬着银勺子跑出来,一时紧张竟然到现在还捏在手里,闻言嘻嘻笑着点头这才出去了。
那边热水此时也放好了。
“把脚好好的泡一泡。”木叶说道,扶着谢柔惠。
谢柔惠嗯了声迈进净室。
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适才的小丫头已经被两个大丫头扯了出去,隐隐的听得夜风里传来呜咽的哭声。
“我没有…”
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夜色沉沉静谧。
……………………………………………
谢柔清鱼竿一甩,一尾鱼带着水花跃出水面。
“嘉嘉又去祖母那里尽孝了?”她问道,随意的将鱼竿递给丫头。
丫头们忙将鱼儿解下放进一旁的盆里。
谢柔清旁边的水盆已经有三条鱼儿游来游去,紧挨着她的谢柔惠的盆里空空。
谢柔惠似乎没听到坐在小几子握紧鱼竿一动不动。
“肯定啊。”站在山石下看着小丫头替自己钓鱼的谢柔淑立刻说道,“讨好祖母能心想事成,她乐此不疲,指不定现在正算计谁呢。”
谢柔惠将鱼竿猛地抖了抖,在湖岸上敲出啪嗒的声音。
湖水里荡开一圈圈波纹,隐隐可见其内有鱼儿快速的散开。
谢瑶和谢柔清都看向谢柔惠,面色微微惊讶。
“别说嘉嘉了。”谢柔惠皱眉说道,“外边都把她说成什么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谢柔清和谢瑶转开视线没有说话,谢柔淑则喊了起来。
“那怎么能怪别人,谁让她做出那些事呢!”她不高兴的说道,“邵表哥难道不是她打伤的吗?邵表哥难道不是她亲口说不许上门的吗?你就会护着她,要想她名声好一点,那就给表哥道歉,把表哥请回来。”
谢柔惠看向她。
“这样就行了吗?”她问道。
谢柔淑反而一愣。
“什么样?”她怔怔问道。
“你说把邵家表哥请回来啊。”谢柔惠眨着眼认真问道。
我.我.说的吗?
谢柔淑张张嘴,脑子里想了想。
“行啊。”谢瑶放下鱼竿高兴的说道,“四妹妹这法子好。”
是啊,谢柔淑脑子一转,谢柔嘉的名声好不好她才不关心,只是谢柔嘉这么讨厌邵铭清,闹出这么多花样就为了不让邵铭清上门,那如果邵铭清偏偏又进来了,可以想象谢柔嘉会是什么表情。
谢柔淑兴奋起来。
别的人不敢忤逆谢老夫人请邵铭清,但同样身为谢家大小姐的谢柔惠却能。
这办法真是太好了!一定要撺掇大小姐办成这件事!
“对啊,我这办法一定行。”她看着谢柔惠重重的点头。
第二十九章 去见
谢柔嘉一睁开眼就找姐姐,谢柔惠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婆子喂孔雀。
“起个名字,这个叫大花,这个叫二花。”她对着婆子说道。
两个婆子笑着点头应声是。
“大小姐喜欢让它们叫什么就叫什么。”她们讨好说道。
谢柔嘉跑出来问谢柔惠今日做什么。
谢柔惠摸摸她的头说谢柔淑有课书不会请她去讲讲。
“她不能问她的哥哥啊?”谢柔嘉嘀咕一句,但想到谢柔淑梦里的命运,对于她刻意的讨好姐姐也就不太反对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条年轻的生命啊。
“嘉嘉一起去吗?我们一起写写字。”谢柔惠说道。
“不。”谢柔嘉立刻摇头,虽然她不介意谢柔淑和姐姐交好,但她自己不想和谢柔淑走近。
以前怎么样记不太清了,但现在她看的很清楚,谢柔淑不喜欢她。
“我去祖母扎花灯。”她接着说道,“等八月十五,我要自己做花灯。”
谢柔惠笑着叮嘱她别伤了手,姐妹俩便洗漱梳头,手挽着手去母亲那里用饭,谢柔惠说了二人的安排。
“父亲也要出门吗?”她又问道。
谢文兴点点头。
“和你二叔去璧山。”他说道,说到这里还看了眼谢柔嘉。
璧山邵家,邵铭清的家就在璧山。
谢柔嘉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吃饭,丝毫没有反应。
谢文兴稍微松口气,不再说话,一家四口低头安静吃饭。
吃过饭在外院听管事们回过话,就有人来说二老爷备好车了,谢文兴带着小厮向外边走去,才穿过夹道就听见后边脚步响。
“父亲,父亲。”
谢文兴惊讶的回头,见谢柔清和一个女孩子小跑而来,这是嘉嘉还是惠惠?他一时也有些怔怔。
“父亲,扎花灯没意思,我和三妹妹一起跟你和二叔去璧山玩吧。”女孩子说道。
是嘉嘉啊。
就说扎花灯那种需要耐性的事她怎么玩的,谢文兴笑了,不过旋即又皱眉。
去璧山?
“我们可以去文庙前看舞狮子,你还记得小时候去看过的舞狮子吗?”谢柔清说道。
谢文兴看着女儿笑着点头。
“狮子也不是天天舞。”他笑着说道,“不过到时候让你二叔给董家馆说一声,咱们看一场舞狮子。”
他的话音未落,两个女孩子便高兴的拍手说好。
看着欢呼雀跃的女儿,谢文兴也笑了,自从嘉嘉病好了之后有好几个月没有出门了,是该出去转转了,他转身吩咐小厮去备车。
谢二老爷看着坐上车的两个女孩子。
“别去你外祖家。”他低声叮嘱谢柔清。
谢柔清笑着点点头。
“我知道了父亲,放心吧,我就陪着嘉嘉在城里玩。”她也低声说道。
谢二老爷这才放心的和谢文兴坐上一辆车先行,两个女孩子单独坐一辆,后边还有婆子丫头坐一辆,在护院的拥簇下驶出谢家大门。
“惠…”谢柔清放下车帘,看着一旁的女孩子低声唤道,话出口又停下,“我也要装作不知道吗?”
“当然。”谢柔惠说道,看着谢柔清嘻嘻一笑,“我装的像不像?”
谢柔清苦笑。
“其实我都从来没分清过你们。”她嘀咕说道。
谢柔惠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不过,我还是谢谢你。”谢柔清说道。
“不对,应该是我谢谢你啊。”谢柔惠掩嘴笑道。
谢柔清摇头。
“尽管你是为了嘉嘉着想,可是这样做,也算是解了铭清表哥的难堪。”她说道。
谢柔惠嘻嘻笑,抱着谢柔清的胳膊歪头看她。
“三妹妹,你对你这个表哥很看重啊?”她说道,“大表哥都没得过你几句好话呢。”
她在这个和大表哥字上加重了语气,表达了两个表哥的地位不同。
邵铭清是庶子,而且生母还是被赎身脱了籍的烟花行人,这小妾没福气,进门生下孩子没多久就病死了,邵大老爷虽然是个商人,但也是个多情种,为这逝去的小妾洒了不少泪,还把这孩子抱去给邵大太太亲自养着。
这也算是邵铭清的福气,尽管如此,到底不能跟邵大太太亲生的孩子一样。
“大表哥又用不着我说好话。”谢柔清说道。
那倒是,多少人还等着邵大少爷说好话呢。
谢柔惠噗嗤笑了。
“我小时候去舅舅家玩,他们都笑我。”谢柔清接着说道,看着摇摇摆摆的纱帘外的景色,“只有铭清表哥不笑我。”
谢柔惠哦了声恍然,但又有些不以为然。
“也许是他不敢笑你呢。”她说道。
谢柔清长得再不好看,也不是谁都能取笑的。
谢柔清摇摇头。
“他不是不敢,他是不。”她说道,嘴边浮现一丝笑,“五表哥说,他和我一样,所以我们谁也不笑谁。”
他和谢柔清一样?
谢柔惠不由瞪眼看着谢柔清,虽然才见了一次,但邵铭清的相貌让人过目不忘,当然谢柔清也是让人过目不忘,但这两种不忘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一个让人惊艳,一个让人惊吓,哪里一样!
不过这样看来,这个邵铭清一定很会哄女孩子,这样更好,她这次来就是让他哄自己的。
谢柔惠叹口气。
“原来他对三妹妹这样好。”她点点头,“那我更要替嘉嘉来跟他道歉了,若不然伤害的可不是一个人。”
“就怕嘉嘉她会很生气。”谢柔清也叹口气说道。
“怎么会。”谢柔惠说道,握住谢柔清的手,“咱们是为了嘉嘉好。”
谢柔清笑了。
是啊,为了她好,所以她们有什么错?
“那咱们再说一遍到时候这样行不行。”她压低声音说道。
车里两个小姑娘凑近一起低声窃语。
…………………………………….
璧山邵家也在说起小时候。
这是一座阔朗的院子,石榴树,葡萄架,精巧堆砌的水池里欢快游动的锦鲤,无一不彰显着积年的富足安详。
葡萄架下或坐或站着七八个少年人,伴着刷拉一声响,骰子在木板上咕噜噜的转动着。
“谢家表妹小时候啊,比现在还难看呢。”穿着一件石青夏衫十五六岁的少年说道。
“是啊,十四哥,你还得记得祖母说要是不知道的人见了,都不信是姑姑的女儿。”在他身后的少年立刻点头说道。
“这都是因为他们谢家。”石青夏衫的少年说道,“咱们家哪有这样丑的。”
他说这话抬起头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此人比他小一二岁,穿着月白夏衫,此时正专注的看着木板上转动骰子,那双本就明亮的眸子随着骰子的转动而越发的流光溢彩。
“看看咱们十七弟。”他忍不住伸手摇着扇子笑着说道,“长的多好看,那些什么花魁红牌都比不上呢。”
少年们哄的都笑了。
“是啊是啊。”有人跟着附和,“真不知道那谢家的小姐怎么没看上十七弟呢?”
“谢家的小姐今年才十一岁吧,年纪太小,还不懂美丑。”也有人故作认真说道,又看着这少年,“铭清,你别难过,再等两三年,那谢家小姐得后悔死。”
少年们再次哄笑。
“六。”
在这笑声里,清亮的声音有些突兀,喊的众人的笑声都有些破碎了。
“我升转了。”邵铭清说道,伸手将一枚棋子挪动到棋盘正中,“我赢了。”
他说罢抬起头一笑。
笑的四周的人有些炫目,又有些气恼,大家纷纷低头去看骰子,再三确认之后才不甘心的认输。
“给钱,给钱。”邵铭清丝毫不在意众人的不悦,笑着伸手说道,“别赖账啊,别哭穷,咱们家的少爷们可不缺这个钱。”
这话让气恼的少年们又失笑。
“你不是邵家的少爷吗?怎么一副很缺这个钱的样子!”石青衫少年气笑道,“每次都巴巴的追着我们要。”
邵铭清对他一笑。
“十四哥。”他说道,“这可不是钱,这是彩头,意义不凡呢。”
邵十四少爷哈哈笑了。
“一个升官图赢了十个钱,就意义不凡了。”他说道,一面摆摆手,“邵铭阳,拿钱拿钱。”
站在他身后的少年人忙应声是解开钱袋子认真的数了十个钱递给邵铭清。
“拿着拿着,恭贺十七少爷高升。”他说道。
大家再次笑起来,纷纷掏钱。
“真是的,每次玩彩选都是你赢。”
“下次不跟你玩了。”
大家嘀嘀咕咕的抱怨着,邵铭清一概不计较,高高兴兴的收钱。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高兴的样子,说话做事也不顾别人高兴不高兴,真把自己当大太太生的了。
邵铭阳就是看不惯他这样子。
“十七弟这么聪明,既然谢家小姐看不上,就去考状元喽。”他便笑嘻嘻的说道。
他这话出口便有人嘁声笑了。
“那还不如去给人当女婿容易些。”一个少年怪笑说道。
大家都是一起上学的,邵铭清的书读的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明明看上去聪明伶俐,吃喝玩乐也都精通,偏偏读书不开窍。
再看看大太太亲生的几个儿子学业有成,可见谁养的不管用,还是谁生的做定数。
戏子生的就是花架子一个,中看不中用。
少年们再次哄笑起来,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们跟这小子玩什么都容易输,但却不管玩什么都会叫上他的缘故吧。
图个乐嘛。
邵铭清也跟着笑,将彩头一收。
“那可不一定。”他说道,看着说话的人,“那要看去当谁的女婿,这话哥哥可别乱对人讲,若不然真是失了邵家少爷的脸面,难道要让人说咱们邵家连个儿子都养不起要送给人当女婿吗?”
同样是赘婿,但给谢家当赘婿还是给别的人家当,意义完全不同。
如果有谁真敢当着邵大老爷的面说让邵铭清去给谢家之外的人家入赘,不,别说是邵大老爷喜爱的邵铭清,就是随便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这都无疑是打邵大老爷的脸。
将儿子给人招赘,那是活不下去的人家才会选的路,难道他们邵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邵大老爷不给他一个耳光才怪呢。
那人面色尴尬,同时又有些恼怒。
这个邵铭清,就是这样仗着大老爷大太太喜爱目中无人。
“好了,我该去给母亲读经书了,哥哥们,下次再玩。”
不待他们再说什么,邵铭清施礼,拿着钱摇摇摆摆离开了。
“你看,就会讨好太太。”
“跟个娘们似的,一天天厮混在太太跟前,不是读经书就是抄经书,还给太太捯饬脂粉呢。”
“果然是戏子生的狐媚样。”
冷嘲热讽乱乱而起,邵铭清很快抛在身后。
“太太才忙完家事,正看着两个婆子对账。”有小厮跟他说道。
“那咱们从花园这边走,摘些花,再过去正好。”邵铭清说道。
小厮颠颠应声是,先跑去到花园里找婆子们摘花去了。
邵铭清慢悠悠的晃过来,看着溪边的垂柳,忍不住顺手用力的抓住一扯,初秋的柳叶纷纷而落,掉了他一头一身。
有女声噗嗤笑了。
邵铭清立刻看向一旁。
“谁?”他说道。
山石后有人探出身来,日光下小姑娘明媚一笑,耳边小小的赤金坠子熠熠生辉。
“邵家表哥,你真调皮。”她说道。
邵铭清眯起眼,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又回到了那日。
那个小姑娘张牙舞爪的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