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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多木木多     清穿日常txt下载     清穿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2章 (剧情)疑神疑鬼

    深夜,永寿宫前院西北角的倒座房里正热闹得很。

    窗户上挂着大棉袄遮光,屋里正当中摆着一张旧八仙桌,常青几人都赤着上身,个个闷热得一头大汗,齐齐盯着桌上的一个旧茶盅,参差不齐的小声喊:“大,大,大!”

    “小,小,小!”

    当庄家的赵全保把茶盅揭开,六j□j,大!

    常青笑呵呵把桌上的银子都收了,给庄家分一半后余下的就都归他了。桌边的其他人如御膳房的小路子,阿哥所膳房的许照山都丧气的切了声。

    常青得了便宜还卖乖:“承让,承让啊。”

    小路子咂嘴:“常哥不厚道。”

    正说着外面传来‘天下太平’的声音,一屋子人顿时都捂嘴禁声,赵全保伸手就把油灯里的灯芯给捻灭了。

    呲的一声,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几人屏息竖耳听到外面的铜铃声渐渐远去,小路子才摸黑把挂在窗户上的棉袄拿下来了,月光透过窗纱映进屋来。

    “该走了。”小路子看看天色,他这会儿回御膳房刚好赶上做早膳。

    万岁带着贵妃走了,宫里还有三座泰山呢。虽说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都不叫御膳房的膳,但御膳房是按着时辰开灶点人头,不到不行。

    许照山也该走了,他侍候着阿哥所的那一堆阿哥们,现在回去也该做早膳送阿哥们吃完去尚书房了。

    两人都告辞了,只剩下赵全保和常青。两人悄悄送这两人出去,回来把屋里的东西都收拾好,骰子藏好,外头丰庆司的鸡已经开始叫了。

    两人也都不睡觉了,贵妃伴驾出门了,可是二公主没跟着一起走。到点他们还要过去侍候。

    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带着夜里的凉意吹进来,让人心头一爽。

    常青靠在窗户边上,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能成?”

    赵全保心里也不是多有底,主要是他跟以前的许照山是不错,但是回宫后两人也有近二十年没见了,当年的情义还剩下多少不好说。只看许照山年纪轻轻的就能把阿哥所膳房从上到下都给攥在手心里——虽然也有他借贵妃进宫的势来站稳脚跟。

    但不管怎么说,许照山现在已经历练出来了。

    与其说他信的是许照山这个人,不如说他信的是如今西六宫的情势,信的是主子的宠。

    他摇摇头,嘴里说的却是:“许照山这人我有数,他不傻。”

    常青看得出来,他也拿不准。但他没在此时揭破。本来这就是一步暗棋,与其说是想一口气把曹得意给掀下来,不如说是给长春宫找些小麻烦而已。

    西五所头所住着的是大阿哥弘晖。天刚交睫时,天地还是一片黑,各屋都已经热闹起来了。范氏住在尽西北边的厢房里,听到外面的声音就撑着靠起来。外屋的宫女听到动静赶紧拿着灯进来。

    “格格,再睡会儿吧。您这身体现在不能疏忽。”她把灯放在桌上,给范氏披上了件衣服,再把外间榻上的迎枕抱进来垫在范氏背后。

    范氏一手抚着还不见起伏的肚子,笑道:“我没事,我心里有数。”外面人来人往,对面屋里的灯亮着,从她这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道:“你去那边帮把手,看有没有什么能替大阿哥做的。”

    宫女迟疑了下,还是听范氏的话出去了。她小心掩上门,往对面苏氏的屋子走去。没走到就被杜氏的宫女拦住,笑着叫姐姐给拉到一边:“姐姐这是有事?来找我们屋里的谁啊?我给姐姐叫去。大阿哥在里头,姐姐进去免得冲撞了。”

    宫女知道她听范氏的话过来是不太好,可这宫女的话也太气人了,反倒故意往门口走:“看你说的,我也常见大阿哥,怎么会冲撞?大不了见着了我避开还不行?”

    这不是行不行的事!杜氏的宫女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她:“姐姐别难为我们,我们格格昨天才说想去看看范格格的。”二人正拉扯着,弘晖从杜氏的屋里出来就看到了范氏的宫女,她是范氏身边的大宫女,贴身侍候的,弘晖一眼认出来就站住脚,让太监把她叫过来。

    杜氏的宫女不能再拦,一面福身一面在肚子里破口大骂。

    范氏的宫女过去,弘晖问是不是范氏有事,那宫女摇头道正要去给格格提膳,瞧见这边大阿哥要出来,所以在回避。

    想起范氏肚子里的孩子,弘晖道:“下午我去看她,好好侍候你们格格。”说罢匆匆走了。

    院子里的人这才都站直身,杜氏的宫女心中恨得厉害,逼上来问范氏的宫女可还有别的事没,没有就快去给你主子提膳吧。

    那宫女见此也不想再生事端,转身就真的去提膳了。

    她今天来得实在是早,阿哥所的膳房里还在忙着准备阿哥们的膳,一时没功夫理她,就请她先在一边站站,等做好了腾出火来再叫她。

    膳房里人来人往,个个手里都端着提着不是锅就是碗,她也怕碍事,三让两不让的就让到了外头。拐角处那里正好摆着一溜几个旧墩子,她掏出手帕搭在上头,坐下歇歇脚。

    不想背后就是柴房,几个大力太监一面砍柴,一面闲扯。膳房的人说不出什么人物来,都是含糊道这个主子难侍候不吃葱蒜,那个主子食量小什么时候膳盒提回来都是只挟两三口,那个主子有汤就不吃,那个主子咸啦淡啦事最多。

    宫女听来听去听着热闹,猜都是哪几个主子。

    不妨一个声高的突然压低声音说:“最近那位,就那谁,现在的饭菜送过去都是齐整整的少一半,这是哄谁啊,一看就知道是让别人吃了。”

    另一个就劝他道:“积点德吧,人家也是没办法。”

    前一个就笑道:“这些小孩子玩心眼就是玩不过大的,让个饭菜就到头了,还以为都没人能看出来,连谁有鬼都没认准,到最后只怕又是鸡飞蛋打。”

    宫女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自从范格格小产后又怀了现在这个,她们主仆就偷偷换饭菜吃。甚至连屋里的其他宫女都不知道,都是她悄悄的把范格格的饭菜吃了,为防被人看出来都是特意学着格格,她爱吃的她就多挟几筷子,她不爱吃的她就不动。

    可能是疑心偏有鬼?她一时也闹不清这两个太监是真说的格格还是说别人。一直到提着膳盒回去都魂不守舍的。

    到了用膳的时候,她又是说要陪着格格一道用,看其他人都很自然的出去,她突然想天天都是这样,真的没让人看出来?

    只怕是早就看出来了吧?

    主仆两人对坐着,她吃格格的鸡鸭,格格吃她的两碗大锅菜。

    范氏才要下筷子,宫女一激灵,按住范氏的手把在膳房偷听到的话说了。

    宫女越想越觉得她们主仆露出来的马脚多,天天换饭菜,她还每回都吃得小心翼翼,就像那太监说的,道道菜都整齐的少那么多,一看就不是本人吃的。比如人真就喜欢吃排骨,她会次次都只吃三块吗?

    范氏一听也明白了,就算那两个太监未必说的是她,这换菜的事也未必就安全无虞。

    这下连宫女的饭菜她也不敢吃了。

    索性放下筷子让都端下去。宫女把两份饭菜放进提盒里,她肚子里没孩子,倒是不怕让人害了。只不过现在格格不吃,她也不好当着格格的面吃。

    饿一顿也不算什么。她道:“格格,要不要给你拿些点心过来?”

    范氏现在是什么都不敢碰,连水都不敢喝一口。

    她想的是别的。

    “你说,他们那句搞鬼的人指的是谁?”她盯着宫女的眼睛问。

    “这个……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宫女哪敢说主子们的是非?每回都是格格说的,她才敢点点头或附和两句。

    范氏自言自语道:“照他们说的意思,是个我以前没想过的人。”

    她在心里想,以前她猜的人有福晋戴佳氏,有住对屋的杜氏,也有永寿宫的贵妃。这些人都可能会不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想要害了他。

    最不可能的人有皇上,万岁是不会把她这个大阿哥小格格的孩子看在眼里的。

    大阿哥,她生的就是他的儿子。大福晋那边也不是多有力的妻族,大阿哥当不会害她。

    长春宫。跟大阿哥一样,戴佳氏的份量有限,皇后不会为了站在戴佳氏那边而害她的。

    她把这三个人在心里转了七八圈,只觉得哪个都不可能。

    直到晚上大阿哥来看她,两人一道用膳。大阿哥看她吃得多,就让她少食惜福,问她是不是改了胃口,吃不惯膳房的饭菜了?

    范氏一天连口水都没喝,刚才吃的不过只是刚刚垫了底,闻言也只能放下筷子。

    “吃得惯,奴婢打小就不挑食。”她道。

    弘晖想了下,道:“明个儿我让人从长春宫膳房给你送些吃的来。”

    上个孩子无故流产,还是他不在宫里的时候突然没了的。要说他不疑心是不可能的。现在的阿哥所膳房里侍候的人听说是永寿宫出来的,以前侍候过贵妃。范氏心有顾忌是正常的。

    就连他也不敢保证永寿宫跟这事没关系。

    范氏多少有些心惊,大阿哥可是从来没在她这里表示过对永寿宫的忌惮,一时之间只敢点头答应下来,从此就悄悄吃起了长春宫送来的饭菜。

    只是阿哥所那边的饭菜还是照拿,宫女也是心里有数,还是她吃,但吃得没那么刻意了,果然好像再也没人怀疑了。

    主仆二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直到过了一阵子,宫女去还膳盒,顺手把膳房的点心拿回来。不过这些点心范氏是一口不碰的,都是她们吃。路上遇到杜格格的宫女也拿点心回去,宫女一眼就看到两个格格的点心不一样。

    她这里就是普通的白糖糕,芝麻酥,菊花酥这三种。杜氏那里却是四季糕,糯米红豆糕,芋头酥,奶酥饽饽。

    这也太不公平了!

    宫女不服,那太监一面嘀咕一面又随手放进去几盘,“折腾什么啊?还不知都进了谁的肚子呢。吃吃吃,早晚吃出毛病来也赖不着我们。”

    宫女都呆了,太监把提盒粗鲁的塞回她手里:“拿着吧。”

    宫女顾不上跟他计较,提着膳盒赶紧回去了。

第373章 时间都去哪儿了

    范氏很快就消瘦下去了,她瘦得让人都心惊,戴佳氏坐卧不安的想,要是这个孩子再出问题,她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所以她就时常去范氏那里看看,或者把侍候范氏的宫女叫来嘱咐一二,无非是让你们主子放宽心,大阿哥极看重你们这一胎,长春宫也是每日询问的,有这两座大靠山,你们主子还愁什么呢?她再愁下去我就该愁了。

    弘晖也听戴佳氏说过一两次,可这种事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一个劲的盯着,无非只能让人多去问问。偶尔过去陪范氏用几顿饭。

    不巧在这时,戴佳氏有了。

    阿哥所和长春宫都是一片欢欣之声!

    范氏却如丧考妣,无人时拉着宫女的手:“……这下,这下我要没命了。”说着她无助的按住自己的肚子。

    原本她想着至少这院子里还有大阿哥是向着她的,长春宫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多重她几分。但那天听了宫女的话,虽然只是太监一句抱怨,可她也拿不准了啊!

    万一、万一长春宫想用她肚子里的孩子栽脏呢?

    就算是范氏也清楚,长春宫有大阿哥在就倒不了,用她一个小格格的孩子换永寿宫是笔再合算不过的买卖了。

    她都能想到,宫女自然也一样。主仆两人惶惶不可终日,互相安慰不会的,长春宫就算真想下手,也要顾忌大阿哥。虎毒尚不食子,第一个孩子无缘无故的没了,这都是第二个了,这个再没了不更坐实了这里头的鬼吗?

    到这时范氏才相信她的第一个孩子大概真是福气不够才没的,这第二个怀得更是惊心动魄才这么引人注目。

    如果真有人打算用她肚子里这个来设局,正好能把第一个孩子的死因也给归在里头。如此才是事半功倍。

    范氏一直以来唯一的倚仗就是这个孩子是大阿哥唯一的孩子。

    现在大福晋有喜了,那她的孩子一下子就没用了。长春宫再想下手就再无顾忌了!

    正屋里,戴佳氏喜过之后更添忧愁。叫来从三年前就过来教她规矩的嬷嬷,托嬷嬷去看顾范氏的孩子。

    戴佳氏操心的事嬷嬷能猜个十成十,只是范氏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可不好说,她又不靠着范氏过日子吃饭,范氏的孩子是死是活,生不生得下来她管不着。

    不过她嘴里是这么对戴佳氏说的:“主子不过是担心您现在有了,那范氏的孩子如果出事会赖在您身上。”

    戴佳氏叹道:“前后就差几个月,她那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说得清?”

    嬷嬷道:“依我看主子这是想得太多了,也太细了。只一条,就算我过去了也未必就能保得住她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那不更说不清了?倒不如跟现在似的,咱们坦坦荡荡的,什么都不沾,什么都不管,看范氏是个什么造化。横竖清者自清。”

    戴佳氏也不好强要嬷嬷过去,见嬷嬷不乐意就罢了。等去了长春宫请安想请皇后赐个嬷嬷去看顾范氏,说的自然是她现在身体重了,难免精力不济看顾不周。

    元英对范氏的印象并不好,一个小格格怀了孩子还让弘晖特意求她从长春宫的膳房给她提膳,这也太没规矩了。

    ……还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贵妃。

    贵妃当初也是天天往膳房要东西,后来诊出喜信更是这也不爱,那也不要,惹得万岁爷一口气给她弄来两个厨子,都是为了她。

    她看戴佳氏对范氏也有些忌惮,不打算惯着范氏的毛病,就对戴佳氏说:“你也把她看得太重了。”

    有这句话,戴佳氏自然不敢再提。

    元英笑道:“如今现成的喜事在你这里,回去让老大写封信给万岁爷送去,让万岁也高兴高兴。”

    戴佳氏听到这个不免羞红了脸。进宫以来的不安与忐忑头一次都消失不见了,她终于站稳了吧?

    承德避暑山庄里头,李薇拆开送来的匣子,拿四爷放在她这里的小铜钥匙卡哒一声把匣子上的锁打开,里面是满满一匣子的书信和折子。

    四爷在前面忙着,说今天会有信送来,让她先拆,拆完把重要事跟他说一下就行。

    她就照他说的挨个拆起来。

    太后的自然排在第一位,不过这位额娘跟她儿子的风格完全不同,从头到尾不到两百字。总结下就是东六宫人人都好,她好,太皇太后好,天气好,国泰民安,你那边一定也好吧?

    唯一称得上是闲聊的就是提了句四爷临走前送到宁寿宫的一盆姚黄开花了,美得很,她十分喜欢。

    自从那次她教四爷送鲜艳漂亮的布料后,他越来越能号准太后的脉了。今年送进宁寿宫的花十之j□j全是牡丹。

    太后当妃子时不能光明正大的屋里养牡丹,现在可算能痛痛快快的看牡丹花了。

    李薇把太后这封信放在一边,四爷回来肯定愿意再看一遍。他会很有成就感的。

    第二封是弘晖的,这个她也放到一边了,估计里面有弘晖问四爷的功课。其实弘晖现在的年纪再钻在四书五经里已经不合适了,他早就应该培养下动手能力了。这点上弘昐也一样。不过她从来不敢说这个。

    四爷当皇上后就不再是单纯的父亲了,康熙爷和理亲王的例子就在眼前。哪怕四爷打算让弘晖和弘昐在理论学习中打滚一辈子呢,她都不能开口要他给弘昐一个部门玩玩,学学怎么臣子打交道,怎么办差。

    第三封是皇后的,这个李薇不想拆但不得不拆。四爷不是很喜欢读皇后的来信,每次读都跟看强迫症看雷文似的,一脸不痛快的表情逼自己读完。

    皇后的信跟四爷很有夫妻相,从头到尾写了三张,唯一一件值得她跟四爷提一句的就是大福晋有喜了。

    李薇把这封也给放到一遍。四爷的强迫症会要求他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再亲自把皇后的信读一遍,虽然皇后在里面只提了一句‘弘晖之妻戴佳氏五月初五经太医院张献诊出有喜二月有余,特向陛下贺喜’。

    剩下的还有留守养心殿的张保写来的信,这个有可能会有密奏,所以她也没拆。

    晚上,四爷批完今天的折子,看着他们封箱后送回京再明发各处,今天的工作才算干完了。他抬头一看殿外,见天都黑了还吃了一惊。

    “都这么晚了。”他道,本来还想着今天能早点干完,带素素去别处用个膳。

    苏培盛听出万岁爷这是有些失望?悄悄上前道:“万岁爷,贵主儿刚才送来话,说她在梨花伴月那里等着您……”主子们的小情趣,不就是一个跑一个追?

    前头看着贵妃和万岁就玩这个,虽然他觉得没什么趣儿,但万岁爷喜欢啊。

    果然万岁一听就笑了,刚才那副丧眉耷眼的劲也不见了。

    “那就瞧瞧去。”万岁这么说着,手往外一指就率先走出去了,苏培盛在后面赶紧叫人去点灯笼什么的,不管是肩舆还是轿倒是早就准备好了,也有马,就是不知万岁今天想使哪个。

    外面清风徐徐,月朗星稀。

    四爷不想坐轿子,叫人把黑美人牵来,骑上去就往梨花伴月跑过去。把苏培盛等人全都抛在了身后。李薇听到外面的的动静从屋里出来时都看愣了,只见四爷踏月而来,端得是够潇洒。

    ……也够疯。

    果然不管哪个年纪都应该有一颗童心。

    跟在他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苏培盛等人终于跟上来时,李薇已经把四爷拉到屋里去了。四爷在屋里喝着清茶看着儿子送来的信,倒是她还记着这群被四爷突如其来的童心给折腾一把的可怜人,让人给他们准备了茶水和歇脚的地方。今晚如果没意外就住在这里了。

    反正山庄人少,他们大可一个个院子换着住过来。

    不管四爷是不是这么想的,她是这么做的。

    当日子太无聊,钱又多得烧不完时,各种消遣看起来就格外劳民伤财了。

    四爷看信时她就坐在对面,一分没落的看完了他的整个表情变化。

    看弘晖,弘昐,额尔赫,太后,怡亲王等人的信时一直面带微笑,偶尔还呵呵两声,听着挺慎人的。

    每看完一封,他都要跟她发散一下。只听他发散的就能知道他看的是谁的信。

    太后的:他高兴的说日后可以常常给太后送花,花鸟房的太监侍候的好,要再让在江南那边的官再找一些好牡丹花晋上来。

    弘晖的:好,不过月份还小不能惊动,朕这次就不赏东西了。

    怡亲王的:唉,委屈十三了,十四这个脾气连朕都拿他没办法。

    好看的都看完了,就剩下皇后的了。四爷换了杯茶,在拿起信的时候眉头就不自觉的皱成了川字,看完沉默不语的放下,开始折腾回信。

    等所有的信和折子都看完了,也都回完了,四爷看了一眼钟表,吓了一跳:“……都这么晚了?”他感觉还什么都没干啊。

    李薇不解的看着他,再看看表,时间很正常。他进来后读了半个时辰的信,又用了一个时辰去回信,现在是十一点。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看他的反应实在很不甘,一脸‘这是一个神秘事件’的不解,她只好安慰他道:“万岁今天忙得厉害,过来的就晚,到这里后也没闲着。”

    不过现在确实是什么都没办法干了,只能洗洗涮涮睡觉去了。

    四爷在躺下后一直在想,他今天都干了什么?总结下来还是:什么都没干。折子都不是要紧的,大半都是请安折。他本以为半天就能批完的,再见见人,最多下午六点就能办完正事了,正好能跟素素逛逛庄子里的景致,累了就找个地方停下来用晚膳,再聊聊宫里的来信。

    结果,时间到底都去哪儿了?

    外面准备把万岁爷的回信送回京的信差捧着那个装信的匣子颠了颠,好家伙,比送来的时候重了一半有余啊。

第374章 私心

    七月末,在他们离开承德后收到的信里得知弘晖那个格格这一胎又没留住。

    四爷得了这个消息什么都没说,看样子是一点都不在意。倒是怡亲王又得了个儿子,理亲王两个,直郡王一子一女,都得了他的赏赐。

    没生下来就不算人,就连大福晋肚子里现揣的这个他也没放在心上。

    九月中旬,在外巡游大半年的四爷终于回京了。再见到紫禁城的城墙时,李薇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倒是一路跟着的玉烟面露喜色,见她这样还劝她:“主子,过不多久咱们就能去园子里住了。好久没见二阿哥和二公主,您就不想?”

    回京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能见着孩子们了。

    弘昐是一路迎到京郊的,四爷让他直接到她的车驾前来,母子二人就这么一路说闲话说到了宫里。听他说这几个月在京里是什么事都没有,他和额尔赫都很好,好得不得了。

    好不好的,听他说了不算。

    弘昐把她送到月华门外就站住了脚,他现在大了不能进后宫,除非有四爷的旨意或跟着四爷一道进来才行。

    李薇也不难为他,道:“给你的东西我都让弘昀收着了,这时怕是已经送回阿哥所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吧。”她顿了下,“给傅驰他们的也都在里头,我让人贴了签子,到时你给他们吧。”

    进宫后这种交际上的事她就不再管了,就是由她准备好的东西,也都让孩子们自己去送。

    永寿宫里这大半年是交给额尔赫的,她就等在宫门口,一看到李薇就带着人齐刷刷的迎上来,一群人再齐齐矮半身的拜下去。

    李薇一早扶着她了,等其他人拜完了就都让起来,回屋后说大家都辛苦了,明天再找他们说话,然后都让退下了。

    “宫里这段日子怎么样?”她问额尔赫道。

    她跟长春宫的事是没有瞒着女儿的,她该知道的都知道,就是常青和赵全保这次留下的原因也都告诉她的,让她有什么想法念头都可以跟他们说。

    额尔赫显然也是一直在注意着,她道:“八月时那个范氏的孩子又没保住,这次还是不知不觉的。听说她在阿哥所闹得很凶,长春宫都让人去看了。”

    范氏所谓闹得凶就是夜里哭得厉害,呜呜咽咽的有些吓人。

    她要不哭还好,这一哭更显得这事有问题。听说戴佳氏都有些受影响,长春宫就派了个嬷嬷去教导她,十分严厉。

    赵全保道:“凶得很,范氏刚小产还不能下床,那嬷嬷就把侍候范氏的几个宫女全都给罚了,有一个都能打得不能走,险些要送出宫去。”

    常青接话:“没送成,听说是要让架出去时,范氏从屋里出来跪着求情了。把那嬷嬷吓得不轻,这才保住这了个宫女。”

    哪里是吓得不轻呢?简直快吓死了。

    那嬷嬷姓马,方正脸倒八字的眉,看面相有些凶恶。也就是在内务府管着宫女和小妃嫔们规矩的嬷嬷,这么些年来没遇上过什么难题。这次也是她该着了,之前跟长春宫走得近的那个嬷嬷得了时疫出宫后现在还没回来,长春宫来叫她就去了。

    一开始以为也不是什么难事。失了孩子的小妃嫔们没几个不闹一闹的,不过见了内务府的人就再也闹不起来了。还敢嘴硬的,在她的窗户根底下打几个宫女太监就能把人给吓住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居然出了岔子。

    那宫女三十板子吃下来居然就不能走了,人事不省。马嬷嬷立刻就认为是打板子的太监弄鬼,立刻就让人把他给看住了。宫女跟太监不一样,打坏了要问责任的。

    可看那太监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的样子,也不像是心里有鬼的。

    马嬷嬷就认为那宫女是假装,就让人拖走给她看伤,也是吓吓她,要是醒着就该跳起来了。谁知这屋里的范格格居然就跑出来了,她在坐小月呢,这一下床就成她的罪过了。

    范格格说这宫女是贴身侍候她的,两人感情好,求马嬷嬷超生。

    马嬷嬷看她腿脚无力像是要往下跪的样子,唬的还敢说什么啊?这规矩也不用再教了,打坏宫女的罪过就这么赖给她了。可她也不肯吃亏,事先说这架走是要给她看病治伤的,回内务府那边他们能自己请太医院的小太医过来看,在这里您可没法给她看吧?那我们可不管了啊。

    范格格连连点头,说绝对不敢再攀扯嬷嬷,还让人拿银子来给她打点。

    马嬷嬷自然不要,带着人就回长春宫复命了,见着长春宫的许姑姑和庄嬷嬷,自然不免抱怨两句,说日后这差她可是不敢应了,在宫里教规矩多少年了,先帝宫里的妃嫔都没大阿哥的格格难侍候。大小是个主子,她见了也要磕头请安的,怎么这么不按牌理出牌呢?

    “就跟我生是要把那个宫女给治死似的。”马嬷嬷在内务府抱怨道,“你们说说,那可是有名有姓小选进来的,谁知道家里是哪儿的?有什么人物没有?治死她我图什么?”

    同是内务府的嬷嬷自然都纷纷劝她算了,到底是大阿哥那边的人,估计心气也让大阿哥给哄高了,有些下不来,见你打她的宫女那不就跟打她差不多吗?

    马嬷嬷让这么一劝倒还缓过来了,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结果不出几日,长春宫又把她给叫去问话。

    这回,问的就不一样了。

    那个宫女死了。

    李薇才回宫就撞上这种事,虽说不管是长春宫还是大阿哥处都没她什么事,可她也让人时刻盯着。连四爷回宫后忙着做秋装,装备圣寿,带弘时和弘昤去景山打猎(跟以前一样)庆祝生日都没顾得上管。

    应该说这些事都做惯了,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流程。

    所以颁金节时,马嬷嬷被送去慎刑司,她在见人赏东西,特别是见着了直郡王继福晋,跟弘晖福晋戴佳氏是一样年纪的人。

    弘时和弘昤去景山打猎,当天去范氏那里打板子的太监全都进了慎刑司。李薇听说马嬷嬷还没放出来,忍不住问四爷:“这事是不是越闹越大了?”

    马上就要圣寿了,说白了不过是个小格格的宫女死了,值什么呢?犯得着弄这么大的动静吗?

    没想到四爷根本不知道这个事。听她说了以后还挺不解的:“什么事?”

    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前因后果一交待,四爷也不躺了,叫来苏培盛就是一顿骂,骂完还要让人拖出去打板子。

    “宫里出了这种事!你也不知道来报朕?!”四爷气得怒发冲冠,苏培盛连连磕头,求饶说他也不知道啊。

    李薇这回是真惊了:“你也不知道?”不妨直接问出了口。

    苏培盛赶紧说真的没人来报他。

    赶紧查,原来这事就长春宫和慎刑司,最多再加个打板子的粗使太监。至于内务府虽然管着马嬷嬷,但对她进慎刑司是一问三不知,三问九摇头。

    李薇马上就心惊胆战了,那这事岂不是从她这里露出来的?前后一看,是她居心叵测?

    四爷顾不上查问,先让人把事按住要紧,然后把内务府总管傅鼐喊来一顿训斥,二半夜的叫人拖出去赏板子,苏培盛也被打了,慎刑司的太监总管也被拖出去打,直接撤职,二把手顶上。

    处理完这个已经鸡叫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四爷直接换衣服去前殿,李薇满肚子的忐忑一句半句说不完,只好先送他走,然后自己个回了永寿宫,叫来常青、赵全保、柳嬷嬷商量。

    她只觉得有一样无论如何说不通:

    “长春宫不可能不知道这样查过分了,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宫里要天下太平,不能让天下人嚼皇上的舌头根,所以别说是流个孩子死个宫女,就算死了皇上,那也必须是正常死亡,不能是叫人害死的或病死的。就像顺治帝,不管野史上怎么说,宫里的口径一向是:天不假年,天妒英才,寿数如此。

    顺治爷的死因就像红头机密文件,李薇到现在听说的也都是野史,宫里根本没人提起。

    可见这种事一惯的处理策略了。

    所以不管是范氏二次流产,还是那个宫女被板责而死,都不值得长春宫冒着颁金节、圣寿、新年三重喜事的险去触这个霉头。

    唯一的理由就他们意不在此。

    他们就是想让人来开这个口,可能最好的人选就是李薇。

    或许他们认为永寿宫会不遗余力的找长春宫的麻烦,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薇本意虽然不是这样,但她的作法却是正中对方下怀。

    从她发现连四爷身边的苏培盛都被瞒着后(不论真假),她就后悔说破这个了。

    她踩中了陷阱。

    常青道:“奴才倒觉得主子此时说破正好,真要装着不知道,等长春宫把戏唱足了,到最后还是要揭盅的,那时咱们反倒说不清为什么没提前跟万岁言语一声了。”

    李薇这才觉得安慰了点,是啊,她在四爷面前一惯是有话直说的,以前也没少管长春宫的事,真对这个视而不见就一点都不像她了。

    四爷说不定反而会起疑心。

    赵全保安慰道:“主子莫急,咱们大概能猜出来长春宫设的是这什么局了。”

    到现在还看不清就奇怪了。

    不就是想把范氏那两个孩子都赖在她身上吗?

    另一件叫李薇想不透的就是这个了。

    皇后真有这么狠心?用范氏的两个孩子来做这个局害她?就为了坑她?

    或许用两个没落地的孩子坑她和身后的四个孩子是值得的,但她要是真的能做出来,李薇真觉得她这么些年都没认识皇后了。

    同样让她不安的还有四爷。

    李薇不由得看向养心殿的方向,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四爷还会不会相信她?

    养心殿里静得很,前后左右都没站人,苏公公昨晚上让打得不轻,今天根本就没来,余下的小太监们哪个嫌命长?连句话都不敢说。

    如今这殿外领着差事的是张起麟,殿内是王朝卿和王以诚两兄弟侍候,现在就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守在殿外的两道门处。

    殿里张保静静的站在四爷的一侧,低声把前前后后都给说了一遍。

    “八百两银子一个碗。”四爷轻轻点头,“朕倒没想到一个碗都能这么值钱了。”

    张保的头都快垂到胸口了,小声说:“曹得意还想求人买个三寸高的白瓷瓶子,只是那个当时烧得少,外面也没多少人买这个,就没有多的。”

    “也是,碗值什么用呢?有瓶子才对。”四爷笑了。

    “窑工都看起来了?”他起身理理袖子,张保赶紧跟上侍候。

    “奴才亲眼瞧着一个个都给绑了,窑主有四个,跑了一个已经让抓回来了。”他侍候着四爷换了衣服鞋,回到后头东五间,见桌上摆着一个折子。

    四爷拿起来看,对张保道:“长春宫的。”

    张保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折子,没吭声,万岁这可不是想让他接话。

    四爷自言自语道:“那朕就去长春宫瞧瞧,看看是什么事吧。”

    永寿宫里听到了万岁起驾的声音,宫道从来少有行人,太监宫女走过都是两两结伴,从不会有这么大动静。

    李薇都能听到一大群人走过永寿宫,仿佛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外面进来个小太监对常青耳语一番,他转头道:“是万岁往长春宫去了。”

    永寿宫里霎时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在看李薇。

    她却在看宫道的方向,想着四爷是因为什么去长春宫呢?

    长春宫里,四爷落座后对底下的皇后说:“起吧。”然后就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折子放在桌上,“朕没看,想听你亲口说。”

    元英没想到四爷竟然没看折子,她就是没办法当着他的面说才写成折子的。在折子里,她能有理有据,可当着他的面却不知怎么就会心虚。

    她迟疑的起身,坐在四爷下首,看着那折子嗫嚅道:“……前些日子,弘晖那里的格格范氏落胎,因夜里啼哭,我就让人去教导她。”

    四爷嗯了声,端起身边的茶来喝。

    他不再盯着她看,元英反倒能说得顺畅点了:“……不想那嬷嬷下手太重,竟把那宫女给打死了。”

    四爷插口:“不是只打了三十板?朕打人八十板子也没打死呢。”

    元英被他这一打岔有些接不上,想了下才道:“……所以我就疑心那打板子的嬷嬷是故意的,叫她来问,她却只是喊冤。”

    “所以你就把人送慎刑司去了?”四爷含笑轻声道,“眼见就是朕的圣寿,这样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

    他的声音越轻,元英越觉得不安,她总觉得万岁已经认定这都是她搞得鬼,这全是她的错,他根本就不信她的话!

    她加快速度说:“这事是我想得不周,本以为她进去了很快就能说清楚……”

    “说清什么?”四爷放下茶碗,看着她:“说清是贵妃主使的,打死那个宫女是为了灭口?”“万岁!”元英不甘的喊道,恭敬起身跪下:“我知道在万岁的眼里,贵妃好得什么错都不会犯……”

    “你错了,朕从来不会觉得一个人什么错都不会犯。”四爷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朕是昏君?被贵妃迷得她说什么朕都信?”

    “贵妃也会犯错,朕信她是因为她在朕跟前什么都不瞒着。哪怕有一点小心思,她都不忌讳让朕知道。”他对她说,“乌拉那拉氏,你可敢跟朕说,你这样处心积虑的污陷贵妃是为什么?”

    元英抖着嘴唇,拼命找到自己的声音:“万岁以为我是因为嫉妒李氏吗?”

    结果四爷居然笑了!

    元英跪在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四爷摇头:“你要真是因为嫉妒,朕一点都不会介意的。”他的眼神让她发寒,“女子天性就好嫉妒,这是人之常情。朕从来没想让你们都当圣人,都不嫉妒。”

    他轻声说:“朕容不下的不是你的嫉妒,而是你要用贵妃去害朕的儿子。”

    元英脱口而出:“我没有害人!!”

    四爷被她到现在还理直气壮的话激得站起来:“那个宫女不是人?范氏的那两个孩子难道不是弘晖的子孙?”

    元英简直不能相信!!她真觉得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了,连刚才满满的堵在胸口的气,想要把一切真相都告诉皇上的勇气全都消失了。

    她突然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她平静的说:“……万岁以为都是我做的?”她说着都觉得可笑至极,“我害死范氏的两个孩子,就是为了陷害李氏?”

    元英盯着皇上,头一次觉得她跟他这几十年夫妻做下来,竟然连彼此了解都做不到。他们竟然比两个陌生人都不如。

    “……万岁竟然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她轻轻的问他。

    四爷没有回答。如果是以前,他不会相信,他会认为皇后做不到这么没人性的事。

    可是有蒋陈锡这样的臣子在前,他对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和认识。人性本善。可当皇位摆在眼前,能一口气把弘昐、弘昀、弘时和弘昤都能打下去,让他们背负着亲额娘狠毒的罪孽,永远与继续皇位无缘。

    这样的诱惑,皇后抵挡得了吗?

    她做不到。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直言,她对素素早就不是嫉妒了。

    他容得下女子之间的嫉妒,但容不下后宫中人对皇位国祚的野心。

    元英不想再说了,万岁啊万岁,你自认圣明,不是昏君。却因为李氏就能把她当成一个可以毒杀自己孙儿的人。虎毒尚不食子,她竟然比老虎还要狠毒吗?

    他是宁愿这事是她做的,也不愿意相信是李氏干的。

    四爷道:“你好自为之。”

    然后他就越过还跪在那里的她离开了。她跪在那里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感到在她心口的什么东西永远的死了。

    这样她反倒可以轻松一点了。

    等到听说曹得意和许姑姑都被带走了,她也只是对庄嬷嬷和匆匆前来的弘晖说:“没事,万岁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庄嬷嬷不敢再问,在宫里有时就要当聋子,瞎子,哑巴。就比如曹得意和许姑姑之间暗地里的同盟,贵妃刚离宫阿哥所就状况频频,曹得意底下的小动作,等等。她是看到了,或者察觉了,可那又怎么样?

    她谁都不会说的。

    弘晖却没那么好打发,他在长春宫问不出个所以然,就回去问范氏,问她那个宫女平时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范氏自那个宫女死后好像反倒好一点了,饭吃得也多了,精神也好了。她小月子没做好,受了惊吓,所以此时还不能侍候他,不过已经能下床了。

    见弘晖来也赶紧整治席面侍候他。

    他让其他人都下去,她就听他的都叫退下,亲自执壶倒酒。

    听他问那个宫女,范氏眼一眨,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坐在灯下偏身垂首,哽咽道:“遇仙平时跟我最好,侍候我的时候是最用心的,我刚落胎那会儿,夜夜都是她守在我的屋里,比我瘦得还厉害。”

    弘晖听得越加沉吟,握着范氏的手道:“……你也不必太伤心了,那个宫女是什么来历还未可知。保不齐就是包藏祸心的,那你这泪可白流了。”说着替范氏拭了泪。

    范氏不明白她那宫女都死了,怎么又成包藏祸心了?

    “我不懂……爷这意思是?”她顺势靠到弘晖怀里,仰着脸望他。

    弘晖叹气道:“总之,日后你多当心。大福晋那里也要嘱咐她两句才行。现在这宫里不太平。”

    不太平……

    当然不太平。

    她死了两个孩子,一个贴身宫女,这难道还能叫太平?

    范氏倚在弘晖怀里,整个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那个宫女死后,她才第一次感觉到其实她差一点也没命了。

    死两个孩子算什么?要是能一尸两命不是更有用?

    或许人家是想杀她的,不过是没顾得上。或许是她命大。或许,是遇仙替她填了这条命。

    范氏张着眼,无声落泪,听到头顶上大阿哥开口才匆匆抹去,抬头说:“爷说什么?我刚才没听着。”

    弘晖怜惜她,道:“我说,你那宫女平时有没有跟永寿宫的人说过话?或者你听过她有没有认过什么干亲?”

    “……永寿宫?”范氏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冷。

    弘晖想想还是提醒她:“这次的事,让永寿宫给洗干净了,难保他们下次不再用别的手段,我不能常来看你,你自己要多当心些。”

    范氏摇摇头,堵在心口的话可她说不出来。

    她想说她的宫女从来没去过永寿宫,也没有认过干亲。

    她想说她在孩子流了前一直都是吃长春宫送来的饭菜点心。

    她想说……

    弘晖看范氏似哭似笑的咧开嘴,连连点头,眼泪滚珠船落下来,人却像打抖似的手不停的颤:“我听爷的。”她笑着说,“我都听爷的,我小心,我一定小心。”

    “看你,不必吓成这样。”他把她搂到怀里。

    范氏再也撑不住了,埋首在他的怀里,抱住自己想止住寒战。可就算被大阿哥抱住,她也一点都暖和不起来。

    养心殿里,四爷看着从曹得意的屋里搜出来的白瓷碗,“摔了吧。”

    张保就在四爷面前,在东五间里把这碗摔了个粉碎。

    四爷像是跑了一天一夜的马一样累,他下意识道:“把贵妃接过来。”

    张保正要应,他又改了口,起身道:“算了,朕去瞧瞧贵妃。”他迈过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

    张保恭敬的目送万岁离开,看看这屋里其他的杯子茶碗小碟子,寻来一摞往地上一砸,哗啦啦一阵剧响,让守在外面的小太监都忍不住探头,一见这地上跟下雪似的碎了一地,扑通一声就吓跪下了。

    “张哥哥,这,这……”小太监的眼泪都下来了,别说打破一件都要吃板子了,这一口气打了至少有七、八件,屁|股都要被打烂了吧?

    可是没想到张哥哥这么牛,一点没当回事的让人拿扫帚来,亲自撮走带出去扔了。

    小太监佩服的嘴都要合不上了,这才是御前贴身大太监吧?他们一件都打不起,大太监打个七、八件跟没这回事似的。

    那要这么说,昨天苏爷爷挨板子,那该是犯了多大的错啊?

    想到这里,小太监不羡慕了。他还宁愿就因为打个茶碗挨打,好歹事小啊。

    在永寿宫里,常青和赵全保守在屋外头,玉烟悄悄的外面进来,闪身进了茶房,她在里面缓了会儿,就见赵全保进来喝茶了。

    她给他倒了一杯,悄悄说:“两个都让带走了。”

    赵全保点点头,喝过茶出去换常青进来喝。

    玉烟在茶房停了会儿就到外屋去瞧瞧,见里间的门关着,只能依稀听到万岁正在跟主子说话。

    “什么事都没有。”万岁轻轻笑着说,“这是又醋了?听说朕去长春宫就坐不住的想问?”

    李薇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她总觉得这事最后要了解在她身上,没道理四爷去一趟长春宫,再来找她跟没事人一样。

    难不成皇后没说?这个局现在还不到揭盅的时候?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想从四爷这里打听,他却顾左右而言他。

    “我真的没有醋。”她自认表情已经很认真,很严肃了,怎么四爷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呢?“我就想知道,长春宫一个劲的查这宫女的事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你说是什么缘故?”四爷一脸闲着没事逗孩子的样子,一面还有心拿摆在一旁的糯米糕你一口我一口的喂着玩。

    ——说皇后要害她会不会显得太被害妄想?

    李薇还是从‘长春宫所做所为不合理’这个角度来解释:“我想着总不会是因为这一件小事,毕竟马上就是您的圣寿了。”

    四爷叹了口气,道:“朕登基后这还是头一次宫里死人呢,还是让一件小事被打板子给打死的。皇后是担心物议,一时紧张了些。”

    “……真的?”李薇不太相信,可四爷也没必要骗她。

    ——不会真是这么蠢的理由吧?

    虽然蠢,但她顿时觉得心里一轻。

    总比天天担心有人要害自己的好吧?就算真是敌人,是个笨蛋还是个阴谋专家,这种压力是完全不同的。

    看着素素几乎是马上相信了这个理由,四爷都要笑了,又拿起一旁的萨其玛喂她。

    不怪他喜欢素素,哪怕她知道长春宫对她不怀好意,可是只要是他说的,她都相信。还不是作戏,她是真的打心底里信他。

    而只要她信他,就会替他找理由,仿佛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不用怀疑的。

    他忍不住把她搂到怀里。

    ——朕为什么不能喜欢一个相信自己的人?

    个个都说贵妃不好。可是你们谁又能跟贵妃比?能有贵妃待朕之心的三成?

    贵妃信朕,朕以同样的心回报贵妃,这有何不可?

    李薇只觉得被他越抱越紧,这么窝着真不好受。但心里很甜,好像被他当做大抱枕搂住一样。

    他在她的嘴角贴了贴:“朕的素素是最好的。”

    不待她也甜回去,他舔舔嘴角:“甜的。”

    她忙摸嘴角两边,果然都是点心渣。

    内务府,慎刑司。

    曹得意捱过一遍刑,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的十个手指都被j□j了竹签子,可拿下他嘴里的塞子,他还是那句话:

    “是贵妃做的,奴才发现永寿宫心怀不轨。”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奴才不敢欺君!求万岁明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

第375章 不同的新年

    “我这顿板子挨的冤……”苏培盛双眼含泪,拉着特地带着炖肘子来看他的刘宝泉的手哭诉着。

    且不管这红糖炖肘子是给刚生了娃娃的产妇吃的还是给刚挨过板子屁股开花的他吃的,就算吃哪儿补哪儿,那也不该是炖肘子啊?

    他拉着刘宝泉的手抱怨实属无奈,在这紫禁城里跟他有交情,处在同样的地位,还嘴紧又没利益关系的人太少了。数起来还就一个刘宝泉了。

    “你说说,我跟着万岁爷出京六个月才回来,一回来就是颁金节、圣寿和冬至加过年,你说我哪儿还有功夫再抽出空来去管阿哥所一个小格格身边的宫女挨打的事呢?这也轮不着我操心啊?”

    苏培盛生平只盯着一个人,那就是万岁。因为万岁常去永寿宫,所以他也分出一只眼来盯贵妃。再往下数确实是阿哥所的众位阿哥了,可阿哥的格格,乃至格格身边的宫女就真的太渺小了啊。

    哪怕是戴佳氏身边的宫女也说得过去啊。

    刘宝泉瞧他这可怜样儿舍不得走,坐在床沿拿厚厚的熊掌般的大手拍拍苏培盛的后背,拍得他在床上想躲都躲不开。

    “你个落井下石的……”苏公公眼圈都红了。

    刘宝泉凭着良心安慰了他一句:“这万岁也是信重你,离不开你,所以才什么事都先找你啊,他怎么不问别人啊?不就是因为你苏公公是万岁最得用的嘛。”

    这话说得好。

    苏培盛得意的嘴角都往上翘。是以他挨了这顿打,头一个记恨的就是阿哥所总管!那就是个傻子!死个宫女不必说,内务府的嬷嬷都被送进慎刑司了,你还不知道来跟我说一声?

    等爷爷出去绝饶不了你!

    剩下的只有长春宫排第二,慎刑司是内务府的他够不着,算了。长春宫曹得意,等他能走了,第二个就找你算账!

    刘宝泉见苏培盛打起精神来了就告辞了。等他回了御膳房,徒弟小路子颠颠的围着他转,又是倒茶又是捏肩,实在憋不住悄悄问:“师傅,您跟苏公公说了没?”

    刘宝泉捧着茶碗,半晌摇头:“……没说。”

    小路子啊了声,忙问:“您怎么没说啊?”他顿了下,“您都让我跟永寿宫说了。”

    “那不一样。”刘宝泉放下茶碗,“这么说吧。咱们给永寿宫送信,永寿宫记咱们的好。给苏培盛说了吧……”刘宝泉想想,摇头:“他不识数啊。”他去这趟前原本是想说的,可到那里看到苏培盛的脸吧,他就又不想说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那干嘛要多这句嘴呢?再说以苏培盛的性子,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

    苏培盛这里正由小太监侍候着喝稀粥。他屁股都快让打成烂豆腐了,这些天别说吃饭,连粥都是一天一碗,清得能照人影。

    跟着清汤寡水的稀粥比,刘宝泉留下的那一瓮红糖肘子越发是香得人流口水啊。

    苏培盛喝完粥嘴里淡出个鸟儿来了,没好气的指着那紫红色的瓮道:“拿走!赏你了!”

    小太监乐得一蹦三尺高,欢欢喜喜的捧着那瓮走了。

    留下苏培盛趴在床上想刘宝泉那厮绝对没安好心!他送这肘子压根就没想让他吃!

    苏大公公在床上趴了五六天,一能下地就一瘸一拐的回去找四爷谢恩了。

    四爷早忘了把他打了一顿,见他这可怜模样也有些后悔(打太重了),不免温言几句:“怎么不多歇歇?你这里先让你徒弟顶着也行啊。”

    一边殷切的把苏培盛扶进来的张德胜的一双眼睛刷的就亮了!!

    苏培盛立马就急了,不等这孙子跳出来表忠心,马上拍着胸脯说万岁您放心!奴才全好了!奴才现在一口气跑八十里都不带歇气的!奴才趴在床上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回来侍候您老啊,您老就发发慈悲让奴才再回来侍候您吧!

    一面说一悄悄瞪张德胜,让这小子歇了那份心吧!

    张德胜缩了,四爷爽了,点头说:“既然这样,那你就赶紧去把这几天拉下的都给理理。”完了顿一下,沉下脸道:“再有这样的事,朕可不会像这次这么宽纵你了。”

    刚要起来的苏培盛扑通一声又跪下,拿脑袋砸地板说:“再有下回,万岁爷您就把奴才脖子上这脑袋给摘了!”

    等苏公公一瘸一拐让人扶着架出养心殿,头一关就杀到阿哥所。

    不过阿哥所里的管事大太监已经让换了,现在上台的是二把手,一见苏培盛驾到就爷爷、苏爷爷的迎上来,特别热情又得意的把一把手现在倒夜香刷马桶站门楼扫大街的悲惨故事跟苏公公分享了。

    苏培盛见那前一把手在前二把手的关怀下估计是没好日子过了,多少放心了些,不过还是亲自去看了一眼,让人好好教导前一把手的规矩,嘱咐又嘱咐,确定这前一把手日后只会更惨,不会再翻身才痛快离开。

    第二站就是去长春宫磕头,想着见着曹得意呵呵呵呵……爷爷现在治不了你,但爷爷要告诉你爷爷日后不会放过你!

    结果曹得意也不见了,长春宫大总管的头衔现在挂在一个唇红齿白不足二十的年轻后生身上,看他那样估计以前连个库房都没管过,这就一步登天当大总管了?

    苏培盛不免有些鸡肚。不过想想就这小鸡子的样,在西六宫别说能他比,永寿宫的太监站出来都能把他比到茄子地里。

    曹得意去哪儿没人知道,自然也没人会多事去打听。他的小徒弟倒是还留在长春宫,不过没了以前的灵透,畏畏缩缩跟人说话连头都不敢抬。

    宫里就像是从来没有过曹得意这个人了。

    天渐渐转凉了,树上的叶子还没掉光就下起了雪,一夜之间京城就变成了白色。

    八爷府。

    何焯裹着厚厚的棉袄和毛皮坎肩进来,整个人都迟钝了不少。进屋见着八爷盘腿坐在炕上也是穿着貂皮坎肩,不由笑道:“爷如今也怕冷了?”

    八爷这些年显得没了多少精神,天冷日寒时常常小病一场。

    此时他说话前先清了清喉咙,听着就像是身上不好。

    何焯担心的说:“爷这是又着凉了?”

    八爷让他坐,道:“没事,前日夜里变天,被子盖薄了冻着了,现在好得差不多了。”说着拉拉身上的坎肩笑道,“你嫂子早上起来非让我裹上,这屋里烧着炕还要点火盆,她也不怕把我热出个好歹来。”

    何焯跟着笑了两声,道:“福晋也是操心您的身体。”

    八爷身上没差事,每年的禄米也就那样。皇上不会让兄弟饿死,但花大银子供着他日日山珍海味是不可能了。不过幸而八爷早年结下不少善缘,贤名在外,自然还有人想着八爷,每年三年两寿都有进项,府里这才不至于揭不开祸。

    何焯深得八爷的信赖,在外头不少人都肯给他两分面子。在八爷不便出门的时候,何焯就常常替八爷在外走动,不至让各府人情就这么冷淡了。

    今天他来就是有事要跟八爷说的。

    “你道内务府刑堂里关了人?”八爷管过内务府近十年,对这里头的事不说门清,但也能猜出个j□j不离十。

    “这都将要过年了,皇上要办人也不会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怕不是皇上的意思。”八爷来了兴致,捧着茶靠在枕上说:“等等看,现在内务府是老十三把着,那是水泼不进的铁桶,咱们的人早就被撵出来了。”

    何焯也是在内务府那里打听不出来才过来寻八爷拿主意的。说是他们靠这个发财也差不多,蒋家那事虽然没成,不过蒋家也记着八爷一份人情。

    还有曹家,安郡王府等。

    求着八爷府的人越多,不管八爷能管得了几成,总之伸伸手就是人情。何乐不为呢?

    再有安郡王府的事还没了结,八爷总说等等看,好在安郡王府除了八爷这边也没别的人可求,这才能拖下来。

    要说体察圣心,八爷的本事是他拍马也追不上的。前头的先帝,当今的万岁,八爷好像总能号着上头人的脉。

    八爷轻轻磨搓着烫热的茶碗,一面把心里想的慢慢说出来:“这事眼下还看不出是谁做的局,但皇上肯定不是个能忍得住气的人,最晚新年时肯定能看出来。”

    何焯道:“当今可是个眼里不揉砂子的,御极四载,朝野内外哪还有敢跟皇上挺腰子对着干的?”谁也没长个铁脖子啊。

    八爷呵呵笑起来,摇头道:“皇上的脾气在这里搁着,他是既要人听话,又好个名声。虽说但凡是上头的就没有不好名的,他偏偏是个最好名的。上回砍蒋陈锡那事让他吃了苦头,你可看后面那曹家和安郡王不就得了济了?”

    对比这三家,貌似确实是在曹家和安郡王府的事上,皇上的手段更圆融了。

    何焯若有所思。

    八爷接着道:“可见,皇上也不是一味强横的。他前头做得过了,如今就要往后找补。你信不信,现在就算是我当着他的面骂他,他不说冲着我笑,但也绝不会跟上次似的直接让人拖我出去打板子了。”

    他还有心笑,何焯却要苦笑:“但被皇上记着了,那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八爷一笑就咳嗽,何焯赶紧给他重新换了盏热茶,把这盏温的放到一边。

    八爷摆摆手,让他坐着不用忙,缓缓气接着说:“这事瞧出来的不止我一个,何况他那宫里不能动的何止一两个?东六宫说白了都是先帝妃嫔,要不是太后在那里压着,这群太妃就能给他找一车的麻烦。他把太妃留在宫里当饵,诱着兄弟们替他办差。你说,这还不够招人恨?”

    八爷欣慰的笑起来:“……不止我一个呢,我只管等着机会就行。”

    何焯见八爷成竹在胸,就没再废话。他要告辞,八爷让他随便把年礼带回去。

    “都是今年庄子上送的鸡鸭,带回去也算过个肥年了。”八爷笑道。

    何焯谢过,自有八爷府的下人在外套车,帮他把鸡鸭牛羊,米面菜蔬等送到何家。

    何焯离走前,八爷想起件事,让他有空去安郡王府走一趟。

    “爷是有消息了?”何焯站住脚道。

    八爷摇摇头:“我猜的。你跟安郡王府说,今年过年别再瞎走动,也别提爵位的事。要是能到御前磕头,只说些吉祥话就罢了。头可以多磕几个,不管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何焯听这话音不大对,悄悄问:“爷这意思,安郡王府的爵位是没着落了?”

    八爷慢悠悠道:“有着落,只怕是着落不到他们府里了。”

    何焯不解,回府后把安郡王府剩下的几支都给过了一遍。要说老安郡王生的孩子可真不少,娶了三个福晋,府里女儿都排了二十多个,可见人口有多少。这样一府的人也就指着那个爵位过日子呢。

    不落到安郡王府里,这是什么意思?

    转眼就到新年那天。外面滴水成冰,迎着黑洞洞的天,九爷骑着马一从府里出来就冻得直打寒战,暗骂:“爷的脸都快被冻硬了!”

    说来毕竟不是亲爹在了,这群龙子凤孙们一下子都殷勤了不少。不像往年宫门开了才一个个来了,如今这宫门还没开呢,都在宫门口等着了。

    宫门口排着一条车马长龙,九爷到的已经有些晚了,见宫门口你打拱我作揖的早就认上亲了。他一面暗自不屑,一面赶紧下马,让人把自家车马赶到那边去,他振作一下也往兄弟堆里挤过去。

    走近了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轮排行,直郡王今年又没来,理亲王还在郑家庄呢,于是诚郡王居长,应该站首位。

    不过这个好三哥早爱拍马屁,他正拉着老十三的袖子非让他站前头。

    十三站哪儿他都是皇上的心腹好弟弟,何必承三爷这份情呢?二人就在为这个推让起来。

    余下他家五哥是两边和稀泥,一会儿说三哥你别难为十三,一会说十三你就听三哥的吧。听得九爷直发笑,他家五哥可算是长进了啊,瞧这边鼓敲的谁都不得罪。

    七哥倒是踏踏实实的站在十三这边的,他跟三哥是一般无二的郡王,不过自认是弟弟,又缩惯了所以没有强出头,但话里话外都是三哥快站好吧,咱们排好队一会儿宫门一开就该进去了。

    十四贝子站在一边抱臂冷笑,余下的如老十,十二都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九爷一想啊,也筒起手看起了热闹。

    他一个小贝子值什么呢?让这群亲王郡王折腾去吧。

    于是旁边四人一边看热闹,一边闲聊。九爷最有谈兴,就听他在那里跟这个打招呼‘十四,好啊?’,跟那个说话‘十二,哥哥送的那盆花喜欢吗?’。

    十四翻了个白眼:“九哥,不是我说你。过年送礼,你说你送我花干什么?害得弟弟还要赶紧给这花弄个暖房养着,还要四处去寻会养的花匠。”

    九爷也漂漂亮亮的翻回去:“你懂什么啊?实话告诉你,九哥送你的这几盆牡丹你好好养着,等个半年就能给你赚套小院子,你信不信?”

    十四不信:“哄孩子呢吧?花是好花,可你要说几盆花换个京里的小院子,那就是做白日梦了。它就是金子做的也换不来啊。”

    九爷自得意:“等着吧,啊,哥不骗你。”

    宫门吱哑一声,一面十个大力太监推着横杆,一步步的把这巨大的宫门慢慢推开。

    宫门前众人尽皆退避,望着里面长长的宫道和似近似远的太和殿,刚才还吵吵嚷嚷斗嘴斗得正欢乐的兄弟们都一齐噤了声。

    九爷望着太和殿,突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感受。

    他或许从来没想过自己有继位的可能。但他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感觉到,这个地方离他有多么的遥远。

    他已经永远是这座皇城的客人了。

    永寿宫里乱糟糟的,李薇刚把四爷送走,殿中的人正在收拾皇上用过的物什,各种金碗金桶金勺子都要撤走。

    她用的是贵妃的。

    一大早从洗漱带穿衣等整套都要各用各的,他的东西还都特别大件。

    等他走了只是收拾都要收拾个大半天。

    李薇都被逼得只能在西配殿穿衣洗漱了,不然两人的东西都摆出来,加上各种侍候的人,那正殿那里根本站不开了。

    她站在那里任玉瓶带着人给她装扮,刚才连看到四爷走都不能去送:根本动不了。

    四爷还让苏培盛过来送话说让她慢一点,不用着急,他先走了。

    李薇想说她一点都不着急。

    她就后悔,昨晚上不该带着四爷回永寿宫休息,这样一大早的他在养心殿,她在永寿宫,肯定就没这么麻烦了。

    她穿戴好了匆匆咽下几块萨其玛,几个糯米糕就要上肩舆去宁寿宫,四爷又使人来说弘昤今天也跟他一起,他让人把他给接到前头去了,让她别担心。

    这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明白四爷这是想显摆皇室子孙繁茂,儿子多,可弘昤还小呢,今年才五岁啊。

    到前头见人叩头行礼一整套,多辛苦啊。

    玉烟想劝她,就说:“主子别担心,万岁爷也是怕您担心才不告诉您的。”

    他不是怕她担心,他是知道她肯定不愿意。不想被她缠才这么先斩后奏的。

    想透这个,李薇不知道是该高兴她对四爷的影响力够大,还是该生气他玩这一手。

    日后他要常常这样她可怎么办啊?

第376章 信赖与依赖

    宁寿宫里热闹得很。

    李薇到的时候以为人人都该到了,至少皇后应该已经来了。可是在宁寿宫门口并没看到皇后的暖轿。

    有资格在宁寿宫门口停轿子的就三个人,四爷,皇后,她。

    所以在老地方没看到皇后的暖轿(好大一个),感觉就像少了点什么。所以下轿时她悄悄跟赵全保说,让他去打听下皇后是让什么事绊住了?

    待她进了宁寿宫,应酬人都忙不过来了,一时倒把皇后给忘了。

    不过皇后的座儿还是摆在离太后最近的地方的。

    李薇算是媳妇辈的,坐得算是离太后有些远。特别是这种时候,紧挨着太后的是太妃们。往年只有成太妃一个,现在又多了个密太妃。然后是众位养女公主,特别是今年就要出嫁的端仪和端静。

    太后座前才多大的地方?连亲生的公主额尔赫她们都坐得远了。

    李薇团团拜见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人,再由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人来拜见她,折腾完这一场才能安生坐下喝杯茶。

    基本上这次座次,人的活跃程度更像是晴雨表,能显示出哪家出头了,哪家又寥落了。

    比如完颜氏就比往年要活泼点,坐在她旁边的兆佳氏就还是老样子,但透着那么一股稳如泰山的劲。所以十四爷是新贵,十三爷就是雍正朝的老臣了。

    照这么说,密太妃突然跟成太妃一般待遇,说明她那两个儿子里也有要被四爷重用的了。

    李薇心里记上这笔,等回去就提醒弘昐一下。现在十五和十六两个小皇叔都还在宫里住着呢,弘昐跟他们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多,提醒他了好叫他心里有数。

    说起来也不知道四爷什么时候把这两个弟弟送出去。她猜的是十五和十六能出去了,弘晰说不定就能被指婚了。先叔叔后侄子,应该是这个顺序。

    问题是皇后一直没出现,不管西六宫实际情形如何,当着这一堆来给四爷拜年的亲戚妯娌的面,四爷的后宫必须是一片谐和。

    为了塑造这个谐和的场景,她和皇后就不能制造出王不见王的丑闻来。

    她就这么在宁寿宫一面凑趣说笑,一面焦急的等着皇后快点来。

    幸好所有人都假装皇后没来是十分正常的事,没有一个人傻了瓜叽的开口问‘皇后哪儿去了?’

    她刚这么想,太后像是才发现皇后不在似的,问李薇:“皇后呢?”

    李薇不知道但也要立刻起身答话,结果太后根本不需要她回答就叫人:“快去长春宫问问,这孩子怎么今天这么晚?”

    去的人恰好就跟来送信的苏培盛撞个正着。

    苏培盛道:皇后病了,起不来了。

    苏培盛道:万岁甚为忧心,皇后却道新年祭祀要紧,请贵妃代行大礼。

    苏培盛道:万岁准了。

    李薇:……

    太后忙问苏培盛皇后病得如何?重不重啊?啊呀我好想去看看她,只是现在走不开,这可怎么办?

    太后急得都要掉泪了,周围一圈人拼命劝:您千万别着急,皇后洪福齐天,咱们这不就是要去求长生天保佑呢吗?这一求一拜的,皇后一准能好!

    苏培盛道皇后病得不重,就是这些日子皇上不在宫里,累着了,太医说皇后歇几天就好了,就是大年下各种礼节甚多,皇后怕是撑不住,为了保重凤体,这些日子都不能叫她出来忙了。

    太后就拉着李薇的手说:“好孩子,皇后现在不成了,就全靠你了。”

    李薇(三魂七魄已出窍):“……儿臣遵命。”

    太后道这就行了,我可算是能放心了。你回去给皇后说,让她好好养着,回头我让人去瞧她。

    苏培盛道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回去复命,奴才告退。

    太后道那现在咱们该去坤宁宫了,出发吧。不能误了吉时。

    呼啦啦一大群人就往外走了。

    外面的天还是黑得呢。李薇魂不守舍的让人扶出去,上了肩舆摇摇晃晃一路到了坤宁宫,进去站好位置,跪,叩,起。

    不等外面天亮她就想明白了。

    四爷这是又先斩后奏了!!

    长春宫那事才不是他说的什么狗p的打杀了个小宫女呢,肯定里面还有事!不过他没跟她说。然后因为这个皇后今年就不让出来了。

    他知道要是事先跟她说,让她来替皇后磕这个头,行这个礼,她是肯定不会答应的。哪怕是让戴佳氏或宜尔哈代行,她都不会出这个头。

    他这么临时来一出,就省了跟她费口舌的功夫了。

    她发现四爷了又一个毛病。

    他有时候跟臣子们打交道时不怕麻烦,打破砂锅纹到底是必须的。他最喜欢跟臣子把事情掰扯的清楚明白了。

    但换到自家人身上,比如太后,比如十四,再比如这回,这时他就怕麻烦了。恨不能所有的事都用心电感应来解决。

    幸好她爱他,不跟他计较。

    不然换成太后他也来个先斩后奏,太后非要再跟他别扭一回不可。到时宫里两个大别扭那就热闹了。

    坤宁宫折腾完了,回到永寿宫就看到堵着门的一大堆人。

    她早就想到了,皇后重病,她那边的客人可不就要全都到她这边来了吗?

    一眼望去人可真不少啊,两代承恩公府的人都到了。佟国维福晋觉罗氏,佟国纲儿子鄂伦岱福晋,还有乌拉那拉家的人,再有其他如太后娘家乌雅氏的人。

    这些现在全都要由她来接待。就是不知道四爷打算让皇后病几天?要是只病一天那明天起就轻松了。

    这些来访的客人虽然都很有眼色,没一个提起皇后病得不合时宜,但那四处乱飞的眼神还是让人不快的。

    终于熬到外面放烟花了,客人们也都送走了。四爷让人来把她接去养心殿了。

    他一见她就笑,伸手过来拉她,止不住得意的跟她显摆:“你是没见弘昤多勇敢,站在那里一点都不怯,朕当年头回跟着先帝去太和殿,见着底下那么多人时还走神了呢。”那时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幸好该说的话事先都背下来了,当时他想着有先帝在他身后,所以他什么都不怕。

    所以今天他带着弘昤上去时也跟他说:阿玛在你后头呢,什么都不用怕。

    李薇看他高兴成这样,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应该是没回来就让人去接她,跟她也就是个前后脚。

    她拖着他进里屋换衣服,见他的衣服袖口、前襟上都有酒渍和油渍,还有墨渍,可能在太和殿即兴挥毫泼墨了。所以过年时他要准备上十几二十套的礼服真不是奢侈。这衣服脏了肯定要洗,现在这个时代的洗衣方式十分费功夫,天冷下雪也根本不能洗,都要攒着到春暖花开时再一起洗。

    所以他就只能一天换一身特别隆重的,几件不太隆重的。

    其实电视剧里常常有私藏龙袍要杀头砍头的罪行,搞得一开始李薇还觉得龙袍这东西就跟圣斗士的圣衣一样,属于只有一件的珍贵之物。

    但其实四爷登基后做的龙袍是轮箱算的。就跟男式正装西服可能只有纯黑一件最精典的颜色,但肯定不会衣柜里所有的黑西装都是一个样式的。所以四爷的龙袍也是件件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全都是堆满了金线绣的龙和宝珠等物。

    换句话说,全部金光闪闪。

    太和殿的宴会已经算是比较放松的场合了,但四爷身上的龙袍虽然看着是比他早上出门那件简朴了点,但也是龙袍。就像三件式西装和黑西装白衬衣,都是西装,装备上和适应的场合上有一点小小的差距。

    四爷现在穿的就相当于黑西装白衬衣打领带,三件式是早上的穿戴。

    她帮他脱下这一身,四爷当时就轻松的呼了口气,就跟领带打了一天勒脖子一样,顿时就放松的倚在榻上了。

    这身西装当然也不能随便团团放在一旁,而是交给太监们拿竹杆架着挂起来。

    她到了这里后才知道原来古代人也不是全把衣服往衣箱子里一放就行,像龙袍这种的礼服就是挂着的。

    四爷就这么倚在榻上完成了洗漱,可见今天真的是累挂了。等吃过两碗粥暖暖肚子,他打着哈欠说:“今天早点歇了吧。”

    看他不看书,不写字,也不批折子了,那肯定真的是很累了。

    李薇心疼得厉害就赶紧让人铺床,等两人躺下来灯都吹了以后,她想起要问皇后的事,可看他闭上眼睛几乎是马上就睡着了,她又不想为这个再把他叫起来,扰了他的觉,只好把话都给咽下去。

    如此这般,一直到了十五。

    她就这么看着他。

    四爷刚开始一直回避她的目光,此时放下书看了眼钟表,惊讶道:“都这么晚了?”对她,“咱们歇了吧,过年这段日子你也累坏了。”

    别逗。您连着十几天都累得早睡,真以为她没看出来?

    李薇把他的书拿过来,从榻的这边膝行到他那边,逼近他。

    四爷笑着扶住她的腰,就是一言不发。看来他是笃定她拿他没办法。

    他就是耍赖,她能怎么办?

    李薇几近全身无力的扯着他的袖子,要他给个解释。

    “胤禛,新年的事我听你的,现在年过完了,都十五了,你就告诉我吧。”她就想知道他打算让皇后病到什么时候。

    四爷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笑得让人心都发软,不管他说什么都答应。

    李薇不自觉的态度已经越来越软和了,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先蚕礼的时候,皇后能好了吧?”

    要是先蚕礼也打算让她做,那她也要去病一病了。

    有时她觉得这情势太热时就想让它冷一冷,过热了她会有种要爆炸的恐惧感。

    四爷从她身后把书拿过来,翻到刚才那页接着看,微微点头道:“到那时皇后也应该好了。”

    李薇松了口气。

    可等他的亲耕礼过后,轮到先蚕礼了,他突然又说皇后之前过年生病都是累的,所以今年的先蚕礼不办了。

    李薇当时在永寿宫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怔住了。

    这巴掌太狠了。几乎就是明摆着说皇后不得圣心了,皇上这是安心要扇她。

    可要说四爷的中二还没过,他又给这件事盖上了一层轻如透纱的遮羞布。他说是皇后过年生病了——这个大家都知道,所以他心疼皇后太辛苦才不让办先蚕礼的。

    所以大家就算都在心里猜,皇上是不是真的跟皇后闹掰了?也有人猜皇后可能是真的生病了,所以皇上才这么心疼皇后。

    而皇后到底如何,那是就连李薇也不知道的事。

    她没有去长春宫请安的习惯,这么长时间跟皇后都是神交而已。细论起来上次两人见面还是去年避暑回来到在宁寿宫碰上的。

    不过那时皇后还没病。

    至于长春宫也确实常常有太医出入,皇后的脉案是打听不出来的。但玉烟的干弟弟送来消息说长春宫没有熬过药,因为他们没有清理过药渣。连院子里也没有闻到过中药味儿。

    熬过中药的人都知道,那东西苦味能飘一层楼,在现在这种建筑样式的院子里熬,哪怕是在屋里关门关窗,风一刮苦药味还是会透出来的。

    何况皇后要是真病了,也犯不着瞒着人。

    所以她还是倾向于皇后没病。

    因为皇后‘重病’,所以很多善体上意的人递牌子就不往长春宫递了,免得惊扰了皇后养病。永寿宫的牌子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李薇就变成了不是在养心殿跟四爷逗闷子,就是在永寿宫见人。

    四爷还打趣她,说她比他还忙了。

    她道:“那可不一样。您见着一个人能让人先把自己个的履历背一遍,我见人总不能让人坐下后先把她姓甚名谁,祖宗里得过什么爵位,亲戚里有什么有名的人物,儿孙里有没有数得着的都说一遍吧?”这些都是她要在见人前就了解的,是她要做功课,不能到时张冠李戴。

    把他逗得大笑。

    看他那天心情好,两人说话的气氛也好,她实在是想知道皇后到底犯了什么事,才要提起个话头,他突然想起来般:“对了,朕都忘了,今年就不去承德了,咱们去园子里住,你让人收拾东西吧。四月份就搬进去。”

    一下子就让她把皇后的事给忘个干净。

    直到换了春装,接到了安郡王府的请见牌子,李薇拿着这牌子还愣着,问常青:“安郡王不是已经没了吗?这是哪儿来的又一个安郡王?”

    常青道:“前些日子万岁把十六爷出继给安郡王了。这是十六福晋递进来的。”

    李薇:“……我怎么不记得?”这应该是件大事吧?她为什么没一点印象?

    常青悄悄解释给她听。出继兄弟这事吧,说起来毕竟不太好听,有不容幼弟的嫌疑。所以宫里根本不叫提也不叫说,都知道,但都装不知道。

    不过对密太妃和十六爷来说却绝对是件好事,按说安郡王这一支传到现在该降爵了,可四爷把亲弟弟出继过去,就仍原爵继承。还是安郡王。但密太妃不能光明正大的高兴,在外头最好是面无表情。高兴不对,不高兴当然更不对——难不成你对皇上的旨意有什么不满吗?

    所以密太妃在过年时出来了一阵,后来就一直闭门不出了。

    说起来宫里现在的消息要比外头慢上那么半拍了,所以现在宫里还真没多少人知道。

    晚上,四爷也给她解释:“等十六家的进来了,你多赏些东西。密太妃在宫里朕会好好照顾的。”

    李薇先是点头,听到后面不解了:“十六爷不是成郡王了吗?”

    四爷叹道:“出继过去怎么还能奉养太妃?也是朕当时没考虑清楚。”他当时还真没想到密太妃的问题,只是十五和十六都小,要想用他们要等上几年。四爷是个急性子,十五和十六都是好孩子,他巴不得赶紧把他们提上来好帮他的忙。

    不然等他们一步步熬上来,熬够资历,能出去唬人了,那黄花菜都凉了。

    他想得挺好的,十五比十六懂事,两兄弟感情还好。所以他把爵位给十六,让他给十五撑腰,就能把差事交给十五了。两兄弟这么实实虚虚,一搭一唱才好。

    但他样样都想周到了,唯独忘了密太妃。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密太妃留在宫里奉养也很好。正好等成太妃被老七接出去后,宫里还能有个人陪太后。

    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密太妃的,比如这次去园子里避暑,他就定了太后那边加上密太妃。

    李薇只好照他说的见了原十六福晋郭络罗氏,现在的安郡王福晋。

    十六福晋是跟弘晖一年成亲,现在刚刚有好消息就遇上十六升官,虽说从此跟先帝一脉就远了,但都是姓爱新觉罗的,远也远不到哪里去。何况现成的好处摆着,十六爷心里还是高兴的。不然真让他慢慢熬,那前头排的兄弟多了,再等十年都未必能当个郡王。

    总的来说,四爷还是个急性子,但他现在会拐弯了。

    李薇没敢直说密太妃不给你们养了,就说密太妃挺好的,太后十分照顾她,今年四月皇上奉太后去畅春园避暑,密太妃同去。

    十六福晋让贵妃拿各种好话一砸,回去才发现正事一件没问,见着十六险些哭出来。

    倒是十六比她灵醒,听她学完就心里一沉。

    其实早在年前,皇上找他们兄弟过去说了出继的事后,十五就跟他说他出继后虽然是郡王,但皇上大概不会让他奉养密太妃了。把十六原本激动得快要沸腾的脑袋给降了温,跟着他也转过这个弯来了。

    是啊,出继后他就是岳乐这一支的子孙了,奉养额娘自然是不可能了。

    十五劝他说这个郡王本来就是白得的,万岁这是想用他们兄弟才绞尽脑汁给了他们这个爵位,不然凭他们再过十年也没可能。

    十五说你是郡王了,就能照顾额娘照顾他,谁也不会真以为你当了郡王就真跟额娘和他没关系了。

    十五说等他日后挣个郡王,就能把额娘接出来了。

    十六在这之前还是抱了一点奢望,想着万一十五哥说错了,皇上肯让他接密太妃出宫呢?不过今天福晋回来后,他才清醒过来。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十五哥也不必说等他日后也挣个郡王。

    皇上既然封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让十五哥也成郡王了。不然他们这一对同母兄弟都是郡王,皇上该坐不安稳了。

    养心殿里,四爷正在跟十三说闲话。现在朝政一日日上了正轨,军机处建立后,朝中大事也都尽归其手,他终于能喘口气了。

    也能跟自己的十三爷交流下感情,不然兄弟两个一见面就是折子政事,不是这里遭灾就是那里出事,太不浪漫了。

    ——这是李薇在东五间听说四爷跟十三爷谈得起兴后的感想。

    她在后面都能听到四爷在前头的大笑声呢。想想看都传到后面来了,那该是多高兴啊。

    苏培盛到后面来说万岁爷说让贵妃等一会儿。

    李薇明白这是他跟十三爷正聊到兴头上,一时过不来,她也不想打扰他们兄弟,就道:“请公公转告万岁爷,我在这里挺自在的,让他不必在意我这边。”

    苏培盛应下转头回去传话,没过一会儿又来说:“万岁说想留怡亲王用些点心,让您看着安排。”

    李薇就问他们上一次用膳是什么时候?都用了什么?听说就是午膳,用的是春饼。她就想着那这会儿是不是该渴了?吃点汤汤水水的,大概四爷没打算留十三爷连晚膳都用了,所以才说是点心。

    于是送上去的就是米酒汤团,米酒荷包蛋,配肉松面包卷,夹馅面包。

    点心这东西嘛,还是吃个新鲜。等新鲜的吃腻了再把以前喜欢的翻出来吃。

    四爷现在就对面包片夹火腿生菜很感兴趣,不过这个吃着到底是不够雅观,一不小心菜就从下面漏出来了,再滴点酱什么的沾到袖子上、衣襟上。

    刘太监就适时推出了夹馅式的,一个大面包像烧饼那样劈开,下面留下底,做成个袋子样,再把生菜、卤肉片等放进去就行了。

    不过四爷吃这还吃出个大道理来,他有天很认真的对她说,吃面包片夹菜就像在教导人什么东西都不能握太紧,握太紧的话下面就该漏了。

    李薇当时正用两只手捧着个三明治,听得一愣一愣的。

    心道这就是她跟他的差距。幸好他是四爷,要换成大家都是普通人,她男友要这么跟她说话,她肯定让他洗洗睡吧。

    养心殿前头,所谓的点心一从提盒里拿出来,十三爷就看怔了,跟着就笑道:“万岁这里的点心,臣弟真是前所未见。”

    四爷看他不敢下手的样子,就亲自拿了一个递给他,笑道:“让人切成小块拿银签子叉着吃也行,只是不如这个爽快。”

    十三不但不敢拿,也不敢在御前失仪,捧着这个张开大嘴啃。

    四爷就笑,做出傍样来吃给十三看。

    吃完这一个十三爷寿都短了一年,洗过后手连声说够了,捧着米酒汤团吃起来,要说还是这个顺口些。

    用过点心,十三爷提起还关在内务府刑堂里的曹得意。到底是皇后身边的太监总管,又指认永寿宫贵妃心怀不轨,从年前到现在天天上刑,还是死咬不放。

    说实话,十三爷已经有些不太确定了。

    他今天来就是想看万岁是不是改主意了?毕竟,这人到现在还咬着不撒口,说不定贵妃真的有鬼呢?

    说皇后害贵妃确实有理由,那贵妃就没理由害皇后了?

    她有宠,身后还有四个儿子,真的没一点野心?

    十三不信。

    他遮遮掩掩的话,四爷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笑道:“十三,朕若连枕边人是忠是奸都辩不出来,还怎么坐得稳这江山?”

    十三一听就要起身请罪,四爷摆摆手让他坐着,道:“那曹得意不过是嘴硬罢了,也不必再问了。他想等着人救他,想再翻起浪来?朕偏不由他!”

    十三没想到万岁真就这么信贵妃。

    “砍了吧。连他收的那个养子,都砍了,免得隔个几年又掀起来。再来惹人心烦。”四爷皱眉淡淡道。

    十三按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和惊异,恭敬道:“臣弟遵命。”

    长春宫里,庄嬷嬷坐到宋氏的屋里,对她道:“娘娘平日在宫里也无聊,何不请人来说说话呢?”

    宋氏不解,庄嬷嬷点了一句:“咸福宫住的那些庶妃们平日里也算乖觉,正合跟娘娘做伴。”

    宋氏这才明白皇后让她去结交庶妃。

    庄嬷嬷就等在这里,她稍加思量就点了点头:“臣妾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77章 教子如苗

    咸福宫,同道堂。

    年氏的宫女挑香扳着手指在那里数:“前个儿是东边屋里那三个,今天是西边屋里的。”一面说一面小心的看年氏,问她:“姑娘,你说恪嫔娘娘几时才能请咱们去呢?”

    因为年氏对她一直不亲近,挑香在年氏面前也从来不敢放肆,都一年多了连说话都要字斟句酌。

    年氏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读着手里的书。挑香也不敢再开口,低头坐在门槛上绣手帕。

    要是主仆两个感情好了,还能坐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像她们这样的,她都不敢往年氏身边凑,可也不敢躲出去不侍候主子,只好就这么随便找点什么事做着,留在主子能看到的地方。

    这日子过得是真没劲啊。

    挑香心里憋屈的想,一没留神手下就错针了,跟着年氏那边就扫过来一眼,让挑香一时间脸都臊红了。

    年姑娘人小小的,主子的派头可真足。她是一点步子都不敢错的,好像她什么都知道。

    此时西边屋里那几个穿戴一新,面带喜色的结伴出去了。

    年氏和挑香都能看到。挑香是羡慕,年氏却是在心里想着谁知道她们这一去是好是坏呢?顾氏不就是跟着汪贵人出去一次,现在生死不知。

    恪嫔那边自从她们进来什么动静都没有,突然皇后病了,她就隔三岔五的叫咸福宫的人过去陪她。是看皇后这样,恪嫔心里活动了?还是皇后借着恪嫔的手呢?

    年氏乱七八糟想了一脑袋,天天在屋里坐着,连出去走走都不容易。她不想,还能干嘛呢?

    ……贵妃这会儿已经去圆明园伴驾了吧?

    进宫前贵妃就是个站在云端的人物,年氏只听过她的故事,没想过会离她这么近。

    等进了宫以后再想起贵妃,年氏心里的滋味就复杂起来。

    几分羡,几分慕,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厌恶与嫉妒。

    既盼着自己能有她的运气,又觉得她能霸着万岁这多年,必定是个心底奸恶,城府极深的人。

    三月初,宫里就说万岁要带着贵妃去圆明园。她们底下的人还议论,说不定就是皇后病重,万岁心疼皇后要带她去园子里住呢。结果等这消息落了地,她们才知道东西六宫里数得着的主子去了一大半,唯独没有皇后。

    早就听说万岁一步也离不得贵妃,去哪儿都带着。去避暑山庄带着,去园子里也带着。

    皇后好的时候不带她也不奇怪,那是皇后识大体,万岁也只有把宫里交给皇后才能放心。可等到皇后病了,万岁还是不带她,说要去园子里住就去了,一点也不顾忌。这时再说万岁看重皇后哪里还有人信呢?

    年氏想起在家时嬷嬷提起贵妃,那也是止不住的艳羡,常说女人做到贵妃这样真是该知足了。但也说贵妃再好,人人都说她像孝献皇后,但还是差董鄂氏一筹的。毕竟当今可比顺治爷把得住。

    没吵吵着要废了皇后立贵妃啊。

    可让年氏来说,她倒不羡慕孝献皇后,若是她有贵妃的造化,那就只安安分分做个贵妃。皇后要祭天告地,她自认没这份福气。

    贵妃,贵妃……

    这宫里见过贵妃的人不多,没听过她的却一个都没有。就算她不在这里,人们嘴里也都是她的事。年氏有时都觉得这样念久了,贵妃说不定都能听到她们背地里说的话了。

    就连她也免不了日日把贵妃挂在心上。

    贵妃都成了这宫里人的心魔了。

    圆明园里春光正好。

    四时花开,各有盛景。但春景是一年之始,不管何时都被赋于了不同的意义。

    四爷就认为春天很重要,所以他又带着宫里的阿哥们种地了。

    宫里开出来田亩可真不少,皇上到哪里就把田开到哪里。先帝有丰泽园,四爷有织耕园、菜圃园。等他现在当了皇帝,更是把这些园子的田地扩大了数倍有余。

    只是苦了被他拉过来的阿哥们。

    宫里的阿哥现在是越来越多了,不是四爷生多了,四爷出孝后还一个好消息没有呢。而是先帝给他留下的兄弟们多,兄弟们生的他看着顺眼的都给拉到宫里来了。男的女的都要。女的封公主,男的他先养着,这也是施恩嘛。

    只是他的兄弟们心里会不会骂他就不知道了。

    宫里的孩子都早熟,这话放在哪里都是对的。李薇就从来没见过进宫的这些皇侄儿们闹出什么事,个个都规矩得不得了。好像从生下来就是懂事的好孩子,没一个有熊孩子阶段。

    反倒显得四爷亲生的这群里,除了大的几个懂事外,弘时和弘昤都有过熊孩子时期。她以前还以为弘昀有弘时磨着性子,也把小时候的调皮给丢了呢,不过现在她发现了,弘昀照样调皮,不过是学会扮好孩子了而已。

    其实老师眼里的好学生都没那么乖。李薇上学时期间,小学时班里学习最好的班长打架是一把好手,初中时学习最好的班长天天书包里放个游戏机,所有的游戏打遍全校无敌人,高中时同样学习最好的学习委员谈恋爱,女朋友同年纪的三个,高年级的一个,低年级的一个,高年级的那个还打到他们班里来找小三,有幸围观的李薇囧囧有神的想其实你也是小三,班长最早谈的那个是本班的,那才是大老婆(节操)。

    怎么说呢?反正李薇对这事的接受度挺高的,她觉得吧孩子怎么发展都行,能混得开,过得好,怎么着都行。人生的色彩是多种多样的嘛。

    之前她以为弘昀被弘时欺负太可怜,平时都会多偏着他一点,弘昀偶尔来求个事,她都是大开绿灯的。搞得弘时都说额娘更疼三哥呢。

    直到这次两波孩子斗心眼,弘昀才显出他的本事来。李薇才从此放心了:这孩子日后吃不了亏了。

    事情是这样的,四爷这人比较爱发散,抒发感情的时候有时点会特别不一样。

    像这次大家到圆明园来,园子里的太监大概也是为了巴结,就说他们把田地照顾得很好啊,先帝都夸过的花生啊红薯啊玉米啊都收成相当不错,还送进宫了呢,万岁吃着了吗?他们今年还打算种康熙御麦呢,都准备好了,万岁来了正好他们准备播种。

    李薇就是在此时想起曾在某个农业节目里看过,先把苗催出来后再播种能增加成活率,增加多少忘了,但比率好像也不低?

    四爷对一切新鲜事物的接受性都是很高的。

    ——但也不排斥只是想陪她玩。

    反正他给了她一袋康熙御麦麦种,让她催。

    李薇就说用不着这么多,她在现代种花时也催过苗,都是拿浅盘子装水泡种子,等苗发出来再移到土里种。她又不是专业的,就是试试。于是先拿了两把,一把用水泡,一把放到土里,上面浅浅的盖一层土,全都放到暗处等着看效果。

    四爷每天回来都问,不知他是真的在意呢,还是在陪她玩。反正隔不几日,苗从种子里露了头,两人都挺激动的。

    他拿筷子轻轻挟着冒出个小白芽的麦种看,李薇在一边没好意思说她一开始看到冒白头还以为是种子发霉了。天这么暖和再加上泡水,万一发霉也是可能的。

    幸好这白白的一小点慢慢长出来,终于能看出来是芽了。

    与此同时洒在土里的也有冒芽的,但冒出来的还真没在水里冒的整齐,冒得多。

    四爷嘴里不说什么,但看她的眼睛里都是笑,笑得让她也心里暖洋洋的,跟中考考了个大状元,觉得能让父母欣慰高兴一样。

    虽然这个心情有些不大对头,但她确实对能帮上一点点忙而满足了。

    想想她穿过来后苏出来的东西也不少了,好像没什么特别有用的?传播最广的就是千里路的鞋底和牛羊油熬出来的速食咖喱块。

    但这跟国计民生的关系都不大。

    不是她人心不足,非要苏个大的。就是难得穿越一回,不说把蒸汽机发明带动产业革命出来,好歹做些与民有益的事。

    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她不能白从现代社会穿过来一回,至少做些能做的,这样她的心里也能好受些。

    有她提供的这个思路,剩下的更科学系统的验证都由四爷找人去做了,蒲松龄都能写农业书了,这个时代还是有不少农业人才的。

    然后四爷就给来种地的阿哥们布置功课了,要他们种地,顺便试探下催苗法的适用范围。然后发给了他们一大堆的种子,谷种菜种花种应有尽有,新开出来的田也任他们去造,谁能催出来的多,万岁爷重重有赏。

    阿哥们就热火朝天的去干了。

    做为站在封建社会金字塔顶端的第三代,弘字头的阿哥们都是见多识广,也勇于创新的。他们立刻结成了几个小组,然后每个小组确定了一个研究方向。而且为了团结,所有的小组里都是什么人都有。

    就是四爷的阿哥和被拉进宫的皇侄们,再加上先帝留下的皇叔们的组合战队。

    弘昀那队就有诚郡王,五爷,淳郡王的堂兄各一个,还有个二十二皇叔允祜。静太妃生的先帝遗腹子二十三皇叔允祁在弘时的队伍里。

    大家基本上都是团结在四爷儿子的周围的。

    弘昀鬼一点,大家的研究方向都差不多。就有人提出普通的水跟加了肥水的水有没有什么不同呢?

    会不会加了肥水的会更能催呢?等等。

    这个研究方向经过大家的一致同意后就每个小组都要试验了。

    弘昀勇敢的表示他不怕苗催不出来当垫底的,所以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小组中的其他人了,他带着人用土种就好。

    他开口太早,姿态又太好,同组的其他人只好羡慕嫉妒恨。

    李薇知道后,弘昀是这么跟她说的。

    弘昀有些沮丧的说:“儿子太心急了,应该再缓着点来,肯定有人想出头的。儿子这一急就落了下乘了。”

    李薇想了想,还是肯定了他的努力方向,不过警告他千万别让四爷知道。

    其实四爷早就知道了,他特意把弘昀叫来问他是一天肥水不碰好,还是碰一天好,还是碰十天半个月好?

    弘昀明白了,他不应该一天不碰,他要是先碰上几天,等别人想抢功劳时再让出去,就能名利双得了(?)。

    四爷微笑点头:孺子可教也。

第378章 儿子是债

    孩子们都搓到了圆明园,李薇跟长大的儿子们的接触陡然多了起来。做为一个自认为还青春年少的妈,她看到青年状态的儿子时一点都没觉得被他们衬老了。

    我儿子真帅!

    帅暴了!

    比他阿玛帅!

    她甚至感到了久违的热情,开始理解为什么说母亲恋子。那是因为爱儿子从一开始就是热恋,根本不用经过前面种种复杂试探,而且这份爱绝对是毫无保留而且不求回报的。

    看到儿子们一排大帅哥站她跟前,她都有:这全都是姐的后宫哈哈哈哈!

    ……这样丧失的感受。

    等四爷回来了她就盯着他使劲看洗眼睛,果然见着四爷就会重回人间了。

    四爷夸她来着,说感觉素素年轻了(姐一直很年轻!)。‘真像回到了从前啊,那时你比弘昐还小呢。’他搂着她感叹道。

    见儿子多了,自然跟儿子们的话就多了。以前常在电视剧上看到老母亲对着年轻的孩子们唠叨,她觉得她现在就有这个潜质了。

    对着弘昐:儿子啊,你一个人住在园子里会不会不习惯啊?把你的小格格带过来吧?

    弘昐在弟弟们饱含深意的‘哦~~~’声中非常难得的脸红了,红得特别可爱!

    李薇当时笑着严肃道:“不许笑话你们哥哥。弘昀别笑,今年就轮到你了。”

    弘时、弘昤:“哦~~~~”看弘昀。

    弘昀一脸的纯洁憨厚,低头不说话。让她都不忍心嘲笑了。

    不过事后想起弘昀其实也是个机灵鬼……

    她弘昐这事跟四爷说,说的时候笑个不停。四爷却很认真,放下筷子(弘昐其事用来佐餐)就让人把弘昐喊来,父子两人特别认真的恳谈了一番。

    他们两个当时是在隔壁屋说话的,李薇避开了。想的还是父子两个说点男人的话,她避开点儿好。等这两个出来,四爷在后面拍着弘昐的背,弘昐的脸红得厉害,一看到她更害羞,飞快的告退了。

    本来想再跟儿子亲近亲近的她只好问四爷,都跟儿子说了啥?

    四爷很有慈父范儿的说他跟弘昐说,男人年轻时精血旺足,春天又是这么个季节,所以如果他想要这个那个,他这个当阿玛的是绝对能理解的。你额娘也说了,回宫去把你的格格接来。要是不想费这个事,阿玛在园子里给你找两个?

    李薇:……

    她有种三观又裂了的感觉。

    四爷却认为他这个阿玛真是十分称职,特别自豪。虽然最后弘昐斩钉截铁的跟他说:阿玛,我不需要……

    四爷最后还启发他:想要呢不好意思跟阿玛说,就跟你额娘说,不能自己私底下找人,也不能让你的太监帮你找人。园子里的宫女都是有数的,闹出来不好看。

    李薇翻译下:园子里侍候的宫女名义上是你阿玛的。你阿玛不赐给你,你自己找是丑闻。

    弘昐几乎要发誓了。

    四爷道:跟阿玛不用客气。有什么事都可以跟阿玛说。

    李薇猜弘昐还是无意间说了金句:我(有需要)一定跟阿玛说。

    有这句话才被四爷放走了。

    出来后四爷还夸她,说她想的周到。“弘昐还是面嫩,要不你先给他安排几个。”

    李薇用绝佳的政治敏感性推拒了这一任务,因为跟弘昐同来的还有弘晖,弘晰等那一堆人呢。她都一人给几个宫女?!

    这显然不是她的活计嘛。

    她的理由太充分,四爷理解后也觉得只给弘昐一个人解决这个问题不合适,可要是他把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们都拉来圆明园,种地不说再一人发两个宫女?

    画风节奏都不对。

    于是四爷跟她商量了一晚上后,决定告诉弘昐:儿啊,你就也忍忍吧。

    然后四爷怕弘昐明天一早起来再改主意,特意让苏培盛又跑了一趟,专为告诉弘昐:宫女之事作废。

    结果弘昐羞得两天没到她这里来。

    弘昀过来时一边吃荔枝杏子李子无花果,一面把他哥给卖了。

    “二哥求我来呢,许了把他才得的那套《康熙字典》给我。”

    李薇见他吃得下巴上都是李子汁,就拿手帕给他,奇怪道:“你不是也有一套吗?”

    《康熙字典》就是在康熙爷身体不太好,没精力南巡北巡,闲在京里没事做时下令让人做出来的。这位老爷子也真是闲不住,随手一做就是个大功德。四十九年开始制,今年才堪堪成书。

    一印出来四爷就高兴的四处给人赏赐,跟康熙御麦一样,这书一出就定为《康熙字典》。

    现在提起先帝爷,四爷的孺慕之情能满得溢出来。先帝好,先帝英明神武,先帝够他学一辈子的。

    弘昐和弘昀他们自然是头一批得到这书的人,不但要看(字典),还要有读后感,见着四爷了还要抒发下,抒发得不好了四爷还要给他们上课——倒是不会不满意。

    李薇总觉得这算补课了,上完每天八小时的课后,双休日还要继续由四爷补课。

    弘昀道:“我跟他要他那里皇阿玛赏的一盒笔,他不肯就把这书输给我了。”

    李薇还是没听懂,不过后来从赵全保那里听来的是,弘昐送给弘昀的书根本不是《康熙字典》,而是《j□j》。

    听到这个后她有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这个……算儿子们看小黄书吗?

    她挥退赵全保,不管他是从哪里挖出这个消息来的,算他忠心可嘉。自从弘晖家格格出事后,李薇就不再放心把儿子们就这么放在阿哥所了。想起四爷提过他去阿哥所时,貌似太后当年也找人照顾过他,是谁就不知道了,四爷没提。

    十四爷进阿哥所时,从太监总管到膳房总管都换成了永和宫的人。

    可见宫妃伸手进阿哥所护儿子是传统。李薇就跟先贤们学习了。不过现在阿哥所归四爷了,以前他可能管得不深,现在管得就比较深刻了。

    李薇想着太监总管这种职务就不跟四爷的人争了,她就让赵全保送了几个不起眼的人进阿哥所,做些平常贴身侍候的事。

    不图万无一失,就是前有荷包案,后有弘晖格格的事,两件事偏偏都是:我知道是谁干的,但我没法把人抓起来。

    那就只能专注事前预防了。

    等四爷来了,她把儿子们看小黄书的事跟他报备了下。万一他对这个持反对态度,她也能先劝劝。要是他开明的觉得这是很正常的过程,那这就是父母聊聊儿子的小事了。

    依她对四爷的了解,他是不会生气的。以前她就在他的书房里翻到过很多的闲书,都不算是正当读物。那时的四爷也就跟现在的弘昐和弘昀差不多大。

    果然他一点都不生气,还笑呢,说起从前他也是跟兄弟们偷偷换书看,也是被先帝发现了。换书皮这事古来有之,李薇初中时就给言情小说包书皮带到学校看,四爷他们是把别的书的书皮取下来贴到这些书上,伪装后再光明正大的跟兄弟们换着看。

    先帝一人赏了十板子,不许伴读替打,把一堆小阿哥剥了裤子按在殿中的长凳上啪啪啪打屁|股。

    不过此时四爷回忆起来是这么说的:“当时皇阿玛一齐打我们,那是为了让我们兄弟感情都好。”所以全都打了。

    “皇阿玛怕我们晒着,就让在殿里打。”

    确定不是先帝爷也怕丢脸吗?

    “皇阿玛打我们是因为我们不爱惜书。”这个倒是有佐证的,因为打完一堆坐也敢坐的阿哥们被先帝爷领到书屋里,一人发了一摞小黄书。

    李薇:==

    先帝爷鄙视的说:这有什么不敢看的?还要偷偷的看,没出息。

    不但给书,上面大点的阿哥还能顺便给了通人事的宫女,欢迎他们勇于实践。

    四爷说其实是件好事,当时他们都认为皇阿玛肯定会生气,肯定不会让他们接触这种书。结果康熙爷如此坦然开明后,他们反倒对这些书没兴趣了。

    就连有了宫女侍候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四爷道:“当时朕还嫌那些宫女麻烦。”

    “怎么会麻烦呢?”李薇不明白了。

    四爷叹气:“当时总管太监每隔十日就让宫女来侍候朕,每到那天都必须提前沐浴,不能读书,也不能写字,所以朕觉得十分费事。”

    李薇:==

    不是说年轻男孩都是精虫上脑吗,天天想这个的?是四爷太奇葩还是传言有误?

    不过她多少也能理解一点点。对像四爷这样的人说,能带给他满足感的事太多了,很多很多都比抱女人往床上躺重要。所以这种欲|望也被一再的削弱了。

    当然不是他完全不想,而是他从来不缺,所以就没有很迫切。

    回忆完毕后的四爷给弘昀发了一摞小黄书。

    李薇已经完全习惯了,呵呵,这就是四爷的教育方式嘛。

    然后弘昀也不肯来了(……),他把弘时给推过来了。李薇庆幸自己儿子多,一个不理她了还有下一个。

    弘时比起两个哥哥来好像一直是小孩子,然后突然从小孩子跳到了成年人。他来找她时挑的话题也特别正式。

    可能小孩子都会想当大人,而真正长大的孩子反而会在父母面前做小孩。

    弘时说的是尚书房和阿哥所目前的情势。

    李薇听得认真,不时的还帮他分析一下。弘时也是怕她担心,他虽然人小,但看得多想得也多,更想对她这个额娘证明下,他已经长大了,所以额娘就可以放心了(能放心才怪)。

    ——听说以前宫里的尚书房有派别?

    弘时笑道以前有没有不知道,现在肯定没有了。

    以前有那是宫里派别太复杂。直郡王派,理亲王一派,混吃等死当壁花一派,哪边强就往哪边靠一派,其他。粗粗算来就有五六派了,总共才几个阿哥在宫里读书呢?两三个人就能当一帮了。

    可现在宫里的情势虽然也复杂,但实在也是复杂不起来。

    理亲王家的弘晰和弘晋,加上直郡王府的弘昱,这三人属于‘请当我不存在’一派。到点来上课,下课就回去。除了皇阿玛叫其他谁叫都不去,也从来不跟别人交际。

    弘晖自然还是跟以前同在宫里读书的人好,可这个好也不是特别的明显。

    毕竟弘昐、弘昀、弘时,还有马上就要搬到阿哥所的弘昤,全都是永寿宫所出。这四兄弟站出去在人数上已经很有压迫感了。

    弘时在那边扳着手指数,像诚郡王府的弘晟,阿玛是抱四爷的大腿,弘晟就是铁杆的弘晖那派的,但是他也绝对不可能对弘昐几个横眉冷对。那是属于‘虽然我跟你大哥最好,但我对你们也很好’。

    弘晟基本是谁都不得罪。五爷现在还是个贝勒,其中不乏四爷觉得他太不积极的关系,所以五爷的儿子弘升也跟他爹一样,谁叫都去,但谁的人都不是。

    七爷家的弘曙,虽然他的额娘纳喇氏跟李薇很好,但他本人也有纳喇氏的死心眼,弘晖死忠。死忠到在尚书房跟弘昐他们都不搭话。

    但他这样其实弘晖还比较发愁,就是拿他没办法。

    往下的八爷和九爷,十爷家的阿哥都是四爷登基后才进宫的,大概在家里被交待过了,对尚书房的事基本就是不掺和。

    李薇听弘时这么一算,合着弘晖那里加两个死忠才三个人,而她儿子这边不用找人就有四个。

    怪不得弘时一直得意呢,看兄弟多就是好,咱不要外援,咱自己就能顶他们一群。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四爷的尚书房里还是比较和平的。

    弘晖十分爱护弟弟,弘昐也带着弟弟们对大哥恭敬有加。最有对抗意识的是弘曙。弘时说到他就要笑:“大哥都快被他难为死了。”

    好吧好吧,儿子脑补天下第一也是值得鼓励的。

    送走弘时后,李薇开始发愁这小子今天说的这些可不能跟四爷提啊,所以等四爷晚上回来后还不习惯了,揪着她问:“弘时今天跟你说了什么?跟朕学学。”

    李薇在他面前实在是没修过怎么说瞎话,而且还要说得有理有据,充满逻辑性,所以她一面坚持不能说,一面眨着眼睛希望他能放过她。

    四爷彻底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书把她拽到怀里,摆出要听故事的架势:“来,跟朕说。朕今天在前头就听说弘时在你这里留了一下午,你们娘俩说说笑笑的好热闹。”

    李薇内牛,埋在他胸口求饶撒娇。

    他一面温柔的抚摸她的背,一面铁面无情的说:“别躲了,朕不会放过你的。”

    她抬头就看他一脸的兴味啊。

    她终于明白了,四爷拿这个当今晚的消遣了。就跟她看完戏本子的上部想下部一样,他不可能放弃这个再去看书打发时间的。

    以他的个性,就算真的躲过今天,明天,后天,他早晚会挖出来的。拖得越久他越感兴趣。

    李薇纠结半天,他连茶和点心都准备好了,还亲自拿着小铜锤给她砸核桃。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聪明连砸核桃都比别人砸得好,他砸完剥出来都是两个完整的半圆形,一点碎的都不会有。

    看他砸核桃都是个艺术。

    李薇嘴里让他塞了剥好的黑瓜子仁、松子仁和核桃,吃了一嘴香香的贿赂,她就把弘时下午发表的厚黑学小学自习体会给学了。反正她把她以为的黑泥倒给四爷只惹来他发笑,弘时这种纯感慨更没事了。

    四爷确实边听边笑边点头,两人说了一晚上,期间数次走神跑题,从弘时长高了晒黑了变瘦了,到弘昀明年选秀是不是也要挑福晋等等。

    四爷摇头道:“不着急,弘昀是个灵透的孩子。明年没好的就先不给他挑,弘时也不着急,上头有哥哥们顶着,他们可以自在些。”

    至于弘时,他把最后剥的两个自己吃了,笑道:“弘时看人比朕强。”

    李薇吓了一跳:“万岁爷,您这夸得也太厉害了吧?”跟着她就看到他把最后一个也吃了。

    四爷发觉她的目光焦点,笑着拍掉手上的渣子,让人再拿一盘来:“朕再给你剥,真是个小馋猫。”

    李薇发觉她现在特别喜欢这种甜蜜的称呼。

    她就这么等着他再给她剥。她也没闲着,就是剥出来都惨不忍睹,他一看就笑,她只好全都自己吃了。

    ——能完整把松子也剥出来是什么功夫啊?

    四爷对弘时的评价确实不低:“朕在他这个年纪还天真的很呢,没有他看得清楚啊。”可他自认他的宫里比先帝的宫里要干净简单得多。后宫人就少,生了孩子的只有皇后和素素,更别提弘时还是他和素素的小儿子,更应该天真不知愁啊。

    李薇还真记得当年四爷天真的时候。

    他当时的愿望可是经世济民。

    她还记得去了趟河南后,四爷有好几年都没缓过劲来。后来什么时候缓过来的她也不记得了。不过那之后,他也没那么注重这个了。

    后来在府里和庄子上种地,她以为他就是找个消遣。后来在圆明园里的动作,她才明白他是拿这个刷先帝的好感度。

    ……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有点恢复了。

    在康熙爷临去前的那几年,她甚至都有种四爷快失去人性的错觉。好像他想的和做的,她都理解不了,碰不到摸不到。

    虽然他还是好像很喜欢她。但她当时感觉得到,如果他当时的状态再持续下去,早晚会厌弃她的。

    结果一进宫,他反倒对她的感情有了一个很大的进步。乃至现在,更是像换了一个境界。

    就像当年她不知道四爷干嘛自从她进阿哥所后就好像很宠爱她,现在她照样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对她的感情越来越深。

    男人,你一定是火星来的。

    四爷感叹完弘时的早熟,然后就说这孩子要磨磨性子。

    前两个儿子基本都得了好处,好像就弘时要倒霉了?

    她想给弘时求情,他也没怎么着怎么就要磨性子了?何况,都是他逼她说的。这不成她害了儿子了吗?

    四爷叹气,把这担心儿子的傻额娘拉过来,细细解释给她听:“朕是喜欢弘时,这小子聪明着呢,越聪明的孩子越需要稳重。他天生就比别人灵透,不给他坠着就飘到天上去了,现在他就飘的比别人高。”

    李薇是觉得弘时今天下午的话有些自大啦,不过中二少年不都这样吗?天老大他老二,太阳围着我转。

    四爷语重心长的说:“他比别人看得都清楚,自然就觉得别人都是傻子了。小时候还好,这个性子不收起来,等他大了就更狂了。这不行,朕要好好的替他紧紧弦。”

    怎么紧呢?

    四爷的作法从来只有一个:加课。

    李薇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他备课了,见他先是像以前还在府里时那样给弘时列了个课表,然后在课表后附上老师(!),李薇数了下,最少的一门两个老师,最多的一门有四个。

    她真的很想给弘时掬一把同情之泪。

    隔了几时,四爷说阿哥们老在园子里住着上课不方便,因为不能把尚书房也搬过来,就算能搬过来,老师们不能也跟着过来。园子是他休息的地方,军机大臣们天天来已经很没有休假的气氛了,再来更多的人不更烦?

    这不是李薇杜撰,是四爷自己说的园子里人多,气味就浊了(太高深听不懂),她就权当他是想清清静静的避暑吧。

    等弘昐他们呼啦啦一下子全走了,园子里陡然少了一大半的人,李薇甚是不惯。就常常让人回宫里送个东西,或者把儿子叫过来说说话神马的。

    又因为弘昐和弘昀都大了,她叫得最多的就是弘时。

    然后终于有一天,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可思议的传闻,把她吓坏了。

    传闻说:四爷要立的太子不是弘晖,也不是弘昐,。

    而是弘时。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时间,那就再一更,十点半

第379章 盛怒

    新建的勤政亲贤大殿里,只听屋里砰咚哗啦一阵剧响!!外面侍候的太监齐齐缩了下脖子。

    屋里,需要八个太监抬着才能挪动的楠木大桌子被四爷一脚踹翻,上面的笔墨纸砚等洒了一地,屋里一片狼籍。

    “请万岁息怒。”十三爷为首,身后还有张廷玉和鄂尔泰等人全都跪下磕头。屋里的太监等自然早在他踹桌子时就都五体投地了。

    四爷呼哧呼哧站在屋当中,像头发怒的公牛,脖子都气粗了三分之一。

    十三爷离得最近,见他气得手都开始抖,踹翻桌子后半天不开口大骂,生怕再把万岁给气出个好歹来,连忙膝行着过去抱住四爷的大腿哭求道:“万岁,四哥,你千万别生气,那就着了小人的道了。”

    四爷这才号啕大骂起来:“他们这是看不得朕好!!这是想害朕的儿子啊!!!!”

    然后满语、蒙语、汉话一通来,什么解恨骂什么。

    畜生,畜生不如,白披了一张人皮,朕养他们还不如养一条狗!!

    他一头骂一头要往后栽,十三一个人扶不住,连忙冲一边喊人,于是下头一直用头砸地板的人都踉跄的爬起来过来扶四爷。

    苏培盛速度最快,一看扶人用不着他,连忙让人去里屋抬了张榻过来,再让人去通知就在万方安和的贵妃。

    等把四爷扶到榻上,十三冲苏培盛悄悄道:“快去请太医。”

    苏培盛这才能领命而去,一面再让人去报贵妃。他一个奴才没有自作主张请太医的资格,只能请主子开口。本来是想着从贵妃那里得句话好叫太医,怡亲王说了也一样。

    四爷却躺不住,早就坐起来指着远处大骂:“来人!把那没人心的畜生给朕绑来!朕要剥了他们的皮看看里面的心肝是不是黑的!!”

    十三见他还是气得手抖,只好一群人继续往下跪,求万岁息怒。

    此时外头一个小太监悄悄进来跟苏培盛耳语:贵妃到了。

    这边传话,李薇自然是赶紧过来。不过四爷办公的地方一堆军机大臣,她哪能进得去?只好先进后殿,再让人给苏培盛送消息。

    其实她连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啊。

    苏培盛摇摇头,这会儿顾不上贵妃,反正这位主子也没人敢怠慢,就让她在后殿先待着吧。

    黄升很快到了,因传话的说是万岁有异(话没直说,只敢指了指天),黄升几乎没把命给跑掉。他们的太医院也跟着万岁搬到了圆明园,但当然是住在比较边缘的地方办公。园子扩了以后也是不输畅春园的大,再加上在园子里他们又不能骑马不能跑……

    综上所述,黄升是坐小轿子过来的,一直舌根抵着上颚吞津止呕,这小轿子跑起来太摇晃好恶心。

    进殿后匆匆趁磕头时扫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万岁是急怒攻心,这会儿脸上的颜色还没缓过来呢。

    当头是赶紧让万岁息怒。

    等他跪在万岁跟前搭腕请脉时,更是觉得万岁这脉相就跟一匹疯马似的,左冲右突,急似骤雨,这必须要赶紧息怒。

    黄升也是有本事的,又是嗅鼻烟又是按穴又是请用金针等一套下来,四爷的脸色看着是好些了。但还不够好,主要是他发现四爷这火不是一时的,而是好像他过一会儿自己想想——想完就越来越生气了。

    等药熬好了送上来,万岁喝了药还是不见明显好转。

    到底是谁这么本事惹怒万岁啊……

    不过表面上看四爷是已经好了,他没有再发火,也不骂人了,让底下跪的都起来,然后都让出去了。连怡亲王都被赶走了。

    这才刚刚过午,下午的活也不干了,都回家歇着吧。

    可谁能歇得了呢?

    被太监们恭恭敬敬的送出来的张廷玉等人都面面相觑,没一个敢走的。等怡亲王最后出来就连忙都围上去问:王爷,接下来咱们该如何替万岁分忧呢?

    十三难掩抬忧的看着园子大门,听到众的话自然赶紧转身安抚人心。

    大意就是万岁没事,此等丧心病狂的乱臣贼子自有天收,他们只管静等万岁的旨意就是。

    “众位切记,我等都是万岁的臣子,当一心效忠万岁。”十三先礼后兵,恩威并重。他可不许现在这些‘自己人’再出事。

    一众人都赶紧拱手作揖鞠躬九十度:“是。”

    勤政亲贤大殿里,四爷等人都走完了,呼的一下起身就往后面走。黄升本来还要跟万岁讨论下药方和脉案,这本来就是给皇上看病的老黄历了,不讨论完这病都不算看完,讨论完了他今天的差事才算办完了呢。

    结果万岁这就走了?

    黄升赶紧跟在苏公公身后追上去,其他还有一堆人。

    带着这一长串的尾巴到了后殿保合太和殿的东暖阁,四爷径直进去了,苏培盛却住脚了,连带后面的都不敢进了。

    东暖阁外还站着另一队人马,打头的就是永寿宫太监总管赵全保,他带着的一套人全都捧着贵妃的东西呢。

    苏培盛跟赵全保使了个眼色,确定贵妃就在里头才算是松了口气。

    黄升也跟赵公公打过交道,颌首示意后,悄悄问苏培盛:“公公,这……”他是现在进去啊还是过会儿进去啊?

    苏培盛心道这个没眼色的,万岁去见贵妃了,哪儿还有空理别人啊?

    他冲黄升扫了眼,淡淡的道:“等着吧。”

    御前太监前明时甚至有内相的称呼呢,黄升自然不敢对苏培盛有什么意见,只得陪笑下往后退了半步站好。只等里面的万岁几时能想起他来吧。

    屋里,李薇让其他人都出去,正给倚在榻上的四爷轻轻揉胸口。

    他刚才一进来她就看出他这回气得颜色都变了,可这人吧他有个很不好的毛病,那就是越生气,越憋着。真气到极致,他就把气都给吞回去了。

    怒大伤肝,照他这个习惯下去,日后什么时候把肝气裂了都不奇怪。

    他现在就闭目养神般躺在那里,除了还紧握的拳头外,连呼吸都放缓了。

    这是他自书中学来的道家吐息法,什么三长一短。

    李薇想起以前不是说有减压,做有老板脸的人偶给白领减压什么的,还有会叫的橡皮鸡,也能减压。

    她决定等等就把这东西给苏出来。

    带人脸的人偶大概不行,在古代有巫蛊的嫌疑。不过她应该能纠正他这种撒气的习惯,哪怕他生气时找人打一架也行啊,不然绑个沙包给他,这都是办法。

    此时是来不及了。主要是以前她跟他关系没那么好,当时他发火,她都是躲着的。后来他登基后能撒气的人多了,连八爷也是说骂就骂,她当时担心的方向是怕他越来越没约束。

    完全不像现在,看他气成这样她心疼了。

    等到外面的天都暗了,他在屋里生生这么用了一下午来平气,可都晚上七点了,还是一样没消气的样子。

    不过他在宫女们进来点灯时也坐起身,握着她的手说:“让他们摆膳吧。”

    李薇担心的让人去叫膳,专门送了他喜欢吃的拌面。他跟机器人的程序一样用吃药的表情吃了一碗,然后就让人撤了。她也想放筷子,被他按住手说:“你吃,接着吃。”说着还给她挟了一筷子黄瓜炒肉丝。

    后面他就不时的给她挟菜,让人给她盛汤,盯着她吃足以前的份量后才让人撤桌子。

    等吃完饭大概是他觉得此时合适说话,就让别人都退下,握着她的手仔细、温柔的跟她说了宫里的传言,一面安慰她:“别担心,这等宵小之辈的话起不了大风浪,等朕把人揪出来就行了。弘时最近也不适合再过来了,你一会儿让人回去送个话,让他们都别担心。”

    说到这里,她看到他的手又握成了拳头,可见是想起来又生气了。

    他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轻声的跟她说:“朕本想把孩子们都叫过来,好好宽慰一番,后来却想这点小事就把他们叫过来,倒显得这传流言的像那么回事了。”

    他笑了一下,一点笑意都没有:“朕就让他们瞧瞧,想用这些事让朕着恼,那是大错特错!”

    从战略上藐视敌人,四爷已得其中三味。

    他不但是藐视,他是认真的催眠自己这根本不叫事。

    然后就开始凶神恶煞的排查这都是谁的阴谋诡计。于是他又把怡亲王给叫回来了。

    十三爷回府后也是没闲着,立刻就把杨国维等人叫过来商议,商量来商量去,刚准备停下歇歇,兆佳氏那里也准备好饭了,圆明园的传话太监带着腰牌快马过来,十三爷碗都还没端起来就上马跟着走了。

    四爷跟十三爷就在前头说话,李薇在后面折腾这个沙袋。她让人找来两张牛皮,就是行军用的水肺,羊皮的小当水肺,牛皮、马皮比较大的就能驮人驮东西,算得上个小型气垫船了。

    她就让人扎紧口子后往里灌水,然后挂在院子里。

    这东西也实在是简单易得,何况她一句话,多少人围着跑前跑后呢?所以那边四爷和十三爷茶还没用完一盏呢,这边已经做好了。

    苏培盛是真心觉得贵妃折腾,可人家是主子,他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不管他觉得贵妃这命令有多瞎,他都要照办,要办得漂亮办得好。

    前头,四爷跟十三坐在前殿东边的暖阁里,旁边摆着的茶还冒着热气,只是此时都没人顾得上喝它。

    四爷这会儿是已经算冷静下来了,跟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怒火上头只想狂骂人不一样,现在他能分析了,说话自然也有条理了。

    “他们这是想让朕其他的儿子也不安生啊。”他悠悠叹了声,握了握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拳头:“这些人的心里都是毒,嘴里也都是毒,说的话,做的事,无一想把朕给毒杀了。”

    他微微闭了下眼,第一次对着人说起了他连素素都不敢提起的心事。

    “朕的儿子里,弘晖已经与他的弟弟们离心了。朕百般维护,仍然敌不过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

    十三听到这个,忽然就想起了康熙旧年理亲王与直郡王之间那场血雨腥风。

    最后所有人都失去理智了。明明是清醒时都不会去做的事,那时全都顾不上了。个个都恨不能把兄弟们给咬死,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就连十三也曾经想过,若是没有直郡王呢?会不会就没那么多事了?

    当然,他更不敢去想的是如果先帝不曾立过太子,是不是会好一点?

    想到这个,十三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无助的听着万岁在那里不停的说着他根本不敢听,也不想听的话。

    “……朕早就怕他们会不放过朕的儿子们,连太子都不敢立。护着,捧着,宝贝着……”四爷的眼眶一阵潮热。

    “可是他们现在连朕剩下的儿子也不放过!他们毁了朕一个儿子还不够,还想把其他的都毁了!”四爷血红的眼睛望向虚无的窗外。

    “朕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十三爷从头到尾都是只带着耳朵来的。四爷说完心里话,就吩咐他细查八爷,理郡王和直郡王,还有刚被他夺了爵位的安郡王府,曹家,甚至还有蒋家。另外,佟家也不能疏忽。

    最后,乌拉那拉家是重中之重。

    他点的这几个人全都是京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或世家。

    四爷说的是宁枉勿纵。

    十三点头,低声道:“臣弟都明白。”他顿了下,“臣弟一定不辜负万岁的信任。”

    这对兄弟这番话说得算是简单清楚,不需要讨论,四爷也不需要别人的意见或劝诫。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余下只要人照办就是。

    十三离开后,四爷让张保回宫了。

    “盯好长春宫,东六宫。”他道。

    张保也领命而去。

    四爷留在那里一时心里空落落的。这流言起来得迅速,可他的应对却没那么快。但这次他并不打算要查什么水落石出。

    有异心的人,朕这次一口气把他们都给j□j!

    他在前头站了片刻才往后殿去,结果就在月光下,看到素素站在一个怪东西前,正在往上打,扑扑的闷响传来。

    四爷有些好奇,走过去看她手上还包了棉套子。

    “这是在干什么?”他把她手上的套子脱下来,一握手就是一手心的汗,看手背指关节处都有红肿了,不免皱眉道:“朕从不拘着你,可你也要有些分寸。”

    他今天生气,话里不免带火。

    院子里的人都扑通扑通跪下去了,就李薇一点也不害怕,而是把那棉套子给他套上,指着那个扎起来灌满水的牛皮说:“万岁来试试,我刚才生气就打这个,打一打就不生气了。”

    四爷这才明白她的心意,一时好笑又感动,照她说的戴好棉套站在那怪东西前,他认得出来这是牛皮,上手一摸就知道里面灌了水,触手冰凉。

    就当哄哄她。

    他这么想着就出了一拳,但随即发现灌满了水的牛皮十分沉,他这一拳如蚍蜉撼树,这牛皮水袋连动都没动一下。

    四爷不免认真了些,站稳再出拳!

    这一拳比刚才的要好些,但那牛皮水袋也仅仅是微微晃动了下。

    ——好像带它也在鄙视他的力量。

    四爷现在是真心想好好拿这个东西来撒一顿气了:它欠揍。

    他站直身,开始觉得这水袋还真不是素素随便做出来的。

    是啊,他的素素待他是最真的,什么时候也没敷衍过。

    李薇看他打了两下不打了,以为他不喜欢,就想着那再换个?要不不弄成人脸的,就到时写个名字扎个稻草人偶给四爷打着出气?

    她拉他道:“爷,你不喜欢咱们就回屋吧。”

    “朕喜欢。”四爷的眼睛里像盛满了水,目似秋水,原来不止是一句赞美。而是形容。

    他牵着她的手:“素素给朕的怎么会不喜欢?回去换身衣服再来打它。”

    四爷说到做到,回去换了一身短打,出来像对着那牛皮水袋打了两个刻钟。打到一刻钟时,他身上的汗就把衣服浸湿了,汗珠在月光下飞溅。他也没用棉套子,而是戴上了羊皮手套,这个声音听着更清脆。

    李薇就在一边站着,看他换着法子打那水袋,甚至还飞踢。

    打完才不过九点。这个运动量还是相当大的,至少打完回去再泡个澡,四爷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李薇观察多次确定他不是装睡——其实他也没必要当着她的面装睡。最后总算是放了心。

    想想要是以前,他肯定要辗转好几夜睡不好,今天能累这一场,怒火应该发泄的差不多了。她都看到他对着那牛皮水袋狠狠挥拳时,那眼神叫一个凶恶。

    第二天早上起来,四爷已经去前面如常批折子理事了。留下苏培盛,让问她句话:那个牛皮水袋叫什么名字?

    李薇:“水袋。”装砂的叫砂袋,装水的叫水袋,当然全名可能是拳击水袋,可四爷知道拳击是嘛啊?还是水袋好了。

    苏培盛:“奴才这就去跟万岁爷回,呵呵。”真是不服不行。

    前头,四爷听了苏培盛的话,不自觉的就是一笑,倒叫下头的十三爷等人唬了一跳,个个都跟看稀罕似的看着苏培盛:这太监说了什么叫万岁爷都笑了?

    四爷暗笑道,还真是素素的习惯。跟着就想起以前带她去庄子上,她挖了一堆野草野花回来养,那时起的名字还算可以,叫观音莲。不过插好送给他的荷花就俗了,想出来的东西也是一时俗,一时雅的。像千里路就不错,牛油调料块就太直白了。

    不过不这样就不是素素了。

    苏培盛说完就等万岁爷再赐个好点的名字,因为那东西昨晚上万岁爷用着说好,让再做一个好点的出来。

    结果他等了一会儿,万岁道:“就叫水袋吧。”

    苏培盛愣了下才赶紧应了,低头出去时都不免想,贵妃在万岁这里还真是……样样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80章 作画

    宁枉勿纵。

    这四个字算是难为着十三了。回到怡亲王府后,他心乱如麻,不得已叫来杨国维,却等人来了之后只是背着手满屋转圈。

    杨国维从晚上十三爷被传旨太监叫走后就一直惴惴不安,匆匆赶来后见到十三爷这副笼中困兽的样子,一时猜不出是什么事,可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康熙爷那时更坏了,反倒镇定下来,独坐一旁端茶自饮。

    十三过来一屁|股坐下,杨国维便给他也倒了一盏,推到他手边。十三端起后却想不起来喝,眉头皱成川字,半天才挤出半句:“国维……”

    但还是只有这一句。

    杨国维就知道困扰王爷的只怕不是小事,出得他口,便入不得别人的耳朵,连忙放下茶盏恭敬道:“王爷还请慎言。”

    十三这才长叹一声,满肚子的话全都紧锁在牙关,一句也吐不出来。

    他与杨国维困坐半晌,还是挥挥手让他回去了。

    此时已近午夜,书房门口的小太监进来小声说兆佳氏让人来问王爷可好?

    十三摇摇头,道:“说我这里忙着,今晚就不回去了,让王妃歇着吧。”

    来人退去,小心掩上门,只余半扇纱窗透进半室月光。

    允祥一点都不想知道皇上那几个儿子的事,不管是好是歹,皇上想立哪个,不想立哪个,喜欢哪个讨厌哪个,统统跟他无关。

    先帝时他经历过的事大概是把他的胆子吓破了。

    他现在只想效忠皇上。

    坐到整个人都发僵了,允祥理清了一团乱麻的思绪,打定主意后方喊人进来洗漱更衣躺下。外面正好敲过三更鼓,平日这时他都该准备起床去圆明园伴驾了。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交待道:“今日无须去园子,待我歇到卯时起来再说。”

    底下人都低低应下,静悄悄的退出去。

    圆明园,万方安和。

    昨晚上四爷睡得不错,早上起来看着也很好,下午突然就把弘晖等一群阿哥都叫过来了。

    他这突出其来一笔让李薇吓了一大跳,自从听说阿哥们进园子就担心不已,结果过一会儿听人来报,说四爷带着阿哥们去钓鱼了。

    ……

    形容一下的话,那就是那一刻她真的有种四爷是来自外星球的外星人。

    昨天还气得不轻,今天就云淡风清的带着孩子们钓鱼?

    她还有些不相信,倾身问道:“……真的在钓鱼?”

    其实昨晚上四爷发火是小范围的事,直接看到的是勤政亲贤殿里的大人们。就连李薇也是从四爷的反应里猜到的。

    所以赵全保他们这些没看到四爷发火的人,都以为皇上今天的心情很好,昨天还打了半晚上的水袋呢(……)。

    他就笑嘻嘻的说:“可不是?奴才都瞧见了,万岁爷跟阿哥们在湖边蹲了一排,万岁爷还教阿哥们挑鱼多的地方下杆子呢。”

    其实四爷在钓鱼上也是个半桶水,以前他带着她在园子里坐楼船,他亲自下杆时都钓不上来,交给太监们来钓都能钓上来。

    李薇就觉得他教孩子们下杆……估计鱼儿们也不会看在万岁的金面上赏脸咬钩。

    四爷带着弘晖他们钓了一下午的鱼也没把人送走,而是带着他们钓上来的在天快黑时去畅春园,说要给太后送鱼。

    李薇没有跟着去,她多少有些猜到他的意思了。

    是想营造天家亲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之后几天都是这样,四爷像是完全没有受到流言的影响——她也终于知道四爷发火的原因就是那个流言。她这边是从赵全保那里听说的,倒没想到四爷都快被气炸了。

    是他的感情太丰富,还是她想得不如他深刻?

    不等李薇再深入挖掘下她和四爷的差距,他突然跟她说要请西洋画师来作画。

    这个好!

    李薇就跟着四爷一起打扮来打扮去。他竟然还找来了西洋人的假发,就是tvb法庭剧里法官要戴的那种,头一次看到他戴上时,她居然觉得看到他前面也有头发很不习惯。

    四爷问她怎么样时,她当然说看起来好棒,真好之类拼命夸他,他却戴着假发冲她一脸严肃的说:“又哄朕?”

    不过他戴假发穿的倒不是法官袍,而是那种法国宫廷贵族的衣服,就是下面穿紧身裤和白袜子的。

    这可真的让李薇再也说不出‘好看’的打扮。

    事实上自从他穿上这一身后,一从屏风后出来她直接看傻眼了。

    四爷这回却特意了,穿着这一身去那法国画家面前招摇,那法国画家传教士学了一口流利的京话,竖着两个大拇指,又作揖道:“万岁穿起来比我们的国王还好看!比我们宫廷里最优雅的绅士还要优雅!比我们那里最受女人欢迎的骑士还要威武!”

    其实这个传教士的打扮也很奇异,他的头发是用小麦粉染白的,让人担心他一动就会掉面粉就算了,可他偏偏还穿着清朝的补子服,戴着官帽。然后官帽后面垂着一条黑亮的大辫子。

    不过这下他和四爷站一块倒是和谐了。

    然后四爷摆姿态让他画,就是一般西洋画的肖像画,上半身的那种。

    李薇就在一边旁观。

    底稿打完后,四爷就去换了衣服办正事了,传教士退下去别的地方继续画。直到下午李薇都忘了这回事了,传教士求见说已经定好稿子了,想拿来让万岁看看,如果没问题就照这个画了。

    当时他们正在吃点心,四爷放下茶让人把传教士的画拿上来,人就不见了。

    李薇凑过去看,见这个传教士还是画了很多张的。其中有一张的稿子特别奇怪,中间明显缺了很大一块。

    她指着问,四爷看了下就说:“这里朕让他画的时候把皇后加上。”

    她顿时觉得问了还不如不问,他那边牵着她的手说:“朕不耐烦见她。这画师说他能不见人就画出来,方才正好。”

    “日后朕与你一起画一幅。”他笑着说,打量着她的神色道:“刚才是不是又吃醋了?”

    李薇马上说没有,可他根本不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就当是一小章吧,上午一般时间都不多,下午这章会大点

第381章 腹黑

    那画师的本事确实不小,就替四爷画过一回肖像,回头就把四爷的脸安在各种人物场景中,画出来维妙维肖的。虽然都是一个表情,一个角度的脸,但看起来确实很有穿越感。

    所以他把皇后也给安在画中就一点都不出奇了。

    四爷也来了兴致,让画师给她画,给弘昤画,把弘昐等人叫过来画,画了有一摞让人抱着一字排开的举着,实在是叹为观止。

    弘昐他们过来也是打个底稿画个脸,然后就可以等着画师把他们画进各种场景中了。等画一出炉,她再把孩子们叫过来看,个个都稀奇得很。

    之前让她比较担心的弘时和弘昐之间的兄弟情谊也丝毫没有被影响。

    弘时是自从四爷给他加课加老师后,一来就抱怨太累了功课太多了写不完,然后就悄悄告诉他二哥和三哥都帮他呢,老师布置下来的书一时看不完没关系,二哥先看过一遍后给他写个提纲主要内容中心思想什么的,老师布置下来的文章一时来不及写完也没事,三哥帮他先打个草稿,他就着这个草稿再发挥下就行了。

    李薇小松一口气,跟着就支持他们兄弟互相帮助,还提醒他们小心点别被老师发现了,最重要的是不能被他们阿玛发现,那就坏菜了。

    弘时欲哭无泪:“皇阿玛大概已经看出来了……最近功课越来越多了……”

    李薇摸摸他的小脑袋,塞了他三盒水果让他带回阿哥所跟哥哥们分着吃了,等四爷回来她去问,果然四爷心定神闲的一笑,道:“朕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弘时大概是只顾背书,功课都交给弘昐和弘昀替他完成。那文章一看就不是他写的出来的,活脱脱是弘昀的手笔。”

    这就好比大学生帮小学生写感想作文,题目是《周总理的伟大一生》大概类似。大学生思想的广度和深度都不同,小学老师在一堆小学生作文里突然看到一篇有理有据,内容极为高大上还催人泪下的作品,如果不是这孩子天赋异禀,那就是家长帮忙了。

    “既然他们有这个心,朕怎好不成全?”四爷轻轻吁了口气。天知道他有多高兴这三兄弟还这么要好,他这个当阿玛的自然要帮他们一把。

    他把素素拉过来安慰她:“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好孩子,朕心里有数。”说到这里他笑了下,道:“你这做额娘的要是心疼,就多给他们送些东西。”

    每到夏天,瓜果桃梨是最多的。可是宫里的供给比较变态,它有数量的限制。虽然看起来很多,比如瓜一篓,桃一筐,但好吃的少。比如荔枝就是限量供应的,它就不在阿哥的水果份例单子上。

    通俗点说,宫里的份例是凭粮票供应的,外面这东西到处都是,拿银子就能买,但宫里份例没有你就是吃不到嘴里。

    而圆明园里好就好在它不是紫禁城,各种规矩弹性大,不会有人不长眼的拿在宫里的规矩来要求园子里的人。在宫里李薇给孩子们开小灶还要在意一下影响,要偷偷摸摸的。在这里就完全没这个顾忌了。

    她也不多送,送过去阿哥所里虽然有冰箱,不过那东西统一放在阿哥所膳房里,小院里有是有,但只有在阿哥所送来冰后才使用。所以李薇都是按人头送,四爷看过一次说她太仔细,就这么一盘盘的给,一口气送个一二十篓的不就行了吗?

    李薇用阿哥所没冰窖给解释了。

    四爷哦了声,点头道:“有道理。”

    不过第二天他又转回来找她说:“你昨天又把朕给哄过去了。他们的院子里没有,膳房不是有吗?你送过去放在膳房的冰窖里不就行了?”

    她也早就想到第二个理由了,“我是想多让人去看看他们。虽说就隔这么远,在宫里也不常见,但出来后总是不放心。”

    四爷就笑,道:“朕就猜你是想儿子了。”然后就由着她天天让人回宫送水果。

    总得来说,李薇获得了每天在宫里刷存在感的允许。宫里的消息也一刻不停的送到她的面前。

    虽然四爷到底也没告诉她长春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宫里也死活打听不出来,能打听到的就是弘晖那里死了一个宫女,长春宫少了一个太监总管。

    四爷的话还是管用的,他不想让人知道,宫里就真的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赵全保身后的长春宫的势,常青的手腕卓绝,最后也只能得出长春宫的事只怕关节在曹得意身上。问题是人家曹公公就这么人间蒸发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宫里的小道消息更是多种多样。

    有说曹得意是告老还乡了——有四十岁不到就告老的吗?御膳房刘太监往哪儿站呢?

    有说曹得意是投井了——这是宫女投井的故事听太多的。

    有说曹得意让鬼抓了——这是想像力比较丰富的。

    还有说曹得意被永寿宫赵全保和常青给敲闷棍敲死了,尸体被装在夜香车里早就运出宫了。

    如果李薇不是永寿宫主位,她还真觉得最后这个猜测最接近真相。

    可惜她这么笑着问赵全保的时候,吓得他跪在地上死活不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他是想过要陷害曹得意,找几个人敲他的闷棍再扔井里。

    “后来想想为这孙子不值得,所以奴才后来想了主意,想拱长春宫的二把手上位。”赵全保还真有这个计划。

    太监嘛,没了根后人生的追求就剩下权和钱了。长春宫再冷清里面也住着皇后呢,曹得意下面有贰心的人还真不算少。赵全保手上有银子也有人,这主意他连常青都没说,就想着把曹得意拱下来后再露出来。

    虽然是水磨功夫,不过一旦成了,长春宫从此就安生不了了。

    能拱下一个曹得意,自然能拱下第二个,第三个。

    长春宫风气一坏还有什么可愁的?他们自己就能闹起来,他们永寿宫只管在旁边架柴泼油就行了。

    李薇哭笑不得,反省她大概没有说笑话的天分。天知道她的本意根本不是谴责赵全保想敲曹得意的闷棍,可能是她三观不正?她还挺喜欢这种快意恩仇的做法的。

    等见了四爷,他一向喜欢拿她说的事当消遣,她就把白天见赵全保的事全说了,连她当时怎么想的也说了。

    四爷就笑着教她,“是你站在你的敌人前面,拿棍子把他痛痛快快的打一顿好呢?还是你串通他别的敌人,看着他的敌人把他打一顿好?”

    应该是第二个吧?

    她正要选后者,他又说了第三个:“要是最后他的朋友把他打一顿,而这一切其实是你悄悄布的局,可不管是他还是打他的朋友都不知道。这个怎么样?”

    第三个最高段。

    无庸置疑。她道。

    四爷笑了,带着点回忆的味道说:“朕还小的时候,喜欢第一种。待大了些,觉得第二种好。现在朕想学学第三种。只是如今仍不得要领啊。”

    李薇想说其实您已经很厉害啦,有最高的地位,最大的权力,还想修习最高深的手段,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乌拉那拉氏一族子孙众多。族长是皇后长兄星辉,但其父费扬古追封的一等公却是给家里最小的弟弟五格袭了。

    从此乌拉那拉一族就分成了两边,一边以族长星辉为首,一边以其幼弟五格为尊。

    如果说以族长论,况且又是长兄如父,自然是星辉占大头。

    但宫里单凡有赏赐都是五格接旨。进宫给皇后请安,也是五格的福晋递牌子。大嫂想进宫见见皇后说些私房话还要来求弟妹。

    自然家里就越来越乱了。

    偏偏两家都有儿子在大阿哥身边。

    星辉之子丰生额一直就是四个哈哈珠子里的老大,而五格的儿子刚安打小就娇生惯养的,只会窝里横,一出去就趴窝。所以一直以来这四个同族的堂兄弟在大阿哥身边还算合平。

    但五格受封爵位后,自然就搬到了府里最好的正院去住了。这里以前是皇后的阿玛费扬古和其母觉罗氏的住的。后来二老相继去世后,就由长子星辉住了。

    但爵位这么一下来,星辉麻利的就把院子腾出来给弟弟住。兄弟二人还推让了好一阵子。

    最后星辉是个好大哥,五格是个体贴兄弟的好弟弟。兄弟两人算是说好了,五格才搬进去。之后五格也不掺和族里的事,星辉的族长照旧还干着。

    但时日一久这意思慢慢的就不对了。

    爵位这东西都是传子不传弟的,等于五格百年之后,接这个一等公的是他的儿子刚安。星辉再住在那府里就不自在了,这到底算谁的府呢?外面的牌匾是一等承恩公府的啊。

    恰在这时,皇上赏了个宅子给星辉。

    星辉立刻就带着家小搬出来了。他身上还有个副都统的衔,托人找上怡亲王递了道谢恩的折子。

    新宅自然就是副都统府了。

    星辉从怡亲王府出来时已经天黑了,他在怡亲王府坐了大半天才见着刚刚回府的怡亲王。王爷也是刚从圆明园出来,一见他就笑着上来拉着他道:“路上就听人说是你来了,真是我的罪过。快进来。”

    星辉的年纪跟直郡王差不多,怡亲王在星辉面前真像差了一辈的人。但星辉不敢拿大,受宠若惊的被怡亲王拉进府里去,又是让茶又是谢座的。

    还是两盏茶后,他看怡亲王面带疲态,回来后都没顾得上去后面见家人就坐下陪他说话,这才匆忙告退。

    怡亲王还要留他,后来见天实在是太晚了才作罢,还亲自送他出府。

    星辉这一趟去的心里热烫烫的。

    都说万岁待皇后好,刚登基就大加封赏,家里几个兄弟,连早已去世的阿玛额娘都有追封。这还能不好?

    可好不好的,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只说星辉,他这么长时间都未能蒙万岁召见,别说像今天跟怡亲王一道坐下饮茶说话了,连亲见万岁磕个头都没有过。

    不只是他,五格刚受封承恩公时也曾激动的给万岁递谢恩折子,还去宫门口请见。可候了半年都没被宣过一回。

    那段时间他也曾劝过五格,万岁日理万机,见的都是候差的官员,像他们这种身上无官的去了也就是奉承皇上,只怕皇上也不爱听。

    家里几个兄弟是都有恩封,但说白了一个实权的都没有。他这个副都统也不管事,上头还有个正的呢。自从星辉接了这个副教统的职位后,心里就清楚这是万岁看在皇后和大阿哥面上给的恩典,不是图他能做出什么成绩来。

    不客气的说他在这个位子上只要不出错就是成绩了。

    可今天怡亲王跟他说的意思,好像是万岁打算用他了?

    这叫星辉是既兴奋又不安。他真怕自己刚才是听错了怡亲王的意思,说不定怡亲王就是平常普通的捧他一下?客气两句?他这就认真了。

    他坐在马上魂不守舍,等回到府里随从喊他下马时才刚刚回神。

    星辉摇摇头无奈的笑了下,下马往府里走。要是这时能找人商量下就好了。他头一个想起的就是五格,可是跟着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管如何,五格虽然是他的弟弟,但也是个大人了。以前兄弟两个相安无事时也曾时常坐在一起商量事情,但现在五格对着他,总难免带出一种指点的意思来,叫星辉心里不快。

    还是明天请二弟和三弟过来一趟吧。

    回到屋里时,见妻子正坐在灯下做针线,星辉不由得道:“灯这么暗小心坏眼睛。”

    妻子抬头笑道:“不坏,手里不做点什么心就静不下来。”

    星辉笑道:“这都搬过来快一个月了,你怎么还静不下来?”

    “这怎么能一样呢?”妻子过来替他更衣,轻声道:“这是咱们自己家,过了半辈子了才发现自己住在别人的屋檐下,你让我怎么习惯得了?搬出来后,我这心里比吃了仙丹还敞快。孩子们现在也不吵架了。”她顿了下,抱着星辉的衣服肯定道:“这日子真是千金都不换。”

    星辉好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家做主的好处?

    “你也不用再说了,我不会说要搬回去的。放心吧。”他道。

    妻子把衣服给丫头拿走,给他端了杯茶过来,叹道:“我不是怕你改主意嘛。你替乌拉那拉家操了一辈子的心,到头来全成了给别人做嫁衣了。”

    乌拉那拉家本来就是长子继承一切,所以按说家里的一切,不管是宅子还是外面的田庄都是星辉的。

    但五格突然袭爵,他这爵位是从费扬古那里得的。所以乌拉那拉家的家业全都是五格的了。

    不管怎么说,也没有老父把爵位给一个儿子,再把家业给另一个传承下去的道理。

    提起这个,星辉也难掩郁气。

    妻子看着他的神色,不由得放轻声音道:“之前你们兄弟之间说好的,爵位归爵位,你还是他们的大哥。我想着怎么着都是一家人,计较来计较去也没意思。可是你是一心为兄弟了,结果兄弟却都有别的意思。”

    星辉深深叹了口气:“是我想错了。总想着他是弟弟,我这个当大哥的替他做主安排都是应该的。可是他的儿子都给他生孙子了,他也是个大人了,哪还有像个小孩子似事事都听我的?”

    时移世易。古来如此。

    他们刚要搬出来时,下面的三个弟弟都拦着,妻子想着多亏星辉心里有儿子,为了丰生额的前途着想,不想让他日后一直看着五格的脸色长大才愿意搬出来,可五格他们还是不死心,时常过来想劝星辉再搬回去。

    妻子私底下忍不住说了句狠话:你替五格当了半辈子的牛马,是想让咱们的丰生额替那刚安当一辈子的牛马吗?

    星辉想到儿子,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

    怡亲王今天说的事,虽然他一时还拿不准,但回来后仔细想了想,怡亲王话里的意思当不是在开玩笑。

    见妻子还是不放心他,星辉不由得想先安安她的心,就道:“今日去给怡亲王请安,王爷跟我说年后万岁大概会给我个实差。”

    妻子一下子就怔住了,回过神来不敢相信的颤声问他:“你不是在哄我?”

    星辉坐起身扶着她道:“我哄你干什么?王爷亲口跟我说的。”

    妻子双手合什:“真是老天保佑啊!”

    星辉看她都忍不住哭了,又是感慨又是心疼,替她擦了泪道:“哭什么呢?”

    妻子抱着他道:“你当我是为了自己哭吗?我是女人,到头只在屋里打转,就是跟妯娌们有些小口角也不碍事。我是替你,替丰生额啊。你们是男人,不能一展抱负这日子还怎么过?你在家里当了半辈子的大哥,五格刚受封爵位时还好,你看你这两年老了多少?出去说是我阿玛也有人信。”

    星辉刚被她说的心酸,听到这里就忍不住笑起来。

    妻子收住泪,叹道:“你倒算了,毕竟也是抱孙子的年纪了,何况也算风光过的。哪怕日后就这么吃老本享清福也能过。可丰生额还小啊,他才刚刚出头,难道就让他这辈子都被刚安那个没用的小子压在下头?”

    星辉听着妻子的话,慢慢下定了决心。

    妻子还在说:“我生的儿子我有数,刚安那脾性这辈子都只适合在家里做个富家翁,他连丰生额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星辉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吧,就算是为了儿子,我也会好好干的。”

    第二天,十三爷进了圆明园却没在勤政亲贤殿里见着万岁。倒是苏培盛在这里等着他,一见他就笑道:“王爷,万岁让奴才这里等着您呢,您随奴才来。”

    十三爷还想着一会儿怎么跟四爷说昨晚回去碰巧见着了乌拉那拉·星辉,他那个副都统多少可以动一动。不大不小的才好跟五格打擂台。

    他不管贵妃跟皇后孰忠孰奸,他也不管弘晖与弘昐是贤是愚。

    他只认万岁,四哥。

    万岁说谁是忠的,他就相信他是忠的。万岁说哪个是贤的,他就护着那个贤的。

    乌拉那拉家既然清白不了,那他就要把它给撬开一条缝好施展。

    让十三没想到的是万岁没在万方安和,而在杏花村。

    远远的走过去还看到一个半旧的酒招子竖在屋前,迎风招展。

    十三笑了起来,苏培盛凑趣道:“王爷别瞧这东西旧,可不好找呢。酒招子那都是酒家的招牌,还是找人花银子买来的呢。”

    不过万岁嫌那酒招子上的字不好看,他亲自写了一幅杏花村酒,让人把上头的字给拆了重新绣。

    等十三走进去才看到万岁爷正扶着一把犁,贵妃穿着粗布碎花的衣服坐在旁边一个石头墩子上,头上还包着一块花头巾。

    十三爷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等看到一旁的西洋画师就明白了。

    四爷一眼看到他来了,笑道:“十三,你也去换一身出来,让他把咱们哥俩儿画一块!”

382、帝王心术

    十三爷一大早的奔圆明园来是有正事的,无奈万岁爷好风雅(?),他就只好先舍命陪君子,等万岁玩爽了就可以去谈正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四爷说要扮老农让画家画下来,李薇就说老农都是天不亮就要去下地的,结果就启发了他也要天不亮去下地。

    其实他平常起床也是这个时辰,不过是把天不亮就去读书换成去下地而已。

    比较悲剧的是画家,被太监请过来时两眼发直一脸睡意,有些像李薇早年的初中同学上早自习时,等老师一走他们就把书往前一竖,趴下大睡。

    传教士当然没那么好运能有张桌子可以趴,再来本书可以挡下脸。

    所以他给李薇表演了什么叫站着睡着。

    趁着四爷没发现,她让那太监提醒下传教士。太监悄悄戳了他一下,结果这传教士一醒过神来就竖大拇指夸:“万岁爷比我国的国王还要英雄!!”

    她发现这传教士夸四爷的头一句肯定是拿法国国王开涮。

    等十三爷换好衣服出来,四爷那边已经摆姿势摆了有一会儿了,此时天已发白,朝阳给杏花村前的这片田地洒上了一层金光。

    十三爷就恰好看到在清晨的阳光下,四爷的辫子有黄有白,还乱糟糟的。

    哦,假发。

    十三爷笑着称赞了句:“万岁这辫子真是不错,可否借臣弟一条?”他也栓上,扮就扮像嘛,陪皇上玩要玩到尽兴。他是一个负责任而且很有职业道德的人。

    四爷一勾头看到他背后的大黑辫子,马上叫人:“快来给你十三爷打扮上。”

    于是苏培盛就带着太监抬着凳子高几梳妆匣多宝阁等一系列工具跑过来,就在田里给十三爷现画起来。

    传教士画师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一直在画。

    背后的事,十三爷是看不到的,但他听到了四爷的指点:“多分几缕……分开染……”

    他就感觉到辫子被解开了,然后被分成了好几股,再然后就是刷刷刷。

    看十三爷一头雾水,四爷好心解释,而且有点得意:“前几日瞧见这画师用小麦粉染白发,今天朕想扮老农,贵妃就给朕出主意也用小麦粉来染。”

    他话里话外都是‘朕的贵妃真好’,十三爷也习惯了,曹得意已经砍了,是非曲直万岁已有定论,此时他就附和道:“这样倒好,比别的染料好。”

    四爷就像别人夸他的孩子功课好一样高兴起来,还跟十三接着显摆:“百姓的头发多是枯黄的,贵妃就让人将黄豆、绿豆磨成粉给朕用。”

    十三呵呵,他不能跟着万岁夸贵妃,只能点头表示‘这真是太聪明了’。

    他不吭声不代表四爷就不说话,四爷一面摇头一面含笑说:“贵妃说朕的头发黑得像十八、九的小伙子,不染白染黄了扮老农一看就是假的。”

    十三微笑点头:“……”

    从十三爷到了之后,李薇就下台一鞠躬,回避到屋子里去了。她想着四爷刚才为了折腾这个没吃早饭,十三爷吃没吃不知道,反正一起送上去就行了。

    吃完这顿他们估计也差不多该去办正事了。

    她让人备膳,特意嘱咐换成粗瓷碗,粘豆包做大些,要是万岁问就说这是黄面窝窝头。

    十三爷那边终于头发染好了,刚摆好姿势(他帮四爷扶犁)不过一刻钟,传教士痛快的大出一口气,对四爷欢呼道:“万岁爷,臣画好了!”

    然后不用太监,自己扛了巨大的画板去给万岁看。

    四爷看草图确实打得不错,心满意足了,让传教士好好画,然后卿可以退下了。

    传教士退下,小太监帮他抬着画架。

    折腾半天只用了一刻钟的十三爷没有丝毫不满,高兴的说:“万岁爷,臣弟去把这个去了吧。”

    恰在这时,苏培盛笑呵呵的过来问万岁要不要用早膳。

    四爷连忙关心的问十三弟早上出来用膳了吗?

    十三用了,不过此时肯定要说没用,于是他摇头道:“臣弟今天出来的急了,没顾上。”反正就喝了一碗粥而已,现在肚子已经空得差不多了。

    四爷就道:“那跟朕一起再用一点。”然后就准备往屋里走。

    苏培盛心知贵妃特意准备的早膳摆出来,万岁肯定高兴,然后肯定会想在这田地旁边的瓜棚里用,连忙问了句:“万岁爷想在哪里用?”

    四爷怔了下,苏培盛赶紧解释:“贵主儿特意让人备的。”说着就抬上来给四爷看。

    其实还是那些东西,几样粥,大米粥小米粥绿豆百合粥粳米粥,几样面点,不过为了配合这次的情景,所以拳头大的馒头,脸大的羊奶饽饽,超大粘豆包(苏培盛说贵主儿说这个叫黄面窝头),还有大烙饼,有炒的绿豆芽小青菜土豆丝葱花蛋和京酱肉丝,还有豆瓣酱。

    四爷果然甚爱!喜笑颜开的拉着十三爷坐到瓜棚里去了。

    用大粗瓷碗喝粥时,四爷还说见过的老百姓都是蹲到田梗上吃饭的,不过那样实在太丧失,他做不来啊。因为语气过于遗憾,十三爷还小担心了一把万一皇上想去田梗上蹲着吃,他是跟万岁一起蹲还是忠言直谏一回?

    不过幸好四爷自己做不到免了这回折腾。

    听说四爷他们已经换过衣服去勤政亲贤了,李薇就算是能做自己的事了。

    她这边还真有件大事。

    六月初,弘昐就要成亲了。比较让李薇高兴的是在他娶福晋之前,他的两个格格都没怀孩子。虽然她自己是格格出身,但凭良心说她还是宁愿她的儿子们都跟自家福晋好好相处。不说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了,至少别闹得跟四爷和皇后似的。

    皇后对四爷有多重要,不是指这个人,而是这个位置。说白了,就跟嫁稀随稀,嫁叟随叟一样,女人嫁一个男人就要由着他来摆布半生。男人娶个老婆,只要不是心狠手辣,丧心病狂拿老婆当仇人待的,基本上这个位置上的人也能影响他半辈子。

    那是绝对没有后悔药的。

    送去弘昐未来福晋家的嬷嬷早在两个月前就回来了。这个嬷嬷按理说是她送去的人,让博尔津氏就此带在身边不是不行,但她偏偏多想了一步:这像不像婆婆在儿媳妇身边插人?

    其实这个小福晋进来后才十五,小着呢。自己就是小孩子,李薇送人过去看顾她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这是古代,就算现代当婆婆的送小夫妻一个保姆,不领小夫妻的薪水,也不服他们的管,是婆婆送来照顾他们的。

    儿媳妇肯定要不痛快的。

    古代,又是皇家,这事自然要更严重几分。

    李薇想了又想还是省了,一不小心被博尔津家误会,或者更严重被四爷误会,她何苦呢?

    她要给弘昐送嬷嬷,根本不用绕博尔津氏的这个弯子,直接给就行了。

    之前她让玉盏去博尔津家待过几个月,据她说的博尔津氏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极为体谅人。虽然还没有长久相处过,但她听到后还是松了一口气。

    年轻小夫妻,掀了盖头才见第一面,有个能让步的就行。

    弘昐看着脾气好,其实并不爱让人。他的让只是看起来让了,其实在他来说那叫退。退是为了进。他今时今日退一步,是为了日后进上百步千步。

    他要会让只会对着她这个额娘,或弘昀等兄弟姐妹,或者对四爷。

    但是对博尔津氏,她很确定他不会让。

    由弘昐身上看四爷总会给她新的启发。在弘昐看来,包括博尔津氏在内的他身边的宫女,太监,格格,伴读,哈哈珠子,还有教他的老师等,全都是他的人。

    他所要做的不是让他们,而是驯服他们。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要求绝对的地位和权威。只有他们来适应他的,没有他去适应他们的道理。

    李薇所能做的就是让他给博尔津氏更多的机会,还有更多的提点。以求他们两个能有个好结果。

    当然,如果一切顺利,两人一见就对眼就太棒了。她可没有强求儿子必须多子多福,后院里必须要有一堆不同女人生的十七、八个孩子才行。博尔津氏跟弘昐,只要她不是像皇后和三福晋,李薇都不会插手。

    让两个小年轻自己折腾去吧,新婚小夫妻最忌讳双方父母掺和,那必然会小事变大事,大事变离婚。

    进入五月后,弘昐成亲的事就成了京里的一大盛典。

    但当四爷跟李薇说弘昐成亲他不打算回紫禁城时,她真心松了口气。

    关于太子位这个东东,咱们还是尽量低调点好。就跟得奖前都要谦虚点一样,万一不成那不是丢人嘛。

    李薇一直都觉得四爷真立太子的时候,大概就是他挂的时候了。那时她在不在还两说,就算在,日子也不可能会像有四爷在时那么逍遥。

    就像太后,虽然四爷当皇上之后她看着是幸福多了,能压着斗了一辈子的宜太妃等人了,能在畅春园一玩一夏天了。

    可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不能戴好看的首饰。哪怕听个戏,都要借小辈们的孝心,不敢叫到宁寿宫去听。

    这种枯坐的日子哪怕能活到一百二呢,有什么滋味呢?

    所以四爷再孝顺,太后还是一日日的老了。快得很。康熙爷那会儿,李薇年年进宫磕头,觉得太后都没怎么变。现在看她真是不一样了,每一年都能看出来老了。

    可能是心态的关系吧。太后不是指着儿子过日子的人,她从当年起就是指着康熙爷过的,康熙爷才是她的重心。

    其实李薇觉得太后已经很坚强了,她好像更在调整重心,把重心换成四爷。

    以前都是四爷追着太后献孝心,今年搬到畅春园后,太后开始常常让人过来问四爷,睡得好吗,天冷记得加衣,天热别热着了,要消暑也要少吃冰,屋里冰山不要摆太多,不要离冰山太近。

    四爷的感觉也不错,不过大概还是有点不习惯,太后让人来关心他,他的反应太正式了,端正站起肃手领训,面容严肃认真。

    听完坐下后也是公式般的加倍给太后关心回去。太后问他十句,他还二十句这样。

    ……这对母子都需要更多的磨合啊。

    “朕不回去,你就陪着朕留在园子里,等他们在宫里行完礼了,再叫到园子里来见见,到那时也能自在些。”四爷握着她的手,很体贴的跟她商量。

    李薇连连点头:“这样好,就听爷的。”

    四爷明显看着是感动了,又给她许了一堆愿,比如如果她想多跟儿子相处下,就留他们在园子里多住几天。

    李薇说不用,小夫妻刚成亲应该让他们独处,放在园子里天天挨着万岁和贵妃,谁放松得下来?

    这么说回宫有皇后,也不怎么合适。

    她想到了但没说,可四爷的脑子转得比她快得多,当然也想到了,然后可能以为这就是她的心事?于是大笔一挥道:“那就干脆在圆明园旁给弘昐赏个园子吧。”

    李薇:“……”论有个皇帝爹的好处。

    仲夏的八爷府上还是没什么人气,偌大的院子里都看不到人来回走动。郭络罗氏坐在屋里懒洋洋的摇着扇子,两个丫头一声不吭的坐在凳子上做针线。

    外面的蝉叫得厉害。

    闲的时候,有时恨不能大喊大叫几声。

    郭络罗氏看着丫头们,心里挺羡慕的。她们至少还有个伴能说说话。

    她连伴儿也没有。

    去平郡王府时说起来,曹佳氏给她出主意让她找两个消遣,做针线听戏都行。说不到一会儿话,奶娘嬷嬷就来找曹佳氏说孩子的事了。

    郭络罗氏跟着就告辞了。

    像她这个年纪的妇人每日里忙的不就是儿子吗?

    可她偏偏没有儿子。

    她就这么坐在屋里从窗户看着外头的院子,日头的影子慢慢斜到西边,暑气散了,院子外头走动的人变多了。

    屋里的丫头收了针线,把已经化成水的冰山挪出去,再过来问她:“福晋,要不要备晚膳?”郭络罗氏怔了下,道:“去前头问问,看爷今天回不回来用?”

    丫头们答应着去了。郭络罗氏却是心里有数的。

    ——要是八爷在府里,这时早就该让人来给她说了。

    ——要是他从外头回来了,也早就有人跑来告诉她了。

    果然丫头们去而复返道:“爷今天去庄子上了,留了话说晚上未必能回来。”

    郭络罗氏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看丫头在她面前站得可怜才没精打采的说:“那就摆吧,简单点,我也没什么胃口。”

    等膳送上来,外面华灯初上,院子里各处都点了灯,引得小虫子、小飞蛾往灯笼上扑。

    她看着面前的饭菜一点都不想吃。

    心里想的却是……八爷跟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让老九给他从江南寻了几个瘦马放在庄子上,之后就时时去庄子上过夜了。可笑她一直都以为他是去办正事的。要避着人所以才去庄子上,要招待人,所以才买瘦马。

    ——不,八爷一定是因为这些原因才买人,才留在庄子上不回来的。

    郭络罗氏简直像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人痛苦,她认为八爷就是在庄子上逍遥,什么招待客人?瘦马根本就是他自己用的!

    一个人却坚持相信八爷,他肯定是有理由的。

    但还有一个声音被死死压在心底。

    八爷为什么会这样对她?

    ——因为他知道了良妃的事。他相信了当时的流言。

    那是不是流言?连郭络罗氏自己都分不清。但她很确定就是当时听到流言后她的反应不对,才让八爷猜到了什么。

    她现在想对他分辨都无从分辨起。

    她宁愿上公堂,三木加身,酪刑熬遍,这样八爷就会相信她没有对不起良妃。

    可是他们不会上公堂,八爷在心里就给她定了罪。然后他一句不问,提也不提的就渐渐给她离了心。

    她要怎么说呢?

    说了会不会显得她心虚?

    她没有对不起良妃……当时那只是一时之气,她真不知道会给良妃那么大的打击。之后她也害怕了啊,她怕得不敢再面对良妃。而良妃不知是不是也讨厌她了,不再像之前待她那么亲近。

    就这么阴错阳差了。

    直到良妃就这么没了,死前甚至一句话也不肯给她交待。她跪在她的榻前求她给八爷留句话,她一字不吐。

    她好狠的心啊!

    寂静黑暗的深夜里,郭络罗氏在床帐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八爷,八爷……

    她只剩下他了。求老天爷发发慈悲,别让他不要她……

    庄子上,八爷对何焯对坐,对面饮酒。

    八爷笑道:“我实在是想不透了。二阿哥成亲这么大的事,万岁就能带着贵妃在园子里待着不回去。”

    何焯道:“万岁是个慈父,自然是想保全儿子们的。”

    “是啊。”八爷点头,“何况又是贵妃所出的二阿哥。虽然打小没见过这个侄子几次,但猜出猜得到,皇上早年也是相当看重他的。”

    “可是二阿哥带着二福晋去圆明园磕头时,他偏偏又赐下了紧挨圆明园的一座园子。然后又给大阿哥也赐了一个。”八爷实在是想摇头了,“前头还说他想护着二阿哥,刻意冷冷如今的局势,转头就又把二阿哥给显出来了。”

    “这么一来,谁不会以为大阿哥这园子是托了弟弟的福才有的?这叫大阿哥如何自处呢?”八爷顿了下,放下手里的酒杯,轻轻叹了口气,道:“皇上这副作态,倒让人想起当年的直郡王和理亲王了。”

    何焯也不免沉吟。当年康熙爷就是让人猜不透,总是好像一直在捧理亲王,转头就让直郡王和八爷下理亲王的面子。说是宠爱直郡王,一面也毫不容情的削直郡王。

    翻手云,覆手雨。

    帝王心术。

    八爷起身,望着孤悬天际的月亮,悠悠道:“君心难测……”

    这下让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是把宝押在大阿哥身上?

    ——还是贵妃之子的身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82章 帝王心术

    十三爷一大早的奔圆明园来是有正事的,无奈万岁爷好风雅(?),他就只好先舍命陪君子,等万岁玩爽了就可以去谈正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四爷说要扮老农让画家画下来,李薇就说老农都是天不亮就要去下地的,结果就启发了他也要天不亮去下地。

    其实他平常起床也是这个时辰,不过是把天不亮就去读书换成去下地而已。

    比较悲剧的是画家,被太监请过来时两眼发直一脸睡意,有些像李薇早年的初中同学上早自习时,等老师一走他们就把书往前一竖,趴下大睡。

    传教士当然没那么好运能有张桌子可以趴,再来本书可以挡下脸。

    所以他给李薇表演了什么叫站着睡着。

    趁着四爷没发现,她让那太监提醒下传教士。太监悄悄戳了他一下,结果这传教士一醒过神来就竖大拇指夸:“万岁爷比我国的国王还要英雄!!”

    她发现这传教士夸四爷的头一句肯定是拿法国国王开涮。

    等十三爷换好衣服出来,四爷那边已经摆姿势摆了有一会儿了,此时天已发白,朝阳给杏花村前的这片田地洒上了一层金光。

    十三爷就恰好看到在清晨的阳光下,四爷的辫子有黄有白,还乱糟糟的。

    哦,假发。

    十三爷笑着称赞了句:“万岁这辫子真是不错,可否借臣弟一条?”他也栓上,扮就扮像嘛,陪皇上玩要玩到尽兴。他是一个负责任而且很有职业道德的人。

    四爷一勾头看到他背后的大黑辫子,马上叫人:“快来给你十三爷打扮上。”

    于是苏培盛就带着太监抬着凳子高几梳妆匣多宝阁等一系列工具跑过来,就在田里给十三爷现画起来。

    传教士画师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一直在画。

    背后的事,十三爷是看不到的,但他听到了四爷的指点:“多分几缕……分开染……”

    他就感觉到辫子被解开了,然后被分成了好几股,再然后就是刷刷刷。

    看十三爷一头雾水,四爷好心解释,而且有点得意:“前几日瞧见这画师用小麦粉染白发,今天朕想扮老农,贵妃就给朕出主意也用小麦粉来染。”

    他话里话外都是‘朕的贵妃真好’,十三爷也习惯了,曹得意已经砍了,是非曲直万岁已有定论,此时他就附和道:“这样倒好,比别的染料好。”

    四爷就像别人夸他的孩子功课好一样高兴起来,还跟十三接着显摆:“百姓的头发多是枯黄的,贵妃就让人将黄豆、绿豆磨成粉给朕用。”

    十三呵呵,他不能跟着万岁夸贵妃,只能点头表示‘这真是太聪明了’。

    他不吭声不代表四爷就不说话,四爷一面摇头一面含笑说:“贵妃说朕的头发黑得像十八、九的小伙子,不染白染黄了扮老农一看就是假的。”

    十三微笑点头:“……”

    从十三爷到了之后,李薇就下台一鞠躬,回避到屋子里去了。她想着四爷刚才为了折腾这个没吃早饭,十三爷吃没吃不知道,反正一起送上去就行了。

    吃完这顿他们估计也差不多该去办正事了。

    她让人备膳,特意嘱咐换成粗瓷碗,粘豆包做大些,要是万岁问就说这是黄面窝窝头。

    十三爷那边终于头发染好了,刚摆好姿势(他帮四爷扶犁)不过一刻钟,传教士痛快的大出一口气,对四爷欢呼道:“万岁爷,臣画好了!”

    然后不用太监,自己扛了巨大的画板去给万岁看。

    四爷看草图确实打得不错,心满意足了,让传教士好好画,然后卿可以退下了。

    传教士退下,小太监帮他抬着画架。

    折腾半天只用了一刻钟的十三爷没有丝毫不满,高兴的说:“万岁爷,臣弟去把这个去了吧。”

    恰在这时,苏培盛笑呵呵的过来问万岁要不要用早膳。

    四爷连忙关心的问十三弟早上出来用膳了吗?

    十三用了,不过此时肯定要说没用,于是他摇头道:“臣弟今天出来的急了,没顾上。”反正就喝了一碗粥而已,现在肚子已经空得差不多了。

    四爷就道:“那跟朕一起再用一点。”然后就准备往屋里走。

    苏培盛心知贵妃特意准备的早膳摆出来,万岁肯定高兴,然后肯定会想在这田地旁边的瓜棚里用,连忙问了句:“万岁爷想在哪里用?”

    四爷怔了下,苏培盛赶紧解释:“贵主儿特意让人备的。”说着就抬上来给四爷看。

    其实还是那些东西,几样粥,大米粥小米粥绿豆百合粥粳米粥,几样面点,不过为了配合这次的情景,所以拳头大的馒头,脸大的羊奶饽饽,超大粘豆包(苏培盛说贵主儿说这个叫黄面窝头),还有大烙饼,有炒的绿豆芽小青菜土豆丝葱花蛋和京酱肉丝,还有豆瓣酱。

    四爷果然甚爱!喜笑颜开的拉着十三爷坐到瓜棚里去了。

    用大粗瓷碗喝粥时,四爷还说见过的老百姓都是蹲到田梗上吃饭的,不过那样实在太丧失,他做不来啊。因为语气过于遗憾,十三爷还小担心了一把万一皇上想去田梗上蹲着吃,他是跟万岁一起蹲还是忠言直谏一回?

    不过幸好四爷自己做不到免了这回折腾。

    听说四爷他们已经换过衣服去勤政亲贤了,李薇就算是能做自己的事了。

    她这边还真有件大事。

    六月初,弘昐就要成亲了。比较让李薇高兴的是在他娶福晋之前,他的两个格格都没怀孩子。虽然她自己是格格出身,但凭良心说她还是宁愿她的儿子们都跟自家福晋好好相处。不说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了,至少别闹得跟四爷和皇后似的。

    皇后对四爷有多重要,不是指这个人,而是这个位置。说白了,就跟嫁稀随稀,嫁叟随叟一样,女人嫁一个男人就要由着他来摆布半生。男人娶个老婆,只要不是心狠手辣,丧心病狂拿老婆当仇人待的,基本上这个位置上的人也能影响他半辈子。

    那是绝对没有后悔药的。

    送去弘昐未来福晋家的嬷嬷早在两个月前就回来了。这个嬷嬷按理说是她送去的人,让博尔津氏就此带在身边不是不行,但她偏偏多想了一步:这像不像婆婆在儿媳妇身边插人?

    其实这个小福晋进来后才十五,小着呢。自己就是小孩子,李薇送人过去看顾她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这是古代,就算现代当婆婆的送小夫妻一个保姆,不领小夫妻的薪水,也不服他们的管,是婆婆送来照顾他们的。

    儿媳妇肯定要不痛快的。

    古代,又是皇家,这事自然要更严重几分。

    李薇想了又想还是省了,一不小心被博尔津家误会,或者更严重被四爷误会,她何苦呢?

    她要给弘昐送嬷嬷,根本不用绕博尔津氏的这个弯子,直接给就行了。

    之前她让玉盏去博尔津家待过几个月,据她说的博尔津氏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极为体谅人。虽然还没有长久相处过,但她听到后还是松了一口气。

    年轻小夫妻,掀了盖头才见第一面,有个能让步的就行。

    弘昐看着脾气好,其实并不爱让人。他的让只是看起来让了,其实在他来说那叫退。退是为了进。他今时今日退一步,是为了日后进上百步千步。

    他要会让只会对着她这个额娘,或弘昀等兄弟姐妹,或者对四爷。

    但是对博尔津氏,她很确定他不会让。

    由弘昐身上看四爷总会给她新的启发。在弘昐看来,包括博尔津氏在内的他身边的宫女,太监,格格,伴读,哈哈珠子,还有教他的老师等,全都是他的人。

    他所要做的不是让他们,而是驯服他们。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要求绝对的地位和权威。只有他们来适应他的,没有他去适应他们的道理。

    李薇所能做的就是让他给博尔津氏更多的机会,还有更多的提点。以求他们两个能有个好结果。

    当然,如果一切顺利,两人一见就对眼就太棒了。她可没有强求儿子必须多子多福,后院里必须要有一堆不同女人生的十七、八个孩子才行。博尔津氏跟弘昐,只要她不是像皇后和三福晋,李薇都不会插手。

    让两个小年轻自己折腾去吧,新婚小夫妻最忌讳双方父母掺和,那必然会小事变大事,大事变离婚。

    进入五月后,弘昐成亲的事就成了京里的一大盛典。

    但当四爷跟李薇说弘昐成亲他不打算回紫禁城时,她真心松了口气。

    关于太子位这个东东,咱们还是尽量低调点好。就跟得奖前都要谦虚点一样,万一不成那不是丢人嘛。

    李薇一直都觉得四爷真立太子的时候,大概就是他挂的时候了。那时她在不在还两说,就算在,日子也不可能会像有四爷在时那么逍遥。

    就像太后,虽然四爷当皇上之后她看着是幸福多了,能压着斗了一辈子的宜太妃等人了,能在畅春园一玩一夏天了。

    可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不能戴好看的首饰。哪怕听个戏,都要借小辈们的孝心,不敢叫到宁寿宫去听。

    这种枯坐的日子哪怕能活到一百二呢,有什么滋味呢?

    所以四爷再孝顺,太后还是一日日的老了。快得很。康熙爷那会儿,李薇年年进宫磕头,觉得太后都没怎么变。现在看她真是不一样了,每一年都能看出来老了。

    可能是心态的关系吧。太后不是指着儿子过日子的人,她从当年起就是指着康熙爷过的,康熙爷才是她的重心。

    其实李薇觉得太后已经很坚强了,她好像更在调整重心,把重心换成四爷。

    以前都是四爷追着太后献孝心,今年搬到畅春园后,太后开始常常让人过来问四爷,睡得好吗,天冷记得加衣,天热别热着了,要消暑也要少吃冰,屋里冰山不要摆太多,不要离冰山太近。

    四爷的感觉也不错,不过大概还是有点不习惯,太后让人来关心他,他的反应太正式了,端正站起肃手领训,面容严肃认真。

    听完坐下后也是公式般的加倍给太后关心回去。太后问他十句,他还二十句这样。

    ……这对母子都需要更多的磨合啊。

    “朕不回去,你就陪着朕留在园子里,等他们在宫里行完礼了,再叫到园子里来见见,到那时也能自在些。”四爷握着她的手,很体贴的跟她商量。

    李薇连连点头:“这样好,就听爷的。”

    四爷明显看着是感动了,又给她许了一堆愿,比如如果她想多跟儿子相处下,就留他们在园子里多住几天。

    李薇说不用,小夫妻刚成亲应该让他们独处,放在园子里天天挨着万岁和贵妃,谁放松得下来?

    这么说回宫有皇后,也不怎么合适。

    她想到了但没说,可四爷的脑子转得比她快得多,当然也想到了,然后可能以为这就是她的心事?于是大笔一挥道:“那就干脆在圆明园旁给弘昐赏个园子吧。”

    李薇:“……”论有个皇帝爹的好处。

    仲夏的八爷府上还是没什么人气,偌大的院子里都看不到人来回走动。郭络罗氏坐在屋里懒洋洋的摇着扇子,两个丫头一声不吭的坐在凳子上做针线。

    外面的蝉叫得厉害。

    闲的时候,有时恨不能大喊大叫几声。

    郭络罗氏看着丫头们,心里挺羡慕的。她们至少还有个伴能说说话。

    她连伴儿也没有。

    去平郡王府时说起来,曹佳氏给她出主意让她找两个消遣,做针线听戏都行。说不到一会儿话,奶娘嬷嬷就来找曹佳氏说孩子的事了。

    郭络罗氏跟着就告辞了。

    像她这个年纪的妇人每日里忙的不就是儿子吗?

    可她偏偏没有儿子。

    她就这么坐在屋里从窗户看着外头的院子,日头的影子慢慢斜到西边,暑气散了,院子外头走动的人变多了。

    屋里的丫头收了针线,把已经化成水的冰山挪出去,再过来问她:“福晋,要不要备晚膳?”郭络罗氏怔了下,道:“去前头问问,看爷今天回不回来用?”

    丫头们答应着去了。郭络罗氏却是心里有数的。

    ——要是八爷在府里,这时早就该让人来给她说了。

    ——要是他从外头回来了,也早就有人跑来告诉她了。

    果然丫头们去而复返道:“爷今天去庄子上了,留了话说晚上未必能回来。”

    郭络罗氏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看丫头在她面前站得可怜才没精打采的说:“那就摆吧,简单点,我也没什么胃口。”

    等膳送上来,外面华灯初上,院子里各处都点了灯,引得小虫子、小飞蛾往灯笼上扑。

    她看着面前的饭菜一点都不想吃。

    心里想的却是……八爷跟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让老九给他从江南寻了几个瘦马放在庄子上,之后就时时去庄子上过夜了。可笑她一直都以为他是去办正事的。要避着人所以才去庄子上,要招待人,所以才买瘦马。

    ——不,八爷一定是因为这些原因才买人,才留在庄子上不回来的。

    郭络罗氏简直像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人痛苦,她认为八爷就是在庄子上逍遥,什么招待客人?瘦马根本就是他自己用的!

    一个人却坚持相信八爷,他肯定是有理由的。

    但还有一个声音被死死压在心底。

    八爷为什么会这样对她?

    ——因为他知道了良妃的事。他相信了当时的流言。

    那是不是流言?连郭络罗氏自己都分不清。但她很确定就是当时听到流言后她的反应不对,才让八爷猜到了什么。

    她现在想对他分辨都无从分辨起。

    她宁愿上公堂,三木加身,酪刑熬遍,这样八爷就会相信她没有对不起良妃。

    可是他们不会上公堂,八爷在心里就给她定了罪。然后他一句不问,提也不提的就渐渐给她离了心。

    她要怎么说呢?

    说了会不会显得她心虚?

    她没有对不起良妃……当时那只是一时之气,她真不知道会给良妃那么大的打击。之后她也害怕了啊,她怕得不敢再面对良妃。而良妃不知是不是也讨厌她了,不再像之前待她那么亲近。

    就这么阴错阳差了。

    直到良妃就这么没了,死前甚至一句话也不肯给她交待。她跪在她的榻前求她给八爷留句话,她一字不吐。

    她好狠的心啊!

    寂静黑暗的深夜里,郭络罗氏在床帐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八爷,八爷……

    她只剩下他了。求老天爷发发慈悲,别让他不要她……

    庄子上,八爷对何焯对坐,对面饮酒。

    八爷笑道:“我实在是想不透了。二阿哥成亲这么大的事,万岁就能带着贵妃在园子里待着不回去。”

    何焯道:“万岁是个慈父,自然是想保全儿子们的。”

    “是啊。”八爷点头,“何况又是贵妃所出的二阿哥。虽然打小没见过这个侄子几次,但猜出猜得到,皇上早年也是相当看重他的。”

    “可是二阿哥带着二福晋去圆明园磕头时,他偏偏又赐下了紧挨圆明园的一座园子。然后又给大阿哥也赐了一个。”八爷实在是想摇头了,“前头还说他想护着二阿哥,刻意冷冷如今的局势,转头就又把二阿哥给显出来了。”

    “这么一来,谁不会以为大阿哥这园子是托了弟弟的福才有的?这叫大阿哥如何自处呢?”八爷顿了下,放下手里的酒杯,轻轻叹了口气,道:“皇上这副作态,倒让人想起当年的直郡王和理亲王了。”

    何焯也不免沉吟。当年康熙爷就是让人猜不透,总是好像一直在捧理亲王,转头就让直郡王和八爷下理亲王的面子。说是宠爱直郡王,一面也毫不容情的削直郡王。

    翻手云,覆手雨。

    帝王心术。

    八爷起身,望着孤悬天际的月亮,悠悠道:“君心难测……”

    这下让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是把宝押在大阿哥身上?

    ——还是贵妃之子的身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83章 熊孩子欠打

    关于四爷是皇帝这件事,李薇其实并没多大的感触。

    盖因四爷从来没当着她的面砍上好几百人,或者发动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或者发动人民再建个长城神马的。

    仔细回忆下,四爷当着她的面做得最残忍血腥的事就是赏苏培盛板子。

    所以她对他的恐惧更多的是自己吓自己的心理恐惧。一半是电视剧,一半是历史上众多皇帝加持后,四爷在野史中的名声又太响亮,她就很理所当然的敬畏他了。

    夏天的天亮得早,四五点时天就泛白了。

    四爷近来休息的很好,所以她就让人悄悄的在窗户外面挡一下,等他睡到自然醒再起来。人体其实是有自己的生物钟的,能睡到自然醒代表身体已经进入了良性循环。

    比起四爷整天都要按好几页的行事历做事,她每天除了在园子里转悠,隔几天去畅春园见太后外,其余的时间都是闲的。中午有空时还会歇个午觉。

    所以她这两天早上都醒得比他早,起来时他还躺在那里呼吸很轻的睡得正香。

    她就侧身看着他。

    晨光中的四爷看起来比醒着时有一种别样的魅力,通俗的说让她想把他一口吞下去。

    就像小时候跟堂兄弟姐妹一起分草莓吃,那当然是要赶紧先把自己这份给吃完,不然其他人吃完该来抢了。

    四爷就是她的草莓,不吞下去总有人在一边虎视眈眈。

    就比如长春宫……

    近半年来四爷一直跟她住在这圆明园,宫里的事几乎都没有去管。照四爷说的,他心上的人都带出来了,剩下那座空城就由着他们折腾去吧。显然指的就是东六宫的太妃和西六宫的皇后。

    李薇虽然听他这么说心里挺高兴的,但还是让赵全保或常青隔几日回去一次。

    四爷对付宫里的人就像七十级打十级,那简直就是砍瓜切菜一般容易。可对她来说,皇后是级比她高,装备或手速比不上她,是以两人总能堪堪打平。但也都是险胜。

    所以她不可能像四爷这么轻松真的就不去管宫里的事。

    而就像她对皇后的忌惮,皇后对她也是不可能安着好心。所以赵全保和常青探出长春宫的动静后,李薇有种第二只靴子终于掉下来的安心感。

    去年新年和先蚕礼时,皇后被病倒在长春宫不得而出。

    就算现在四爷住到园子里来了,宫里还是说皇后病重,宫外的人递牌子想见皇后,都用这个理由打回去了。直到今年的下半年才让乌拉那拉家的人一月进去一回,见见皇后本尊。

    李薇知道皇后绝不会拆四爷的台,说她没病云云。

    想想看也知道,是她病了,四爷担忧不已让她静养听起来好,还是她没病,四爷故意不让她见人,不让她出来的好?

    前者不但维护了四爷,更是没有把皇后已失宠的事大白于天下。除非她打算跟四爷拆伙翻脸,不然得罪四爷又没好处的事干嘛要做呢?

    所以就算乌拉那拉家的人见了皇后,出去说的也是万岁如何爱重皇后,每日是都使人回宫去问皇后的安康,还道圆明园里湖多水多,太医说皇后须静养不得挪动,水气重的地方也要少去,不然寒浸入体于凤体不谐。

    还道皇后见万岁畏暑怕热,亲自求四爷去圆明园避暑,四爷不舍皇后,皇后再三恳求,还请贵妃一道去照顾万岁。

    所以皇后是这般的贤明大度,宫里是如此和谐的一家,你们说皇后失宠全都是鸡肚,鸡肚知道不?

    大清皇室危机缓解了,赵全保和常青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她升起一股不安。

    据说居住在长春宫东配殿的恪嫔宋氏近半年来跟咸福宫的庶妃们非常要好。鉴于但凡跟长春宫挂勾的都有阴谋的可能性,赵全保和常青把这件事当成重中之重来对待,认真细致的追踪了半年,一直到现在还都在跟进当中。

    曹得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后,回长春宫的许姑姑应该是洗清了嫌疑,但是也很快借老病求去。现在长春宫里只有庄嬷嬷领着前后左右所有的事,连名义上的长春宫大总管太监都听她的调遣。

    庄嬷嬷有没有志得意满不知道,但赵全保很不屑的说现在的长春宫简直就是个筛子。

    曹得意再不好,本职工作干得还是相当不错的。他在的时候长春宫里连只老鼠都钻不进去,听说连苏培盛围着长春宫打转都只能忘而兴叹。

    可惜他再牛,在上头人的眼里也就是个臭虫般的小人物,落到现在生死不明的下场。

    敌人虚弱的时候,他们只要叹息两句就行了,该干的还要干。赵全保和常青就分做两条线潜入长春宫探消息去了。两条线是指他们各种的消息来源都不跟对方说,分别潜入的。李薇很怕发生地下党彼此不识身份最后打成一团的惨剧,让他们小心些别大水冲了龙王庙,那就可笑了。

    两人都说不会。因为在长春宫里打探消息的何止一两家?大家都是同行,碰见了心照不宣便是。不然拔出萝卜带出泥,卖了对方自己也落不着好。

    所以这是惯例,贵妃您完全不用担心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那里的同行太多了,一般认不出来是不是自己人,难度太大……

    跳过这些细枝末节,关于宋氏李薇还是有些了解的。要说认识二十年之后,宋氏突然一夜之间变了性子变得喜欢交际了,那她必然是让人给穿了。真正的宋氏从她刚进阿哥所时就是个安静顺从的人,虽然失宠多年,可有两个女儿的她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了。

    想想四爷后院里只有三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宋氏是其中之一,单为这个,太后赏东西从来都不会落下她。

    但另一方面,李薇也很清楚宋氏并不擅长有自己的主意。对待四爷或皇后,她都是顺从的。

    这事……与其说是宋氏突然变了个人,不如猜猜看是不是皇后的手笔?

    这么一想就顺理成章了。

    皇后并不是个容易消沉的人。庶妃的作用也显而易见,现在只看皇后如何安排才能让四爷去碰那些庶妃了。

    李薇这里说是担忧有一点,说是恶心也有一点,但最诡异的是兴奋。有打倒皇后,戳破她的盘算,让她再次狠狠认识到四爷心里只有她的兴奋。

    也有‘让一切早点结束,早点盖棺定论’的兴奋。

    从李薇进四爷的后院起,失宠的阴影就一直如影随形。她不可能永远受宠,四爷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前半辈子她还算能坦然接受,后半辈子她开始患得患失,现在她却想早一日看到这一幕,她就能早一日解脱了。

    一直持续的爱一个人,期待一个人真的很辛苦。好像心弦紧紧绷着,绷到最后她都盼着它能松一松。

    可四爷不先喊停,她就舍不得喊停。只要他还对她好,她就舍不得放弃那一点点的希望。

    年华易逝似流水。

    弘昐都成亲了,再说不老就像自欺欺人了。

    她不想做一个自欺的人。

    都说夫妻之间三年过激情,后三十年过亲情。

    她盼着能跟四爷之间早日过度到亲情。

    等四爷终于宠爱上了别人,她经过几番阵痛后,肯定会接受现实的。她不是个喜欢放弃人生人,所以只要给她这个环境,她自然就能自我调整过来的。

    有孩子,有孙子,她和四爷终究会找到另一种相处方式。

    可如果有那百分之一的希望,四爷见到了那些庶妃后仍然爱她,仍然舍年轻的女人而就她。

    这种童话般的想像总能让她心里泛蜜。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真的相信这世上真的还有爱情。

    她望着他脑子里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突然他冒出一句话才把她惊回神。

    “看着朕做什么?”四爷似醒非醒时就感觉到素素的目光,等他从舒适的梦乡中醒来,伸手往旁边一搭就碰到了她,再睁眼果然她就这么侧躺着看着他呢。

    他的手摸了下就抓到她的手,握了会儿后,四爷才撩开床帐子看窗户,见外面还是半暗的天还迷糊了下,跟着就想起肯定是素素又让人把窗户能盖住了。

    等他看到窗下条案上摆的钟表时,上面的指针正指在六点四十这个位置。

    他半是喜爱半是佯怒的轻轻拍了她一下才坐起身,喊人进来侍候。

    洗漱更衣用早膳,等他出去时已经七点半了。

    四爷记得今天该是弘时进园子里来,就顺口嘱咐道:“等弘时来了先让他去寻朕,朕那里给他留了功课。”

    弘时也真可怜,在宫里有四爷给的老师学不完,到圆明园来还有四爷给他准备的加餐。

    李薇答应着,跟在他身后送他出去。

    早上四爷不用肩舆,就当散步般从万方安和走到勤政亲贤去。

    不过他说这都是她的错,因为她都拉着他不许他早起,结果他连早上打拳的时间都没有了。

    李薇心道六点起床是早起,凌晨三点那不叫早起,那叫没睡觉。

    她就随着他散步般的往那边走,正好碰到一脸阳光快步过来的弘时。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弘时清脆道。

    一见儿子就不由自主满脸笑的李薇上前扶他起来,四爷自持严父,一向是沉着脸皱着眉挥手叫起,他道:“走路也不好好走,成个什么样子。随朕过来。”

    李薇不好再跟着过去了,就站在原地目送这对父子。

    弘时恭敬应是,跟在四爷身后,突然偷偷回头对她使眼色。

    这是有事要说?

    李薇就让人跟到勤政亲贤,在门口等着,弘时一出来就领过来。

    她回到屋里也想着弘时这是有什么事想跟她说呢?宫里最近的事就是弘昐大婚,弘昀那边,四爷说也先给他个格格。就从上次选秀留牌子的人中先挑一个。给他指婚可能要到明年选秀了。

    是看哥哥们都有了,他也想要?

    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侍寝宫女是他的份,照四爷跟她说的,现在是十天一次,在太监总管的监督下,防着他年纪小,宫女心眼坏再勾引坏了他。

    这规矩不是她定的,是康熙爷定的。

    四爷据他说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当时用宫女时都不喜欢。有了格格后才觉得这是自己人了。

    对弘时,四爷把得很严。他想有自己的格格至少要到明年选秀,但四爷也说明年也未必能给他。

    ‘再过两年,先熬熬他的性子。’这可是四爷的原话。

    李薇想着一会儿弘时要真这么说了,她怎么劝说,怎么打消他的念头,不如再苏几个游戏出来让他转移下注意力?是足球好还是蓝球好?

    等弘时过来了,不等他示意她屏退左右,她先让人都下去了,想着母子两人说说悄悄话。也免得他不好意思说。

    哪知弘时说的跟她想得完全不同:

    “额娘,最近八叔找上我了。”他道。

    李薇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不由得往前坐了坐,压低声问他:“你怎么知道是他找的你?”八爷现在还不能进宫吧?

    弘时嘿嘿了,要不是这事有些严重(他也很兴奋啊!),他想着有必要跟额娘说一声,不然怎么着也不敢把自己干的坏事说出来。

    他就说他偷溜出宫了。

    ……

    李薇脸一沉,对着门外喊:“来人,拿板子来!”

    弘时连忙拖着她的手做小儿态求饶撒娇:“额娘,额娘,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李薇恨得咬牙,你居然敢偷溜出宫?

    等玉烟小心翼翼的把最轻最薄的二尺长细竹板拿进来,李薇一把夺过来,让弘时趴到榻上脱了裤子她亲自来打。

    啪!

    一竹板上去就是一道好宽好红的印子!

    李薇第二板子怎么都打不下去了,只好虚张声势拿着竹板挥得呼呼生风:“你还敢不敢了?”

    弘时刚才挨那一下都没敢叫,度着怎么也该挨个二十几下的。他知道他说了这个额娘必定会打他,额娘虽然平时很疼他们,但严厉起来也是不输皇阿玛的。

    见额娘亲自打,他知道这已经是额娘心软了。他出来时还以为必定是被按在门口让太监打呢。

    结果额娘只打了一下就不打了?

    额娘这心越来越软了。

    弘时心道,不由得觉得额娘打少了,一面连忙说:“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李薇重重的哼了声,放下竹板说:“还不起来?把裤子穿好!”

    ……真的只打一下啊?

    弘时起来时都不敢相信,不过反而不敢哄骗额娘了,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

    进宫后只有守孝的那二十七个月里,四爷一直管着他们不许出宫门。过了那个时候,四爷就给了他们出宫的令牌了。只要想出去,每天都能出去,只是不许出京城(废话)。

    以前他们每人是五个侍卫,现在每人是二百护军,只要出去就要带上。

    弘时这个偷溜出宫其实是相对于李薇而言——她不知道这回事。

    不过他当然也不愿意每回出门都带二百来个人,所以常常精简下就带二三十个。一般带上家丁出门的大家公子也就这配置了,出去呼啦啦一大群。以前看额娘的戏本子里常有地主家的少爷,员外郎家的公子等,都是带一堆打手去强抢民女。

    弘时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衙内的气质了。

    他去的地方也不怎么高大了。比如最爱去的就是现代叫私人会所,古代叫暗门子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李薇呼的又怒火高涨,也不要他再脱裤子这么麻烦,拿竹板子抓着他的手拍了三下。

    弘时被打得一个劲呼呼甩手,李薇虎着脸举着竹板:“接着说。”

    这个暗门子也不是都是暗娼,有姑娘特别是高级姑娘的地方还是少,一般也是吃喝玩乐一条龙的。弘时常去的都是赌钱的。

    这个赌钱的也不是一般二般的赌徒,都是一群二代三代。不过宗室居多,像三爷、五爷的儿子这一拨的还都不在里头,多的是裕亲王府的小公爷,平郡王府的小公爷一类。

    弘时在京里是个生面孔。四爷登基前就不是大热门,他上面哥哥又多,认识他的人没几个。

    所以弘时玩得十分哈皮。

    然后被八爷叫破身份拖出去时还挺吃惊——他不认识八爷啊。

    两边差点发生冲突。

    八爷就拿出一枚玉佩(李薇心道电视剧认亲必备),玉佩这东西说是常见,但就如羊脂玉快成传说一样,好玉不常见,好玉好雕功也不常见。

    弘时确实认识这玉,这是四爷去年新刻的一批,然后就赏了下去。

    叔侄俩这才相见。

    八爷就语重心长的说这地方不是弘时来滴,还是快回家吧,你阿玛一定十分担心你,你年纪小还不知道大人的苦心。

    弘时客气称是,转头就把这多管闲事的人给忘了。

    ——你谁啊?

    八叔是吧?换成十三叔,他一定听。八叔?抱歉,咱俩不熟。

    但既然这里碰上八叔了,他就换了个地方玩。

    然后就在不久前又碰上了。

    这次八叔没跟他说什么你阿玛对你抱有厚望这样的话,而是说这有什么好玩的?跟八叔来,八叔有好玩的介绍给你。

    上次遇上八爷后,回去弘时就跟哥哥们说了。弘昐和弘昀就把八爷跟皇阿玛的关系跟他科普了一遍。总结起来就是:自从康熙朝,八叔就跟咱们家不太对付。

    等弘时回自己的院子,奶娘又把郭络罗氏跟李薇的几次不愉快也告诉他了。

    八爷的头上就被弘时盖了个戳:仇家。

    于是弘时再见八爷后就心道嘿嘿嘿,你不安好心,就让我瞧瞧你是怎么个不安好心吧。

    他就这么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跟着八爷走了。

    李薇听到这里,黑着脸说:“去那边榻上趴着,把裤子脱了。”一面起身去拿竹板,这熊孩子真跟四爷说的似的,不管不行。

    弘时没料到正题还没说到已经挨了三回打了,额娘一面像买猪肉一样拍他的pp,一面严厉的说:“我看还是你阿玛给你安排的功课太少了,你才这么闲。”

    弘时:一点都不少……额娘饶命……qaq

第384章 慈祥的八爷

    四爷站在门外,听着里头弘时一面假哭一面求饶,然后素素大概是一气打了几下打不下手了,停下来色历内荏的问:“你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弘时哼哼道。

    李薇放下竹板去帮他提裤子,吓得趴在那里装疼的弘时一蹦三尺高,连蹦带跳的躲一边提裤子去了。

    李薇乍着手冷哼一句:“我看是打得太轻了。”

    刚才听说这小子就那么傻大胆的跟八爷走了,就凭他带在身边那二十几个人?气得她一口气不知道拍了他几下,刚才看pp红了一片。

    这时想起来有些心疼了,等他提好裤子过来,她拉着他弯腰看他的pp,轻轻摸道:“疼吗?”

    弘时觉得真幸福,额娘真是个心软的人啊。阿玛给他布置功课时什么时候也没觉得少了,怕他完成不了什么的。幸好有哥哥们帮他。

    “不疼,不疼。”他笑嘻嘻道。

    李薇顺手又拍了一下,弘时嗷的一声蹦起来,被她按到榻上坐好:“接着说,说不好再打!”

    弘时不敢再说些旁枝末节的事,只挑重点道:“就是他带我去喝茶,然后说现在玩这些都玩不痛快,等我大了自然有痛快的可以玩。而且自己出来玩畏首畏尾的,那些老板看到我的穿戴和带的随从也知道我是大家子弟出身,不可能不防着我在他们店里出事,所以肯定一见我去,好些游戏都给关了。”

    弘时说到这里时加了一句:“他这么说,我还真记得。好几次我到了以后,店里就有不少人慢慢的走了,然后玩的就是些普普通通的骰子,而且最高只到一赔二十。”

    然后他又忘了刚才的教训,还想跟额娘解释下什么是一赔二十。

    李薇面无表情:“就是一把的输赢是二十倍。有一比一的,输多少赔多少。剩下还有二倍的,输十两赔二十两。五倍的,十倍的,十五倍的,最高的赌场敢开到一百倍。”

    所以才让赌徒们疯狂,玩一晚上把家底输光的不在少数,真能从赌场手里赚钱的从来没见过。因为赢的人就舍不得走,他今天赢了走了,明天还来。因为赢钱本身就带有魔力,谁也不会认为自己下一把就会输,都想着下一把还会赢,现在运气旺,趁这个机会多赢几把。

    赔率越高,吸引的人越多。

    但赌场也是看人下菜。万一你输了掏不出钱来怎么办?或者像弘时这样的,一看来头就不小的,小孩子一时贪新鲜出来玩,赢了还好,输了你是让他掏还是不掏?掏了他身上没钱,你是去他家要不去?去了万一撞上铁板,说不定连性命都断送了。

    所以弘时这类阿哥爷们一去,那就是陪阿哥玩个稀罕就行了。真正的赌家早早的就被赌场劝出去了,或者劝到别处去玩,这里的场子就先让给弘时了。

    弘时惊讶极了:“额娘,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李薇严肃道:“别岔开话题,继续说。”她那两个舅舅以前就是收赌场的保护费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还去玩过呢。而且聪明如她,沾着舅舅们的光进去赌,赢了就走呵呵呵。

    后来被觉尔察氏发现,俩舅舅半个月没敢回家。

    弘时赶紧平铺直述,不加任何感情的说他觉得八叔这话挺有道理的,于是八叔就接着往下说你看我说的对吧?所以有大人带着进去才能玩得畅快啊。

    弘时就将了他八叔一军,心道小样你的马脚露出来了吧呵呵呵。他道那八叔你领我去?

    八爷摇头说那不是好地方,我不会领你去。

    弘时怔了。

    八爷慈爱道:“不管是什么游戏,让大人带着你玩才能玩得开心。像明年你阿玛大概还会去避暑,端静和端仪一个今年,一个明年,你阿玛是肯定要去北巡,不去看看他也放心不下。”他笑了下,对弘时道:“你阿玛啊,是我们兄弟中最护孩子的一个。”

    弘时心道那还用你说?心里多少有些得意,我阿玛待我们就是好。

    八爷悄悄给他出主意:“到时你求着你阿玛跟着一道去,蒙古那边肯定要赛马,布库,蒙古王公们玩得比这赌场里大得多。这里能赌什么呢?顶天了几千两银子就不得了了。到那边你跟他们赛马,赢了就要他们的牛羊马匹,几百上千匹的张口,看他们敢不给你。等你赢了,你阿玛还要夸你呢。”

    弘时当时就算心里记着这不是好人,但还是被他说得热血沸腾的。

    当时叔侄二人算是相谈甚欢,八爷还道有空可以去他府里找他。

    弘时当即拒绝说不好贸然打扰。

    八爷笑道:“也是,府里严肃些,你们小孩子不喜欢也应该。我在京郊有处庄子,也圈了不大的一块地,置了些山水在里头,平常赏赏也勉强了。你九叔跟江南那边人头熟,我寻他给我找了些善书画精弹唱的放在庄子上,平时无事常去消遣。你若有空自去那里,带上朋友也使得,到那里报名字就行,我跟庄上的人说一声,你们去那边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弘时谢过,两人作别。

    弘时说到这里已经算是过了戏肉,可他怕额娘生气,忙接着往下说。

    他有个好习惯就是爱琢磨。八爷跟他们家确实是仇家,那天的事粗粗看着好像只是叔叔疼爱侄儿,他回来就翻来覆去的想。自己想完了没跟哥哥们说,跑来找额娘显摆来了。

    “额娘,我想他那天的话吧,有这几个坑是挖给我跳的。”弘时摆出一副高深模样,娓娓道来。

    “头一个坑,他让我求皇阿玛带我去避暑。上次我去过了,这次皇阿玛很可能根本没打算带我去。我要是求了,不管求成求不成,肯定让其他兄弟们不舒服了。虽说大家都是亲兄弟,但也没谁仗着亲兄弟就一个劲的欺负人的。都是互相谦让才能处得好。这次我说要去,兄弟们肯定都会让着我,但开了这个头,日后相处起来就留下了个隐患。”

    弘时这会儿深沉了下:“八叔以后肯定不止一次会这么撺掇我,次数一多起来,我习惯了跟兄弟们争好处,兄弟们的积怨也会变多,到时我们兄弟之间就处不好了。”

    李薇听到这里才算是舒了口气,她也发现四爷那句弘时聪明是什么意思了。大概是从小没玩伴的关系,他独自一人时脑补的就比较多了,可以说弘昐和弘昀都是小时候活动胳膊腿,弘时活动的是脑子。

    什么东西做得多了都不会毫无成果,拾蛋糕剥鸡蛋壳都能练手速,弘时爱想爱琢磨自然也有了成果。

    像八爷这次的做法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的念头埋得再深,也经不起抽丝剥茧。

    出于对弘时的鼓励,李薇让人上了蛋糕卷,奶油杯,蛋挞和奶茶。

    弘时得了鼓励,一面吃点心一面眉飞色舞的说:“他给我挖得第二个坑呢,就是让我在蒙古王公面前用力表现。额娘你想,前阵子宫里那个流言刚下去,我再争着跟皇阿玛一道北巡,再在蒙古人面前拼命赢他们的牛马,不管是不是真能赢来吧——要是输了估计我下回还要接着赌,不赢不行。”

    “这一来二去,我不就彻底掉到他的坑里去了吗?”弘时说到得意处,翘起二郎腿晃悠着。

    被李薇一竹板给打下去了:“不许这么翘腿,不然最后你的腿一条粗一条细,难看死了!”

    “真的?”弘时马上坐好了,翘二郎腿会变成两条腿不一样粗吗?

    “当然。”李薇理直气壮的忽悠着。她小时候也爱翘,就是这么被李妈妈给掰过来的。后来医学证明好像这么翘会得心脏病还是什么搞不清,总之不好,所以还是不翘为妙。

    别人翘她不管,自己孩子不许翘。

    跳过翘腿这件事,弘时表完了功,表示自己真是聪明伶俐又值得信任,额娘我干得不错吧?

    李薇表示做得是不错,不过下回再随便跟着坏人走,她就告诉他阿玛,让四爷来教训他。

    四爷倒不会像她这样打儿子,不过功课大概就又要再加一倍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有事写少了,三更在十点

第385章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

    四爷听完了像做贼一样悄悄、悄悄的离开了,临走前威胁守在门口的玉烟等人不许说,说了就没有好果子吃!

    跟在四爷后头的苏大公公也阴森的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

    如果说四爷那边还有主子能给打个折扣,苏公公的威胁就显得货真价实了。

    玉烟犹豫半天,还是打算趁着没人时再悄悄跟主子提一句,然后再求主子给保密吧qaq。

    四爷本来就是掂记着这边的娘俩才找空过来看一眼的,时间不够他再进屋喝杯茶歇歇脚再吓吓这对母子。只好等到中午过来用膳时再跟弘时来谈谈心。

    回到勤政殿的四爷都在想,像素素那样只是轻轻打几下怎么行?弘时这孩子不一口气把他给吓住了,日后肯定要栽在这上头。他的聪明灵透是好事,但凭着聪明劲小瞧人就不对了。老八那个人连他都不敢小瞧,这次是老八没把弘时放在眼里才露了马脚,他要真以为老八就这点哄人的本事可就大错特错了。

    听老八说的那些话吧,都是顺着弘时这个年纪的孩子说的,多贴心啊。这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四爷冷哼,拿起摆在桌上的一本折子。这是老三请立世子的折子,这东西他每年都递一回,都快跟请安折子似的了。

    他并不打算这么早就让京里这群兄弟们把世子立出来。世子一立,太子之势也无法阻止。一群普通王府阿哥跟弘晖交好还能说是兄弟情,换成一群王府世子呢?

    四爷打心底里疼爱每一个孩子,要说最疼哪个说不上,但要说最不放心哪个,那就是弘晖和弘昤。

    弘昤年纪小,等他熬过种痘他才能放下一半的心。

    至于弘晖这个孩子,四爷是既心疼,又遗憾。

    早年他还只是个阿哥的时候送弘晖进宫读书,本意上是想让他沾沾先帝的福气。毕竟能在宫里读书对他是有好处的,可没想到的是宫里那几年就把他给养坏了。

    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心气。

    这世上不论男人女子,都要靠着心口的气活着。人的心气高,不管出身如何,这人就有往上奔的可能。如果人的心气一开始就低了,就是给他披上龙袍也当不了皇上。

    弘晖的心气就小了些。

    这几年来看他在尚书房里对着弘晰礼敬有加,对着一屋子的堂兄弟也没有收拢他们的手段。其实只要他有这个心气,想着要把弘晰等人压下去,四爷都心满意足了。手段、城府都可以教,唯独心气这东西是天生的。

    难道他要从头开始教弘晖怎么当个主子吗?

    以前只觉得他温厚,现在看来倒不如说是怯懦。不是他给别人划下道来,而是别人给他划下道来,然后他就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当个王府世子倒是称职了,当太子……

    四爷连想都不敢想。

    既然弘晖不适合那个位置,他就绝不能让人把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去。不能让他周围的人像逼理亲王、直郡王一样,把他给逼到死路。

    现在的问题除了弘晖周围的人,弘晖自己也是个问题。

    他对太子之位还是有一点想法的。身为嫡长子,又是从小被当做王府世子养起来的,底下的弟弟都唯他马首是瞻。

    他要真连这点野心都没有,四爷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他的儿子了。

    只是现在这个野心只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四爷不想打击他,他只想慢慢的影响他,让他自己打消这个念头。在这段时间里,他不想让任何人去影响他。

    不管是乌拉那拉氏,皇后,还是围着他的弘晟等人。

    老三的这本折子就先放放吧。

    而且,他也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看其他的儿子们。

    弘昐,弘昀,弘时,弘昤,日后可能还有别的阿哥出生。这些孩子都各有好处,他要选出一个最合适的。

    宽阔的大殿里凉风习习,以苏公公为首的太监们却都屏息静气不敢吭声。

    谁叫万岁在上头发呆呢?

    拿着本折子看着看着就呆起来了,这时谁敢出声?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上头的万岁爷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一面放下手里的折子,一面对苏培盛道:“去跟弘时说,就说那本书上的文章让他再多背五篇。”

    苏培盛领命转身去传话。此时四阿哥和贵妃都在杏花村呢,他小跑着过去把万岁的话一说,就见四阿哥的脸顿时就垮下来了。

    于是不用玩了,李薇带着他回万方安和读书去。看他站着背书(pp太痛不能坐),心疼儿子的她让人找来药给他涂,结果直到四爷来他还是一身的白药味。

    四爷一进来就闻到了,让人把桌上的鱼虾蟹等发物全撤了,连汤都只有酸笋鸭子汤……

    等吃完饭,他把儿子拎走了。李薇实在担心,因为刚才她想跟四爷解释下弘时是怎么会一身药味的呢?

    ——他摔了个屁股墩。

    四爷很深沉的看着她,她还着重强调:“就是在外面的青石板上摔得,可脆了!我听着那声音都疼!”

    于是把屁|股摔青的弘时不得不涂药,然后就一身药味了。

    弘时都快把脸埋到碗里了,四爷嗯了声,淡淡道:“弘时是太不小心了,以后要注意。”

    这话说的怎么那么深刻呢?

    她悄悄跟到那边屋外,站在屋檐下偷听。

    四爷刚坐定,让弘时站过来就看到门前投下的人影,被阳光拉得斜长的一条,他还能看到她头上的步摇在晃啊晃。

    弘时看皇阿玛的视线在他背后定住,刚想转头去看就被喝住。

    “站好。”

    他顿时不敢看了。

    四爷先不管他,拿了本书看先晾着他。弘时在屋里罚站,外面那个半天听不到动静(怎么都不说话?),不免站得有些累了。

    四爷就看到那个人影晃了下,跟着过了会儿,听到一个重物轻轻放下,然后那人影就矮下去半截,他这里只能看到个头了。

    ——她还让人搬了个凳子坐下了。

    屋里罚站的弘时自然也站累了,不过他打小站惯了,所以现在还算站得笔直。

    四爷心道外头那个以前吃苦的时候不少站,后来有他在就成这样了,站一会儿就光明正大的让人搬凳子。

    ——话说她不是在偷听吗?

    就这样还总想着自己多高深,多会玩手段。

    她还是在屋里看看戏本子算了。

    弘时pp上抽抽的疼,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四处瞎看。何况皇阿玛在看书他又没事做,盯着地板看一会儿就头晕了,这都是不得已。皇阿玛这里的书房做得极大,连两侧梢间的隔断都做成了书架子,上面放着一套套的书。最显眼就是《康熙字典》。

    另外皇阿玛坐着的那张榻旁边的小几上随意摆着一摞书,不知为何太监们竟然没收拾。

    他站得高自然看得远,从上往下一瞄就扫到摆在最上头的那本名字是《玉簪记》,再往下是作者名,字太小看不清。倒是左下角戳了个南府的印子。

    这下他知道了,这是额娘的戏本子。

    这些戏本子写出来未必都会排演,多是额娘看着好了才让人演。不过额娘很少让人排戏,这么长时间也就那一出……什么名字来着?大小姐和穷秀才?

    他就记得额娘老这么代指,看戏看到最后也就记得这个了。

    额娘还说那大小姐是脑袋进水了。

    弘时噗的一声,赶紧回神就看到皇阿玛把书放下了。

    四爷甚是无奈,见外头那个已经让人端冰镇酸梅汤来喝了。酸梅汤的香味都飘进来了。

    可见是站的站累了,坐得坐累了。

    “说吧。”四爷淡淡扔下一句。

    弘时的脑袋转得飞快,马上说:“皇阿玛,那书我上午已经背了一篇了。”

    当着你额娘就知道说实话,当着朕的面怎么就开始胡扯八道了呢?你当朕看不出来你在胡扯吗?聪明人就爱自作聪明。要是你额娘这时肯定就该承认错误了。

    ——然后朕就该哄她了。

    想起额娘都是这样,四爷也省了跟儿子斗心眼的功夫,顾不上弘时迫切的想背书给他听,直接道:“老八堵你的事,朕知道了。”

    弘时整个人瞬间缩小了一圈。

    四爷道:“老八那个人,从以前就心眼多,你以为你能哄得住他?这次不过是他没把你当回事,你当你很聪明?”

    他噼里啪啦在那里训儿子,越训越上瘾,李薇在外面听的都替弘时难看,忍不住探头往里看,正跟四爷的眼神撞到一起。

    四爷本来训得正起劲,被她这么一打岔就把后面的话给忘了。

    弘时头都快缩到胸口了,突然皇阿玛不骂了,他还觉得奇怪,小心翼翼的看一眼,见皇阿玛清了清喉咙,端起茶杯来喝。

    “行了。朕就不多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下回再玩弄你的小聪明,看朕怎么治你!”

    弘时答应一声就要转身,四爷连忙喝住他,随手从桌上抓起一本书扔给他:“背一篇才许走,几时背出来几时出去。”

    然后他放下茶杯出去,外面正乱着呢,刚才弘时转身时素素就匆忙起身,外面乱乱的不知道是在抬凳子还是在拿她那酸梅汤的碗。

    他出去一看,素素正打算悄悄退走,发觉后迅速转回身,还知道不好意思拿扇子遮住脸。

    四爷走过去把她用来遮脸的团扇按下,她在扇子后讨好的冲他笑。

    忍不住弹了下她的额头,跟着又帮她揉了揉,悄声道:“还不快走?”

    李薇赶紧冲他感激的点头。

    可是等溜回那边屋里时,她才反应过来——她在外偷听要躲的就是他吧?

    晚上见着他了,他还埋怨她:“偷听都不知道躲好,朕一开始就发现你了。还搬凳子,还喝酸梅汤,外面太阳那么大,回屋里喝不好吗?”

    “回屋喝好啊。”她乖乖点头,给他送上一碗。

    他接过不忙喝,道:“要不是朕帮着你,你这脸就丢到儿子面前去了。”

    李薇连忙谢他,谢完又觉得不对了。

    可看他那么理所当然的端着她刚刚奉上的酸梅汤喝,她又不好上去说‘你是不是在骗我?’,万一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帮她呢?

    可能他一时脑筋搭错弦了,明明她偷听要躲的就是他嘛,怎么会是弘时?当然被弘时看到是不太好,不过重点还是错了。

    李薇见此时气氛还好,就试探着问四爷对弘时这件事是怎么看的。至于他怎么知道的这就不用问了,这还用说吗?四爷多能干啊,肯定是派去跟弘时的人汇报的,要么就是派去跟八爷的人汇报的。

    “什么怎么看?”四爷甚为不解,再看她一脸的‘好有趣’,双眼亮晶晶的,就知道她这是又把这些事当戏本子看了。

    就当替她解闷吧。

    四爷顺从的把八爷给说成了个大坏蛋。

    “偷想从朕这里把弘时拐去,哼,他做梦!”四爷义愤填膺的说。

    再把弘时说成个小机灵鬼。

    “朕的儿子,那是一般人吗?弘时从小就聪明,朕早知道他不会被老八哄去。”四爷说到这里,顺便夸了下孩子妈:“素素也好,弘时这点就是跟素素学的。”

    有吗?

    李薇十分骄傲的闪亮双眼,冲四爷眨。

    四爷被她眨得忍不住把人给捞过来抱到膝上,继续哄她:“素素最好的就是从不忘形,弘昐几个这点都随了你。弘时被老八连哄带骗的,最后还能保持一点清明都是因为他这点像你。没让人轻易骗了去。”

    本人果然十分英明神武。这是四爷说的呢。金牌保证。

    李薇幸福美满的靠到四爷怀里,手上不老实的揪他胸口的盘扣豆豆。

    四爷被她揪得前胸后背都是麻的,却还是坚持把故事给说完。

    “所以老八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这点朕心里早就有数了。”欢乐大结局,可以吧?

    李薇嗯嗯的点头,她只是没想到原来四爷这么单纯啊。简直就是坏人就是坏人,因为八爷是坏人,所以他是坏人。弘时是他的儿子,所以是好人。

    四爷这么单纯的人才容易受伤害呢。

    她疼爱的摸摸他的大脑门。

    四爷打横将她抱起,进里屋了。

    转眼就是端仪出嫁的时候了,四爷特准七爷亲自去送嫁。七爷请旨想把长子弘曙带上,四爷也准了。

    送走端仪后,四爷跟着扔下两件大事。

    其一就是他终于封了亲生的女儿了。宜尔哈封和硕端温公主,额尔赫出自贵妃,封固伦温熙公主,最小的扎喇芬封和硕端敏公主。

    其二就是宜尔哈指婚。适婚乌拉那拉氏星德,皇后母族,正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

    京里的人都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九爷在府里道:“万岁这是早就憋坏了吧?终于把养女嫁出去了,他也终于可以封自己的公主了。也不知道他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了?谁也没说他不能封自己的公主啊?非要先封养女,封了还要先嫁出去,才敢封自己生的,这什么毛病?”

    唯一一个在他身边的小狗子是个太监,哪敢说万岁的八卦?从头到尾只是陪笑呵呵。

    呵呵,呵呵。

    九爷说了半天找不到接话的,瞪小狗子:“你是哑巴啊?”

    小狗子扑通一声跪下了,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从小跟着他的忠仆,九爷想踢都下不去脚,腿都抬起来了又放下,在原地转了七八圈,恨得大骂:“爷不管了!爷要出去!爷都在府里闷了四年了!”

    说完他就往外冲,小狗子从地上跳起来就去撵他,一面撵一面喊:“爷!爷!等等小的啊!”

    九爷府的随从们还是速度很快的,车马随从立刻就备齐了,只等九爷一声令下就出发。

    小狗子也有一匹马,就跟在九爷旁边,小心翼翼的问:“爷,咱去哪儿啊?”

    九爷就是想找个说话的,能跟他一块说说万岁,说说万岁,说说万岁的人。

    问题是敢说万岁的人不多,他在府里就只敢当着小狗子的面说两句,连九福晋都不行,他要是当着她的面说,能把她吓晕过去。

    他冷哼一声,马缰一抖往前走。

    小狗子连忙跟上,等出了巷子口该决定去哪边了吧?他小心翼翼的再问:“爷,咱们这是……”往哪儿拐啊?

    九爷再次冷哼一声,指着八爷府的方向说:“……去老十那里转转。”

    小狗子刚要说‘往八爷府’,一句话险些没噎死他,赶紧清清喉咙往另一个方向指:“走着,去十爷府。”

    九爷一脸丧气的调转马头,身后随从干脆利落的齐齐转身转头,往十爷府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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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日常介绍:
吃……吃喝喝那些事。 反正清穿已经都穿成筛子了清穿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穿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穿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