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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多木木多     清穿日常txt下载     清穿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29章

    四爷回京后几乎每天都要在圆明园见不少人,说话说得嗓子都哑了,然后祸不单行的,他的牙龈又上火肿大了。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ww◎w.l◎w◎x◎s◎.o◎r◎g◎)百度搜索网址记得去掉◎哦亲

    苏培盛等照他说的送上泡好的黄连水,结果他喝了开始拉肚子。

    到这个地步太医就必须被请来了,苏培盛这些送上黄连水的太监们也被拖去打板子了,就算他们是照四爷的话去做的,这时也必须挨打。

    下令打板子的是太后,连李薇也挨了训斥。

    这份训斥她挨得心甘情愿,其实之前四爷睡觉时跟她说过,说肚子这块好像有凉气。结果她当时想的是拿手给他捂一捂,结果喝了一天黄连水后就被激出来了。

    太医切过脉后给四爷开了三副药和一长列的禁忌食单。

    四爷无奈的开始了养病,李薇开始觉得因祸得福了,现在他不得不躺在床上,让她给他念折子,然后他说留的就先放到一旁,说发下去让他们再议的,李薇拿小印盖一下。

    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太医的意见是暂时不要再劳神了,先静养,秋冬时本来就容易着凉生病,万岁身系国祚,更应该慎重慎重再慎重。

    李薇也笑嘻嘻的劝他现在又没什么大事?外头的军机处历练两年下来也成熟了,交给他们的折子该怎么按着四爷的心思写处理意见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送上来叫他看也是点头的,那还有什么操心的呢?

    四爷点头,道:“那朕就先留在园子里养病吧。”

    他让人往宫里递了个信,主要是通知皇后的。现在那里也就她一个主子在撑着了,连弘晖都被暂留在了园子里,而太后也说担心四爷,回宫暂缓。毕竟畅春园和圆明园是挨着的,离紫禁城可远得很。

    虽说要留在园子里养病,可该办的还要办。

    很多事都通过李薇的口吩咐下去。大臣们也都来请安,不过四爷不叫进,他们就只能在外面对着门磕个头再退下去。

    而像九爷等来了,四爷多数会叫进来用盏茶。

    李薇有时要回避出去,在隔壁屋看啊看,看出在康熙一朝的宗亲,如今真的都落没了。像当时的裕亲王,康熙爷十分爱重的弟弟。现在的裕亲王保泰就很少听到他的名字了。

    其他诸如恭亲王,佟佳氏等也都一样。索相,明相这些也都是过气的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怡亲王,乌拉那拉氏,李家。日后雍正一朝的红人也会越来越多的。

    朝起朝落吧。前浪已经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亲身体验时如白驹过隙,好像一眨眼,一下子过去了几十年

    那边四爷见完人了喊她回去,让她准备些他这里的纸给几个孩子送过去,好给过节的臣子们写贺辞。

    这还是康熙时传下来的传统,不过四爷开玩笑般的跟她说过,说是当年康熙爷还小的时候不能尽情赏亲信大臣,李薇猜可能是鳌拜把持朝政那时。但康熙爷又想表达下对臣子的亲近之意,所以过节时就写一句类似‘祝你节目快乐,全家幸福’这样的话给臣子送去。

    后来除了鳌拜又是除三藩,跟着还有南明小朝廷,朝中没多少银子,康熙爷又不能逢过年就给人升官,空升爵位花的也是国库的银子,所以渐渐的就成了一种传统。

    到后来赏照给,贺辞也照样有。

    现在马上就到颁金节了,四爷今年看着是不能亲笔写了,只能交给儿子们和兄弟们了。

    李薇就算下一共要多少担的纸,开了单子用印让人去库房抬。四爷用的纸外面没有,一张都找不到,敢拿出去卖的都是杀头大罪。这些御用的东西只能由他赐下去,臣子家才会有。

    苏培盛让人把纸捧来一扎子给她过目,纸这东西对人有种特别的吸引力,李薇看到就爱不释手,四爷笑道:“你喜欢就让人给你送一担过去。”

    说着让王朝卿来侍候,现裁一刀来给她试纸。

    李薇连忙翻出四爷做的圆明园诗,兴致勃勃的抄起来,先用董字抄,再换行书,来回换了几种字体,四爷还把着她的手写了柳字,果然飘逸非凡。

    来来回回抄了好几份,挑出其中几张好的在页眉页脚添上几笔,勾出云纹波纹来,仿佛就成了一张诗签。

    四爷笑道:“今天你写的这几份确实不错,拿去让人做成书签给朕用吧。”

    她笑道:“哪有这么大的签?”

    在屋里躺到下午,看外面天气还不错,四爷想出去走走。李薇就陪着他出去,其实他这拉肚子也没拉到不能起床的地步,她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他才回来不要马上去工作,先休息一下。

    像他离京几个月刚回来时,京里的人都为了表达下对皇上的思念之情,会蜂拥而致来见他,这时的请安折子也是最多的。四爷的脾气又爱认真,别人真心来看他时,他总不会将人拒之门外,而且如今的四爷比起刚登基时可是待臣子体贴多了。

    不过他还是抱持着他先做到,臣子们必定会回报他,就算不回报,他训斥起来才更理直气壮这样的心态。

    她都不知道他这么‘礼贤下士’对不对。

    两人出了杏花村不远就听到百福和造化的声音,好像叫得很开心?走过去一看,小喜子带着几个徒子徒孙正小心翼翼的护着两只狗,而他们对面则是一只乌鸦。

    那乌鸦好像翅膀有伤飞不起来,百福和造化的叫声充满欢乐,但明显是围着乌鸦不许它逃走的架势。而且包围圈还在慢慢缩小中。

    一面是太祖所钟爱的乌鸦,一面是万岁心爱的两条狗。小喜子都快为难死了。

    远处还没被发现的李薇和四爷正驻足观看,她肯定的对四爷说:“那只乌鸦肯定有伤。”

    四爷笑了下,道:“狗会对着受伤的动物攻击,这是缘于它们的狩猎天性。”他向前走去,“罢了,到底是乌鸦,让人捡起来看还有救没救?”

    小喜子这才看到万岁爷和贵主儿在,连忙跪下请安磕头。

    刚才四爷和她围观时,身后的太监和宫女都没人出声。

    百福和造化被四爷一叫就放弃乌鸦过来了,被他摸摸头后乖乖坐在他的脚边,另有太监去小心翼翼的把乌鸦捡起来,看它翅膀折断,就算治好也不会飞了,四爷叹道:“鸟失其翼,可怜啊。送它去吧。”

    李薇才要凑过来看就听到这句,忙道:“等下!”这是要杀了这只乌鸦?

    四爷一听就知道素素这是心软了,他摆手让那太监把乌鸦抱走处置,别让素素看着,一面扯着她往回走,温柔解释道:“乌鸦性情高傲,如果知道自己翅膀断了,那是宁可饿死也不肯从人的手上吃东西的。让它这么死了是对它好。”

    李薇虽然听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也明白这里是古代,气节是比生命要重要得多。乌鸦是受满人祭祀,被赋予神性的一种动物。对它的处置肯定要带有一些特别的色彩。

    但到底不能眼看着一只乌鸦就因为翅膀断了就必须安乐死。

    她软声道:“不如让我先养养试试?”

    乌鸦到底是不是不会在人手上吃肉,这个还很难说,万一只是人对它的误解呢?

    四爷受不住她求,想着反正一只鸟,她要真想试就试,他就怕那只乌鸦真的死在她眼前,她伤心怎么办?

    苏培盛一直在旁边看着,见万岁面露踌躇,就连忙让人把那抱走乌鸦的太监喊回来。

    果然,万岁含笑轻叹,点头道:“就依你。”跟着就吩咐他,“苏培盛,把那乌鸦送到万方安和去吧。”

    随着乌鸦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擅长养鸟的太监,正是早年在李薇那里养鸟的周全。她早就听赵全保说周全、童川和许照山如今都过得不错。

    四爷的记性很好,一见周全就道:“好像是以前你屋里的太监?”

    苏培盛也是特意挑的这个人,算是结个善缘,在贵主儿面前也卖个好。

    四爷一问,周全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连磕几个头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李薇笑着虚扶了一把,问起了这乌鸦怎么样。

    周全还真算有些主意,他给这乌鸦摸过骨,道左翅是断了,还断了三截,他出的主意是可以先拿布配上夹板给它缠紧,免得这只乌鸦被关到笼子里后再撞来撞去的,把伤撞得更重。

    四爷问李薇觉得这样给乌鸦治行不行?

    一屋子人都等着,好像这给乌鸦治病的成了一件大事。

    李薇觉得郑重得过了头,不过她还是提了个意义,道关笼子可能乌鸦会不安,撞笼子不止是伤重,估计连小命都会没了,反正它也飞不起来,开个空地给它,让它在空地里扑腾吧。

    换句话说,这是拿乌鸦当鸡养了。

    大概大家都没想到贵主儿会出这么个主意,一时都有些怔住了。太监们都去看苏培盛,宫女们看玉烟。

    玉烟看李薇,而李薇则在看四爷。

    四爷实在是想笑,不过还是点头称好,再问周全这个会养鸟的权威问行不行,周全二话不说就点头道:“主子这主意就是好,都是奴才想差了。乌鸦飞不起来,确实没必要关笼子。”

    玉烟也跟着说:“奴婢也这么想,反正它现在也不会飞,等飞起来了那就是好了。”

    李薇被人夸得反倒有点拿不准了,问四爷:“真的好?”

    四爷被这两个侍候素素的奴才给逗笑了,拍拍她的手说:“好,就这么办吧。”真是侍候过她的人都一样,只要她这主子说好的,那就是好。

第430章 阴晦

    那只断翅的乌鸦不愧为满人的神鸟,聪明的不像话。亲或者搜索都可以的哦

    周全还真就给它弄了个鸡窝,选了一处角落,四面扎上一人高的竹篱笆,保准这只乌鸦跳不出去。一处给它准备上清水和鸟食,再派个小太监守着,免得一不小心真的飞跑了让主子失望。

    主子好心想治它,那就是要把它给治好的。不让主子亲眼看着这乌鸦好了,能扑腾着翅膀飞了就不算完。

    可这乌鸦头一天晚上就把绑在它翅膀上的布条给解开了。

    听守着乌鸦的小太监说,它一点都不急躁,就跟在绣花似的花了一夜的功夫一点点把布条解开。其间喝水吃饭趴窝里睡觉都没耽误,也不像是气性烈得要寻死觅活。所以小太监过一会儿看一眼,觉得这乌鸦也挺乖的,就没怎么管它。

    结果早上天刚亮那会儿,他才刚刚离开,乌鸦就把翅膀上的布条抖掉,一眨眼的功夫就飞了!

    小太监都吓坏了,赶紧扑回来捉它。幸好它的翅膀断了,飘了一会儿自己又掉下来了。小太监过来捉就像鸡一样乖乖蹲着不跑,一点都不反抗。

    “这鸟神了!”小太监喷着唾沫星子跟周全说。

    周全就把这事原原本本的跟李薇和四爷说了,他年轻时长得一副懒散样子,眼睛总像没睡醒只睁一半,等现在年纪大了,反倒露出一股憨厚劲来。

    面相在这里摆着,说的又是乌鸦,也不添油加醋,只说这鸟如何聪明的骗过小太监一夜,偷偷把布条解了却不赶紧跑,等到小太监去提早膳时才趁机逃走,发现逃跑失败就又假装乖巧。

    说得四爷都好奇起来,亲自去那鸡窝处看那乌鸦,果然看着乖巧得很,趴在窝里也不避人。小太监去抱它也不挣扎。

    四爷道:“果然乌鸦有灵,那就好好养着吧。”他托起乌鸦的那半边翅膀看了眼,就算治好也不可能飞了。

    听说园子里飞来了一只乌鸦,百福和造化就天天蹲到竹篱笆前盯着它看,绕着篱笆转圈好像想伺机偷偷溜进去。让养乌鸦的小太监心惊胆战的盯着一步也不敢离开。

    万岁说让他来养这只乌鸦,如今它就是他的祖宗,它要是有个好歹,他这条小命就飞了,日后光宗耀祖也没了机会。他这么跟人说时还被人笑话,太监哪儿来得光宗耀祖?他道我家就我一个人了,我回头能穿上孔雀袍子了,那就是光宗耀祖了。

    可这两只狗也是万岁的心头爱,听说是自潜邸时就养着的,还是贵主儿的狗,小太监就是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碰这两只狗啊。

    他只好去求旁边的喜公公。

    小喜子从刚才起就抱臂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百福和造化是什么身份?就算真把这只乌鸦给啃了,万岁和贵主儿也不会说它们一句不是。

    小太监围着小喜子连连作揖,喜爷爷喊了几百声也没用。

    小喜子只是笑着道:“咱家也没办法啊,百福和造化只听主子们的话。”

    两人正在这边纠缠着,只听身后一声轻咳,一转头就看到弘时身边的钱通,连忙一起哈腰上前:“钱爷爷。”

    小喜子一见是他就知道要糟。钱通以前跟着贵主儿时就不知变通,当时他还看不起他呢。等去侍候四阿哥后,因忠心成了四阿哥身边的头一份,他又是从贵主儿身边过去的,更是水涨船高,等闲没有人敢再挑剔他了。结果他就成了忠直耿介之人,品格高尚了!

    小喜子垂头耷脑的,见识过他趾高气仰的小太监还不大习惯。

    钱通黑着脸训小喜子:“你是贵主儿身边的人,就敢这么仗势欺人?这不是给贵主儿的面上抹黑吗?这小太监这样求你,那乌鸦也是贵主儿记在心上的,你就敢这么纵着百福和造化?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小太监恨不能把耳朵给切了!他听到这一段这日后喜公公还不恨死他啊。

    小喜子知道跟钱通讲情没用,他要是敢再狡辩,钱通能先让人把他给绑了,再去告诉赵全保灭了他。

    于是小喜子特别痛快的认错道:“钱爷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我去那边跪着自已掌嘴。”

    钱通看他反省得挺快,气也消了,拦住他道:“一会儿四阿哥带着五阿哥和六阿哥过来看这乌鸦,等侍候完阿哥,你再去掌。”

    小喜子被他拦着还当钱通今天会放过他,听完才知道是他想得太美了。

    小太监在一边想说两句话缓和些,他情愿自己去跪去掌这个嘴!不过钱爷爷的脸太难看,他提气几次都不敢插嘴。

    钱通说完小喜子,转头对这小太监道:“一会儿阿哥们来了,你小心侍候着。”

    小太监连忙点头:“钱爷爷放心,小的都明白。”

    不一会儿,弘时身后跟着弘昤和弘昫过来了。一见百福和造化也在,三人都很高兴,一个个喊着‘百福’,‘造化’就过去蹲下跟狗儿们亲一亲,摸一摸。

    弘昤道:“我听人说是百福和造化先发现这只乌鸦的,还在旁边守着直到人来,可见动物有灵。”

    弘时掏出牛肉干喂百福和造化,道:“百福和造化可通人性了,小时候还陪你睡过觉呢。”

    弘昤还记得以前抱着百福睡午觉的事,不过现在少了,倒是弘昫一听就笑道:“我昨天还抱着百福和造化睡呢!”

    说是来看乌鸦的,结果三人跟百福和造化玩了一会儿就该去读书了。临走前站在篱笆边上看趴在那里的乌鸦,弘时奇怪道:“这鸟是不怕人啊。”

    回去碰见弘昐和弘昀过来,弘昤和弘昫都说起了那只被百福和造化救下的乌鸦,弘时最奇怪那鸟好像真的不怕人。

    弘昐笑道:“那是那乌鸦看你们小,它们也是欺软怕硬的,三个小孩子过去它当然不会害怕。”

    弘时接受这个解释,弘昤却道:“大哥说得未必对吧,那乌鸦不是还向阿玛求救的吗?”

    隔了几日,圆明园中养了只受伤乌鸦的事传开了。

    九爷跟十四说:“你见过没?我怎么听说这乌鸦见着万岁后不肯飞走,就是想让万岁给它治伤呢?”

    二人都是只听过传闻的,等进了园子后聊过正事,十四好奇就提起了那只乌鸦,真有这么神?四爷没想到这事都传到外头去了,就道:“想看就去看吧,在杏花村那里扎了个篱笆当鸡养着呢。弘昤和弘昫天天都要去看一眼。”就当给孩子们养个新鲜玩意,他也觉得养这乌鸦不亏了。

    十四听这意思万岁是没当一回事,都说是当鸡养了。

    不过他还是让太监领他去看,真看到那乌鸦时觉得挺普通的,就是不理人,他站在篱笆外逗那乌鸦,半天不见它扭头看他一眼。

    十四稀奇了,问旁边的小太监:“它一直都这样?”

    小太监近日见的主子多了,胆子也练大了,道:“奴才天天喂它也不见它对奴才亲近呢,倒是见着万岁和贵主儿来的时候会主动过来亲近。”

    十四瞪大眼:“真神了!”这小太监瞎编的吧?

    到了下午黄昏时,李薇站在篱笆外,手里举着个长筷子,上头挟着一条鸡肉冲那乌鸦抖啊抖:“来吃啊,来吃。”

    乌鸦按说是吃粮食和虫子的,半好半坏吧。不过李薇不可能捧一碗虫子喂它,她乐意四爷也不会乐意的,周围的奴才更不可能听她的,所以只好拿肉来喂。

    乌鸦就一蹦一蹦的过来,伸长喙把筷子头的肉丝叨过去吃掉。

    四爷办完正事,问苏培盛:“你贵主儿又去喂乌鸦了?”现在是每天兴致勃勃的去,真像在玩游戏。

    苏培盛道:“是,奴才瞧着那乌鸦日后就是好了,只怕是也不肯飞走了。”天天在这里有吃有喝的,傻子才走呢。

    四爷过去就看到素素也不嫌脏的进了篱笆里头,那乌鸦天天在那里又吃又拉,就算有太监天天清理也免不了有星星点点的白留在地上。

    她蹲在那里拿筷子挟着一条条肉丝喂,而那乌鸦吃着筷子上的,却好像总想去偷啄碗里的,不过只敢转头看看,最后还是只吃筷子挟到它面前的。

    四爷在外头看了一会儿,不由得问:“那乌鸦怎么不抢碗里的?”

    苏培盛知道这个,之前贵主儿头一次来喂时乌鸦想抢,可是篱笆外的百福和造化一阵狂叫,把乌鸦给吓得都躲回鸡窝里去了。

    他如此这般一说,指着现在就坐在篱笆外盯着里头的百福和造化道:“万岁爷您瞧,百福和造化看着呢,听说平时它们也爱坐在这里盯着这鸟,估计这鸟早就让它们给管住了吧?”

    四爷这才笑起来。

    等李薇把一小碗肉丝喂完,心满意足的出来。四爷指着百福和造化道:“它们两个可等了你半天了,还不去安慰安慰它们?”

    百福和造化早就摇着尾巴走过来了。

    那乌鸦伤好之后确实不打算走了,而且也真的不能飞了,它现在只能滑翔到树上,顺风有时会落到屋顶上。因为它有翅膀,那个照顾它的小太监就辛苦了,常常能在园子里看到他盯着树顶屋顶等高处而忘了看脚下,结果被绊倒摔跤的事。

    李薇倒是很快习惯了这只乌鸦时不时的出现在某个意外的地方。有次四爷兴致来了去下地活动身体,她坐在瓜棚里。他干了一会儿后往她这边看,她就以为他口渴要水,便端着水过去。

    他接过水边喝边让她看后头。

    她一转身才看到那乌鸦就蹲在瓜棚上。

    四爷把空杯子给她,笑道:“朕刚才一回头就看到了,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样的事往后就越来越多了。弘昤从书房里送十四出来,那乌鸦就从他们面前走过,扑扇着翅膀飞到屋顶上去了。

    十四笑道:“这鸟都快成这园子里的景了。”

    弘昤回来看到找乌鸦的小太监还指点他在哪个屋顶上。

    渐渐的大家都习惯了,还有小太监管乌鸦叫乌大人,路上碰到了还会给乌大人让路,越来越显得这乌鸦不一般。

    李薇有点后悔了,她觉得好像不知不觉把这乌鸦给捧过头了。可现在放归野外也不可能,这乌鸦翅膀不能用,没办法飞,不管是自己找食物还是遇上天敌都是个死字。现在把它带到远处放掉,等于就是判它死刑了。

    她跟四爷提起,他笑着说:“不用在意,乌鸦本就是神鸟,留下也是个吉兆。”

    今年的剪纸、窗花,还有宫女们私下绣的手帕、鞋面等,上面也都有了乌大人的剪影。李薇的针线宫女玉线就给她做了个有乌大人的荷包,别说那乌鸦绣得相当威武霸气。

    这天,四爷带着十三、十四还有张廷玉等人一起赏秋景吃酒,同席的还有弘晰等阿哥,弘晖、弘昐他们几个也都在。

    赏秋景自然不能不联诗,像弘昤就只用背出来应景的就行,大点的如弘晖和弘昐就必须自己亲自作了。

    四爷对弘昤和弘昫都是夸的,挑的诗应景有意境之类的,对弘晖和弘昐就有些挑剔,某字某句不合适,能批讲半天。

    下头人作诗作得好的,四爷就赏一杯酒。

    十四知道四爷也爱作诗,就主动道:“不如万岁也吟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

    四爷再三推辞,还是做了一首的。作出来自然一片赞誉之声。

    十四就举杯说大家敬万岁一杯。

    四爷也举起酒杯答谢,将将要喝,从天落下一物正好掉到酒杯中。

    席上便陡然一静,十四打着哈哈仰头四处去找,还是弘时一下子就想到了,悄悄跟钱通说,钱通上去告诉苏培盛,二人举目一望就看到蹲在不远处亭子顶上的乌大人了。

    四爷心下有些不快,何况酒液还溅到身上了,他放下杯子道:“朕去更个衣,你们自便吧。”

    在屋里更衣时,苏培盛就把是那乌鸦捣乱的事说了。

    四爷此时当然没有了宽容的心,当着臣子的面出丑,就道:“那看乌鸦的小太监呢?提出去赏二十板子。”

    苏培盛心道也合该这小东西倒霉,万岁在气头上,这板子只怕要打得重一点才成了。

    到了晚上李薇就听说乌鸦惹了祸,小太监也挨打的消息了。她问:“那乌鸦现在是谁管着的?”

    玉烟道:“当时倒是人人抢着去,现在点谁谁不乐意。五阿哥说这鸟再通人性也是畜生,跟它计较不着,就让人带到他那边去了。”

    好时就夸上天,坏时就无人沾。

    李薇多少有些唏嘘,让人给那小太监送药治病,看他平时当差还算勤勉,这次的事也实在不能怪他,就说等他治好后换个好点的差事,别再让人磋磨了好。

    结果十三爷和十四爷,还有当时坐得离得近的弘晰、弘晖,回去后都不约而同的生病了。他们喝的酒正是席上跟四爷同一壶里的,唯有四爷那杯没用,其他人喝了的都有些不大好。

    又隔了一日就听说十三爷便血了。

    圆明园里霎时一片腥风血雨。

第431章 心与骨

    九爷捧着再一次被打回来的请见牌子奇怪了,他回去就找上十爷问:“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万岁也不是不见人,这些天张廷玉他们也天天都进去,万岁怎么又突然不见我了?”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到底又是哪里招了万岁的厌了?

    九爷对十爷道:“你帮我想想。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百度搜索就可以了哦!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百度搜索就可以了哦!”想出来他好上请罪折子,在万岁面前认错一定要趁早,越早认错越好,拖久了小过也变成大罪了。

    十爷安慰他:“你着什么急?说不定根本不关你的事。这两天怡王府和十四的贝勒府也都闭门谢客了。”

    九爷听得一愣:“我怎么听说十三是吃蟹吃得拉肚子,十四是着凉了?”不过这话一说完,他也觉得不对了。有这么一起病的吗?

    十爷笑道:“十三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贪图口腹之欲了?”

    九爷想了下,怒了:“那就是不关爷的事!结果他们把爷给连累了!”害得万岁连他都不肯见了!

    但皇上就这么一直留在了圆明园,政务照常处理,就是仿佛暂时不打算回宫了。

    于是今年京里的颁金节过得不太畅快,虽然还是在太和殿开宴,太后也回了紫禁城,但太和殿那里的人一早一晚也只是对着空空如也的御座磕头问安,出来答谢的是奉了太后之命的大阿哥和二阿哥。

    弘晖和弘昐领完宴送走客人,外面已经是星月满天。

    二人还要去宁寿宫回话,再去长春宫磕头。出来后弘晖道:“不如就在宫里歇一晚上,这个时辰也晚了。”

    弘昐面带忧色道:“大哥才是,快回去歇着吧,我明天一早去园子里,皇阿玛一直担心着你的身体呢。”

    弘晖心中复杂,并没有多坚持。兄弟二人作别后各自分开。

    弘晖回转,路过长春宫时顿了下,还是回了西五所。

    头所里,戴佳氏正坐在屋里等着,小格格早就瞌睡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的奶娘隔一会儿就要摇摇她,把她叫醒。

    戴佳氏看了一会儿,还是心疼女儿:“带着格格去睡吧。”

    小格格懂事,揉着眼睛说:“我等阿玛回来……”

    此时一个宫女终于进来道:“福晋,爷回来了。”

    戴佳氏赶紧把宫女叫过来问,小格格也精神起来了。可那宫女道:“爷在前头歇了,说今天晚了就不过来了。”

    小格格失望极了,不过还是规规矩矩的从榻上下来给戴佳氏叩安:“额娘,女儿回去了。”

    戴佳氏对弘晖没回来算是有数的,只是可惜让女儿白等一场,摸摸她的小脸让奶娘带下去了。她明白,这后院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她还是那些格格在大阿哥的心里都没有份量。

    放在他心中的永远都是正事。

    前院,弘晖洗漱后又喝了一剂药才歇下,药里有安眠的东西,所以他很快就睡着了。可是梦里却是那只从天上划过的大乌鸦,阴影盖在皇阿玛和围坐在周围的怡亲王叔、十四王叔、还有他的身上。

    一个面目模糊的小太监执壶从他们的背后绕上来,替他们每一个人都倒了一杯酒,之后就退下了。

    他在一片笑声中把酒喝了下去。

    圆明园中,四爷靠在枕上到现在都没睡着,眼睛一直看着房梁。

    李薇因为他这些日子也总是睡不好,翻身看他还没睡着,就小声道:“要不要让人再熬一副安神汤来?”

    四爷摇摇头,握着她的手低沉道:“朕这里半夜用一副安神汤,明天传出去,他们就敢说朕半夜急症病得不成了。”

    她想宽他的心就笑着说:“搞不好他们会说是我心里有鬼睡不着才要用的。”

    四爷这下真被她逗笑了,嘴里却斥责道:“什么话都敢说,孙子都有了还是这样。朕这辈子就拿你没办法。”

    李薇虽然话说得轻松,可这几天真的像恶梦一样。

    她靠到他的怀里,他的手立刻就搂住她。她轻声问:“那个小太监真的是上吊死的吗?”她记得以前看过侦破剧,好像能从脖子上的淤痕来确定是自杀还是他杀。

    四爷嗯了声,怕半夜说这个让她害怕就起身点亮了灯,回来再搂着她说:“应该是让人喂了药之后再吊上去的。”这个小太监估计根本不知道自己倒的酒里有问题。

    也因为那药是缓发的,当时又是联诗又有菜肴,酒又是御酒,喝的人就算尝出这酒味道古怪也不会当场说出来,更不会不喝。

    他算是逃过一劫。

    当日执壶倒酒的有三个太监,每人分管一片。坐得离他最近的有十三、十四和弘晰与弘晖,由那个上吊的小太监负责。再有张廷玉等是另一个,再有弘昐和弘昀他们是第三个。

    这里头到底是不是那个上吊的小太监就真是罪魁?毒酒到底是不是出自他的酒壶?当日的器具全都封起来了,却因为那个死了的小太监却再也难找出真相。

    四爷并不忌讳阴谋与毒杀,他身为人主,这种事就免不了,不然怎么会随身带着数千护军?用膳必有尝膳太监?

    他也不需要知道是谁需要他死,因为自从他登基后,盼着他死的人比盼着他活的人更多,哪怕是拿着他给的银子,吃香喝辣的人中也不乏盼他早死的人。

    他只需要知道这件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这些后果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对大清有什么影响。他应该如何面对。

    他摸着素素的肩头,轻轻安慰她道:“朕在呢,长生天在上,祖先们都看着朕,保佑着朕。朕是绝不会有事的。”

    可是只有他知道,他的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

    他默默闭上眼,转过来把手伸到被子里,脱下了她的裤子。

    屋外,张保看到屋里点了灯,可是却没听到主子们的传唤。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过了会儿,他听到了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这个声儿他一听到就明白了,带着人退得更远了些。

    如今在这里侍候的人都是重新选上来的了。圆明园里几乎少了一半的人。

    那天黄昏,他带着人悄悄的把在杏花村宴会上侍候倒酒的三个太监都被拿下了,其中一个偷偷吊死在茅房里,剩下的两个在多日苦刑下也再难保住性命。

    另有圆明园膳房里侍候的刘宝泉和酒库太监也被一并拿下,只怕也难再走出刑堂。

    除了这些倒霉的人之外,那个侍候乌鸦的小太监倒是因祸得福,现在已经成了七品的太监,穿上了鹌鹑补子。

    张保自己是四品,倒不会去嫉妒一个小太监的品级,他只是感叹这世事无常,有人因这事而遭了无妄之灾,自然也有人突然就交了好运。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屋里才传来万岁叫进的声音。

    张保只带着人守门,自有宫女把热水铜盆等送到屋内。张保在门前一一查验过的才能进去。

    屋里李薇裹着被子滚到床里头,床帐子是放下来的,她还喘得厉害,眼睛刚才流泪了,有些发胀,胸口现在还是热得像要化了一样,都是他刚才用力揉抓的。还有下面也不大舒服。

    她忍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没动静了才悄悄掀开床帐探出头,四爷正披着大褂在摆毛巾,一回头就看到她头发乱糟糟的挂在肩头,脸红似火,眼如秋水,还带着惊慌的样子。

    “干什么?”他拿着毛巾过来要给她抹身。

    李薇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指着屏风上搭的衣服道:“你把衣服给我。”

    四爷把床帐挂起来,再把衣服拿给她披上,看她从被子里伸出还带着淤痕的小腿,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滑腻腻的,笑道:“想下床?”

    李薇小声道:“我去方便下。”

    可是到了屏风后坐到马桶上却又尿不出来,可尿意明明还在。

    她知道这是让他弄狠了才会这样,索性在屏风后多待了一会儿,直到四爷在外头小声道:“朕进来看看?”她才赶紧出去了。

    抹过身后回到床上,他搂过来问她:“是不是朕刚才弄坏了?”他刚才没听到屏风后有水声。说着伸手去下头摸,他的手掌刚包上去,她就觉得下面好像又流了水出来。

    他就堵住她的嘴,又用手让她去了两回。

    她知道,别看这事出来后他好像是若无其事,其实心中早就大怒了。不过是把火都压着,不让人看出来罢了。

    当着外人的面还是一切如常,在床上时就难免露出马脚来。

    第二天,李薇早上没能起来。

    四爷临走前亲了她一下,难得缠绵的说:“都是朕不好,累着乖乖了。你今日好好歇着,朕不让他们来闹你。中午朕就回来陪你一起用。”

    他出去前还交待早膳就端到床上让她吃,有人请见都回了。

    不过十点多时她也起来了,真为这个在床上躺一天就没必要了。何况最多是四爷小狼狗了一把,偶尔这么吃一顿大餐滋味还是不错的。

    四爷今年的颁金节没回宫办,理由就是北巡后身体还没好。杏花村赏秋宴上的事根本没有流出圆明园,十三爷几个也都闭紧了嘴。

    她问玉烟:“弘昐今天到了没?”昨天颁金节,弘昐进宫了。几个兄弟里四爷只把他派去了,弘昀往下都没敢放过去。

    她知道昨天不可能有事,不过想起赏秋宴上那壶酒就让她害怕。就像是一曲交响乐中的不和谐音符,在根本没有人想到的时间地点,偏偏冒出了那样一壶酒。

    玉烟他们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知道最近养心殿的张保太监带着人进了园子,然后园子里一下子就少了不少的人。可来龙去脉却一概不知。

    有些事不能打听,就看发觉不对也要装作不知道。

    玉烟除了能寸步不离的跟着主子外,别的什么都没做。她道:“二阿哥一早就来了,现在正跟万岁爷在勤政殿呢。主子,要不奴婢去把二阿哥请过来?”

    李薇知道他没事就行,摇头道:“不用了。”这时不见面才是对的。

    十三爷他们都是在赏秋宴上喝了酒,过了一夜一天后才发病的。

    十三爷最早,第二天下午开始便血。不过听回话的太监道当时因为十三爷并无腹疼,所以看到粪便发黑也没有放在心上。

    十四爷是傍晚,也是粪便发黑,但晚上时就开始有坠疼感。

    紧接着,南三年的弘晰和西五所的弘晖都有了反应,但这二人并没那么严重。这都是因为当时这二人在席上是陪客,都在看四爷和二位王叔。

    症状相似,接连发病,太医这才立刻封档上报到圆明园,几乎是立刻就事发了。

    李薇记得很清楚,当时四爷先让人把她给领过去,之后弘昤和弘昫也都从园子里找出来一起带到了勤政殿后的抱夏里。等把园子里的人都清走一半了才说让他们搬出去,却也没搬远,而是搬到了九洲清晏。

    那只乌鸦更被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养在了九洲清晏里。可惜乌大人是长翅膀的,常常飞得不见影。不过现在它去哪里都没关系了,只要不出园子,连勤政殿都随便它进。

    现在十三爷和十四爷也算缓过来了,其实当时那壶酒算是四爷赏给他们一道喝的。按照一般的行宴规矩来说,四爷应该独喝一壶酒,没理由万岁喝的酒跟别人喝的混为一谈。

    如果这一壶都进了四爷的肚子,估计这时就不好说了。

    四爷对这件事的反应既在她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太医来报后到现在,整件事的知情者都被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连十三爷和十四爷都不知情。太医封了他们的脉案报到四爷这里,可是他们自己却不知道彼此的病情如何。

    四爷更是表现得如一个体贴弟弟的好哥哥,甚至不介意让人以为他在十四带兵出征之后对他有了芥蒂,故意冷落他。特别是现在奉天又出了事,噶尔丹部说不定还真打算跟大清干一仗。

    而十三爷被冷落的猜测就多了,有的说早在万岁选十四带兵而不是他时,就说明万岁对怡亲王没那么宠幸了。

    弘晰和弘晖饮得不多,太医救治及时,都无大碍。

    其实现在对这个酒里下的是什么毒还没有定论,当时太医的做法也很简单粗暴,他们用的就是催吐和灌肠。而且是非药物性的。

    不管那个毒是什么,太医都认为它当时还停留在喝下酒的人的肠子里或胃里,所以最好的也是最快的办法就是赶紧把它排出体外,以减轻影响。

    至于这个治疗方式有没有引起十三、十四、弘晰和弘晖的怀疑,那就不知道了。

    李薇所知道的是,十四爷假称风寒,十三爷道秋蟹吃多了才拉了肚子,反正都找了一个听起来很合理,但更附和大家对他们失宠于万岁的猜测的理由。

    京中现在的流言方向都集中在十三和十四两个到底是怎么惹恼万岁的?是不是二人私底下做了什么非法事被人给告了这样的猜测上,倒还真没人去想是不是大家一起在圆明园里不小心喝了毒酒。

    四爷在前头只是简单问了两句颁金节的事,弘昐就把在太和殿里群臣领宴的事一五一十的学了一遍。

    “去看看你额娘吧。”四爷等他说完这么吩咐他。

    弘昐应声要退下,四爷叫住他问道:“你的身体这两天如何?”

    弘昐连忙说:“儿子没事。”看皇阿玛面色不见好转,就想安慰下皇阿玛,开玩笑般的说:“就是这几天不让吃饱,人都瘦了。”

    为了清肠子,从那天起又吐又拉之后,他就结结实实的饿起了肚子,一天只能喝一碗米油,下面是浅浅几口米,再好再补养,那也是一碗水一样的东西啊。

    四爷感念到儿子的心意,捧场的扯出一丝笑来,道:“等你好了想吃什么都由你,现在就少吃些吧。也让朕放心。”

    弘昐恭敬应是,想了下还把弘晖的事也说了,道:“儿子见大哥也是一样,脸都瘦得没腮了,跟儿子一模一样呢。”

    四爷含笑点头,温柔道:“见你额娘去吧。”

    中午,四爷特意把弘昐留下来一起用膳,李薇觉得他好像是为了她,问弘昐的都是他平时吃得如何,天冷有没有记得加衣,福晋怎么样,两个小孙女都好不好,乖不乖,什么时候再有好消息。

    全都是些婆婆妈妈的事,让她来问都未必能问得这么细。

    等下午弘昐走后,四爷多留了一刻,握着她的手说:“朕让人看着弘昐呢,不会让他有事,现在看他好好的,你也能放心了吧?”

    李薇心里又酸又苦,靠到他怀里。其实在听说那壶酒有毒,弘昐可能也喝了的时候,她是想把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敌人揪出来千刀万剐。不管那人是不是皇后。她都想杀了他。

    可后来听说这酒可能就是冲着四爷来的,那他那杯是侥幸没喝下去时。她才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险些生生摘出去了。

    她几乎连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足有半天什么都无法思考。

    就算四爷好好的就在她面前也没用。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再三点头,道:“你也要好好的。”

    ——他是她的命。

    为了孩子她能变成战士,但失去他就等于失去支撑她的骨。

第432章

    圆明园里一下子成了铁桶,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wx?.σrg妳今天還在看嗎?(亲,)乍一看跟以前没什么两样,细想起来总有人心中发虚。

    四爷闭居圆明园,好像打算连年都在这里过了,还让人整修勤政殿。她看到由营造司与奉宸殿送来修葺宫殿的奏折让她用印时才知道,他居然真打算就在这里把新年过了。

    大概就跟颁金节时一样,宫里的朝着御座磕头,圆明园这里是亲信之人。

    玉烟见主子捧着这本折子发起了呆,不得不提醒道:“主子,张起麟在外头等着呢。”

    李薇回过神来才赶紧把盖了印,递给玉烟道:“快些送过去吧。”

    常青因为一直留在紫禁城里守着永寿宫,四爷就又把张起麟给她使了。又因为过年前诸事繁杂,他搬到这里来,内廷的不少事也都要从这里走,所以她这边也慢慢的有了不少的公事。

    说话张起麟又使人抬进来一担账册,把上头两本总账拿给她过目。

    这是今年宫里过年前赏赐与分例发放,她这里用过印后退回宫里,宫里才能凭这个去叩开宫库的大门,内务府也凭这个把金银钱物拨进各宫。

    一些如宫女太监的衣物月银等,她只需要对个人数,再对个分发的总数就能盖章。

    但宁寿宫、长春宫和阿哥所三处的却要一笔笔对细账。

    四爷在勤政殿见过弘昐后突然说起:“你在户部也算了快一年的账了,正好去帮帮你额娘,她那里的事情也多得很。”

    弘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拐到后头的九洲清晏,一进屋先看到的却是趴在熏炉边取暖吃栗子的两狗一鸟。百福和造化是趴在狗窝里的,乌鸦则是蹲在一个高约一尺的灯笼架上,它的一边翅膀不能完全合拢,半垂在身侧。

    架子上挂着个小篮子,里面就是栗子,乌鸦叨起一个,看不清它是怎么用力的,反正不过一会儿就见两半格外整齐的壳落下来,栗子仁被它给吞到嘴里了。

    下午连弘昀和弘时都叫过来了。李薇见劳力这么多,随便也把要给额尔赫他们的赏赐细账都拿给他们去对了。

    这些日子里,李薇没有把额尔赫叫到园子里来。虽然她常常让人去公主府看她,但是不把人叫进园子,这本来就是一个不太好的信号。弘时就道:“姐姐说了,说她在公主府里没事,会好好照顾自己,让额娘你放心。”

    李薇嗯了声,摸摸弘时的头。

    此时四爷做的是外松内紧,儿子们尽量都带在身边,女儿们则让她们都留在府里别出来。之前太后要回宫,四爷还不高兴,基本上是暗示现在有不轨之徒在暗处,等他将这些人一网成擒再说。

    当时这母子二人的密谈没人知道到底都说了什么,不过那天晚上睡觉时,四爷抱着她说:“朕绝不放过这些不安分的家伙……”

    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四爷这些日子对她说的话明显越来越多,有时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像李文璧已经在京里待了快两年了,他道:“朕想着是直隶那边驻军多,十四这趟回来后,朕想把直隶的驻军给动一动,怕那边不安稳,就先让你父回来,免得被搅进去。”这半年直隶那边狗咬狗的太多了。

    再比如这次的下毒事,他居然能十分理智的说:“朕想他们也没想到真能成功,估计下毒只是他们设的一个局,后面的局势才是他们想要的。”

    当天喝的酒是玉泉和惠泉两种。酒库的太监开库将酒取出,这个是随机抽的,原意就是为了最大限度的避免下毒的发生。

    酒取出后,哪一瓮当天开来给万岁喝,这个也是没人知道的。不过当天打开后,第一个喝的肯定不是四爷,而是开瓮和尝膳太监。他们都有一条好舌头,不是只为了试毒,这酒里要是加了东西,开瓮的太监自从干这个起,尝过的酒比他吃过的饭还多,不客气的说这酒液一入喉,是哪年的,什么地方产的,窖藏几年,用的是什么水,哪里的粮食,等等全都能尝出来。有的甚至能品出酿酒的秘方。

    侍膳太监也是一样,一共八人一起尝,出了事八个人一起死。

    现在这些人也都被拿了。

    其实李薇听完这些后,心里想的是可能这毒不是下在酒瓮里的,而是下在酒壶里的。所以这些人应该全都是无辜的。

    四爷也是这么想,不过他也没办法。他叹道:“现在口供没有问完,朕也不能担保他们个个都是清白的。当日在席上侍候的都被拿了。”

    包括苏培盛。

    对苏大公公的忠心,李薇还是有数的。这人平时眼高于顶,可以说除了四爷,别的一个也不放在眼里。要说有人能让他背叛四爷,她都不相信。他都能做到四爷身边的大总管了,还有谁能给一个太监比这更高的地位和权势?

    何况四爷还重新给太监排了品级,他是大清以来头一份的四品太监,是头一个穿上孔雀补子服的太监。

    以苏培盛的人品,估计穿上那身衣服起让他为四爷去死都心甘情愿了。

    隔两日口供就送来了,四爷也不避她,看过后还拿给她。这些过口供的人都是一日三遍的熬刑,基本上都要熬到最后。只要能不死,说不定就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但这必须是四爷真的信重的人,不然知道这种秘事的,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还是死了更干净。

    李薇先看的就是当日一同执壶倒酒的两个小太监。口供上会有日期,时辰,笔录,施刑官,监刑官(用来防止刑重致死),还有刑具介绍。

    她都是赶紧略过第一页不看,直接从第二页看起。

    上头两个小太监的口供都一样。他们都是在园子里侍候一辈子的人,从康熙年这园子赐给四爷起,七、八岁时就进来了。一直在膳房做事,一开始只是做些砍柴担水的差事,慢慢的从几十个小太监中拼杀上来,这才能在主子跟前侍候。就算这样,从传菜到执壶倒酒,这又是一个进阶。

    三个小太监确实从小相识,家乡虽然不同,但父母亲人也都找不着了。从进宫起就是光杆一个,自己吃饱全家不饿。那个吊死的小太监也确实应该不是自杀,因为他们在赏秋宴上侍候完了还商量着拿上赏银,改日去八大胡同玩一玩。

    李薇看到这里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问话的是打着把这些人的祖宗八代,包括平时里最不起眼的小事,心底深处最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挖出来的心思。

    后面就说太监们也爱上窑子,只要掏钱就能让女人服侍侍候,而且那里的女人身经百战,拿玩具去玩也不怕玩坏了。

    李薇一看后面还有十几页,没耐心看了,直接问四爷这一本口供里有没有值得在意的东西。

    四爷道:“有一个,这些太监常去的窑子里有个窑姐儿打听出来有个好去处,应当是招待那些没见过市面,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小少爷们的。去陪那些人比在窑子里轻松,只是不方便去。那窑姐儿看出他们是太监,想请他们帮着伪造一份户籍,假托良家,好也去赚这份轻松钱。”

    他淡淡道:“朕已经让人去拿人了。”

    大槛栏外一片鬼哭狼叫,抖着白花花的一身肉从里头被赶出来的嫖客们被步军统领衙门的兵们拦住后,不脱一层皮是出不去的。个个求爷爷告奶奶的,周围看热闹的里外围了三圈。

    塔福和费扬古这对兄弟各带着自己的票人,没守在大街口,专守在小巷子那里,来一个就押到一边,问问家世来历,是平民就放开,一被按住就嚷:“你知道我是谁吗?!”

    塔福和费扬古的兵就笑咧了嘴了,扬头喊:“头儿!这儿又来了一个!”

    塔福和费扬古可跟这些兵痞子们不一样,这二人一过来,身裹貂裘,一派富贵相。又因为娶了媳妇后收拾得更人模人样了,日子过得顺了,气质也显得不一般了。以前像流氓,现在像从良了的土匪大盗头子——改行做善人了。

    兵痞子们坏得冒水,一早把这人身上的衣服都给搜走了,这天上飘雪的日子里,光着脊梁板和屁股蛋可不是个好体验,这位刚才还喊自己阿玛是何许人,自己爷爷是何许人,自己祖爷爷的小少爷一会儿青鼻涕就拖下来了。

    塔福手里还抱着暖炉,气定神闲的慢慢问道:“小爷别急,咱们也是出公差,按规矩是该问清楚的。您说您家是哪儿的啊?”

    小少爷现在回过神来了,他要是说了他是哪家的,那这些官爷们再大张旗鼓的把他送回府,他阿玛能把他的屁股打成八瓣的!等他阿玛和伯伯叔叔舅舅们去上朝了,再听到这种流言传出来,那脸可就真丢大了!

    小少爷这下不敢自报家门了,改口说自己是平民,说了自己奶兄弟的名字和家里住址,还强撑着道:“你们去查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基本上这些小少爷能认识的平头百姓都有数,何况他们也不是就问了这一个,立刻一个兵就诈道:“我兄弟就住那条街,你说的这家不是在伊拉里家做下人的吗?”

    小少爷立刻卡壳了,塔福还含笑道:“说不定是你记错了,来人啊,去那条街上寻寻。”

    小少爷看出这是个好心人!上前一把拉住塔福求道:“好爷爷,饶了我这回吧!我家里知道饶不了我的!”

    塔福这就为难了,犹豫了,这下他背后的兵们不乐意了,吵吵起来道:

    “头你再放走一个咱们就白干了!”

    “咱们头就是好心!刚才都放走不少了!”

    “头啊,你这善心要不得啊,一个都不拿回去,就该咱们挨打了!”

    费扬古此时上来劝道:“哥哥,我知道你是受不得人求的,只是你也要替兄弟们想想,这一趟出来顶风冒雪的,大家都不容易,不能让大家白辛苦还要受罪不是?”

    小少爷见人人都同意抓自己,就这个好人站在自己这边,当下豪气道:“我请诸位兄弟喝酒!我出银子!”

    后面再有兵痞笑道:“吹牛吧!你这样的能有多少银子?二三十两的也不够咱们分啊!”

    小少爷咬牙道:“一……一百两!”大不了回去求额娘!

    再有人说你这身上就剩下一件衣服了,别骗人了,跟咱们走吧,大人见了你也不会重罚,最多吃个十板子就行了。

    一说要吃板子,小少爷立刻痛快的写下了赌据,说是跟人赌输的。

    签字画押按手印后,小少爷也能重新穿上衣服像个人了。他顿时就不甘心了,怎么能就他一个人倒霉呢?

    他悄悄道:“哥哥们这么辛苦,我有个来外块的道,看哥哥们都是好人,索性告诉了你们!”他说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是这不是见人在这边抓嫖客嘛,想起他有好几个平时玩得不好的仇家,讨厌的人,想整的人,他们平时都在什么地方玩,请这些官爷们去那边拿住他们,也让他们掏银子写赌据!

    塔福今天是出公差带着兄弟们赚外块来的,这也不干嫖客的事,倒是听说是找个小婊|子,下头人都说不知是什么样的,让上头的爷这么掂记着,大概是被骗得不轻。

    无奈这小少爷太想整朋友了,生怕他们拒绝似的立刻就蹦出了一串人。

    别说还真不少,好几个公府阿哥呢。前有佟佳氏承恩公府,佟三爷家的三公子,后有乌拉那拉家承恩公府的小少爷。

    塔福听得一愣,给费扬古使了个眼色,两人避到一边。

    “乌拉那拉家承恩公府的小少爷,这是哪个啊?”塔福道。

    费扬古道:“管他哪个?肯定都是亲儿子啊。”

    兄弟两个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喽~~

第433章

    承恩公府内,五格放下板子时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百度搜索长凳上的刚安早就人事不省,按住小公爷手脚的家人们手都抖了,见公爷不打了,一边的管家立刻从怀里的匣子里取出一片人参塞到刚安的嘴里。

    五格心疼儿子,但更多的是愤怒。他甩下棍子道:“把他抬进去,不许给他叫太医,我宁愿没生过这个儿子!”

    一堆人都不敢动,见五格走了半天,管家才连忙喊人把刚安连凳子一起抬到后头去,再连声道:“去,把马房的连六喊来。”

    五格福晋在屋里哭,刚安媳妇在一边陪着掉泪。

    五格福晋边哭边骂她:“你说,他在外头做的那些事,你真就一点都不知道?你好歹来跟我说一声,也不必落到让他阿玛险些打他打死的地步啊。”

    刚安媳妇只是哭,她能说什么?刚安是五格福晋的独生儿子,唯一的心尖子,还是大阿哥的伴读,是她头顶的天。她还能找婆婆告她儿子的状?说她儿子在外面结交一些狐朋狗友天天出去喝花酒?

    管家一进来,五格福晋就赶紧问他:“怎么样了?”

    管家连忙道:“福晋安心,我看公爷也没下狠手打,只是看着严重了些,一打完我就给小公爷喂了片人参,现在已经送回屋了。就是公爷道不许请太医,我就先让马房的连六去看看,他治棒疮有一手,咱们家的人挨了板子都找他看,上次有个被打吐血了都被他给拉回来了。”

    五格福晋听得心惊肉跳的,一时坐不住,想去看儿子又怕再惹恼丈夫,就让刚安媳妇先回去,道:“你去看看,要是不行就让你的人悄悄从后门去外头请大夫。”

    五格打完儿子去了书房,不一会儿五格福晋就提着一罐平肝火的养身汤过去了。

    五格一见她就生气,五格福晋低眉顺目的,盛了一碗给他端过去,见他不理也不生气,放下后就坐在一边掉泪。

    “你还有脸哭?儿子都快让你给毁完了。”五格拍着桌子小声骂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大阿哥悄悄告诉我的,这事都传到大阿哥耳朵里了。你还当这是小事?上次万岁北巡,大阿哥带上丰生额不带刚安,你看不出来?”

    五格福晋怎么会不知道?长春宫那边明显是对他们更好,可大阿哥在这种情况下宁愿选择丰生额,可见是嫌刚安无用,帮不上忙。

    她这边哭声渐歇,五格坐下叹道:“今年万岁爷在圆明园过年,如怡亲王、十四贝勒都被宣到园子里去了,你家老爷我却还是去太和殿。”

    五格福晋还不知道这个,连忙道:“老爷不能想想办法?好歹容老爷去园子里给万岁磕个头……”

    五格摇头道:“你当我没上过折子?我得知这事后已经上过折子了,可到现在还没个消息。不知是万岁爷没看到,还是……嫌我多事了……”

    五格福晋知道圣意才是最重要的。皇后的兄弟多,万岁未必就要使他们承恩公府的人,像搬出去的大伯一家,今年过年前听到公府拜年的族人说,去大伯家的人比到公府来的人还多。

    兄弟叔伯们都虎视眈眈,他们也不能就指着一块公府的匾过日子。

    桌上的汤都凉透了,五格福晋出了个主意:“不如,老爷试试看能不能请大阿哥帮老爷讲讲情?”

    五格犹豫了下,五格福晋道:“都是一家人,咱们没脸了,宫里的皇后和大阿哥也不好看。”

    道理不假,可说到底都是他们家不争气,让皇后和大阿哥丢脸了。

    五格道:“你回去看着刚安,等他能起身了,随我一道去给大阿哥磕头请罪。”身为侍候皇子的哈哈珠子,居然流连那种地方,还被人拿住勒索,实在丢脸至极!

    这事就连五格都是要上折请罪的,自陈教子不严之过。

    五格福晋走后,五格还是起草了一件折子,除自陈有罪外,还要替刚安请辞大阿哥的哈哈珠子一职。这事他刚才不敢跟福晋提,因为情知她不会愿意。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遮掩就无用了。只能快刀斩乱麻。

    圆明园里,李薇在听四爷讲‘故事’。故事的情节是一个嫖客被人勒索,求妓|女借银子给他,然后被妓|女给骗着换下自己一身好衣服,换上平民衣服伪装偷溜。之后发现他的情姐姐带着他遗下的玉佩假称二人有白首之约,上府讨银。

    ……结果找错门后,被亲戚将玉佩赎回,再送回自家的可笑故事。

    如果故事中的主角不是乌拉那拉家的刚安和八爷就好了。

    李薇听完故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下意识的就觉得这里头有八爷的手笔。可是这次四爷居然挺公正的说:“这事跟老八应该没关系,刚安虽然是承恩公的儿子,但却不是长子。”老八结交起人来都是有数的,刚安是小儿子,五格的长子是庶出,已经补了个二等侍卫了。

    “他就是顺手给乌拉那拉家一个人情而已。从那找上门的女子手中赎回玉佩并没花多少银子。”老八黑的地方是他把那妓|女给放走了,没留下来交给乌拉那拉家灭口,这事才传出来了。

    勒索的事应该也只是仙人跳而已,只是那一家骗了刚安一回还不够,拿他的东西去当了之后,还打算再扒第二次皮。要是他们拿了刚安身上的东西就逃了,这事也就没人知道了。

    “一点风流罪过而已。”四爷笑。

    他笑归笑,这事都传到他耳朵里了,自然不能不做处置。就让人把弘晖叫来提点了两句,甚至弘昐那边也挨骂了。

    弘昐还挺委屈的跑来找她:“皇阿玛让我注意身边的人,傅驰他们也没做什么啊。又不是刚安那小子。”

    刚安这事已经传开了,算是新年前最新的一道八卦。

    但对李薇来说,最可怕的在后面。

    这天,四爷回来后问她:“对了,不是说你额娘进来看你了吗?说了什么?”

    说额娘把大舅和二舅给骂了一顿。

    四爷问完见她半天不吭声,笑道:“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朕说的?”

    也是,早早的跟四爷说了,省得日后他再从别人嘴里听来,说不定就变味了。

    李薇就问:“爷,你还记不记得刚安的事?”

    四爷点头,条件反射的想:“你家也出了个刚安?小孩子爱玩爱闹不奇怪,告诉你家里别跟承恩公府似的,听说五格把刚安都给打出毛病来了。”

    这个毛病的事她也听说了。听说承恩公府一开始是请了民间的大夫,之后见治得没有起色才无奈请了太医。太医那边自然要有脉案等物上呈。虽然承恩公府不在常例之中,但四爷本着关心亲戚的原则还是叫人拿来看了。

    总之就是刚安让打得好像海绵体出问题了,就算是平常尿尿也直不起来了,只能垂着。

    李薇看到太医的诊断上特别直接的写着:几如阉人。

    李薇想说不是李家出了个刚安,而是当时可能敲诈刚安的人中吧,有她舅舅的推波助澜。

    四爷:“哦?”一脸‘居然还有下集’的看好戏姿态。

    其实关于刚安出了这种事,四爷生气的却是他带坏了弘晖的名声。毕竟哈哈珠子几乎就是伴着弘晖长大的,朝夕相对。刚安狎妓的事传遍大街小巷,但人们提起来总不会说刚安,而是说‘承恩公府的小少爷’,‘大阿哥的哈哈珠子’。

    出名的是后族和弘晖。

    李薇就道事实其实很简单,之前四爷不是让人去抓那几个小太监说的窑姐吗?看这窑姐是不是跟某个不法势力有牵扯。但因为命令并没有明发,所以京里普遍认为的就是一场扫黄打非。打到最后连八大胡同都不敢挂灯笼了。

    后来步军统领衙门的兵们就开始自发的做这件事了,大过年的能多个进项也不坏。正经营业挂牌的他们也不去骚扰,这些一般都给上官们掏过买路银了。

    他们找的就是租一小院偷偷做生意的暗开门。

    李薇的两个舅舅不小心从抓到一个小少爷嘴里听说了乌拉那拉家刚安的事,本着给乌拉那拉家找找麻烦,搞臭他家的名声,就把刚安的事给传出去了。不少闲得长毛的兵痞子自动自发的蹲点找到了刚安。

    下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兵痞子们虽然没成功勒索到人,但事情却发展的比预想的还要严重。这样小打小闹开个小玩笑般的事就变成这样了。

    李薇说到最后就道:“我这两个舅舅现在年纪也大了,我看也糊涂了,就想着是不是请他们回家养老抱儿子算了。”

    四爷却笑着说:“朕看不必,这事也怪不得你舅舅。刚安要是干净清白,那也不会有这种事。现在扯出来,总比朕一直被蒙在鼓里强。”若是李家存心构陷,那他可能会生气。不过这事也怪不到素素头上。

    何况皇后家和贵妃家,现在两边怎么打起来都不奇怪。

    事实上四爷本来以为会是更严重的事,结果居然只是想抹黑刚安或承恩公府的名声。说白了钻暗门子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跟风流挂边的也不算特别坏。

    可四爷让人接着往下查时,就越查越生气了。当然不是气她的两个舅舅,而是刚安。

    本来只是顺便查查,也是为了避免刚安可能把弘晖给带坏。结果查出来的结果让李薇都惊讶了,没想到刚安在这半年里去过的暗门子能写满两页纸,其中也不乏男戏子和小尼姑。

    “他倒是能干,朕看他要是能把这份本事用在功课上,早就能进翰林院了!”四爷怒火冲天。

    李薇发现刚安也算交游广阔,她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哪里用他掏银子?承恩公府的小公爷,弘晖的哈哈珠子,他去哪儿都有别人争着抢着替他掏银子。”四爷冷笑。

    他可没想到他给弘晖挑的哈哈珠子里居然有这种东西!这是把他的一腔爱子之情都给糟蹋了!

    四爷让人回宫去诘问皇后,问她可知乌拉那拉家就是这样教养子孙,侍奉皇子的?他们把忠心放在哪里?

    皇后匆匆递折子请罪,带折子前来的是弘晖。

    可四爷见了他,却不肯接折子。

    弘晖这些天里真的为这事焦头烂额,快要过年却瘦得厉害,他不能就这么再把折子带回去,只得跪下求道:“皇阿玛,这事皇额娘并不知情。她离家这么多年了,乌拉那拉家的事她真的不知道。”

    四爷心疼他,上次那酒他也饮了半盏。可更难过他居然为了皇后跪下求他。

    就算皇后是他的生身之母,可从小教导他的是他这个阿玛,如今更是他的君父。

    他硬起心肠来由他跪着,道:“她是皇后,是万民敬仰的国母。你现在跟朕说她连自己的娘家都管不好是对的吗?朕现在质疑的是乌拉那拉家的家风和教养。你是朕的皇子,你额娘只生了你一个,乌拉那拉家本应把你捧在手心,可现在呢?他们就敢让这样的人侍候你,陪在你身边?朕怎么能不忧心!”

    弘晖无话可说,这事说到底是刚安不对,但刚安不能为此负责,所以上折请罪的是承恩公。

    他只能磕头道:“儿子请皇阿玛息怒,都是儿子不好。”

    四爷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父子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半晌,弘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都开始发抖了,四爷上前亲自把他扶起,叹道:

    “在朕的眼里,你是朕的儿子,虽然有一二小过,但绝无大错。”

    弘晖的心一下子就落回肚子里了。

    但四爷接下去却道:“朕是你的君父,你若孝顺,当以朕之意为先。你母德行有亏,你当心中有数。”

    弘晖怔住了,只觉得如坠深渊。

    可皇阿玛还在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他恍然如梦的跪下道:“儿子……明白……”

第434章

    李薇放下筷子不再用了,四爷在前头忙,儿子中连最小的弘昫都被弘昤带跑了,她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玉烟看看膳桌上剩的饭菜,忍不住问了句:“主子,不再用点儿了?”

    李薇摇头说不用,之前四爷在时才吃了一大捧的栗子,这会儿确实不太饿。

    玉烟没辙,只好带着人把膳桌抬下去。出去找了赵全保来商量,道:“我瞧主子这几日胃口不开。”

    赵全保叹道:“那也没办法。现在雪这么大,窖里藏的都是白菜和萝卜,余下的就剩下腌菜了。主子现在口味也改了,以前爱吃牛羊肉,现在更爱吃点小青菜啊之类的。这时候去哪里找小青菜啊?”

    玉烟想了下说:“要不让膳房发点豆芽,晚上做?”

    赵全保一下子就笑喷了:“你当膳房的都是神仙?吹口气豆芽就发起来了?不过他们那边应该天天都发的有,让他们晚上做吧。”

    玉烟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叹道:“要是刘爷爷还在就好了……”刘爷爷有法子,做出来的东西最合主子的心意,现在膳房不是他管着,这几日饭菜看着是少了几分味道了。

    提起刘宝泉,玉烟仅是唏嘘,赵全保就有些唇亡齿寒之感了。他在外头比在里头侍候的玉烟知道得要多些,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但张保亲自带人进园子,当日被拿进去的人中有八成都是太监,不少都是因为同屋、同乡这种略微沾点边的缘故被逮进去的。刘宝泉侍候了几十年,平时出去多有脸啊,不过一个浪头打过来就没了。

    同样的人还有苏培盛。

    连万岁爷身边的苏公公都被抓了,其他人就更没容情的必要了。

    赵全保曾经以为他这辈子都做不到苏培盛这个地步了。如今他也是五品的太监总管,出去也是一堆徒子徒孙。往日想起来多风光,多自得啊。傍在主子身边一二品的王爷见了都要客气的称呼一声‘赵公公’,现在想来值什么呢?

    赵全保没了谈兴,起身道:“我出去瞄一眼,主子有事让人去唤我。”

    先去膳房绕了一圈,要了些酒,回到屋里后,赵全保关上门,对着屋里供桌上供着的的一串珠子拜了拜。

    这是以前主子赏给他的,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他心里没底时就对着这串珠子拜拜。十有八、九都能化险为夷。

    主子气运旺,漏一点出来都够保佑他的了。

    不过今天他倒不是为自己,而是想着这么些年了,平时也受了不少刘宝泉的照顾,这个时候替他求个保佑也是算是尽心了。

    他倒了杯酒供上去,静了半晌才叹道:“刘爷爷,您多保重,主子不能开口替你求情,我也不能去替你说话,这些你都明白吧?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这是搅和到什么事里了,料想不是小的,要是日后你没了下场,我改日出去替你立个牌位,再给你买个儿子,总不会让你在下头没香火受。”

    说完这番话,他把这杯酒拿起来喝了。

    是个意思就行了,他安的是自己的心,至于别的,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不管是让人给抓到哪里去了,现在只怕早就脱了几层皮了吧?

    怡亲王最近接了内务府,忙得脚不沾地。他大病初愈,现在还被太医管着天天喝稀粥,吃得稍硬一点就便血。太医道他肠子大概烂了一大半,只能慢慢将养,不能着急。

    十三急得不是这个,而是赏秋宴上抓来的太监们此时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四爷虽然把这事交给他了,但也没急着管他要结果,只道:“先管着,总有人忍不住跳出来。”

    话虽如此,十三却比四爷还着急。

    都道主辱臣羞。万岁险些遭了毒杀,他恨不能钻到这些人的脑子里把东西都掏出来。但他也知道,好多人做这件事的时候,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他所能做的就是把事全都给问出来,再慢慢把他们串起来。

    四爷不许他天天去内务府刑堂蹲着,说那边阴冷,怕他再冻出个好歹来。他就只好让杨国维天天去把口供给带来。

    十三拿着口供翻到最后,果然又看到两份空白。

    他叹了口气道:“这两人还是说什么都不知道?”

    这二人一个是苏培盛,一个是圆明园膳房总管刘宝泉。十三倒是不觉得这二人有问题,只是职责所在,该问的都要问清楚。

    杨国维也没办法,道:“这二人都是太监中的老油子,肚子里藏得事多,只怕想撬开他们的嘴不那么容易。还有那刘宝泉人都七十了,施刑的也不敢下狠手,怕一不小心把他给弄死了就不好交差了。”施刑打死受刑人,会以灭口论。到那时绑上刑架的就是他了。所以有时施刑的下手都会轻得多,让人疼,但却不会伤重到无法治的地步。

    十三拿着这份口供想了半日,起身换上厚衣服道:“我去园子里给万岁请安。”

    见着四爷,十三把这几份口供交出来,道:“万岁,这些奴才或是求生,或求速死,不如换个问法?”

    四爷接过来看,其实苏培盛和刘宝泉还是说了不少的,但问惯刑的一看就知道他们二人还是瞒了不少东西的。问刑这事就是要挖出他不想说的事,看苏培盛还有心说皇后和贵妃二人如姐妹们情深,就知道这刑是上得还不够。

    他放下口供道:“苏培盛舍不得死。只是朕也不能就这么给他们宽大,不然日后岂不是谁都能来这一手了?这个头不能开。既然现在还不肯全说出来,那就只管加刑。”

    见十三还是犹豫不决,四爷笑道:“朕既把这事托给了你,就由着你去施为,朕通通不管就是。”

    十三这才下定决心,回来后让人把刘宝泉和苏培盛调到了一个屋子里,隔壁,一人一个单独的牢房。

    二人正好脸对脸。

    牢房里看不出时辰,也不见日月。苏培盛被人送进来时,两条腿已经是不能走了。

    不过他的精气神还在,送过来后自有牢头过来给他治伤,给他喂饭喂药,上头没说是要杀了他们还是要放了他们之前,这里头的人不敢让他们死。

    苏培盛知道自己就是出去也不可能再回到万岁身边侍候了,可是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这么死得太窝囊。

    他咽下一碗参汤,嘴里都是参味,鼻子闻到了白药的味,胸口和腿上也都重新换了药。来人还怕他躺在地上冻着了,把他给抬到了厚厚的稻草堆上。

    他半睡半醒的,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在好像小声说话。

    身边居然有人这事可让他有些惊讶,他努力的扭脖子往一边往,艰难的看到对面牢房里确实有一个人,跟他一样趴在稻草堆上。

    此时这人说的什么他也听到了,这人说的是:“……先拿盐抹鸡腹,再往里依次放入大姜片、香菇、酸笋、黄花菜、火腿、年糕和马铃薯……”

    说到放到砂锅里隔水炖上四个时辰,打开后见鸡皮金黄,汤清味鲜时就可以出锅了的时候,苏培盛的口水都快滴出来完了,他忍不住嘶哑的喊:“刘老头!别再说了!”

    对面牢房里静了一下,跟着刘宝泉笑起来:“我还当是他们把谁送来了,原来是你啊。”

    刘宝泉轻轻吁了口气,心道终于让他等到了啊。

    在宫里打滚多年,这并不是刘宝泉第一次见识内务府的刑堂,他年轻时还去过慎刑司呢。要不时当时被吓破了胆子,他也不会躲到阿哥所的膳房里。

    第一次时他太蠢了,一吃刑就憋不住开口,后来就顺着人家问的话去答。结果最后就他吃得刑多,要不是那次那施刑的以为他肚里有货,一直没舍得把他弄死,说不定他早就没命了。

    第二次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学精了,上次他是一通胡扯,这次他猜着这事上头希望是个什么结果?站在哪边?然后他就顺着这个方向去答话,最后倒是让他平安逃出来了,养了几年也把身体养回来了,但是也把胆子吓破了。

    不过等他隔了十几年再想起来时,就知道自己有多蠢了。

    头一回,他就不敢一吃刑就说话。这样审他的人就想知道他到底还知道多少?那不就会一直审他吗?

    第二回是聪明点了,不过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还是说得太多了。

    所以这次进来,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该说的就该,但跟这次的事有关的就一个字都不要说。

    吃刑时另一个忌讳就是一字不吐,或者只会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都跟人家无关,人家就想知道你知道多少,哪怕你偷看到宫嫔跟太监偷情呢,那也是你知道的一件事。你要说进来什么都不知道,谁信啊?

    但重要的事一直不说也不行。刘宝泉没打算死在这里,他前两次都熬过来了,这次也一定能平安出去。

    出去后就告老吧,现在在阿哥所膳房侍候的许照山也是在李主子跟前侍候过的,等他出去就把许照山荐过去,也算圆圆满满的结个善缘。

    他早就把这次的事都给在心里轮过来了,此时遇上苏培盛,可算是能找个机会能开口了。

    他不能在受刑时说,要显得他无辜,又疑心着什么,但是忌讳太多,出于对万岁的忠心才一直咬死牙关不开口,这样才有出去的可能。

    眼前这苏培盛就是能替他解这个‘疑心’的人啊。

    刘宝泉心道,果然天不绝我。老天爷都看我这一辈子受了不少苦,这是要给我个善终啊。

    他开口道:“苏公公啊,有件事我心里一直存着,你看咱们都到这个地步了,不如您给我解解惑?也省得我到下头了还要做个糊涂鬼。”

    苏培盛以为他是要问为什么被抓进来,这事他知道,可他一个字都不会说。他只有忠心了,万岁才有可能放他出去,当下就道:“你不用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蠢不可及。

    刘宝泉就奇怪了,他这么蠢是怎么混到能穿孔雀袍子的?还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跟在万岁身边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想表忠心也要留下命啊。

    要是他能再年轻上三十岁,哪里轮得到苏培盛在万岁跟前拿大?

    刘宝泉又想叹气了,说来这老天爷待他也不算太厚道。他在宫里想侍候主子时,没遇上一个好的。等他练出来能侍候主子了,又跟好主子错过了。

    悲呼,时不我与……他奶奶个腿!

第435章

    一墙之隔的地方,十三爷正独个坐在里头,裹着黑貂皮的大斗篷,为了怕他病后未愈体虚,还特意放了两个火盆。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百度搜索就可以了哦!

    这内务府的牢房有几处是特制的,专门用来偷听。这种手艺一般都是家传,宫中以前造这种房间的工匠造过后都难得善终。后来这门手艺流到民间,除了大户人家专门请人来造的以外,还有一二盖房子时被主家错待,故意弄鬼来折腾人。

    别的不用,只使出一二手段来,白天时不显,夜里主人睡在屋里,听到外面小风一刮犹如鬼哭,便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屋。

    十三早年在宫里时不曾见识过,现在管了内务府方真正见识到。

    他坐在这边,那边刘宝泉和苏培盛说话的声音简直就像近在耳畔一般。

    这边,苏培盛不自觉的放轻声音。他总觉得这间牢房太静了,显得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大,甚至连喘气声都能听到。

    刘宝泉道:“……人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也没什么好掖着藏着的了,这话憋在肚子里也难受,倒不如跟你唠唠。”

    苏培盛装作不听的样子,耳朵其实也是竖起来的。

    到现在还是一天三遍的熬刑,这就说明这事其实还没个结果。可他也确实不知道那毒是怎么下进去的,甚至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刘宝泉突然提起个人来:“以前长春宫的曹得意,你记得吧?”

    苏培盛心里咯噔一下,他当然记得,不过曹得意早就扔到化人场去了,骨头都化灰了。这事难不成还跟他有关?

    “曹得意这人不地道啊。”刘宝泉便把当年曹得意想从膳房偷贵妃食器的事说了,这个知道的人不少,一查便知。

    刘宝泉知道的比这还多一点,就是关于曹得意以前在宫里侍候的事。他其实在康熙朝的后宫里一个主子都没跟,也是前半生蹉跎,后半生得意的。

    “其实他要是以前真的侍候过哪位太妃,还真轮不到他进长春宫。”刘宝泉说到这里笑了下,他跟曹得意其实有些像,都是熬到最后成了精的奴才。只是他想的是都到这把年纪了,不如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算了,不盼着出人头地了。

    曹得意却不是这样。他还是想着能日后做到乾清宫大总管的位置的。

    “大阿哥那里的头一个孩子是真的身上弱才掉的,只是后一个就不好说了。”刘宝泉叹了声。

    苏培盛早就支起身睁着有些模糊的眼睛看过去:“你说真的?”

    刘宝泉懒得动,他躺着舒服,就扭脸看苏培盛,对他俏皮的一笑:“你想听了?”

    苏培盛险些被他气过去。

    刘宝泉笑道:“不急,不急,这不闲聊嘛,你也说说。我知道你盯过曹得意,说说,啊,不然光我一个人说多吃亏啊。”

    苏培盛翻了个白眼,想了想扔出去一句:“曹得意收了个养子放在老家。”后来让他给找人灭了。

    刘宝泉嗯了声,点头道:“也是,谁知道曹得意是不是跟他这儿子说了什么?死了好,省得再带累旁人。”

    苏培盛催他:“该你说了。”

    刘宝泉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也知道我坐在这个位子上,东西六宫的膳房单子都从我这里过。各库用了多少东西,年末肯定要核一遍库的。”

    长春宫里又没孕妇,却在一段时间里每天都有给孕妇吃的东西进出,跟日子一对就对出来了。

    “东西是好东西,可要是一个茶杯不停的往里倒水,最后肯定会溢出来的。”刘宝泉淡淡道。那个格格的第二个孩子生生是让补死的。

    苏培盛倒抽一口冷气,连隔壁的十三爷都立刻写了一封密信,轻手轻脚的出去,让人快马递到圆明园。就算没查清毒酒的事,今天刘宝泉说的这个也够惊人了。

    四爷亲自来了。他没带多少人,甚至连平时熟面孔的侍卫都弃之不用,带着人到了内务府。

    他进来时,十三爷悄悄起身接驾,他摆摆手,坐到十三爷的座位上。这里从头到尾都没让进人,只有十三爷一个,甚至连随从都让退远了。

    十三爷递上刚才他摘下的话,因为写得有些急,全是草书。四爷见惯他的字,一目十行的看下来,那边刘宝泉正在接着往下说:

    “……宫里有些事说不清楚,就拿当时大阿哥那个孩子,我猜出来了,你说我敢开口吗?小格格年纪轻,虚不受补,拿她当个大人似的使劲补,补到最后孩子肯定是留不住的。连当娘的都受不住,何况肚子里的孩子?”

    四爷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刘宝泉顺了口气,今天看来是不让他说完是不会拖他去‘审讯’的。

    他前头废话扯得太多,到现在还没人来拉他和苏培盛出去,可见他猜对了,今天确实是他们的机会。

    “这次的事,我一看先抓的是酒库的,就猜可能是酒出事了。这批酒当时是从送进来的贡酒中随意搬下来的,要说这酒里原本就下了毒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后头下了毒。”

    “我从进来起就在想啊,这毒是怎么下的?”刘宝泉卖了半天的关子,连苏培盛都禁不住向他那里爬了爬。

    “我想不出。”他道。

    一口血!

    苏培盛都觉得他一准是故意的!

    “不过我就猜啊,反正也未必能出去了,猜一猜,当个乐子不也挺好?”刘宝泉还轻快的呵呵笑。

    苏培盛却发觉不对了,他敏感的给刘宝泉递了个梯子:“老刘,你这是伤心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这人啊,死心眼。万岁爷不会忘了咱们的。你的忠心,万岁心里是有数的。你忘了?当年还在府里时,万岁爷要去河南,你做出的那个什么牛油块块,后来先帝爷亲征,咱们万岁爷献上去了,还替你在先帝爷跟前表了功。这要放在别的主子身上,哪里会提一句府里的厨子?只怕都未必能记得住你的名字。”

    刘宝泉那边半天没吭声,过了会儿他忽然倒抽一口气,跟着就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苏培盛明白了,这老小子是真的在做局啊。

    这时帮他就是帮自己,苏培盛捏着鼻子认了。

    刘宝泉哭了一阵后‘压抑’下来,鼻音很重的说:“万岁爷待奴才的好,我心里都有数。不过我也用心当差了,这上头,我可以说我对得起万岁。”

    苏培盛冷哼一声:“那你这还是怨上了。”

    刘宝泉恨道:“我都要死了,还不许我怨?”

    苏培盛心道这装得还真像。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静了好一会儿。苏培盛觉得自己再不表下忠心,等刘宝泉平安出去了,他该糟了,他就道:“我就不怨。没万岁我是个什么啊?我就是个切了根的小太监,得罪的人还多。我知道,万岁一定清楚我是清白的。只是万岁不可能单为我一个就把规矩给坏了。我就是死在这里头,那也是替万岁尽忠的。”

    刘宝泉乐了,原来他也看出来了啊。

    他便一搭一唱道:“那是你。再说,这事你还看不出来?只管放心吧,万岁爷想来必无大碍。这事倒霉的是娘娘,明摆着就是冲她来的。可惜我之前怕惹事没敢跟她说,现在想起来就后悔。要是能给赵全保提个醒就行了,他这人待娘娘还是有几分忠心的。”

    苏培盛没想到刘宝泉是拿贵主儿做筏子,一时难掩鄙视:“她?”

    刘宝泉不乐意的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敢看不起娘娘?”

    苏培盛想了下,刘宝泉这人这辈子还真是跟贵主儿渊源颇深,既然不能再说对万岁如何忠心,说娘娘还真能套得上去。

    刘宝泉喃喃道:“我真是不甘心啊……早点告诉娘娘就好了……”

    紫禁城,长春宫。

    元英按着有些抽痛的额头问:“让人去问一下,大阿哥这会儿在哪儿?”

    庄嬷嬷让人去打听,一时半刻也未必能回,劝道:“主子,大阿哥只怕是有正事呢,现在不是要过年了嘛,万岁爷留在圆明园不回来,大阿哥可不是就要辛苦了?”

    元英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心里没底。

    她让其他人都退下,做出倦极欲睡的样子来,对庄嬷嬷道:“永寿宫那边的事还是打听不出来?赵全保不是隔几天就要回来一趟吗?”

    庄嬷嬷道:“主子,那人也就管着一群在永寿宫外头打转的小太监,里头的事他是打听不出来的,何况现在贵妃没回来,那边留的人本来就少。”

    元英道:“让他多盯着点,告诉他,我亏待不了他。”

    庄嬷嬷赶紧应下了。

    内务府牢房内,苏培盛道:“吴贵?这人……不是管着西六宫的洒扫和粗使太监的吗?”

    他对这个人有印象。因为一早他在阿哥所里就是侍候万岁的,那时也是个粗使的小太监。回宫后还是他把这人给拉出来给安到这个位置上。要是说这人在这里头做了什么事,苏培盛都想活吞了他。

    “你是怎么瞧出来的啊?”苏培盛好奇了。吴贵跟御膳房什么时候有关系了?

    刘宝泉淡淡道:“不是我看出来的,是我那徒弟觉出不对来告诉我的。这吴贵跟娘娘宫里的一个叫玉烟的嬷嬷认了干姐弟,其实这吴贵不是个东西。他啊,两边卖消息。”

    苏培盛顿时就想起来了。

    刘宝泉还在说:“小路子就是看到贵主儿都跟着万岁爷出去了,他还总往永寿宫那边跑。说好听的是他掂记着娘娘,让他手下的人多照顾点娘娘宫门口的地,不好听的,谁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

    隔壁的四爷就手写了一封手谕,推给十三爷。

    十三爷立刻就拿着出去,进宫拿人。

    这屋里就只剩下四爷了,他静静的听着。

    刘宝泉轻叹道:“这宫里人人都不容易,平时多找几个主子咱也都能明白。只是吴贵这人有奶就是娘,给他银子就帮人打探。我猜着曹得意只怕也找过他,大概就是透过曹得意,这人才靠上了长春宫。曹得意没了以后,这关系只怕也没断。”

    苏培盛已经知道这吴贵是活不成了,他就恨没在这之前把这孙子揪出来好好给他一顿结实的。

    话说到这里,大概算是已经说开了。

    苏培盛前后一串,就觉得刘宝泉是真大胆,他这是说是皇后在后头搞得鬼。

    他道:“……你拿得准?”你就不怕掉脑袋?

    刘宝泉嘿嘿道:“我这都是猜的。何况我就要死了,闭眼前总要说出来才能安心。”这下算是真把皇后给钉上去了。

    苏培盛半是演戏,半是认真的道:“依我看,你说的这两个都不对。头一个孩子的事是你猜的,第二个,就算吴贵真的问题,吴贵真的就卖了永寿宫的消息给长春宫了,那也不能说这次的事就跟长春宫有关。”

    戏要演得真,他就不能装成傻子。就跟刘宝泉说的似的,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才敢大发厥词。那现在这四下无人,他苏培盛也要露出一二来,才能取信听审的人。

    他道:“你替永寿宫担心,这也说得过去。毕竟明面上吴贵算永寿宫的人,何况贵妃当时就在园子里,长春宫却有好几年不能近万岁的身了。要真是毒酒一发,贵妃把住圆明园,矫诏把大阿哥和皇后给宣进来,再把他们都害了,到时让二阿哥登基……”

    刘宝泉惊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苏培盛还真敢说啊。

    苏培盛往下话锋一转道:“可有一条说不通:贵妃身边没人。她是生得阿哥多,可是现在只有二阿哥在户部管过两年的事。其余的朝里宫里都没人,哪怕把二阿哥的妻族都算上也没用,赖都可还没进军机处呢,就算万岁真有个万一,进乾清宫翻遗诏的都没他的份。”

    苏培盛冷笑:“真当现在还在草原上呢?阿巴亥大妃是怎么没的?贵妃就算真想这么干,她还没当上大妃呢,且早得很!”

    十三爷让人拿来了吴贵,正要进来禀告万岁看是不是现在就审,这就听到了苏培盛这大逆不道的一句。

    不过看万岁的神情倒不像是怒极,就也当没听见。

    四爷询问的看着他,十三低头伏耳说了,他点头示意他去。

    十三见这里的话也实在不是他能听的,痛快的退出去。不过有苏培盛这句话,他算是信了八成这里头两个不是在作戏了。

    苏培盛当着他这个王爷的面敢傲,可在万岁跟前那可是规矩得很。他要是知道万岁在后头听着,打死他也不敢这么说。

    里头,刘宝泉真是要佩服苏培盛了。果然能混到万岁跟前,把住御前大总管这么些年不是浪得虚名。

    苏培盛额上满是冷汗,不知是疼得还是吓的。

    他说完有些气虚,趴下喘了一阵。那边刘宝泉接棒道:“你说的这都没用,真到那会儿了,娘娘就是再清白也洗不脱这罪名了。何况跟吴贵认干亲的可是她从阿哥所起就在身边的大宫女,现在永寿宫的大嬷嬷。就算万岁信她,也抵不过悠悠之口。”

    都到这个地步了,苏培盛也豁出去了,毕竟成不成就看最后一步了。

    他道:“不对啊,照你这么说还是不对。”

    刘宝泉:“嗯?还有哪儿不对?”

    苏培盛沙哑的笑了两声,道:“你险些把我都给骗了啊……”

    刘宝泉暗骂到现在都要坑人,连忙跟着道:“还是瞒不过苏大公公啊。”

    苏培盛只是习惯性的这么带一句,此时可不是他们两个窝里斗的时候,要坑出去后再坑个够,他连忙接着往下道:“那你说,这一局要成,首先那酒里下的毒要是剧毒,可咱们进来都过了一夜一天了,这毒发得这么慢也不像是什么有来历的啊?”

    “这是一,”苏培盛不给刘宝泉接话的机会,反正最后的大功要是他的:“第二,你不知道,可我知道。反正这酒就算真下了毒,也到不了万岁的嘴里。”

    刘宝泉心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每回膳盒从御前提回来,里面的酒最多只少四杯。可见万岁早就每回只饮三杯酒了。

    而且逢到这种宴会上需要频频敬酒的,三杯酒之后就换果酒了,那就是玫瑰卤、桂花卤冲出来的甜水。甜水不比酒,下药进去最容易被发现。

    若是万岁未死,长春宫倒是能陷害贵妃,但事后也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那长春宫是图什么呢?

    刘宝泉呵呵道:“是啊,图什么呢?”

    苏培盛骂道:“问你呢,合着你扯这么远就是为了唬我啊。”

    刘宝泉畅快的笑出来,他进宫多年,今天头一次胆敢大笑,道:“我在宫里就知道这么多,我猜长春宫,那也是因为长春宫确实对永寿宫图谋不轨。我活着的时候看见也当没看到,死前还不许我说一说?”

    苏培盛把最后一句忠心之辞说出来了,长叹道:“宫里没人能害万岁,这样我死了也能闭眼了……”

    刘宝泉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

    另一边,十三爷悄悄进来道:“万岁,吴贵招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

第436章

    李薇靠着炕桌打起了盹,直到觉得身上渐渐冷得受不了才不得不醒来。

    她一动,玉烟就赶紧过来道:“主子,去床上歇着吧。”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梢间里,屋里还点着灯。她摇头道:“不用,打水来,我把钗环都给卸了。”

    洗去胭脂水粉再卸掉钗环,她就只梳一条大辫子,再热热呼呼的吃一碗牛肉面,往炕桌上一盘,让玉烟给她抱一条厚被子来。

    玉烟不但给她抱来的厚被子,还给她灌了个铜汤婆子,道:“主子,万岁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听说是回宫了,这一来一回的,说不定到明天才有消息,您在这里等着也没用啊。”

    圆明园离紫禁城足有一日的路程,就是快马至少也要一两个时辰。这会儿都快三更了,说话天就亮了,她在这里守着真不如回去睡觉。

    可她心里总有根弦系着,让她根本不敢去睡。

    她道:“我一天到晚也没事做,熬一夜也不算什么。何况……我猜万岁就快送消息过来了……”

    傍晚前,十三爷送来一封密信,四爷接到后只来得及跟她说一声就带着人走了,事先交待她不要声张。

    圆明园不是皇宫,早上四爷不去勤政殿也没事。

    她只是想第一时间听到消息。

    主子不睡,玉烟也就跟着一起熬,她靠在熏炉边上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李薇就让她上来,玉烟告了声罪,脱了鞋子和外衣从炕尾钻进来,只用被子盖着两条腿。

    为了提着精神,李薇提起了话头,道:“你也有段日子没回家了,过年不如把你儿子叫到园子里来见见?想见你丈夫也可以。”

    玉烟听了虽然高兴,不过想过后还是回拒了,道:“主子大恩,只是过年时家里事多,他又是家里的老大,上下都要他撑着,把他叫过来路上花的时间又多,不过是见上一面罢了。日后再见也是一样的。”

    “儿子呢?让人把你儿子接过来?”李薇道。

    玉烟还是摇头道:“在家里兄弟姐妹多,就让他在家里吧。园子里地方大,他要来了四处瞎跑,再惹出事来奴婢可受不了。”

    李薇也不勉强,道:“我记得你儿子比弘昤小点,他以前的衣服有几件做了没上过身的,现在也穿不上了,明天让人给你找出来,送回去给你儿子穿吧。”

    阿哥们的东西一般都是奶娘们分了,李薇却从来不这样做。奶娘的孩子跟着阿哥们一起长大的,做衣服从来都是一起做,所以也犯不着拿阿哥的衣服给他们的孩子穿。这样看着是浪费了,但也杜绝了奶娘贪阿哥格格们的东西。

    既然给了玉烟,玉瓶那里也不能落下了。

    李薇说到兴头上,就让玉烟去把账册找出来清理库存。以前在府里每一季做的衣服看着多,跟进宫后再比就不算什么了。现在每年没穿过的衣服只有更多,没有少的。有很多李薇根本都不记得。

    幸好账册上都记着。这会儿也不必看实物,她只拿笔把其中一些弘昤和弘昫用不上的都给勾出来,改日再处置。

    有事做时间就过得快了,当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玉烟起身穿好衣服道:“主子不必急着起来,外面天冷得很。”

    她去安排早膳,李薇交待道:“让弘昫今天不必急着出屋子,等太阳起来了再出门。”

    玉烟答应着,披上斗篷往弘昫阿哥住的地方去。外面的雪积得足有五寸厚,只有门前的小路是清干净的。外面的小宫女连忙上来给她打伞挡雪,她接过伞道:“你没裹斗篷,快进去别冻着,我自己打就行。”

    小路上洒过粗盐防结冰,走在上头好像踩在细碎的小石子上一样。

    玉烟一手撑伞,一手提着斗篷边,小心翼翼的走着。刚走到门口就见张保带着人正要进来,她连忙站开,半福身行了一礼道:“可是来寻主子的?我这就去通报。”

    张保摇摇头,先让其他人都退开。对玉烟这个贵主儿身边的大嬷嬷来说,他不打算用太粗暴的手段。

    何况万岁传回来的话中也是让他‘不要惊吓贵妃’。

    既然这样,最好还是让玉烟能自己主动的跟他们走。

    玉烟敏|感的察觉到事情不大对,她的脸色看起来更加青白,更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伞柄,当张保走近时,她不得不往后退了半步。

    张保微微躬了□,客气道:“烟嬷嬷不必惊慌,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何况您还侍候了贵主儿这么些年,您是知道万岁爷有多着紧贵主儿,连带着贵主儿身边的人都比别处的贵重几分。”

    玉烟镇定了点,冷静道:“张公公有话请直说,我也算跟着主子经过不少事了,见过的也不少,何况我对主子的忠心天地可证。”

    张保笑了下,让人心底发寒,他微微点头:“烟嬷嬷说得是。咱们奉命喂您,之前是不是在宫里认过一个叫小贵子的干弟弟?”

    玉烟的心顿时就沉下来了,她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是的。康熙二十八年我进宫侍候,三十四年进了阿哥所二所,从那年起就侍候了主子。小贵子比我到二所早上几年,偶尔聊起来时发现我的老家跟他的家乡所离不远,他当时看着也可怜,就认了干亲。”

    张保潦草的道:“哦,既然这样,烟嬷嬷恐怕你就不得不跟咱们走一趟了。”

    玉烟道:“容我去给主子说一声。”

    她转身要走,张保跟了两步低声道:“万岁有话,不叫惊吓了贵主儿。烟嬷嬷到了贵主儿面前可要好好说才是。”

    玉烟扫了他一眼,淡淡的嗯了声。

    屋里,李薇多少有些觉得奇怪,不过还是点头道:“这还真是没想到,既然这样你就回去吧。你公公的年纪也大了,别真出了事才好。我这里你也不用担心,下头的人都是用惯的。”

    玉烟道:“叫奴婢说,主子与其先叫年轻人支着,不如先把赵全保叫进来听用。”

    李薇对太监虽有心结,不过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就点头道:“行,你一会儿直接叫他过来吧。对了,我那里上次没用完的半根参,给你带回去吧。”

    玉烟磕头谢恩,出来后也是似模似样的交待了外面的宫女好好侍候着。

    她到了外头,发现赵全保已经来了,正跟张保好像在说什么。走近才听到赵全保仿佛是在跟张保顶:“张公公真是个厉害人,来了不说给主子磕个头,要带主子身边的人走也是一句话的事,小的真是佩服了。”

    张保真没打算跟贵主儿的人结仇,无奈圣命在上,只好作揖担保道:“赵兄,我给你打包票,怎么把烟嬷嬷带走,怎么给您带回来,保证一根毛都不少您的。成吗?我这也是办差啊。”

    赵全保也就是表达个态度,不然谁都能进贵主儿的院子里拿人,他还不吭声,那贵主儿的面子往哪儿放?

    见张保肯低头,他也就放过他了。转头看到玉烟,就先扯着她避到一边说:“你怎么跟主子说的?”

    玉烟现在已经镇定下来了,还有心笑,道:“说我那老公公快熬不住了,过年时家里不能缺人,让主子放我回去支应两天。我也跟主子说了,这几天准你进屋侍候。那些小的还没历练出来,把主子交给她们,我也实在是不放心。”

    赵全保道:“主子这边有我呢,你不用担心。张保那边一丝风都不肯透,拿你是为什么,你给我个话,叫我好有个底。”

    玉烟微微避过张保那边盯着她的目光,嘴唇微动:“吴贵。”

    张保看他俩说起来没完了,催道:“咱们还要赶着上路呢,嬷嬷回来再说也来得及的。”

    赵全保让开路,看着玉烟被张保等人带走了。

    “吴贵……”赵全保眯了下眼。

    李薇用早膳时赵全保就悄悄的站到了屋里。用过早膳,她看外面太阳已经探出了头,就道:“更衣,我瞧瞧弘昫去。”

    弘昫那里一切都好,缠着她说想出去打雪仗。弘昤本来说要种痘的,近来被管着不能着凉受冻,已经好几天没来带他出去了。

    李薇让他缠了一会儿,道:“等中午时如果天不阴就让你出去。”

    弘昫就心心念念的等中午,这会儿没事做,正好乌大人看天冷不乐意出去飞,天天蹲在熏炉上吃瓜子、花生和栗子。他就站在乌大人跟前拿花生和栗子逗它,他扔,乌大人在室内滑翔过去接。

    为了让他跟乌大人玩得开心,屋里被挪得空荡荡的,像花瓶一类易打易碰的都不见了。

    李薇陪他玩了一会儿出来,看着白雪映衬下瓦蓝瓦蓝的天空,叹道:“天气真好。”

    赵全保笑道:“主子要不要出去走走?”

    园子里的湖已经结了厚厚的冰,要是四爷在就该让侍卫们带着孩子去溜冰玩了。

    湖边静得很,只能看到偶尔划过天空的孤鸟。

    李薇站在湖边吐出一口白烟,轻声问赵全保:“玉烟让带走了?”

    天刚刚亮,园子里各处门禁森严。玉烟家的人哪怕是长翅膀也不可能飞进来给她报信,何况别说是家里公公病重,就是她公公昨天晚上咽气了,她婆家也绝不敢这个时候跑来园子里喊她出去。

    赵全保本来就没打算瞒主子,点头道:“是,刚才张保亲自来的。奴才瞧着倒不像是疑上玉烟,估计是玉烟早年认的那个干弟弟的事。”

    李薇仔细回忆了下才想起来:“叫小贵子的那个?进宫后,好像是他先凑上来的,找的还是玉瓶。”当时玉烟还没回来。

    赵全保道:“是,玉烟后来还找他打听过几次消息。”

    李薇记得曹得意和长春宫大姑姑被带走的事,就是这个贵公公送的信儿。

    他是怎么跟这次毒酒牵扯上的?

第437章

    一直以来,李薇都是以无害的形象示人。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ww◎w.l◎w◎x◎s◎.o◎r◎g◎)百度搜索网址记得去掉◎哦亲四爷想她是什么样,她就是什么样。就算明知长春宫对她不怀好意,她也只能躲在四爷的身后被动挨打。

    但这次玉烟被悄悄带走却让她背上发毛。

    这跟她的孩子被长春宫陷害还不一样,被皇后针对,那是她知道她身后还有四爷。可如果被四爷针对呢?

    她就束手无策,只能等死了。

    赵全保看看天色,见主子绕着这湖都走了快两圈了,不由得上前提醒道:“主子,咱们回去吧,这外头太冷了,冻着了不是玩的。”

    李薇现在有些乱,她拿不准玉烟被带走的原因。四爷是怀疑玉烟?还是玉烟真的做了什么?她不怎么相信玉烟会背叛她,她只担心玉烟会不会也像那个倒酒的小太监一样,不知不觉间做了什么?

    赵全保走近两步,小声道:“主子,此时您更不能有丝毫差池。”病了就要挪出去,主子此时最好是一步都别离开万岁爷。

    非常时期没那么多讲究。张保问过玉烟能不能骑马,最后让了个侍卫带着玉烟快马入京,进京后再换骡车进的内务府。

    到了刑堂里头就只有张保领着她进去了。

    玉烟是头一次进内务府的刑堂,大出她的意料之外的是这里并不脏污,狭隘,连守门的老牢头都和蔼的像家里的老人,见着她和张保进来,一面客气的笑一面摸钥匙去开门,道:“这么冷的天儿?要不先在小老儿这里用碗茶?热的,刚烧开的,喝一碗暖暖身子。”

    张保对老牢头笑笑,问玉烟:“嬷嬷冷得话就让大哥给你倒一碗?”

    玉烟扫过去一眼,平静道:“快些办完了差我还要赶着回去呢,走吧。”

    老牢头就不多说了,拉开巨大沉重的木门,放这二人进去。

    越往里走,过道越窄,头上的灯如豆般大,只能照亮小小的一片地方。他们在渐渐往下走,地下的冷风咻咻的刮上来。

    玉烟突然道:“以前我刚进宫来的时候,嬷嬷们教规矩,也吃过罚。”

    张保不吭声,玉烟也不要他答,径直说:“我那时小,不懂事,被嬷嬷领到屋里后,嬷嬷就先教训我,也不严厉,还让我自己说经过,还给我茶喝。”

    张保笑了下,他明白玉烟想说什么了。到底是在宫里经过的嬷嬷,懂这里头的门道啊。

    玉烟道:“喝了茶后,嬷嬷让我在屋里罚站。站一会儿就想方便了,一直忍着也不见嬷嬷回来。后来我就没憋住,衣服湿了一大片。”

    当时嬷嬷进来时,她羞耻到了极点,还自己打水来擦地上自己的尿渍。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跟其他宫女们吵过架。”再大的傲气也被打消干净了。后来她就知道这一手是嬷嬷们整宫女们常用的,既要教好,又要打掉她们的脾气,还不能硬打硬骂坏了身子。

    张保回过头来,冲玉烟点头道:“是我班门弄斧了,嬷嬷莫怪。”这也是下马威,拉进来的人总有自持身份不肯老实交待的,事先都要给他们一个乖,对待女犯们他们常用这一手,有的拉尿在身上了也不给她们干净衣服换,几次就能收拾好了。

    玉烟看了他一眼,道:“这里头的事我虽然不清楚缘故,但既然我到了这里,自然一切都听主子的。”

    张保听过就算,她都进来了,后头的事就由不得她了。

    午时过半时,四爷突然回了圆明园,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而且回来后是先去的勤政殿,只是让张起麟到九洲清晏给她说了一声‘朕晚上过来看你’。

    李薇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怎么样,最重要的是她问过了,玉烟并没跟着四爷一道回来。

    赵全保就看主子总是在门那里转圈,时不时的看着大门的方向。以为主子是想知道万岁爷什么时候过来,想了想上前道:“主子,要不奴才去打听下?”

    现在不比以前,他不大敢去勤政殿打探御前的消息,可是这会儿主子想知道,那他去绕一圈看看情况应该也不会有事吧……

    李薇终于下定了决心,旋即回屋拿上大斗篷披上,道:“去,随我去勤政殿。”

    猜来猜去的,不如直接去问四爷。

    哪怕真的这事跟她扯上了呢,当面她也能替自己辩个清白。

    从九洲清晏去勤政殿是一条直线,几乎是她这边带着人刚出九洲清晏,前方正大光明殿的人就已经看到了。浩浩荡荡的人正往那边开过去。

    所以她到后殿时,张起麟已经出来跪迎了。

    张起麟上前伸手让她搭着,道:“万岁知道贵主儿来了,让您先去暖阁里等着。”

    暖阁里已经准备好了她爱用的奶茶和点心。一看那点心居然是刘宝泉拿手的蛋挞,她还惊讶的愣了下。

    张起麟道:“这是万岁让刘宝泉的徒弟小路子做的。”

    她解了大斗篷坐下,看张起麟不出去,就知道四爷让他过来陪着,就问:“小路子没被抓走?”张起麟摇头道:“没有。”

    此时真能说是度日如年了,桌上的奶茶放到凉透。

    李薇只顾着在脑海里演练见了四爷要怎么说,一遍遍的想像他会怎么问,她又该怎么答,关于毒酒,关于长春宫,甚至还有可能牵扯到弘晖……

    她缓缓深吸一口气。

    只有一件事是她绝对不能提的,那就是关于大位。她跟四爷能无话不谈,但有些事却会触动‘雍正’。她不想面对雍正皇帝,只要在她面前的是四爷,她就敢对他说话。

    当门口响起四爷的脚步声,听着前后还有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太监等人,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

    张起麟看了眼贵主儿,没见她反应,只好自己主动先迎出去。

    四爷看到他从梢间出来,问:“贵妃呢?”话音未落,李薇出来了。

    她福了一下,被四爷扶起来,然后就感觉到他在打量她的神色。

    “爷。”她叫了他一声。

    四爷牵着她一进去就看到桌上没有丝毫热气的奶茶,还有旁边一块没动的蛋挞。他笑了下,把她按到那里坐下,对张起麟道:“这些凉了的都撤下去,先上茶来。”

    等他换过衣服出来,捧着茶道:“还是吓着你了。朕让张保小心些,不要惊动你。”

    李薇不想在此时装傻,就道:“玉烟一大早的跟我说她公公病重,家人来喊她。我就知道这话是假的。”

    四爷听明白了也笑了:“是他们太蠢,连个谎话都编不圆。”

    她忍不住把他手里的茶接过来,往他那边靠了靠,直接问道:“爷,这事怎么会跟玉烟牵扯上?她认的那个干弟弟我知道,是那干弟弟做了什么?”

    四爷一下子让她给问愣了,跟着就笑起来了:“你啊……”他想了下道,“让朕想想再跟你说。”

    吴贵的事无非就是两边卖消息。他跟玉烟认了干姐弟,结果他其实还跟皇后身边最早的那个福嬷嬷认过干娘。

    以前在宫里时,李薇、宋氏和武氏这边的事不少都是他递给福嬷嬷的。

    四爷笑道:“不过那时也没出什么大事,吴贵也就是两面讨好。后来咱们出宫后,他在宫中干得还是卖消息这回事,东六宫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朕只给你提一个,良妃跟老八福晋那事就是他给卖出去的。”

    李薇惊讶道:“不是说是侍候良妃的老人吗?”

    “那都是朕登基后的事了。早先这个消息,东六宫里知道的也不少。吴贵自己说他就把这个消息卖给过老八的养母惠妃。”

    四爷叹道:“真是不问不知道,朕这宫里真跟个漏勺一样。就连宫里都要整顿一番了。”

    李薇被这些搅和的有些拿不准了,直接问:“那吴贵跟这个有关系吗?”

    四爷摇摇头道:“你知道这些就行了。这里头的事搅和得人多得很,只怕个个都有自己的意思才搞成这样。”

    “下毒的人是谁?”李薇只关心这个。

    四爷拍拍她的手说:“这个,朕不能告诉你。”

    隔了半个月后玉烟才回来,她道去的是内务府刑堂,但没让她受刑。“倒是让奴婢看了好几天,吓得不轻。”她说起来轻描淡写的。

    刘宝泉告老,苏培盛也不见了,听说是回家乡了,也有人说是死了。但四爷让张起麟赏了些东西下去,李薇猜应该是还活着,而且,四爷还记着他。

    转眼就是新年,今年的新年有些不同与以往。李薇在后头听说,四爷让八爷去守皇陵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宫里也只是把这事当成个闲话说了,一点波澜都没激起来。

    李薇问四爷,下毒的是不是八爷?

    四爷摇头道,道:“朕猜他只是个牵线的人,把这前后都给串起来。不过这里头要是没他,那些人也没那么大胆。甚至根本就想不到这里头的事。”

    跟着,过完了年,四爷道皇后体虚病弱,停中宫笺表。又当着大臣们的面,把弘晖叫到身前嘱咐他平日用功读书,专心王事,切忌‘肖妇人态’。

    之后就听说连戴佳氏也由天天去长春宫,改为初一十五过去磕头。

    乌拉那拉氏承恩公家的刚安,因行事放荡,其父受斥责,他本人也不再入宫,陪伴弘晖。承恩公府也闭门谢客。

    这里头最叫她想不透的是,隆科多突然没有一丁点征兆的被从九门提督的位子上抹下来了。从康熙朝起,他就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坐着,四爷登基后也没动他,平时待他也算相当信重了。

    接任此位的是怡亲王。

    李薇实在没想到这里还有佟家的事。佟家这是想干什么呢?

第438章

    京郊外还是白雪皑皑,远处的荒地上寸草不生,天空阴沉沉的。

    官道上正停着几辆青布骡车。

    “爷……爷……我随你一道去,我不怕苦,我可以一个人都不带,爷就当我是个丫头……”郭络罗氏哭得肝肠寸断。

    八爷面上带着苦笑,道:“……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郭络罗氏哽咽道:“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爷……对不起娘娘……”

    “不说了。”八爷替她擦了泪,把她扶回车上,道:“你好好的在府里待着,平时也可以去找找朋友说话。我在皇陵那里也有人照顾,奴才太监都有,用不着我自己劈柴烧水。”

    郭络罗氏更是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皇陵是什么样?八爷到了那里,那些太监会怎么待他,就是傻子都能想像得到。到时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这种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八爷道:“我以前一直觉得皇阿玛没有原谅我,这次过去,我要好好的向皇阿玛请罪。”

    他转头对何焯说:“润千,一直以来是我误了你。你回乡吧,我给你准备了一些银子,回乡后买些地,你不是一直想开个书院,教化学子,著书立说吗?去吧。”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何焯还是一头雾水。但他知道,八爷也不是事事都跟他说。皇上那边应当是拿住了八爷的什么把柄,又不能宣之于众,便这样将他撵出了京。如无意外,这辈子,八爷都不可能回来了。

    他想到此便跪下给八爷磕了个头,想起以前二人主仆相得的时候,也觉得世事无常。

    “何焯……恭送主子……”

    八爷站着受了礼,再亲自扶他起来,看了眼在车里掉泪的郭络罗氏,他叹道:“我这就走了,劳润千替我送家人回府。日后山高水长,再见有期。”

    何焯心中一跳。

    八爷上了骡车,在几个随从的护送下往皇陵去。

    皇上没有派人‘送’八爷过去,因为八爷若是不去,除了不遵圣旨外,更是对先帝不敬,毫无子敬父之心。所以,八爷不必别人押送,都会在接旨后尽快启程前往皇陵守陵。

    只是八爷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到底是无心的,还是有心的?

    他摇了摇头,此时再想这个有什么用?八爷不管在背地里打算着什么,皇上察觉后不过一下就能打破他的盘算。

    这便是皇上,万岁。八爷不动则已,动了说不定反而是一条死路。

    如今连何焯都拿不准,八爷到底是为了想让皇上心甘情愿的用他才重重设局,还是为了设局而设局?

    ……或许连八爷自己都分不清了吧?

    他的心血在别人面前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这对八爷来说才是最难接受的。

    何焯长叹道:“……到底不是以前了。”

    连他都开始怀念康熙朝时,先帝对八爷存的那半分父子之情。这让八爷不管如何,都有一线生机,也是八爷能在朝中一展抱负时真正的依仗。换成当今后,皇上只要不肯用八爷,一直晾着他,八爷这辈子就只能窝在府里做个闲散宗室。

    八爷怎么可能忍得了?

    何焯回到车前,恭敬道:“福晋,咱们这就回府吧。”

    郭络罗氏呆呆的望着前方,八爷的骡车已经走得不见影了。何焯再问一遍她才回神,她抹了把泪,不再满脸哀戚,“就听先生的吧。”

    她坐回车里,不是八爷,她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失态。

    何焯上马,护卫着郭络罗氏的骡车回了王府井。

    以前府门前还有两个大石狮,此时只余下空空如也的基座。门前的大门也许久不曾上过漆了,府里的下人甚至不敢时常去刷洗,就怕把漆给涮掉了更不好看。

    郭络罗氏下车后看到石狮基座,再看那黯淡、斑驳的府门,想起八爷早年的意气风发,如今的凄凉……

    何焯一路将她送回到了二道门外,才要告退,郭络罗氏却转身往八爷书房而去。

    “先生,带我去爷的书房看看吧。”她道。

    何焯感念八爷对他的恩情,就从了命,亲自引郭络罗氏去书房。

    书房里侍候的太监们都还在,见了郭络罗氏纷纷跪下磕头,一面打帘子、煮茶,显得十分殷勤。

    八爷一走,好像把这府里的精气神都给带走了。连书房的人都没了主心骨。

    郭络罗氏看到这一幕,更加难受了。

    书房里的一切还跟以前一样,只是四周的书架空了大半。八爷去皇陵,带的最多的行李就是书房里的书。

    郭络罗氏不是头一次进来,可距她上一次进八爷的书房,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她怀念的抚过这里的一桌一椅。

    何焯见此就想退下去,可郭络罗氏再次留下了他。她坐下来道:“请先生替我起草一本折子。”

    何焯不解,出于对旧主的忠心,他多问了一句:“未知福晋要写的是什么折子?又想请谁递上去?”

    就算以前八爷还在时也早就不能往御前递折子了,他都要四处托人帮他递,更何况现在?就算之前愿意帮忙的,现在只怕也都不行了。

    郭络罗氏道:“请罪折。”

    何焯怔了下,他万万没想到福晋居然要递的是这个。

    郭络罗氏面无表情,但仍然坚定的说:“八爷辜负圣恩才招致如此下场,自然是罪该万死的。皇上能宽大处置,府中上下都感念万岁的恩德。”

    何焯迟疑道:“这么写……皇上就会饶了主子爷?”

    郭络罗氏道:“我亲自去,就是哭着求他,也要让他放八爷一马!”

    圆明园里解了禁,四爷就宣额尔赫来陪李薇,连福慧也一起带过来了。一来就被弘昫拉出去了,现在已经不禁他出去了,两人在太监们的看护下一冲出屋子就喊着打雪仗跑远了。

    赵全保正在说刘宝泉的事:“奴才把他的徒弟小路子给带过去了,小路子说要侍候师傅终老,被刘宝泉骂了一顿,回来还哭呢。”

    李薇道:“刘宝泉现在怎么样了?”

    就连额尔赫也记得这个御厨,在一旁听得十分认真。

    李薇会让赵全保去管这个事,还是因为四爷提了句,道:“刘宝泉对你忠心,你让人去看顾他也没什么,并无不妥。”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让她放心的去吧,他知道了,不会以为她在做什么阴私坏事。

    李薇之前只是让赵全保去送银子,因为刘宝泉在京里虽然有宅子,里头也有下人,可他平时很少出来,这下人里尽心不尽心还是两说,说不定趁刘宝泉伤重之时起了歹心也有可能。

    赵全保一个总管太监赫赫扬扬的过去,能震住不少人。

    不过既然有四爷这句话,她索性连大夫也替刘宝泉请了,再托李家平时多照顾些,毕竟她这里的人都不方便出宫。

    至于苏培盛,四爷竟然授意让人给他寻个义子照顾他回乡。一时风光无两。

    当时圆明园中折进去的人,就这两个算是活着出来了。可听赵全保说苏培盛四肢全废,就算躺在床上也要包尿布的时候,她就觉得这条命拾回来也不容易。

    额尔赫这些日子是吓坏了,平白无故圆明园就不许她进了,要不是皇阿玛和额娘都亲自叫人去看她,跟她说没事,她都想闯到园子里来看一眼了。

    李薇听她这么说哭笑不得,道:“你阿玛给你的侍卫是让你这么用的?”按说像额尔赫这样在京开府的固伦公主是不需要太多侍卫的,但四爷还是给了她一个三百人的护卫队。

    而且这份宠爱是别的留京公主没有的,宜尔哈就只有守府的一百多人,还不能算是她的人。虽然也有护卫公主府的职责。

    李薇趁机也问了端仪和端静的事。她把这两个公主带回来,结果谁知道出了这件事。整个新年都没有去关照她们,两人在她们各自的公主府里过得年,这趟回乡探亲也变得不伦不类了。

    额尔赫道:“额娘不用担心,太后过年时把她们叫进宫里了,还让诚郡王和五贝勒可以进公主府探望,我也让人去看过。她们都很高兴能回来过年呢。”

    “那就好。”李薇松了口气,看到额尔赫好像有些欲言又止,就让侍候的人下去,等没人了道:“说吧,想问什么?”

    额尔赫小声问:“到底是什么事?我问弘昐和弘昀他们也不肯告诉我。”

    李薇摇摇头,有些严肃的说:“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要再去打听,有些事不是你能知道的。”

    额尔赫被吓住了,李薇又有些心疼,可只看这事四爷都只能遮遮掩掩的告诉她就知道,关于谋刺圣驾,这一旦掀出来绝对是件大案。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对额尔赫来说,她不知道更好。

    安慰了女儿好一会儿,留她在园子里住下。等四爷回来了,她悄悄告诉他对额尔赫温和些。

    四爷马上想是不是他对女儿最近太冷淡了,道:“朕知道了,最近忙得都顾不上问她,朕明日抽出半天来,让她和福慧都过来,咱们看戏玩。”

    李薇坦白道:“不是你,是我今天训了她,把她吓着了。”

    四爷奇怪道:“你那么想她,叫了她来又训她干什么?额尔赫听话又懂事,你好好的跟她说,她肯定能明白的。”

    在对儿子上,四爷是严父,她是慈母。但对额尔赫,她就是严母,四爷是慈父。

    比起弘昐他们从三岁起就要搬离她身边去念书,额尔赫却在她身边住到了出嫁。就算想让她跟姐妹们一起住,也要先让她去探过额尔赫的意愿。弘昐他们开府封个贝勒都要再三斟酌,额尔赫出嫁就是固伦公主。

    其他的种种优待与特例更是多不胜数。

    像十三爷新接了九门提督一职后,四爷就道内务府先让额尔赫的额驸去管了,立刻就走马上任。

    从只是干领禄银的过气家族一员,尚了公主后就一步登天了。四爷道这个位子上的人只取忠心就能用,福克京阿是额尔赫的额驸,小夫妻感情又好,肯定错不了。

    李薇无奈的把前因后果说一遍,不忘再表达下她的不满:“……您连我都没说,我就想着额尔赫也别知道了。”

    四爷就笑了,绕来绕去还是这个。不过这个说到底是丑事,还是他看错人的丑事。当着十三的面他或许都能说得出口,偏对着她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

    这次就又没了下文,因为四爷一本正经的让人把戏本子拿过来,问她明天带着额尔赫看什么戏?

    “把弘昐家的也叫来,还有朕给弘昀看的那家姑娘也叫过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挺好的。”他道。

    四爷给弘昀挑的那家亲事说不上太好,但李薇见过那个姑娘,觉得姑娘不错,长得特别可爱特别萌。如果论起眼缘来,弘昐福晋博尔津氏就不如这个姑娘。

    至于她觉得不好的原因是,这个姑娘的阿玛已经没了。她的兄弟中也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人。当然日后四爷当成亲戚提拔的话,前程也不好说。

    此姑娘是镶白旗人,姓舒穆禄。上次选秀时四爷道年纪太小给留了牌子,今年再选估计就能指给弘昀了。现在也只是大家心里有数而已。

    四爷可能是怕她还想着追问那件事,故意道:“到时朕让弘昀来送个折子,两人正好也能见见。”

    不得不说,比起追问下毒案的真正凶手(四爷肯定是已经有数了),比不上弘昀和未来福晋的初次会面更让她好奇。她还是更想早些确定儿子的幸福。

    毕竟还没真指婚,要是弘昀一见就不喜欢,那改也来得及。

    她看出来四爷在弘昀的婚事上已经露出了一些随意性,可能以后的孩子都会照弘昀这个标准去选。姑娘本人可能很好,但家世上大概都会提不大起来。

    这也跟先帝时的做法一样。

    听戏当天唯一的不和谐就是四爷临时被人叫出去了,但弘昀好像跟舒穆禄氏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她让坐在她下首的舒穆禄去给弘昀那边送戏本子好点戏,两人算是简单的交流了一个眼神。

    等舒穆禄走了以后,她问弘昀,这小子被弟弟们围着起哄都能神色不变,很自然的说:“她很漂亮,儿子很喜欢。”

    李薇被这直白的话噎得后面的话也没办法问了。

    虽然不期待第一次见面就看到对方的心灵,但至少也别直说就是看脸好才愿意。可能是看她失望了,弘昀才又添了两句:“是个挺规矩的人,儿子想着进了府应该不会有事。”

    李薇彻底绝了浪费了心思,安慰自己至少弘昀这个还看中福晋漂亮了,弘昐那时她努力半天也没从他嘴里挖出一句除了‘规矩、懂事’以外更有情意的评语。

    晚上她在那里看账册收拾东西,四爷二月初要去直隶,但一月中旬就起程,先去拜祭皇陵。可能还想看看在皇陵的八爷吧。

    四爷从出去见人后就回来坐在那里运气。

    她一看就知道这是被叫出去后气着了,就拿弘昀的事来打岔,引开他的注意力。老想着那些糟心的事对他的身体不好,何况他又爱生闷气。而说起孩子的事来,他一般都会听进去,比说别的管用。

    四爷听她唠唠了一个晚上,从背对她到转过来,到捧着茶靠在迎枕上听,笑道:“男人看女人,当然就是先看姿容。弘昐能赞一句规矩懂事,就是对他的福晋很满意了。”他忍不住叹了一声。

    李薇顺口道:“叹气会把福气叹掉的,快别叹了。”

    四爷被她逗笑了,拿她批过的折子看。圣驾出巡有很多的琐事,除了后宫带的太监宫女以外,还有车驾、仪仗等。这些折子送到他那里,既浪费他的时间,又不得不看。最后他就一股脑的送到她这里来了。

    折子下方都盖着他早年给她的那方小印。

    他摸着这印,突然道:“凤印拿过来你收着吧。”

    李薇僵硬的抬起头:“……啊?”

    停中宫笺表的事她知道,不管四爷怎么掩饰说是因为皇后重病,她还是猜出大概是皇后又做了什么。可能是因为这次毒酒跟她有牵扯(不过她觉得皇后不会这么狠),也有可能是在这次大清查中暴露出了一些其他的事。

    四爷对皇后的品格要求格外的高,有时她都想,是不是因为他与皇后的感情不好,才会越来越这么挑剔她?都说感情是润滑剂。很多时候人对有感情的人会多出几分宽容来。

    四爷就这么看着她,神情和眼神都表明他绝对是认真的。

    她这下真的有点傻了。

    四爷想了下,还是解释了他是怎么想的:“你现在管得事情越来越多,也需要有一方合衬的印了。凤印也就是个用的东西,你不必在意,拿着也只是让你行事方便些。”

    她宁可不要这份方便。

    一直以来她对皇后的回避不止是出于前世的心结,到现在她身上前世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但正因为现在皇后仿佛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只要她轻轻一推就会倒下,她却更要表达出对后位没有一丝一毫的野心。

    四爷对她的宠爱她知道,她无比的清楚,正因为他对她的感情才让他觉得凤印给她拿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外面的人可是个个都对她没感情的。

    感情会影响人的判断,而没有感情就会更加严苛,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对方。

    换句话说,四爷现在就是被她迷晕头了。可惜外面朝中被她迷晕的一个都没有。

    所以这凤印真接了,她就真成奸妃了,说不定还会奸得史书留名。

    好不容易最近说她坏话的人变少了,开始转而念起她给四爷生了六个孩子的功劳了,她还没过够这种轻闲日子呢,绝不要再退回到以前去。

    她给四爷出了个主意:“不如把这凤印给送到坤宁宫去吧?如果需要用的时候(基本没有),再去请出来。到时你下个旨,我就算代用?”

    四爷摇头笑了笑,温柔至极的把她拉到怀里:“你啊……”他的声音简直软得像棉花,看着她的目光让她觉得刚才那话真是说得再对也没有了。

    不过四爷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凤印确实应她所请送进了坤宁宫——是的,他把她的这次忠言直谏,不恋权势的美德让担任起居注官的大学士给记下来了。

    记到史书中了。

    李薇听到后居然有种会被几百年后的人看到研究的羞耻感。

    然后四爷给她造了一方金印。

    有了这个自然就要把她以前那方贵妃印给闲置了,但这印被他亲自带过来后,她就觉得不大对了。

    贵妃印应该是蹲龙,就是说金印上的龙身要低一些。她这方印上的龙算半蹲。

    而且皇后玺才用玉,除皇后外都用金印。四爷给她新制的这个虽然也是金印,但是金龙口中含了一颗无暇的白玉珠。

    捧着这颗印,她才算是相信四爷是真的打算把凤印给她。

    而且不知道他这么想已经多久了。因为这印也不是一两天里能制出来的。

    四爷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一道试印,看着面前这方白纸正中的鲜红印记,他叹道:“朕料想你不会顺着朕的意思接下凤印,所以一早就准备了这方印。”

    李薇摸着那龙口中含的宝珠。

    他从背后搂着她道:“素素,你当知道在朕的心中是如何待你的了。”

    按说有四爷这句话,她就算不感动到流泪,或者心里欢喜无限,再或者激动到跳起来给他一个吻,至少也要笑一下。

    可她却连笑都笑不出来。

    她只能转过去搂着他轻轻的嗯了声。

    长春宫里从来没这么安静过。虽然它一直都是很安静的,但像现在这样仿佛里面已经真的没有了人,连站在宫里侍候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像死人一样,没有了丝毫的生气。

    停中宫笺表时打着的是关心皇后身体的理由,就连凤印被取走都是静悄悄的。

    可一直以来恭恭敬敬的摆在正殿里的那个放凤印的匣子突然有一天不翼而飞了,甚至连正殿都不知何时被锁了起来。

    皇后以久病休养为由,挪到了后殿居住。

    宫里的人也仿佛都感受到了那股不知从哪里来的,但人人都能感觉到的死气。

    后殿里的小佛堂中,元英正跪在那里捡佛米。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念了经,只是机械性的一粒粒捡着。

    她的生活就像摆在殿中的那个每天都要由小太监上弦的西洋座钟,一格格的规律的走着。

    念完了经,她上午的事情就做完了。

    戴佳氏不会来,虽然恪嫔和苏答应都没搬出长春宫,但她们也不会来找她。

    她坐在榻上,直到庄嬷嬷上来问她:“主子,要不要传午膳?”

    她才发现她一直都在看着殿门的方向,好像她正盼着有什么人能进来。

    ——她想看到的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她想见他,她有话说。

    庄嬷嬷久等不到她回应,也没有再催,想了下就径直下去吩咐了。

    元英叫住她:“替我递封折子去养心殿。”

    庄嬷嬷迟疑的转身,劝道:“……主子,万岁不在养心殿。”

    万岁一直在圆明园。

    元英知道庄嬷嬷恐怕以为她这是失心疯了,她道:“我早就写好了,你递过去就是。养心殿那边接了我的折子,会给我递到皇上那里的。他们不敢瞒着。”

    庄嬷嬷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来,或许真的还有机会?

    之后这主仆二人就一直在屋里坐着。

    庄嬷嬷受不了这难忍的等待,忍不住问:“主子,万岁看了真的会来吗?”

    “会。”她点头,“我要告诉他的是贵妃的事,他一定会来。”

    庄嬷嬷大惊失色,她万万没想到皇后还敢提贵妃!她扑通一声跪下道:“主子,求您……求您三思啊……”

    元英轻轻冷笑了下,道:“看看你,提起贵妃就吓成这样。这世上也就在皇上的心里,贵妃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了。”

    庄嬷嬷不敢再说,元英喃喃道:“我不能被他这么冤枉……”

    ——她没有他想的那么坏。那都是别人在陷害她的!

    第二天,四爷回宫给太后请安。

    宁寿宫里,太后与他说了两句,就叹了口气道:“去办你的正事吧。”

    四爷知道太后是猜出来了,就起身道:“儿子去去就来,过会儿陪您一道饮茶。”

    太后摆摆手:“去吧,去吧。”她看四爷要走,轻轻道:“别对皇后太严苛了。她到底是先帝指给你的。再说还有弘晖呢……”

    四爷深吸一口气,克制道:“朕只恨没早日把她与弘晖分开,朕的儿子都被她给祸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写完,不过今晚会写到完,所以先更这么多,但什么时候补完就不知道了……我会尽量赶在十二点半更的

第439章

    再次踏进长春宫,这对四爷来说并不是个好体验。

    当初替皇后选长春宫时,他还是抱着一份期待的。虽然不能让她住坤宁宫,这位于西六宫正中央的长春宫,盼她住在这里的时候能多念几分圣恩,好好履行她身为皇后的职责。

    ……可后来发生的事让他明白,人的野心是无穷的。

    到今天他都认不出那个当年嫁给他的乌拉那拉氏是什么样的了。不过还是能想起一点的,从她初进宫起,就一直理直气壮的做着她想做的事。仿佛她所说的、所做的都是有道理的。

    而且她无比信奉着她的道理。

    就像当年她刚嫁给他的时候,不是先学怎么做好他的福晋,而是先学会拿起‘福晋’这件武器来作威作福。

    等她进了宫,当了皇后。就更是事事把皇后顶在头上。

    一旦有了什么事,她心里想的大概都是‘我是皇后’。可连他都不敢以‘皇上’这个身份来强迫别人顺从。

    或许曾经有过,但他却狠狠的摔了一跤。

    之后他就知道身份的改变并不意味着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四爷看着长春宫屋檐上还未化的冰雪,庭院里寥落的枯树,心中顿时升起了一阵厌烦。

    他不再流连,径直进殿,却发现正殿已锁。

    一边带路的张起麟小声道:“奴才上回来时,皇后娘娘就住到后殿去了。”

    但后殿也没见着皇后的身影。几个宫女哆嗦着跪下道:“……娘娘在小佛堂里。”

    事已至此,四爷反倒没了火气。他更想看看皇后还能说出什么来。

    正好,他也有不少事想问她。

    他走进小佛堂时就看到皇后笔直板正的跪在观音像前。

    他没有理会她在这里故布疑阵耍心眼,转到梢间的榻上坐下。庄嬷嬷赶紧上前送上热茶来,他端起来并不喝,只拿盖子不停的拂去茶沫。

    果然皇后不等叫就自己过来了,她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就跪下道:“臣妾叩请万岁金安。”

    四爷嗯了声,放下茶碗直言道:“起吧。朕看了你的折子,你道有事要面陈?说吧。”

    元英又叩了个头道:“臣妾想请万岁准允再叫一个人来。”

    四爷皱眉,道:“弘晖早上就被朕派去礼部去了,去皇陵的事有不少要人去看着。你要说什么事还要再找人来替你说?”

    元英心中苦涩,道:“臣妾想叫来的是个宫女。”

    四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觉得皇后要说的肯定不是他想听的。

    元英低声吩咐庄嬷嬷:“去把桐儿叫来。”

    庄嬷嬷迟疑的离开,她实在看不出万岁有回心转意的意思。

    四下无人了,元英起身,坐到四爷左近的一个绣凳上,干涩的问:“臣妾实在不解,万岁何故停了臣妾的中宫笺表,还让人取走凤印?”

    四爷淡然道:“太医道你的失眠之症日渐严重,朕是怕你忧心劳神。”

    元英颤道:“到了如今,万岁仍然不肯给臣妾一句实话吗?”

    四爷扫过去,他也奇怪:“你到现在仍然觉得自己没错?”

    元英下意识的挺直身,朗声逼问道:“臣妾何错之有?请万岁明示。”她抖着嘴唇,“臣妾愿意与任何人对质。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没有人能按到臣妾的头上!”

    她不明白,她是皇后!为什么就能一句不问就定了她的罪?皇上对她就算不存半分情意,至少也应该有对皇后的敬重。她是先帝赐婚,还替他生了弘晖,她没有过错,皇上凭什么要收走她的凤印?

    四爷却说出一个叫元英有些心惊的人名:“曹得意,你要说你连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吗?”

    元英努力镇定下来,心却在狂跳,她发觉事情开始朝她不能控制的方向滑去了。

    “臣妾知道,他是臣妾宫中的大总管。可是之前就不在臣妾宫中当差了。”曹得意并没有报死,而是报得无故离宫。这下找到也是个死罪。太监无旨不能出宫。

    元英对曹得意的下场没有细究,也不敢细究。现在提起来让她一阵心惊肉跳。

    她当时肯用曹得意,就是看重他的手段。但对于他做了什么,她并没有去管,去问,只是给了他权力。

    她期待着最后能得到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但结果却是曹得意被人带走,生死不知。

    她连曹得意临死前说过什么都不知道。

    她承认她在这里头可能用了一些手段,模糊了什么,导向了什么。可是她可以说她对曹得意的所做所为毫不知情。

    她道:“臣妾不知曹得意对您说了什么,但那都不是真的。”

    可她这么说完了,四爷却笑了,道:“哦?曹得意说的都不是真的?那你来跟朕说,弘晖那个格格连着流了两次孩子是怎么回事?”

    不待元英回答,他又道:“曹得意与太监吴贵暗中勾接,往宫外传递消息是怎么回事?”

    “你授意曹得意将宫中消息散布出去,抹黑永寿宫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皇后满面的忿忿与不甘,奇怪难道她真的以为这些都可以推到一个太监总管的头上?“那曹得意买通圆明园太监,私传消息,与先帝之子允祀勾结又怎么说?”

    元英大喊:“臣妾没有!!那曹得意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万岁是打算把这些罪名推到我的头上废后吗?”

    四爷冰冷道:“朕不会废后。朕不能让弘晖有一个无德被废的额娘!”

    元英一时觉得浑身无力,她坐在凳上都摇摇欲坠。无德。他居然用这种话来说她。

    她的脑中像是五光十色连闪,眼前一阵一阵的黑。

    她努力眨眨眼,这才能看清近在咫尺的万岁。

    ——她居然觉得他看起来太陌生了。

    这个男人是谁?

    四爷有这么老吗?他看着她的时候,简直像在看着一个他厌恶极了的仇人。

    元英突然发现她能很顺畅,很平静的对他说话了。

    “臣妾什么都没做。曹得意不管做了什么,那都不是臣妾吩咐的。臣妾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从臣妾进宫后,他就在长春宫里侍候着。”

    曹得意不是她挑的人。

    所以说不定他就是别人送来的别有用心的人呢?

    她对四爷道:“万岁,你真的觉得贵妃这么干净清白吗?弘晖格格的事就真的不是她做的吗?您真的查清了吗?”

    “您带走了长春宫的两个人,却没动永寿宫一根毫毛。”她一直想知道这个,“我是弘晖的亲生额娘,你怎么能怀疑我,而一点都没有怀疑弘晖呢?”

    “……她到底对您说了什么?能让您这么相信她?”

    四爷闭了闭眼,道:“贵妃什么都没对朕说。在你眼里,朕就像个昏君,能被宠妃的一二狡辩之言蛊惑吗?”

    他看着皇后到现在还执迷不悔的样子,道:“一切都是朕让人查出来的。若不是这件事,朕还不敢相信你会这么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

    元英被这句话打得连脑袋都木了,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四爷已经起身离开了。

    “朕不想听你找的人再说什么了。乌拉那拉氏,你好自为之。朕待你如此宽容,无非是看在弘晖的份上。”

    四爷淡淡道。说完就直接走出了长春宫。

    虽然圆明园下毒一事可能并不是皇后的手笔,但她也是抱着壁上观的姿态才造成了这样的恶果。

    曹得意替吴贵和老八牵了线,宫中的消息源源不断的送出去。

    他察觉后才带着素素和太后长居宫外,留下皇后就是因为从那时起,他就开始疑心长春宫。

    老八借此用来讨好宫外的人。如安郡王府,安郡王临死前都在努力想让嗣子继任世子一职,是老八猜出他要让人过继,才提前给安郡王府送信,拦下了安郡王的遗折。

    郭络罗氏与隆科多的小妾沉瀣一气。借着佟府的势力探听消息,打探门路。

    老八……对朕下毒。

    这毒下得极轻。真正下毒的果然不是那个上吊死了的小太监,而是与他同屋的另一个太监。他供道如果不是皇上将酒赐给其他人喝了,在皇上喝过一杯后,剩下的酒他会找机会换掉或者碰洒。

    老八应该是还掂记着从龙之功。

    他若中毒后,不管是弘晖还是弘昐,一场博弈在所难免。或者皇后与贵妃都不是,但不管是谁最后得胜出局,老八都能在中间捞一杯羹。

    或者就算他到时真的同时厌弃了弘晖和弘昐,老八说不定就该从弘晖与弘昐中找一个了。

    也可能他哪个都不找,只在中间渔翁取利便是。

    老八……他始终不甘心就此沉寂下去。

    早在康熙朝时,他就该看出来。老八是个赌徒。他随时都有破斧沉舟的勇气与魄力。

    不过这次送他去皇陵后,他这辈子都不会出来了。

    ——朕要他在那里抱着他的野心直到死都望着紫禁城阖不上眼!

    皇后……如果说之前他只是以为她与曹得意都被老八利用了,可在刘宝泉说起弘晖格格的事后,他才不确定她是不是故意纵容这一切发生的。

    如果毒酒真的被他喝下了,皇后会怎么做呢?

    他一直以为皇后记恨素素,陷害弘昐。可他却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在皇后的眼中,他这个皇上可能才是弘晖的障碍。

    是啊,如果他有个万一,素素与弘昐就再无依仗。而皇后却能令嫡长子顷刻登基为帝。

    想到这个以后,四爷连再看弘晖都不禁深思。

    ……他是否知情呢?

    可他旋即把这个念头扔了出去。

    他相信他的儿子不会弑父。这一切都是皇后的错,是她教坏了弘晖。

    大清皇后是大清的颜面,从此就让皇后留在长春宫吧。

    宫中的琐事都交由被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年氏,想必这样皇后也能安心休养了。

    皇上走了。

    元英坐在屋里像一尊佛像。泥胎木塑。

    她听到庄嬷嬷匆匆进来的脚步声。

    庄嬷嬷好像喘得厉害。

    元英淡然道:“……嬷嬷不必急,万岁走了。”

    庄嬷嬷没有说话,元英也不去看她,道:“桐儿带来了?让她回去吧。皇上顾不上见她了。”

    ——明明贵妃是个那么狠毒的人,为什么皇上就是看不到?

    早在府里时就有汪氏受了她的磋磨,进宫后又有庶妃顾氏,听说现在两条腿都发黑了,日夜哀痛泣哭。

    只要皇上去看一眼,就会知道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所以她说的一切都不可信。

    庄嬷嬷不动,元英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她,此时她才发现她面色不对:“……嬷嬷?”

    庄嬷嬷轻轻跪下,抖着声音说:“主子……桐儿上吊了……”

    元英瞪大眼:“……什么?”

    庄嬷嬷语无伦次的说:“奴婢过去喊她,她说顾氏给她留了东西要去拿……一会儿不见她出来,进去看才发现她上吊了……死了……”

    长春宫后殿的一处小角房里,人们才刚刚把那个上吊的宫女给解下来,把她放到床上。

    ……

    桐儿坐在屋里,想着庄嬷嬷告诉她,要她到皇上面前去说顾庶妃是怎么受的罚,又是怎么跪坏了双腿。

    她想起从顾庶妃那里离开时,耳边还能听到顾庶妃唤她的声音。

    曹公公让她跟着来。

    苏公公对她道:只是这好前程,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去挣呢。

    前程……

    桐儿望着上头的房梁。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还是会有疏漏的地方,明天再补。其实这一章写得不是很满意,太急了,有些地方跟大纲不一样。有机会修下,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440章

    弘昤像个将要出征的小战士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那里。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在一边依依不舍的欢送他。

    弘昐道:“我给你准备了不少的书,到里面的可以让人念给你听。”

    李薇看了眼摆在门外根本没有办法抬进来的两大箱书。

    弘昀道:“我也给你准备了书,不难受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

    门外挨着弘昐的那两大箱旁边还有两大箱。

    弘时看看两个哥哥,道:“早知道我就不给你准备书了,你怎么看得完啊。”他也送了两箱。

    连弘昤自己带的行李也多数都是书,李薇听太监说:“五阿哥自己收拾的,还让人去外面采买了不少。”

    而四爷临走前也交待过:“多给弘昤带些书,省得他在那里头闷了。”

    弘昤该种痘了,痘屋就设在圆明园里头,有黄升等四个太医进去侍候。事先钦天监测算过吉日,四爷拿来自己对着弘昤的八卦又测了一遍才选中一个。

    四爷最近的新爱好就是算卦,《增删卜易》这本书是他最近的睡前读物。而且十三爷不知从哪里淘到一个应该有些历史的龟甲,四爷爱不释手。

    李薇看到仿佛玉一般蕴含光泽的龟甲时听说是十三爷送来的,有半天没回过神来。

    主要是这么‘谄媚’的画风跟十三爷太不搭调了。

    李薇把弘昤拉到身边来,交待他在里头别害怕,额娘和哥哥们都陪着你呢,你一个人在里面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跟身边的人说,让他们告诉额娘。要是无聊了,书看完了,也传话出来,额娘再让人给你找新书。

    弘昤道:“额娘,我真的不害怕……就在园子里头呢……你们还能天天来看我,没事的。”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站他旁边的弘昫也伸手去摸摸弘昤的脸。

    有额娘和兄弟姐妹们陪着一起把弘昤送进了痘屋,站在门口再次告别一番后,关上了院子的门。

    弘昤要在里面住上半个月。如果成功痘,那就要再住半个月。如果没有发痘,一个月后还要再进去一次。不过清朝现在的种痘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别说给皇阿哥种痘会出事,就是一般的旗人种痘都没有发生过意外。最多种不上,要多种几次而已。

    弘昐特意带着弘昀多留了半天,还是李薇把他们兄弟给赶走的。

    额尔赫抱着她的胳膊笑道:“额娘别生气,是阿玛让他们多来陪您的。阿玛连我都给叫到园子里了,就是怕您一个人住在园子里冷清了。”

    李薇叹气:“能有多冷清?他最多出去三个月就回来了。这次就去一趟皇陵,再去保定。”

    去皇陵打的旗号是拜祭先帝,不过真正的原因应该是去看八爷在那里安不安分。

    四爷没跟她直说,但听赵全保道郭络罗氏已经来过一次了。就是听戏那天,四爷好像还被她给惹恼了。但勤政殿里头的就打听不出来了,苏培盛走后是张起麟当了大总管,平时他跟在苏培盛身后也不怎么起眼,现在看也是十分有手段的。

    八爷大概这辈子都出不了皇陵了。

    在年后被处置的这些人当中,只有八爷是最严重的一个,形同流放。四爷密而不宣的用意她能明白,皇后和佟家都可以说是高举轻放,如果他们真的在下毒案中插了一手,四爷不可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只剿了他们的权柄。

    唯有八爷。

    由果推因,八爷应该就是下毒案的主谋了。只是李薇想不通,就算四爷真的被八爷给毒倒了,那也轮不到他继位新帝。那他做这件事就是为了学雷锋做好事?

    她没事的时候把八爷、皇后和隆科多三家给排了下。

    皇后有弘晖和名份,隆科多可以说是代表着康熙朝的那票老臣。八爷大概算是宗室?

    四爷自己的班底现在还没站稳,军机处大臣现在一只手就能数满,想要一统六部基本就是天方夜谭。而且他们的资历都太浅,背靠四爷时还都有人肯给几分薄面,没了四爷就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四爷才总是说有忠心就能用。他肯破格提拔,就是因为京中六部大部分都是被康熙朝的老臣给把持着的。

    李薇想到这里就吓了一大跳。她本来以为这个下毒的计划没那么容易就成功,没想到要真是让他们成功了,改朝换代未必就不可能。

    连四爷都危如累卵,何况依附四爷而生的她?

    她现在算是终于明白为什么各朝各代的‘奸妃’都要勾结大臣。不是她们真的权欲熏心,而是就算有皇上的宠爱也不能保证万全。

    四爷火速把隆科多身上的兵权给抹了,再把八爷流放,然后收了皇后的凤印,更当着众臣面的面斥责弘晖。

    隆科多手上没了兵,九门就重新回到四爷的掌握中。八爷出京就不能再在宗室中作乱,皇后形同被废,既无笺表也无凤印。弘晖身上有了‘污点’,做为嫡长子的优势就被削弱了。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打击他的‘敌人’。

    李薇想通到这里,开始觉得拒绝凤印是个不明智的决定了。

    凤印或许平时根本没有使用的机会,但它代表的意义是不同寻常的。换句话说真到了危机时刻,她手握凤印就等于多了一个筹码。

    不过在她拒绝凤印后,四爷年前才跟她说想让李文璧在京多留一段时间,结果这次去直隶就带上了他。应该是打算在直隶见过诸位将军后,就把李文璧放在那里了。

    以李文璧的资历,进六部或军机还有得熬,倒不如留在保定府。那里不但是京城的喉咙,还有驻军,真有事立刻就能带兵进京勤王。

    她松了口气。可能在她拒绝凤印时,无形中打乱了四爷的盘算,但他也迅速找到了补救的办法。

    这些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她却到此时才想通。

    李薇有些沮丧,更后悔不该在四爷要给她凤印时不相信他。她始终害怕他总有一天会抛弃她,在这之前她得到的所有的特权,到了那天都会成为她的罪过。

    四爷把新的贵妃印给她时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她到这一刻才明白。。

    他大概也希望她能早一日想通吧。

    ——下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拖他的后腿了。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的相信他的。

    皇陵外风沙漫天,刮得遮天蔽日。

    八爷跪在康熙爷的皇陵前,他每天都要在太监们的‘照看’下跪先帝。

    他跪得心甘情愿。

    几日前皇上也到皇陵来了,他本以为皇上至少会见他一面,谁知皇上来了一天都没有让人来叫他。最后他也只能对着圣驾远去的烟尘长跪叩首。

    八爷知道,皇上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回京了。

    ——那他们就来比谁活得长吧。

    若是新君登基,他未必没有再回京城的可能。

    京城的奏折和信件每天都会由快马经各地驿站递到御前。

    今天的刚刚送到保定府的行宫里。

    四爷从外头进来,有些疲惫的道:“今天的信呢?”

    张起麟连忙道:“已经送来了。”

    奏折是装在一个大箱子里的,每天的数量大概是数百本。而信则是放在一个个的小匣子里,有军机处递送的,也有如怡亲王般单独递送的。

    四爷先拿起的是十三爷的,匆匆一扫见京中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放心了。跟着拿起来的就是圆明园递来的、加盖了贵妃印的信匣。

    张起麟送上茶与点心就退下了,万岁爷读信时通常不爱人在旁边侍候。这也是万岁难得可以歇一歇的时候。

    四爷看信时一直带着笑,信中素素先说了弘昤已经进了痘屋,弘昐几个送给他的也都是书。

    ‘结果就带了十几箱书进去了,还是弘时说得对,弘昤怎么可能看得完?’

    ‘额尔赫和福慧住到园子里来陪我,我本想这里没事放他们母子回公主府,结果听驸马府的人说福克京阿因为选秀的事忙得脚不沾地,额尔赫回去也见不着他,还不如留在园子里自在。’

    ‘端静和端仪已经起程回草原了,临走前太后宣他们进宫赏了一些东西,道过两年还会接他们回来探亲的。’

    ……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偏西了,四爷读完信再回信,抬头一看居然都快到戌时了,就让人把李文璧传来一道用膳。

    他这次带着李文璧过来就是想替他提一提身份。保定知府一职上他干得不错,这次看看能不能让他再往上走一步。

    李文璧很快过来了,进门要行礼下跪,四爷示意张起麟去扶,笑道:“自家人,不必客气。”

    膳桌已经摆好了,李文壁打眼一看就看到了自己闺女爱吃的东西。

    果然,四爷坐下后为了表示亲近,让李文璧别那么坚持,就指着一道凉拌牛肉片说:“这个是素素最爱吃的。”

    李文璧想了一下才明白这是万岁爷给自家闺女取得小名,告了声罪挟了一片来吃。

    四爷没让侍膳太监侍候,连桌子都是选得普通的八仙桌,二人既是翁婿,又是君臣,坐在一起用膳真是各自都有一番特别的滋味。

    李文璧道:“臣在家中常唤小女名为‘薇薇’。”

    四爷把这名字在唇间念了几遍,笑道:“薇薇,好名字。朕于她取字为素馨,平日里便叫她素素。”

    李文璧察觉到万岁爷大概是想跟他亲近亲近,便自自然然的把梯子递下去,不然让万岁先递梯子那也太不像话了。

    他就仿佛与友人闲聊般说起了自家闺女小时候的事。

    “薇薇打小就聪明得很,还在襁褓里时就不爱哭闹,觉尔察氏本来想雇个人好带她,后来发现自己能带就自己带了,她晚上也从不吵人,让睡觉就睡觉,乖得不得了。”

    “三四岁时就会帮着她额娘招待客人了,我们那条街上的人都很喜欢她,大的小的都爱找她玩。”

    “有一次她偷偷跑到她舅舅家去了,就是过年时带她去过一趟,结果自己跑去了,把家里人吓得不轻。结果她说她跟我家老太太说过了,老太太也答应了。可老太太把这事给忘了,以来她还是去隔壁邻居家去了。她就说虽然她跟老太太说过去哪里了,但这事还是她做得不对,所以如果我和她额娘要罚她,她也是没有意见的。”

    李文璧现在都能看到她那么小的一个人站在那里,特别有条理的说出那番话,话里的意思居然还很‘宽容’他和她额娘。

    四爷听得笑起来,好奇道:“她在朕面前也是常常这么理直气壮的,对着孩子们更是满嘴道理。有时朕都能被她给带歪了,还觉得她说得也对。”

    李文壁笑道:“当时臣与臣妻就罚不下手了,臣妻回屋后坐了半晌,问臣是不是真的是她不该发火?孩子说得挺有道理的,今天让孩子受委屈了。”

    四爷大笑起来,李文璧也笑,执壶给四爷满上一杯酒,闻到熟悉的米儿酒香气时,他摇头道:“薇薇打小就喜欢喝酒,但不爱喝白酒,偏爱甜酒。过年时家里打了一瓮汾酒,她见臣喝就抿了一口,登时小脸皱成一团,吐着舌头说这酒这么难喝,肯定是因为好喝的酒都让她喝了,然后就非要让臣喝米儿酒,那汾酒死活不肯让臣再碰了。”

    李文璧道:“之后几年,只要是臣喝白酒被她看到,她都会赶紧关心的过来对臣说家里有甜酒喝,她马上让人去拿,这个酒就不用喝了。”

    四爷听笑了,李文璧也笑了,道:“臣是过了好几年才猜薇薇是不是想让臣戒酒才使出这一手来的,可想起她那时也不过四五岁大,实在不敢信。后来臣也习惯了,家中从此只备不烈的甜酒,别的再让臣喝,现在也喝不下了。”

    四爷笑道:“朕现在也是这样。”他端起酒杯饮了一口,“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朕这里也只见米儿酒了,就算是在宴席上饮玉泉也不过三杯。”

    三杯一到太监就会换另一壶酒了。

    而且经过这次的事后,只怕他连这三杯也不会再喝了。

    翁婿二人相谈甚欢,用过膳又换到梢间去喝茶。

    到此时四爷才把他的盘算透给了李文璧。康熙八年时撤了直隶总督一职,现在他打算重设直隶总督,就在保定府里。而头一任的直隶总督正是李文璧。

    一来,李文璧辗转地方多年,官声一直不错。

    二来,他在保定知府一职上已经连续两任。

    三来,经过京中的一番变动后,四爷更加紧迫的想把兵权拿在手里。直隶必须放他能信得过的人。

    李文璧实在没想到万岁居然想委他直隶总督一职。

    不过稍加思量后,他就跪下接旨谢恩了。

    四爷亲手扶他起来,感叹道:“朕原本还有些拿不准,今日与你一席详谈后方定了主意。”

    ——连他见李文璧都有如沐春风之感,开头的二人还有些君臣相对的生疏感,酒还没喝几杯,他就觉得与李文璧仿佛相交多年的旧友,十分投契。

    可见把他放在直隶总督的这个位子上是不会有问题的。

    说不定会比他原先设想的还要好。

    不会处理政务有什么要紧?只要会当官,大不了让他多收几个师爷就行了。

    四爷越想越满意,真觉得素素家的人都像她。

    李文璧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险些砸晕了头,回去左思右想,他与万岁在席上除了自家闺女没说一句正事啊?

    难不成万岁爷就是因为听他说了自家闺女的事后,就认为他能胜任直隶总督一职了?

    李文璧呆呆坐在屋里,想不明白。

wwW.Lwxs.ORg第441章小说网

    弘昀现在也忙得焦头烂额了,还到弘昐这里来借他的师爷用。

    明明今年该他指婚了,他也见过人了,结果现在却完全没有一点闲情逸志来关心下选秀的事。弘时自己闲着没事干,特意跑来围着他:“三哥啊,你都不紧张吗?万一你的媳妇让人给刷下去了呢?”

    弘昀见他来了就一脸微笑,抓过来道:“你来了就好,来帮我给这一摞子做个汇总。”

    弘昀现在还没有开府,所以他是在弘昐的府里做事的,旁边就是弘昐。

    这会儿他们二哥正好忙过一阵可以歇歇,端着茶悠哉游哉的踱过来,弹了弹弘时的额头道:“你真是记吃不记打,小时候总看你欺负你三哥,怎么大了倒不如以前聪明了?他现在忙得连我的人都抢,见着你这个壮劳力,可不是要赶紧抓住?”

    弘时的脸顿时就灰暗了,他看看三哥书桌上放的两摞档案,再看旁边条案上也摆得满满当当的,弘昐还好心提醒他:“别看,角屋里还有好几大箱呢。你三哥要从康熙二十六年看起,早呢。”

    弘时欲哭无泪,本来只是过来转一圈,这下生生在这里耗了一天,刚才二哥还让人去把他的行李从园子里拿过来呢。

    “再跟额娘说一声,就说我这里要你帮忙。”弘昀很有兄弟爱的给弘时端了碗酸奶。

    忙过一天,兄弟仨个坐在书房里打开轩窗,边吹小风边聊天。窗外红霞满天。

    “三哥,你这是忙什么呢?我看都是山东的档啊。”弘时累了一天了才想起来看。所谓的汇总,就是要他自己看一遍,写个节略。像县志这类东西都是要连着看的,比如某一年蝗灾,下一年就有可能田里收成减半,接着就会有流民,民失其地,官失其民。种地也吃不饱饭,人就跑了。

    可能三年前这一县里有九百多户两千来人,三年后只剩下一千了。耕地原有良田四五千亩,三年后荒了三成有余。

    但这也不能就只看当年县官是怎么报的,他说是蝗灾就是?前后不但要连贯,还要对比。

    比如这个县报蝗灾了,可跟它相距不过几十里的地方却没报,还连年丰收。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弘昀一个人肯定是看不过来的,哪怕他把弘昐的师爷借过来也不够。当然再添弘时一人也未必能顶什么用,不过此时多一个是一个。

    弘昀站在窗前往外看,打小额娘就教他们看书半个时辰后,必须看远处一刻钟。今天他忙了这么半天都没顾得上,现在站在这里看半个时辰好了。

    他道:“也没什么,明年我成亲开府后,阿玛大概想把件差事交给我。”

    弘时切道:“这我还能看不出来?”说了跟没说一样!人人都说他小时候欺负弘昀了,可那些他都不记得了。可现在看起来,他总觉得小时候他也未必能欺负得了这个哥!

    弘昐笑了,往弘时那边一歪,跟他挤眉弄眼的,弘时立刻凑过来:“二哥,你最好了,你告诉我呗?”

    弘昀站在窗前笑,弘昐拿个红豆酥塞了他一嘴,道:“老四这嘴啊,什么时候都甜得淌蜜。没什么,就是你三哥害臊了。这事要从他老丈人那里说起。”

    四爷给弘昀挑的这个福晋,其父曾任山东巡抚。他在任时提过一个士绅和农民一起服役的提议。

    当然真叫官绅家的老爷少爷出来修河盖皇陵是不可能的,不过四爷的本意并不是让他们服役,而是想试探下官绅一体交税的可能性。

    他是这么打算的,先说服役,让朝上吵,然后打个折扣,不必一齐服役,但是需要交银来赎。

    等以银赎役有了进展后,再提官绅一体交税纳粮。

    一步步来,这头一步就交给弘昀来走了。

    现在国朝传了也有四代了,各地的豪绅越来越多,只要考上秀才就能免税,而官当得越大,隐田就越多。地都不在百姓的手里,税自然就越交越少了。

    四爷把康熙朝的一个户部尚书拔拉出来,就是因为也想借借先帝的光。儿子听老子的总没错。连把佛伦之女指给弘昀都是因为这个考虑。等弘昀成亲后,再提岳丈曾经的主张也说得过去了。

    弘时听了这么一长串,乍舌道:“这也太麻烦了吧?阿玛怎么……”有点胆小?他是皇上啊,想做什么还要花这么大的功夫?

    弘昐听他开口就一巴掌打上去,打得弘时倒抽的口冷气,捂着脑袋缩在椅上。

    弘昀自觉看够时辰了,转身回来体贴的给弘时揉后脑勺,笑道:“弘时啊,你说你怎么不如小时候聪明了?这么蠢的话都说得出来。我问你,要是我一提,有人反对,皇阿玛在上头是不是看得很清楚?”

    弘时点头,明白一点了,“皇阿玛这是想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完就被弘昀也抽了一下,“这叫运筹帷幄。”连个词都不会说。

    弘昐笑道:“皇阿玛是万岁,他在朝上提了,底下的人或许一开始不敢驳,但背地里弄些小手段,让本来好好的事办不成那就恶心了。弘昀初入朝堂,年轻气盛,提的又是妻族的事,那些人看他年轻可欺才敢‘畅所欲言’,皇阿玛在上头才好施为。”

    等把那些尖刺的都给拔了,皇阿玛的政令能通达四方,造福于民,肃清朝堂,弘昀也能借此崭露头角,皇阿玛才好封他。

    他的贝勒就是因为上次参赞军务有功才得的。十三叔到现在都被人说他那个怡亲王封得名不正,言不顺。皇阿玛不想让他们兄弟也被人这么说,才这么小心谨慎。

    真正把功劳拿在手里了,封的贝勒才理直气壮。

    三兄弟都窝在了弘昐的府上,十天半个月不见出来一次。李薇在园子里盯着弘昤种痘的事,还有弘昫的开蒙。

    京里,乌拉那拉家和佟府也都沉寂不少。结果一下子好像连街上的人都变少了。

    四月初,李薇回宫亲奉太后往畅春园避暑。这也是四爷临走前嘱咐她的,道今年他走的早,皇后又被收了凤印,太后可能就不去畅春园了。

    他道:“不能让小人坏了皇额娘的兴致。”

    李薇听了他的话,就三日一请的请太后去圆明园。

    她的理由找得也多,像皇上在外面还担心宫中暑热,伤了太后凤体;或者说先帝就是在畅春园没的,太后年年都去怀念先帝,今年怎么能不去?

    太后看着贵妃递上的折子笑不可抑,对方姑姑道:“你瞧她多会说。只怕是老四交待她的,我要是不肯,她能这么缠我一夏天。”

    方姑姑替太后打着扇子,笑道:“这也是万岁爷和贵主儿的孝心。”

    太后放下折子,叹道:“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这宫里现在放着几百个秀女,等老四回来还要指婚,我不盯着,真就都交给那个年氏?”

    方姑姑在太后身边多年,有些话她就不必忌讳,此时就小声道:“她人小力弱,做得不好是应该的,做得好……自然有旁人着急。长春宫虽然看着是不成了,但虎死威犹在……”

    太后想想,道:“是啊,我替她们操得什么心?让她们咬去。长春宫那边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以前看着就算蠢,到底还没那么大的胆子,现在竟像个疯狗一样了。”

    要打疯狗,自然人不能上,只能再养一只狗,在它们中间吊上一块骨头,让它们两边打得不可开交才行。

    方姑姑倒是没少见这样的人,她道:“这样的人哪里都有,主子现在是记不得了,以前宫里还少吗?就跟那赌桌上输红了眼的人一样。人都有迷了心的时候。”

    皇后现在不过是个赌输了却赖在赌桌上不肯走,希图翻本的人罢了。

    太后笑道:“是啊……还是你看得清……”

    方姑姑见说动了太后,道:“那奴婢就让人去收拾行李?老实说就连奴婢也乐意住在园子里呢,年年都盼着能早日搬过去。”

    她这话都太后都给逗笑了。

    结果第二天居然听说贵主儿回宫了。

    方姑姑接到消息就赶紧去告诉太后,道:“是不是见您一直不肯去园子里,贵妃这是来先斩后奏的?”

    太后诧异道:“不会吧……”

    结果就听到贵妃进宫都不往西六宫去,径直往宁寿宫来了。

    消息一个个递进来,听说贵妃还不是自己回来的,连已经开府的大公主和二公主都被带回来了。

    太后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这贵妃还真是觉得自己一个说不动,想让小辈们过来帮着敲边鼓。到时公主们缠一缠,磨一磨,太后还真没办法不答应。

    太后笑着让方姑姑去准备招待客人,“我记得宜尔哈爱吃杏儿,额尔赫喜欢她额娘想出来的那个叫什么冰淇淋的?让人都送来吧。”

    方姑姑赶紧答应着:“奴婢这就去。”

    太后道:“她倒是没把弘昐几个也带来。”

    “大阿哥留京了,要是带上二阿哥几个,不叫他也显得不合适。想必贵妃是因为这个才只叫了公主。”方姑姑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顶着大太阳一大早从圆明园赶回宫,这一路上可不轻松。

    弘昫已经从痘屋里出来了,人虽然虚了点,但只要种上痘,后面的慢慢养就行。李薇想着趁着天还不热,赶紧把太后给接出来,那这宫里就没别的事再需要她操心了。

    进了宁寿宫,她还没有把宜尔哈和额尔赫往太后面前推,方姑姑就挺自然的跟她说太后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几时搬过去还请贵主儿定个日子吧。

    李薇愣了下,方姑姑和太后一起笑起来了。

    轻轻松松的解决了,李薇顿觉轻松极了。既然来了就不急着走,听说她的车架进宫后,外面的请见牌子已经接进来了。

    李薇带着公主们陪太后用过午膳后,把公主们留在宁寿宫,她回永寿宫处理一下事情。

    常青进来请安,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是委屈了。李薇想了下,问他要不要跟赵全保换着来?

    “你跟赵全保商量去吧,看你们是多长时间轮一回。”她道。

    常青不免心喜而笑,磕头道:“还是主子体贴奴才。”他老留在宫里,说是主子信重,可留久了也心里没底。当奴才的不跟在主子身边还叫什么奴才?离得久了,不说主子那边还记不记得他,就连他只怕也要跟主子生疏起来。

    请见牌子虽然递得快,但都是些不必在意的人。其中有一个佟家承恩公府递上来的,她拿着这牌子想了下,猜测可能是李四儿。

    虽然是她自己猜的,但隆科多肯定是没干好事。她这里对李四儿这位‘旧友’当然不可能还和颜悦色的。而且她们当年的交情也没几分是真心的。

    李薇只草草看过一遍就让常青把这些牌子都给回了。

    然后让人把储秀宫的嬷嬷叫来问下选秀的情况。

    皇后抱病避居长春宫,选秀事体大部分都是由储秀宫的嬷嬷和太监总管依旧例而行。四爷说的那个交给年氏,大半是用来气皇后的。也是因为这事还要有个妃嫔当名义上的总管。

    不过旧例在那里,没人敢改动一二。

    她既然回来一趟就该遵照职责问问。

    储秀宫的嬷嬷进来磕头,常青道:“这是在储秀宫侍候的戴嬷嬷。”

    李薇瞧着她眼熟,让了座上过茶,笑道:“我看嬷嬷面善,当年想来是受过嬷嬷的照顾的。”

    戴嬷嬷没想到事隔多年,贵主儿竟然还记得她。连忙放下茶碗起身行礼:“劳贵主儿掂念着,奴婢当年确实曾经有幸侍候过贵主儿。”

    李薇请她坐下,不急着说正事,而是先聊了聊当年。

    说起当年来她记得的已经不多了。印象中最深的反而是那个照顾她的宫女姐姐,此时问起旧人,戴嬷嬷笑道:“许花姑家里人都没了,她就没出去,现在还在储秀宫里呢。”

    李薇点点头,常青见此立刻出去吩咐让人准备两份赏赐。

    转过来说这些秀女的事,李薇只问了弘昀未来福晋舒穆禄氏一个。戴嬷嬷自然心中有数了,回去想必会好好照顾她。

    续过一盏茶后,戴嬷嬷就要告退了。李薇叫住她,见常青已经让人捧着赏赐在那边等着了,不由得对他轻轻点头,对戴嬷嬷道:“嬷嬷和许姑姑当年照顾我,这份情我到现在还记着呢。若是没有你们当年的关照,我也不会有如今的福气。”

    戴嬷嬷连忙要跪下,常青在一边扶着她道:“嬷嬷跟我们主子是旧相识,快起来吧。”

    戴嬷嬷心里多少有些打鼓,接了赏赐,还有常青亲自送她出去。

    身后的小宫女捧着赏下来的东西跟在后头。

    将要出永寿宫门时,戴嬷嬷道:“贵主儿实在是仁善,老奴见了贵主儿连话都不会说了。公公,刚才我没说错什么吧?”

    常青笑道:“嬷嬷何必客气?就是我在您跟前也是小辈呢。”

    戴嬷嬷见常青死活不说,刚才贵主儿那话听着虽然没什么别的含义,可常青这位公公的话里话外总像是意有所指,可这一直不说,难不成想让她猜?她又怎么会知道贵主儿是怎么想的呢?

    常青一直将戴嬷嬷送到永寿宫外,作揖相送不说,还让小宫女帮戴嬷嬷把东西捧回去。

    搞得戴嬷嬷心里七上八下的。

    李薇见常青去送戴嬷嬷送了半天才回来,立刻明白他是做了什么,不由得屏退左右只留他一个说话,道:“说吧,刚才跟戴嬷嬷聊什么了?”

    常青跪下给李薇捶腿,道:“奴才只是送了戴嬷嬷一程,可是什么都没说。”

    李薇品出来了,这是空城记。这么着比直接威胁或点明都要干净,不留后患,而且这样一来,戴嬷嬷没有头绪之下反而会做得比他们想要的更多。

    常青这份手段是比赵全保要强出一截来,把他留在宫里是屈才了。

    不过有他在宫里,长春宫的事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她靠到后头,让他说说长春宫几段日子来怎么样。

    常青道:“长春宫还跟之前一样。上回听说有个宫女偷偷上吊了,报到养心殿后,长春宫里侍候的人又少了一些。至今也没说要补新的进去。大福晋这半个月来就去过一次,还没带大格格。”

    戴佳氏只去了一次?还没带弘晖的女儿?这是弘晖的意思?还是皇后的?

    如果是弘晖的,那她可真觉得心凉了。这个她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的大阿哥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理智’的?

    常青道:“之前宁嫔好像想让恪嫔也搬到咸福宫去,但恪嫔没答应。”

    李薇:“咸福宫?”

    宁嫔想干什么?再给年氏拉个帮手?

    这宫里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442章 两地相思

    李薇现在的兴趣是给四爷写信,也不知道哪儿有那么多的话要往上写,每次送过去都是厚厚的一叠。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ww◎w.l◎w◎x◎s◎.o◎r◎g◎)百度搜索网址记得去掉◎哦亲

    白天要去畅春园,陪陪孩子们,见人理事,偶尔像兆佳氏和完颜氏也会过来看她。说起来也是好像很忙闲不下来。到了晚上就让人点起几盏灯,铺了纸在窗台下慢慢的把一天的事都写给他。

    弘昤种完痘出来恢复得很不错,而且好像因为这一个月都被关在了痘屋里,出来后他不怎么爱在屋里看书了。白天太阳好的时候就在园子里寻一处地方,带着书和茶看一天,园子里的亭子都让他走遍了,还去杏花村的瓜棚下看了半天。

    弘昫还是一样闲不住,哪个哥哥在身边就去撩人家。弘时也搬到弘昐的府上去了,他找不着人好几天都是在园子里带着人无聊闲逛,等弘昤从痘屋里出来,不知是不是隔了一段日子不见,弘昫也开始舍不得折腾哥哥了,就总站到远处看弘昤读书。

    教他开蒙的先生带他学画,他就把弘昤在瓜棚下读书的一幕给画下来了。

    李薇把这一张画也附在信上一起送过去。四爷的回信上道:朕看到笑了半日,想儿子,想你,实在是归心如箭,等朕这里的事情忙完了就回去。

    她捧着信来来回回的读,玉烟过来又添了一盏灯,小声劝道:“主子,明天再看吧。夜里费眼。”

    “也不知道万岁爷现在走到哪里了?”李薇惆怅的说。

    好像自从康熙三十七年那次四爷出远门后,他就再也没离开过她到别处去。这几年两人更是形影不离,他走的时候她还想着可以轻松点了,结果现在就觉得空落落的找不着主心骨。

    四爷的行程是每日报到京里的,可是折子上的两三句话看来看去半点用也没有。她该担心还是照担心。想他在外面起居坐卧只怕都不大习惯,苏培盛一走,虽说他的徒弟张德胜现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可贴身侍候这种事肯定还是不如苏培盛贴心。

    而且,不管是张德胜还是张起麟,只怕都没有苏培盛的底气,敢盯着四爷的行事历提醒他按时吃饭睡觉,出去散步等等。

    她就只好在信里一再的嘱咐四爷别忘了批一个时辰的折子就起来走走,记得多喝水,不要等口渴了再喝。饭也要按时吃,少吃凉硬的东西,有当季的水果别只顾着往下赐,让太监侍候着他用。

    玉烟看时辰差不多了,道:“主子,歇了吧?”

    李薇点头,她就去传热水准备洗漱的东西。李薇却突然道:“对了,膳房有新腌的糖蒜和韭菜花,让他们给万岁爷送过去。”

    玉烟出去喊了赵全保进来,李薇吩咐完,赵全保再跑膳房去让人把几个咸菜坛子收拾干净了,装箱交给送折子和信的人,明天一早就带着走了。

    三更半夜的,又要写条子取牌子一层层报上去。外面管着给万岁送折子和信的是十三爷,正一杯杯的喝浓茶熬夜,折子都已经封了箱,军机处的几个人忙着把折子看过一遍,给万岁的节略也都写好了,十三爷看过一遍就要封箱了。

    那边传道说园子里的赵公公来了。

    十三爷放下茶道:“请进来说话。”

    赵全保躬腰弯背的进来,打千起身近前,小声把自家主子的吩咐说了。

    十三听了心里一松,他刚才听说是园子里贵妃身边的太监过来还当是出事了,原来是贵妃让人给万岁爷带几口小菜。

    十三亲自随着赵全保出去,看着一箱子十八个咸菜坛子好好的封起来了才放心。

    赵全保道:“叫王爷劳累了,是小的们的不是。”

    十三对着圆明园的方向拱拱手,算是遥对贵妃行礼了,道:“大家都是忠心万岁,不敢当公公这句,公公客气了。”

    送走赵全保,十三回到屋里想了想,将已经放进信匣中的信取出来又添了两句,将贵妃星夜想起万岁在外饮食不便,特意送来几口万岁爱用的小菜的事给写上了。

    隔了两日,四爷那边的回信就提起了李薇送过去的小菜。

    道:糖蒜腌得重了,下次让他们将糖再减一分才是正好。韭菜花腌得正好,送来后他就让人做了拌面,说是已经想了好几日了。还是薇薇与朕心有灵犀。

    李薇盯着那个‘薇薇’看了一会儿,再往下读,四爷道:与你父一席深谈后才得知你在家中的小名,朕也觉得此名与你十分相衬。已下令让圆明园明年多种蔷薇,到时与你共赏。

    十八个坛子里,只有四个坛子是专给四爷带的糖蒜和韭菜花,其它都是凑数的。她原以为这些会让四爷拿去赏人,结果他除了赏给李文璧几坛外,别的都留下来了,还说里面有道咸酥花生吃着很好,打开来还是脆的。

    既然他喜欢,之后几次送信也都让人带上一些吃的。等送了两次荔枝后,四爷信上道:朕归矣。

    官道上是长长的御驾,荡起了浓浓的烟尘。

    四爷在车里,张廷玉跪在下头手上还握着笔,四爷口述,由他记录下来。

    “今年只怕是又要旱了。”四爷叹了句。

    春雨贵如油,今年河南、山东两地从三月起到现在雨只下了几滴,已经有数县报上来说已经有旱情初现。

    看外面这黄沙漫天的样子,头顶的天晴郎极了,万里无云。四爷看得心焦如焚。

    张廷玉没敢接话。倒是在车里侍候茶水的张德胜此时壮着胆子说了句:“万岁爷,该用午膳了。”

    四爷愣了下,一面掏怀表一面道:“已经这么晚了?”

    张廷玉心知这位万岁爷忙起来就不记时辰,早两刻前就到午时了。

    四爷看表确实已经快到午时三刻了,道:“既然这样,衡臣也不必下车,就在这里随朕一道用吧。”

    张德胜赶紧出去传话,不一会儿就带着人提着几个膳盒进来了。

    张廷玉就跪在那里,在他面前设一小桌,菜和汤都用小碗装了。

    四爷吃了两口看他这样跪着实在费劲,道:“衡臣盘腿坐吧,这里就你我君臣二人,不必顾忌太多。”

    张廷玉谢恩后盘腿坐下,趁机活动了下跪得有些麻的双腿。

    桌上的菜和汤都只盛了六分满,估计是怕行车摇晃,他当着万岁爷的面吃喝不慎再洒了,御前失仪就是大罪过了。

    张廷玉心道那上膳的太监倒是挺体贴人的,不免往万岁那边扫了一眼。

    张德胜也是跪着侍候的,四爷的膳桌上多数是新鲜的蔬菜,大部分都是清炒凉拌。难得两道肉菜还都是一早卤好,上桌前切一切浇上料汁就能端上来的牛肉和火腿。

    四爷一到夏天就越来越挑嘴,嫌卤肉太咸,吃了就要多喝水,在车上也不大方便,就一直不去挟肉。

    张德胜一看这样不行,想了下盛了一碗汤送上来。

    张廷玉就看那汤碗有些奇怪,杯右侧有一单耳把手,这样拿起来倒是方便得多。

    四爷一看是鸡汤,虽然撇去油了还是不大想喝,不过不剩菜是他的原则,只好捏着鼻子喝了。喝得时候一直皱眉,连下面的张廷玉看了都有些害怕,更别提在旁边的张德胜,脸都吓白了。

    可叫张廷玉奇怪的是万岁用完膳也没斥责那个太监,而那太监明知万岁不喜也照样盛汤。连他坐在下头也闻得到那是清鸡汤的香气。

    难不成是宫里的太后嘱咐的?

    张廷玉心道,大概是太后怕万岁在路上辛苦劳累,身体撑不住才吩咐那太监的。万岁也是知道这个才没管那太监的自作主张吧。

第443章 蔷薇

    当四爷的御驾距京还在三十里时,李薇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ww◎w.l◎w◎x◎s◎.o◎r◎g◎)百度搜索网址记得去掉◎哦亲她甚至给四爷写了封信,问她能不能去接他?不过紧接着她又在后面写:我知道这不可能。

    四爷接到这封信拆开一看忍不住笑了,放下信将在路上采来的一束野蔷薇做成的干花放在信匣内让人送回去。

    李薇接到信匣打开就闻到了满匣的花香,再看放在里面的蔷薇花,虽然压成了干花,但依然鲜红似火。

    而此时圆明园里早就特意辟出一处花圃,满架的各色蔷薇,有大红,粉红和白色。

    还有月季数十种也种了一园子,小宫女们常常到这里来捡掉下来的花瓣熏手帕和衣服。

    在这一园的花香中,四爷终于回京了。

    四爷的来信中说他会直接先去畅春园跟太后请安,还让如十三爷、十四爷、弘晖等去畅春园见驾。李薇更是早早的带着弘昤、弘昫和额尔赫赶到了畅春园,额尔赫连福慧都带来了,四爷在旨意中点名要看看他的小外孙女。

    畅春园里,太后先对着十三爷和十四爷,问:“家里现在有几个孩子?”

    “改日也带来给我看看。”太后叹道,现在她的日子是过得舒心了,一舒心就嫌冷清,想多见见孩子和孙子们。无奈儿子们都大,宫里的阿哥中,最小的弘昫也已经开蒙了,天天跟先生一起读书。

    孙子辈的弘晖那边就一个格格,到现在都没第二个好消息。弘昐已经开府,她也不好越过弘晖先把弘昐的孩子叫来。不过她是挺喜欢弘昐的,到现在府里两个女孩,听说他福晋又怀了一个。

    孩子还是应该越多越好。

    十三爷和十四爷都道改日一定把孩子送来见太后。

    太后知道他们这话说得不尽不实,上头有他们的好四哥盯着,想带孩子进宫只怕要先问过他。不过她现在却可以打包票道:“不用把你们四哥当成老虎来防着,你们只管把孩子送来,难不成他还能给你们撵出去?”

    李薇不由得笑起来,再看十三爷和十四爷的脸色都不太对了。

    太后转头问她:“素素过来,你说是不是?”

    不知从何时起,太后见着她也开始叫起了素素。李薇本来在那边陪着额尔赫她们三姐妹,这时就走过来站在太后这边道:“自然是皇额娘说的对,万岁爷秉性仁厚,见着小辈们只有疼爱的,就是对着二位王叔也是望其成才,方才显得严厉了些。”

    十四陪笑,心里真是佩服这贵妃会说话。瞧瞧,一下子就把万岁给夸成一朵花了。

    太后乐见他们兄弟和睦,而且有个严厉点的哥哥并不是坏事,比起其他人来说,四爷对十四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她点头道:“正是。十四,你要好好听你哥的话,忠心办差,不要老跟那些狐朋狗友们在一起。”

    十四忙道:“皇额娘,我早就不是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了。”

    当然,十四爷现在儿子都快娶福晋了。

    十三和十四都答应太后一定早日把府里的孩子送来给太后解闷,明天就送。

    李薇笑道:“那我这就让人去收拾院子。”

    太后拍拍她的手,慈爱道:“去吧,有你安排我就放心了。”

    有贵妃在,太后又添了几分信心。毕竟四爷那个狗脾气还是有些让人拿不准的,就是太后自己都对这个儿子没办法。盖因二人真正叙起母子情份时,四爷已经是皇帝了。太后这个皇额娘做的就有些心虚气短。

    倒是贵妃是宫里出了名的,在四爷面前从来没有被打回来过一次。只要是贵妃说好的,皇上从来没说过不好。

    十三和十四都起身恭送李薇,道了声:“劳娘娘费力照顾。”

    李薇还了半礼,出去唤人了。

    收拾院子用不着她,她要做的就是晓谕各处十三爷和十四爷家的阿哥和格格要进畅春园小住几日,份例和侍候的人等都要经她盖印才能名正言顺。

    她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刚办好这事,就见太后身边的方姑姑过来请她。

    她跟着方姑姑进了凝春堂后殿。

    太后回来更衣,特意让人把李薇请来。

    李薇进去就见太后正坐在镜前,就过去帮着递了几根钗。

    方姑姑凑趣笑道:“还是贵主儿有眼光,挑的这几根钗真是好。”

    世上从来抬轿子的多,她这么一说,李薇也不会就傻的当真,不过也算接下了这份示好之意。再看太后也是笑着说:“这孩子心灵手巧的,我瞧着是比往日的要好。”

    说罢,太后让她扶着去榻前坐下,方姑姑送上茶来,再带着屋里其他的人下去。

    李薇心道:戏肉来了。

    四爷诚心孝敬太后,太后现在对四爷也越来越好。更是因为太后与四爷的利益现在是高度一致中,李薇对太后自然也多了几分真心真意。

    所以太后此时说的只要不是太让她为难的,她打算都应了。

    太后提起的是弘晖的事。

    她叹道:“弘晖那屋里现在只有一个格格,我看着实在是焦心的很。这次选秀,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好孩子,看老四那里是个什么意思。”

    事关弘晖,李薇还真不敢打包票的答应。不过秀女的名册与画像已经送到她这里来了。今年中选的秀女比往年都多,长春宫里皇后现在形同被废,与选秀是一点都没插上手。年氏就算有四爷的话,年资名份都欠一点,也不怎么理直气壮。

    李薇在圆明园住了一夏天,前头几关都交给太监和嬷嬷们了。最后一关阅选,她是打算等四爷回来后跟他一起看的。

    常青在宫里守到了选秀的事基本确定之后才跟赵全保换了过来,现在就在她身边侍候着。

    他道因为上头貌似是没人管着,结果太监总管和嬷嬷们接到的请托太多。他们不敢往下刷人,只敢往里选人,这才造成了今年的中选秀女格外的多。

    李薇听了都要笑了。

    四爷看秀女先看家世,只有给自己孩子挑的时候才让人把画像也找出来观其行止容貌。

    李薇也觉得几百份的画像看起来太累了,让人先按旗、按满蒙汉、按家族官阶分成数等,然后挂出画像来,她只从中挑最好看的。

    太后现在问起来,她还真能顺口说出七八个来。

    她就先问太后想挑什么样的?家世要多高的?几品官?满蒙汉有什么选择没?最好是哪旗的?还有是要特别漂亮的,还是要中不溜漂亮的?

    太后先把上三旗都给抹了,再把包衣给抹了,蒙旗的也不要,家中有爵位和六品以上的也都不要。余下的要差不多的。

    最漂亮的估计就是想留给四爷的了。

    李薇心里有数,虽然她有些讨厌这些新来的漂亮秀女,不过也最多是讨厌了。她现在已经不害怕四爷会移情别恋了。

    她让常青去拿三四卷画像来,之前她看过后全都编了号。

    太后见着画像后笑道:“依我看都好,你跟老四商量吧。给弘晖挑一个,也给弘昐挑一个。”

    李薇只好替儿子笑纳了。

    此时外面方姑姑一脸喜色的跑进来道:“万岁进园子了!”

    四爷特意在驿站停了一夜,今天算好路程和时间,赶到畅春园时正好能陪太后用午膳。

    李薇匆匆告退,赶出去跪迎。

    外面早跪了一大片人。畅春园的除了太后不用出去跪儿子外,余下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跪着迎接圣驾。

    四爷在园子门口就下了车,直接走着进来的。见到十三和十四带着儿子们跪在外头,摆手道:“都起来吧。”说罢亲手扶起十三,让弘昤去扶十四。

    再往里走就看到李薇带着额尔赫等公主们和女眷们跪在那里。

    四爷正与十三爷一同携手进来,做一对好兄弟,好君臣,堪为表率。见着她跪在那里,迟疑了一下道:“额尔赫,把你额娘扶起来。”

    他放开十三过去,额尔赫已经扶起了李薇。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含笑温柔道。

    李薇想起弘昫种痘时她在心底的煎熬,眼圈都有点泛红了。说起来平时见不着他也没什么,见到了反而变软弱了。

    她借低头避开有点湿润的眼睛,道:“臣妾不辛苦。”

    当晚,四爷索性就歇在了畅春园。也是因为他跟十三和十四一起说话,聊得有点晚了。

    四爷洗漱完后躺在床上,叹道:“终于回家了,能好好躺在床上睡了。”

    李薇让他趴着,拿木滚子给他滚背,一面说起了太后说的事,道:“爷要不要看看那些画像?”

    四爷趴在那里说话有些含糊,干脆翻身坐起道:“朕已经给弘晖瞧好了一个,这次回来就打算赐给他。格格的事暂缓吧,先给他留着。”

    他这么一说,李薇就知道拿给太后看的那四幅画像的秀女都要给弘晖留着了。

    她提醒自己要记得这件事,免得四爷再忘了,误了这四人的终身。至于四爷给弘晖挑了谁,她也不多问。

    第二天,四爷陪着太后用过早膳后才回圆明园。

    一上午先把路上不方便处理的折子发下去,再传军机处的人来面君。下午则接连见了十三、十四、九爷、十五和十六等几人。到了晚上用膳时,又让人传话说明天让弘晰到园子里来。

    这一通忙后,直到他回来半个月后才把一切事体都给安排妥当。此时才有心情去看秀女。

    先是一大把的赐婚。弘昀和舒穆禄氏的喜事总算是落到实处了,着令内务府安排嫁妆,给弘昀开府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开府和大婚一齐进行。

    然后他让她先给弘昀一个格格,免得屋里太空不好看(他的原话)。

    李薇一直很难理解这种屋里女人少就是没面子的古代文化,不过不管是四爷还是弘昐和弘昀,都不怎么排斥多几个女人。

    她拿四爷没办法,对儿子自然也不打算管得太深刻。

    世事如此。

    跟着四爷终于提起了他给弘晖安排了什么:一个侧福晋。还是从乌拉那拉家挑的。

    而且并不是其他旁支的人。是已经快要被京里的人给遗忘的承恩公府,五格的女儿,弘晖的表妹。

    五格福晋所出的孩子中活下来长大的只有一个刚安,现在还在治病。这个被指给弘晖的女孩是五格的侍妾所出。

    人品样貌一概不知,只知道年纪是十五岁的。

    李薇发现秀女中也有她的名字,只是当时她根本没注意到。此时找出画像来看,并不怎么出众。

    四爷也是在翻过画像后,就把之前说是给弘晖留的格格中挑了一个赏下去。余下的发回其家自行聘嫁。

    有了这桩婚事,沉寂的承恩公府仿佛就再次有了生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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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喝喝那些事。 反正清穿已经都穿成筛子了清穿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穿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穿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