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人皆有私
正院东侧间,福晋正在读书。
朝中每年都会刊新书,四爷都会拿回来放到书房里。弘晖在上书房的先生也最爱讲解里面的文章。
福晋现在抄经抄得少了,漫长的白日无法消磨,李氏爱听戏,格格们爱互相斗嘴,她也只好拿弘晖带回来的书看看了。
除此外,一府的衣食住行这等小事都由嬷嬷们代劳,她只需要偶尔过问。
孩子们虽多,但弘晖进了宫,十天才回来一次。大格格与三格格从不多事,二格格与弘昐兄弟更有李氏操心,她略伸伸手就叫人侧目。
而且大格格经过当年奶娘与嬷嬷的事后,宋氏也挪到远处的院子去,与两个女孩也难得一见,大格格就把三格格身边的事都接了过去。
福晋有时也难免唏嘘感叹。当年因为她的疏忽,宋氏的大胆,倒成就了大格格如今的刚强性格。虽然四爷一直不打算把大格格指出去,为此更是一直要她装病。可大格格却在私底下与嬷嬷商量,她愿意远嫁蒙古,只求能将三格格留在京里。
有时候在困境面前,人是不得不立起来的。
大格格如此,福晋自己也是如此。
一本书字斟句酌的慢慢品读,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用过午膳,石榴叫人收了膳桌,过来悄悄道:“膳房那边最近日日跟钮钴禄氏过不去,不但饭菜都是冷的,最近更是份例都少了。”
在阿哥所时,福晋还年轻面嫩,对宋氏与李氏管束都不严。何况阿哥所各处院子都不设小厨房,叫膳统一到大厨房去。她进门晚,宋氏、李氏两人都习惯了自己叫膳,她来了之后也没改掉这个习惯。
后来一是看在四爷面上,二是想到她们两人都是侍候四爷的老人,比她进门还早,多少留几分面子是应该的。
进府后,李氏不消去说,四爷捧着护着。宋氏乖顺,武氏虽有反骨,无奈宠爱有限。等耿氏和汪氏进府,府里的规矩已经有了。后院膳房也早定了规矩,除主子们外,格格们的饭食定好份例,鸡鸭鱼肉,米面蔬菜,一样样都分好,没有点膳挑食一说。
若是哪个格格手里宽裕,想吃点别的,自己掏银子求膳房的人做。
钮钴禄这等身份,半大不大算个主子,可上无宠爱,下无依靠,膳房的卡她的份例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福晋想起她刚进府时,后院几乎叫四爷安排的四位嬷嬷把持。后院膳房管着后院所有主子、下人的吃食用度,每日流水数目惊人。她不知道李氏在前院叫膳,稀里糊涂的就叫他们蒙混过去,等她收拢过来,才现之前的账也不好查问了。
当时李氏虽然只是个格格,却是后院三位主子中最有宠的一个,跟现在的钮钴禄等人不可等同。
想起当时膳房主管的嘴脸,福晋仍然心中憋闷。
如今虽然算是有规矩了,可对着格格们,她能用铁血手腕,对着上上下下一府的下人,她却只能怀柔,有时不得不睁一眼闭一眼,免得叫人传出坏名声来。
不管家,不知道管家的苦。
福晋后来也是不得不想通的。这是四爷的府,他定的人,他不叫她多管,亏也是亏了他的银子。反正又不少她与弘晖的,她何苦替他操心还落不着好?
谁不乐意当个菩萨叫人说好话?
何况人皆有私心,皇上还禁不住贪官污吏呢。
说服自己后,福晋也放开了些,此时听到石榴的话也只是微微点头。见这丫头一脸失望的出去,她心中冷笑。个个都拿她当傻子哄不成?她要是真顺了这丫头的意去责问膳房总管,受人埋怨的是她,钮钴禄感激的却是石榴。
就算她真是个傻子,过了这些年也该受够教训了。
石榴出去后不久,庄嬷嬷进来。这老货小心翼翼的跪在脚榻上,拿起美人捶给她捶腿。她闭目小睡一觉,起来后见庄嬷嬷还是跪得笔直,手上不轻不重一下下捶得好极了。
这份本事实在叫她惊讶。
如今想想,这群下人不说是过江龙,至少也是镇山的猴子。她托福在投了个好胎,论起心计本事,未必就能稳压他们一头。
见她醒来,庄嬷嬷赶紧起身扶她靠坐在迎枕上,再捧来一碗热茶给她漱口。
福晋吐掉漱口水,接过第二碗茶,对她道:“你去开我的箱子,上次我做衣服剩下的那半匹藕紫的松江缎拿去给钮钴禄氏吧。还有上年的钗,我记得有两个颜色旧了,说要送去炸一炸,也别折腾了,一起给她拿过去。”
庄嬷嬷接过她的茶碗,陪笑道:“主子这是……”
福晋懒得看她装傻,直接道:“主子爷如今忙着正事,冷落了这孩子,我看她人小小的,在家也是阿玛额娘手心里的宝,不能叫她进府了还委屈。你却了多替我宽慰她两句,就说等我闲了,叫她过来玩。”
庄嬷嬷领命而去,下午耿氏就来请安了,手里捧着她新绣的一叠帕子。
福晋与她一上一下对坐着,细细翻看帕子,笑道:“你的手实在是巧。上回你给我绣的那扇屏风,咱们主子爷瞧见了也说好呢。”
耿氏微微红了脸,既期待又胆怯的问:“若是主子爷瞧着好,奴才正绣着一幅奔马图,想着今年主子爷生辰时能做贺礼。”
福晋都感叹,这耿氏实在是聪明,话都给她说到明处,也不像宋氏似的在她面前从来不敢表现出想要亲近四爷。若不是身份上略差钮钴禄一筹,她还真打算捧她一把。
话虽如此,命数这东西也是不好说。谁又知道耿氏日后如何呢?
福晋就道:“你有这个心就是好的,需要什么颜色的绣线就去针线房拿。到咱们主子爷今年的生辰也就一个多月了,你赶一赶,到时漂漂亮亮的捧出来,主子爷高兴,我也高兴。”
送走耿氏,福晋就放松了些,继续看书。直到庄嬷嬷回来,她放下手里的书听她说钮钴禄氏。
“钮钴禄格格感念您的大恩,当时就哭着跪下。”庄嬷嬷叹息道,“膳房那群人也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说这么好听,还不是掂记着膳房那边的差事?
福晋淡淡道:“今天你去这一趟,膳房怎么着也会收敛几天。好了,这等小事就不必一再的说了,去瞧瞧今晚膳房炖了什么好汤?大格格和三格格都有些体弱,晚上用碗汤,一夜手脚都暖暖的多好。”
庄嬷嬷只好讪讪的下去,福晋明摆着不打算管钮钴禄格格的事,她再多说福晋就该烦了。
武格格的院子西厢房里,桥香在外屋守着,里屋钮钴禄氏和参花正拿着福晋新送的半匹衣料参详,钮钴禄把藕紫的料子比在身上,参花替她掂着料子头,道:“这天说话就凉了,格格真打算用这块料子做个旗袍?叫我说不如做个坎肩,边上像侧福晋那样镶几层边。”
钮钴禄氏也想起那天去东小院磕头时,见着侧福晋端坐在上,宽大的袖子垂在身侧,层层镶边别提多别致了。
参花用手掌量着布料,再在钮钴禄身上比一比,道:“做成旗袍是不是行,就是欠点,做成坎肩倒是能余下点料子,可剩下的也做不成别的了,这么好的料子有些可惜了。”
钮钴禄氏赶紧说:“要是就做个上衣呢?袖子做得大些。”她把参花拉起来,给她说侧福晋当时穿的那件衣服。
参花进府后还没有那个荣幸近身见过侧福晋,湖心小亭那次她只顾着急了,没仔细打量侧福晋身上的穿着。再说,就是真有机会细看,她也没那个胆子啊。
听钮钴禄说过后,倒是有点印象,却摇头道:“好是好,可是奴婢没那个手艺……听格格说的,侧福晋这衣服大约也是自己想的,不是外面的样式,这前后怎么裁……奴婢拿不准,回头再糟蹋了块料子可怎么好?”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
参花有心再想个别的主意,却见钮钴禄坚决道:“你拿银子去求求针线房的人,看能不能请给侧福晋做衣服的人帮咱们一把?不要她动手,只要给咱们说怎么裁就行。”
参花愣了:“格格?”
钮钴禄看着手里在烛光下隐隐流光的衣料,这么美丽的衣料她只有半匹,还是福晋赏的。而侧福晋那里吃穿摆设,一草一花,哪有一样不精致?自从听说侧福晋连用膳的盘子碗都是四爷特意给她烧的后,钮钴禄就想要是我也有那一天就好了!
她不死心!不拼一把,她怎么都不甘心!
大家都是娘娘给的,大选进来的,凭什么只有侧福晋能得宠,能高高在上?除了福晋是圣旨册封,其他人都一样。
她比侧福晋年轻,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她早晚有人老珠黄的一天,到那时谁又能说她不能得宠?
参花没办法,格格催得急,她只好这就揣着银子去针线房打通门路。她前脚出去,后面武格格屋里的玉指早隔着窗户瞧见了,转头对武格格道:“格格,那面屋的丫头又出去了,瞧那鬼鬼崇崇的样子,肯定不干好事。”
玉露正在给武氏捶腿,闻言暗暗瞪了玉指一眼,怎么这么不省事?格格如今脾气坏了,知道了又是一场是非。
武氏冷笑:“别看钮钴禄年轻,花花肠子多着呢。咱们只管看,看她能闹出什么妖来。”
玉露想劝两句,悄悄道:“格格何苦跟她置气?怎么说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总该留两分香火情。”
武氏利眼一瞪,一脚轻轻踢开玉露的手,坐起道:“少拿话哄我,什么香火情?也不瞧瞧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蹦得人烦!”
玉露侍候她久了,并不害怕,上前还要再劝,武氏背过身恨道:“都滚出去!就会在这里气我!”
玉指上前轻轻拉着玉露,两人蹑手蹑脚回到角屋,她才骂玉露:“你多那个嘴干什么?格格不喜欢那钮钴禄,在咱们自己屋里说两句又怎么了?”
玉露坐下倒了杯茶,捧着说:“你不懂。格格这样做……她心里是不好受的……”说着她眼圈就红了。
当年格格刚进阿哥所,先受宠又稀里糊涂的失宠,一直到现在四爷都没再理格格。
格格跟她说过心里话,她知道格格心里的苦。
格格看汪氏和钮钴禄氏不顺眼,并不是她想这样,她只是顺着四爷的意思。她盼着四爷能回头看看她。
不管是捧着侧福晋也好,跟福晋做对也好,找汪氏的麻烦,盯钮钴禄氏的梢,格格都是在猜四爷的意思。她捧着一颗心对四爷,四爷要踩谁,她就跟着踩,要捧谁,她就跟着捧。
她做这么多,就是希望能叫四爷满意。
玉指不算武氏的心腹,闻言只是跟着叹道:“那能怎么办呢?格格心里不痛快,拿别人撒撒气而已,咱们顺着也算忠心。谁叫主子爷的心思全叫侧福晋占去了……”话音未落就被玉露死死捂住嘴。
玉指也知失言,忙做出求饶的样子来。
玉露放开手,严肃叮嘱她道:“这话可不能再说!侧福晋是你我能说的人吗?”
玉指也知道武氏最不能听有人说侧福晋一点不好,只当是武氏从阿哥所就侍候四爷,知道的比后来进府的小格格们多,所以才对侧福晋如此恭敬,甚至越过福晋。
她道:“也是这群小格格不懂事,一个汪氏一个钮钴禄,个个都心比天大。”也不怕跌死自己。
圣驾回京后,头一件大事就是十月十三日的颁金节。各府开始恢复走动,十三爷府跟四爷府的亲近混在一群人当中就没那么显眼了。
这天,八福晋和十三福晋刚好撞到一起,福晋同时接待两位弟妹,难免会冷落一个。十三福晋年纪小,插不上话只好干坐着,她自己虽不在意,福晋却有些着急。
毕竟十三爷最近跟府里的关系越来越好,冷落十三福晋是小事,叫十三爷误会就成大事了。
于是福晋想了想,悄悄给庄嬷嬷说,要她去东小院请李氏过来招待十三福晋。
李薇听到这个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可福晋有请,又是府里的正事,轮不到她推脱,只好先叫庄嬷嬷回去,她一边收拾一边问柳嬷嬷:“您说福晋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有些草木皆兵,但也比傻大胆的直接往里冲强。太祖他老人家都教导过我们,要从战术上重视敌人。当面不能输阵要把对方骂成可以一指头捏死的小蚂蚁,以显示咱自家是多么的强大。但心里不能真这么想,蚂蚁中还有食人蚁呢。
柳嬷嬷不好去猜测福晋,只能具体道:“听人说八贝勒的福晋是个爆脾气,她要是说点什么不中听的,您别往心里去就是。”
李薇叹道:“这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她还不至于二到这个地步。
换了身普普通通的孔雀绿的旗袍,为了表示隆重,特意戴了四爷送来的绿松石的顶心,不起眼也够贵重。
左右瞧瞧没问题了,才以冲锋陷阵的勇气来到正院。先在侧间等一等,叫人禀报福晋她来了。
福晋听了庄嬷嬷的耳语,道:“请侧福晋过来吧。”一面对两个妯娌道,“她知道你们来了,说怎么着也该过来请个安,我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就叫她过来了。”
八福晋放下茶碗,笑意淡了两分。
福晋一开始就不是冲她,扭头对十三福晋道:“弟妹一个人闲坐也无趣,李氏是个风趣的人,一会儿叫她陪你坐着,也免得我和你八嫂说起话来冷落了你。”
八福晋听到这个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十三福晋就感动多了,道:“叫四嫂费心了,我年纪小不懂事,听四嫂和八嫂说话,倒是学不了少呢。”
八福晋笑道:“你瞧这小嘴甜的。”
李薇此时刚好进来,她低眉顺目的刚迈过门槛,就感觉这屋里陡然一静。
八福晋是头一回见这位四贝勒府上的侧福晋,目光跟刀子似的上下一扫,盯着李薇还带着圆润的脸颊对福晋道:“我听说你家这侧福晋刚生了孩子,瞧这脸上的肉还没下去呢。”
福晋笑笑不说话,十三福晋早把头垂下去了。
李薇跟没听见似的,离三步远对着福晋一福,道:“主子万安。”
福晋指着八福晋和十三福晋说:“见过八福晋与十三福晋。”
李薇转身对八福晋一福,道:“八福晋万安。”完了刚想转身再对十三福晋行礼,被八福晋招手叫道:“别忙,过来我瞧瞧。”
李薇站直身,脸上还带着笑,心里已经冒起了火。可能是八贝勒府上没有侧福晋,叫这八福晋把她看轻了。
不能落了四爷的面子。
李薇笑道:“八嫂喜欢妹子,等会儿妹子陪您痛痛快快的聊。还是先叫妹子见过十三福晋的好。”
八福晋叫她顶得一愣,旋即想起这不是八贝勒府上的格格们,而是四贝勒府上的侧福晋。她刚才的语气是太过不客气了。扭头看四嫂,果然面色也不太好看。
八福晋哈哈两声糊弄过去,道:“我瞧四嫂这个妹子是个爽快人,果然不错。”
不错你个头啊。
李薇与十三福晋见礼,大概是曾经见过一面,十三福晋不等她福下去就伸手虚扶了一把,道:“嫂子别这么客气。”
福晋也不快刚才八福晋踩了李氏的面子,等她见完礼,也不提刚才说陪八福晋聊天的事,道:“你就坐在你十三福晋身边,陪她说说话。”
李薇恭敬应下,斜签着身子坐在十三福晋下。
八福晋连着被下了面子,也不觉得难堪,反而直白道:“好妹子,你不是说要陪我说话吗?怎么这就坐到十三弟妹的身边去了?”
李薇掩口呵呵笑了两声,人家娇羞着呢,不爱跟外人说话,一扭头继续跟十三福晋聊。
八福晋被晾在一旁,还要再刺两句,刚才被满屋的人下面子,四嫂和十三弟妹不好办,这个侧福晋就是那个软柿子了。
可福晋截了她的话:“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良妃娘娘身上不好?”
今年皇上南巡前,已经留旨升了良嫔的位份。如今该称良妃了。
八福晋只好转回正事,道:“是啊,我们爷没办法,太医只会开些太平方,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
福晋安慰她道:“你平日多劝着些你们爷,要他多宽宽心。我看良妃娘娘是个有福的,这次必定是平平安安的。”
提起良妃,八福晋总有些心虚。那次后她就不怎么爱去卫氏的宫里,进宫也只去惠妃那里。幸好八爷一心都是外面的事,越来越没空去宫里看娘娘她们。这次良妃有病还是惠妃告诉她,她再转告八爷的。
听福晋这么说,她心里也是一松,道:“是啊,娘娘是有福之人,肯定会逢凶化吉的。”
128失宠
回到东小院,李薇见着柳嬷嬷就气哼哼道:“那人果然是个嘴贱的!拿我当他们府里的格格了!”
话音刚落,玉盏打起帘子,四爷刚好进来,他听到个尾巴,诧异道:“这是说谁?”
背面说别人闲话,还是别的府里的福晋,怎么说都不太好吧?
李薇尴尬的屈屈膝福身,装没听见似的侍候他洗漱更衣。等两人都捧着茶坐下后,四爷心里已经转过一轮了,道:“老八家的?”他放下茶拉起她的手,仔细问:“她给你委屈受了?”
她赶紧弥补:“不委屈,那哪算什么委屈?何况她是主子……”
四爷打断她的话:“她算你哪门子的主子?你放心说,爷给你撑腰。”
真不用您撑腰!
李薇内牛,只好轻描淡写的草草说了一遍,最后还重点突出她的反击:“我都没理她,就晾着她。”
她呵呵的看着四爷脸色照样黑得吓人,只好叫玉瓶等人都下去,绕过炕桌坐到他怀里软绵绵的说:“真没什么,我早听柳嬷嬷提过说八福晋脾气爆,早就有准备了。何况她应该也只是一时没注意,后来都好好的了。”
四爷一手揽着她的腰,半天没说话。
李薇靠在他颈侧,哼道:“真没事,爷您别生气,您一黑脸我就怕啊……”
四爷轻轻笑了,捏了捏她的手道:“小东西,爷心疼你,你还这么说,没良心。”
两人甜蜜了会儿,他又提起八福晋,一脸厌恶道:“老八家的这个最喜欢四处蹦哒,跟老八是一个样!”四处钻营!
原来他以前就看不惯八福晋了?
李薇松了口气,这就不算她告黑状了。
说起八福晋,她就把良妃告病的事说了。四爷淡淡道:“良妃运气好有个好儿子,不过她的命也就那个样了。皇上忘的人都活不久。”
这话说的李薇身上寒,怯怯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四爷见她如此,温声道:“宫里就是如此。哪怕是妃主子,底下的人想欺负就能欺负。只看你受不受宠。”
李薇想起他以后也会是皇帝,而他登基的时候,她都是什么年纪了?
害怕之下,她道:“那爷会一直宠着我吗?”
四爷见她又想歪了,好笑道:“爷还不够宠你?”
她靠在他怀里,喃喃道:“爷要一直宠着我……我不想叫人欺负……”
四爷心中一动,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又胡思乱想了。”
说着皇上冷落妃子,她能想到他们自己身上……这叫本来就有了争位之心的四爷不免有一分隐约的心喜。
是心有灵犀?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四爷被深埋在心底深处不可告人的野心激得起了邪火,放倒压住她,解开扣子,柔声道:“尽操些闲心,除了你,爷还宠过谁?”
稀里糊涂又说到床上去,李薇都怀疑四爷的high点是不是都点在特别奇怪的地方?
大白天大概真的比较刺激,这一场high得她直接睡到了晚上八点,都是平常该睡觉的时间了,她还没吃晚饭!
一睁眼,就见四爷正一手搂住她,一手举着一本书在看。她把锦被拉到胸口,躺到他身上勾着头看。
四爷合上书,拢着她的头道:“醒了?叫他们进来侍候吧。”
她护住胸口推他道:“你先出去。”
四爷放下书,无奈起身:“好,好,好,爷出去。”转头见她乌云散乱,露出白玉般肥嫩的肩臂拥住绵被,伸手在她还犹带余韵的脸上摸了一把,道:“真是脾气越来越大,现在都敢撵爷出去了。”
他面带笑意的披衣起身去了寝室,刚才两人胡闹时是在西侧间。屋里的丫头都避出去了。
她赶紧去屏风后穿上衣服才叫人玉瓶等人进来,换了衣服再洗漱收拾,折腾一场都快八点半了。掀起帘子后,四爷又回到西侧间来,她道:“爷晚上想用点什么?都这个时辰了。”
他坐下道:“随意吧。”
因为四爷在东小院,所以刘太监早就准备好晚膳了,虽然主子们这会儿才叫膳,七八个大灶一起捅开也是快得很。那边膳盒刚准备好,这边菜都出锅了。
见苏培盛小心翼翼的领着人把膳盒都提走,刘太监抹了把汗道:“行了,今天晚上没事了。留两个灶,备着主子加菜,其他人都可以歇了。”
膳房里的人这会儿才算下工了。各案大厨跟刘太监打过招呼后就都回去休息了,只留下各自的徒弟收拾案板灶台。
刘太监却没走,小路子好奇的问:“师傅,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你回去躺躺呗?”
刘太监搬了个墩坐在门槛处,乍一看跟乡下蹲路边的老大爷差不离,小路子就马上想起家乡那个跑了老婆儿子又不肯养的老根头,就是这么天天坐在他们家破烂的大门前,呆呆望着来往的村人。
小路子不讨厌老根头,因为这老头还曾经给过他一把干大枣。不过后来他就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村里出来的了。是跑太远找不着回家的路?还是被路过村子的拐子骗出来的?还是爹妈打他,他才逃出来的?
反正他能记得的就是没饭吃,肚子饿,听人说切了子孙根就有饭吃,他就……就这么着成了太监。
想起以前的事总叫小路子觉得像做梦。他盛了碗汤给刘太监端过去,道:“师傅喝碗汤吧,您要真不想回去,也别跟这坐着,这门口的风多硬啊。”
刘太监接过汤喝了一口,温和笑道:“小子,知道你孝顺师傅。”
小路子度他话里意思,好像后面还有话就没走。
停了一会儿,刘太监慢慢道:“等等看,正院那边说不定会来人。”
小路子笑道:“师傅您这就是开玩笑了,正院的人经年累月也不见得到前面来一回,再说就是他们来也不会到膳房来了。”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脸生的太监身后跟着人,抬着一个砂锅过来了。
小路子的下巴都快掉了,看着刘太监心道:师傅您会算命啊?
刘太监早就把碗往地上一放迎上去了,连连躬腰后跟着那人一起过来,对小路子道:“赶紧腾个灶,这是福晋赏给两个阿哥的夜宵。”
来人是福晋正院的大太监,他往常来都是干传话给苏培盛这样的事,上次送八宝鸡也是他。小路子腾了个灶,看着两人把砂锅放上去,可能也是刚从那边的灶上端下来,刚放上去就翻花滚沸,浓浓的牛肉浓香飘出来。
可惜小路子天天在膳房,什么好东西不说都吃过,但绝对都闻过了。他闻到汤味先在心里想的是:熬了有四个时辰了,中午之后才开始熬,底料是牛大骨,之后用鸡茸吸走渣子浮沫,再用清汤炖的这个牛肉。火候是还欠点,但闻着味倒是还行。
刘太监笑呵呵的正应付那人,道:“咱家这就给阿哥们送去,您就放心吧。”
前脚送走那人,回头他就对小路子说:“什么好东西叫你跟这走不动了?”一边说,一边盛出小半勺尝了,完了道:“倒了吧,这东西不能进主子的嘴。”
小路子麻利的把一锅滚香的牛肉汤提出来倒进了灶间外头的泔水桶,回来道:“师傅,这汤哪儿不对啊?”
刘太监赏了他一个脑瓜崩,道:“师傅今天就教你两句:不是咱亲眼看着熬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的,都不能经过咱的手送到主子跟前去。哪怕它就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东西,不是咱自己动手做的,它就是仙丹也要倒了。”
小路子还在品师傅话里的意思。
刘太监对小路子道:“这回是真没事了,收拾了回去歇吧。”说完他就走了。
留下小路子在灶间收拾剩下的灶台,看看那泔水桶,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道:“就你这点道行,还是乖乖在师傅手底下熬吧。”
书房那边的角房里,张德胜一直在守着,见膳房只留了两盏灯,其余的都熄了,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过了会儿,赵全保小跑着过来跟他说:“张哥哥,苏爷爷叫我来给你说一声,今晚主子爷歇在东小院了。”
张德胜笑眯眯道:“得了,辛苦你跑这一趟,快回去吧。告诉苏爷爷,我这就锁门,你走后这前院就封了。”
两人一起出去,张德胜送赵全保从小门出去,回来就叫人敲了响板。各处锁门,熄灯。府卫巡夜,遇见随意乱走的不问缘由,统统拿下。
此时,永和宫里,德妃却毫无睡意。
她端坐在寝殿暖阁里,身边站着永和宫的嬷嬷、姑姑和两个答应。不算大的屋子也站满了人。
屋里落针可闻。
半晌,德妃才平静道:“既然是万岁爷的意思,那咱们就照办。”她对嬷嬷道,“嬷嬷去查问,永和宫里所有认干亲的,结菜户的统统录了名字,如实报我。”
那嬷嬷犹豫的看看屋里剩下的人,见无人出来说话,只好福身道:“奴婢这就去。”
德妃端起茶道:“我就在这里等着嬷嬷。”
嬷嬷一僵,德妃徐徐道:“嬷嬷可要快着些,别误了事。”
嬷嬷只好咬牙领着人去了。等屋里人都走了,只留下一位姑姑上前劝德妃,道:“娘娘何苦这么急?也容她们收拾一二。”
干亲与菜户在宫里斩不尽,杀不绝。也不全是假凤虚凰的玩意,宫中寂寞,不少都是有真感情的。宫中的主子们也都睁一眼闭一眼,大家都是人,谁还能连个情都不讲?
所以这个查,也要看怎么查。有关系的抬手放过,抓一两个交差就行了。查出来的多了,永和宫的脸上也不好看。
德妃听了姑姑的话,半天才道:“万岁爷说不许,永和宫里就不许有一个。我就算不把他们报上去,可我心里要有个数。”
这位姑姑这才现德妃的面色是说真的,这会儿她的脸也要白了。她在这宫里也是有干亲的。膝盖一软,她就跪在德妃脚下。
德妃仿佛没看见一样。她哆嗦着连磕几个响头,求饶道:“娘娘……求娘娘饶了我这回……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生……求娘娘……”求到最后,她壮着胆子抱住德妃的腿,哀求道:“娘娘生……娘娘慈悲……奴婢不敢了……奴婢真的不敢了!!”
乾清宫,东暖阁。
康熙睡不着,索性把周答应叫来要她读奏折。
周答应坐在灯下脚榻上,小声的一本本读着。康熙靠在榻上闭目听着,突然他问:“二月时你不是起了疹子?这会儿好了吗?”
周答应马上放下折子跪下道:“托万岁爷的福,奴才已经全好了。”
康熙微笑了下,放下手里的眼镜,招手叫她:“过来。”
周答应膝行着过去,仰起瓷白的脸,康熙的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滑过,她慢慢红了脸。
康熙温和道:“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周答应一怔,魏珠突然不敲门就进来,她惊道:“万岁爷没叫人,你怎么能……”话音未落,就被魏珠捂住嘴按倒在地。
她翻白的眼珠拼命看着坐在榻上的万岁爷,伸长手臂想求救。
可惜被魏珠捂住口鼻,丁点声音都不出来,一会儿喘不上气晕过去了。
榻上的康熙淡淡道:“带出去,审清楚,看那个跟她认干弟弟的是个什么来路。”
魏珠把瘫软的周答应背在身上,恭敬道:“是。”
东暖阁附近的人都被他遣走了,梁九功领了皇上的话去查各宫的干亲。魏珠悄悄把周答应带到东暖阁附近的角房里,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尿臊味。屏风后还搁着几个马桶。
他把周答应堵住嘴绑在摆在屏风后,把她全身的衣服都脱光,赤条条叫她卧在冰凉的地上。
东暖阁里,康熙听着西洋钟钟摆的声音,默默数着。
约一刻后,魏珠进来跪下道:“回万岁爷,周答应……并不知道那个干弟弟的姓名。”
康熙笑道:“哦?这么说她在雨花阁受人恩惠,还许下要把人弄到乾清宫的誓,却不知那人叫什么名字?”
魏珠自觉这差事办得太丢人,额头贴地道:“都是奴婢不中用。”
康熙摆摆手,道:“她那弟弟现在人呢?”
魏珠道:“今年过年的时候,周答应去易贵人那里找过,但听说一早就不见了。如今人在哪里……”
康熙叹道:“罢了。”这人不过是摆在明面上叫他看的。
一开始他确实以为周答应就是太子找的人,还特意叫她读折子,却不见太子有任何动静。梁九功又现周眉在用长寿膏,他以为她是要下毒才叫魏珠拿下她。结果魏珠过来时并无异色,他就知道猜错了。
魏珠退下后,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回到角屋,周答应滚了一身的泥汗,玉体横卧在地倒也叫人心动。见到他进来,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呜呜着拼命往后躲。
他上前骑在她身上,压住她可惜道:“倒是个美人,就是……”
就是命不好。
待她咽了气,魏珠给她擦拭干净,重新穿上衣服梳好头,上过胭脂,打扮好后背起来,悄悄背到雨花阁后的水井前扔了下去。听着扑通一声响,过后小一刻都没有浮上来的动静。魏珠方叹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回来了。”
他望望头顶的月亮,低头像个幽灵一样溜着墙根走了。
129周岁
十月初二是四阿哥满周岁,小家伙现在刚进化到满地乱爬的阶段。以前给弘昐和三阿哥都用过的日式榻榻米,中式座席又拿了出来,不过这次是铺在了堂屋里。
李薇把堂屋的桌子给挪走了,正中的地方放上座席,再铺上厚厚的棉垫子,叫奶娘和嬷嬷们守在四周,将四阿哥和奶娘的两个孩子放上去一起爬。
这次跟四阿哥一起长大的四个奶娘的孩子中,小女孩已经在断奶后都送回去了,留下的这两个都是小男孩,一个一岁零十天,一个刚九个月。
几个孩子都是正皮的时候,在一起时才不管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打起来滚成一团的都有,好几次李薇都看到四阿哥被奶兄弟一屁|股坐在身上。
奶娘们自然是着急的,可李薇不许她们管。她总觉得小孩子之间也是需要社交活动的,貌似在现代看到过,就像猫狗会在玩耍中学习捕猎技巧一样,人也会在同伴中互相学习。小婴儿时这个根本就是本能反应,完全不需要人教。
李薇就现放个大点的孩子在周围,四阿哥会不自觉的去模仿这个大孩子。那个一岁多的就是早早就声大叫学说话,有他带着,八个月的时候四阿哥已经可以含糊的喊阿玛了。
这不是她故意教孩子来讨好四爷,而是比起额娘这两个字,‘阿’开头的阿玛对小孩子来说好学得多。
其实从二格格起所有的孩子头一个学会的词都是‘阿玛’,而叫李薇一律从‘娘娘’开始,四阿哥现在喊她是‘额额’,过一段就该进化成‘娘娘’了,等他学会喊‘额娘’,哥哥姐姐也早就会喊了。
为了早教,李薇也想了很多招。比如把她练字那一摞纸拿来给四阿哥撕着玩。听说小孩子爱撕东西是为了锻炼手脚的协调和听力。反正几年下来她抄《女训》的纸也攒了不少,前面的都贡献给四阿哥前面的姐姐哥哥了,不过轮到他时也有不少。
四爷进来时就看到素素正把一张写满字的纸往坐席上三个孩子的手里塞,他们嘶啦一声撕开,她就乐哈哈的拍手鼓掌叫好,几个孩子撕得就更欢乐了。
他一出现,一群奶娘嬷嬷都跪下请安,还有人想把四阿哥的奶兄弟抱走。他摆手道:“等孩子们玩够再说。”
李薇也不起来,相处久了,一些表面上的礼节她也不太在意了。她递给他一张纸,笑着道:“你拿着逗逗他,不给他,他还急呢。”
四爷就拿着那张纸放在四阿哥面前,四阿哥一见他条件反射的大声喊:“阿玛!”
李薇就见他瞬间变温柔了,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起来。
“四阿哥,来看这是什么?”他柔声道。
她避开,心道这声音比跟她说话都温油啊。
四阿哥张着手一边叫阿玛,一边够那张纸,见四爷一直不给他,急得阿玛也不叫了,就啊啊的大声喊,听语气就是在生气着急呢。
四爷刚要把纸给他,后面两个也现这里有好大一张纸,蹒跚的扑过来把四阿哥压在下头。后面的奶娘脸都吓青了,有一个都腿软的往下滑。
四爷的脸色也是有一点不好,笑意收了些,可李薇在旁边笑了,扯着他道:“你等着瞧,他们三个特别好玩。咱儿子不会吃亏。”
三个大头娃娃滚在一起,很快就你抱着我的脚啃,我坐着你的脑袋这样打起来。四阿哥一开始是被压在下面的,可不知道他是怎么翻的身,把那个最小的九个月的垫在最下面,他滑坐到一旁,一岁多那个就骑在九个月的身上,一手想推开四阿哥,一手去够四爷手里的纸,见四爷不给他,这小子张嘴就喊:“阿玛!”
李薇:“噗哈哈哈哈!”
四爷也是哭笑不得,这么点的孩子讲不通道理,也是从小养在府里的,跟着四阿哥一起学说话,最先学会的也是阿玛这个词,可亲阿玛肯定是见不着的,对着四爷叫阿玛也不是头一回了。
这孩子的亲额娘膝行着想过来把儿子引过去,四爷把纸递给他,拍拍他的脑袋对奶娘说:“回去不必骂他,这孩子是个好的。”
玩够了,三个娃娃都抱下去换衣服,闹这一场身上肯定会出汗的。不擦干一吹风说不定就会着凉。
四爷与李薇进了西侧间,玉瓶上了茶就退下。
他喝了两口茶才说:“四阿哥的抓周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这次来的人只怕不会太多。我想着叫你家的两个弟弟带着家眷进来,到时叫他们陪你坐一坐,用顿饭。”
家人能来可比招待一群不熟悉的客人好多了。
李薇就这么坐着谢了恩,跟着想一会儿叫玉瓶翻翻库房,二弟和三弟家都有几个孩子了,多准备点东西叫他们带回去,还有阿玛额娘那边也能送过去点。
四爷见她高兴,就说起另一件喜事:“你阿玛这次考评不错,我想着再往上活动活动,看能不能叫他升一升品级。”
李薇一听之下有惊有喜,把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才说:“外面的事我不懂,爷说好那就好。只是别一味只顾着给我家里脸面,千万别误了爷的事,丢了爷的脸就行。”
翻译过来就是:我知道我家人有几斤几两重,四爷您抬举他们是福气,可别抬举过了收不了场,给您惹麻烦,也给李家招祸。
四爷心道素素越来越会说话了,笑着说:“爷心里有数,你就不必操这个闲心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你阿玛读书是没天份,做官倒还有些门道。爷虽然叫人带着他,可他要是自己不开窍也不行。你只看他年年考评都是优等,可那一府上下,一乡之中地主豪绅都不是好相与的,他能不过不失的熬过三年就是大本事。”
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李文璧大约还真有这个运道,不然读书不成,却生了个好女儿,年过四十才达,真是叫人不叹都不行。
李薇实在想像不出李文璧做官的样子,只是这只怕又是好几年回不来。她还想叫阿玛进来看看三阿哥和四阿哥呢。
想着她就忍不住问:“那我阿玛什么时候能回京述职?”
四爷愣了下,喷笑道:“这个……等他这次升了官就能回京述职了。”
看来还是级别不够。李薇心道阿玛你努力升官,再等三年就能见着了。
抓周当天,府上摆了好几桌酒。前院后院都有,东小院也单摆了两桌用来招待李家的人。
李薇穿戴好带着四阿哥去后院,给福晋说过后,苏培盛来把四阿哥和奶娘都带到前面去。李薇就和福晋陪着各府来访的女眷在后面说话。
四爷说来得人不会太多,李薇就以为真没多少人来,结果直郡王家来的是大格格和二格格,说是直郡王福晋身上不好,才叫女儿替她过来。大概是各府也都知道直郡王福晋自从指婚的事定下来后身体一直不好,今天肯定是大格格来,所以也都把自己家的格格带来了。
太子在宫里人没来,礼到了。
五、七贝勒都是福晋带着侧福晋一起来。估计是因为四阿哥是李薇生的,各府想着她这个侧福晋今天必定要出来,所以都把侧福晋带上了。
八到十四福晋也全都到齐了。于是正院开了四处席。格格们单独开了两桌。福晋在正堂屋陪三到八的福晋,旁边一个小跨院里,九到十四的福晋算是福晋们中的小辈就放在这里,李薇陪着侧福晋,在正院后罩的花厅里单开一席。福晋和李薇都需要两边跑。
前面抓周结束,苏培盛把四阿哥送回后院,笑眯眯的说了抓周的结果:四阿哥对什么都没兴趣,就是把放在桌上的四书五经全撕了。
八福晋乐道:“哟,这是要出个小状元了。”
抓完周就开席,四阿哥就在席上坐了坐就叫奶娘送回东小院了。李薇陪了三杯酒,再去侧福晋那边陪着听了一折戏才抽空回东小院。
这边李家人的两桌席都摆上了,就等她回来开席。
李薇风风火火的进来,弟弟、弟妹都起来迎接,另一桌的侄子侄女也跟着起身,她摆手道:“都坐,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玉瓶,开席了,叫他们上火锅吧。”
做为家中老大,李薇在几个弟弟面前一向是很有威严的,何况又都是自家人,她就一点没有客气的意思。
她坐下道:“我就不喝酒了,前面一会儿还要回去。”
李苍和李笙都长得一脸面嫩,但酒量都随了两个舅舅,喝一坛子都不会红脸,而且还被两个舅舅带得七八岁就会上桌要酒喝了。偏偏李文璧特别崇拜喝酒后诗兴大的诗人,一点都不限制儿子们喝酒,还曾经希望他们几个喝完酒能做几诗出来。
不过他们一般喝过酒只有打架更厉害。
李苍和李笙这次也是托了四爷的话才进来,不然他们就该在前院吃酒。不过李文璧当年过来时至少身上还有功名,在前面不至于太被人冷落。这两个留在前面就只能受人奚落了。
好久不见,两人见着李薇都有些红眼圈,叫她这个当姐姐的心里也不好受,姐弟三人对视半天,李薇很煞风景的说:“今天不许多喝。一会儿走时再叫他们把酒给你们带上,一会儿我还要话要交待你们呢。”
李苍笑了,李笙小声抱怨了句:“姐,你也太凶了。”
李薇严肃道:“一人两壶。多一杯都不行。”一壶大概是四五两,一般人这就该倒了,放他们俩身上也就是微微有些酒意。
李苍和李笙这才高兴了,这才是亲姐呢。
两个弟妹里,二弟妹进来过几次,三弟妹却是第一次见。
李薇笑笑,道:“都是一家人,千万别客气。”三弟妹要起身答谢,她一眼扫过去就不敢动了。李薇在心里内牛尼玛现在有的习惯改不过来了,只好更加温油微笑,不过在她亲手给三弟妹挟了两筷子菜后,三弟妹就跟这两盘菜干上了,埋头只吃这两盘菜。
李薇只好挨个给她挟了一轮。
吃了个半饱又喝了一碗汤,她算着那边第二折戏差不多该完了,起身道:“我去那边了,你们只管吃。一会儿别急着走,等我送了人再回来找你们说话。”
说罢匆匆出去。她前脚走,后面李笙小松一口气,对李苍道:“我都不敢认,你说那是咱姐吗?怎么看着都不一样了?”
李苍瞟了一眼一旁侍候的玉朝等人,给李笙使了个眼色。
李笙赶紧闭上嘴。
而玉朝看出来了,心眼一动,叫旁人都退到外面去,她留下对李苍和李笙道:“我们主子说了,各位在这里就当是自己家。奴婢们下去就在门外侍候,各位要是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行。”
说完也退下了。
李苍伸头看看,乐了,说:“这屋里连个丫头都是人精子啊。”
李笙还有些愣:“她真出去了?”
佟佳氏最先反应过来,挺自然的起身道:“我去孩子那边瞧瞧。”
李笙的妻子也是觉尔察氏找的,汉军旗李甲氏。她家就是个普通旗人,当年选秀第一关就把她卡下去了,家里也就是靠父兄当兵有饭吃。康熙三十五年连着三年大战,她死了两个兄弟,阿玛倒是活着回来了,就是少了条腿。
现在她们家也是靠李家拉扯着生活。对李家这个嫁进四贝勒府当了侧福晋的姑奶奶,她是畏惧大于好奇。从进了四贝勒府起就一直胆颤,见嫂子自己走动,连忙拽住她道:“咱们别乱动,回头叫人知道不好。”
佟佳氏拍拍她道:“你放一百个心吧。这是咱姑奶奶的院子,里外都是她的人。一点事都不会有的。”
话虽如此,李家兄弟还是收敛了些。
前面,李薇悄悄把二格格叫出来,道:“你李家的两个舅舅、舅母在院子里,还有你几个表弟妹。这边你也不必陪了,回去陪陪他们。我看没人在他们有些拘束,我这边还有过一会儿才能回去。”
二格格早就想回去见见额娘家的亲人了,马上说:“额娘你放心,我这就回去。”
回到席上,二格格不一会儿就开始一手扶额,一手捧心。自从阿玛额娘要她装病,她就天天钻研怎么装才像。现在这点小事已经难不住她了。
果然直郡王家的大格格很快就悄悄问她:“你不舒服?是不是刚才那两杯酒闹的?”
刚才几个格格玩花牌,二格格叫灌了两杯温好的桂花酒,喝得有些急了就有些上脸。之后就没人灌她了。
二格格这点是随了她额娘,不管喝什么酒,一杯就红脸。
直郡王大格格早几年就知道二格格身体不好,早产的,叫她出来玩也常常告病。
二格格就道:“刚才喝得有些急了,我想散散酒又出去吹了会儿风,现在头痛胸闷,还有些向上翻。”
直郡王大格格连忙道:“这里有我呢,你回去歇着吧。”
二格格犹豫了下,就道:“回头我再单独请你,今天实在是对不起了。”
直郡王大格格笑道:“我还早呢,以后多的是机会常常出来。”
说起来她明年就要远嫁,可二格格想着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见舅家人,怎么说也是自家人要重一分的。
二格格辞过直郡王大格格,再对宋氏的大格格说了一声才出去。
回到小院,她见玉朝等人都在门外,不等她问,玉朝福身后小声道:“舅爷们不大自在,奴婢们就出来了。”
二格格点头道:“这样好,府戏那边还有人吗?”
玉朝说:“早就备好了两个人,一个会弹唱,一个说书。就是舅爷们怕吵,一直不敢叫进来。”
二格格道:“叫吧。”她也是头一回见舅家人,有戏也好打开话题。
她一进去,玉朝掀帘子叫人,李家人统统离席过来拜见,这可是正宗的龙子凤孙!
二格格忙侧身避礼,急道:“快都起来!二舅三舅!二舅母三舅母!”
玉朝赶紧过去挨个扶起来,劝道:“我们格格是特意回来陪舅爷们的,千万别外道,就当自家人就行了。”然后叫唱戏的马上进来。
过门响起来,屋里顿时热闹多了。
二格格也松了口气,她特意坐到表弟妹那一桌去,小孩子们在家叫父母教得再多,热闹起来就都顾不上了。何况唱戏这种事,他们自家还没牛到自己家养戏子,都是出去看戏,还要逢年过节才行。
二格格跟几个表弟表妹说起戏来也是头头是道,听着那边孩子们乐起来了,大人们这桌的气氛也放松下来。
李笙道:“这还真是咱姐的孩子,你听他们在里头说什么?”
佟佳氏和李甲氏还真不知道李薇看戏时是什么样,李苍放下筷子听那里二格格正在说:“……这点最可笑!那姑娘好心给那将军指了路,将军怕行踪暴露反而要杀她,这姑娘就自己跳了江,将军居然说这姑娘是义士!这才蠢到家了!”
一桌小的都听傻了,二格格还在义愤道:“他说那姑娘有义,他怎么不先相信这姑娘不会暴露他的行踪?要是怕这姑娘在此地被追兵盘问,叫姑娘别洗衣服了赶紧回家不好吗?他替姑娘清理掉痕迹,把脚印一类的遮掉又有多难?何况这一片附近村里都常来洗衣打水,追兵要有那时间把这附近几个村子的都杀光,他往前跑多留些痕迹引开追兵不好吗?害了指路的无辜姑娘还有空感叹?这才是杀人不见血的混蛋呢!!”
李苍失笑,这还真是他家姑奶奶看戏的样子。小时候在家一看戏,他就看着姐姐要么是笑,要么是骂,反正总是说出一大通的道理来。叫他从小听了也觉得什么戏看起来都怪怪的。
李笙这会儿是真不怕这龙子凤孙了,他就觉得这就是他姐姐的孩子。
二格格陪着小的们看完一折戏过来,惊喜的现两个舅舅对她都亲热多了。
这才是亲人呢,一顿饭没吃完就亲近起来了。二格格感觉跟舅舅们在一起,比跟弘晖和大格格、三格格相处还要轻松得多。
130人命如纸
把李家人交给二格格后,李薇还叫玉瓶中途回去看了两次,听说二格格和舅舅们挺亲热的,她就放心了。
她这边就没那么轻松了。虽然开了四处席,每一处都有好几桌,又有戏又有酒的,但除了女孩们那一处能听到欢乐的笑闹声外,其他几处都有些寥落。
戏台上唱得热闹,席下却只有几声应和。
李薇主陪还是侧福晋这桌,九福晋到十四福晋那桌是偶尔过去转一圈,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看着酒少了菜不够了多上点这样。
侧福晋这边是个小圆桌,因为算上李薇才四个人。从八福晋起到十四福晋的府里都没有侧福晋。不过听说十爷府上的郭络罗氏挺得宠,目前十爷府上的孩子她包圆了。
这事是三爷府的田侧福晋跟她说的,她还悄悄的说:“十爷是想等着孩子再大些,种过痘能养下再给她请封。我看也是早晚的事。”
李薇好奇了:“你都从哪儿知道的啊?”三爷跟十爷很熟吗?没听四爷提过啊。
田氏没意思的叹了口气,道:“谁跟你似的天天闷府里不出去,只顾着生孩子啊?”
切!李薇也不客气的说了句:“嫉妒啊?”
田氏半天不吭,然后才小声道:“是啊……都跟你似的就好了……”
两人也算打过交道,而且人幸福了就容易怜悯别人,李薇现在就起了同情之心,把田氏拉到一边的小角屋说是醒酒,叫人上了热茶好宽慰她。
田氏也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捧了茶不等李薇再安慰两句就道:“你也知道我们爷的性子是个惯爱怜惜女儿的,娘娘也不大管教他这个,何况一个贝勒府里有几个人怎么了?”
说来说去就是三爷这几年断断续续接了好几个人进府,田氏已经失宠了。
李薇听得身上冒冷汗,道:“都是选进来的?”没听说啊。其实每年的秀女都是有数的,谁家指了什么人都能说得上来。都叫爱新觉罗家的分了,剩下的宗亲们不嫁娶了?不但好家世的秀女抢手,能选到最后的一般都剩不下来。
田氏叹道:“哪里啊!都是家下奴才家的孩子!”
李薇这才反应过来,三爷门下也必定有奴才投靠,与四爷不同的是,三爷门下奴才送进来的孩子不是给小阿哥们当哈哈珠子,而是给三爷当小妾。
两人在角屋喝了一碗茶就回去了,长久离席到底不美。
余下的时间,李薇都在呆。
田氏的失宠并非个例,早年在阿哥所里,五贝勒宠爱侧福晋的事多有名啊,但现在五贝勒府的刘佳氏早不行了,瓜尔佳氏听说也在避人锋芒,新进来的那个是马氏,虽说五贝勒没有为她请封的意思,可瓜尔佳氏的面上也早早就有了倦意。
倒是七贝勒府上的纳喇氏还算平安。
这样想着,李薇好像多了一个战友般看了眼坐在一侧的纳喇氏。多个土著跟她一起受宠,总能多给她一份信心。就好像土著能做到,她肯定也能做到这样。
纳喇氏看到她的眼神,把她面前的一盘油炸糯米红豆糕端过来给她,微笑示意‘吃吧’。
李薇:“……”纳喇氏真是这性子一点没变啊。
不过有着金黄色脆皮,白嫩嫩的糯米和厚厚一层红豆馅看着真不错,她从善如流的挟了一块,果然是刘太监的手艺,红豆馅好甜香!
到了下午四点,终于席散了。前头四爷传来了话,后面就跟着散戏撤席。各位大小主子都要再休整一番,福晋带着人回屋休息喝茶,给各府准备马车的机会。
李薇则陪着人想方便的去方便,想重新梳洗的也要安排。
再备好叫人带回去的礼物,一个个的送出府去,今天才算忙完了。
送走最后的十三、十四两位福晋,李薇小腿像灌了铅似的回到正院向福晋汇报工作。
福晋在东侧间见的她,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快回去歇歇吧。”
李薇福身道:“是。”一句废话没有就要告退。
哪知福晋拿出几张贴子递给她道:“颁金节前有不少人会到府里来拜访,到时你也出来见见。”李薇接过贴子就有些迟疑。从上次八福晋和十三福晋来把她叫来,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可此时当着福晋的面说‘问过四爷再答复您’有些当面打脸的意思。
想了想她也只好先接下来,心想问过四爷要是有一点问题,到时她就报病。
从正院离开时还带走不少专送给四阿哥的周岁礼。这都是各府福晋送的,自然是交到福晋手里。李薇粗粗看了一眼,礼物倒是都不算轻。
回了东小院,见着李苍、李笙他们,她这累也不算累了,不由自主的就笑道:“等我一会儿,我去洗漱过就出来跟你们说话。”
一个是李文璧今年可能还要升的事,要先跟家里打声招呼。第二个就是问问几个侄子侄女有没有什么需要?比如她大弟李艺和李苍都各有一个女儿,两个侄女今年虽然才五六岁,可要是奔着选秀去,她可以现在就帮家里务色嬷嬷了。
咱们不能叫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侄子们就是个读书习武,比女孩要简单得多,不过还是问一句,她现在能帮家里就多帮帮。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说句丧气的话:谁知道四爷能宠她到几时呢?
每次想到这个,李薇都会脑补琼瑶剧里被男主抛弃的女配,像还珠里的晴儿啊,情深深里的如萍啊。然后她的心就开始抽抽了,泪腺也开始达了。真有那天她肯定不会那么大度好不好?什么叫祝你幸福?根本是祝你吃翔!
敢变心肯定恨你入骨!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四爷给她抄了好些李清照的词,她就老捧着感怀自身,有次被他瞧见,结果被收走了。他哭笑不得的说她没事闲的,然后把百福塞她怀里叫她抱着狗玩。那本抄的词也被他放回前院书房不给她了。
换了衣服洗去脂粉,二格格带着表弟妹们去她的屋里玩,李薇叫奶娘抱来四阿哥给他们看看,还想叫人去前头问问弘昐和三阿哥能不能过来一趟,也见见舅舅们。
李苍拦住道:“不急在一时,我们也该告辞了。”
已经五点快六点了,说话四爷就可能过来用膳。李薇也不能久留他们,闻言道:“那就只好等下回了。”
因为不巧的是今天弘晖还在宫里,所以弘昐肯定会被四爷叫去陪客,说不定就叫那些叔叔们灌了酒,三阿哥本来就好奇,估计也趁机喝了两杯。
她说了李文璧和孩子们的事,李苍跟李笙对视一眼道:“这事我们回去给阿玛额娘写信商量一下。”
李薇道:“时间是够的,你家的二妞才五岁,咱们不着急。我跟你们说,也是让你们早做打算。”
李苍点头,叫佟佳氏和李甲氏出去找孩子。李薇见此,也叫玉瓶等人下去了。
“怎么了?”她问。
李苍道:“这是咱们舅舅叫我告诉你的:宫里这两天怕是有事。他们从宫里抬出了不少死人,有的有人家来领,一家子都锁去了。后来没人敢来领,就全都填到城外的死人坑去了。”
李薇被吓得一颤,心都跳快了。她进府这么些年都没听过这么可怕的事,最吓人的也就是赵全保叫四爷赏板子。
李苍见她脸色白也有些不敢说,身后李笙埋怨他道:“你就不会缓着点说?瞧把咱姐吓得!姐,没事,你快咽两口唾沫!”
李薇叫他这么一打岔也不怕了,瞪了他一眼道:“你把我当你闺女哄啊。”
“行了,我知道了。这事你们出去可别透啊。”她嘱咐两个弟弟道。
等李苍和李笙带着家人和一车礼物从府里告辞,走在路上,李笙对李苍小声道:“没想到进府几年,倒把咱姐的胆子养小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把脸吓白了……她还不如我闺女呢……”
李苍毫不客气的踹了这个弟弟一脚:“你懂什么?咱们听的是热闹,咱姐听的就是事。少拿你那脑子跟咱姐比!”
东小院里,四爷搂着李薇躺在榻上。
她巴着他道:“听着真吓人,他一说我都好像能看到宫门口往外抬人,一个个的盖着被子草席……”说着身上又是一颤。
四爷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叹道:“知道自己怕还说什么?快忘了。”
李薇抱着他的手,真心道:“爷,我害怕……”
宫里的事离他们太近了。
“你说,会不会扯到咱们府上呢?”她担忧的问,“过两天就该进宫了。”
十月十三就是颁金节了。
四爷道:“既然这样,这次你就告病吧,就说月子里没养好,额尔赫也病一回,说是吹风了,你照顾她又累了心。”
不进宫真好!
李薇真心不乐意进宫做一天奴才去,既忐忑又期待的仰脸问:“真能行?”
四爷温言道:“怎么不行?爷说行就行。”
见素素终于露出喜色,人也精神了。他心里也高兴,把四阿哥抱来看着他们母子两个,他心里也好受得多。
这次四阿哥满月,前面来的人其实不多。直郡王没来,三阿哥那时毓庆宫太子没到,却叫弘晰来了,今天却也只是礼到人不到。三哥来了用了两杯酒就告辞,老五、老七也是酒席过半就走了。
老八倒是从头陪到尾,一直跟裕亲王保泰坐一块说话,叫四爷看着心烦。这来了还不如不来。
老九和老十喝了几杯就溜了。十二用两杯也告辞了,十三和十四也是陪到最后,可十三仍旧一脸病容,跟十四坐一块像是比他大了十岁。
十四就太爱折腾,四处找人拼酒。老八和保泰说得正好,他也凑过去说了半天,还是四爷看不过去找了借口把他叫出来,按在别的席上才算完。
真正叫四爷欣慰的是门下奴才该来的都来了,镶白镶红来的都不少,人也热闹。可见他还是有些人望的,虽然这些日子与两旗都疏远了,他们还记得他这个主子。
其余的,乌拉那拉家来了,乌雅氏也来了。佟佳氏承恩公府礼到人不到,不过四爷也不想叫承恩公府的人来,没来正好。
剩下的就不值一提了。礼物收了不少,但重要的人就那么几个。总得来说,人来得还是不多。
宫里的事他早就听说了。皇上回宫头一道旨挺奇怪的,就是不许宫里认干亲结菜户。干亲菜户是前明的宫里就有的风俗,大清进了紫禁城,宫里的皇上妃嫔公主大王死的死,跑得跑,宫女太监却没受多少罪,熬过战火愿意留下的,经查实都留下了。
虽然有六七、十年了,可当时的老宫女老太监寿数长的说不定还活着呢,这干亲、菜户就打她们这里起的,徒子徒孙都是他们带起来的,怎么可能不跟师傅学?
但皇上了话,各宫主位干什么也不会跟皇上对着干,有她们领头,余下的小妃嫔小主子们就更别提了。
宫门里抬出去的还算是好的,至少有名有姓有尸。还有不少失踪的,找不着人的,谁知道是不是在哪个偏僻宫室上了吊投了井?趁机下黑手的估计也不会少。
四爷心中暗叹。就是素素不提,他今年就不想叫她进宫。不只是颁金节,过年最好也别进去。她胆子小,人又天真,曾经就生过被魇着的事,万一进去撞上什么不干净的,叫他怎么办?
面前,素素正在教四阿哥喊额娘,四阿哥张着嘴‘额额、额额’的叫个不停。
李薇感觉有些冷落四爷了,指着他叫四阿哥:“看这是谁?”
四阿哥这会儿特别清楚的喊:“阿玛!”
四爷不自禁笑起来,看素素又是一脸不快,一指头轻轻按在四阿哥的大脑门上:“叫阿玛叫得这么好,叫额娘就老叫成额额,回头等你大了我就养只鹅在院子里,叫你天天跟鹅一起玩!”
四阿哥哈哈乐着,冲李薇:“额额!”
乾清宫,答应们住的小院子里。
所有的屋子都紧闭着门。大姑姑挨个屋看人,确定都在,嘱咐道:“最近都不许往外乱跑,知不知道?”
秀答应赶紧道:“我们听大姑姑的,绝不乱跑。”
大姑姑扫过这群不安分的小丫头们,再警告道:“乱跑出去出点什么事,到时可别怪姑姑不救你们。”
说完她就出去了,双答应犹豫了下,撵上去:“大姑姑请留步。”
大姑姑暗叹一声,回身道:“我的好双儿,你又有什么事?”
双答应求道:“大姑姑,眉儿她到底怎么了?”
大姑姑心中早有猜测,也是一肚子的不安忐忑,闻言扯着双答应到一旁:“可是你听说了什么?”
双答应摇头道:“没有,就是好几天不见眉儿。她的屋子也锁了……”
大姑姑打量了双答应几眼,心道那周眉就是个白眼狼……双答应真这么好心?
她敷衍道:“这些事都不该你管,快回去歇着吧。”
隔了两天,梁九功带人来查问,打开周眉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又问大姑姑。
大姑姑就把周眉曾托她打听一个小太监的事说了:“她说是她干弟弟。”
梁九功冷道:“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森冷的目光盯着大姑姑,“大姑姑,万岁爷把这群答应交给你,就是瞧你这人稳重,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冒出这种事来?”
以前宫里也不禁认干亲啊。
不过大姑姑知道此时不是狡辩的时候,跪下道:“都是奴婢失职。”
梁九功一挥手:“带走。”
大姑姑被带走后,问出了雨花阁。之后就在雨花阁的井里找到了死了好几天的周眉。
双答应也被查问了好几次,总算没事叫放了出来。大姑姑已经调走,换了别人再来管她们。周眉的屋子被人搜了好几遍,饰银子体已全都不见了,剩下的东西,新的嬷嬷叫她们这些跟周眉好的人收走。
“就当留个念想了,好歹也是这么些年的姐妹。”嬷嬷道。
剩下的铺盖衣服等物全都一齐送出去给了周眉的家人。
双答应在屋里,听到外面周眉的屋子那边乱糟糟的,旧家具都要搬出去,再换新的进去。免得晦气。
各屋现在都不爱串门了。他们说周眉跟那干弟弟是假夫妻,皇上年迈,周眉不乐意侍候皇上就偷偷认了个干弟弟。两人常在雨花阁后私会。
还说皇上为此大怒,周眉的干弟弟把她供出来了,周眉就自尽了。
双答应听着外面的渐渐安静下来,搬家具的人走了。她摸着床上的一个旧枕头,略有些粗糙的针线绣着一对碧波中的鸳鸯。
这是周眉给她的。
周眉不傻,她吃了那平气丸一天比一天不对头,自然会想到她是不是叫人害了。可她不知道是谁要害她,只好一边瞒着,一边努力侍候皇上,盼着有了宠爱就能避开危险。
她谁都没说,只悄悄告诉了双答应。
双答应想起当时周眉对她道:“我知道妹妹你是个好心人,我谁都不信,就信你。”
现在周眉死了,无声无息。
双答应看着那枕头,心道:你信我,也没用。你跟我说的事,我会忘得干干净净。你那干弟弟是有河北口音又怎么样?我谁都不会说。那个装药的小瓷瓶我已经摔了,碎片都扔了。
你已经没了命,我不能陪你一起死。
131时移世易
晚膳后,两人今天都累了一天。四爷还能坚持着把今天的大字写完,她写了两张就坐下歇着了。
等四爷写完过来,她挥退旁人,跪在榻上拉他道:“爷你过来,我给你捶捶肩。”她一手举着美人拳说。
他也是累得够呛,疲惫的笑了下道:“就你那小细胳膊,算了吧。有这个心就行了。”
李薇看他这样也是心疼,心里明白这一天肯定不会比带孩子去外面跑一天马的活动量更大。所以这个累啊,是心累。
其实她也能理解,上辈子她现代的爹在单位也是勾心斗角,有次他小升一职,不过是个办公室主任。结果不到一星期她亲爱的爹就瘦了,啤酒肚都不见了。
叫她羡慕的要死。
她妈就跟她说这是她爹在单位压力大,推她去陪她爹聊天。她跟她爹能聊什么?只好说说在追的美剧了,新出的手机啦,平板啦,小电啦,还有那个阿玛尼的自行车好美,爸爸给人家买一辆啦,也不贵,五千出个头。
她这么胡扯八道的,她爹居然真的挺喜欢听。等过了几个月,爸爸的工作做好了,啤酒肚也回来了。她的新自行车也推回来了。然后之前一直含笑听他们爷俩说话的妈妈火了,败家啊你!
李薇就飚泪,之前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就微笑点头,现在哄好爸爸了就说人家败家……我要东西时你也没说不行啊。
人生真是艰难。
所以现在靠她温柔小意不是不行,但李薇决定还是相信母亲的智慧。反正两辈子的妈都比她高明。听哪个的都对。
拉他趴好,叫奶娘把四阿哥抱过来,把孩子往他背上一放,四爷刚开始还不明白,这时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又在玩什么把戏?”
她拉着四阿哥的手教他站起来,让他在四爷背上踩。
四阿哥以为是好玩的游戏,咯咯笑着又踩又跺,兴致来了还要蹦两下。
奶娘在一旁要吓晕了。李薇见此就叫她先出去。奶娘哆嗦着去了外屋,玉瓶问她:“你怎么不在里面侍候?”
四阿哥还小,就算主子喂奶也要奶娘在一旁帮把手。
奶娘白着脸小声道:“姐姐,是主子叫我出来的。”
玉瓶闻言只好不管她,听里屋四阿哥笑得开心,主子哄着四阿哥:“乖,再蹦一下,用力蹦!”
好像没事。她放了心,再看奶娘听着屋里主子的话,脸更白了,担心道:“你要是身上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叫旁人来侍候阿哥。”
奶娘马上松了口气,道:“那我回去叫人过来,要是主子问起,姐姐千万替我说两句好话。”等玉瓶点头,她赶紧出去了。路上捂着心口想,就是在家里她都不敢叫小儿子踩在她男人的身上,这、这四爷可真是够宠侧福晋的了,都快把她宠上天了。
四爷叫四阿哥踩得肩背上僵硬的筋骨都松散开了。见他渐渐放松,李薇看着有小一刻了就把四阿哥抱下来,小家伙还没玩够,在她怀里还一蹦一蹦的。
四爷翻了个身,拍着身边道:“把他放下,他这么沉你抱不动。”
李薇道:“抱得动的。所有的母亲都能抱动自己的孩子,不管他多沉。这是天赋。”不过她还是把四阿哥放在他手边,让他能碰到孩子。
让这父子俩亲热一会儿,她特地出去给四阿哥拿替换的衣服,刚才蹦得他都出汗了。回来就看到四阿哥高兴的骑在四爷的肚子上蹦,吓得她赶紧放下衣服把他抱起来,埋怨道:“你也不怕叫他把你肚子里的饭压出来。”
四爷大笑起来。
两人给四阿哥换好衣服才叫奶娘把他抱走。李薇见不是刚才的奶娘还问:“怎么是你?”
这个奶娘笑道:“她身上有些不好回去歇着了。”
话音未落,四爷就黑了脸道:“那她还敢侍候阿哥?苏培盛!”
外面守着的苏培盛麻利的进来跪下,四爷怒道:“叫白大夫去看拜都氏,叫她男人去领二十板子!再敢这么疏忽阿哥,看爷不活刮了他!”
苏培盛领命而去,抱着四阿哥的奶娘都吓着了,只是抱着小主子不好下跪。李薇拍哄着四阿哥,怕他叫他阿玛给吓着。谁知四阿哥咯咯笑着伸手去够他阿玛,一点都不害怕。
李薇握着他的小手道:“你这是什么胆子啊?”她都有些心颤好不好?
四爷最近脾气越来越怪。以前他是什么心情她还能看出来,可现在火和熄火之间一点征兆都没有。知道的说他城府深,不知道就可以说他阴晴不定。
四爷起身过来看她逗孩子,摸了摸四阿哥的小脑袋说:“这才是爷的儿子呢。”
跟他一个脾气那也太叫人受不了了。
奶娘把孩子抱走后,她侍候四爷换衣服。刚才陪孩子玩得他也是一身汗,脱下里衣都全都潮了。她摸着里衣问:“要不打盆热水来抹一抹?”
四爷光着膀子站在屋当中,点了点头。
她就叫玉瓶去提热水,回身见他把辫子甩到背后,就这么光着脊梁板在屋里,她拿了件衣服给他披着,不快道:“也不遮一遮,叫丫头看到怎么办?”
他披上却不系扣,调侃道:“如今连爷也不想叫人看了?那你就天天侍候爷洗漱穿衣,什么丫头都撵得远远的。”
就不想叫人看,怎么着?
她斜了他一眼,逗得他又笑。
玉瓶隔着帘子提来热水,她接过来倒入铜盆,摆手巾给他擦身。他脱了衣服过来道:“我来吧,瞧你的手皮嫩的,这就烫红了。”
就着热水,他索性连裤子都脱了全身擦了一遍,叫给他拿衣服的她一转身看到他光|溜|溜的站在屋当中,吓得差一点叫出来。
他回头看到,手巾往盆里一扔,过来把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帐子也不拉上就解开了她的衣服。
她见他下面都竖起老高了,心跳得也变快了,轻轻用脚背擦过他下|面那根东西,被他握住脚就势扒了纱裤。
玉瓶把热水递进去没一会儿就听到屋里的声音,赶紧叫守在屋外的人都出去,轻轻合上门,她留在屋外守着门,其余的人都避得远些。
苏培盛看着打完奶娘丈夫的板子,白大夫查过说奶娘看着没什么不妥,但为了保险还是先不叫她侍候小主子了。他再盯着奶娘一家子出去,这才回来回禀,但远远的就见正屋附近一个闲人都没有,只有玉瓶守在门口。
他也不过去讨这个嫌,一拐弯到茶房歇着去了。
屋里,她抱住他埋在她胸口的头,被他有力的吮吸快把魂给吸出来了,不得不抽泣着求饶。两边都吸得一滴不剩后,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握住她的双手死死压住,她被他撞得声音破碎,两条腿努力的敞开,腰不停得往后躲。
她呜咽道:“爷……爷……真不行了!求您啊!”
他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两只脚支在床上不停往前使力,一次比一次重。
一次过后,她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倒在她身边喘气,手仍然放在她的下面活动着。他一向喜欢这样,叫她一直快活。有次她受不了了问起来,他说女人越美,才越好。
“等你化成一滩水,才更叫爷喜欢。”
她背过身想躲开他的手,他从背后压上来,两只手一只在下,一只握住她的胸揉捏,一会儿就叫她快要喘不上来气。她张着嘴呼吸,他兜头罩下来深深吻住她,舌头伸进来搅动,她被逼出了眼泪,等他缓过劲下,直接从后面插了进来。
他最喜欢卧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包住。
这次过后,他就叫人打水进来了。她趴在床上起不来,两条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还在失神,他也只穿了条绸裤披着衣服,叫人把水送到屏风后,他过来抱她过去。
他拿锦被裹住她抱起来,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眼尾扫到拿水进来的玉朝。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清楚的看到玉朝眼中只映着他的身影。
她扳过他的脸,凑上去咬住他的嘴唇。
四爷一怔,低头吻住她,拿舌头安抚她,进了屏风后,他又用手叫她丢了一回,搂着她道:“乖乖的忍一忍,想要下回爷再给你。”
想起玉朝的眼神,李薇有种疯狂的冲动,抱着他的腰就是不肯撒手。
他没办法,叫她坐在屏风后的椅子上,抱起一条腿斜着插|入。
这一次反倒弄得比前几次还要痛快。
从屏风后出来,两人回到床上。他亲手倒了茶,一口口哺给她,拭净她嘴角的水渍笑道:“一点醋劲都要把爷折腾死,爷算是服了你。”
她滚到床里叫他上来,然后趴到他怀里问:“你现了?”
四爷吹了灯,搂着她淡淡应了声,道:“这丫头回头爷吩咐苏培盛给带出去。”
李薇一愣,她是想过把玉朝调到远些,不再叫她近身侍候。可他嘴里的带出去,就是叫玉朝卷铺盖回家了。
在府里侍候的好好的突然叫撵出去,这谁都能猜到她这是有事了。
他拍拍她道:“放心,爷不会叫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刺你的。这丫头心眼活了,再放在你身边爷也不安。你赏点东西,就说叫她回家嫁人。别的就不必管了。”
不管她与玉朝曾经有多少主仆情谊,在现她觊觎四爷的时候,李薇对她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不再为她求情,她只恨为什么他身边有这么多喜欢他的人?
四爷叫她搂得太紧,都有些痛了,心中满足又好笑,轻轻抚着她的肩安慰她。
两人一同睡去,第二天就起晚了。四爷见醒来时已经六点了,也不着急。反正颁金节前就是各府的戏酒,没什么正事。昨天四阿哥满月,他至少要在府里待上两三天。不然刚办完满月他就天天出门,叫人看见就该说他钻营了。
二格格答应了要回请直郡王大格格,想去直郡王府拜见。李薇要她明后天再送贴子,然后约到十月五左右。
用完早膳,四爷回前面去看弘昐和三阿哥读书,她想起福晋给的那一摞贴子,连忙拿出来给他看,问:“福晋要我回这些贴子,我大概看了看,倒都是熟人家的,只是这也太多了。”
直言担心福晋心怀不轨不行,不如直陈她懒惰怕事多。
四爷站住把来贴翻过一遍,捡出一张递给她道:“这都是四阿哥满月时来的客人,论理咱们确实该回访一二,只是不必家家都去。你只需要亲自去承恩公府一趟,剩下的回个贴子就行了。”
她接过承恩公府的拜贴,上面还有送给四阿哥的满月礼清单。
四爷拿着剩下的贴子道:“这些爷拿去回了,你就不必管了。”回到前院,他先去看过弘昐和三阿哥,见先生正教着,他就没进去打扰。
书房里,他把贴子都放下,一样样细细翻看,心中大概有了想法,转头对苏培盛道:“福晋那边都回了哪几家的贴子?去拿过来。”
两边比较起来倒没什么差别。问题只在素素与福晋的身份有差别,福晋留下的贴子亲自回贴就行,素素却最好是登门拜访。
要是素素不问他,拿着贴子问柳嬷嬷或大嬷嬷,她们给她出的主意也只能是带着礼物亲自上门答谢。
怪不得上次福晋与八福晋和十三福晋相约,叫素素去作陪,满月时也叫她出来见客。这次还礼要是素素再这么满京城的跑一趟,她就该叫人落下轻狂的印象了。
区区一个侧福晋,不过是生了几个阿哥就敢这么张狂。
四爷轻轻叹笑,把贴子扔下。若是素素有一点爱奉承,喜张扬的心,这个坑她就非跳进来不可。
一个有四个孩子,三个阿哥的侧福晋能没有名利之心吗?
若是他待素素有一分疏远,厌烦,她就是把事告诉他,他也懒得管懒得想,素素也只能往坑里跳。
十年宠爱,他就没有一点腻烦的意思?
就算这两关素素都避过了,他也不能说福晋把贴子给素素不对。
福晋真是长进了。
四爷翻翻贴子,叫苏培盛拿制好的贴子来,他亲自回。
人都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也是近年来才慢慢体会到这个道理。比如十四,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弟弟。明明他待十四也算真心实意,可不知为什么十四长大开府后,跟他这个当哥哥的却更加疏远。
十三这个弟弟尚且知道他是个哥哥,十四又何曾把他当做亲哥哥?
如今他对十四真是已经不想再管,可又不能不管。天长日久,真是越来越受不了他了。
至于福晋,两人少年夫妻,按说应该是情义深厚。他虽宠爱素素,却从来没想过要动摇福晋的地位。可福晋却到底是与他渐行渐远。
现在,福晋起了坏心,他要顾忌弘晖,只能暗地里回护素素和孩子们。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想起纳兰的词,四爷停下笔沉吟,到底是福晋与十四变了?还是他变了?
只能说时移,世易。
大家都变了。
苏培盛见四爷写着贴子,心情却好像越来越糟,眉越皱越紧,下笔越来越快越有力,他就恨不能把自己缩到柜子后头。
这哪家的贴子叫四爷这么大火气?
东小院里,李薇正在听柳嬷嬷说着承恩公府的事。
她只知道承恩公府出了个孝懿皇后,所以皇上封了皇后阿玛佟国维承恩公。他去年刚卸任,身上只留了承恩公的爵位。
柳嬷嬷虽然说得不清楚,但李薇还是了解在这个时代是没有退休年龄一说的,佟国维没病没灾的自请上折卸任,皇上还准了,只能说是他惹恼了皇上,麻利的滚蛋了。
柳嬷嬷道:“承恩公一直闭门谢客,主子这次去,恐怕也见不着人。承恩公府如今出面的都是承恩公的大阿哥隆科多。”
承恩公的孩子不少,成才的不多。女儿就两个全进了宫,孝懿皇后已经死,如今宫里的小佟佳氏就是承恩公的小女儿。
儿子里长子隆科多目前领着尚书衔,干着侍卫的活,皇上宠信佟佳氏,一直不放他出去。小儿子庆复在承恩公卸任后,也被皇上放进了御前侍卫,虽然他跟隆科多的长子岳兴阿差不多一样大。
两个儿子都在御前,承恩公就是卸任了也没人敢小瞧。
李薇就问隆科多福晋喜欢什么,她好准备礼物。柳嬷嬷这下有些为难了,尴尬道:“主子去了,怕是也见不着人,那位的福晋早几年就告病了,不见外客。”
李薇就想着在礼物里添几株人参一类的东西,道:“那我东西放下就走人?”
柳嬷嬷道:“那倒也不会……这位承恩公的大阿哥有一爱妾,寻常来客都由她接待。”
那就还要在礼物里添上给这位爱妾的。
李薇接着问这位爱妾姓甚名谁,有什么喜好,生了几个孩子等等,结果却被柳嬷嬷的话给震住了。
“这事说起来也有趣。承恩公的大阿哥娶的是其母何奢礼氏弟弟的女儿,有次他去舅舅家吃酒,舅舅就叫了家伎出来相陪。那李四儿就在其中,后来就被送给了这位大阿哥。”
李薇坐着车往承恩公府去时,心里还想着柳嬷嬷的话。李四儿出身不好,品味不高,最爱贵重的礼物,就是送字画等风雅的礼物,最好也别提年代人物,只说值多少银子就好。
132、情深无悔
承恩公府是康熙二十八年,孝懿皇后去世后才修建。孝懿皇后就当了一天皇后,她死后才带给家族一个一等公爵位。
李薇站承恩公府前,很难想像孝懿皇后死后,她家人到底是伤心难过多,还是高兴乐多?
承恩公府大门不是轻易能开,要是来访是四爷或福晋,公府大门还能一开。谁叫四爷虽然姓爱觉罗,却只是个贝勒呢?论爵位自然是一等公高。等四爷熬到亲王了,差不多就能跟一等公打平了。
目前当然是还不成。所以承恩公府大门只开了半扇,请李薇自己走进去。
进府后上轿,一路到了一个挺雅致院落里停下。落了轿,李薇端坐等着玉盏打轿帘,今天她把玉瓶留家里了,因为玉朝要走事,她留玉瓶压阵。虽然玉朝只侍候了不长时候,她也知道玉朝是个小辣椒脾气,一般二般人压不住她。
也就玉瓶,她还怕上几分。
要不是觉得硬把人拖出去难看,李薇也不会惯着玉朝脾气。但突然叫四爷把她身边侍候丫头送出府,怎么说都是伤了她脸面,再叫玉朝闹起来就不好看了。
吵起来别人不会说玉朝痴心妄想,只会说她度量小不容人。
呸,她才不要这种度量!
想起玉朝事就叫她不舒服,好像身边丫头一下子全都面目可憎起来。但之前她也没拘着不叫她们嫁人,出府后就问过了,结果玉瓶说了大实话:府里样样都好,出府嫁人虽然还能回来侍候,可那时就要忍耐夫妻分离之苦。
何况——玉瓶道:“我们这时嫁,也实挑不着好人家。何不留府里享福呢?您就由着我们吧。”
她难得民主一把,现想却担心她们是不是都跟玉瓶似盯着四爷?她不愿意这么想,可这个念头就是往她脑海里钻。
四爷那么好,她们怎么会不心动?
等过了年就给她们找人家。李薇决心民主也要跟j□j搭配才好。
她正走神,一只纤纤玉手伸进来打起轿帘,那只手上戴蓝绿猫眼戒指绝不是玉盏。
因为这等成色大小蓝绿猫眼连她都没有。
就是这么大颗猫眼戴手指上不嫌累啊?做成坠子多好,不然当做大珠,做成挑心、顶簪都不错。
她搭着这只手出来,一打眼看到是个艳光照人美妇人。
她年约二十七、八,头上顶着成人一掌宽大小凤钿,正中五只小凤头口衔明珠垂下来,脑后也垂着一排明珠坠子。
李薇一向把凤钿这种首饰当成金银珠玉镶成帽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上头!这东西死沉啊!底子必定是金银,上面镶嵌也不可能偷工减料。样样加起来这重量至少一斤往上。出去见客非戴不可倒好说,自己家顶这么沉东西干什么?
不过这位美妇人戴着它倒不难看,李薇仔细打量着她,见她浑身穿戴无一不贵重,不但没把人给淹了,反倒衬得她显风华无限。
有人就是衬珠宝华服。这叫她想起以前网上看到阿拉伯女子,披着金色纱罗,全身衣服都镶满宝石,手臂上戴着好多金手镯。可人家就是衬这个,坐巨大丝绸软垫上,轻纱笼罩,充满了后宫奢靡味道。
这个美妇也是如此。
跟她一比,李薇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这种把性|感写身上女人真是难得一见。
恍惚中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隆科多对她着迷,遇上这样尤物,放过才不是男人呢。
她看这美妇,美妇也看她,两人互相打量,美妇突然赞道:“好妹子,真是好人物!我早听过你,知道你要来可把我想坏了!进屋,咱俩好好聊聊!”
其实之前李薇还对要被一个不入流小妾招待心里不太舒服。李四儿当年被阿奢礼家送给隆科多时是带着身契,像她这种女人签都是卖身契,不是十年二十年那种,而是生死全由主家,连祖宗名姓都一并舍去卖身契。
所以就算李家时,李四儿这样也只能当丫头使唤。满族就是货真价实奴隶。
可承恩公府与四爷关系非比寻常。四爷自己不好亲自上门,一是四阿哥不是长子,又仅是侧福晋所出。二是早几年前四爷就与佟佳氏渐渐疏远,他一个成年贝勒,又曾被孝懿皇后养过,老跟佟佳氏缠一起,难免被人与佟佳氏摆一起。
她知道四爷自豪于自己爱觉罗血统,依附于佟佳氏太丢身份了。
何况皇上一向不爱底下人拉帮结派。四爷深知皇上忌讳,不会明知故犯。
于是问题来了:到底是让福晋来被小妾招待好啊,还是叫她这个侧福晋来好啊?
都是四爷丢脸,只看哪个丢得少些。
李薇想明白这个,她要是真跟四爷说不乐意来,他也不会勉强她。可她就想着,不能帮他,至少也别给他拖后腿。
脸算什么呢?四阿哥是她生,为难是她男人,她不来谁来?
于是她就来了。
可一见这个李四儿,她居然也没有被人怠慢感觉……
大概因为这人太有气势了吧。
不是四爷那种身高位气氛,李四儿是狂。从见面到进屋坐下,李四儿一点没表示出李薇是主子,她这个当奴才该小心翼翼恭敬着来?
李薇感觉李四儿没叫她行礼已经是把她当自己人看了。
因为两人坐下时,李四儿没分主宾,而是一张不大圆桌两个凳子,入座后,李四儿招手叫丫头:“来人,上酒菜。”
李薇反射性看了看外面天,她用过午膳来,下午两三点喝什么酒啊?
等酒菜上来,李四儿终于表现出一点想招待她意思了,她起身倒酒,自己先干了三杯,颊染红晕道:“好妹妹,你自己来,姐姐就不管你了。”
李薇被她这副熟人口吻弄得有些招架不住,跟着才想起……貌似这节奏不太对吧!难道不应该是她先给她行礼,她叫起,两人进屋,李四儿应该先说一下府里为什么由她来招待,给老太太和隆科多福晋找两个说得过去理由,李薇再客气一二,送上礼物,再寒暄两句就可以告辞了。
不过很李薇就找准节奏了。
她是来答谢。是替四爷和承恩公府交好,不是来教李四儿应客礼仪。往前数她上辈子也是个平民,穿过来后也是先当了十几年平民又当格格,真当主子也才几年而已。
人不能忘本。
何必非要别人家里摆主子谱呢?
于是李薇从善如流举起李四儿给她倒那一杯,小抿一口道:“我不能喝,是个意思,您别见怪。”
李四儿此时眼睛才算瞪大了些,半晌喷笑道:“不见怪!”
然后她就收敛多了,一举一动也不再那么放纵。叫李薇这才知道刚才她都是装。
李四儿叫人换酒,道:“上回咱们爷拿回来那个叫什么来着?胭脂酒,对了,把那个拿过来。”
她转头对李薇道:“刚才叫您见笑了,一会儿我自罚三杯。这胭脂酒是我们家爷好不容易寻来,宫里都未必有呢。”
胭脂酒取来,特意换了白玉小酒盅,李四儿这回不自己动手了,她端坐着看丫头如行云流水般把酒注入小小酒盅里,酒液色如胭脂,看着倒像是葡萄酒。
丫头捧着酒壶退下,李四儿挽起袖子露出玉般手臂,对她示意道:“请。”然后她自己先端起来,放鼻下轻轻一嗅,才慢慢小口小口抿着。
李薇也端起来闻了闻,不像葡萄酒香味,不是果酒,闻起来倒像是烈酒,香气醇厚浓烈。
李四儿飞了她一眼,勾人心魄,娇声道:“这酒可厉害了,我一天也就敢用一杯。”
李薇本来也没打算喝,也是只小小抿了一口就放下杯子。
李四儿抿着酒,笑道:“怎么今天不见你把孩子带来?那天我们家爷不许我去,我还想看看你孩子呢。”
刚规矩一会儿这话又说得不对头了。四爷阿哥是你能随便想见就见?就是李家,四阿哥母族,觉尔察氏都不敢说这个话。
李薇大概有些明白李四儿性子了,含笑道:“他还小呢,我们主子爷不许我把他带出来。如今还是奶娘嬷嬷跟着得多。”
李四儿冷笑道:“那你可要小心,奶娘那种人能把孩子教得跟你一点都不亲!”
李薇只好微笑。
就算她觉得李四儿这话没什么不对,就是两人刚见面,还不适合说这么深话。
李薇想速战速决,她发现李四儿有种天老大她老二狂劲,真跟她扯上关系那就是说不麻烦。她叫玉盏上来,说:“我四阿哥之前也是多谢贵府照顾了,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两样是我特意挑,别嫌寒碜。”
跟李四儿这样人说话就不能绕弯子。
玉盏把礼物送上,两样一个是泥金画扇十二把,一个是库房里玻璃镜子。四爷之前给她那面叫摔了,可玻璃镜子毕竟是个鲜物件,这些年她收到类似礼物也有不少。
她也不能收一面就叫人摔一面吧?那不成糟蹋东西了?干脆都留下来准备送礼。
这面玻璃镜子是个全身镜,这种大面镜子现还不好制,大清本地工匠还真没这个手艺。这面镜子也是由海外商人带来,好不容易送到她手上来,真算得上是一份重礼——可惜,她不用玻璃镜。
想到这个,李薇都替那送礼掬一把同情泪。可见送礼确实是门技术活。
李四儿一点没有这礼物需要客气一二意思,玉盏当着人面把装泥金画扇盒子打开,她就挺自然挨个挑了一遍,拿起一把试着扇扇,等玻璃镜扛进来,她就直接过去照了。
镜子前转来转去好一会儿才归座。看起来对礼物确实很满意。
李薇也指着人参等其他礼物说:“听说贵府福晋也有恙身,这些东西不成敬意。”李四儿死活不提隆科多嫡妻,李薇不能当人家不存啊,干脆点出来听说人家身体不好,所以不来接待她是非常能理解,专给她礼物也准备好了。
李四儿撇撇嘴冷笑了下,一摆手叫人把人参给拿下去了。
李薇琢磨着该告辞了,李四儿又叫了府戏过来弹唱,胭脂酒拿下去后,重上了温过黄滕酒,李四儿一杯接一杯喝,听着戏子唱,她下面轻轻应和。
李薇只好继续坐陪。其实她对李四儿也很好奇,当年她被何奢礼家送给隆科多后,基本就是个丫头玩物,她却能一步步承恩公府走到如今地步。但要说她步步为营也不对,她外面名声可不怎么好听。
她还给隆科多生了一儿一女,却也不见她为了孩子夹着尾巴做人。
要是当小妾,她该规规矩矩。要是想当隆科多正妻,她就该给自己争个好名声。
可人家显然是既不规矩,也不要好名声。
她图什么啊?
见她此时自斟自饮,自唱自合。仿佛自得其乐,可那股透到骨子里寂寥和冷漠简直都溢出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李薇也渐渐被酒盖脸,她放下酒杯,拿手背贴贴脸颊,笑道:“可不能再喝了,回头见了我们主子爷可怎么交待?”
李四儿道:“那就叫他们撤了,上茶来解解酒。”
撤去戏酒重换了热茶,李四儿捧着茶道:“你这人倒有趣。说你看不惯我吧?还能拉下脸面跟我一起听戏吃酒。说你巴结我吧,从头到尾都脸上挂着‘滚远点’三个字。”
李薇也是放开了,惊讶道:“这么明显?”
她对李四儿是承认她是个人物,但接受不了她三观。只能远观了。
李四儿悠然道:“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是怎么想我,不就是狐狸精吗?迷住了隆科多,叫他把额娘气倒了,把福晋关了,连儿子都不要了。”
李薇好奇问了句:“那你怎么不收敛点儿?”
李四儿飞了她一眼,媚意横生叫她这个女人都心口狂跳。
她呵呵笑道:“我收敛?收敛什么?收敛了我也还是李四儿,变不成何奢礼氏。不收敛我也是李四儿,何奢礼氏也拿我没办法。怎么着都是过,我为什么不能当李四儿过一辈子?非要去当何奢礼氏?”
从承恩公府离开后,李薇有种三观被刷感觉。
李四儿后话她听懂了。
她身份那里摆着,不管是狂也好,规矩也好,她这辈子都只能当隆科多小妾,做不了他福晋。她这辈子已经到头了,再往前也没路可走了。于是她就干脆情享受,肆意挥洒着隆科多带给她宠爱和权势。
她孩子是隆科多孩子,他要管,有她没她都一样管。他不管,她这种身份还能压着不成?
于是她也不管孩子们了。
至于隆科多,他宠爱谁知道到哪天是个头?
李四儿狂妄之下何尝不是末日来临前疯狂?她连未来哪里都看不到,干嘛不能只管今天,当下,这一刻活?
她能看不起李四儿,却对她生存智慧心有戚戚。
与她相比,两人处境何其相似?
她再受宠,生再多孩子,她都只能是侧福晋。侧福晋已经是她人生顶峰。就算日后四爷登基,福晋就是皇后,她顶天是个贵妃。
可贵妃真好当吗?当今皇上后宫里,凡是贵妃、皇贵妃,乃至皇后不是死,就是个活摆设。反倒是惠、宜、荣、德四妃有儿子有地位过得滋润得多。
要让她选,她也乐意当四妃中一个,不乐意用儿子寿数换高位。
所以,她人生其实就此时、此刻已经是美好了。
未来她会慢慢变老,四爷会喜欢年轻女人。失宠就像明天,早晚有一天会到来。她逃不了避不过。
可到了那时,她有孩子,也会有孙子。会四爷后宫里有一个妃位,或许比妃位还要高一点。
李薇无力靠向车壁,居然有种突然看透后轻松。
其实现实没那么难以接受。
她至少比李四儿要好吧?
李四儿这辈子都只是一个妾,一个有卖身契妾。她生孩子不能管她叫额娘,要认福晋为母。她有隆科多宠爱,承恩公府里称王称霸,却不敢真治死隆科多嫡妻,因为她知道就算这个女人死了,隆科多也不会娶她,而是会再娶一个高门大户女人进来。
李四儿太狂了,狂到失去了理智。隆科多宠爱叫她不知天高地厚,狂得没了边。
她也有四爷宠爱,她也担忧失去四爷。可她还有理智,她不能因为恐惧失去就像李四儿一样肆意,她还有孩子们,还有李家。
至少没了四爷,她还有自己。
今天见到李四儿,能有这番感悟就算没白来。就让她做她警示,这辈子都不要落到李四儿那般境地去。
东小院里,四爷正陪四阿哥走路。当年学步车四爷叫工匠比着四阿哥身高重做了一个,四阿哥脚下还不够稳当,有这个小车不会摔倒。
他看着时间,对四阿哥道:“额娘怎么去了这么久呢?”
说话间,玉瓶进来道:“回主子爷,主子车到府门口了。”她站门边,眼皮都不敢抬。离四爷和四阿哥至少有五步远。
奶娘和嬷嬷站榻边专注看着四阿哥,昨晚上刚撵回去一个奶娘,还赏了她男人板子,不能不叫她们警醒。
四爷嗯了声,抱起四阿哥:“额娘回来了,高兴吗?”
四阿哥:“额额!”
他抱着孩子出了东侧间,堂屋里侍候丫头一见他出来都齐刷刷垂下头。
今天主子刚出门,苏培盛就把玉朝给带走了。虽然陪着出去人说主子赏了玉朝好多东西当嫁妆,说她是回家嫁人,可屋里人都知道,玉瓶还没嫁,怎么会轮到玉朝?
玉朝那点小心思知道人不是一两个,时候长了都看出来了。她们原来还猜,主子会怎么处置?是把玉朝撵走,还是调|教后送给主子爷?
谁也没想到,叫主子爷发现后,就直接叫苏培盛把人送出了府。
这叫屋里丫头们都吓得噤若寒蝉,现连到四爷跟前侍候都胆颤。
就是玉瓶都有些害怕。主子知道了,顶多不叫玉朝再上前侍候,等过一阵再调出去就差不多了。谁知道主子爷知道后会直接把人撵走?
主子爷和主子是不一样。
玉瓶从没这么深刻感觉到这个。
当听到外面百福欢乐叫声,连四阿哥都知道这是额娘回来了,他伸开双手冲着门喊:“额额!额额!”
四爷正笑着,帘子掀开,素素低头进来,一见他们两人就笑起来,她轻轻一福:“爷。”
叫他一愣。
李薇半掩住嘴,对四阿哥招招手,说:“我喝了酒,先去洗漱换了衣服再来抱他。”
等她回来,接过四阿哥,四爷摸摸她脸道:“这个时候喝什么酒?”
她没办法笑道:“承恩公府出来人是承恩公家大阿哥小妾,那是个没规矩,我一去就叫摆了酒,还有戏,闹了好半天呢。”
四爷对别人家小妾不感兴趣,见她脸发烫还带酒晕,叫奶娘把四阿哥抱下去,叫她上床去躺躺。
她扯着他袖子,两人一起歪榻上。
他轻轻抚摸着她烫热脸颊柔声道:“这是怎么了?”看她进门起神色就不大对,说是不高兴也没有,眼睛发亮,也不知道是喝了酒缘故还是别。
李薇拉着他手放到领口,目光如丝缠着他。
四爷失笑,给她解开领扣,“喝了点酒就来闹人。”
她搂住他腰,埋首他胸腹间,喃喃道:“胤禛,我喜欢你。”
这句话很久没听到了。
他手上温柔替她把头发解开,取下一捧首饰随手放到一旁桌上。两人依偎一起,玉瓶悄悄叫人都避开。
屋里,他一下下替她顺着背,哄道:“是不是出去遇上了不顺心事?隆科多人冒犯你了?”
李薇摇摇头,微醺感觉叫人浑身懒洋洋发烫,她拉过他大手包住脸,一下下轻轻吻着他手心。
四爷也不问了,她这副撒娇样子很久没见到了,仔细想想,还是阿哥所时,她常常这样依恋着他。
从那时到现也有很多年了。
他目光柔软,这么多年也就她还是一点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能写个小番外,我去翻翻这几天生日贴,大家十点过来看吧。先这里祝近生日姑娘们生日乐哦
133、(剧情)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
隆科多又是天黑了才回来,他浑身酒气大步流星进了院子,恍然觉得今天院子里安静得过了头,略一怔才想起今天院子里没有戏声。
他进了屋,一眼没看到人,拐到里间才看到李四儿正站一扇大镜子前换衣服,屋里丫头都叫她指使得团团转,衣服首饰到处乱扔乱放。他一屁股坐到榻上就给硌了一下,扫下来一看居然是一把扇子。
李四儿尖叫着把一个玉钏朝他扔来:“你个混球!这是人家才给我送来。”
隆科多避开,玉钏砸地上一声脆响,他哈哈笑道:“谁送?叫他再送嘛。”
早有丫头立刻把泥金画扇拾起来捧到李四儿面前,她瞟了一眼嫌弃道:“扔了吧,反正也坏了。”
隆科多嫌屋里东西太多闪闪发亮晃得他心烦,骂道:“都扔出去!爷都回来半天了,连个倒水都没有!全都活得不耐烦了!”
一群丫头赶紧抱着衣服首饰都出去,不一会儿屋里就干净多了。端着茶,隆科多问她:“今天不是四贝勒府有人来?这东西就是他们送?来是谁?四贝勒福晋?”
李四儿哧笑:“您说什么呢?人家福晋怎么会来看我?来是侧福晋。”
隆科多眉一挑:“怎么样?今天这侧福晋给你脸色看了?”
“人家才没那闲工夫呢。”李四儿转过来道,“人家拿我当耍猴戏看,瞧我像瞧稀罕。”
隆科多脸色一沉,李四儿喷笑道:“你恼什么?她这样已经算不错了。我不耐烦那种见了我就恨不能叫我赶紧死人了,这世上谁又比谁干净?我被他们家送给你,难道我就该服侍了你再服侍你老婆,再叫我生去服侍她生,子子孙孙都当奴才?凭什么?我不认命!我过得好谁都别嫉妒!”
看她面色扭曲,隆科多不当一回事,淡道:“爷叫你认命了?你不认命,爷也不认命。承恩公府这牌子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它抹下来!爷是条汉子!靠卖妹妹往上爬,爷不认!!”
不等他再说,李四儿把帕子团一团塞到他嘴里,恨道:“喝二两马尿就开始胡扯!有本事成了再来喊。”
泥金画扇一套十二把,按说冬天了送这个不大合适,但本来就是赏玩,李薇自己不喜欢,二格格也不想要,这才拿去当礼物送到承恩公府。
结果刚送过去第二天,承恩公府就派了人来,问还有没有?
李薇问玉瓶:“她问有没有是什么意思?”还想再要?
玉瓶呵呵道:“来人说他们主子实是爱不释手,昨晚上不留神弄坏了一把,一套少了一把就不美了,问咱们能不能给配齐喽。”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她听来人说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李薇也想不起这套扇子是怎么来了,叫玉瓶去翻册子,道:“要是京里铺子还能配,要是外头人送来可就难办了。”
玉瓶叫玉盏去找册子,道:“我看那扇子还真不是京里工匠手艺,看画倒像南边。”
果然册子找出来,上写康熙四十年,某某送江南泥金美人百花扇十二扇。
李薇道:“那没办法了,你去跟那人说扇子是南边,咱们没辙。”
玉瓶去了又回来,这回脸色都不太对了:“……那人问是南边哪家店手艺?不然做扇子师傅名姓也行。”
李薇:“……”干嘛?还真赖了他们了?
玉瓶倒有些同情那人,道:“听她意思是,要是不问清楚了回去就要挨板子,这会儿外面死活不愿意走,都给赵全保跪下了。”
“……多大事啊?”李薇不算为难,但也不觉得好办。册子上就这两句,她也给人变不出来店名师傅名啊。
可来人不肯走,送礼本来是为了两府交好,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修扇子这事不应下来,好事就变坏事了。从她昨天见到李四儿看,这位可是翻脸无情主儿。
她合上册子道:“报给主子爷,看怎么处置吧?”
不到一刻,玉瓶回来道:“主子爷说扇子咱们府上找人去江南配好,那人千恩万谢回去了。”
果然这事越来越麻烦。
李薇有些后悔,早知道不送扇子。跟着就担心那镜子再坏了,那可不是去趟江南能配好。
下回送东西要先搞清收礼人脾气,跟李四儿一样送金子银子方便。
玉盏把册子收起来,玉烟过来道:“我听说承恩公府待下人都很严苛,动不动就叫打断手脚。承恩公教儿子也是抬手就打,抬脚就踢,他们那府里从上到下都这样。”
从昨天去了承恩公府,李薇对这一府里事算是好奇了。佟佳氏圣宠之盛,曾有佟半朝之说。想想看早朝站班,半数人都是佟家举荐,这是什么情形?
按说这样人家该是很有规矩?可李四儿是怎么冒出来?
李薇再怎么自贬自己仅是个侧福晋,四爷也是姓爱觉罗。她去承恩公府答谢,至少还得了半扇门优待,因为不看她也要看四爷面子。
玉烟坐下道:“听说是因为佟家一门都是武将,所以他们府卫都是真正上过阵,杀过敌,府里人使刑杖都是军中用,一棍子下去骨头脆当时就能给打吐血,抬回去半天人就没了。”
屋里丫头都打了个寒颤,玉瓶道:“别说了,这种事怎么能主子跟前提起。”
中午四爷过来,李薇想说她挑扇子当礼物时真没想到还有这种后续,不等她继续自我检讨,他笑道:“行了,隆科多就这个脾气。小时候没少宫里摆舅舅谱,也就太子不理会他,连直郡王都被他顶过。”
说起佟家一门两公,他也忍不住叹气,道:“一个隆科多,一个鄂伦岱,佟家没几个好相与。”
隆科多阿哥面前狂,鄂伦岱打朝臣也不是一两个。
就算他是阿哥,宫里见到佟家人时也是要存着两分恭敬。太子是一直不把他们放眼里,直郡王小时候被哄过,大了是看佟家不顺眼。余下小阿哥没那个底气,从三哥到他到后面弟弟们,没有不佟家面前低头。
特别是他还被孝懿皇后养过,小时候孝懿那里也见过佟家人,是佟国维福晋何奢礼氏,摆得也是自家人谱。
这一家子都叫皇上惯得心大了。
叫李薇万分庆幸昨天没李四儿跟前摆主子谱。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能表达清楚承恩公府事。李四儿是太狂了,隆科多是暴燥,那府里从上到下都这样。虽然是背景,但后面还会提到一点佟家事,毕竟我还要给佟国维老婆对儿子虐妻不闻不问找个理由……隆科多老婆为什么不反抗也要解释一下……泪目……
134、得失
傅鼐是镶白旗人,刚被四爷弄进了御前侍卫。主子恩德上,奴才只有誓死报效。于是他们家把长子傅弛送进了四贝勒府,二阿哥弘昐身边当了个哈哈珠子。
颁金节是满人大节。傅鼐夫人马佳氏每年要紧事就是给四贝勒府准备礼物,从颁金节到十月三十四贝勒生辰,年和十五,是挖空心思找理由往四爷身边凑。今年又多了个四阿哥,傅鼐满月周岁哪次都当成全家大事来办,连自家老爷去江南寻什么师傅做扇子都给扔到脑后去了。
但礼好送,怎么四贝勒府坐上一盏茶就成了为难事。
以往马佳氏都是先去福晋那里坐坐,再到侧福晋那里。今年见侧福晋又有了个四阿哥,她就把傅鼐弟弟媳妇带上了,车上就嘱咐她:“如今你大伯和咱们一家子都是四贝勒门下奴才。你也知道,我弛哥就侧福晋所出二阿哥弘昐身边当个哈哈珠子。侧福晋三阿哥也差不多到年岁了,今天你过去,直接就去给侧福晋磕头,不必多提你强哥,说多了恐怕主子烦,要是主子问起就说说强哥年岁,家爱读什么书,能打拳会拉弓。”
她妯娌连连点头,家里虽然被嘱咐过好几次了,可事到临头还是胆颤。她拉着马佳氏问:“嫂子,侧福晋好说话吗?”
马佳氏宽慰她道:“主子们都心宽,就是你当面有什么冒犯,主子们也多不会当回事。托主子爷福,我侍候过侧福晋几次出门,偶尔也进来陪侧福晋说说话,她不是个爱为难人,就是不太爱听人奉承,你到了那边别总一惊一乍,大方些反而讨侧福晋喜欢。”
细细交待了一路,到了四贝勒府门口,骡车停下来,马佳氏和她妯娌都跳下车,先把名贴递给门房,马佳氏笑道:“奴才们来给主子磕头,不知这会儿方便不方便?”
傅弛一个月就有二十天住府里,马佳氏也是常常进来,何况早两天就给府里递过贴子请见,所以门房并未为难,验过贴子和礼物,就对她道:“劳驾,稍等。”
请她们门房稍坐,这边把贴子递进去。
马佳氏和妯娌一人怀里一堆东西,她们自己就是奴才,进府自然不能再带身边丫头下人。门房还算客气,特意给她们倒了茶。
大约有了半刻钟,门房进来道:“里面来了话,叫你们这会儿就进去,主子正好得闲。”
马佳氏和妯娌赶紧道谢,不忘留下些银子给门房:“请各位喝碗茶。”
门房人帮她们把礼物抱到二门处,到那里就有嬷嬷丫头来带路。马佳氏这里就跟妯娌分开,指点她道:“你从这里直接去侧福晋那里吧,去了长点眼色,主子要是腻了就赶紧告退,别多待。”
她那妯娌忐忑不安应下,抱着礼物,不敢叫丫头替她拿着,连连道‘辛苦、劳驾’,一路穿花过廊到了东小院。
进门就是两扇朱漆门,门口守着一个太监,送她来丫头门口屈屈膝,指着她对那太监说:“哥哥,这是傅鼐家人,来给侧福晋磕头。”
太监对那丫头一笑,道:“累你跑了一趟,要不是急着走就去找你玉盏姐姐要点心吃,我刚才就见我们主子赏了她一盒子呢。”
丫头甜甜笑道:“等我闲了吧,这会儿实是走不开。”她转头对那妯娌微微一福,道:“姐姐只管进去,我这就要回了。”
她怀里抱着礼物,乱七八糟对那丫头还了个礼,千辛万苦掏出个荷包来:“姑娘别嫌粗糙,是我自家做,拿着玩吧。”
丫头接过荷包走了。
太监让开路,请她进去,却并不接过她手上东西,道:“请这里略等等,我叫个人送你进去。”
她不知侧福晋这院子里居然规矩这么大,外面丫头不能进来,来了客人也不叫乱走,太监守着门一步不能离开。
太监很从倒座房里叫了个丫头出来,指着她道:“这是傅大人家眷,你给领进去吧。”
那丫头含笑过来对她屈膝福身,道:“奴婢玉夕,请跟奴婢来吧。”说着伸手轻轻巧巧就接过她怀里礼物,她都没反应过来。
绕过照壁才算看到东小院全貌。
院子足有十数丈深,两侧厢房都有丫头太监守门。一边摆着四个太平缸,下面已经架好了柴堆,只是现天气还不到冷时候,没有点火。院子两边都有花坛,可能时近深秋,所以搭花架都拆了,改做老竹搭篱笆,移过来数株菊花正盛放。
正屋前一侧还有一架葡萄,现枝叶都枯了却还没移开,显然是主子心爱之物。
玉夕是跟玉朝一起东小院改建好后才进来丫头,两人家还住一条街上呢,连名字都是挨着起。结果玉朝起了坏心被主子爷撵出去,玉夕都觉得面上无光,这几日都躲屋里做针线。
谁知就被人抓了壮丁。
她叫客人先等阶下,她先找玉瓶姐姐或玉烟通报一声,看主子这会儿有空没。
掀了帘子悄悄进去,玉瓶西侧间看到她,摆摆手,她赶紧停下,接着就听到西侧间里主子正跟二格格说话。
李薇与二格格坐榻上,一人手里抱着个怀炉。这天气还不到拢火盆时候,而且点了火盆屋里总有烟火气。怀炉小巧可爱,她总爱抱着一个把玩,二格格也就养成了跟她一样习惯。
她道:“既然是福晋叫你去,那你就去吧。”
早上,正院石榴过来先给她磕头,再对二格格说福晋那边得了好料子,叫她去量尺寸,好给她们姐妹三个一人做件斗篷。
二格格别别扭扭:“我不想去……”话音未落就被李薇横了一眼,她立刻说:“我错了。”
认错这点真是跟她一模一样。
李薇也就是要她一个态度,放过她道:“福晋也是你额娘,面上你要做到恭敬孝顺。”
“道理我都知道,就是……”她不道,“近那边常常叫我过去,额娘你也知道,我跟大姐和三妹都不大说得来,她们俩脾气太怪了……我受不了……这会儿过去,肯定午膳要跟大姐她们一起用……”
想起跟大格格和三格格一起吃饭,二格格就胃疼。真是再好吃东西也吃不出滋味,谁试过吃饭跟写字读书似一脸严肃?饭桌上一点声音都不能发,一句话都不能说,连你跟我笑一下都不行。
这是吃饭吗?这是上刑!
进宫时就算是娘娘跟前也没这样啊。娘娘还会叫她们多吃点,松点,不叫嬷嬷老管着她们。结果正院天天这样,顿顿这样。她都怀疑大姐和三妹身体不好就是因为吃饭吃,憋气。
李薇也没办法,她不能拘着二格格不叫她跟姐妹亲近。
“其实我觉得大格格和三格格都挺可怜,”李薇叹道,“你看你吧,额娘从不叫嬷嬷们多管你,大格格和三格格就没你这么轻松。你想想这个,也能同情她们几分。”
“她们想见你,对你好这总是不假,等你日后大了就知道,这会儿你们之间感情是纯粹好。”
二格格听了不说感动,只是撇撇嘴道:“额娘你见谁都同情,看谁都可怜,谁你眼里都是好人对不对?”
李薇叫她噎得说不出话,一指头按她额头上,道:“额娘眼里都是坏人,你坏!”
二格格咯咯笑着躲开,完了长叹一声,说:“那我就去吧。”她要下来,玉瓶过来替她穿鞋,她一边伸脚,一边说:“其实我总觉得,近……”她指指正院方向,“那边好像怪怪。常常叫我过去还罢了,听弘昐说他们书房时也老有点心和夜宵送来。”
她说完就见额娘神色不动,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屋里气氛自然就是一变,连玉瓶姐姐给她穿好鞋也站起退到一边,垂着头不说话。
额娘你好吓人!
二格格规规矩矩站着。
李薇抬眼就看到她别提多乖巧了,笑了下,伸手叫她过来,拉着她手从下往上看她宝贝闺女,轻声提点她道:“这事额娘都知道,你也不必意。以后你遇见人多了自然就知道,这世上多是一面对你好,一面心中有算计人。”
“人都会有私心,并不奇怪,也不可恶。”她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弘昐和三阿哥都很聪明,所以额娘并不担心人家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你们。有警惕心是好,但不必事事都如临大敌。”
李薇想了想,不如趁机做个机会教育。她叫玉瓶退下,拉二格格坐到身边。
“家里,阿玛和额娘管着你,但是都是真心心疼爱护你。”
“福晋能管着你,可她又有那么一点小心思。所以你就觉得不舒服不痛,心烦不想见她,对不对?”
二格格连连点头,说:“我知道她是阿玛福晋,咱们都该敬着她。可……以前她不管咱们不也挺好吗?为什么现天天跑来管我和弟弟们呢?一想到这个,我就浑身不对劲。”
李薇心中暗叹,脸上微笑,她不能再露出不安沮丧吓着二格格。
“这世上能管住你人会越来越多,如今只是福晋你就受不了,想躲开,难道以后每遇上一个讨厌人都躲开?”
“比如你以后总会嫁人。虽然你身份高,但这世间一惯是男高女低,所以如果你自持身份凌驾你丈夫之上,并不利于你们夫妻相处。”
李薇扳着手指数:“还有,你丈夫阿玛额娘,论身份地位也不如你。可他们你丈夫之上,如果你要敬着你丈夫,就要同样敬着他们。”
二格格有些羞臊,不乐道:“额娘你说这个干什么啊?”
李薇这回是真想叹气了,她可真舍不得孩子嫁人,可直郡王家大格格明年就要远嫁,这简直像个信号。
“福晋好歹还是自己家里,上头还有你阿玛站着,她要做什么也有限。可等你嫁人了,那是到别人家里,你阿玛再厉害也难免有鞭长莫及时候。你公公婆婆丈夫小叔小姑妯娌,这么些人,他们绝不会像阿玛额娘待你这么好,说不定也比不上福晋,那时你要怎么办?”
二格格近也想这个问题。直郡王大格格出嫁事前几年就说,可她一直觉得很遥远。今年突然就下了旨,明年就要出门,一下子把这事给拉到眼前,叫她实接受不了。
不过她担心还只是远嫁和留京里选择,婆媳问题简直像下辈子事,现想太早了。
但她也大概明白了额娘意思。福晋可能只是有些小麻烦,日后她遇上麻烦人麻烦事比福晋叫她为难一百倍。
想想以后,就会觉得见见福晋,跟两个姐妹吃饭也没那么难办了对不对?
二格格心情沉重去正院了,一路都想嫁人事。阿玛和额娘一直想叫她留京,为这个从几年前就开始装病,今年阿玛说叫她再病一病。
她不是说丧气话,只是阿玛这招真能行吗?指婚是皇上,说起来她还是皇上孙女呢,却从来没面过圣,没跟皇上说过话。
皇上那么喜欢直郡王,对直郡王大格格也是常有赏赐,听说小时候她就见过皇上。可皇上还不是说指就指出去了?
到时候皇上指她,估计阿玛也是无能为力。
想起连阿玛都可能护不住她,二格格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来!心想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不哭,不叫阿玛额娘担心,高高兴兴嫁出去。
颁金节前,二格格给直郡王大格格递了贴子,想约她出来玩。结果回贴说大格格抱病,谢过她好意,还给她带了一箱东西。她打开一看,都是大格格常用。
来人是大格格贴身丫头,道:“我们格格说了,这些她也用不着,留给格格做个念想吧。”
二格格拿着一个香木玲珑球,送走来人,她去找额娘说要去探望大格格。
李薇正逗四阿哥,闻言把这小子抱开,道:“想去就去吧,多叫几个人跟着。你说直郡王大格格是生病,我这边准备些药,你就带些点心玩物过去。”
二格格叫刘太监做了一盒子香酥奶油包,外裹炸酥金黄面皮,里面是雪白奶油。
到了直郡王府,没见着直郡王福晋就直接去了大格格院子。
大格格与二格格、三格格、四格格住一起。都是同母姐妹,曾经叫二格格非常羡慕,要是大姐和三妹也都是额娘孩子就好了。
可今天她见着躺床上一脸病容直郡王大格格,直郡王二格格哭得眼睛都肿了,心里突然庆幸起来。
虽然她与大姐和三妹感情也很好,但到底比不上同母。大姐隐约透露过想远嫁蒙古,好把三妹留京里。二格格当时只觉得她想太多,三妹还小呢,再说阿玛想保下她们两个,肯定也不会不管三妹。
但看直郡王府姐妹,她终于明白大姐只是担心有万一,所以宁愿不去赌这个万一,她要是万无一失。
以后要对大姐和三妹好一点。
她把带来点头送上,直郡王大格格很捧场吃了好几个,连奶娘都劝她不要吃了,免得积食。
“这东西倒鲜,你们府上厨子可真不错。”直郡王大格格笑道。
二格格得意笑,说:“你喜欢,我就叫人天天给你做,再给你送来。”
“不用了。”直郡王大格格摇摇头,坐她旁边直郡王二格格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二格格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坐车上她忍不住叫车夫些回家。直郡王府那股悲凉劲实叫她害怕。
晚上,直郡王府长史来找四爷,想借做奶油包刘太监去他们府上侍候一阵。
四爷当即应下,叫苏培盛去喊刘宝泉过来。
苏培盛呵呵笑道:“主子爷,奴才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刘宝泉下午剁鸡子不小心把手指头给剁了,这会儿就是叫他去了直郡王府上,只怕也是什么都干不了。”
这老贼也太狡猾了,他还当他真是不小心剁着自己了,还笑话他老眼昏花,结果是为了这个啊。
前院膳房,刘太监正抱着手躺床上哼哼,他徒弟小路子胆颤道:“师傅,徒弟真不用也剁自己一刀?”他下午还不明白师傅干嘛突然亲自剁鸡子呢。
去直郡王府还能回来吗?会不会叫直郡王大格格干脆带到蒙古去?
他才不要去!
刘太监白了他一眼,道:“放心吧,就你这没长毛样子,人家还不放心叫你过去呢。”
果然,四爷想了想,把屠河交给直郡王长史带走了。都是膳房师傅,叫苏培盛问过他也会做这奶油,以前刘宝泉没来时手艺也不错,是侍候他膳食。
小路子巴门槛看着屠师傅苍白着脸,身后跟着他同样白着脸徒弟跟苏培盛身后出去,抹了把额头汗,嘘道:“真是老天保佑!”
135、嫉妒
马佳氏四贝勒府外等了约有两刻钟才见到妯娌出来,她掀起车帘见妯娌看着神色举止还行,猜不出她怎么会东小院耽误那么长时间。
等她上了车,马佳氏赶紧问她:“怎么?是不是冒犯侧福晋了?”
妯娌摇摇头,长舒一口气道:“没,就是刚进去时正碰上侧福晋跟二格格说话,我就等了一会儿。”
马佳氏放心了,妯娌把她带上车一个包袱解开,说:“我跟侧福晋说起了我家强哥,这是赏我们强哥东西,嫂子,你拿回去给弛哥用吧。”
“主子赏你就接着吧。”马佳氏看还有半块尺头,道:“看给强哥做件衣服,回头有机会穿给侧福晋瞧瞧。”
妯娌兴奋脸发红,道:“嫂子,你说过年我带强哥过来给侧福晋磕头行不行?就穿这个做衣服。”
马佳氏见此劝她道:“你先别忙,过年侧福晋是必定要进宫,等闲下来咱们再看。反正弛哥十六日就该回来侍候二阿哥了,到时再打听打听。”
妯娌这会儿缓过来不害怕了,忍不住跟马佳氏说:“李主子真是个和气人,见了我就叫座,看我送东西就道谢,还叫人端茶上点心。”她想起早年巴结他们这一旗佐领时,从头到尾不说有座,放下东西就被人撵出来了,说是家里地方小站不下。
这一比,四贝勒侧福晋没有一点架子,人还漂亮和善。
马佳氏听了两句,见她都开始说侧福晋穿衣服戴首饰,喝止她道:“住嘴吧,主子跟前事也是你能说?当奴才头一件事就是嘴紧。你什么时候见我把侧福晋事往外说过一句?”
妯娌马上被她吓得白了脸,胆怯道:“嫂子别怪我,我是乐糊涂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马佳氏知道她一惯也是个稳当人,嘱咐道:“你这一时糊涂,我也不怪你,只是回去你可要嘱咐强哥,要是他跟你学了这个毛病,我绝不敢叫你大伯把他送到主子跟前去。”
一听居然要影响儿子前程,妯娌抬手就要自己掌嘴,被马佳氏按住手:“你心里有数就行。这事不必我说,你也该知道轻重。”
妯娌连连点头,回家了也一句不肯多说,只说侧福晋人好和气,她小姑子好奇问了句侧福晋好看不好看?不等马佳氏说,她就道:“小姑奶奶,不是我这当嫂子说你,只是主子事,咱们还是不要多打听好。主子就是主子,不是咱们嘴边话瓣。”
她小姑子还要不高兴,被傅鼐额娘,家中老太太一巴掌呼到脸上,喝道:“跪下!”
小姑子含泪跪下,老太太骂道:“你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今晚罚你不许吃饭!滚回去跪着捡一个时辰佛豆。”
等小姑子出去,老太太对马佳氏道:“老大家,你给嬷嬷说,对孩子再严厉点。她现还是这个脾气,我可真不放心让她进宫去。”
马佳氏应下了,劝道:“咱们不着急,还有两年呢。”
老太太叹道:“送姑娘进去那是博咱全家富贵,可也是拿姑娘命去博啊,谁知道她进去是个什么样呢?有没有造化先不说,能平平安安我就知足了。”说着老太太发了狠,“要是教不好,我宁愿不叫她进去。”
一屋子女眷都沉默下来,老太太叹道:“侧福晋那样人,一次能出几个呢?小孩子想事情都简单,只盯着瞧人漂亮不漂亮,谁又能靠脸活一辈子?汉人都说红颜未老恩先断。能叫男人十几年都只看着一个人,都不是简单人。”
她看向下面几个儿媳妇,问:“我只问你们,谁能拍着胸脯说叫你们男人十年都不生外心?”
马佳氏和她妯娌都感觉复杂起来。马佳氏嫁给傅鼐时,他屋里就有了一个侍候丫头,还早早养下了个男孩。不过那个男孩病不好,种痘没熬过去。
她妯娌却想起侧福晋,听说汉人皇帝有个胖妃子,为了她连国都亡了。侧福晋大概就是那妃子模样吧,要是她有侧福晋那么美,别说十年,一辈子都能把自家男人攥手心里了。
东小院里,李薇正试衣服。
去年做还有好几件从来没上过身,她叫玉瓶找出来想试一试,结果一穿到身上,她惊讶发现居然穿得进去!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没怀上四阿哥,这表示她身材恢复到去年了!
乐得她低着头看来看去,掐着腰道:“不用改了,这都可以直接穿了。”
虽说旗袍都是直筒,可她偏爱腰这里掐一下腰,显腰线。所以能穿得进去真表示她瘦了!
她正美着,想把剩下几件都试试,四爷刚好进来了,她对着镜子瞧瞧没什么问题就直接出去迎接,没忍住问他:“爷,我这么穿好看吗?”
说着他面前美美转了一圈。
四爷换了衣服,见她就身前转圈,美得都上天了,什么好衣服这么高兴?他佩服素素就是丁点大事她这里都值得一乐。
仔细打量了她身上衣服几眼,这料子有些眼熟,问了句:“今年冬衣已经送来了?”
李薇对又变细腰真是百看不厌啊,道:“去年,还没上过身呢。”
四爷坐下道:“你旧衣多得干脆送人吧,今年那匹珍珠红料子,等那个做出来你穿给爷看。”
珍珠红料子是今年八月末戴先生送来,仿佛他现又开始做南北货了。李薇一直没搞清楚这戴先生是何许人也,拿到南货后,她还好奇问四爷:“戴先生前几年不干了,现又做生意了?早知道那柄扇子托给他就行了,省得叫傅弛阿玛跑这一趟,今年过年怕是回不来了。”
傅弛是弘昐哈哈珠子,李薇以关心儿子同学心态来关心傅家。前两天傅弛二婶来,她还特意留她用了茶。
哪知四爷听了她话就发笑,完了道:“戴先生是有大才人,以后不可对他如此轻慢。”
连四爷都称戴先生,李薇立刻知道这人来历只怕是不小。
那匹珍珠红衣料是素面,就是颜色特别难得,光下看是很淡很淡粉色,暗处却像是后世亮面西瓜红,就是没那么闪。听说是织布线就染过好几层色,等织成了再染色才能做出来。
听说这种料子做法难得复杂,一年料子能染成这样不到十分之一,所以没有做为贡缎进到宫里。
李薇也是出宫后才知道,好东西都不宫里。
貌似是越难得,越不会往宫里送。万一皇上用着好了,再朝他们要拿不出来就该被怪罪了。
市面上这样料子也见不着,有点内部货意思。说来这戴先生果然本事高超,能拿到这种料子送过来,江南有些能量吧?
想起那匹珍珠红,李薇脑洞开得有点大。主要是那料子捧来时,她连交给绣娘下剪子裁开都觉得是罪过。太美了,舍不得。
听四爷说要她把衣服送人,再舍不得也交待玉瓶:“那这几天你带着人把我衣箱子理一理,长年不穿找出来,正好这些日子来家里人多,看着赏出去也就完了。”
等她坐下,四爷笑看她道:“瞧这可惜样子,日后给你好东西多着呢,这些算什么?衣服这东西不经穿,隔年就没那么鲜亮了。”
李薇叫他说破脸有些红,牵着他手指摇了摇道:“再可惜,爷说给人就给人,我可是样样都听爷。”
“是,你都听爷,所以爷不能叫你吃亏。”他捞住她手握住道。
用晚膳前,四爷问起二格格:“她不是昨天去了直郡王府?怎么今天不见出来?看着大格格难过了?”
李薇叹道:“是啊,昨天回来就没精神,饭都没吃多少。我本来想叫刘宝泉做几道点心哄哄她,谁知道他居然伤了手,只好叫他徒弟来,我尝着就是不如刘宝泉做得好。”
四爷想起屠河刚叫直郡王长史带走,要是人还也能叫他给二格格做几道点心。
放下筷子,他交待苏培盛:“去看刘宝泉手怎么样了?要是还能侍候,叫他做两道拿手给二格格开开胃。”
苏培盛心道就算没您这句话,这老小子只剩一口气也会爬起来。这就是个马屁精。为了拍主子马屁他是连命都不要。
他回前院膳房,果然见着刘太监早就抱着手站灶间里,身边就是他徒弟小路子正揉面,他一句口令,小路子一个动作。
他站灶间外头喊刘太监出来,说了四爷话,刘太监果然正色道:“主子有话,老奴这点伤算什么?”
苏培盛呵呵笑道:“您老这伤……伤得巧啊……”
刘太监也呵呵笑,一躬腰:“托您福。”
把苏培盛给噎得不行。
可当晚刘太监点心也没哄得二格格多用几口,听苏培盛说了后,刘太监抱着手痛悔都是奴才不中用。
见二格格一整天都没胃口,李薇就提着心,第二天四爷前脚起身去前院,她就去看了二格格,两个贴身丫头都陪屋里,一见她就小声道:“格格晚上要了两次水,但没起夜,奴婢怕是……”
李薇心里也是一沉。她先试了二格格额温和手心,摸不出来所以然,又伸手到被子里摸了她小屁屁。
这还是她现代妈教她,当时她头晕,体温计却只测了三十七度,去医院说没事,回来她妈就叫她上床歇着,摸了摸她小屁屁后肯定说是发烧。
初中她还叫妈妈摸屁屁真不好意思!
她妈就说:“屁|股什么时候都是凉,它都热了,还能不是发烧?”
果然下午李薇体温就飚到了三十七度八,到了晚上九点烧到了三十九度。
二格格迷糊睁开眼,不依道:“额娘你干嘛?”
李薇给她掖掖被角,“额娘来看看你。”
然后出来对玉瓶说:“叫白大夫过来一趟。”
此时天上还挂着星星月亮,白大夫家早几年就挪到了府后面街上,玉瓶告诉赵全保,往上一路捅到了四爷处,于是苏培盛亲自去接白大夫进来,四爷匆匆又回到了小院。
二格格已经醒了,李薇不叫她起来,让她继续躺着。四爷来了直接进到里屋,二格格自觉头没梳脸没洗,拉起被子遮住脸道:“额娘你叫阿玛出去嘛。”
李薇叫她这小姑娘小羞涩逗笑了,拉下被子道:“乖,叫你阿玛看看,不然他不放心。”
四爷也是很认真严肃试了额温摸了手心,白大夫说话音就到了,屋里点上灯叫大夫给二格格切脉瞧病,两人到了外屋,四爷微微皱眉道:“只怕是直郡王府叫那大格格给过了病。”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李薇叹了口气,见他面色不好,安慰他道:“额尔赫身体一向不错,想必是不会有事。”
直到白大夫出来,四爷脸色都没好转,李薇见他出来就回去照顾女儿,挺同情四爷面前战战兢兢白大夫。
因为四爷博文广记,医书也是有所涉猎。白大夫说个医书上理论案例,他还能跟他辩辩,开个药方,他还要考问一下七情,相畏相杀,相恶相反,说得头头是道。每回白大夫开药方都能叫四爷给问得一头汗。
拿了方子,府里就有药库。苏培盛刚要拿着方子去前院,四爷叫住他,沉吟了一分道:“拿到后院给福晋。”
苏培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麻利奔去了后院。福晋作息与四爷是一样,从她进阿哥所那天起,就是四爷三点起,她也三点起,四爷歇不歇正院都一样。
苏培盛拿着药方敲门时,福晋已经念完一卷经,准备捡佛米了。
听了庄嬷嬷话,她起身道:“请苏培盛进来。”
苏培盛进来跪下磕头,一五一十把二格格有病,请白大夫到切脉开方子全说了后,递上药方。
福晋接过扫了一遍,放托盘里对庄嬷嬷道:“嬷嬷赶紧去,这可耽误不得。”庄嬷嬷应了,她再对苏培盛道:“我就不耽误你差事了,你跟着庄嬷嬷直接去药库,捡了药回去给白大夫看过后马上熬了给二格格用下。”
庄嬷嬷叫小丫头去她屋里取个盒子来,到了内院库房前,她摸出一把小钥匙,小丫头也抱着盒子步跑来。
她道:“好孩子,辛苦你了,去玩吧。”
等小丫头走了,她用小钥匙打开盒子,里面才是库房钥匙,好大一把。
打开大门,点灯进去就是摆得满满各色箱子。苏培盛留库房外,庄嬷嬷叫来管库识药太监,按着方子一样三倍抓药,分做三包,包好提出来交给苏培盛,
苏培盛接了药没有多说,转身就小跑着回东小院了。庄嬷嬷送他出了院子才转回来,进屋却见福晋沉思。
她过去道:“主子,苏培盛已经拿了药走了。”
福晋:“嗯。”
庄嬷嬷想了想,说:“二格格也真是可怜,人病了都不舒服,她这么小肯定不舒服了。”说完还是不见福晋接话,她试探着问:“主子,您这是……”
福晋仿佛刚回神,道:“……二格格有了病,你跟大格格和三格格说一声,虽然不能叫她们去看,但可以送点亲手做小东西叫人送过去,也是一份姐妹间心意。”
庄嬷嬷应下了,见福晋再无吩咐,还是避出去了。心里嘀咕,不知道福晋这是想什么这么入神。
屋里,福晋猜四爷……或者是李氏用意。
一顿饭都前院叫李氏怎么会叫人到后院药库来取药?
苏培盛李氏使唤不动,要是四爷吩咐,他又是什么意思?
转眼就是颁金节了,二格格此时病了肯定进不了宫。
福晋闭目把这些年事都心里转了一遍,尤其是关于府里几个女孩子,慢慢打定了主意。等早上大格格和三格格来请安,她特意嘱咐大格格去看看二格格。
大格格一怔,看庄嬷嬷,见她也是一脸不解。
上头,福晋道:“三格格还小,就不叫她过去了。你去,带上你和三格格给二格格礼物,叫她好好养病,等好了再一起玩。”
大格格屈膝福身:“是。”
等她去看过二格格回来,福晋单独跟她说:“回去你也病一病吧,颁金节额娘就不带你进宫了。”
大格格马上说:“额娘……我……”
福晋拍拍她手,道:“我知道你心思,只是这事你阿玛有另外打算……他也是为你好。等日后慢慢再跟他说,你先照你阿玛意思办。”
大格格不敢争执,只好答应下来回了屋子。三格格还等着她,一见她就问:“二姐怎么样?”
大格格一见她就笑了,拉着她手坐下道:“没什么,还冲我笑呢,就是咳嗽得厉害。你可不能去看她,偷偷去也不行。等她好了,再叫她来玩。”
三格格乖乖应下来,关心对她道:“姐姐,你好也喝碗药防一防,你身体弱。”话不用说,她是担心大格格去一趟二格格那里,再生病了怎么办?宋氏虽是生母却一直看顾不了她们,福晋是好,也隔了一层。
长姐如母,大格格对她来说就是这么重要。
大格格眼眶微湿,含笑点头。送走三格格,大格格坐床上想,她不能错过颁金节,每年只有这几次机会能娘娘面前表现一二,能多争几分颜面,日后她和三格格就能好过一分。
她不知多羡慕二格格,阿玛天天都去东小院,天天都能见到她。她与三格格却是难得能见一面阿玛。
福晋说阿玛叫她装病,早就跟她商量过不叫她远嫁蒙古。可直郡王大格格都要嫁,阿玛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吧?
府里三个女孩,二格格有侧福晋护着,要是真有哪个人肯定不会远嫁,必然是她。她与三格格就难说了。
小时候,阿玛还曾带她去跑马,等三格格出世后,阿玛讨厌额娘,连带对三格格也冷淡了几分。
她这个当姐姐,不能不护妹妹。如果真要有人去蒙古,她去。
可福晋话和阿玛交待她都不能不顾……
大格格看着窗外东小院方向,想起白天她去看望二格格时,张德胜就守西厢房外面。她见过这个太监,知道这是前院苏培盛徒弟。后院里连福晋也不能叫他做事,他留这里,肯定是阿玛吩咐。
大格格心里涌起细如针刺嫉妒。
比起二格格,她和三格格就不是阿玛女儿了吗?难道就因为额娘犯错,阿玛就这么讨厌她们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没有番外,明天见2
136、喜乐
永和宫里,德妃正和嬷嬷商量着颁金节事。
嬷嬷担心道:“皇上刚发过火,咱们这么大肆庆祝真合适?”
德妃刚才定下全宫打扫,永和宫下人都要穿上衣,就连小太监也要颁金节前沐浴修发。另外依附于永和宫那些小贵人小妃嫔颁金节当日全都要盛装出席。哪怕她们没有聆听圣训资格也不能例外。
“我出银子给她们做衣服、首饰还不好?就算不出去,屋里自己看也行啊。”德妃放下手中库房册子,道:“叫她们都到永和宫来,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嬷嬷强不过主子,再不安也领命而去。
结果小妃嫔和宫女太监们却都高兴坏了,虽然往前颁金节宫里也有赏赐,但那不过是应景而已。永和宫这番大赏是意外之喜!叫永和宫上下和附近人这几天里人人都面露喜色。
人人都有衣服,个个都能戴上首饰,这对只靠份例,见不着皇上小妃嫔可是一件大好事。
近年皇上不大留恋后宫,跟有宠有子妃嫔相比,她们才是真正可怜人。太监宫人克扣暂且不说,头上戴金饰不亮了,身上绸缎失色了,这样偶尔出门逛个花园都叫人沮丧,叫人看见也是丢人现眼。
越是无宠,越怕人叫破说她无宠。所以衣服也不敢洗,怕洗掉了色,首饰没有,只好自掏腰包托人去宫外带。自已银子不够用,就跟家里哭求。样样件件,说起来都是血泪。
一时间,永和宫门庭若市,不少小妃嫔到永和宫来谢恩,她们欢欢喜喜来,高高兴兴走。德妃娘娘手上松,不穿旧衣,不戴旧首饰人人有份。搞得有些眼皮子浅小妃嫔就天天到永和宫去,恨不能多占些便宜。
翊坤宫里,宜妃哧笑道:“真不愧是宫女子出身,体察上意是一套一套。”她扔了手里桔子,对嬷嬷道:“咱们也大赏,多赏。宫库里我不用东西都捡出来,看哪个顺眼就送人。”
嬷嬷凑趣笑道:“奴婢瞧着永和宫顺眼,不如先挑几样大给那边抬去?”
宜妃被她逗得呵呵笑,点着她道:“好一张嘴!就这么办!早年我得一张紫檀屏风,百蝶穿花那面,给永和宫扛过去得了。”
嬷嬷领命而去,很翊坤宫上下也接娘娘赏赐接到手酸。
有两大宫妃带头,宫里因为查菜户、干亲而低迷气氛终于颁金节前热闹起来了。
这时,四爷递上了二格格告病,侧福晋颁金节就不进宫话。
德妃听了不说不,但脸上也是没有一点笑模样。
她问嬷嬷:“四贝勒家二格格病得如何?”
苏培盛递了不少银子,四爷又是德妃长子,嬷嬷倒是实心实意道:“听说是去瞧过直郡王家大格格后,被过了病,现还烧得起不来呢。他们家侧福晋天天守孩子跟前,寸步不离。”
德妃听到直郡王大格格就微微皱眉,皇上下旨也有你们讨价还价余地?不过是皇上厚恩,这就一个个持宠生骄,得意忘形起来。宫里嫁了多少公主出去?皇上就不心疼?一个郡王长女也敢拿架子,难不成她能比公主还贵重?
“二格格是个好孩子,心底仁厚啊。”德妃叹了声,不是去看望直郡王大格格也不会生病。
嬷嬷试探看着她:“娘娘意思是……”
德妃想了想,道:“这李氏虽说没把二格格生好,但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叫她进来,我亲自赏她。”
嬷嬷不大明白,她收了银子就还想再劝,德妃又点了一句:“你告诉老四,颁金节是满人大日子,叫他们府上能进来都进来吧。”
这话一说,再无回旋余地。
苏培盛谢过嬷嬷,心里埋怨她收银子不办事,但也只好原话回给四爷。
四爷放下书册,苏培盛心中怨那嬷嬷没办好事连累他,嘴上出了个主意:“想来是那传话没说清楚……要不,还是请福晋进宫亲自跟娘娘说?”
福晋能说动娘娘,那说明他这主意出对了。要是连福晋都说不动娘娘,那他没办成也是理所当然啊。
四爷品着德妃后那句话,摇头道:“算了,叫人准备颁金节东西吧。”
苏培盛赶紧应下,见四爷起身去了东小院,大概是想亲自跟李主子说一声?他都想对李主子竖个大拇指。
刚侍候主子爷时不过是个小格格,就算是宫里主子们也没有被皇上记着十几年,她倒是越来越得宠了。
东小院里,二格格听说大格格从她这里回去也头晕头痛,就撵李薇回去。
“额娘你别我这屋待,大姐都叫我给害了,你还有四弟要照顾呢,要是我连他都害怎么办?”二格格拿被子蒙住头缩床里。
李薇把蜂蜜红梨川贝羹递给玉瓶,听她闷被子里咳嗽就心疼,上前把她从里面扒出来,见她脸都憋红了,笑道:“别胡思乱想了,把这碗羹给用了,看能不能止住咳嗽。”
二格格披上棉袍一口口吃着,她顺着她头发,说:“你不懂,这小孩子啊换季时候小病一场是有好处,好了以后这一冬都不会生病了。”
二格格没那么好哄,吃完把碗给丫头,说:“额娘你又骗人。”
李薇严肃道:“我可没胡说。我都想病一场呢,完了这个冬天都能放心了。”
二格格戳戳她,一脸调皮样说:“额娘你回头看看呀。”
李薇心里一抖,回头就见玉瓶掀起帘子垂头站门边,四爷就那里正看着她。
暗暗瞪了这个傻瓜一眼,没见过还咒自己得病。他进来先摸摸二格格额头,还是有些烫,问她:“今天还咳不咳?”
二格格见额娘面露怯色,连忙替额娘说好话:“不咳了,额娘给我炖了红梨川贝,喝了就不咳了。”
四爷轻轻一哼,淡淡道:“你额娘能有你一分懂事就好了。”
他这么说,二格格求饶拉拉他,冲李薇那边歪歪头。
四爷拍拍她小脑袋,说:“好好歇着,等你好了阿玛带你去骑马。”然后就拉着一直缩后面李薇出去了。
两人回到正屋,先洗手换衣服再坐下说话。
四爷心里还记着刚才听到话,端着茶慢悠悠道:“不是说想生病?那还洗手换衣服干什么?”
李薇赶紧上前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后趴他背上撒娇道:“我那是安慰孩子呢,一听大格格也病了,她就担心得不得了,都不叫我进屋。”
他放下茶握住她手,拖到面前看着她说:“宽慰孩子也不能咒自己生病,你这嘴上不把门毛病几时才改?”
她坐到他膝上,继续轻轻摇晃着他撒娇:“我再也不敢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搂着她道:“孩子们病了我是着急,可你要病了叫我怎么办?嗯?爷你心里就这么铁石心肠?你就舍得叫爷一头牵着孩子,一头再担心着你?外头事,府里事样样都叫人焦头烂额,也就你这里能松些,你还要来伤爷心。”
头一回‘被’四爷撒娇叫李薇有些招架不住。
赶紧搂着他拿出哄三阿哥、四阿哥口吻说:“好、好、好,都是我错,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一定长长久久陪着你,陪到你烦。”
她抱着他脑袋啵啵连亲,不管鼻子眼细碎吻上去。两人渐渐搂一起,先是细细吻,然后慢慢吻着彼此,缠绵接了个长吻。
不是情|欲吻,而是纯粹为了安慰抚慰对方。
一吻毕,李薇竟觉得两人心灵相通。她睁开眼,与他对视良久。
四爷眼睛以前也不觉得有深邃啦,像夜空啦宇宙啦,有着亘古思念与眷恋等种种魅力加成。
可今天两人视线就像被吸住似挪不开。
好久不说真爱,但今天,她有种两人此刻真相爱感觉。
四爷微微露出个笑,她没忍住凑上去与他两唇相贴,就这么贴一贴都叫人心动。
两人抱一起很久没有说话。
直到玉瓶看时间差不多该午膳了,重要是四阿哥该吃奶了,就隔着门帘小声叫了声:“主子?”
与此同时,东侧间四阿哥也呼唤额娘。
李薇马上从四爷怀里起来准备去喂孩子,气氛被打破叫她既不舍又有些害羞,她不看他匆匆整理好身上衣服,却出去前回头很说了句:“爷,刚才咱们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是吧?”
她有些小得意,说了又觉得肉麻,扔下这句就溜出去了。
屋里,四爷也被刚才感觉迷惑住,正回味就听到她这句话,不由得失笑起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这首曲突然跃入心头,细品起来与刚才心境竟是惊人相似。
他把‘相思’二字嘴里咀嚼数次,换来深深一叹。
人生将近而立才解了相思一味,也算是个收获了。
仿佛有根弦牵着他,叫他起身出了西侧间,来到东侧间。见屏风后床上素素正背对着他,四阿哥两条小粗腿正那里踢着,她一边喂着他还一边说:“该给你断奶了臭小子,过了颁金节就没这个福利啦,趁现多吃几口吧。”
他听到又是忍不住发笑,对着孩子从来没个正形,连四阿哥这连人话都还听不懂娃娃也要胡扯八道。
隔着屏风,他站那里看有足有小一刻,见她喂完抱开孩子要收拾了才转身离开。
一旁奶娘从头看到尾,却一声都不敢吭。主子爷从进来到出去都没瞟她一眼,像是压根没看到她这么个大活人站这里。
李薇喊她:“过来把这小子抱开。”
奶娘赶紧过去,见李主子抖着衣服娇嗔道:“臭小子边吃边吐,瞧把额娘衣服都吐脏了。”
她叫玉瓶拿换洗衣服和热水进来,转身进屏风后擦洗换衣,却看到奶娘一直盯着她看。
不等她问,玉瓶就斥道:“没规矩!”
奶娘马上垂下头。
李薇把这事抛到脑后,出来对奶娘道:“一会儿用膳不要喂四阿哥,叫他自己吃。”再对玉瓶道,“一会儿你过来看着。”
这些奶娘嬷嬷侍候小主子唯恐不够心,她交待叫孩子自己吃饭常被她们阳奉阴违。叫她都猜她们是不是嫌每回吃过饭都要给小孩子换衣服重擦洗太麻烦才这样。
四阿哥都一岁了,再像小时候那样没人喂就不会吃可不行。
等她出去,玉瓶多留了一步,对奶娘道:“你也是侍候老人了,怎么今天倒失了分寸?哪有你盯着主子看道理?”
奶娘有心说出四爷刚才偷看李主子喂奶事,又觉得说出来倒像是给主子爷脸上抹黑。主子爷是什么人?他想看主子给孩子喂奶……不管怎么看,都不关她事。
她也只是一时想看看李主子……是不是狐狸精变……
奶娘赶紧把这个念头按下去,连声道:“姐姐,我再不敢了。求您别说出去。”
玉瓶也不想惹事,都赶了一个奶娘了,那人现正外头想办法要再回来。虽然四阿哥已经该断奶了,但近都要过节了,还是别叫奶娘们再出事了。
不然,正院那边只怕就该抓东小院小辫子了。
玉瓶安慰奶娘说:“你记着就好,咱们主子一向待人宽和,只要你侍候好四阿哥就什么事都不会有。放心吧。”
近正院小把戏越来越多,叫人烦不胜烦。
玉瓶早就提起了心,院子里有她们,外面有赵全保。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这叫玉瓶就算睡觉都不安心,总心里想,正院里福晋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呢?
正院里,福晋问庄嬷嬷:“大格格和三格格这几日如何?”
庄嬷嬷说了遍大格格与三格格饮食起居。
福晋问:“大格格不是从东小院回来后头晕头痛?现没再加重吧?”
庄嬷嬷笑道:“都是托主子爷和主子福,听说大格格也就是头疼罢了,多歇歇大概就没事了。”
福晋不再多问,就叫她下去了。
到了下午,她叫人把大格格唤来,遣退左右,也不与她多说,只拿了本《孝经》给她看,指着书问她:“宜尔哈,什么是孝呢?”
大格格慢慢跪下,浑身颤抖,一滴泪也不敢留。
福晋看着她,不是不明白她疼爱妹妹心意,可四爷已经发了话,就容不得她自作主张。何况四爷和她决定要孩子装病,这是担了多大风险?不是为了她终身,四爷与她何必如此殚精竭虑?
想到这个,福晋就有些冒火。
她淡淡道:“你只顾着三格格,难道就能罔顾你阿玛待你心意不成?”
大格格频频磕头,哭道:“女儿不敢……女儿……女儿只是一时糊涂……”
福晋让她哭了一阵,不趁这个机会打消她念头,日后要是外面露了馅,那就是给全府惹祸。
等大格格被吓得浑身发抖,她才把她扶起来,叹道:“扎喇芬还小,你阿玛总不见得单把她一人忘了,他只是觉得如今你大,危险,才想着先把你给撇出来。等扎喇芬长大,你阿玛肯定也会给她打算。你就不要操这份心了,好好听大人话,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大格格听了她话仍然不能放心,壮着胆子问:“直郡王大格格都不能幸免,要是我真能留京里,余下两个妹妹……真也都能留下来?”
她话里意思就是怀疑府里真能平安留下三个女孩?
如果留不下来,她已经留京里了,余下二格格和三格格,要是都远嫁蒙古那没什么可说,要是还能保下一个,那会是谁?
她期待看着福晋,几乎盼望她能开口保证会留下三格格。
侧福晋再厉害,还是比不上福晋是不是?侧福晋到时肯定会为了保住二格格而使力气,要是福晋能愿意保下三格格,那三格格还是有希望留京。
可叫她失望是,福晋只是沉吟了片刻,对她说:“世事总不会如人意,你要明白,你阿玛和我都是盼着你们都能留身边。”
大格格沉默离开了,晚上,庄嬷嬷就来告诉福晋:“大格格病得起不来床了。”
福晋心底松了口气,道:“叫他们好生照顾着……请白大夫来看看吧。”
既然是装病就不能请太医了。
137、宫非
就跟现代所有晚会都是主持人致辞,歌舞,大合唱,独唱,相声,小品组合起来一样,大清所有节日庆祝也都大同小异。
先是皇上写赞美天地神祖宗皇上折子,由大学士读给大家听,然后祭一祭天地祖宗。
基本上大半个白天就浪费掉了。
从下午四点起,皇上带着男人们乾清宫或武英殿或其他什么地方开宴席,后宫没皇后,拜过太后就可以各回各宫了。
李薇等小辈带孙辈此时就永和宫等着德妃娘娘回来,一起等还有没资格去太后慈宁宫磕头小妃嫔们。
德妃回来,先温言软语说个对不住。底下人说娘娘辛苦,娘娘孝心去了,咱们不着急。
然后德妃进去换衣服洗漱方便,余下人继续等。过了两刻钟,娘娘出来,她们再依身份地位排个次序,进殿去给娘娘磕头请安。
这一通都完了,大家终于可以分别坐下了。
娘娘喜欢、亲近会叫到身边,成嫔和各位福晋都此列。弘昐等孙辈,娘娘会叫到身边来挑一两个问一问,就叫人带到偏殿去吃喝玩乐了。
余下小妃嫔往年此时都要回自己宫里了——永和宫不招待她们吃喝玩乐,今年却都留下来了。
这叫李薇挺惊讶。跟着惊讶还后头,永和宫大嬷嬷过来对她屈屈膝,她赶紧还礼,大嬷嬷笑道:“娘娘请您前边说话去。”
嗯?!
受宠没有,惊倒是好大一个!
本来跟她后头纳喇氏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么些年下来她还是一到外头就事事跟她学。
大嬷嬷也给纳喇氏找了个去处:“我叫人领您去陪着小主子们吧,今天宫里人多,小主子们没人看着也叫人担心。”
纳喇氏孩子就带进来了长女和长子,长子叫七爷带到前头去了。他们府里孩子虽多,但逢进宫就只叫老大进来。成嫔从来没说什么。
反正从成嫔到七爷全都是小心谨慎不爱出风头人。
纳喇氏也不是很有主意人,于是永和宫大嬷嬷说叫她去看孩子,她对李薇屈屈膝就去了。
唯一盟友是个靠不住家伙,而且已经投敌远去,李薇只好勇敢去见德妃了。说起来她嫁给四爷这么长时间,跟德妃面对面说话次数却连一只手都数不满。
印象中德妃不是个和煦人,虽然每次说话待她也算和气,但就是没有那种‘我喜欢全世界,我爱人类’感觉。
像是‘我不喜欢有人惹事’这种感觉。
貌似从外人看四爷印象,这对母子真是惊人相似啊。
反正都不够平易近人。身上就没点‘亲切’这个技能点。
进了永和宫正殿,永和宫大嬷嬷领着她溜着边走,叫李薇体会了一把从宫女角度看主子是什么感受。
阿哥所时住也是小院,没什么感觉,就是一眼望去除了盆栽瞧不见一点花花草草。要看花草只能去御花园。都说现代是钢铁水泥城市,紫禁城就是砖木城市。
她从角落里看,就觉得永和宫宫殿里其实大半都是昏暗,只有德妃与成嫔和福晋们坐着地方点了好多灯,照得那一块亮堂堂。虽然外面还是白天,太阳还很大,但宫殿深阔,大冬日殿门挂着棉帘子,为了挡风还摆了架屏风。
于是一丝阳光也照不进来。
而殿里就像已经是晚上了,会失去时间感。就像从电影院里突然走到外面一样。
等走到四福晋身后时,她陡然松了口气,有种重回人间感觉。刚才沿路走过地方其实都站着侍候宫女,以前李薇从来没注意过她们,就觉得她们应该那里。
只是这一刻感受就叫她不寒而栗。
殿角时真有种宫女都不算人,烛光中央主子们才是鲜活人。
而站这里,又觉得后面宫女们正阴冷盯着她。
李薇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德妃叫她来干什么?悄悄把她截回来,还不说原因。她看向德妃,正好见领她进来嬷嬷正伏德妃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德妃向她望来,微微一笑,真有破冰春绽感觉。
果然平常不笑也不温柔人一温柔起来才叫人震惊。李薇想起四爷对她撒娇说软话时样子,深深感觉这对母子果然很像。
德妃冲她招招手,她从福晋身后过去,跪右侧位置,磕头道:“奴才给娘娘请安。”
听头顶上德妃笑道:“起吧。”
一个宫女上前轻柔扶她起来,引她上前。
与德妃坐得近是成嫔,她打量了李薇几眼,笑着对德妃道:“娘娘身边人都带着灵气,这孩子好像就是娘娘指给四贝勒吧?”
李薇站宫女要她站地方垂头做恭顺状,宫女把她扶到这里就退下了。
德妃对成嫔道:“当年我没亲见过,是听储秀宫戴姑姑说这个孩子好,想着老四身边少个侍候就指过去了。”言罢才对站了一会儿桩李薇再次招招手。
李薇再上前一步,微欠身,德妃真·亲切和蔼看着她,说:“这些年你侍候老四也算有功了,去年又得了个四阿哥。”说完对后面一招手,过来一个宫女,手中捧着个托盘。
德妃指着那托盘道:“这是我早年戴,现不合适了,你拿去玩吧。”
宫女上前,掀开托盘上盖着红布,下面是一个绝对以沉死人为目金梳,成人手掌宽长,一看就是实金打造,是金雀衔花造型,不是凤或鸾,因为没有拖长尾羽和额冠。花枝垂下,有叶有花,花芯上镶了两颗还算透亮红宝石,都有手指肚大小,颜色发乌。
确是好东西,但太沉,单戴发髻是不可能,谁发髻也不可能坠得住这么沉发梳。戴它就必须戴旗头了——旗头也很沉。
所以一见,李薇就觉得头皮隐隐发疼。因为是娘娘赏,她好戴出来给娘娘瞧瞧。屈指一算,近进宫日子是过年。
还好,还有两个月。
李薇跪下谢恩,捧着托盘退下。
她进来就说了两句话‘给娘娘请安’和‘叩谢娘娘赏赐,奴才感激不,一定好好侍候主子爷’。
出来后李薇忍不住吐槽,这叫娘娘想跟她说说话?
看着手中托盘,是为了赏东西还是为了特意把她叫到面前赏东西?
虽然她脑子不太中用,但还是领会到了一点点德妃意思。
把她叫到面前是重点,赏东西只是个结尾。就是不明白叫她过去,是冲她,还是冲四爷?还是冲其他什么人?
永和宫正殿里,福晋从刚才李氏进来就提起了心,等娘娘突然赏了她东西,她突然就觉得脸上**辣。
侧福晋得赏,她却没有。
娘娘这是训斥她?
福晋把近事心里过了一遍,后想到了大格格今天没来事。虽然孩子们上前请安时,娘娘只是扫了一眼一句话没说。
二格格前段时间告病,大格格却拖了两天,昨天才病了。所以四爷就没特意为她递话,而是叫她今天来时候跟娘娘提一句就行了。
看来,娘娘是不满了。
福晋想找机会把事情圆回来,可娘娘与成嫔、十四福晋等人说得热闹,没有把话题往孩子身上拐。福晋甚至想要是能说个‘近天气越来越冷’,就能顺口把大格格也着凉生病事给也了。
可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她正着急,永和宫人传了什么话进来,一个嬷嬷对娘娘说了几句,娘娘就看向她。
福晋下意识挺直背,微微往前倾身。
德妃笑道:“正好我这里有东西要给惠妃,那边叫你过去,你就去一趟吧。”
惠妃?
福晋稀里糊涂叫人领走了。
德妃见她那副呆呆样子,对成嫔微微叹了口气。成嫔笑道:“小辈们都年轻,等大了就好了。”
德妃叹道:“你这是拿话哄我呢。这人要是不开窍,那是能照着一辈子去。要是能开窍早开了。”
不到六点,膳房就把今天晚膳送来了。七点刚过十分就放起了焰火,李薇听到外面响炮声,扭头看到灿烂焰火漆黑天幕上炸响,还怀疑看了看怀表,以为是它坏掉了
小孩子们才不管时间,他们已经习惯了看到焰火就放下筷子跑到永和宫庭院中看焰火去。
前面十炮都是大焰火,每放一个都能引来小孩子们惊呼。宫女太监和小妃嫔们也都站院子里,人人都仰着脸朝天上看。
德妃却对成嫔说:“该叫孩子们回去了。”
两个久居深宫女人对这个宫廷有深刻认识,她们都知道数日前那次搜宫仅仅是个开始。皇上已经连表面粉饰都顾不上了,赶颁金节前把宫里清理了一遍。
今天热闹只是暂时而已。
成嫔面色沉重,叫来七福晋嘱咐时,忍不住道:“回去跟老七说,近天气冷,叫他注意身体,别病了。”
七福晋只当是娘娘关心,福身道:“儿臣一定嘱咐我们爷。”
德妃发了话,李薇等人就被人以速度撮出了宫。弘昐紧紧拉着三阿哥手跟她后面,几乎是一路小跑。李薇怕孩子们紧张,还做出握拳摆臂跑跑动作,果然逗笑了弘昐和三阿哥。
四阿哥被四爷以年纪太小为由留府里,此时李薇才庆幸。
看来宫里果然是有事。
另外,福晋也叫她忍不住意。从刚才就见她神色不对。
到了宫门口,四爷已经等了,一句废话没有就叫他们赶紧上车。坐到车上,她抱着三阿哥,他还不高兴,拉着她说:“额娘,今天怎么出来这么早?焰火还没看完呢。”
以前都能看两、三刻钟,今天就看了一刻钟。
他没有表不知道时间,但他知道看得焰火没几炮!
李薇也有这种感觉,今天这节过有点虎头蛇尾。开头好大排场热闹,后面就匆匆结束。特别是今天连四爷都出来得早了,以前他们都要等他一会儿,因为前面会喝酒灌酒。
今天他出来这么早,是前面没喝酒?还是……前面席也匆匆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这么多,大家先看着,后面我再写
137悲苦
就跟现代所有的晚会都是主持人致辞,歌舞,大合唱,独唱,相声,小品组合起来的一样,在大清所有的节日庆祝也都大同小异。
先是皇上写的(或者大学士写的)赞美天地神祖宗皇上的折子,由大学士读给大家听(大家跪着听),然后祭一祭天地祖宗(继续跪着,磕头)。
基本上大半个白天就浪费掉了。
从下午四点起,皇上带着男人们在乾清宫或武英殿或其他什么地方开宴席,后宫没皇后,拜过太后就可以各回各宫了。
李薇等小辈带孙辈此时就在永和宫等着德妃娘娘回来,一起等的还有没资格去太后的慈宁宫磕头的小妃嫔们。
德妃回来,先温言软语的说个对不住。底下人说娘娘辛苦,娘娘尽孝心去了,咱们不着急。
然后德妃进去换衣服洗漱方便,余下人继续等。过了两刻钟(大概娘娘还会叫人捏捏肩歇一歇),娘娘出来,她们再依身份地位排个次序,进殿去给娘娘磕头请安。
这一通都完了,大家终于可以分别坐下了。
娘娘喜欢的、亲近的会叫到身边,成嫔和各位福晋都在此列。弘昐等孙辈,娘娘会叫到身边来挑一两个问一问,就叫人带到偏殿去吃喝玩乐了。
余下小妃嫔往年此时都要回自己宫里了——永和宫不招待她们吃喝玩乐,今年却都留下来了。
这叫李薇挺惊讶的。跟着惊讶的还在后头,永和宫大嬷嬷过来对她屈屈膝,她赶紧还礼,大嬷嬷笑道:“娘娘请您前边说话去。”
嗯?!
受宠没有,惊倒是好大一个!
本来跟在她后头的纳喇氏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么些年下来她还是一到外头就事事跟她学。
大嬷嬷也给纳喇氏找了个去处:“我叫人领您去陪着小主子们吧,今天宫里人多,小主子们没人看着也叫人担心。”
纳喇氏的孩子就带进来了长女和长子,长子叫七爷带到前头去了。他们府里孩子虽多,但逢进宫就只叫老大进来。成嫔从来没说什么。
反正从成嫔到七爷全都是小心谨慎不爱出风头的人。
纳喇氏也不是很有主意的人,于是永和宫大嬷嬷说叫她去看孩子,她对李薇屈屈膝就去了。
唯一的盟友是个靠不住的家伙,而且已经投敌远去,李薇只好勇敢的去见德妃了。说起来她嫁给四爷这么长时间,跟德妃面对面说话的次数却连一只手都数不满。
印象中德妃不是个和煦的人,虽然每次说话待她也算和气,但就是没有那种‘我喜欢全世界,我爱人类’的感觉。
更像是‘我不喜欢有人惹事’这种感觉。
貌似从外人看四爷的印象,这对母子真是惊人的相似啊。
反正都不够平易近人。身上就没点‘亲切’这个技能点。
进了永和宫正殿,永和宫大嬷嬷领着她溜着边走,叫李薇体会了一把从宫女的角度看主子是什么感受。
在阿哥所时住的也是小院,没什么感觉,就是一眼望去除了盆栽瞧不见一点花花草草。要看花草只能去御花园。都说现代是钢铁水泥的城市,紫禁城就是砖木的城市。
她从角落里看,就觉得永和宫宫殿里其实大半都是昏暗的,只有德妃与成嫔和福晋们坐着的地方点了好多灯,照得那一块亮堂堂的。虽然外面还是白天,太阳还很大,但宫殿深阔,大冬日殿门挂着棉帘子,为了挡风还摆了架屏风。
于是一丝阳光也照不进来。
而殿里就像已经是晚上了,会失去时间感。就像从电影院里突然走到外面一样。
等走到四福晋身后时,她陡然松了口气,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刚才沿路走过的地方其实都站着侍候的宫女,以前李薇从来没注意过她们,就觉得她们应该在那里。
只是这一刻的感受就叫她不寒而栗。
在殿角时真有种宫女(包括她)都不算人,烛光中央的主子们才是鲜活的人。
而站在这里,又觉得后面的宫女们正阴冷的盯着她。
李薇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德妃叫她来干什么?悄悄把她截回来,还不说原因。她看向德妃,正好见领她进来的嬷嬷正伏在德妃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德妃向她望来,微微一笑,真有破冰春绽的感觉。
果然平常不笑也不温柔的人一温柔起来才叫人震惊。李薇想起四爷对她撒娇说软话时的样子,深深的感觉这对母子果然很像。
德妃冲她招招手,她从福晋身后过去,跪在右侧的位置,磕头道:“奴才给娘娘请安。”
听头顶上德妃笑道:“起吧。”
一个宫女上前轻柔的扶她起来,引她上前。
与德妃坐得最近的是成嫔,她打量了李薇几眼,笑着对德妃道:“娘娘身边的人都带着灵气,这孩子好像就是娘娘指给四贝勒的吧?”
李薇站在宫女要她站的地方垂头做恭顺状,宫女把她扶到这里就退下了。
德妃对成嫔道:“当年我没亲见过,是听储秀宫的戴姑姑说这个孩子好,想着老四身边少个侍候的就指过去了。”言罢才对站了一会儿桩的李薇再次招招手。
李薇再上前一步,微欠身,德妃真·亲切和蔼的看着她,说:“这些年你侍候老四也算有功了,去年又得了个四阿哥。”说完对后面一招手,过来一个宫女,手中捧着个托盘。
德妃指着那托盘道:“这是我早年戴的,现在不合适了,你拿去玩吧。”
宫女上前,掀开托盘上盖着的红布,下面是一个绝对以沉死人为目的的金梳,成人手掌宽长,一看就是实金打造,是金雀衔花的造型,不是凤或鸾,因为没有拖长的尾羽和额冠。花枝垂下,有叶有花,花芯上镶了两颗还算透亮的红宝石,都有手指肚大小,颜色乌。
的确是好东西,但太沉,单戴在髻是不可能的,谁的髻也不可能坠得住这么沉的梳。戴它就必须戴旗头了——旗头也很沉。
所以一见,李薇就觉得头皮隐隐疼。因为是娘娘赏的,她最好尽快戴出来给娘娘瞧瞧。屈指一算,最近的进宫日子是过年。
还好,还有两个月。
李薇跪下谢恩,捧着托盘退下。
她进来就说了两句话‘给娘娘请安’和‘叩谢娘娘赏赐,奴才感激不尽,一定好好侍候主子爷’。
出来后李薇忍不住吐槽,这叫娘娘想跟她说说话?
看着手中的托盘,是为了赏东西还是为了特意把她叫到面前赏东西?
虽然她的脑子不太中用,但还是领会到了一点点德妃的意思。
把她叫到面前是重点,赏东西只是个结尾。就是不明白叫她过去,是冲她,还是冲四爷?还是冲其他什么人?
永和宫正殿里,福晋从刚才李氏进来就提起了心,等娘娘突然赏了她东西,她突然就觉得脸上**辣的。
侧福晋得赏,她却没有。
娘娘这是在训斥她?
福晋把最近的事在心里过了一遍,最后想到了大格格今天没来的事。虽然孩子们上前请安时,娘娘只是扫了一眼一句话没说。
二格格前段时间告病,大格格却拖了两天,昨天才病了。所以四爷就没特意为她递话,而是叫她今天来的时候跟娘娘提一句就行了。
看来,娘娘是不满了。
福晋想找机会把事情圆回来,可娘娘与成嫔、十四福晋等人说得热闹,没有把话题往孩子身上拐。福晋甚至想要是能说个‘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就能顺口把大格格也着凉生病的事给也了。
可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她正着急,永和宫的人传了什么话进来,一个嬷嬷对娘娘说了几句,娘娘就看向她。
福晋下意识的挺直背,微微往前倾身。
德妃笑道:“正好我这里有东西要给惠妃,那边叫你过去,你就去一趟吧。”
惠妃?
福晋稀里糊涂的叫人领走了。
德妃见她那副呆呆的样子,对成嫔微微叹了口气。成嫔笑道:“小辈们都年轻,等大了就好了。”
德妃叹道:“你这是拿话哄我呢。这人要是不开窍,那是能照着一辈子去的。要是能开窍早开了。”
不到六点,膳房就把今天的晚膳送来了。七点刚过十分就放起了焰火,李薇听到外面的响炮声,扭头看到灿烂的焰火在漆黑的天幕上炸响,还怀疑的看了看怀表,以为是它坏掉了
小孩子们才不管时间,他们已经习惯了看到焰火就放下筷子跑到永和宫庭院中看焰火去。
前面十炮都是大焰火,每放一个都能引来小孩子们的惊呼。宫女太监和小妃嫔们也都站在院子里,人人都仰着脸朝天上看。
德妃却对成嫔说:“该叫孩子们回去了。”
两个久居深宫的女人对这个宫廷有更深刻的认识,她们都知道数日前那次搜宫仅仅是个开始。皇上已经连表面的粉饰都顾不上了,赶在颁金节前把宫里清理了一遍。
今天的热闹只是暂时的而已。
成嫔面色沉重,在叫来七福晋嘱咐时,忍不住道:“回去跟老七说,最近天气冷,叫他注意身体,别病了。”
七福晋只当是娘娘的关心,福身道:“儿臣一定嘱咐我们爷。”
德妃了话,李薇等人就被人以最快的度撮出了宫。弘昐紧紧拉着三阿哥的手跟在她后面,几乎是一路小跑。李薇怕孩子们紧张,还做出握拳摆臂快跑快跑的动作,果然逗笑了弘昐和三阿哥。
四阿哥被四爷以年纪太小为由留在府里,此时李薇才庆幸。
看来宫里果然是有事。
另外,福晋也叫她忍不住在意。从刚才就见她神色不对。
到了宫门口,四爷已经在等了,一句废话没有就叫他们赶紧上车。坐到车上,她抱着三阿哥,他还不高兴,拉着她说:“额娘,今天怎么出来这么早?焰火还没看完呢。”
以前都能看两、三刻钟的,今天就看了一刻钟。
他没有表不知道时间,但他知道看得焰火没几炮!
李薇也有这种感觉,今天这节过的有点虎头蛇尾。开头好大排场热闹,后面就匆匆结束。特别是今天连四爷都出来得早了,以前他们都要等他一会儿,因为前面会喝酒灌酒。
今天他出来的这么早,是前面没喝酒?还是……前面的席也匆匆结束了?
李薇脑补了一堆九龙夺嫡的大戏,穿越了嫁四爷了还看不到现场版只能脑补,人生真是充满黑色幽默。
等回了府,弘昐和三阿哥自然是回前院书房歇息。她在车里嘱咐他们要是饿了就早点吃东西,睡觉前再吃对身体不好。
“别吃太咸的,省得夜里口渴。”她给这兄弟俩都理理衣服,拍拍他们的小脑袋说。
弘昐点头,保证道:“额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先照顾好你自己。”李薇扭头对三阿哥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有不舒服就告诉照顾你奶娘。”
三阿哥扬起小下巴说:“额娘你放心。”说完还拍着弘昐,“我会照顾好哥哥的。”
弘昐推了一下他的脑袋,说:“还照顾我?上次是谁……”
三阿哥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不许说!”
到了府,骡车直接从后宫进去停到了二道门处。李薇与弘昐和三阿哥在这里分手,看他们跟着苏培盛去了前院。
赵全保早提着灯笼等着了,照着二道门的门槛说:“主子留神脚下。”
深夜的后院显得没什么人气,除了提灯巡逻的太监外,连个亮处都看不到。远处灯火通明处是正院,隐约能听到传来的人声,好像很热闹。
东小院快到了,李薇却站住望着正院,她想起刚才苏培盛候在二道门等着弘昐和三阿哥。
他怎么没侍候在四爷身边?
赵全保提着灯笼:“主子?”
李薇定定的看了会儿正院的方向,才迈步往东小院去。
回了院子,换衣服洗漱过后。玉瓶过来问:“主子可要用点什么?”
李薇道:“不急,我去瞧瞧额尔赫。”
见她出去了,玉瓶赶紧跟上。等她们出去了,屋里收拾换下来的衣服饰等物的玉盏和玉烟才松了口气,刚才主子进来就没有一点笑模样,也不说话,叫她们连大气也不敢喘。
西厢房里,二格格已经好多了,人也不咳嗽了。但天气冷还是不敢叫她出去,四爷的意思是叫孩子先养几天,看好全了没有。白大夫也没二话,李薇只剩下从善如流了。
她进来时,二格格在屋里闷得都烦了,见她就抱怨了一连串,嬷嬷只叫她喝粥,别的不许碰,就中午那会儿出去转了两圈,别的时候都不许她出门。
“额娘,叫我出去走走吧,我都闷坏了。”二格格赖在她身上不起来。
李薇拍拍她道:“这会儿天都黑了,明天白天有太阳时再出去。有胃口就好,想吃什么叫人给你做。病怕三碗饭,能吃就行。”
因为她病了特意叫回来的两个嬷嬷守在屋里,半句话也不敢说。
李主子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说要撵人走就撵,没人管得住她。四爷和福晋都不说她,叫她们也拿她没了办法。
二格格想吃鸡汤馄饨,还想吃小笼包子,李薇都应了她,叫人送来陪她一起用了一碗。
吃饱喝足后,二格格满足多了,李薇又陪她玩了会儿花牌骰子,看着时间差不多快到八点半了,才起身道:“你该睡觉了,明天额娘陪你去花园玩好不好?”
二格格拉着她的手:“额娘说话算话。”
这一病倒爱撒娇了。李薇却喜欢这样的孩子,叫丫头们侍候二格格洗漱去,她把两个嬷嬷叫到隔壁的侧间,沉下脸道:“你们只要照顾好格格的起居就好。不要叫我知道你们再拿那些规矩来吓唬格格,不然……”
她心里带火,说话自然也带出来了。
两个嬷嬷直接被她吓跪下了。
“不然,我就叫你们自己试试规矩的滋味。”
嬷嬷们的心一提,听上头的李主子轻声道:“格格饿一顿,你们饿一天。格格只能用粥,你们一家子都只能喝粥。”
等李主子出去了,嬷嬷们才互相掺扶着起来。
一个圆脸圆鼻子头的嬷嬷扶着自己的膝盖坐下,叹道:“我可有日子没跪过了……想不到没跪贝勒爷,没跪小主子,跪了侧福晋。”
像她们这等管教小主子的嬷嬷,就是见福晋也只是福一福就罢了。除了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再没跪过旁人。
另一个方脸的嬷嬷道:“快住嘴吧。咱们跪的都是主子,自己个是奴才,这膝盖能有多金贵?”
圆脸的嬷嬷抬头看她,方脸嬷嬷平静的说:“再说,你当李主子是说笑话呢?她说得出就做得到。当年她一句话,几个奶娘的孩子全抱来了。如今只有谢恩的,有哪个敢说一句不是?”
圆脸嬷嬷摇摇头又点点头,叹道:“也是我糊涂了,托生成了奴才就是一辈子的奴才,要主子的强……真是嫌命长了……”
方脸嬷嬷面色也有点不好,可她认命。上次侧福晋笑呵呵的就把她们几个全撵回家去了。只要出去一次,她就再也不想出去第二次了。她从会走路起就学怎么侍候主子,不侍候主子,她活着还有什么劲?
退一步说,日后格格大了,她们这群奶娘嬷嬷才是享福的时候。不能侍候了十几年,连点好处都没有就走了吧?
两人在侧间歇了歇就又回去侍候格格了。二格格已经在丫头的服侍下睡了,丫头拦在门口一脸笑的道:“格格说嬷嬷们辛苦,晚上叫我们看着就行了。您二位还是快去歇着吧,别累着了,格格也难过呢。”
两个嬷嬷被个小丫头挡了驾,在以前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二格格的屋子里,她们才是话的那个。现在调了个个。
嬷嬷们回到倒座房,吹灯歇下后,两人都没有睡意。
圆脸嬷嬷小声道:“你说……李主子是不是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方脸嬷嬷早看出来了,闻言也不答话,翻了个身装睡着了。侧福晋是想叫格格自己做主,要把她们这群二主子全都磨得改了脾气——改不了的,估计她也不会再让侍候二格格。
她不由得开始琢磨起李主子来。
听说也是小门户出身,家里祖上无官无爵的,怎么会这么门清儿?
正院里,福晋刚刚跟四爷说完惠妃把她叫到钟粹宫的事。
她到钟粹宫后,惠妃只是替直郡王府道了个歉,说是二格格特意去看大格格,结果病了的事。她稀里糊涂的去了,喝了茶说了话又叫人送了回来。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惠妃特意叫她过去,到底真是为了道歉?还是另有他意?
四爷听了后,只是端着茶徐徐沉吟。
福晋见他在沉思,就叫人准备宵夜,她嘱咐道:“多备一些,送到书房去。”
四爷闻言看过来一眼,她自自然然的说:“弘晖今天在前面也没吃多少东西吧?永和宫里也是刚送了膳就放了焰火,我想弘昐兄弟两个估计也没吃多少。”
他点点头,放下茶道:“这事我知道了,福晋歇着吧。”
福晋起身送他,在门槛处看他的背影渐渐淹没在夜色中。庄嬷嬷此时过来问:“主子,那夜宵……”
福晋不语,庄嬷嬷也只好闭了嘴。
——她做得再多,他也只会在有事的时候留下,没事之后就离开。
138兄友弟恭
从正院回书房的这一路上,四爷走的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费尽思量。
永和宫里娘娘的话好像近在眼前,钟粹宫里惠妃的话又是那么隐晦难辨。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身周尽是迷雾重重。
娘娘想要他当忠臣,身家性命为了皇上全都能舍去。可他早就做不到了,所以才近年来越来越少入宫,惹得十四数次当着外人的面拿这个刺他,无非是什么不认亲娘只认养娘这样的话,抱大腿攀高枝。
四爷叹笑。
娘娘慧眼,虽然从小不是在她身边长大,他依然觉得娘娘能看穿他的心。
夺嫡争位,这话在兄弟跟前都能心照不宣,当着娘娘却没那么理直气壮。娘娘从侍候人的宫人做到一宫主位,一身荣华全都托赖于圣上的恩宠。她对皇上,那是忠心不2。
至于惠妃,不过是替直郡王张目而已。
圣旨刚刚指婚,直郡王大格格就在颁金节前病了,往轻了说是没福气,往重了说那就是对皇上心怀怨愤?偏偏他的二格格去过直郡王府后也病了,这叫原本想把这事给掩过去的直郡王府措手不及。
惠妃心中自然有些不大痛快,又不能直接火,只好轻描淡写的把福晋叫过去代为致意。
他走得慢,跟着的张德胜也只好慢慢磨蹭,一步分做三步走,提着灯笼弓着腰还要小心翼翼替主子爷照着脚下的亮。
好不容易回到前院,跟师傅苏培盛一交接,他的差事就算结了。张德胜心里叫苦,今天他看家,偏偏师傅被主子爷遣回来送几个小阿哥,叫他赶紧去正院等着侍候。他苦哈哈的赶过去,站在外面都能闻到屋里主子爷和福晋之间的冷清味。
他在东小院侍候主子爷时,来往的丫头们脸上都带着笑,屋里气氛也好。
哪像在正院,外面侍候的丫头脸上都跟死了爹似的,屋里就更别提了,只能听到主子们细细的说话声,听不到一丝笑音。
福晋这日子过得什么劲?你见了主子爷不笑,还等什么时候笑啊?
书房门外,苏培盛正等着,四爷抬脚进屋,张德胜就在台阶下对他师傅点了个头就退下了。
苏培盛勾头朝屋里扫了眼,见四爷坐在书桌前想事情,他接过小太监捧来的茶进去,放在主子爷手边,等主子爷看过来了,他才躬身道:“小主子们都在屋里歇着呢。大阿哥在背书,二阿哥带着三阿哥在泡脚,刚叫人煮了元宵吃。”
四爷回神,问他:“刚才福晋叫人送来的是什么?”
苏培盛记得清楚,道:“八样点心,米糕、年糕、炸糕、小酥糕、千层糕、红豆糕、鸳鸯酥、荷花酥。并两样甜羹,银耳红枣桂圆羹和红豆糯米羹。”
“阿哥们都用什么了?”
苏培盛答这个的时候就小心多了:“大阿哥捡了米糕和鸳鸯酥留下,没用甜羹。二阿哥和三阿哥……正用着元宵,也没要。”
刘宝泉这人精早早的就把元宵、蒸饺、炖盅、卤肉等花工夫的菜都准备好了,小主子们这边说要,他那边就送上了,比正院那边送来的堪堪快了一步。
说完,苏培盛去看四爷的脸色,不见有什么不快的才放了心。
话都说到这里,他壮着胆子添了句,问道:“主子爷……可要用一点?”
哪知,四爷仿佛想起了什么,起身走了!
苏培盛赶紧跟上,瞧这方向是去东小院?他可真服气了。都这个时辰了,主子爷都回来了,还要再绕回去那边歇?
四爷每天都要看看四阿哥,今天尤其想念他。刚才从正院出来没留神直接回了前边,这会儿想起来了。
他到了东小院,玉瓶迎他进去,见他还没换衣服,问了句:“主子爷可要更衣?”
四爷低头一瞧,回府半天了连衣服都没换。他点点头,玉瓶去捧来衣服,跟玉盏两人侍候他换完。他问她们:“你们主子呢?”
进来半天没瞧见人。不等她们答,他自己想起来了,又问:“在额尔赫那里?”
玉瓶一边跪下给他脱靴子,一边说:“主子回来后就去看了二格格,还陪二格格用了饭,玩了会儿牌,这会儿正在跟侍候二格格的嬷嬷说话。”
话音落地,李薇刚好进来。
玉瓶两人就都退下了,回身将门帘放下时,玉盏看到主子爷伸出一手,主子搭上去,主子爷边往后靠,边把主子拉到身边坐下。
刚才在她们面前还坐得板板正正的主子爷,在主子跟前人都放松了不少。
没了人,四爷刚想问问二格格身体怎么样了,就见她脸色沉,他拍拍她的手问:“在宫里受委屈了?爷听福晋说娘娘不是赏了你饰?”
说到这里他就感觉她的手想往外抽,他握紧后定睛朝她脸上一看,见她竟扭头不看他。
叫他失笑,闭目想了想,哦,刚才提福晋了。
他拍了她两把,躺在靠枕上闭目养起了神。
李薇一时冲动赌气了,这会儿见他不理她早就后悔了。说起来他去福晋那里天经地义,她吃醋是可以,但……惹恼他就得不偿失了。
她一边反省,一边慢慢凑上去,轻轻靠着他躺下来。
四爷早知道她气不久,搂上去慢慢道:“你现在是越来越独了,爷去福晋那里都要醋一醋。”
李薇想道歉,可‘对不起我错了’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好一头埋在他怀里。
他慢慢摸着她的头,想再说两句叫她收敛下醋意,毕竟福晋才是正统。可话到嘴边却都咽回去了。
说实话,看到素素这样,他心疼。
他只好一遍遍的抚着她的背,轻轻拍哄。慢慢的,哽在她喉头的硬块消失了,她小声道:“是我错了,下回……”再不敢了。
后面几个字被他的手指挡住,两人目光交结。
他看着她说:“不说了,爷懂你的心意。日后……爷不负你。”
这时,李薇才体会到一段感情里有三个人为什么说太多。想起她当年刚进阿哥所时,不管是宋氏、福晋还是之后的武氏等人,她都能淡然处之,就算偶尔不舒服一把,也只是‘同寝室的姑娘爱乱拿别人的东西吃好讨厌’这种程度。
当她以为四爷真爱她时,她没有醋意。当她以为她真爱四爷时,也只是小醋。
只有现在,她认为与他相爱时,嫉妒像燎原的野火,烧起来就无法无天。
要是以前,她哪里敢对他去福晋那里表示不满?
李薇眼眶微热,无数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能说恨不相逢未嫁时?明明是她先进的门。怨家世不足不能与他匹配?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她能死后重生,能托生在李家,受尽宠爱的长大,要是还有不满就是白眼狼了。
只能说人没有十全十美的。
她什么都有了,缺一个家世不足,不能与他并肩也不算什么。要是要她拿现在的一切去换福晋的身份地位,她也不愿意。
李家的父母兄弟她舍不得。
他,她也舍不得。
这辈子就昧一回良心。
李薇搂住他,喃喃道:“是我对不起福晋,爷……我不让给她。”
四爷被她用力搂得疼,听到这话说:“这还有让的?又胡扯了。”说着在她身上打了两下,“拿你家爷当什么?你就是让了,爷也不是她的。”
两人躺了一会儿,李薇心情好转,想起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弘昐他们回来都说饿,你们在前边没吃多少东西吧?要不要现在叫点儿?”她坐起来问。
四爷一点都不饿,但想着为了身体好,应该用一点就嗯了声。
李薇看他没什么胃口,叫刘宝泉上了兑汤面,放了醋、酱油、葱花、蒜茸等,还切了盘松花蛋、卤牛肉来配它。四爷热腾腾的吃了一碗,转眼就出了汗,换了衣服再躺下浑身都舒坦了。
一夜无话,早上四爷睡到天亮,醒了也不起来,就躺在床上养神。她都起来了,他才慢腾腾起床穿衣。
她过来试了试他的额头问:“你不会是叫额尔赫给过了病吧?”
四爷摇摇头,他是累得不想起床。
用过早膳,他去书房看过三个孩子读书,就准备要进宫了。昨天永和宫的事,他今天怎么着也该一大早就去向娘娘请罪。
娘娘不会直言他欺君,但他也不能装傻充愣。大概是要听一通教训的。
他走前交待弘晖:“你在上书房也辛苦了,回来这几天不要急着读书,温一温先生讲过的就行。要是有朋友叫你,跟他们一起出去转转也无妨。”
昨天在前边宴会上,他们这群小辈的还算热闹,他听到他们说要去打猎还是跑马的。弘晖心重,叫他多出去跑跑也好。
弘晖躬身道:“是。阿玛,昨天弘昱说要跑马,跑去景山再回来,大家比比看谁跑得快。”
四爷拍着他的肩,笑道:“想去就去,带上你的人,再带上家什,到那边想打个兔子现烤现吃也行。记得时辰回来就行。”
弘晖应了声,与弘昐等人一起恭送四爷离开。
三兄弟又习了一段书,先生早得了吩咐,弘晖回来后不讲新书,只布置习字背书的功课。温过书后,先生说下课,三兄弟亲手收拾笔墨纸砚。
哈哈珠子们都回了家,前院只有他们三兄弟,显得冷清了不少。
弘晖走在前头,弘昐二人跟在后面。出了书房,弘晖对弘昐笑一笑,弘昐赶紧上前笑着喊了声大哥。
弘晖道:“一会儿我出去跑马,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都是自家人,弘晰、弘晋他们你也认识,都说要见见你。你再叫上傅弛几个,咱们一道去景山,跑跑马散散心,再打两只兔子,这会儿的兔子正肥呢。”
弘昐笑着婉拒道:“大哥说这个不是来馋弟弟吗?只是昨天进宫弟弟贪酒吃了几杯,今早起来头还疼呢,我那奶娘念了我一早上,叫我今天早些回去躺着,要是跟她说还要出去跑马,她肯定能念到弟弟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还是下回再叨扰大哥吧。”
弘晖也没强求,弯腰对三阿哥道:“等三弟再大些,大哥再带你去哦。”
三阿哥笑得乖巧,规规矩矩的站在弘昐身边扯着他的一只手。
叫弘晖看了眼热,要是他也能多几个兄弟就好了。
拍拍三阿哥的小脑袋,弘晖回了他的院子。弘昐两人恭敬的站着目送他进去,才转身回弘昐的院子。
一旁候差侍候的小太监心道,这阿哥们就是规矩大,搁乡下哥哥要出去玩,还不带弟弟,那是要先跟弟弟们打一架,甩掉这群跟屁虫才能出门的。弟弟还听话,还懂事的说不去,还等着哥哥走了才敢走……
小太监摇摇头,怪不得人家是主子呢,这平常过日子也跟先生说的似的讲个兄友弟恭。不一般就是不一般啊。
永和宫里,四爷来得不巧,正好十四也在。这叫他把准备好的话全咽回去了。
兄弟两个在德妃跟前还是很客气的。
十四起身道:“四哥来了!额娘刚还念叨你呢。”
他把座让给四爷,叫德妃难得赞了一句:“看你们两个这么好,我在宫里也能放心了。”
四爷从善如流的坐下,十四站在他旁边对德妃笑道:“额娘说得哪里话?你不知道四哥管我管得多厉害!上回我跟老九他们去喝酒,叫他路上撞见,硬是把我给撵回了府。”
边说还边冲四爷扬了扬下巴。
他是刚乖一点,就忍不住想尥蹶子。
四爷叹了声,对德妃道:“娘娘放心,我会看着十四的。”
德妃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也只是微笑点头,说:“你们两个怎么闹都是亲兄弟,只要能明白这个,我就不担心。”
这话听得四爷有些多心,抬眼就看到十四饱含深意的冷笑,叫他更不舒服了。
什么是‘亲兄弟’?
难不成他不认十四这个亲兄弟了?
本意是来替大格格的事解释一二,再说说钟粹宫和直郡王,但四爷最后也只是在永和宫用了一碗茶就告退了。等他走了,十四几乎要跳起来,对德妃道:“额娘你看看他!对着咱们就跟对着那朝中大臣似的,坐够了就走,有一句暖和话没有?”
德妃从不在这对兄弟中间断官司,听了也跟没听到一样。十四又不能一个劲追问,自己说两句就没意思了。
可他心里憋着火,从永和宫出来后,打马在街上疯跑,惊得路边行人匆匆躲避,连步军统含衙门的人都惊动了。可来人一看马上这位爷腰悬黄带,周围随从有太监,有带刀侍卫,前后如狼似虎,哪敢上前找踹?
他缩脖子闪了,后面觉尔察家的两位舅爷,塔福和费扬古缩的比他还利索,等十四爷带着随从跑过去,这群人才冒出头来。
街上摊贩几乎没一个能躲得及的。塔福啧啧两声,没说话。这世上有权有势不横行霸道就跟白活了一样,规矩都是管底下人的,为的就是让上面的人管起来方便顺心。哪个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肯定不是脑子缺弦就是实心眼的傻子。
小民们也都习惯了,在京里讨生活,王公贵族们的事还看得少吗?顺民顺民,顺了才是民,刁的都是戏里的大侠,路边是难得一见的。
一群人继续装模做样的巡街,突然费扬古啊了一声,拉住塔福指着前面一间酒楼说:“那人……是不是刚才那黄带子带的人?”
几人站住仔细一看,酒楼下大堂门口坐着的几桌都穿的一样的衣服,腰悬刀,身背箭,果然就是刚才黄带子身边的侍卫随从。
几人再往楼上瞧,二楼临街雅间坐着的人可不就是那黄带子?同席的还有三五个人,其中两个也是黄带子。
塔福果断道:“咱换条街巡吧。”
几人都没意见,麻利的闪过这条街。拐到临街后,人声鼎沸的市集充满了烟火气,路边小摊贩卖着各式小吃。
几人松了口气,纷纷从摊贩那里接过孝敬的羊肉馍牛肉饼一类,大口嚼大口吃,吃完一抹嘴,一个道:“那酒楼二楼一桌席不知要费多少银子?”
另一个道:“我听人说过,定席就是二两。”
一群人啧啧,二两银子换成羊肉馍牛肉饼,那能换一大车。
139生辰
去过永和宫后,四爷就闭府读书了。直郡王府倒是递过两次话,说直郡王想叫他喝酒,也被他找借口给推了。
颁金节宴会当晚,皇上在上头一杯酒都没有用。下面的人也是一个个争着上台,跪着表达对皇恩浩荡的感激,追念太祖、太宗的伟业。也有跳上台来打拳、布库展示勇武,汉家文人就写了一篇篇的诗赋诵读。
可皇上除了偶尔点头、赐酒外,仿佛没什么兴致,后来也是提前退席了,昨走前嘱咐直郡王好好招待叔伯兄弟。
把太子冷落到一旁。
太子自斟自饮,除了一开始各兄弟敬酒,也就四爷上前去陪饮了几杯。
他一半是为了自己的心思,一半……也是不忍看太子孤坐。
他上前时,太子擎着一杯酒,近看脸了已经带了酒意。他微微一笑,叹了句:“老四啊……”
四爷行了个半礼,亲自执壶为太子满杯,自斟一杯,两人共举互敬,一起仰脖喝干净。四爷再斟,来回三次方坐下,小太监赶紧送上干净的餐具。
兄弟二人都无话可说,但此时无声胜有声(想到这个,四爷笑了下),各自斟酒吃菜,谁举杯都对另一个示意一下。算是自便的意思吧。
这种随意的气氛倒叫太子脸上的笑带了一丝真意,见四爷笑了还有心调侃:“这是想起谁了?”
四爷脸上稍稍红了下,太子放下酒杯呵呵笑起来,亲自给四爷倒了杯酒,举杯跟他碰了下,道:“算是哥哥贺你的红颜了。”
四爷饮尽,道:“叫殿下取笑了。”
喝完这杯,他就告退了。太子没有多留,能在此时还记得来跟他喝几杯酒的兄弟,总是有三分真心的。
这世上真心难求,能有一分都值得好好喝一顿。
太子待四爷走后,倒是喝得多了些。他身边侍候的太监不敢劝,只是再倒酒就只敢倒七分满了。
皇上走后一刻钟,太子也退席了。
他一走,直郡王也不肯再留下吃这糟心的饭,提壶举杯挨个席面都敬过一轮后,就说今晚就到这里吧?咱散了吧,有机会再喝。
四爷从太子的席上下来,左右兄弟的眼神都不对了。老三是笑,十四就是冷笑,那眼风一刀刀往他这边刮,脸上写满‘狗腿子’。叫四爷都不想理他。
他狠吃了一通菜,也不知都吃的什么。直郡王前脚说散席,他后面抬腿就走,三爷还想拉住他说两句,被他避开了。余下的老五、老七都不是强硬的人,十四叫他心烦,倒是十三,他拍拍他的肩留了句:“有空来找四哥喝酒。”
兄弟几个中,目前看老五和老七都是束手旁观的。老八拉上了老九、老十。十四是到处蹦哒,哪都要掺一脚,可他脑子也不笨,所以也看不清他的真意。
算来算去,也就十三还值得一拉。余下的小阿哥还没建府,都要再等等看。
四爷在书房思来想去,无非是这群兄弟和宫里的皇上。
直郡王明年嫁女儿,看样子他是想亲自送嫁。同年要嫁的还是十三的妹妹,到时要不要把十三送过去?
十三去向皇上请旨,只怕还欠点,他推一把就差不多了。
他倒不怕十三被直郡王拉拢,十三胆子小,又自以为得罪了太子,正胆颤呢,叫他跟直郡王冲锋陷阵去只怕要吓坏他了。
三哥……是看到贼吃肉自己也想吃,叫他学做贼又怕挨打,反复不休。看见兄弟们奔着肉去了,他跟着跑再说两句酸话。叫他自己往上冲就学世外高人,不慕富贵,一脸‘我一点都不想吃肉’的架势。
他这样是好笑,可每回遇了也是真烦人。
四爷有时都想刺他两句,每回话到嘴边还是吞回去了。都是兄弟,何必非要他下不来台?何况这话一说就容易变味,搞不好没刺着他倒把自己给陷坑里去了。
闭门读书也并非纯是推辞,弘晖难得回来一趟,四爷就把时间都花在他身上了。有时也觉得难免忽略了弘昐兄弟两个,就算强要三兄弟一起读书,弘晖比他们大几岁,在宫里教得又深,他与弘晖已经可以坐而论文,待弘昐两个就差了几分。
他就叫弘晖去教弘昐和三阿哥,叫他带着两个弟弟背书温书写字,他坐在上看着,心中不免叹气。弘晖与弘昐两人都别扭,或许他们两个不觉得,可在他眼里,那份刻意表现出来的兄弟情就假得很了。
他又不能挑明了。两个孩子肯装,哪怕只是粉饰太平也是好心。
倒是三阿哥,人小鬼大,又还带着一分懵懂,在两个哥哥中间时不时的玩一把他的小聪明。一头要弘昐教他写字,弘昐写一个他写一个,就这么把抄写的功课给混完了。
一边又说这不懂那不懂,要弘晖给他讲。听了弘晖讲的,偷偷跑去给弘昐说哥,你刚才都听到了吧?先生给你布置的那篇功课……
他在上头听到才知道他耍的是什么把戏,真是哭笑不得。
等弘晖该回宫了,他亲自送他过去,半路就遇上了直郡王送弘昱。四爷暗叹一声,只好勒马停下。
直郡王笑道:“叫他们哥俩自己走吧,咱们哥俩说说话。”
四爷对弘晖点点头,道:“去跟你兄弟玩吧。”
等弘晖和弘昱跑到前面去,直郡王和四爷勒马站在路边,直郡王叹道:“老四啊,你可是把你大哥坑得不轻。”
四爷笑道:“大哥这么说,肯定是弟弟有做得不到的地方,弟弟在这里给大哥赔个不是了。”说摆抬手拱了拱。
直郡王也只是提了一句,说破就得罪人了。
两人接下去再也无话,送孩子们进了宫才在宫门口分道扬镳。
目送直郡王离开,四爷松了口气。近看直郡王好像突然瘦了不少,人像老了十岁。他回到府里,去了正院,对福晋道:“听说直郡王福晋身上不好,颁金节都没进宫。你带上东西去看看吧。”
福晋应下,但不清楚他要她去做什么,是为了大格格的事?还是为了惠妃的事?
她想了想还是直接问:“爷的意思是……?”
四爷沉吟半晌,道:“只当是自家亲戚走动,不必在意。”
叫福晋去看直郡王福晋,是对直郡王的怜悯?四爷也搞不清他自己的心意。
十月三十是四爷的生日,今年他仍然不想大办。永和宫那边也没有表示,毕竟不是整生日。收了各位兄弟的礼,说了不办席。连门下奴才要来都给拒了。
当天,弘晖还在宫里。四爷还当往常一样,在前院给弘昐和三阿哥讲书,盯着他们写字。
到了中午,三阿哥戳戳弘昐,给他使眼色叫他去找四爷。今天早上额娘都说了是阿玛的生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兄弟两人找额娘拿主意,额娘就说弘昐字好,画一幅画,三阿哥字不够好,就写一篇字。
两人都糊涂了。
额娘说叫他们自己想。弘昐想自己想不通,倒是把额娘教弟弟写字的事想明白了,他对三阿哥道:“你每回写字,阿玛都能圈好几个。照额娘说的横向比,大概是说你的字已经不错了,所以写给阿玛看。”
三阿哥道:“那这样就是你的字被阿玛圈得少,所以额娘才叫你画画?”
两人就照办了。
四爷早看到他们在下面的小动作,一直等他们上来看是什么事?
弘昐上前道:“阿玛,儿子为您贺寿,准备了一幅画。”
四爷好奇了:“画?拿给阿玛看看。”
三阿哥见二哥说了,挤上来道:“我写了幅字送阿玛!”
四爷笑了,问他:“你临的谁的贴子?”想来是问过先生了?
谁知三阿哥道:“额娘帮我挑的一笔书。”
素素?
四爷道:“狂草?叫我瞧瞧。”
他先看了弘昐的画,取景就是素素书房里的碗莲与游鱼,用墨笔意还有些欠缺,但是倒有一个妙笔,他指着碗莲旁的一笔涟漪道:“这个好,你能想到用涟漪来表达游鱼,实在是妙。”
弘昐不敢居功,连忙道:“这是额娘指点的。”
四爷这回是真惊讶了,这一笔妙在立意,能想到就说明素素胸中还是有一分巧思的。
再看三阿哥的狂草,斗大的字就写了一个,四爷猜是‘寿’字。
只是上高下扁,又有些向左偏。但他还是赞了声好。
三阿哥顿时笑开了花,扯着弘昐一个劲的使眼色,得意极了。
四爷赏了画和字,见也该午膳了,领着他们就回了东小院。
小院里午膳已经备好,四爷却匆匆用过后带着弘昐去书房就着碗莲教他做画,一下午这爷仨就耗在西侧间里了。
等到了五点,李薇见他们三个还不出来,只好她先换衣服。
玉瓶把那匹珍珠红的料子做的衣服捧出来,做了里外两件。里面是紧袖长筒旗袍,外面是七分大敞袖的短襟上衣,银缎镶边。
李薇穿上后,外面再披上一件单层的斗篷就差不离了。
玉瓶和玉盏上下左右的瞧,从头丝到脚下的花盆底都没问题了才放过她。李薇站着叫她们看了有半刻钟才算完,道:“这回没事了吧?”
玉瓶点头道:“主子这么出去就成了。叫玉盏和玉烟跟着?”
李薇点头,看看西侧间里那父子三人还没完,对玉瓶道:“你提醒着点,别太晚了。”
六点时正院摆宴,为四爷庆生。她肯定是要早去一步的,弘昐和三阿哥跟着四爷一起去……虽说有些惹眼,但也无所谓了。
二格格也早准备好了,母女两人相携而去。在院子里看到百福和造化,李薇嘱咐小喜子道:“今天也是它们主子的好日子,喂点好的吧?给它们每只来一份炖牛肉。”
小喜子堆着笑道:“那这两个宝贝可要乐歪了。”
百福正围着二格格的脚下转圈,汪汪叫得可欢了,叫屋里的四爷都抬头从窗户往前看了一眼,就见素素披着藏蓝滚兔毛的斗篷正笑看二格格跟狗玩。
弘昐正好画完一笔,抬头叫他:“阿玛,你看我画得这一笔好不好?”
四爷赶紧低头,一时认不出哪一笔是他画的,道:“不错。”
弘昐松了口气,说:“我也觉得这鱼眼点对地方了。”
四爷这才把目光往下移,看那鱼眼……点的确实不错。他赞赏点头,摸了摸弘昐的头,说:“行了,先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画,你们先去换衣服,等会儿叫苏培盛领你们去正院。”
弘昐和三阿哥告退后,玉瓶领他们先去换衣服。四爷叫人拿一套便服来换了就算了。他故意比孩子们再慢一步,等苏培盛陪着弘昐二人走了之后,才慢慢往正院去。
张德胜又被叫来侍候着,他心里叫苦。六点时天已经黑了,因为今天四爷过生日,府里各处都点了灯,倒也显得有几分欢喜劲。
四爷走到花园前略一停,抬脚往花园去了。张德胜赶紧示意后面的人跑快点把花园里的人闲杂人等都清一清,要是这时有什么人拿着扫帚正在扫院子,或者提着水桶拿着抹布,那不是扫兴吗?
见人跑过去,他才放心的侍候着四爷进去。
花园里点了几个大灯笼举在空中,近处就是花木间和j□j两边点灯。算是远处近处的景致都照顾到了,远近有个人也都能瞧见,省得黑漆漆的突然冒出一个来吓着人。
张德胜心道,可也知道早清过园子了,不可能会有人……
刚这么想眼前就冒出来一位,张德胜刚想上前喝斥,却眼这位衣服有些眼熟,那大敞袖……他马上缩回去了。
他什么都没看见。
四爷绕花园也是为了耗时间,不过月夜下的花园景致也是别有不同。他正赏着,前面远处看到一个人影,他看了两眼,不确定的问张德胜:“前面是你李主子?”
张德胜呵呵,做势抬头看一眼,道:“奴才这眼神……呵呵,瞧着仿佛是有些像……”是不是不保证。
那人大概瞧见四爷了,站住后屈膝蹲福。
再往前走两步,四爷也认出不是来了。素素出门前后跟着的人多了,不会叫她逛花园就提一个灯笼。
他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叫张德胜去问:“看那边是谁。”
张德胜上前客客气气的问:“这位……”
这人抬起头来,张德胜一时还真没认出来,但看穿戴再看年龄,猜着可能是后院的哪位,微微一躬道:“奴才眼拙,敢问您是……”
这位后面提灯笼那个早跪下了,闻言抬头道:“我们格格姓钮钴禄。”
张德胜点点头,转身回去了,留下钮钴禄仍旧福在原地,直起身看了张德胜的背影两眼,却也不敢多问,再看那边站在远处的四爷,到底没那胆子再做什么,低头继续等着。
张德胜回去躬身道:“回主子爷,那人是钮钴禄格格。”说完偷偷抬头想瞧瞧四爷的面色如何?这种半道截人撞上的也不是什么新鲜招数,只看主子爷吃不吃这套了。
换句话说,要是这位钮钴禄格格能叫主子爷看在眼里,也不枉她这时等在这里。可依他看,估计悬。
主子爷都没把她叫到面前再问的意思。
张德胜没等多久,就听四爷扔下一句:“叫她回去换了这身衣服再过去。”然后抬脚走了。
砸锅了嘿。
张德胜看人倒霉心里就舒坦。他乐颠颠的叫个小太监去传话,自己个提脚赶紧侍候主子爷去。
走出几步后他回头看,见那小太监传了话,福身福了大半天的钮钴禄格格终于蹲不住了,往边上一歪,她身后的丫头连忙膝行上前扶住她。
嘿嘿。张德胜在肚子里笑坏了。
后面,钮钴禄被桥香半扶半抱的回到了武格格的小院。武格格已经去正院了,只留下了两个看门的丫头,见她们这么狼狈的回来,那两个丫头还躲在门后偷笑。
钮钴禄脸色青白,回到屋里几乎是像身上的衣服会咬人似的连撕带拽的脱下来。看家的参花不明白,可惜的连忙过去捡,道:“格格这是做什么?多好的衣服……”话音未落,她想到了什么,看向桥香,可桥香正忙着赶紧再翻一套衣服出来。
两人一起翻还快些,参花悄悄问:“可是碰上了侧福晋?”这是被侧福晋喝斥了?
桥香的脸也是没有人色,她惊惶的摇了摇头,半天才抖着声音说:“……碰着了主子爷。”
参花先是一脸喜色,这不正好吗?跟着脸也白了。
桥香不敢再说,翻到一件还算可以的去侍候格格换上,两人再赶紧出去。留下参花在屋里收拾这一团乱的衣箱子。都收拾好了,她看到被格格踢到床下的那件破了的上衣,襟口被扯坏了,补一补倒是还能穿。
主子爷到底说了什么?竟把格格吓成这样?
正院里,四爷坐在上,福晋与李薇一左一右分坐两侧。三个女孩坐在西侧,弘昐兄弟两人坐在东侧,剩下的格格们在下面开了两桌。
钮钴禄悄悄进来,偷偷捡了个角落坐下。同桌的耿氏见她面色不好,叫人给她倒了碗热茶捧着。
武氏在隔壁桌瞧见了,阴冷的笑了声。
宋氏今天只顾低头看着眼前这一块,丝毫不敢回头看大格格和三格格。
上面,三格格对宋氏有些好奇,总是忍不住想往那边看。大格格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把她引回来。她拿了块蝴蝶酥给她,道:“尝尝。”
三格格接了点心,不敢再看宋氏那边了。
台下钮钴禄的丫头桥香看到上面坐着的侧福晋穿着一件说不出有多漂亮的衣服,里面细窄的箭袖包住手腕,外面的大敞袖似乎要短几分,拢在小臂处显得格外别致。
她突然明白主子爷要格格换衣服的原因了。瞧着侧福晋这身衣服,格格穿着仿佛的坐在下面,简直是像在侧福晋面上抹黑一样。
格格到现在都没敢抬头,叫她也特别替格格难过。
上面,李薇面前的小几上都是刘太监掌勺孝敬的,她吃得欢乐,叫四爷看了好几眼,终于他忍不住道:“什么好东西?拿几个给爷尝尝。”
苏培盛立刻取一个小碟,送到李主子的小几上,由李主子亲自拿银筷子一样捡了几块放在碟子上。他瞧着,李主子捡的各种口味都有,就连甜咸味的都有。
主子爷从来不吃甜咸味的点心。
苏培盛以前是挺自信这个的,现在却不敢保证了。因为但凡是李主子吃着好的,一般都合主子爷的口味。
他把小碟子送到四爷面前,果然主子爷每个都尝了,他盯着那甜咸的五仁酥看了半天,见主子爷下了两次筷子!
这绝对是吃着喜欢的意思!
苏培盛都要沮丧了!他侍候主子爷都有二十年了,到今天才现他连主子爷的口味都没拿准。还不如李主子……
四爷吃着点心,目光又扫到素素身上。她穿这身真是好看,那大敞袖也就她才配穿,换个人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想着那个仿着素素打扮的小格格,看她年纪小就不罚了,只是这么轻浮,难道连上下之别都不知道?
底下,张德胜正跟苏培盛耳语,完了乐道:“我瞧那格格要倒霉了。”
苏培盛伸头看了眼席尾的钮钴禄格格,道:“只怕是要交给大嬷嬷去学规矩了。偷偷学主子打扮不是错,专挑在这时候穿出来,这也太没眼力劲了。”
140席上风波
庆生从六点吃到快八点,四爷也是心情好,特别允许弘昐两兄弟可以多留两刻钟,四阿哥却早早就被抱下去了,临走还伸手要额额。
李薇没办法,只好先送他回去。四阿哥又吵着要吃奶,扯着她的衣服不撒手,费了一番力气才脱身出来。
瞧着时间也七点半了,李薇站在那里,由玉瓶和玉盏把被四阿哥拽皱的衣摆重新弄平整。
“实在不行就算了,反正也这么晚了,我就不回去了。”李薇道。
玉瓶忙说:“没事,咱们先应付过去。再说您不回去怎么行呢?主子爷还在那边等着您呢。”
见差不多了,李薇匆匆赶回席上,临走前交待玉瓶去后院膳房叫夜宵。
“今天席上的菜都是前面膳房准备的,他们那边只怕是忙得很。”她道。
玉瓶应下:“主子您就放心都交给我吧。”她一路送到院子门口,嘱咐提灯笼的四个太监:“留神看着主子脚下。”
那四个中出来个领头的躬腰道:“赵哥哥都交待过咱们了,姐姐您就放心吧。有咱们在,保准不会叫主子有事。”
目送他们走远了,玉瓶回来叫玉水去后院膳房,道:“叫个人陪你一起去,别忘了多要几壶热水备着主子们回来洗漱用。”
玉水叫上了玉夕,两人提着灯笼出了院子,绕过小门,穿过一条狭长的过道就是后院膳房了。这条路上没有点灯笼,因为主子们不从这边走。
两边都是高耸的墙,只有头顶上一条细长的夜空。漆黑的过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她们两人的脚步声和如萤虫般的灯笼。
玉夕一直只顾垂头走路,玉水提起了话头:“玉夕,平时你也该多朝主子跟前转转。玉朝的事怎么着也不能记在你头了,你别想得太多了。”
玉夕摇摇头,笑道:“不是我不想,叫主子一见着我的名就想起玉朝……我就是在主子跟前转又有什么用?”
玉水有心想叫她想法子改个名,可又觉得交浅言深不大合适。她其实也只是运气好,早在宫里就分到主子跟前。虽然主子一直不大喜欢用她,可凭着这份从宫里到府里的情义,她倒是比玉夕、玉朝几个后面来的要过得好。
后院膳房里,各处都忙着,就是侧福晋专用的那个灶间闲着。当初就是图他是李家使惯了的厨子,做的是侧福晋爱的家常味才把他要到府里来。
厨子一家原本只是李家的雇工,并没签卖身契,签的是雇工的年契。但府里要人,不会要个雇工,就把他一家子都给买下来了。
厨子姓杜,大名杜九。进了府里人都称他一声九叔,平时侧福晋使唤他的时候不多,可谁知道主子什么时候用得着他呢?等主子这边叫了膳,他再去寻管事的要鸡要鸭?这也不合适。
管事也是看人下菜碟的。每顿都把侧福晋的份例拨给他,要是侧福晋没用得上,盐糖米面一类收回,菜和鲜肉就便宜杜九了。所以进府没几年,杜九一家子都吃得膀大腰圆,远看像座肉山,近看还是座肉山。
他是外面的手艺,四爷福晋都看不上,今天给四爷庆生就没要他侍候。他正在屋里闲着,叫他的儿子女儿看着灶上的火别熄了。
他儿子杜斤道:“爹,这火就这么干烧着?多费柴啊?要不我扔几个红薯进去吧?”
女儿杜两站水缸边上不敢说话,她也想吃红薯,可要是她开口,爹肯定生气。
杜九把杜斤抓过来劈头盖脸一顿嘴巴,骂道:“少找事!想吃红薯回家找你妈去!这是什么地方?也由得你胡说八道?”
杜斤叫他爹的大厚巴掌扇的眼冒金星,溜到杜两身边小声骂道:“姐,你看爹这熊样吧。”
杜两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叫杜斤敷敷被打红的脸,别的也不敢说。
玉水、玉夕一过来,杜九马上从凳子上跳起来,堆了满脸的笑道:“两位姑娘好!姑娘,可是咱们主子有什么吩咐?”
玉水笑道:“九叔,咱们主子叫你准备点夜宵,多备些,席上的东西到底不容易吃饱。”
杜九连连哈腰道:“好,好,老杜这就做,马上做。一准叫主子下了席就能用上热呼呼的饭菜!”
他从旁边的箩筐里抓了一把桂圆塞到玉水手里,道:“姑娘当个零嘴吃吧。”
他的大手一把抓的,足有玉水双手合捧那么多,她接下桂圆分给玉水,说:“别忘了多烧几壶水,主子们要洗漱用的。”
杜九马上喊杜两去担水:“忘不了,忘不了,这就烧,这就烧。”
灶间里的三人顿时就忙起来了。杜斤帮杜九烧火,杜两捅开两个小灶烧水。隔壁灶间的人听见动静,都勾着头往这边看。
“老杜那是干嘛呢?”
“还用说?肯定是侧福晋有吩咐了呗。”
一人吃着花生道:“还是老杜这么着舒坦,主子叫了动一动,主子不叫,他就干领薪别的什么都不用干,一个月也不少他的银子。”
另一个也是羡慕的直嘬牙豁子,摇头说:“银子算什么啊?侧福晋一个月多少份例都进他们一家的肚子里去了,管事的也是看人下菜,咱们天天累到臭死,什么好处都没有不说,侍候的都是一群不入流的格格。她们哪怕有一个受宠呢,也能提携咱们一二啊。”
吃花生的人吐出一口渣子,道:“指望她们有一个能飞天的,还不如咱们现去烧热灶呢。老杜一个人把着侧福晋的灶间,把他的儿子女儿都带进来,听说要不是管事的不答应,他连他老婆都想弄进来了。咱们要是能去侧福晋那个灶间侍候着,不是也不错?”
“美得你!”那人喷笑,“管事的嬷嬷巴不得那灶间一个咱们的人都没有呢,不然上面神仙打架,下面小鬼遭殃。咱们身上戳了正院的戳子,往那灶间一站你不别扭,有人别扭。到时叫人当了替死鬼,有银子没命花啊……”
两人正说着,管事的进来冲他们喊:“快去烧水!等席撤了头一件事就是用水洗漱,你们还在这里闲着,还不赶快干活去?”
两人跟屁股被咬了似的蹦起来,麻利的奔去抱柴火添水。
管事挨个灶间提醒,到了杜九这里就站在门槛外,也不进去,笑呵呵的道:“九叔这是在忙呢?”
杜九冲他笑笑,管事的也不多嘴,说两句闲话就走了。
柴房和井口那里都是忙忙碌碌的,不少人排队扛柴火和打水。杜九听到后面的热闹声,乐了,哼着小曲道:“先到的有肉吃啊嘿嘿,后来的只能啃骨头啊嘿嘿~”
正院里,席到后半。热菜热汤都撤下去了,席上重新上了点心。
弘昐兄弟两人都喝了酒,还联手下场打了两套拳,现在脸上还是红的。四爷早说了今天他们不必像以前那么早睡,所以两个孩子也难得放开了。
这会儿孩子们都围在一起玩骰子,大格格领着三格格在旁边看着。三格格向前探着身,对弘昐拿在手里的骰盅格外好奇。但刚才大格格只许她玩了三注,现在只能看着。
就算这样,她也高兴得不得了。以前过年时在永和宫里也玩骰子,可她年纪小,大格格一般也不许她下注。今天能在自家玩,还没那么多外人,叫她特别新奇。
李薇怕自己过去打扰了孩子们,只好一直伸头看着。
不然就眼睁睁看着四爷与福晋这对‘夫妻’?她平常已经很有自己是小三的错觉了,再想说服自己早一步进门也没用,谁让穿着大红嫁衣进门的是福晋?她曾跪迎福晋进门,那一个头叩下去,这辈子都洗不掉身上奴才的印记。
每逢这种场合她都不乐意跟四爷太近。
身后,四爷也在看着孩子们,大格格坐得挺直,照顾着身边的三格格。二格格跟弘昐玩得乐坏了,两人正在商量着加注,三阿哥想玩骰盅,争着要来当摇骰子的那个。
二格格拍板道:“就叫三弟摇。咱俩赌,你摇骰子算怎么回事?”
弘昐看了眼已经举手欢呼的三阿哥,没好气道:“你摇不起来,你的胳膊没力气。”
三阿哥挺起小胸膛:“我行!我肯定能摇起来!”还对二格格说,“姐,我肯定能给你摇个好点子!”
二格格哈哈笑起来,弘昐佯怒道:“喂!就算要搞鬼也别当着我的面说啊!”
三格格被逗得捂着嘴咯咯笑,连大格格都忍不住拿手帕掩住嘴。
四爷也看乐了,想与人同乐,扭头看素素,看一后脑勺,再看福晋,福晋适时的露出个笑来,却没说话。
他只好把满肚子的话吞回去,喝茶。
三阿哥举起骰盅抱住上下用力摇,哗啦一声盅盖飞了!
四爷端着茶,啪的一声,一个骰子飞到他的茶碗里了,溅得茶水泼到他的身上。
从孩子到大人全愣了。
李薇一见三阿哥那副不知所措的小脸,立刻起身离座跪下请罪。
四爷根本没当一回事,放下茶甩了甩手,正要说话,福晋拿着手帕过来在他衣服上擦拭了两把,道:“李氏起来吧,不是什么大事。”
李薇迟疑了下,悄悄看了下四爷。在她身后三阿哥也早早的跪下了,弘昐和二格格跪在前头。大格格拉着三格格跟着跪在一旁。
好好的一席面,偏偏最后来了这一出。四爷不快的起身,过来扶起李薇,道:“爷没生气,带着孩子们先回去吧。”
李薇也觉得现在气氛不太好,最主要是她怕刚才的事吓着孩子们了。不再多说,福身后带着二格格等几个孩子就告退了。
出了正院,三阿哥手指冰冷的紧紧拉住她。
李薇蹲下把他抱起来,“乖乖不怕,阿玛没生气,他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他也不会生额娘的气,没事没事哦。”
三阿哥本来还忍着,这会儿就抱着她的脖子小声哭起来。
李薇给二格格和弘昐使了个眼色,三人快步回到东小院。玉瓶等人早备好了热水和宵夜,见他们这样进来都吓了一跳。
回了屋,李薇叫二格格先回去换衣服,再对玉瓶道:“叫赵全保去前面把弘昐和三阿哥的衣服拿过来几套,今天晚上叫他们先住在这里吧。”
弘昐住的厢房还留着,三阿哥是直接在东侧间住到三岁。现在四阿哥住了东侧间,她想今晚就叫弘昐和三阿哥一起住东厢。
放下三阿哥,小家伙的脸上挂满鼻涕泪,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李薇拿热毛巾给两个孩子都抹了脸,把他们剥光全撵到榻上,叫他们裹着被子,道:“不许闹,额娘去换衣服。先叫玉瓶盛些吃的给你们。”
她到屏风后换衣服,玉瓶过来问:“有牛肉滑蛋羹,火腿鸡蛋羹,小馄饨,面点有生煎包子、牛肉灌饼,炸三色和奶油包,阿哥们想用哪一样?”
三阿哥被额娘剥光衣服时已经被逗笑了,这会儿正跟哥哥在被子里打架,听了就说:“蒸鸡蛋!我还要吃炸肉丸子。”
李薇在屏风后听到说:“不行,最多能吃个生煎包子。”
三阿哥:“那就要生煎包子,还要小馄饨。”
“要那多你吃得完吗?我要牛肉滑蛋羹,不过有米饭吗?”弘昐道,他特意在席上留着肚子呢。
李薇出来说,“要是没有,去问问现在还能不能腾个灶出来蒸一些?我也吃,叫他们给我做一盘炒米。”心情不好果然要大吃一顿。
玉瓶只好叫人去前院后院的膳间分别问有没有米饭。后院没有,杜九也没准备,但前院刘太监蒸的有米饭,不但有晚上新蒸的,还有昨天的。正好昨天的能用来做炒米。
赵全保忍不住道:“您是怎么算出来的啊?”
刘太监也叹气:“今天真是碰巧。”他爱吃硬点的米,特意留的。
赵全保摇头说:“您这运气……简直了。”
正院那边,侧福晋带着孩子们先走,大格格也赶紧牵着三格格告退了。
四爷把茶里的骰子捡出来放在桌上,福晋站在他身后,鼓气勇气说:“爷,去我那里换个衣服吧。”
说完,她就屏息等着。在她身后的庄嬷嬷等人也紧张起来。
半天,四爷才嗯了声,转身往屋里去。福晋松了口气,赶紧跟上。庄嬷嬷忍不住念了句佛,叫人马上去准备洗漱、泡脚的热水等物。
余下的格格们这才离席。
宋氏披着斗篷站在风中,望着大格格和三格格离开的方向看了半天,她也不知道她想看到什么。是大格格能出来跟她说两句话?还是三格格能过来叫她看看?
等她走了,耿氏和汪氏都过来向武氏行礼告退。她们二人结伴走后,武氏起身,看了眼还在呆的钮钴禄氏。今天她出门时钮钴禄还躲在屋里不出来,她还以为她特意晚点出来是因为打扮得不一样,可看她身上也没什么奇特的。
真是偏爱做怪。
武氏也走得不见影了,桥香才敢过来扶起钮钴禄氏。她可不想再跟武格格撞上,不然又要被她说三道四了。说来也是她们倒霉,明明想的好好的,特意最晚到,怕被人撞见还从花园里穿过去,谁知竟会碰上四爷。
本来打算在席上才叫四爷瞧见的……
只是桥香想,就算是在席上叫四爷看到,恐怕跟现在也没什么两样吧。
“格格,咱们走吧。”她道。
钮钴禄木然的点头,随她匆匆离开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