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宫斗学术研讨会
她袒露了黑暗的内心,决心迎来悲惨的命运,然后四爷就在她面前笑成sb了。
李薇看他笑得跟金馆长一样,眼泪都笑出来了,最后抱着她笑得浑身无力倒在榻上,连外面的苏培盛都勾头往里看,一脸‘贵妃哭成sb,万岁笑成sb,主子们的世界太复杂我不懂啊’。
她被苏公公看得都羞愧了。
四爷现在的感情是奔放多了,不压抑之后的真性情呈井喷状,时不时的在她跟前显露一番。
笑完,他给她上了一堂厚黑课。
比如顾氏那边很好解决的,什么跪坏的,直接说她是初进宫水土不服,思念亲人,夜里哭不是因为腿疼,是夜里想家才哭的。然后说她受了风寒从咸福宫挪出来换个没人的地方就行了。
干净,简单,不留后患。
李薇的三观再次被刷新了。四爷边说边笑,抚摸她的狗头道:“你说的什么找汪氏,找长春宫,再找什么别的人陷害啊之类的,都是没有必要的。而且这样只会把事越闹越大。顾氏只是个刚进宫的庶妃,跟宫里人人都不熟,也没有任何牵扯,处置起来最简单。”
他严肃的教育她:“看看你选的人,长春宫是好牵扯的?一动就是朝野皆知。汪氏也是老人了,知道她的人不少。动顾氏几乎不会有人问起,如果动汪氏,那不但是西六宫,连东六宫那边说不定都会打听。”
最后他总结:朕的素素是做不了坏事的。
四爷笑完道:“朕留着这事也是想看看各方的反应,一个名字都没有的庶妃,什么时候提出去都不晚。”只是没想到一点小事就把素素吓成这样。
他搂着她轻轻叹了声,真是让他给养傻了啊,一点风波都经不起了。
他好笑的在她脸上亲了几下,喊苏培盛:“去咸福宫把那个顾氏给挪出来吧,身上带着病也晦气,咸福宫就挨着长春宫,皇后那里也常有公主来去。为防万一,让她在别处养好了病再挪回来。”
苏培盛笑着应下,抬头就见贵妃脸上还带着泪,被万岁爷珍爱的抱在怀里,一面轻声细语的哄着。
苏公公出来后先回屋去换身干净衣服,还叫来小太监打水侍候他重新洗脸梳头。张德胜在门口抢了小太监提来的热水亲自送进屋,一边兑水一边笑:“师傅这是去办差?”还要重新换衣服洗漱,这是往哪儿去啊?
苏培盛挽起袖子,格外认真的净面漱口,对他道:“你先不用在我这里侍候,去跑一趟长春宫,找曹得意。”
西六宫里两大龙头,头一个就是他师傅养心殿的苏培盛,另一个就是长春宫的曹得意了。
只是看着如此,其实走在外头时,曹得意还要逊永寿宫的赵全保一筹,后来永寿宫又多了个常青,更把曹公公给挤到后头去了。
张德胜知道得清清楚楚的,曹得意私底下恨得牙根都快咬出血了。
“师傅,”张德胜递上面脂,“您这是要去长春宫?”
苏培盛笑道:“可不?让他曹得意等着迎接咱家!”
等苏培盛到长春宫时,曹得意也是换了新衣、新靴,一尺三分的辫子垂在背后,油光水滑的。苏培盛一见就夸起来了:“哟,公公这辫子好啊!哪寻的好头发?回头也给我寻一些,我这辫子也该换了。”
太监的辫子大多都有些细,说是少了男|根后连胡子都不长,头发自然也就缺了点精气神。
是以太监们反倒都喜欢弄一条粗|长、黑亮的大辫子。
曹得意笑嘻嘻的:“哪能少了苏大公公您的?早就给您备好了,一会儿出去就给您带上。”
他也不问苏培盛来是办什么差,苏培盛也没说的意思,两人就跟随便走走散散似的去了咸福宫。
咸福宫上下所有的屋子都关着门窗,外面除了几个站着的太监外一个宫女都看不到。
武氏从东配间的窗户看着两个戴着蓝顶子,穿着蓝袍子的大太监笑呵呵的从院子里穿过,到后面的同道堂去了。
她在心底轻轻啧了声:这来得也太早了,她这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呢。
小宫女都挤着坐到一起,一个宫女走到她这边用很小很轻的声音问她:“娘娘,大公公们是来干嘛的啊?”
武氏知道她们这是害怕了,说来走在前头的苏培盛她还曾经打过交道呢。当时她刚进阿哥所时万岁常常叫她侍候,苏公公待她也十分殷勤客气。可是后来再见到,苏公公的眼里就没她这个人了。
她摸摸小宫女的头说:“没事,大公公们都是和气人,不会跟你们为难的。要是怕啊就都留在屋里,别出去就行了。”
小宫女为难道:“可是娘娘,该去提膳了,晚了就没好菜了……”
西六宫里只有养心殿有御膳房,剩下永寿宫和长春宫都是小厨房。而咸福宫里没有主位,所以按制没设小厨房。住在咸福宫上下的主子们的膳房跟宫女们的膳房归在一起了,只是有四个单独的灶间,专做她们的饭。
虽说武氏等人都有份例,但做什么饭菜是要看厨子的。好菜自然是先到先得,比如说都有一份羊肉,是红焖羊肉还是羊肉包子?这可不一样了吧?
去的晚了,好菜都让别人挑走了,剩下的虽然按份例是有鱼有羊有鸡鸭,那也是有差别的。
武氏听了就笑道:“没事,到时有什么拿什么吧。”说罢就继续看着窗外,苏公公和曹公公进去了,里面是个什么动静呢?
同道堂里,苏培盛压根不往顾氏的屋里进,就跟曹得意在外面说话,侍候顾氏的宫女桐儿站在他面前,几句话就被问糊涂了。
顾庶妃进来后想不想家啊?
想。
哦,晚上想不想啊?
想。
跟你说起过吧?
……说过。
哦,都怎么想的啊?想起来掉泪了吧?
嗯。
桐儿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曹得意笑呵呵的看着,苏培盛问完了对曹得意叹:“唉,这不想进来侍候万岁,早早的跟家里说啊。进来了又矫情!”
桐儿一听就吓傻了,可又不敢打断两位大太监说话,在一边急得不得了。
屋里顾氏也让人给硬是扶到了椅子上坐着,扶她的人是两个太监,这让从小没用过太监,又被这群生人突然冲屋来给弄得三魂七魄都快吓出来的顾氏连话都不敢说,让干嘛就干嘛,让靠着墙就靠着墙,让扶着桌子就扶着桌子,让坐直就坐直。
等她坐在那里,两个太监打量了她几眼,点点头出去了。她在屋里听那两个太监对站在外面的大太监说:“回爷爷,依小的瞧庶妃娘娘好着呢,这不坐得挺板正的吗?说是起不来床了,只怕是谣言呢。”
顾氏听了马上就要跳起来!这是不打算给她治病吗?这些天她天天让桐儿去找嬷嬷,去长春宫,想求个太医来。她还年轻!她不想就这么废了!
好不容易来了人!他们怎么敢这么说呢?!
“公公!公公!”顾氏向前扑去,她撑着站起来,一下子就摔趴在地上了。
桐儿惊呼着赶紧进来扶她:“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顾氏向外伸着说:“公公!公公你看!我真病了!我真的不能走了!求公公跟主子说!给我请个太医吧!!”
院子里明明住着她们一起进来的六个人,却一扇门都没有打开,甚至没有让宫女出来看看。
苏培盛看了眼曹得意,曹公公就进来弯腰看着顾氏,温和道:“顾姑娘,你真的是病了?”
顾氏脸上全是泪,殷切的连连点头,伸手去拉他:“公公,救救我吧,我不想变成瘸子。”
曹得意避开她的手,直起身对苏培盛叹道:“可怜啊,看来是真的病了。”
苏培盛只是嗯了声,点点头。
曹得意就对桐儿说:“给庶妃收拾一下,今天就挪出去吧。”
顾氏傻了。
桐儿还能撑着问:“敢问公公,这是要把庶妃挪到哪儿去啊?”
顾氏心里一抖,桐儿不叫她‘姑娘’了。
曹得意没说要把顾氏挪到哪里去,只是扬扬下巴指着屋里道:“这前前后后的全是主子,怎么能让一个晦气人住在这里呢?这责任你我都担不起啊。孩子,快去,能带的都给庶妃带上。”说完看着还趴在地上的顾氏,可怜的叹了两句:
“那边可没这么好的东西使。”
曹得意出去后,那两个太监又进来把顾氏从地上拉起来按到椅子上。
顾氏就看桐儿在里屋给她收拾着,衣服全都打成了包袱,连铺盖、被子、床帐都包了起来。之后桐儿出来,连看也不敢看她就走了出去,仿佛是跟那两个大太监说了什么,屈身一福再进来,带着个小太监把里屋打好的包袱都给拿出去了。
曹得意在外头冲屋里勾勾手,那两个太监就架着顾氏出去,径直出了咸福宫。
年氏在对面看到了这一幕,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只看到顾氏被架在两个太监中间半扶半拖的出去,她的脚在地上拖着,脚上的罗袜沾满了土。
西六宫这么大,哪里塞不下一个人呢?
西北角的英华殿已经许久不见人来了,这里是礼佛的地方,有些香火,但平时只有几个老太监和老嬷嬷看屋子而已。
苏培盛看着这里,笑:“这可是个清静地方。最合适养病了。”
曹得意只是笑。
桐儿进屋把床铺好,把衣服都收进箱子里,她还特意带了一些除虫的香丸,正好能放在箱子里。
等太监们把顾氏放到床上,桐儿侍候她躺下就跟着一起出去了,顾氏哭着在身后喊她:“桐儿!桐儿别走!桐儿!”
桐儿低着头出来,对曹得意和苏培盛福一福身。
“好孩子,你叫桐儿?”曹得意笑着问。
桐儿额上渗出点点冷汗,应道:“是。”
曹得意一脸的慈爱:“你就放心吧,这里有嬷嬷照顾着呢,嬷嬷是老成人,委屈不了庶妃。你这名字好,出去后跟着哪个主子都会得主子喜欢的。”说完还叹了句,“凤非梧桐不栖。你这旧主也是个有念想的人啊。,”
桐儿不答,她还记得顾氏刚进来,她去给她磕头,顾氏笑着对她说:我有个好名字,正配你我,叫桐儿可好?梧桐引得凤凰来!呵呵。
桐儿屈膝道:“是。”
曹得意走在前头,苏培盛落在后面,扫了眼桐儿,让她不禁身上一寒。
“曹公公是个慈善人。”苏培盛轻轻说道。
桐儿迟疑道:“……是。”
“他既说你有好前程,必会保你有份好前程。”
桐儿这下不敢吭了,只是垂着手,恨不能自己能缩得让苏公公看不见。
“只是这好前程,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去挣呢。”苏培盛仿佛玩笑一般说,然后就自顾自的走了,留下桐儿顿了下才赶紧跟上去,心里乱成了一团。
从英华殿出来,两位大公公自是分道扬镳,各自都要回去禀报。苏培盛拱拱手,曹得意客气道:“苏爷爷身负皇差,小的就不耽误您了。”
苏培盛也不客气,道:“实在是不凑巧,改日再去长春宫磕头。”
曹得意就跟没听出来他对皇后的不敬一样,笑道:“爷爷跟咱们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就是娘娘也常说苏爷爷您侍候万岁爷,辛苦着呢。”
苏培盛呵呵两声,带着人走了。
呼啦啦走了一多半的人,曹得意目送着苏培盛走远,都看不见影子了才收了嘴角的笑。
回了长春宫,他没先去皇后那里,而是先去找了大姑姑,把桐儿给她:“原来是侍候顾氏的,这会儿顾氏那边也用不上她,你先给看着安排吧。”
桐儿赶紧谢过曹得意。
大姑姑让人先把桐儿带下去,给曹得意送上碗茶,坐下小声说:“你小心最后收不住。”
曹得意端茶就口,今天见着苏培盛真是费了半天的口舌,一气饮了半碗才放下,长叹一声:“是我棋差一着。没想到苏培盛那孙子会突然冒出来。”
大姑姑又给他换了一盏,没接这话。
苏培盛是等闲人吗?长春宫都使不动他!整个宫里能使得动苏大公公的,只有万岁爷。
曹得意这第二盏茶就用了有一刻钟,看这时辰差不多是大福晋快到了,才整整衣服去皇后那里回话了。
是他低估贵妃了。才放出点风声来,还没挨着永寿宫的边呢,万岁爷就插手了。
曹得意摇摇头,只觉得自己有些时运不济。早前听说能分到皇后这里还兴头头的想,先帝爷的后宫里不管是死皇后还是活着的皇后,那都是独一份!
结果他这遇上的是顺治爷的皇后。
要是永寿宫那位就是孝献皇后在世,他还跟长春宫这里使什么劲啊?趁早出宫养老去得了。
不过再一想,顺治爷的皇后当时可没个既嫡又长的大阿哥。
这盘……未必就翻不过来……
养心殿里,四爷听完苏培盛的回话让他下去,对李薇笑道:“这回安心了吧?”
第358章 奴心欺天
苏培盛突然来长春宫,叫上曹得意两人就去了后头的咸福宫,元英自然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说来可笑,一个太监的动静都能让她这么不安。
元英就一直等着,事先也让庄嬷嬷去问大姑姑,再跟着曹得意去看他们是干什么去,可大姑姑来了比她还惊讶,道:“回主子,我才一直跟苏答应一道理库房单子呢,没听人过来告诉我说苏公公来了啊。”然后赶紧问,“庄嬷嬷,苏公公来是有什么吩咐?”
至于跟着曹得意的人回话也挺快,说是去了咸福宫。
庄嬷嬷就劝她等曹得意回来了,必定是要来回话的。“到时主子不必问,曹得意自然就该跟主子说了。”
等曹得意回来了,没说两句话戴佳氏到了,她只好先让曹得意出去。
不过戴佳氏走后,庄嬷嬷已经把事情打听出来了。
“奴婢亲自去了趟咸福宫,顾氏已经被挪出去了。”她道。
“挪到哪儿了?”元英心里一阵跳。苏培盛过来就是为这个?专为把顾氏从咸福宫挪出去?
流言的事她知道,只是永寿宫敢这么干,就该知道会有这种后果。偷偷下黑手把人的一双腿给弄废了,这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当时她是把当天去永寿宫的人都给罚了。连汪贵人都学了半个月的规矩,现在还被拘在屋里呢。结果偏偏就顾氏的腿坏了,说不是永寿宫的都没人信。
可李氏不用让别人信,她只要让万岁信她就行了。
万岁信不是她,那就不是她,外面的人都说是她干的也没用啊。
而且现在万岁会不会疑心是她呢?她本以为教训顾氏的嬷嬷是长春宫叫去的,外人一看就知道长春宫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拿自己的人去陷害永寿宫这也太蠢了。
但是,元英分不出万岁会不会这么想。
元英的心渐渐揪到了一起。
这事如果万岁真的在心底怀疑起她来,那她要怎么表白呢?
庄嬷嬷打听完也没别的主意,主仆二人一时都没了话。好半天,元英道:“去喊曹得意过来吧。”
曹得意匆匆进来,竹筒倒豆子般把苏培盛进咸福宫谁的话都不听就把顾氏给送到了华英殿,还道:“奴才瞧他这来意不善,迟疑是有人给咱们长春宫下蛆了,刚才就去找给顾庶妃教规矩的嬷嬷。”说到这里,他一脸的为难。
元英让庄嬷嬷下去,只留他一个问:“那嬷嬷出事了?”
曹得意悄悄道:“那嬷嬷早上还好好的,刚才说是中午吃了一碗酥酪吃坏了,才将被送出宫去了。”
宫里遇上这种急病,说是吃坏了又拉又吐,但都不敢留在宫里怕染到主子身上去,何况下人又是贴身侍候主子的,妃嫔等侍候皇上,全都不敢拖延,一经发现都是先挪出宫去养着。有家的就归家,没家的宫外也有地方给你待,但是好是坏就难说了。
元英没想到会这么急这么快,才打算要问这件事就一个人都找不着了。
曹得意赶着把那嬷嬷给送出去才算是能松了口气,那嬷嬷这次能逃出条命也算他积德了。
长春宫如此,永寿宫那里也打听出消息来了。
常青和玉烟分别都有各自的人脉。结果一齐跟李薇说,长春宫今天下午送出去了个嬷嬷。常青道:“宫门口有小人的兄弟,时常一起玩耍。”
那就是一起赌骰子的,常青以前在养心殿,现在进永寿宫,都是肥差。争着巴结他的只多不少。
“长春宫那边送了人出去,宫门口记了名字,小的那兄弟下值后就悄悄来找小的了。”他道。
李薇道:“辛苦你那兄弟了。”也不问姓名来历,就让玉烟给他拿银子:“平时出去玩手别太紧了,你是当哥哥的,就有个当哥哥的样子,小弟们办差辛苦,你多照应些也是应该的。”
常青接过银子,心底小小的吁了口气。
他进来可快一年了,赵全保都哄熟了,再在主子跟前一露脸就成了。这个头开好了,日后才能在永寿宫安安稳稳的待着呢。
玉烟的消息自然是她那干弟弟给送过来的。
“下午那婆子的屋里倒了几回马桶,小太监们都抱怨了,后来她让人给扶出去时还在路上吐了两回呢,抹墙扫地的都骂呢,说又脏又臭。”她吐完走了,他们不收拾好可是要挨板子的,长春宫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晚上见了四爷,他还饶有兴致的问。这是又把这件事当消遣玩了。就跟大学生辅导小学数学作业一样,各种自信心暴棚。
李薇把常青和玉烟的消息都告诉他了,完了说下自己的想法:“这嬷嬷看着倒不像急病,像是让人给下药了。”
四爷又笑了,她就知道她又说错了。
他道:“宫里的药没那么好找,一般小妃嫔那里都不放药,就是朕当年在阿哥所时,所用的药都是有数的,别说能少一盒,少几颗药都能查出来。”
四爷既然说不是药,那她就是真病了?
李薇自己都丧气了,果然见着一回阴谋诡计,再看其他人就个个都有鬼了。
“那这嬷嬷就真病了?还真巧。”她道。
四爷憋着笑,点点头。他已经猜到原因了,只是怕恶心着她。那嬷嬷应该是喝了尿或粪水了,这才吐得厉害。
宫里肮脏,太监折腾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不能下药也有他们自己的办法。先帝都说过前朝有一半是亡在太监手里的。都是人,都长着心眼,少了根并不意味着连心眼也一块切了。前明就是以为这人的根切了,就能心甘情愿当奴才了。
岂知这世上没人会愿意永生永世的做奴才。
大清,要永记宦官之祸。
苏培盛此时进来问主子们要不要用夜宵,曹得意那小子有鬼的事他已经跟万岁说了,万岁的意思是等着看他能怎么蹦跶。
让苏培盛格外的失望,他都准备好人手准备把曹得意给架过来上刑了。不愁问不出东西来。这小子在宫里多少年了,坏事肯定没少做。把他搞下去,哪怕长春宫再有新人进来也当不起领头羊了。
就他那三板斧还真当自己在西六宫称王称霸了。
不管万岁都知道这小子不学好了,日后不缺收拾他的机会。
苏公公按捺得住,他就等着看他的下场。
这事之后,四爷想逗她开心就让她去春禧殿听戏。这回就成自家人的场子了,额尔赫和弘昐他们都来了,四爷也过来陪着他们听了几折。
四爷还教她,让她去请太后过来听戏。记得悄悄跟太后说。
“太后在那边不好叫戏过去唱,让人知道了不好。你请太后过来玩,太后心里会记你的情的。”他道。
东六宫住的都是寡妃,哪怕都除服了那边还是一水的褐色蓝色,李薇每回过去都有种孝期还没过的感觉。
太后也不大爱用鲜艳的首饰了,屋里倒是喜欢摆些鲜花,还爱赏赐漂亮的衣服和首饰给侍候的宫女,说让她们打扮起来,她看着也高兴。
李薇就让周全给太后送了一笼金丝雀挂在屋里,果然太后喜欢,说活跳跳的看着就逗人。
换句话说,太后其实也有一颗向往青春的心,就是外界条件不允许。她要是在敢宁寿宫听戏,外面的议论就好听了。
太后为人又是那样,条条框框管得自己比谁都严。
四爷这话是在教她怎么去讨好太后,按说那个给太后送漂亮布料的点子还是她给他出的,结果人家举一反三,反过来教她了。
果然她还需要更多的学习才行。
李薇去请太后,十次里只能请来三回。
要不是有四爷这个别扭的让她适应了十多年,她恐怕早就以为太后一点都不想听戏,肯来都是在给她面子。
她这么坚持请,太后来的这三回其实也看不出有没有被讨好成功。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太后喜欢看什么戏。就算翻以前升平署的戏单子也看不出来——太后以前没有点戏的资格。
多悲摧。怪不得都说女人要靠儿子呢,太后跟先帝过了大半辈子,连个点戏的资格都没混上。
李薇发现就连戏单子看着都特别的有内涵,她还跟四爷说,四爷也跟着看得津津有味。
升平署在先帝一朝唱戏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因为先帝很喜欢请人看戏,也喜欢大臣家里有喜事,他赏宫戏去给人助兴。
而且,李薇发现一个先帝跟四爷一模一样的地方,她因为这个笑得不得了。
先帝,也是一个无微不致的人。
但凡是他赏的戏,连唱哪一出戏,第几折,用谁的鼓、谁的锣,谁的本子,哪个旦,哪个武都说得清清楚楚。
四爷竟然被她说愣了,照她说的把先帝点过的戏折子给拿过来看,越看越吃惊。
——他完全没想到!
“我算知道爷这毛病像谁了。”她笑得趴在他背上,她也见过先帝批的折子,上面要多简洁有多简洁,很少长篇大论。跟四爷完全不是一样风格的。
结果在这上头这父子俩真是一样一样的。
四爷一手扶着她,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倒是李薇看出来了,跟着面对面都看愣了。
四爷居然……傻笑。
就是那种‘我跟女神求婚成功了!’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傻笑,整个人像是在冒粉红泡泡,坐在那里,慢慢,慢慢的绽开了一个笑。
然后嘴角就咧到耳朵根子。
李薇都想替他配音:嘿嘿,嘿嘿,嘿嘿嘿~
大概四爷也发觉自己失态了,收了笑清了清喉咙,把她从他背上抓下来抱到怀里,一开口嘴角又咧开了:“唉,真是没想到。朕居然……”
——朕居然也有跟先帝这么像的地方。
就好像在这一刻,他才真的确信先帝在遗诏上写下他的名字,并不是因为没有人可选了。
他一直担心,先帝选他会不会是不得已而为之。特别是在蒋陈锡那件事后,他前所未有的觉得,他还有很多事不明白,很多事都一窍不通。
可他后来也想,先帝登基时也是诸事不顺,那时先帝才八岁,顺治爷给大清开了个好头,却在局势最复杂的时候撒手而去,丢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给先帝。
当时先帝不也是走过来了吗?
他比当时冲龄登基的先帝要年长二十几岁,至少先帝留给他的是个已经稳固的大清,而不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大清。如果他不能让大清更进一步,那他根本就没脸去下头见先帝。
四爷用这个信念逼着自己从头开始学怎么当一个皇帝,怎么跟臣子们周旋。他已经明白,臣子们比奴才要大胆的多。他们敢明目张胆的骗你,敢光明正大的跟你对着干,甚至还敢拉帮结派的威胁你。
这些都是他要重新适应的。
因为他既然不想做一个暴君,就不能像对待奴才那样一气之下就让人拖出去砍了。
现在他明白,蒋陈锡砍早了。
当时十三劝他劝得对。蒋陈锡事小,重要的是山东一带的民心。
他搂着素素,看着那戏折子说:“……朕果然是先帝的儿子。”
李薇心道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第359章 回园子
天气越来越热,四爷想去圆明园了。但他的意思是只带李薇去,或许可以带上弘昤和额尔赫等几个女孩子,但弘昐他们要留下继续上课。
李薇没意见,就提出太后去不去。
在太后频频应她之邀来听戏之后,她敏|感的发现西六宫里的气氛没那么浮躁了。这是之前没感觉,但当气氛变好之后反而会察觉的一种状态。
不但她,连玉瓶和赵全保都说最近不安分的人少了,西六宫里没那么紧张了。
之前仿佛一直在紧张着,除服后秀女进宫,弘晖大婚,有子(孩子还没落地),西六宫的气氛就越来越怪。
用赵全保的话说就是‘小鬼们都快跳出来了’。
李薇之前一直都提着心,现在松了口气才发现之前的气氛是不正常。好像空气里的张力在慢慢增加,压强越来越大。因为是温水煮青蛙,所以她没有察觉。可现在回头想想,顾氏的事绝非偶然,倒像是黑暗中有人在蓄力向她发动进攻。
现在的沉寂也只是暂时的吧。
太后虽然并不住在西六宫,可只要她多往她这里走几趟,好像就能替她撑腰作势。不动声色间就让那些暗地里的人打消了念头。
因为这个,李薇对太后的印象很好,此时就顺口问一句看四爷带不带额娘。
四爷的表情显示他不是很愿意在轻松惬意的家庭旅行中加入太后,不过他没明着拒绝,而是沉吟后道:“太后不爱出门,只怕就算却不过情面陪咱们去了,也玩不开心,不过是折腾她老人家罢了。”
不过他说完也跑去问太后了,不过提的不是圆明园,而是畅春园。他也想到了太后会拒绝(她一直都是先拒绝的),就说他不但是想给太后尽孝心,也是想让太皇太后出去散散心。
先帝去后,太皇太后更是一个生人都不见了,身边除了一直陪着的宣太妃就是太后了,比起李薇还能去养心殿、御花园溜溜腿儿,她老人家就真的是在那宫里一直闷着了。
太后就说那她去问问太皇太后的意思吧。
太皇太后说好。
李薇这几年也摸准东六宫几位主子的脾气了,跟太后凡事先说‘不用/要/必’相比,太皇太后从来不跟皇上做对。不管是先帝还是四爷,只要提出的事,她从来都是点头的。
畅春园的人可乐歪了!
他们还以为要守着这死园子到老呢,没想到主子们还愿意来。
园子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四爷发了口谕下去,两天就说已经准备好恭迎圣驾了。
四爷是不去畅春园的,他还是住圆明园。不过每天都会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西六宫里,李薇原想端仪她们也都带着去,所以拟了名单递上去,可四爷看过后只圈了端仪和端静两人。
端仪是七爷家的大格格,端静是五爷家的二格格。
李薇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只让这两个女孩去,跟着就想起来了,脸瞬间就是一白。
“万岁爷……”她紧张的问。
四爷轻轻叹了声:“朕已经挑好了人,今年就该下旨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但突然冒出来的时候还是让人接受不了。李薇沉默了,连能去圆明园都没这么开心了。
四爷道:“这次就让她们好好玩一玩。”
李薇迟疑了下,第一次驳了他的话:“既然这样,不如都带去。只带她们两个,孩子们猜也该猜出来了。咱们既然想让她们好好玩,就先瞒着吧。别让她们发现。”
四爷怔了下,点头道:“是朕想得不周全了。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李薇就重新写了一份名单,他接过来批了个‘好’字,又在下面添了句‘遵贵妃话’。
再进圆明园,感觉完全不同。
天比以前更蓝,水比以前更清。站在湖边,抬眼望去不是宫里的四方天,这里的天空没有界限。
李薇深呼吸了几次,觉得胸口积的郁气都散了。
四爷牵着她的手,笑道:“走,随朕去看看你的桃花坞,看修得喜欢不喜欢?”
圆明园经过了一次小小的修整,叫她说自然是现在的更顺眼。四爷亲自画图修的园子,当然更合他的口味。他的口味就是她的,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
晚上,李薇放纵了一把,让人做了铁板鳝段,一鱼三吃,还做了香辣虾,好大一盆,端上来就让四爷笑了。
等没人时他才对她说:“朕觉得你还是在园子里自在。”在宫里总像是提着心神不敢放松一样。
李薇也说:“我也奇怪。明明在宫里其实也没忙什么事,怎么好像每天都闲不下来?”
仿佛总有一种紧迫感。
四爷问她明天想干什么?
李薇说想坐楼船!还想在园子里骑马。
他笑道:“都行。那朕让人把船备上,你上午去坐船,中午朕也上去用膳,下午朕陪你骑马好不好?”
好啊。
她笑着投到他怀里,就是一直想笑,笑得收不住。
第二天早上起来,四爷已经去前头忙了,常青在她洗漱时问她要不要去楼船上用早膳。
她一抬头,发现今天其实起得挺早的,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她一下子跳起来:“快,快,快,咱们去船上看日出。”
一边往外走,她一边让人去喊孩子们。
九洲清晏前面,四爷正跟人说话,突然听到外头乱糟糟的,他抬头往外看,苏培盛看到他的眼神就连忙进来道:“万岁爷,是贵主儿说要去船上看日出。”
四爷原本不快的神情马上就变得和缓了,他起身往外走,微笑着往湖那边张望。其实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能听到那边传来的人声。
看着楼船渐渐离岸,人声也慢慢消失了。
四爷笑道:“让她玩吧。”
——难得看到她这么开心。
船到湖心中,鸭蛋黄般的太阳已经跳出地平线了,就悬在他们的面前,好像离人特别的近。
然后它缓缓爬高,也离人越来越远。
渐渐的就远到看不清了。
看过太阳再低头会有种眼前一凉的的感觉,好像就算这样看着太阳也会受不了它的热度。
早膳有一道滚鱼片粥,还有溜鱼丸和芙蓉虾,虾饺等。宫里难得见到这么新鲜的鱼虾,李薇在宫里住着也知道,宫里从不拿鲜鱼和鲜虾给主子做饭,因为鲜鱼虾不易保鲜,一死就易变质,主子们吃了他们担不了责任。
连宫中份例里也没有鱼虾这类鲜物。要吃只有腌过的。
额尔赫还好些,端仪她们吃的时候都说:“好久没尝过这个味了。”像比较小端惠还跟端恪说,“你昨天晚上那笼虾饺就全吃了,一个没剩。”
端恪不好意思,小心翼翼看了眼李薇,轻轻打了下端惠:“当着李额娘的面还敢胡说,看不我不打你。”
端恪是九爷的大女儿,进来后也不太爱说话,跟三爷家里的端惠最好。
李薇笑道:“你喜欢呢,就让他们给你们轮着做,每天都有,这样好不好?”
端恪起身道:“多谢李额娘。”
快到午时的时候楼船就靠岸了,额尔赫她们就下船了。船停在岸边等四爷,玉烟问她要不要下去走走。
李薇摇头:“一下去又头晕,就坐这儿挺好的。”
她坐在二楼,登高望远仿佛心境也开阔了。湖面上的风轻轻的吹过来,轻风拂面,真是享受。
结果连四爷上来她也没注意到,他让人拿了件薄斗篷过来,抖开给她披在身上。
“湖上风硬,坐这里吹着了怎么办?”
他牵着她的手离开栏杆,坐到榻上。
船上的家具全都是钉死在地板上的,听说不管是椅子还是柜子还是桌子、榻,底部埋在地板里三寸有余。
中午的膳也是以河鲜为主,只是做鱼的就有三道,一道松鼠桂鱼,一道清蒸鱼,一道玉子豆腐溜鱼丸。
四爷三道都很喜欢,夸溜鱼丸做得好。因为师傅把嫩黄的玉子豆腐也挖出一丸丸的,跟白色的鱼丸一起滑炒,配上翠绿的黄瓜丝,色香味都有了。
李薇说起了端仪他们,说端恪喜欢吃虾饺,昨天晚上一人吃了一笼。
四爷挺煞风景的说:“嬷嬷没管教吗?吃这么多坏了胃口怎么办?”
李薇拿他没办法,跳过这一节说宫里吃不着鱼虾,她在宫里这么久都没见过鱼。
“我居然都没发现。”她觉得后者更神奇一点。
仔细想想,在宫里吃什么喝什么她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好像那时也没有特别想吃的。各种酱那个与其说是她想吃,不如说是想给他添几样食谱。
四爷握着她的手笑起来,跟着特别温柔的牵着她下了船,带她回九洲清晏,让她先午睡,等她起来就陪她去骑马。
弘昤已经忘了圆明园了,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进来,一早起来就把额娘什么的忘到了脑后。四爷正在慢慢给他开蒙,现在他没空,弘晖几个也都抽不出时间来,就给弘昤找了伴读。
李薇睡前问他,听说正带着伴读转圆明园呢。
她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醒来时已经是暮色黄昏。四爷就坐在屏风外,听到她起来才进来,笑道:“朕见你睡得香甜就没叫你。”
他坐在床沿上,摸摸她睡得发暖发烫的额头说:“要骑马什么时候都行。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先歇歇吧。”
以她要歇歇为由,晚上早早的用过晚膳两人就休息了。
她记得很清楚,拉上床帐,留下夜灯,玉烟等人退下去时,桌上的座钟才刚刚七点。
……
然后,再次洗漱过,重新铺床再躺下时是九点。
她只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柔软极了,这次再躺下,甚至等不及玉烟等人把床帐拉起来,她就钻进了四爷的怀里,紧紧的搂住了她。
四爷低头遮住她,两人长长的接了一个吻。
他离开时她都要醉过去了。
四爷看她双目半阖,脸泛桃花,嘴唇打开,嫩红的舌尖慢慢收回去。他忍不住又凑上去吸住那舌尖,用舌头去舔她的。
……
最后一次洗漱是在十点半。
这次洗完她是真的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在圆明园住着他也是照常办公的,十三爷等也是常常进来。
这天她带着额尔赫她们在桃花坞做联诗,四爷突然传话说她把端恪带过去。可把端恪吓得不轻,手上的签也放下了,看着她小心的问:“李额娘,皇……阿玛找我去是因为什么啊?”
李薇知道要指婚的不是端恪,是为什么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坏事。她起身道:“不怕,我带你过去。”
端恪这才松了口气,匆匆回去换衣服。牌自然也不必打了,额尔赫她们也失去了玩兴,李薇就让她们自由活动,在园子里想干什么都行。
换衣服时,端恪一直心神不定的,李薇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小姑娘苍白着脸微笑着说没事,让她也束手无策。
直到苏培盛亲自过来,李薇听了他的话才能确定这真是好事。
她笑着回到屋里,按着端恪的肩说:“没事,李额娘跟你保证。”
端恪刚才看到苏公公还紧张,这时看到贵妃这样才算松了口气,不由得在心里想会是什么事?
九洲清晏里,九爷,同时也是新鲜出炉的九贝子,正穿着一身鲜亮的贝子服坐在下首。半年前他突然压着自己的门下奴才还户部欠银,四爷早就想赏他,可是到头来也只给了个贝子。
九爷气得一口血吐不出来,还要来谢恩。
可是谢过恩了四爷不让他走,就留他在堂下喝茶。
他在上头批折子,九爷在下面如坐针毡,一个劲的猜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还要派差事给他?
那干嘛晾着他呢?
这时他就看到这苏公公进来了,他没少埋苏公公这个无底洞,可他收了银子不办事,见了他也跟没看到一样。
早晚一脚踢死这个狗奴才!
九爷在心底暗暗的骂,耳朵不忘竖起来听。刚才这奴才出去,这时回来回话的?
苏培盛跟四爷那里说话,九爷坐得远没听到,只依稀听到个‘贵主儿’。
皇上现在的后宫里就一个能称是‘贵主儿’的。
听说这贵主儿也跟来圆明园了,皇上还真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啊。
跟着苏培盛拐到他这里来了,对他一揖:“九爷,请随奴才过来。”
九爷稀里糊涂的就告退了,心道这到底是在卖什么哑谜?
结果进屋看到屏风边一下子弹起来的端恪,一下子连舌头都找不着了。父女二人面面相觑。
苏培盛道:“奴才告退,九贝子。”
九爷半天才找回舌头:“哦,那你去吧。等等,”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扯下腰间的玉佩扔给苏培盛,这时才算慢慢镇定下来。
端恪比他回神还早,指着面前的座儿说:“您……您坐。”
九爷如一桶冰水浇下,又不知所措的纠结了会儿才迟疑的坐下。
对面是他的亲闺女,可现在他还要给她行礼。
——皇上果然没安好心!
九洲清晏前头,四爷让人把李薇领进来了,两人正对坐着吃今年的荔枝。
四爷笑道:“这下,老九该不会再说朕的坏话了吧。省得给他个贝子就嘀嘀咕咕的。一口气把什么都给他们了,更该不给朕干活了。”
第360章 公主与阿哥
这次出宫避暑,太后这边是打着侍奉太皇太后的旗号,就带了一个成太妃,剩下东六宫的太妃们一个都没带出来。
畅春园大啊,康熙爷建的园子,还没少住,又大又漂亮。
四爷每天都要去畅春园请安,李薇自然也要带着孩子一起过去。头回进畅春园真让她叹为观止。比起来圆明园嘛,是小气了那么一点点。
圆明园如果是六寸的批萨,畅春园就是十二寸的,还放了双倍的芝士。
空间越大,人就感觉越好,大到一定程度就会给人震撼感。她第一次去圆明园时就被震了一回,畅春园在圆明园的基础上震了她第二回。
别的不说,从大门口进去坐上肩舆又走了一刻钟才到太皇太后住的凝春堂。
去过几次后,她发现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太后,全都住得乐不思蜀了。
不过细想想也能理解,宁寿宫就那么丁点大的地方,只有别人来找她们串门的,没有她们去别的宫里找人串门的——尊不下卑嘛。
要是感情好倒算了,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宫里住了一辈子了,感情好的都主动来找她们了,还有跟她们住到一起的,比如宣太妃。不用出门就能见面,串门一说更是无稽之谈。
所以,太皇太后和太后才是真正的可怜人,除了巴掌大的御花园就是宁寿宫。
这么一来,畅春园就真是天堂了。
四爷本人是很希望她们在畅春园住得开心,不要急着回宫的。李薇能猜到一点点他的心思,大概就是觉得把两位长辈扔在宫里,自己在圆明园避暑很不合适。既然长辈们在外面,那他当然也要在外面陪着啦。
其实没人管他这个,可他就是觉得这样才名正言顺。
端仪几个也到畅春园来了,四爷想让她们跟着太皇太后住一阵子。
李薇跟几位公主明里说是让她们陪伴太皇太后,底下大家都清楚,是想让她们提前去适应下蒙古那边的风俗。太皇太后那边是一水的蒙古风格,来往的宫女,侍候的嬷嬷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说的都蒙语,吃的喝的用的玩的,也几乎全是蒙古传统。
端仪她们在宫里虽然跟着嬷嬷们学蒙语,但亲身感受下会更直观。
头几次是李薇陪着她们过去,后来就让她们自己去的,偶尔也会住下两三天的。
教引嬷嬷们回话时都说公主们都很认真的学,没有一个叫苦的。
“嬷嬷们多照顾些公主。”满人厚待奶母,这个习惯也是由康熙爷发扬光大的。宫里侍候的小主子们没了,奶娘们可以得到小主子的遗物。康熙爷那会儿还有奶娘怠慢公主的活例子,真是叫人瞠目结舌。
李薇就想丑话说到头里,因为这些教引嬷嬷日后都要跟着端仪出嫁的。
“公主好,你们才好,一家子都有好日子过。”她扫过底下站着的四个嬷嬷,这几个都是公主那一群嬷嬷里领头的。
“公主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都好不了。”李薇斩钉截铁的说。
嬷嬷们扑通扑通都跪下了,争着抢着表忠心,都说会一心一意侍候公主,还有的说如果公主没了,她们当时就一头碰死。
这是拿话在噎她。怪不得都说奴大欺主。
公主们因为要抚蒙,宫里上下都待几位公主十分客气,这些嬷嬷在宫里是管着公主的,自然也有觉得自己高那么两分的。
李薇道:“你一个死了不算,全家都还在呢。”
那个当头说要碰死的嬷嬷马上就卡了壳,不敢置信的看着坐在上首的贵妃。跪在她旁边的人赶紧戳戳了她,才让她回神,合身扑在地上鸡啄米般磕头,嘴里道:“都是奴婢嘴贱!贵主儿息怒!”一边扇自己的脸。
这都不用李薇再开口了,常青出来跺了那个嬷嬷一脚,喝斥道:“没规矩的东西!当着贵主儿的面做什么样子?来人,请出去开导开导。”
他一声令下,外头就进来两个太监,拖着那嬷嬷就出去了。
这时嬷嬷也不敢喊了。
李薇是见过四爷那边的奴才求饶的,别说喊了,哭都不敢哭,再害怕也只敢规矩跪着。是生是死都是主子发话,像这样吵的跟菜市场的,那都是从心里就没把主子放在眼里。
该说的话都说了,她让常青领这群嬷嬷去看那个挨打的,打完再让她们回去。
下午四爷就知道她发威的事了,笑着说:“做得好,日后多来几次,看还有谁敢小瞧你。”然后让人去把那嬷嬷的丈夫给判了一千里的流刑。
他笑道:“一顿板子值什么?养个十天八天的就好了。一次给个狠的,看她们还敢不小心侍候公主们。”
完了让李薇去看看公主们,他道:“教训嬷嬷是为了她们好,你告诉她们。朕把她们嫁出去,就会保她们一世平安富贵。”
李薇原样跟端仪几个学了,又自己作主添了句更感性的:“都叫了皇阿玛了,那就是你们的皇阿玛。咱们家的公主走出去,不说欺负人就不错了,怎么能让别人欺负呢?”
端仪她们此时才仿佛有了点精气神。最早进来的三爷家的端惠跟李薇更亲近点,趁没人时抱着她的胳膊悄悄说想让她再打一个嬷嬷。
“她最坏,老借着教我规矩的时候让我多跪,我的膳她也克扣。一个学不好就要减我的菜。”端惠道。
李薇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早说?”
端惠道:“我想着,我要是连这个都熬不下来,等去了蒙古就更受不了了。”
傻丫头啊!
李薇几乎要仰天长叹,端惠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李额娘别生我的气,皇阿玛和你顿顿都赏菜给我,那个是她不敢克扣的,我没饿着,就是生气。”
没饿着就好,李薇发誓从今天起所有的孩子顿顿都赏菜。
她以前看心理学上说孩子们受到欺负不告诉家长大人,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坏事,而隐瞒坏事是人的本能,所以哪怕挨欺负的是他们,也怕告诉大人后自己会受罚。
而有的家长还真的会因为孩子受欺负骂他们没用。
所以真不怪孩子们在老师、同学、比他大的孩子或路边陌生的大人那里受了欺负不敢说啊。
李薇一时顾不上这个,可她能替端惠打这一次,日后呢?
她让端惠自己打。
端惠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
李薇教她:“你是主子,她们是奴婢。她们教你是规矩,你打她们是天理。就算没理由,你也能打她们。嬷嬷们拿规矩压你,你就拿身份压她们。”
端惠犹如醍醐灌顶般的开窍了,当天就让人赏了那嬷嬷二十板子。
端恪吓得拉着端惠说你这下闯祸了怎么办怎么办,端惠拉着她如此这般耳语了番,道:“我现在才明白,皇阿玛和李额娘都对咱们这么好,她们凭什么拿捏咱们?我就是打她了,我看她敢不敢呲一呲牙!”
嬷嬷自然是不敢的。端恪就亲眼见着那挨打的嬷嬷养好了回来谢恩,端惠笑着赏她座儿,还体贴道:“嬷嬷待我好,我心里清楚呢。只是啊,我年纪小,这气憋在心里总不自在呢,是以就要发出来。日后若还有这种事,只能请嬷嬷多担待了。”
往日里站在她和端惠跟前,事事时时都要端着范儿的嬷嬷,此时却低眉顺目的说:“公主是奴婢的主子,自然是您怎么说,奴婢怎么做了。”
端惠就笑:“瞧着嬷嬷这是心里还有怨气呢?”
嬷嬷赶紧离座扑通跪下,磕头道:“奴婢万万不敢!公主明鉴!”
端惠毕竟没有四爷那么狠,一个小姑娘能大胆这一回已经可以了,见嬷嬷服软就让她下去了。
端恪等人走了才敢大喘气:“你还真敢啊。”
端惠咬咬牙说:“日后她要还不规矩,我还要打她!”端恪倒抽一口冷气,端惠说:“你想想,咱们要连在自己的地盘,打自己屋里的下人的胆子都没有,嫁过去了不是更加什么都不敢了?”
端恪听怔了,好像一时间想通了什么。
端惠道:“从我进宫起就只有自己了,如果我自己再不护着自己,那就成任人宰割了。”
端恪想起到圆明园前刚见过的阿玛。阿玛让她在宫里乖乖的,说家里都好,她额娘好,她妹妹好,她弟弟也好。最后阿玛说,让她放心,他会好好照顾她额娘和弟妹的。
端恪当时想的是,我不稀罕你照顾他们,好像我进宫当公主就是为了给他们挣好日子的。你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在宫里住不住得惯?有没有受欺负?
今天听了端惠的话,她才知道什么是孤家寡人。她和端惠一样,从此只有自己能依靠了。
“我听你的。”她道。
端惠怔了下,晚上就听说端恪让嬷嬷跪着侍候她规矩。
“嬷嬷日日跟我说规矩,不如先让我看看嬷嬷的规矩好不好吧。”
畅春园里,公主们跟嬷嬷闹得沸反盈天的,上头的太皇太后和太后一个都不管。太皇太后天生就不爱管事,太后则是一听就笑了,还说这才像公主。
她跟方姑姑说:“先帝那会儿不好说,现在可不一样了。我生的我知道,皇上是绝不会替嬷嬷们撑腰去责备公主的。”
方姑姑给太后轻轻捶着腿,笑道:“您忘了还有那位呢?有她在,只怕还要替公主们叫好呢。”
太后笑道,笑完悠悠叹了声:“一开始叫好的可不是她。”要不是皇上在她打了嬷嬷后流了嬷嬷的男人和儿子,公主们也没这个胆子。
皇上这个脾气啊,真是……
让她说什么好呢?
圆明园里,四爷正带着一群阿哥们钓鱼。他的打扮最朴素,穿着李薇给他做的无袖大褂子,穿着草鞋带着斗笠,手上的鱼杆也是潇湘院里折的细竹子。
与他相比,湖边坐着小板凳的一排阿哥们就奇怪了。穿着素绢轻纱的衣服,腰悬玉带,端得是一派风流。不过现在袍子下摆都掖在腰带里,裤腿高高挽起露出白生生的小腿,再戴一个崭新的斗笠,手上再握一钓杆。
四爷说这是野钓,还带他们去亲手挖蚯蚓。这东西好找,织耕园里有不少呢。弘昐等人是亲眼见过施肥的,挖蚯蚓时个个把脸皱得像吃了一筐的酸桔子。
弘晰几个有发现的,比如弘晰就从旁边找了个木片,有没发现的,如三爷家的弘晟就一边挖一边笑话弘时,说他个大男孩还怕蚯蚓,说着说着汗从额上滴下来,他抬手在脸颊上一蹭,脸上就抹了一道田里的泥。
弘时一脸‘你好恶心好可怜’,弘晟还道:“你就该跟哥学学,瞧哥的,再说你怕也怕个差不多的,换条五步蛇,啊,那怕起来还说得过去,怕蚯蚓,哥都不稀罕说你!”
弘时严肃点头:“那是,我是不能跟哥你学。”然后飞快的把弘晟挖好的蚯蚓给抱着跑了。
“啊!你个臭小子!”弘晟又抹了把脸,这下连弘晖都同情他了,让人去打水来给他洗。看弘晟去追弘时了,两人在远处又打又闹的,弘晖小声告诉大家:“别跟他说。”
大家都点头,弘晰笑得格外有内涵,他已经猜着了。去年皇上在丰泽园带他们一起种地,虽然太监们都是避开他们施得肥,但书上有,弘晰看书就知道了。
弘时被弘晟抓住后,看他那双手上全是泥,一个劲的喊你的手你的手!一边拼命挣扎不让他的手碰到,弘晟发现后嘿嘿嘿的把两手的泥全抹弘时身上了。
四爷就在一边挖的,看到后笑着对苏培盛说:“去给你四阿哥和弘晟都找两套衣服过来,朕看这鱼钓完还要再换一身。”
这话还真是一点都不假。鱼钓到一半,弘晟钓到一条,拉到岸上刚取下勾就被那鱼扇了一巴掌,然后鱼儿跳回水里了,他在那里呸呸半天,一嘴鱼腥味不说,一抹脸上还滑腻腻的。
四爷笑,问他要不要抄网,那东西方便。
弘晟抹脸道:“要!汗阿玛英明!”
四爷也来了兴致,放下鱼杆说:“那朕就英明一回!”
他让人拿大鱼网来,往湖里撒网捞鱼。一群阿哥都没看过这个,跃跃欲试。等捞完出来没几个还是干的。
李薇这边早在听说他们要撒网捞鱼就让人烧热水了,等回来后一个个都先进屋洗澡,把这一身的鱼腥气给泡掉了再出来。
四爷洗完后从屏风后出来,抬头闻闻:“这回真成香饽饽了。”
李薇正要拿衣服给他换,听了就笑倒在那里。上回她拿这个打趣他,说他是香饽饽,前朝后宫都争先恐后的要把他抢回家去。
四爷当时笑得快岔气,然后逼她说他是香饽饽,那她想不想要?她说想要,他说那你要吧,朕在这儿呢。
他过来从她手里拿过衣服披上,笑道:“笑什么?朕不是香饽饽吗?”
她笑得浑身无力,拿干布给他擦头发,道:“香,香死个人呢!”然后抱着他的头在光溜溜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门外苏培盛隔着屏风虽然看不清,但显然主子们正在开心呢,他犹豫了下,还是上前轻声道:“万岁爷。”
屏风里四爷嗯了声,李薇从他怀里站起来,继续给他擦头发
苏培盛不敢进去,就在屏风外说:“宫里曹得意和安郡王府的长史在外求见。”
曹得意是长春宫的,安郡王长史来了应该也是正事。
李薇赶紧给他换上衣服,头发还湿着是来不及了,只好就这么让他披着出去。她坐下等,心里猜是什么事。
四爷先见的是安郡王长史。安郡王,就是八爷福晋郭络罗氏的堂兄,之前上折子请立嗣子为世子的那个。在又熬了一年以后,终于熬不下去,撒手归西了。
长史来报信也是正常的,至于上折子的事就看安郡王府找人代递了,反正那家现在是没有能直接面君的人。
四爷让长史退下去,很是铁面的让苏培盛传怡亲王进来,打算这就让安郡王一家搬家。御赐的宅子是给郡王住的,没郡王了自然就住不得了。
苏培盛挺有良心的提醒了句:“万岁,曹得意是……”
四爷把曹得意给忘了,他现在要顾的是安郡王的后事。毕竟他虽然打回了安郡王的折子,但是该施的恩要施。施给死人就不必担心有问题了。他已经有点学会了先帝的手段。
他是不打算再让安郡王府传下去,但安郡王,他要让他风光大葬。要让皇子至祭,要亲自给他写悼文。
这样一来看谁还能说他刻薄寡恩!
呵呵呵呵呵~
四爷脑补得正欢乐,闻言道:“朕这里没空见他,领到贵妃那里去吧。”
得嘞!
苏培盛欢乐的领曹得意去见贵妃了。
曹得意是头一次进圆明园,但不是头一次见贵妃。不过他没想到万岁爷连他的来意是什么都不听,就让贵妃处置了。
万一是长春宫的事,那不是等于贵妃替长春宫拿主意了?
曹得意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可这事也轮不着他说话。
另一个没让他想到的是贵妃居然就住在九洲清晏里头,苏培盛领着他也不过是从这个门到那个门,连院子都没出。
刚到贵妃的屋门口就闻到了桃花香,抬头就能看到一个半人高的梅瓶立在墙角,里头插|着数枝桃花。
苏培盛领他到了门口就不进去了,通报完这小子就示意让他自己进去。
曹得意只好在屏风前就跪下道:“奴才,长春宫曹得意叩见贵主儿万福金安。”
李薇在屏风那头道:“你来是有什么事?说吧。”
虽说是太监,但也是生人。李薇没那个兴致谁都请到屋里说话,隔着屏风挺好的,四爷都爱隔着屏风让人传话。
曹得意也不敢起身,眼一挤掉了两滴泪,哽咽道:“回贵主儿的话,大阿哥的格格,落胎了……”
什么?!
李薇怔了,听曹得意在那里说什么时候见红,什么时候喊来太医,太医又是怎么说的等等。
他说完等了会儿,李薇才回神让他起来。
这事可有点大。
她让曹得意先等着,等四爷得空肯定还要再问他。
曹得意让苏培盛带走了,他给他找个地方待着去。九洲清晏可不是能乱走乱撞的地方。
屋里李薇跟柳嬷嬷叹:“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柳嬷嬷说得很有技巧:“是那格格福薄,贵主儿不必忧心。”她顿了下,嘴角一勾露出个笑来:“这事,咱们只看长春宫的笑话罢了。”
第361章 兄弟之间
李薇在四爷回来前,特意让人备上茶和点心,营造出一种十分轻松惬意的气氛来说曹得意的事。弘晖的那个孩子虽然只是个格格的,但她知道四爷很上心,一早就起好名字了。
男的、女的都拟了一大张。
她想着还是缓和些告诉他。到圆明园后难得大家都高兴,他要是再黑上几天的脸,那不是扫兴吗?
至于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缘故,那自有长春宫去操心。
于是,四爷一进屋就闻到了淡淡的奶香味儿。果然就在桌上看到了仍然用冰镇着的酸奶。
李薇让人在酸奶里少放糖,然后吃时加各种切碎的蜜饯和蜜豆。
四爷换了衣服出来捧起来就吃,李薇才凑过去,他这一小盅已经见底了。只见他放下白瓷盅,道:“朕已经问过曹得意了,这事长春宫自有处置,放心吧。”
好啊,曹得意在她这里话只说了一半啊。重头戏见着了四爷才肯说。
李薇懒得跟他计较,直接问四爷:“那长春宫是打算怎么查?”
四爷抹嘴漱口,道:“查?皇后道这事查出来恐叫天下人看了笑话,所以建议私下暗中寻访。”
这话也有道理。宫里不近人情的规矩多了,下午柳嬷嬷就跟她科普了半天。不说流个产不让查,就是以前毓庆宫里理亲王的女儿没了,不也没查吗?
她这么说,四爷笑道:“你真当理亲王是个软柿子了?他没少查。”
“那后来呢?”她还记着这个呢,当时理亲王喜欢额尔赫,说像他那个女儿,过年时天天接进宫去看。
后来好像就没跟四爷这么要好了。
四爷道:“查出来的自然都没好下场。”不过当时理亲王按下来了,大概是盘算着秋后算账。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死在理亲王算计下的人多了,连四爷猜不出哪个是幕后黑手了。
长春宫说要私下查,那这事四爷难不成就不管了?
她可不相信。
然后晚上苏培盛就亲自领进来了一位看着是太医的人。
四爷亲自问他那个小格格流产前后的事,脉相如何,几是发病,原因是什么,如何用药,等等。
他屏退了左右,只带着太医在里屋说话。前后约有一刻钟那太医才又被苏培盛给领走了。走时脸色青灰,跟虚脱了似的。
他出来后先喝了半盏茶,才说:“真是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李薇吓了一跳:“他敢骗你?”
太医这是不要命了?
四爷笑道:“他没骗朕,只是不说实话而已。”
太医都怕担责任。何况这又是明显的阴私事,万一最后查出来是大福晋干的,是贵妃干的,是东六宫的太妃干的,是宫外的哪个王爷干的,等等。
太医害怕啊,他要实说这孩子就是被人用计给害了,这事就严重了。那能害了孩子的,自然也能连他都害了。而且敢这么干的,无不胆大包天。回头那人再自证无罪,那太医就是个诬告。
——你为什么诬告?你受谁的指使?
如此这般,太医遇上这种事都是说胎儿弱,或母体弱,或坐胎不稳,反正肯定不是阴谋诡计,而是这个孩子流产是正常的。
李薇没想到四爷在里头问了这么半天,太医说的就是那个格格年纪太小,进宫后又水土不服,胎儿月分小还没坐住,然后就流了。
四爷再给她一解释,她是明白原因了,但这流产已经不能让她吃惊了,她吃惊的是当着四爷的面,那个太医居然也敢这么敷衍?
四爷却是已经习惯了,前有蒋陈锡,再来个太医也不奇怪。
人皆有私心。
只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孩子是小,他不能允许自己身边会有这样的事。
当着李薇的面,他让人把张保喊进来了,“长春宫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你去吧。”
张保现在多数是在外传旨,干的是总往外跑的活儿,在养心殿里倒是少见了。他见着李薇还跪下磕了个头,听四爷说就道:“奴才明白了。”
四爷又嘱咐了几句,让他今天就回宫去。
“朕不在宫里,那些小鬼们才要露出头呢。”他难得笑着对张保道,“只管放心大胆的查。查出来了也不必一时就拿下,先盯着,等朕回去再做处置。”
张保走后,圆明园里照旧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四爷大概是觉得弘晖没了孩子十分可怜,就常常把他叫到圆明园来。托弘晖的福,四爷不好只叫他一个,就总是搭着弘昐三兄弟中的一个。今天是弘昐,明天就是弘昀,后天就是弘时。
李薇见天的都能见他们兄弟一面,高兴得很。
弘昐来说宫里一切都好。弘昀说皇阿玛和额娘你们不在宫里,西六宫热闹了些,新进宫的庶妃们常常四处闲逛。
“你遇上过?”李薇可不愿意出点什么事。
弘昀道:“儿子都跟哥哥在一起,何况身边带着人呢。”玉烟在一旁连忙说,“主子别担心,阿哥们走动时都会有太监提前清道,撞不上的。”
李薇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在宫里也没走路走一半遇上人。
这也是特权,这条路我要走,其他人现在都不能走。等我过去了你们再走云云。
说出来就有些欺负人了,但想想西六宫里庶母阿哥们挤在一边,还真不能少了这个规矩。
弘时说的就简单了,就是刘宝泉过来后,有好些点心他都吃不着了。
李薇就道那你今天吃个够好了。
百福和造化也被带过来了,现在四爷是去哪里都带着它们,是名副其实的御犬。现在两只狗的年纪都大了,虽然还能跑能跳,但累得也快,跑一会儿自己就趴地上了。四爷觉得小喜子一个人顾不过来,又挑了一个太监。
李薇有天听赵全保管他们叫‘抱狗太监’,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百福和造化跑累时抱着它们,带它们四处去逛啊,看景儿啊。
弘昐他们过来后都会陪百福和造化,弘时跟百福玩绣球时,百福跑两圈就往地上一趴,旁边的太监赶紧过来想抱起来,弘时拦住他,自己上前抱起百福,颠颠说:“看来你是真老了啊。”
百福向上一冲,舔到他的嘴上,哈哈哈的喘气,缓缓摇尾巴。
晚上四爷悄悄跟李薇说弘时哭了。
“哭了?”李薇连忙问是怎么回事,看四爷还笑呢就知道不是儿子受欺负了。
“下午朕去找弘时,看到他在湖边坐着,抱着百福掉泪,朕就没过去。”四爷轻轻叹道,他当时站在那里看了一刻钟,弘时抱着百福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一边给它摸毛,一边掉金豆子。
李薇听了心疼极了,想了想跟四爷说要不要再养只小狗?
要是百福和造化突然没了,有个小狗也免得孩子们太伤心。
结果四爷很严肃的说那怎么行呢?
“百福和造化看到新的狗会伤心的。”他认真的说,“等百福和造化真的离开了,给它们造个坟,到时再养吧。”
李薇:“……”原来孩子们这么爱狗都是你遗传的。
九爷府上,九爷正被两个小儿子闹得头疼。这两个小子出生时只差了四天,他一时兴起就总叫奶娘给他们穿一样的衣服,打扮成兄弟逗着玩。
刚才小四跟小五抢一个金铃铛没抢过,张嘴就大哭,一边哭一边没头没脑的打小五。小五被哥哥一拳打到眼角,在眼角挂了一道。于是小五也比着嚎起来。
九爷先骂小四:“你比他大,抢不过还有脸哭!!”转头再骂小五,“就吃了一拳就有脸哭!打回去啊!爷养的不是姑娘!”
骂完转脸出来了,小狗子紧紧跟在后头。
转到府里的花园子,太阳老大在头顶上晒着,花园里的花都打蔫,垂头耷脑的,看得人心情更不好了。
九爷气冲冲的在自家花园里转了三圈,气没消反倒更大了。“爷都混到只能哄儿子玩的地步了!”九爷暗骂。
小狗子缩着肩站在后头,不敢劝爷您进屋吧外头晒。恰好在此时有人来了,小狗子跟得救了似的马上探头说:“爷,于义来了。”
于义比小狗子大,也是从小侍候九爷的太监。他切得晚,长得不似一般太监那么阴柔,方脸宽肩五短身材。一般偶尔替九爷出府见人。
看到他来,小狗子就避得远了些。丁义站到九爷身后,小声说:“爷,八爷去安郡王府了,还有十三爷和佟家的隆科多、舜家颜。”
九爷倒是没想到八爷也去了,不过他说出口的却是:“十三亲自去了?他还真是谁都不得罪。”
十三现在不一样了,皇上是那个脾气,他办差的时候像皇上,谁的情面都不讲,私底下全是有了几分八爷的品格,脸上时时都带着笑。
丁义还没走,九爷还没说他去不去呢。
九爷还再看看,不过他的脾气不合适憋着,一面是知道自己最好再谨慎些,一面是在家里憋得火气越来越大。
这上头坐的不是亲爹可真麻烦!更别提皇上还是这副狗脾气!
丁义这么盯着他,这不是让他的心情更不好了吗?
“下去!”他喝斥道。丁义麻利的退下了,连赏都不敢要。
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啊。
九爷困兽般围着花园绕圈。他还不能拖太久,好歹大家现在同为宗室,说不得都要互相照顾一二。不管是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都是宜早不宜迟的。
早年听说十四还不乐意只是个贝子,你不乐意给爷啊,爷不嫌贝子丢人。
爷他娘的连个贝子都挣不着!
现在他才觉得:这贝子晚半年再戴头上就好了。
第362章 莲花馆
弘晖回宫后自然是要先回阿哥所换衣服赶着去上课,戴佳氏听说他回来就匆匆从那格格屋里出来,却被拦在了书房门外。
弘晖一出来就看到等在那里的戴佳氏。
戴佳氏浅浅一福,道:“爷,请听我一言。”
弘晖不等她说就道:“不必多说,就当这孩子跟你我无缘,放宽心只管等我下了课回来再说话。”
把戴佳氏一肚子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她看着弘晖出去,一时都忘了她原本是想说什么了。
她的奶娘却是喜不自禁,赶紧扶着她回去:“姑娘,你放心,大阿哥都这么说了,咱们不用担心了。”
“是,是。”戴佳氏茫然点头。
昨天中午她正在用膳,突然听说格格这边见了红,等她赶过来时胎包已经落下来了,那格格哭得气噎声堵倒在在榻上,半张床都是红的。
她当时脚就软了。
一面让人看住院子里的人不许进出,一面去喊太医,然后回去换了衣服,亲自去长春宫请罪。
那时她真的觉得天都塌了。
大阿哥不在偏偏出了这件事。而这个孩子自从有了的那天起,所有人都说她一定会害他,因为怀这个孩子的格格身份并不差她什么,都认为这孩子一旦生下来,格格早晚会升成侧福晋,就跟贵妃当年一样。
谁又知道戴佳氏比任何人都怕他出事。
因为只要这孩子出了事,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从她没进宫就听说这两个格格起,阿玛在书房关了两天后,出来恳切的跟她说,进宫后千万不要争宠,她所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的侍候大阿哥。
“这个指婚,不但咱们觉得承受不起,就是……”阿玛憔悴的像老了十岁,他指指上面,深深的叹了口气:“就是上面,只怕也觉得委屈自家孩子了。”
对戴佳氏而言这就是当头一棒。
自从大阿哥的身份一夜之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见过戴佳氏的人都说她是天生的凤凰命。都说以她本身的家世人材来说,除非再投回胎不然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造化。
现在既然有了,可不就是她天生的命好吗?
戴佳氏年纪幼小,这种话多听几次自然就记在心里了,也暗暗的想会不会是真的呢?后来宫里来了嬷嬷教导她,这才让她渐渐收了心。而阿玛在她进宫前说的这番话才真正打消了她的绮思。
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对大阿哥来说就是倒霉了吧?
所以她怎么敢不安分?她只敢小心翼翼的捧着大阿哥,日后就算他有了其他宠爱的人,她也会一并捧着的。
她哪有底气去害人呢?
下午弘晖上过骑射课之后,又回阿哥所换了趟衣服才去长春宫请安。
母子二人见面后,俱都没先提起那个流产的孩子。
元英笑着问他:“好久没去园子里了,这次去了玩得开心吗?”
弘晖恭敬的把钓鱼、挖蚯蚓的事学得活灵活现的,元英也捧场的笑了起来。见气氛挺好的,她才缓着把那孩子的事跟他说了。
“额娘查问过太医了,说是那个格格年纪小了,孩子一开始就没坐稳胎,这才稍大一点就掉了下来。”元英把弘晖拉到身边,“你那院子里人少,是非也少。这事跟你福晋没关系,回去可别给她脸色看。你们两个好了,我才能放心。”
弘晖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松了口气,万不得已,他并不希望这事跟戴佳氏有关系。哪怕是另一个格格心怀嫉妒下了手,或者是这个怀了孩子的格格自作孽,也比是戴佳氏出事要强得多。
格格不好了,影响不大。先帝指婚的嫡福晋出了问题,那就等于是在背地里捅了他一刀。
他甚至还想过哪怕万一是戴佳氏下的手,他都要把这事给盖住,不能让人查出来。
既然太医那里说没事,就照这个说就行了。
从长春宫出来后回到阿哥所,太监问弘晖:“大阿哥,往哪边去?”
弘晖原本走向书房的脚步一顿,转向了福晋的屋子。他前脚去找了福晋,那个格格那里就得到消息了。
她本来翘首以盼,盼着大阿哥回来能替他们母子报仇,谁知大阿哥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去找福晋了。
侍候她的宫女这两天也瘦得脱了形,看她又默默流泪,扶她躺好劝道:“格格,凡事都要保重自己,日子还长着呢。”
腹下还在空荡荡的疼着,格格喃喃道:“……嗯,我都知道。”
长春宫里,元英实在是看不出来到底是谁下得手。太医说的话虽然正合她意,她也不愿意弘晖那里跟阴私扯上什么关系,最好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可她自己是不相信的。
她问庄嬷嬷:“依嬷嬷看,这会是戴佳氏做的吗?”
她让弘晖不要怀疑戴佳氏,那是因为‘不能’是戴佳氏做的。可是凭心而论,最有可能下手的就是她。
庄嬷嬷哪敢直言大福晋有鬼?犹豫半天悄悄说:“依奴婢看,这事只怕是不好说。”
“你说说看。”元英淡淡道。
庄嬷嬷小声说:“总有人不盼着大阿哥好的。”话刚说完就见皇后的眼睛像电一样看向了永寿宫的方向,庄嬷嬷心里马上不安起来。
永寿宫已经成了长春宫的心魔。
如果说皇后是恨,庄嬷嬷就是惧。
她真的一点都不希望因为她的话让皇后以为是永寿宫下的手。就算真是这样,她也不能让这事是她挑起来的。
庄嬷嬷连忙扯出七八个人,比如东六宫的太妃们‘她们都不盼着万岁好,盼着咱们跟永寿宫打起来’,再比如西六宫的其他妃嫔也都说不准。
“像那个顾氏,说不定就在心里恨着咱们长春宫。”顾氏的事现在已经说不清了,那个嬷嬷说是病重了,直接就不进来了,元英让乌拉那拉家的人去问,结果连人都找不着了,一说死了,一说病重了送回老家去了,等等。
元英的心里一直在想,如果能抓住这个嬷嬷,让她说出是贵妃指使人整治顾氏的,万岁知道了是不是就会厌弃她了?
可是她又想,就算现在万岁不要贵妃了又如何?他也不会再转回头来找她了。有那么多的新人在,他自然会去宠爱更年轻,更懂事,家世比她也不差什么的妃嫔。
每当想到这个都会让元英不寒而栗。
就像身后有一个漆黑的大洞。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庄嬷嬷说了那么多,无非是她怕贵妃,不想让她去找永寿宫的麻烦。这让元英越来越不想听她说话,让她下去后喊来了曹得意。
曹得意静悄悄的进来,停了半盏茶的功夫再悄悄的出去了。
他回到屋里,挥退侍候他的小太监,自己打水洗漱,脱下来的脏衣和靴子也都规矩的叠好摆在椅子上。
等他吹了灯躺下后,在黑洞洞的屋里才敢露出笑容来。
呵呵……皇后终于要用他了……
皇后想这事是谁干的,他就查出来是谁干的,他还会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就算拿出去也没有人能看出不对来。就连那人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干的。
奴才就要这么当才能让主子开心高兴。
当奴才的,也才能成为主子的心腹。
圆明园里,李薇还没用晚膳时打了个喷嚏,四爷摸摸她的背说:“出汗了,去换一身。穿湿衣服容易着凉。”然后硬是赶着她去换了身衣服。
可是换过衣服后又连着打了几个,这下连李薇都明白了。
她着凉了。
四爷赶紧让人把黄升喊过来,他从紫禁城搬过来,自然侍候皇上的那一班子也都跟着搬了。不只是前朝那一堆,后勤也跟过来了。
李薇觉得就是普通的着凉感冒,应该是昨天在湖边待得太久,吹风吹着了。她认为重要的是赶紧从九洲清晏搬出去。
四爷按着不让她起来:“搬什么?别折腾了。”
她起来三四回都被按回去了,哭笑不得道:“爷,万岁,这不是开玩笑的。过给你可怎么办?你天天都要批折子,病了你也不休息啊。”
最后她脸一沉,严肃道:“万岁爷,您这是陷我于千夫所指。”
四爷按着她发笑了:“贵妃的心意朕都知道了,好好躺着歇吧。”
两人一直争到太医来都没争出个结果,李薇不管是耍赖还是求情,最后眼泪都挤出来了也没用,四爷一面给她擦泪一面说:“别哭了,哭得再头疼。”
那您倒是放我回桃花坞去啊。
黄升亲自来的,左院判来治感冒着凉真是大才小用。他号过脉,请旨看过面色,再听贵妃说到园子的这些天她都在湖边消磨大半天,不是坐楼船吹风就是在湖边散步。
李薇说完就见黄太医的虽然一直保持不变的微笑,但感觉就是‘哦,原来如比’。
连坐在一边的四爷都长长叹了口气,让黄升出去开方子,转头对她说:“以后不许你去湖边。”说完顿了下,叹道:“要去朕陪着你才能去。”
她只是觉得湖边风景好,不想老在屋里坐着。其实她也不止去湖边,各处都去了啊,潇湘院的竹林和桃花坞和桃林都去过很多遍了。
可四爷还是坚持她暂时不能去湖边了,就算是这次病好了也不能去,更不能去坐船,还这就让人去把楼船给栓起来了,说是暂时都不许用了。
不管是不许去湖边还是不许再坐船这都是其次的问题,等药熬好端来了,李薇咬定不喝药,不让她搬走就是不喝。
一屋子人包括黄太医都看着贵妃娘娘‘忠言逆耳’。
四爷不难为那端药的宫女了,看着也是侍候素素的老人了,怪不得主子不喝药就跪着也不劝,跟着素素的人都这样。
他接过药碗吹了吹,递到李薇嘴边。
由他亲自喂着,李薇被迫张开嘴把药给喝了。
喝完顿觉生无可恋。又不是演琼瑶戏,她生病了搬出九洲清晏是多正常的事啊,四爷怎么就非在这里拗起来了呢?
李薇决心再努力一回,让人都下去后,握着他的手:“胤禛,我是担心你啊,让我搬出去吧,等我好了再搬回来。”
四爷拍拍她的手,这时外面苏培盛回来了。
李薇才发现刚才好像就没看到他?
苏培盛对四爷道:“万岁爷,都收拾好了。”
四爷嗯了声,让人拿来斗篷把她给裹严喽,然后他把她打横抱起走出去。
李薇悄悄跟他说她能自己走。
四爷也悄悄告诉她:“你刚从床上起来没穿大衣服没梳头的,朕抱着你方便。”
这倒是,李薇只好安分的缩在他怀里。
出门坐上肩舆,起驾,出了九洲清晏朝右拐,直走,五分钟后停下。李薇傻眼了。说起来她也见过这个新盖的院子,但四爷没说这院子里干嘛的,她就以为这地方可能是盖来给朝臣们用的。毕竟现在圆明园也有政治职能了嘛。
四爷抱着她进屋,说这里叫莲花馆,她顺口说干嘛不叫莲花台?他道:“那就叫莲花台。”
她忙说还是莲花馆好,好。
四爷说:“早就想给你建个离朕近些的,桃花坞太远了。”
刚才苏培盛就是先过来收拾屋子的。原来一切都收拾好了,贵妃用惯的摆设等也早就一模一样的给莲花馆也整了一套。之所以一开始没让贵妃住这里:
四爷说:“这里除了离朕近一些,景致没有桃花坞好。”
所以他想了又想,还是让素素住进了桃花坞。
今天让她搬过来也是想着比起桃花坞,这里离得近,他过来看她时也方便。
李薇进屋后也就去屏风后方便了下就让他给按到床上,拿被子裹着让她睡觉。明明才六点,看外面天都是亮的嘞。
而且她还没吃晚饭,就刚才喝药前咽了两块点心。
四爷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白切鸡。
他点点头,吩咐苏培盛:“给你贵主儿上一瓮白粥,切一盘咸鸭蛋,再拿一笼粘豆包过来。”
李薇扯扯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看着他。
四爷哄她道:“等你好了再吃。”
她严肃道:“爷您不知道,病怕三碗饭,只要多吃饭病就能好得快。”
他又是点头,跟前两次一样敷衍,然后让苏培盛给她添了一碟肉松。她只好把肉松跟粥拌拌,就着咸鸭蛋和香油咸菜丝吃粘豆包。
四爷陪着一起用。
李薇觉得自己吃病号饭就行了,怎么能委屈他跟着一块吃,就直接对苏培盛说给四爷上两笼包子,再加几个清炒的素菜。
苏培盛看四爷,四爷看她,她体贴道:“爷,您不能只吃这个。”
四爷放下筷子笑了,让苏培盛照她说的上。
等送上来后,他先挟了一个灌汤包子,放到她的碟子里。
“吃吧。”他含笑道。
李薇心道您误会了,她刚才真的没有一点的私心。
——不过有包子不吃是傻瓜。
干掉了半笼包子后,她终于觉得身上有力气了。四爷让她休息,然后坐在一边看着书陪她。
才七点真的睡不着啊。
她要求拿个戏本子当睡前读物来助眠。
四爷道看书费神,不等她以为这一要求又被驳回时,他道:“朕读给你听。”
然后四爷就用诗朗诵般感情丰富、抑扬顿挫的声音读了一篇秦香莲与恶婆婆。自从上次那出戏后,升平署就彻底歪了。这回也是大家小姐嫁穷秀才,穷秀才去赶考了,但这次的反派不是贫穷,而是一个寡妇婆婆,那叫一个心思古怪到了极点。
举个例子,大家小姐必定要伤春悲秋思念穷秀才,所以她捻线时捻成双股,唱一根是你,一根是我,捻做一个,缘定三生这样。
四爷是叹着念出来的。
李薇一般看到这里都会比较憋火,可她今天不憋火,她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乱冒!起了一层又一层!
然后恶婆婆就说大家小姐思春了,不守妇道了。
这时当然更应该憋火了,可是四爷扮起恶婆婆来也是很认真的,那鄙视的眼神,挑眉斜睨的一眼。
李薇真觉得他这眼神真好看!好有感觉!
他读了半本了,李薇一点睡意都没有,而且完全站在了恶婆婆这边!认为那个大家小姐真是浑身缺点。还有,她一个大家小姐,干农活确实样样不行,每回都要恶婆婆来返工。婆婆都那么大年纪了,真是太辛苦,太折腾人了!
四爷读到大家小姐出去卖布,然后卖回来的钱应该要买米,买盐,买药(婆婆年纪大有病要吃药),然后大家小姐看到一家也很可怜,就把买回来的东西分了人家一半。
回家后自然被婆婆大骂。
李薇痛快道:“骂得好!”
四爷放下戏本子,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她把他的手拽下来,催道:“接着读啊。”
他看看表说:“都八点了,睡吧,明天再读。”然后要她睡觉。
她想着他回去还要干活,不能再浪费他的时间,就顺从的闭上眼,想着睡不着就装睡,好让他能早点走。
结果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她已经感觉好了,浑身轻松。用过早膳喝过药后,玉烟等人当然不会让她出去。
她就让他们把昨晚那个戏本子找出来,留半截没看完太折磨人了。
结果没找着,她就想难道是四爷昨晚带回去了?这也很有可能,他要是看进去了,不可能不看完。
就让常青跑一趟九洲清晏找那戏本子。
常青去了说那边也没有。
这不可能啊。
不过没有就是没有,李薇只好脑补的抓心挠肝的想那婆婆要怎么调|教媳妇。等到晚上四爷来看她,她想着他肯定看完了就赶紧问‘后面呢’。
四爷不解,经过她的解释才知道她想知道婆婆怎么骂媳妇,媳妇有没有改。
他沉默了下说:“……那戏本子,朕让他们拿回去重写了。”
“为什么要重写?”李薇心道不都差不多吗?套路都一样啊。
四爷很认真的说:“那本子不好,用你的话就是写歪了。”
李薇想了想,自觉没歪啊。
不过四爷说歪了那就是歪了,没了这本还有其他的戏本子可看,她的养病生涯并不寂寞。
——四爷生生关了她十天。
感冒而已,而且第二天就好了了,却在屋里闷了十天,吃了十天的病号饭。
那戏本子也送回来了,升平署的速度很快。
可抱着看完拉倒的心翻开后,李薇=口=了。
这是什么神兽的转折啊!
恶婆婆上次的恶还能说是有逻辑的,这次改过后完全就是个sjb。她头回见大家小姐,穷秀才说好美的女子啊,这么美一定心灵美好。
恶婆婆就说大家小姐一看就不是好人,长这么漂亮肯定不安于室,再说女人颧骨高,杀夫不用刀。所以综上所述,大家小姐是个大大的坏人。
之后保持着每天骂大家小姐一百句的精神,只要出场必骂。
李薇捏着鼻子看完了,然后这辈子都不想看这一家三个sjb。
四爷也记着这个戏本子,特意问她改过后如何,她说这戏里没一个正常人。四爷问她难道不觉得大家小姐又善良又可敬?
李薇肯定道:“那婆婆那么讨厌她,一见面就骂她,她家人去打听了也说这婆婆没说过她一句好话,就这她也嫁了?这也太蠢了吧?还有那个秀才,一看就是个没用的!这种丈夫和这种婆婆,嫁过去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
四爷:“……”
第二天,李薇被雷得太爽想找出来再重温一下,结果又·找不着了。
她对四爷开玩笑道:“真是想找什么就找不到,等不找了它就自己跳出来了。”这种事常发生,不过自从由玉瓶和玉烟她们帮她收拾东西后还没发生过。
四爷问她想找什么,她说想再看一遍那个本子。
他道:“我让他们拿回去改了。”
李薇:“……为什么又改啊?”
迎向四爷的眼神,她依稀、仿佛感觉到,可能跟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63章 红叶
三分治,七分养,四爷深以为然。李薇能从屋里出来还不算完,他道至少要养上三个月才算好。
李薇问那能坐船吗?
不能。
……能游泳不?
不能。
四爷看她的眼神十分可爱,瞪她就像在瞪弘昤,佯怒道:“还想游水?”跟着又放软声音哄她,“等明年再带你来。”
她真的只是个小感冒啊。
不过这个她说了不算,连黄升都说得不算。黄太医本来都能肯定的说贵妃好了,叫四爷三问两不问又改口道:“还需再养养。”
这一养就养到了秋天,西山枫叶飘红。
四爷在园子里避暑并不是就待在园子里不出去了,西山一带也是偶尔去跑一跑马的。不过他不肯带她去,说是她病刚好不能去,带上了宫里的阿哥和十三等宗亲。像土匪下山一样点齐兵马出去,当天就回来了。
李薇就觉得这与其说是去西山赏什么红叶,不如说就是在练急行军。
一大早天没亮就出去,到晚上天都黑了才回来。
她一直没睡等着他,莲花馆又就在园子入口不远处。当听到外面如滚雷般的马蹄声时,在里屋的她和外屋的玉烟、赵全保等人都赶紧起来了。
玉烟进来一边急慌慌的蹲下侍候她穿鞋,一边说:“主子别急,赵全保去外头迎了。”
她穿好鞋就要出去,玉烟抱着个斗篷紧紧跟在后面,赶着她出门前给她裹上了。
边裹边说:“主子当心着凉。”
要不是四爷吩咐,李薇不想难为玉烟她们,要不然谁在三十多度的时候出门还穿风衣的?虽然是秋天了可这夜里的风一点都不凉,都是暖风。
好不容易等她披好斗篷了,四爷已经进来了。
他一进来就笑道:“不忙,朕给你带了好东西。”说着伸手就把她刚穿好的斗篷给解了,滑溜溜的斗篷被他这么一拽就给拉下来,顺手扔到玉烟怀里。
玉烟抱着斗篷下去,跟着再回来上茶。
这时四爷已经拉着李薇坐到榻上,苏培盛带着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捧着两个半人高的大花瓶进来。
花瓶中插得满满的红叶,几只粗壮的大枝上面挂着一丛丛的细枝,层层叠叠的红叶还鲜灵灵的带着水气。深红、金黄,还有少许仍带绿意。
为了把这群小东西带回来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苏培盛禁不住偷偷擦了把汗。万岁爷到了那里撒开众人后就亲自选枝,要形好,色红,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苏培盛都不明白的原因,反正常常是万岁选中一枝了,切下来看看就摇头说:少了些意思。
什么意思呢?
反正就是不能给贵妃的意思。然后就让人好生收拾好种下去,说是明年又是一株好树。
在西山那里就借山泉洗净叶上的尘土,下面也用水养着免得失了鲜活。他跟着出去这一趟,倒花了不少功夫侍候这些枝叶。
真还不如贵妃跟着去呢,好歹侍候贵妃还能得些好处。
苏培盛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一点都不敢露,带着小太监把花瓶抬近放下好让万岁爷和贵妃细赏。
四爷还在那里说:“明日叫人在园子里寻一块好地种下来,这样想看在家里就能看了。”
李薇还没从这他亲自带回来的红叶中回神。
按说四爷送给她的东西不少了。从她进阿哥所起各种贵重之物从来都是成山成堆的给她,什么时候也没可惜吝啬过。给得她都觉得受之有愧。
但相比起来,最近几年他给的东西就没那么贵重了。
戏本子,还有这些红叶。
“喜不喜欢?”他笑着问她。
“喜欢。”她连连点头,只觉得辞穷。
四爷一拍膝站起来:“喜欢就好,朕去洗漱,一会儿再出来陪你说话。”他往里去,回头就见素素紧跟着进来了。
“你出去坐着,这里有他们侍候就行了。”他道,病刚好就闲不住,“听话,你好好坐着比侍候朕更让朕高兴。”
李薇蹭着过去,他拿她没办法的叹口气,伸开手臂让她解腰带和衣服扣子。
一边侍候的小太监们都退到一旁,只递递衣服。
“用饭了吗?”她问,急行军时应该是不会用饭的,“我让人炖了汤,给你煮面吃好不好?”
最近蘑菇下来了,四爷爱上了蘑菇的清香味儿,用青菜炒、炖成汤、炒肉片等等,翻着花儿的做。晚上夜宵用来下面他也喜欢得很。
四爷点头道:“行,让他们切几片牛肉放下去。”
换过衣服面就做好送上来了,李薇想着要陪他用膳,特意是晚上只吃了几块绿豆酥,这时也捧着比他小一号的碗一起吃。
吃完四爷赞了句:“这蘑菇真是鲜美。”
李薇道:“那爷要写一首咏蘑菇之鲜美的诗吗?”
四爷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想写个诗?没有好句子啊,转念明白过来就见素素正在笑。
“连朕都打趣,真是胆大包天了。”他也笑了,一天没见她实在是想得很,拉过来一通狠揉。屋里侍候的人见了都纷纷躲了出去。
约半个时辰后,屋里才听到万岁爷的吩咐:“把热水放到外面,你们都散了吧。”
少顷,外屋熄灯锁门,四爷才披着大褂起身去把热水提进来,兑水抹身。这时李薇已经睡沉了,两条大腿酸得很,动弹不得。他掀开床帐轻轻唤她:“素素。”然后揭开被子给她抹了身,再用被子裹着她先抱到一边的榻上,掀了这边的被褥卷了堆到一边,先将榻上的原样挪过来应急。
李薇大半夜让他抱来托去,浑然不知。只知道身上如腾云驾雾一样,眼睁开一条缝,昏暗的室内只看到他的脸,伸出还有些烫热的手捂到他脸上。
四爷低首与她接了个长吻,轻轻放到床上,轻声道:“睡吧,朕这就过来。”
不一会儿就感到他掀开她的被子,把她给抱过来搂住。
四爷不知道衣服放在哪里,也不可能现开衣箱云找,所以也没衣服可换,结果两人就这么光赤赤的搂着睡了一晚。
还是早上四爷披大褂光pp起来小解,李薇从床上看到唬了一跳,这才发现身上盖的被子是榻上的,而榻上光溜着,一头放着一卷被褥,一头放着炕桌。
四爷再露着内在美回来说:“昨晚上你累坏了就睡了,朕想着再叫她们进来折腾反倒不好,就先这么着吧。”
李薇赶紧告诉他两人的衣服分别放在哪个箱子里,别的不说至少他要穿条裤子!
四爷被她一早上指挥的团团转,坐在床沿穿裤子时还笑:“朕从小就由太监嬷嬷们侍候着,什么时候也没觉得光着身见人不好。都是叫你给朕带的,结果现在不穿衣服不敢让人进来侍候。”
李薇想说这是精神文明建设的第一步,他冲她挤眼笑:“你个小醋坛子。”
早上有一碟醋拌松花蛋,四爷吃得说酸得正好,叫她始终觉得他是意有所指,更别提他还给她挟了一个。
昨天从西山带回来的不止是红叶,似乎还有一些别的公务,四爷用过早膳就去九洲清晏了,那里现在人员来往进出极多,李薇搬到莲花馆后也没再搬回去。
他让她派人进宫看看弘昐三兄弟。
“昨天跑得多了,这些孩子要脸面,只怕不敢叫太医。你使人去瞧瞧,给他们送点药。”四爷很体贴的说。
等他走后,李薇就让人去拿药。玉烟问都要哪几种?
“骑马的话,消淤去肿的药拿一些吧。”她道,“再拿几帖膏药。”
玉烟依言去准备,李薇想的却是四爷这么有经验,不知道以前是不是也是被康熙爷带着出去骑马,自己吃不消又撑强不肯说?
不知那时是谁给他送的药?太后?
九洲清晏里,四爷正跟十三说笑,说起昨天的事两兄弟都笑起来。
十三笑道:“弟弟昨天回府后险些叫人给抬下来,兆佳氏使人给我按了半夜,今早才能起来。”说罢叹了两声,“弟弟真是不中用了。”
四爷笑道:“你不过前些年疏于锻炼,再练起来就行了。早年咱们跟先帝去塞上跑马,朕都撑不下去时,你扎了营还拉着十四一道出去打狼呢。”
十三想起以前那意气风发的年纪,笑容也轻松了几分:“弟弟那时是心气重,其实早就累了,不过之前跟十四打赌说要打狼,这才强撑着不去歇息。其实那时只要让我躺下就爬不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的心情也惆怅了几分:“……最后还是皇阿玛使人把我们抬回来了。”
四爷长长叹了口气:“那时,皇阿玛也是让人给朕送药,还送来一个按摩太监给朕松筋骨,怕朕明日赶不上。”
如今想起来,先帝待他们的好处远胜那几年的君心难测时的折磨与不堪,就连十三现在想起先帝也全是好处了。
兄弟两人之间气氛变得有些消沉,十三不免后悔不该提起先帝,连忙调转话头说起他的长子:“昨天实在不该带那小子去的,今天早上一点都爬不起来了。”
四爷连连摆手:“莫说你家的,就是朕的那几个今天只怕也辛苦的很,朕让贵妃去送药了,也免得他们小孩子脸面嫩不好意思喊太医。”
说完想起忘了交待素素要连十三家的孩子一起送,借着苏培盛上茶的机会与他耳语了几句,看他去莲花馆了才放下心。
十三道:“万岁真乃慈父。”
苏培盛回来得很快,四爷见他进来就放下茶盏准备听他回话。十三不知是什么要事,便假作低头饮茶。
苏培盛也是悄悄回禀:“贵主儿说一早就一起送过去了。”
四爷不免会心一笑。
第364章 圆明园事
弘昐在尚书房坐着听课,伴读和汉文师傅就站在他的桌边轻声给他批讲。不过他只有一半心思在书上,另一半心思全用来忍耐了。
昨天跟着皇阿玛出去一天,马上来马上回,只是到西山的时候赶紧下马来走了半个时辰,又坐下用了水饭,散了散后再骑马回来,多半天的功夫都在马背上颠着,昨晚睡前还不觉得,早上险些没起来床。
他这腰啊……大腿啊……
这么说吧,他早上下床时都是让太监扶下来的,腰都直不起来,腿也要岔开走。
幸好侍候他的太监里有机灵的赶紧去找了两帖膏药给他帖在腰上,这才算是能走了。这时也顾不上嫌弃这药膏粗陋。
太监笑道:“阿哥别看这药末子不及太医院的粗细,味儿也不好闻,可是好东西。咱们日日干活儿腰腿受不住的都使这个,一帖能管一天呢。不过药性大,阿哥吃不住,等中午回来小的给您揭了。”
今天尚书房的阿哥们几乎人人跑神,师傅们也都清楚昨天阿哥们让皇上给带出去了一天,今天大概是还没收心,所以今天的课也是随便讲讲,一到时辰就下课放人了。
到了下课时间,没有一个人跟以前似的跳起来就往外跑,而是全都由着伴读等帮他们收拾笔墨书本,然后再运气,用力,在太监的掺扶下慢慢站直喽,再一步步挪出去。
往日从尚书房的西五所的路从没这么遥远过。
回到阿哥所里,弘昐喊弘昀和弘时跟他一道走。他都这样了,两个弟弟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早上他只来得及让太监们去问一声,现在还是亲自看看的好。要真是伤筋动骨,下午的骑射就替他们告个假。
结果刚进院子就见赵全保出来磕头了。
弘时嗷的一声腿不疼了般往屋里跑:“额娘送好东西来了!”
进屋一瞧果然有一托盘的白瓷小瓶子,或大或小,有三寸来高的细颈大肚瓶,也有巴掌大的白瓷圆盒。
赵全保跟着进来,一面让随着一道过来的一个按摩太监把三位阿哥都按下来捏捏腰腿,一面道:“万岁爷想着阿哥们,特意让贵主儿送药过来。”
弘昐和弘昀都让着弟弟,弘时正被两人按住肩和腿,让那太监施为,弘时被按得啊啊惨叫,弘昐充耳不闻道:“别的地方都有了吗?”
赵全保忙道:“请二阿哥放心,张德胜随奴才一道过来办差的。”
听说有个皇阿玛身边的太监跟着过来,弘昐算是松了口气。他可不愿意额娘老被人误解,要说都是皇阿玛不讲究,好些事都是他发的话,额娘照办而已,结果人家都把罪过归到额娘头上。
赵全保看这里已经没事了,他还要去看看如七爷长子,五爷长子,十三爷长子这些人。偏这些阿哥住在南三所,从这里过去还要好长一段路,他跟弘昐道清原委,弘昐让他自去便是。另一边弘时已经逃出生天,弘昀正在哄他说晚上他那碗酸奶让给他。
“我才不要酸奶!”小男子汉弘时挂着满脸的泪,十分难堪,不肯理哥哥的哄劝。
弘昐解衣往榻上一趴,示意那太监过来按他,一边对弘时道:“就是,咱不要。”再对弘昀,“你看他这肥的,晚上再这么吃下去到过年咱们吃他就行了。”再对那太监说,“刚才见你给四阿哥按得不错……啊!!!”话音未落惨叫冲喉而出。
弘时破泣为笑,弘昀拿手帕给他擦鼻涕,道:“瞧见了吧?二哥也吃不住,所以你掉这两滴猫尿没什么大不了的。”
弘昐眼圈已经泛红了,倒是不在意在弟弟面前丢脸,扭头对弘昀说:“你以为你逃得了?啊啊啊!!!”
另一侧的屋子里,张德胜被贵主儿占了这趟差,生怕办得不圆满,不待大阿哥多问就道是万岁的话让他们来送药,一面说一面递上附在药盒子里的一道令签。
不是哪个太监说要给阿哥们送药就能带进来的,除了他和赵全保的腰牌外,另有一张令签写清都是哪些药,共几瓶,哪个太医配的等等。下面还缀着一方万岁的小印。
弘晖见过这方印,以前长春宫里有不少递到养心殿的条子上都有这方印。
他点点头,叫来自己的贴身太监:“一会儿去长春宫磕头时替我告诉皇额娘,就说我这里一切都好,让皇额娘不必忧心。”然后对张德胜,“我让人领你去长春宫磕头。”
这是大阿哥的体贴,是以张德胜连连哈腰谢恩,跟着出去了。他没敢说他压根没打算去长春宫磕头,本来就打算从西三所直奔南三所,从南三所出来就直接回圆明园复命了。提起长春宫那也只能是他急着替皇上办差,日后再去给皇后娘娘磕头云云。
——能少磕一个干嘛不少磕一个呢?
别以为太监就天生犯贱的,他们乐意捧着的都是得宠的主儿,不得宠的谁会看在眼里?
在长春宫里匆匆磕过头出来,张德胜直奔南三所。他刚才已经听说了,赵全保这小子就是从西五所直奔南三所的,想来也不会再回宫里溜一圈。这小子真是不地道啊!
还是他仗义,还在长春宫面前替他遮掩。不然让长春宫拿问住也是个麻烦。
撵到南三所时,赵全保已经在外头等着他了。张德胜气喘吁吁的指着他:“你小子不厚道!”
赵全保嘿嘿笑着连连作揖,道:“多谢哥哥替我周全。”跟着用胳膊肘亲热的捣捣他,摇头道:“哥哥知道,唉,弟弟我啊见着长春宫都腿发颤。”
扯蛋。
张德胜一个字都不信,嘴上却叹道:“唉,哥哥都知道,弟弟你也是个苦命人。”
赵全保感动道:“有哥哥这句话弟弟这心里也好受点儿。”
两人玩兄弟情深,旁边随着他们出来的太监们也都是一脸感慨,心里个个大骂:闲得没事干了吧?跟这儿扯什么鸡8蛋!早点办完出宫还能去街上逛逛呢!
二人互捧完了,赵全保问张德胜要不要进南三所里去磕个头,里面还是有几个要紧人的。张德胜想想进去给怡亲王的犯磕个头还是有必要的,就进去溜了一圈后出来,几人这才出宫。
一群统统穿着蓝绸子的太监骑着快马从街上跑过,路人纷纷走避。
底下的太监们虽然都想痛快逛逛街,找个地方喝两杯小酒赌几把,无奈赵全保和张德胜都没打算在外面耽误时间。他们要是抱怨,想跟赵全保出门办差的都能打破头,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过赵全保并没打算太得罪人,出宫后还是找了条街寻了个路边的酒家进去歇歇脚,让大家过过酒瘾。
男人没有不爱酒的,但宫里太监是喝不着酒的。越是近身侍候的却不敢碰酒,盖因酒味大,只要喝了嘴里、身上都会染上气味,轻易洗不掉。
就像现在,赵全保也是跟张德胜一人要一碗茶,上些点心吃着,看着另一桌的太监们喝酒。
酒馆里一般什么玩意都齐全,台上有说书的,隔壁有唱曲的,想听就拿钱去那边寻妈妈请姐儿过来。酒馆角落或后头还有赌钱的,几个闲汉蹲在地上围着个破石头墩子都能赌。
说好了只能歇一刻钟,那几个早就盼着出来玩的太监爱酒的让小二拿酒来,爱赌的顾不上喝酒就寻赌友去了。酒馆里的客人都盯着这一群太监看稀罕。
比起坐在另一桌的七八个人穿的是普通的蓝布袍子,另一桌端坐的两个穿蓝绸子的太监就显得格外不同了。
掌柜的早就出来招呼了,客气的说两位爷请了,又说今天的酒水都小店请安,二位爷千万不要客气,一面又请去屋里叙话。
赵全保不动,心知这是掌柜怕他们找麻烦已经准备好银子来封口了。普通小店能拿多少银子出来?四五十两的他都看不在眼里了。
通常这种事该是他出面,张德胜既是在养心殿侍候的,年资也比他久。
可这时就是他坐着,张德胜看他的眼色起身跟着掌柜进帐房了。出来悄悄跟他说掌柜送上了二十两银子。
赵全保摇头:“我就不要了,兄弟们跟着出来一趟辛苦了,给他们分了吧。”
张德胜也看不上这等小钱,笑道:“我与哥哥一样。日后哥哥再有这种差事记得拔弟弟就行了。”
今天贵妃能想得起来让他跟着出这差,不管是不是赵全保开的口,他都要谢这一句。日后才好接着续人情。
赵全保笑笑,两人拿茶杯碰了下,各自饮尽。
瞧着差不多该走了,赵全保起身,张德胜让那些太监去喊人。等那两个赌钱的匆匆回来,一行人才上马离开。
等这群太监走了,酒馆里这才轰的一声热闹起来,个个七嘴八舌的。
一个有些见识的瘦老汉捻着他那两三根毛的花白胡子,一脸高深道:“那两位穿蓝绸子的该是在主子跟前侍候的大太监。”
这还能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另一个好奇问:“哎,听说万岁爷去御花园住着了,这是叫人回宫办差事?”
第三个笑话他:“那叫圆明园,是咱们康熙爷赐给万岁爷的。”
一群人再猜这群太监从园子里回宫是办什么差事啊?
个个猜得热火朝天。
有说是万岁爷想宫里的娘娘们,让回宫看娘娘的。
跟着就有人驳哪儿能呢,万岁爷出宫那天我都瞧见了,后面跟着贵妃的车驾呢。
那人不服道就不兴瞧别的娘娘了?今年还有好些新娘娘进宫了呢,保不齐里头就有个得大运的。
自然有人再驳:可拉倒吧!贵妃娘娘那是潜邸的时候就服侍万岁爷的,听说跟孝献皇后长得一模一样!
当年顺治爷跟孝献皇后那段故事吧,如今的老北京们还都津津乐道呢,都道顺治爷是个痴情人,孝献皇后红颜薄命啊,结果她一死,顺治爷连江山都不坐了。
另一边都认为太监们出来肯定是正事,当今万岁是个一心要做大事业的,看看这才几年就把京里的官们皮都给扒掉一层了,不少人家背地里骂他呢。
“听说户部的库银都堆成山了!”乍舌。
这个也说那天他都看到了有人往户部还银子,那板车拉着,从户部银库大门口一路往后排啊,都排到了胡同底了。
这个皇上没有先帝慈和,这个是大家都公认的了。一点银子逼得大臣们哭爹叫娘的,不像话。大家倒是都乐意看上头的大人们倒霉,可皇上催还银,总是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皇上家大业大的,这么一丁点银子还能看在眼里?不能够。
一群人把京里各家能数得着的都扳过来数了个遍。头一个就是怡亲王家,皇上跟怡亲王兄弟情深。还有乌雅氏,这是太后家,乌拉那拉家,这是后族,另有贵妃家,不过听说贵妃的爹在外面当大官,不在京里。
没有一个人猜佟家的,有人提出来了,众人都笑着冲他摆手可拉倒吧你,佟家那都是老黄历啦,你怎么不提索相府啊?
还有一个人说安郡王家,不是说安郡王没了吧?安郡王一辈子没儿子,倒是过了兄弟家的一个嗣子,这再往下降该是国公了吧?
一群人就着皇亲国戚下酒,对着两盘炒黄豆嚼了一下午舌头,到天将晚时,掌柜就来送客了,挨个笑呵呵的送出门去,叫小二:“收摊啦!”
安郡王府里正在过七七,偌大的灵堂里跪着一群孝子贤孙。嗣子锡贵让他的两个儿子奇昆和崇积跪在最前头。
虽然皇上没允了那封折子,但他现在还是把安郡王府上下都给按住了。
外面快步跑进来个小厮,伏耳对锡贵说了两句,锡贵就赶紧让灵堂里跪着的人都先回去了,想了想还是把他的两个儿子都留了下来,还教他们一会儿见了人在磕头请安,“阿玛都教过你们了,都要听话。”
两个儿子都乖乖点头,哥哥弟弟手牵手站在一起,锡贵拍拍他们的脑袋就赶紧回灵堂前的圃团上跪好。
过了没一会儿,他们就听到阿玛匆匆出去,然后迎了个人进来,然后阿玛轻声唤他们:“奇昆,崇积快过来,快见过八爷。”
八爷端端正正的对着灵堂拜过三拜,锡贵就在旁边陪着递香。
拜过后,锡贵赶紧请八爷去旁边的小厅用茶。
八爷摆手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既然拜过了老郡王,我还是赶紧走的好。”他看着外头的满天星辰,轻轻叹了声,说:“本来我想着不能过来再给你添麻烦,但老郡王以前一直照顾我,不过来送一送实在是于心难安啊。”
锡贵当然要承这份情,亲自送八爷出去。
回来后他的媳妇正在等他,早就听两个儿子说是八爷来了,她就在屋里担心不已,一见他进屋就赶紧去侍候他换衣洗漱,忍不住说:“爷,八爷现在那个样子,你靠过去也未必有用啊。依我说不如还是向着佟家使使劲的好。”
皇上掐着安郡王府的折子不给批,他们要找人求皇上,那就该找个能在皇上面前说得着话的。皇上跟八爷如何那算皇亲国戚的事,他们不掺和,但要是皇上对八爷这个兄弟好的话,怎么会登基三年都不封他?
不说还升回贝勒,给个贝子也不至于太寒碜。
说来当今封人时是吝啬了些。卡他们安郡王府不说,皇上的亲兄弟受封的也就那几个,剩下大多数都混得还不如康熙爷那会儿呢。那时好歹都记着是皇上的阿哥,大家总会多给两分面子。
现在是皇上的兄弟了,谁还理他们呢?
锡贵换过衣服躺倒下来,长叹道:“……佟家那就是个无底洞,咱们家的家底你清楚,喂不饱的。剩下你见哪家还敢管我的事?八爷再怎么样,总比我好。他肯在这时拉我一把就是比什么都强啊。”
剩下的,怡亲王是紧跟着皇上的,他托人说合几次都不肯替他说项。
除了八爷他还有第二条路吗?
圆明园里,李薇笑得前仰后合的,四爷一面给她抚胸顺气,一面笑着骂张德胜:“瞧你这张嘴把你贵主儿给逗得,笑坏了可怎么好?”
张德胜被骂得都快飘起来了,连连磕头正色道:“奴才句句是真的,可不敢哄万岁爷和贵主儿。”
李薇笑得摆手,四爷怕她真笑岔气了,拉过来给她顺背,让张德胜下去,喊苏培盛赏他。
屋里没了外人,李薇才深呼吸几次,一看四爷又想笑了,道:“弘昐真的被按摩太监按得惨叫?”
四爷的手还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抚着,道:“你当那时他忍得住?”
她都多少年都没听过弘昐惨叫了?这孩子长大后格外注意形象,特别是在她面前再也不肯做小儿女态了。说来这几个儿子都是一个跟一个学的。
四爷听她说得笑道:“真的?”
“可不?”她扳着手说,“弘昐是跟你学的,到我那边也是坐得板板正正的,跟你才上了几年学,见着我就再也没有往我身上扑了。”
她特别怨念这个,幸好后面还有弘昀,不过弘昀也是跟他哥学。到弘时后,她就知道这都是谁影响的了。
起头的就是他。
四爷认为这很好,“他当时都多大了?该懂事了。要是四五岁了还一见额娘就往娘怀里钻像什么样子?”
结果晚上到了帐子里,她老把他的头按怀里。
一回两回就算了,一晚上都这样。等两人洗漱后重新躺下来,四爷过一会儿就想明白了,在被子里没办法打她,在那肉厚的地方拧了两把,滑不溜手。
她被他拧pp拧得往前一蹿,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两人好悬都让开一瞬。
“你干嘛?”她问完就明白了,这是还想要?不过都洗过了啊,唉,拿他没办法。
四爷正打算冷笑‘你又作弄朕’,没准备好就被拿住了要害。
一刻后,她在被子里张着手问他:“我去洗洗手?”
四爷还在喘,面泛桃花,掀被子下床:“你等等,朕去兑水。”
她看他好像刚爽完还在出神,怕他走路不稳,嘱咐道:“要不你缓缓再起来,省得头晕。”
四爷恶狠狠的横了她一眼,横得她心荡神驰,差点想说要不先回来,省得一会儿还要再洗第三回。
等洗完手,他把她调了个个,两人像两把勺子一样抱着睡了。他从后面抓住她的双手说:“不许再作怪,乖乖睡觉。”
她扭头在他嘴上亲了下:“那晚安。”
四爷笑得一脸又爱又恨,也亲了她一下,又亲一下:“乖乖睡,明天朕陪你坐船。”
这次坐船一点都不开森。因为所有的窗户都没打开,除了在湖上漂漂,吃了鱼后,根本没什么好玩的。
等坐完这趟船,四爷就开始准备回宫了。
马上就快到颁金节了,从十月到三月份,几乎隔上十天半月就有个节日或大日子。
要开始闲不住了。
行事历很快送来了,大部分都是四爷亲自核定的。将近半年的时候,他给安排的满满的。
首先是颁金节,然后是万寿节(他的生日),中间还插了弘时和弘昤的生日,他还打算抽出两天来带儿子去景山打猎,西山太远去不了,今年去的又很仓促,明年找机会带着他们(李薇和孩子们)去西山好好玩一趟。
李薇表示很期待。明年她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又感冒了吧?
然后是冬至,过年,十五,皇上耕田,皇后养蚕。一共五个大日子,都几乎是要请全朝的人来围观的。
而这几个日子李薇也都逃不了。
这样一看,她真心连宫都不想回了。
她跟四爷说,他摸着怀里又撒娇的人哄道:“明年朕早点带你到园子里来,咱们行完先蚕礼就住过来,好吧?”宫里是狭窄了些,不及园子好。
然后说他们现在回宫,正好园子里接着改建,莲花馆还是太远了,还想在九洲清晏旁边再给她起一座院子,图纸都画好了,等明年她过来就能直接住了。
他太兴头了,李薇不好说‘这会不会太浪费了?’,这跟看烦了家里的摆设重新装修或家具全换还不一样。
她说:“这会不会太花钱了?”
四爷表示完全不会:“房子总有人住的,日后咱们长长久久的住在圆明园,朕还想把园子扩一扩。”
天下第一园。
想起后世对圆明园的溢美之辞,她现在一点都不觉得浪费了。
四爷让她给新园子起名字,桃花坞听着像不像桃花岛,现在潇湘院也有了,李薇道:“?”跟着马上说不好,‘红’这个字太敏感了。
他才刚要点头,就听素素改口道:“稻香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中式点心。
然后她又说也不好,非让他起。
结果四爷起了个特别俗的:“就叫五福堂吧。”
李薇道好,想说这下住到变成老太太都不用换匾了。
不过她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四爷搂着她轻轻说:“朕只愿素素五福俱全,长长久久的陪着朕呢。”
李薇揪着他胸中的盘扣豆豆:“只怕到时万岁该不让我陪了,多得是人要陪着您呢。”
四爷边笑边叹,“你啊你,那些秀女进来后朕连一个都没见过,到现在还来说这种话气朕,朕的心意算是都喂了狗了。”说着伏在她耳边,“都喂了你这条小狗了!”
她捧着他的脸,凑上去。
里屋突然一静,外屋侍候的苏培盛给玉烟使个眼色。她从帘子缝往里看,果见万岁爷与贵妃搂在一处,两人的嘴都叫堵住了。
外面的人就悄悄都退出去了。
屋里两人亲来亲去亲个没够,早忘了刚才说的是什么了。
倒是四爷还记得,亲够口渴叫人进来倒茶时,他一面端茶一面对她说:“要不这么着,等回去后你还照旧搬到养心殿来住,朕离你近些也自在。”
李薇拿着牛肉鸡蛋面包(三明治),正吃得香,还让他:“你也吃。”
宫里东西都小巧的厉害,这样虽然饿的时候吃起来费劲,但因为小就不占肚子,什么时候吃都不担心吃了这个该吃不下饭了,还能多吃几种口味。
四爷也顺手拿了一个,平常他很少吃肉,也就吃面时肯吃几片牛羊肉,平常桌上的菜总是一个劲的尽着素菜挟。
但据她观察,他并不是认为肉不好吃,而是那古怪的修仙带给他的影响,还是认为尽量不吃肉,人会干净点(==)。
不过自从有鸡蛋酱(沙拉酱)后,他就不排斥吃三明治时夹两片肉。
而且有件事让她很高兴,经过她不懈的努力,一面自己减,一面给他增重,现在他的腰围终于比她大了哈哈哈哈!
由于三明治的吸引,她没听到他说了什么,结果回宫后她径直回了永寿宫,不一会儿养心殿就来人找了。四爷刚回宫,苏培盛忙得脚不沾地还要跑过来找她,一面笑着说贵主儿肯定是放心不下五阿哥,一面把她给领回了养心殿。
四爷就在东五间里等着她,见她到了才去前头,临走前说:“刚忘了事没交待你,一转眼你就跑得不见了。一会儿送端仪他们去宁寿宫一趟,诚郡王、淳郡王、老五和老九家的都进来了,到时让她们见见。”
这事难道不该让皇后来办?!
李薇尔康手伸着看四爷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她瞬间想把他拉回来抽一顿!
好吧她明白他跟皇后有心结,这种好事不乐意交待她。可是!
……
可是半天,李薇还是决定承担起责任来。说来贵妃身份在这里摆着呢,她一面担着他的宠爱和信任,一面也该做点事。
果然回宫后就各种讨厌事都出来了!
还是圆明园里好,明年还有新屋子五福堂住呢,名字再像给老太太住的她也不在乎了。
第365章 尺寸
带着公主们去宁寿宫溜了一圈后,李薇回到养心殿就躺倒了。累的。
等四爷回来也是一副身上像多背了五十斤米的样子。两人洗漱后就在榻上简单用过了膳,四爷才坐下歇会儿喝口茶,跟着就突然坐起来说:“对了,朕还要看折子。”
说罢一面叹气下榻换衣服,一面奇怪道:“怎么一回来就觉得时辰都短了?”
李薇知道:“那是因为见人见多了。”
四爷恍然大悟,道:“正是,朕回来一本折子没看,都用来见人了。”今天早上到现在人见了有几十个,话说了一大车,人累得脑子都木了,折子一本没看!
简直是浪费时间!
李薇侍候他换完衣服,看他一脸跟折子有仇的架势去前头看折子了,要说虐恋情深,必须是四爷跟折子。
她也闲不住,撑着精神让人把请见的牌子都递上来吧。
结果好家伙一口气捧上来四个托盘!
外头的请见牌子跟传说中的绿头牌很像,听说外面四爷见人时,大臣们的请见牌子也是一样的,都跟饭馆点菜似的。
四爷的牌子上大概写的就是人名和这人的姓氏。李薇里的简单点,一般是家里的爵位。她这里见不到外臣女眷,都是宗亲,所以一递牌子都是跟爱新觉罗家论亲戚得多些。
李薇看到托盘也不马上就看,而是先扫一眼,问:“还有没有?”
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似的,妃子们为了让自己的绿头牌能被皇上看见就掏银子贿赂太监。请见牌子里也有猫腻,所以她都是先多问一句。
不管怎么说,敢明目张胆骗她的人还是少见的,特别是侍候她的。
赵全保上来道:“回主子,奴才对过了,这些全都在了。”
李薇点点头,这才让人拿上来对名单——光看爵位她也认不清谁是谁啊。
对完所有人名,大概齐能想起来都是谁了,再让人备赏。这个不用急,可以先备两三份,她今天下午就要开始见人。照这些牌子们的数量看,过年前她不用想有空闲时间了。
结果下午见人的间隙,针线房又来人了!
该做新年的衣服了。只好先让她们等着,于是四爷进屋时就见不着人,听说在屋里量身就直接进去,果然看到素素只穿单衣站在屋当中,两个针线嬷嬷在量身,一个宫女在旁边侍候着。
李薇一见他就道:“对了,万岁也要量呢。”
四爷摆手道:“朕不用量,就照去年的尺寸做吧。”
“不行,”她这么说,屋里的两个嬷嬷好悬没跪下。但见万岁还笑着,贵妃也笑着,这才松了口气,就这一会儿背上就起了一层冷汗。
四爷笑道:“怎么不行?”这是又想折腾朕了?
李薇呵呵道:“万岁您的尺寸肯定变了。”腰都粗了好吗?两边一抓都是一把肉啊,肩肯定也宽了,最近哪怕只在帐子里看也能看出来,肩上那块肥多了,连背抱着都更厚实了呢。
当然,也更重了。
四爷从善如流的让针线嬷嬷量完贵妃再来量他。
针线嬷嬷们一年也要侍候贵妃好几回,有时万岁爷得了什么新料子都记着再给贵妃做两身,她们也要过来,按说也不少看贵妃冲万岁爷撒娇,那娇滴滴的劲,让她们看了都脸红。
今天算是知道贵妃对着万岁真是自在,什么话都敢说啊。
不过这个尺寸的事,她们还是信贵妃的话。男人从来不在意这个,还是女人看得准。
果然一量出来,四爷看了就惊了,笑道:“真是没想到。”然后传令让人把尺寸都给改了。再看素素笑得一脸得意劲,他这脑袋一转就懂了,等人走了把她拉过来按到榻上咯吱。
“朕说你那天怎么量完朕的腰那么乐呵呢!”他的两只手像魔爪一样在她痒痒的地方残酷无情的抓来抓去,让她笑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最后两人都快滚到榻下去了,四爷耍赖直接坐到她大腿上来挠她痒痒!腰使不上力还让她怎么反抗啊!有用上布库的手段来挠痒痒的人吗?
李薇拼命求饶,硬是没办法把他的大手抓到嘴边来亲:“饶了我吧好人……”
四爷让她亲得下面差点起来,不敢再闹下去了,只好就这么放过她。
说起今天见人的事,两人都有一肚子的抱怨。
四爷叹气:“照这么下去,到过年前朕能批几本折子都说不好了。”
李薇更是今天差点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了,可她又不能任性的说不见。能把牌子递到她这里来的都是四爷的亲信人,跟永寿宫近才来的。
更何况好多人都是有话要透给四爷才来找她的,不管是好是坏,她都要好好听了再如实告诉他。
比如这次她就听平郡王福晋曹佳氏说,安郡王府的嗣子叫锡贵的正在四下钻营,听说寻过佟府三爷的门路。
当然也找过曹佳氏。曹佳氏人缘好,不管落魄不落魄的到她那边都受不了冷落,虽然有些事她根本就不会答应,但就冲这份好脸,人就愿意登她的门。
不过曹佳氏是实打实的帝党,甚至比平郡王还忠心为君。四爷还是不喜欢曹家,但比以前好多了,就说了句‘当惯了奴才,改不掉了’。
曹家大概都是这样教育,一心为君神马的。
说起来江南那块李家也退下来了,比起曹家,李家退得比较无声无息,孙家也快了。江南赋税能养活半个大清的人,又是历来文人荟萃之地,只有心腹中的心腹才敢往那儿放。
一朝天子一朝臣吧。
曹家不管是不是想再起来,但只要他们忠心,四爷一点都不介意留下他们。
她跟四爷这么说,他下午就把隆科多叫进来骂了一顿。不过打完巴掌给甜枣,京畿大营让他领了。
除了一个他,还有十四。
是挑十四还是十三,四爷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十三留下来帮他处理朝政,十四毕竟是亲兄弟,先练练吧。日后不行再换。
反正手上掌兵的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拿太久,隔几年就要轮一回。等隆科多把十四带出来就可以下台了,日后最多留他在京里做个老实郡王就罢了。
十四之后,他看好十五,十六两兄弟中的一个。
不过这都是今后几年的事了。
今年的颁金节更像是为圣寿预热。四爷登基三年了第一次庆祝万寿节,怎么疯狂都不为过的。李薇看着颁金节的热度,很替四爷担心。
四爷问她担心什么,她说担心万寿节时会喝酒喝太多。
她算过,四爷到时先要祝酒三杯,然后是弘晖等阿哥敬酒,弘晰、弘晋等要单独敬。就算这两拨阿哥一次只喝一盏,那也有五盏了。
之后宗室亲王里,跟怡亲王肯定是喝三杯,更多也有可能,三爷等人会少一些,也有一人一杯吧?不算十四爷,到十七爷是九杯。如果十四跟十三爷都是各三杯,目前为止共计二十杯。
这只是亲兄弟们!裕亲王等肯定要喝,一人算一杯。
亲信大臣们肯定也要喝,一人一杯。四爷现在常见的人她能数出来的有十几个吧。
到这里约四十杯。
她这么算着,四爷哈哈大笑,按住她的手让她不用再数了。
“席上的喝的是米儿酒,那个不醉人。”他笑着说。
别逗。你当我不知道你也喜欢显摆自己海量吗?到时手一摆‘换好酒!’,到时喝混的醉得更快。
而且,宫里的太医治醉酒是挺有一手的,还十分科学——就是催吐。
只要一醉了,宫里就有催吐的茶,灌下去一会儿吐干净了眼就不直了,人也不醉了,就能回席上接着喝了。
老这么吐谁经得住啊?
李薇早就严令弘昐他们平时只能喝米儿酒。可她能严令儿子们,管不了这个大的。
所以她玩赖道:“那万岁金口玉言,今年席上只用米儿酒?”
四爷卡了壳,改口哄她道:“备了两三种酒,朕平时也不常饮,高兴的时候喝两杯也无妨。”
李薇冷哼。
他也耍赖,捧着她的脸道:“瞧朕的素素,发脾气的小模样多招人啊。”说着堵上来一通亲,亲亲亲。
亲完她晕了,四爷此时再道:“素素就应了朕吧?”
她茫然点头,他才要笑,她回神了!
一面点头一面说:“……不行。”
四爷顿了下,再次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366章 为女难
又是一年新年到。
李薇站在屋里看外面飘飘扬扬的大雪,说:“终于下雪了。”
玉烟笑道:“前几日五阿哥还说想堆雪人,打雪仗呢,这下可好了。”
李薇说的倒不是这个。天时这东西太折磨人,从冬至起,四爷就是又盼着下雪,又怕下大雪。结果十一月都过了中旬了,还是不见有雪,他就天天怕旱,让人四百里加急送折子去河南、山东、东北等地,让他们现在就准备打井。
冬天土冻硬了就不好打了,所以她就听他一面写折子一面发愁道:“今年说晚了,明年朕要让他们早点开始准备蓄水,不能看到快天旱了再现打井找水,误了农时就坏了!”
蓄水这事各地不一。弘昐的功课上都有,关于蓄水一些地方能挖蓄水池,水库,但有些地方就做不到。或因上官才能有限,或因地势,或因土质,也有因风俗的,比如平空挖个大水库坏风水什么的。
大部分的地方限于民智,都是靠老天爷赏饭吃的多。
连四爷都说开启民智方是强国之本。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这非一时之功,也非一世之功,他开个头不难,后面的不跟着上就糟蹋心血了。所以百世之功先放在一边,眼下都有好多事理不清呢。
搅得四爷好几天吃什么都不香,拌面摆上来都只懒懒的挑面条。
他吃不香了,当然要让别人都吃不香。
所以到了新年大宴,他告诉大家他把老五的端静和老七的端仪定出去了。
然后他说京里也要建公主府以备公主回京省亲使用。
最后他说这公主府他出一半钱,各王府出一半钱。
‘以慰天伦父女之情’。
四爷说得连他自己都感动落泪了,三、五、七、九这几位爷出列跪下指天咒地的说这建府的银子皇上您千万别跟他们争,皇上刚登基国库不丰……
九爷心里骂:p!户部的银子都快堆不下了!
不过转头还是说请一定要让他们尽一尽心啊。
四爷感动说咱们兄弟情深,真不愧都是朕的好兄弟!
好兄弟们出宫后是什么滋味不得而知,四爷在永寿宫挺欢乐的把李薇让人做的批萨饼给吃了。
蒙古也有奶酪,虽然可能跟欧洲那边得不太一样。但想大概道理是相通的?
所以李薇让刘太监试试把奶酪撒在饼皮的上面,饼放在炉子里烤熟,直到奶酪融化为止。当然理论上应该再放些咸肉香肠蔬菜一类的,这些专业问题她都交给刘太监去试验了。
未必就要做得跟批萨一模一样,只要好吃就行。
以前她虽然在家里用烤箱烤过批萨,但面粉是从西点屋买现成的,唯一知道的就是和面用牛奶,其他东西都都是现成的切切就堆到饼上了,吃着味道还行。
刘太监闷头做了两个月,直到新年才算做出来,李薇尝过觉得不错。因为宫里冬天没鲜菜,虽然有胡萝卜和玉米,但大部分用的都是腌菜,所以酸味本来就够了,山楂乌梅酱没敢用太多,沙拉酱也是拿上来让四爷看着用。
乍一看到这新式的饼,四爷笑道:“早就听说你又折腾刘宝泉了,今年的新年大宴他只出来做了几道大菜,剩下的都交给徒弟去办了。”这要放在别处那就是藐视圣恩,但刘宝泉挺识数,打算干完这一伙就退居二线了,他老了,也干不动了,退居二线就不用再理那些俗事,只管一心侍候主子就是,这样他退了比没退还自在呢。
无奈四爷不放心把御膳房交给旁人,早先听说素素还在阿哥所时有个太监就是她那里侍候的,现在在阿哥所的御膳房侍候。四爷让人先查查他,若是忠心就让他接刘宝泉的班了。
“这东西要热着吃。”她道,所以才把他拉到永寿宫来,刚才直接从永寿宫的小厨房里端下来的,刘宝泉亲自操刀,就在旁边的屋里等着,要是万岁吃着好恐怕还要见他。
四爷吃着确实不错,好大一张全吃光了,吃完擦手喊刘宝泉进来,点头说他侍候得好。然后让人赏他,再让苏培盛亲自把人送回御膳房。
毕竟刘太监看着已显老态,都能当苏培盛的爷爷了。
苏培盛让人点上灯笼,挺亲热的伸手去搀扶刘宝泉,“走吧,刘爷爷,您这脚下当心啊。”
他做出这副姿态来,刘宝泉坦然受了,真跟孙子扶爷爷般,还疼爱、欣慰的拍拍苏培盛:“有劳苏公公了。”
苏培盛被他气得牙疼,不过给万岁办差没有他打折扣的地方,一路孝子贤孙似的把刘宝泉送回御膳房。
永寿宫里烧着暖暖的炉子,吃得一身汗的四爷只着单衣坐在那里批折子。他也就现在能腾出点儿空来批折子了。李薇也在一边帮着整理礼单,过年是发钱的日子,她要发的还格外的多,整个大清数得着的都要发。
四爷还想给乡野之中有名望的人都记上一笔,比如孝子贤媳一类的人物。其实就是感动中国那种。
之前他在各地的请安折子上都让他们荐一些上来,结果送上来要表彰的女子十之j□j全是贞洁牌坊。李薇当然不喜欢,举荐的官们还会写些这些贞洁牌坊的来由,以此赚些眼泪。
其中就有订婚,然后未婚夫死了,然后那没嫁过去的姑娘就捧着牌位嫁了,从此在夫家守寡,替死去的未婚夫奉养父母的。
可是这家明明不止一个儿子,这家父母也不缺人奉养,不过是图个名声毁了这女子一生罢了。
这种事看了就让人心情不好。
四爷偏偏允了,让她给这家赏东西。赏的也不是这女子,而是这家的婆母。说是赞她教养出来这么个好媳妇。
这挨得上吗?
李薇不想发就把这个给隔过去了。两人各干各的一直到快九点,四爷才放下笔道:“该歇了,不然明天该起不来了。”
在宫里是能比在宫外时多睡一会儿,但也是凌晨三点就要起了。
李薇听他这么说就去安排洗漱,让人铺床,还要去问问别的宫里有事没有。平常人家关灯下锁前还要检查门窗,有老父老母的也要去看一眼,宫里也概莫能外。
等她都吩咐完回来,果然四爷这个精细人又拿着她刚才盖过章的礼单一一检查起来。
见她过来就拉到身边坐下,指着那个捧着牌位嫁人的女子说:“素素不爱看这种事吧?”他叹了两声,拿过他的小印盖上,轻声道:“朕也不喜欢。都是朕的子民,朕也盼着他们都好好的。”
那红红的印子戳上去,在素白的纸上格外耀眼。
四爷叹道:“一地一俗。朕登基后才知道这天下之在,就是朕的话发下去也是一地一个样子,多得是人不去听,不照办。”
跟着他给她讲起了故事。
此地在前朝就有好多的牌坊,妇人不管是订亲还是嫁人,不管有没有生孩子,只要丈夫死了就不能再嫁。
后来打起了仗,那个地方死了很多男人。
“满镇子都是女人,一水之隔的另一处却不是这样。”四爷道。
当时为了鼓励大家生孩子,官府甚至会强令那些女子嫁人。但却有很多都在嫁人后自尽了,也有为了不嫁人而自尽的。
李薇听得浑身发寒,他把她搂着道:“素素听了也害怕吧?朕刚知道时也觉得不可置信。有好多女子并不愿意去死,但他们的父母族人却会把她们给悄悄的弄死,然后报上自尽。”
凡是死了的,家人宗族无不欢欣。凡是嫁了人的,自此父母亲族再不相认。
也有向外逃的,宗族还会派人去追,天南海北,经年累月的追回来就是为了把她们关在锁畜生的竹笼里沉下河去。
“或水塘,或江河,无不有冤死的鬼。”四爷拿起这本折子,道:“好歹这个女子还留着命。”
第367章 暗流汹涌
听了四爷的科普后,李薇好几天没缓过来劲。任谁听了这种社会新闻心情都不会太好,大概是她的反应太明显了,到宁寿宫看戏时就突然冒出来一出《穆桂英挂帅》,烈焰红唇的女将军英姿飒爽,在台上引来阵阵叫好。
看后传自然想看前头的,回到永寿宫后她就憋着想把前面的也给看全喽。大过年的不想再给自己添一个活儿——宁寿宫唱戏就是今年新加的节目,可是费了她不少功夫。
所以她就喊人先把穆桂英女将的前传戏本子找出来了。
四爷喊她过去时正看到一半,刚进东五间就见他笑着把手伸给她,上下打量道:“看了戏就有精神了?”
玉烟带着人侍候她把衣服换了就退出去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个。
其实今天在宁寿宫看到戏时她就猜是四爷的手笔,所以才看得浑身热血沸腾,也不知是为戏还是为他的心意,再听他的话更是一时冲动,坐下就说:“我要也有穆将军的本事也要把你抢回去。”关在屋里谁也不给看!
逗得四爷笑了一场。
转眼就到了十五,这天四爷特意去了宁寿宫,还把十四爷也给叫来了,取一家团圆之意。
正因为是一家团圆,所以女眷那里也很热闹。
李薇跟皇后脸对脸。
两人相看两厌,所以谁都不看谁。皇后一直看着上首的太后,面带微笑。李薇则是双眼盯着地毯,大脑放空。
玉烟和常青都传说最近宫里有不少关于她的流言,都是各种跋扈啦,冷酷啦,嫉妒啦。搞得李薇都觉得那个赏人一丈红的变成她了。
下头的人不敢随便胡说这里头是谁谁谁的手笔,连柳嬷嬷也只说永寿宫惹来了小鬼。
可李薇却是第一个怀疑上了长春宫。
无他,流言中连当年府里汪氏和钮钴禄的事都有。
关于汪氏是说当时李薇在逛花园,刚进府的无辜小格格汪氏看这花园景色迷人也进来逛,跋扈的李薇就不许她逛,还认为她‘没看到我在逛吗?还不快快退避居然敢进来?这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然后罚汪氏就跪在花园里三天三夜。
还有钮钴禄氏,说是某天府里办宴会,李薇穿一件银红的衣服,钮钴禄刚巧也穿了件颜色相似的,四爷见这小格格年轻可爱就跟她说了两句话。嫉妒成性的李薇就又把钮钴禄给关在屋里,让她好几多年都不能再碰上四爷。
这些事里都是真假各一半,传出去还真能唬着人。
当时在府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个,但敢惹上永寿宫的却没几个。退一步说,其他人来惹永寿宫图什么呢?就算能惹得皇后和她大乱斗,然后她们两个两败俱伤了,都倒下了,底下也没人能很快接上来受宠啊。
李薇还算是了解四爷的,他要真是能从府里再扒出一个喜欢的,那就绝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动静。她跟四爷真正感情好起来还就是登基以后的事。登基前好归好,总欠点什么,现在她才真的对两人的感情有数了。
照他的性格,在以前真喜欢上汪氏、耿氏她们中的一个,那是绝对不会憋着自己的,最多会多给她些面子,赏些东西之类。
既然这些以前的不可能,现在进宫的这些人呢?
李薇注意得最多的就是年氏。
今天年氏没来长春宫,但是过年时咸福宫里住的庶妃们都来给她请安,当时年氏在人堆里一点也没有急着求表现,沉默安静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玉烟打听来的是就连侍候年氏的宫女都对年氏不大了解。
“不过听说年庶妃手挺大,今年过年她就从年家给她送的东西里挑出不少赏了挑香。”玉烟道。
重赏宫女,年氏这是想走什么路线?
李薇想起以前找工作的时候,一个同学说特别奇怪。她进了一家公司,签了合同后工资奖金都很丰厚,福利也特别好。就是老板不给她派工作,也不说让她负责哪一摊,她不想闲着吧,干领工资都半年了,她心虚啊。就去找老板,老板说让她不要着急,说新部门很快就要建立,到时就让她过去。
不过她还是害怕觉得这公司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万一是违法的事呢,她还是学财会的,后来就辞职了。
李薇想年氏难道也是这个意思?她跟宫女不亲近,但是却用重赏告诉她跟着我有肉吃?
玉烟也说之前挑香是有点不安,想着要是年氏不喜欢她就干脆离开?留下来也没有前程可言啊。现在年氏身边是只有她一个大的侍候,等过几年小的长起来了,那她不就没用了?谁不想当主子的心腹人呢?
后来得了赏才又放心了点,觉得年氏还是能用得上她的,估计年氏就是个冷情的人。
年氏冷情?她是这种性子?
李薇实在猜不出。想了会儿年氏,又把心思转到了皇后身上。这想着谁就容易老盯着谁,不一会儿四爷就把手上的茶盏递给她了。
宁寿宫里是这么个座次:上首榻沿是端静和端仪陪太后坐着,四爷坐在下首,皇后坐在他对面。而李薇坐在四爷这边。
……她怀疑这个位置是四爷摆的。
她冷不妨手里让人塞了半碗温茶,正好半天没喝了口有些干,下意识的端起来饮,旁边四爷就清了清喉咙,然后使眼色让她看手里的茶碗。
她赶紧又喝了两口。
他满眼无奈。
玉烟在身后悄悄捣她:“主子,主子。”跟着递过来一杯茶。
她就手把残茶递给她,再把茶碗接过来,正准备喝就发现这是四爷的茶碗。
宫里茶碗各有不同,四爷用的自然更不一般些。
不是说它就上下里面都是金龙,而是这茶碗是四爷亲自画了样子烧制的,宁寿宫里摆的这一套是她见过的:青花寿桃。
而且,男人用的茶碗自然是要大一些的,端在手里自然就觉得沉了。
她赶紧双手端给四爷。
四爷早在旁边等着了,身后苏培盛也端过来了一盏茶,想着要是贵妃又把这盏给喝了,他这盏也能送上去,不至于让万岁爷没茶喝吧。
贵妃也真是厉害,当这里是养心殿呢?万岁的茶盏她端着就喝。
四爷接过茶,苏培盛才功成身退,把茶盘交给身后的小太监拿下去了。
殿里所有的人都跟没看到刚才那场官司似的,不但没人往这里看一眼,甚至没人有一点点的反应。
直到回了东五间,四爷才问她:“你在宁寿宫想什么呢?”她刚想随便拿话搪塞,他顿了下:“还一直盯着皇后看?”
李薇这下卡壳了。幸好四爷也不是立刻就要她回答,两人各自洗漱更衣,用些夜宵,再他批折子她拟礼单。最后要睡觉了,他才又提起这个来。
她也已经想好怎么解释了,就说看着皇后仿佛清减了些。
四爷嗯了声,道:“……你倒想着她。”
这话实在不好接,她闷头就装睡去了,不过也是累了一天,装不了一会儿就真睡着了。
那边四爷反倒睡不着了,早上起来洗漱时就让苏培盛去问最近西六宫是不是有什么事?从圆明园回来后,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前朝了,后宫的事也是委实没放在心上。
苏培盛还真知道一个,这还是他从长春宫打听出来的。
曹得意的事一直挂在他心里,又有万岁爷的话在,所以他也是正大光明的盯起了长春宫的梢。一来二去还真探听出了两个。
一是曹得意在家乡收了个干儿子,还有妻有妾,都是他族里给他娶的。而他是不是那个族里的也没人知道,曹得意是康熙年间进的宫,河间府人。不过他进来时记得是不记得家乡父母亲人。
可能是后来混成大太监了,这才辗转跟家乡联络上。一来二去的,他出银子给族里买田修屋,族里给他家修了祖坟,还免得他没了香火,娶了老婆小妾,过继了儿子。
过年前曹得意的这个儿子和族里的人来京里给他拜年,曹得意就出门去见,皇后还赏了银子。
另一个就是大阿哥那个落孩子的格格,又怀孕了。
四爷听来听去好像都没跟素素有关的?重点问:“可有事关永寿宫的?”
苏培盛本意是想表功,没想到说了半天没说到正题上,连忙把流言的事说了。四爷哦了声,问他:“流言从何而起?”瞧昨天素素的情状,她疑心长春宫?
苏培盛道这个从何而起不得而知,当年从府里跟来的宫女剩下的没几个,全在长春宫和永寿宫,至于太监们倒是都在,但说起碎嘴传闲话,太监们自来比宫女们要规矩得多。死个宫女有人问,死个太监从来都是没人问的。
“那些小子,奴才尽知。要说他们欺负欺负旁人还有那个胆子,永寿宫那是绝对不敢的。”苏培盛最了解太监们了。说白就是捧高踩低。谁落到泥地里,他们踩得比谁都欢。但要谁爬得高,那他们也是争先恐后的巴结。
四爷见一时查问不出也就懒得查问了,只让苏培盛查一查,打杀几个把这股流言刹住就行了。
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消停,苏培盛带着人在西六宫转了一圈,发现经过几天主子们去东六宫,结果流言也传到那边去了。
“这可真是杀人不见血啊。”苏培盛乍舌。
不过这下他倒是不敢疏忽了,一天之内就抓了二十来个,宫女太监都有。
苏培盛啧啧,让人把太监带到后头去。
宫女们看着也就是这几次小选进来的,个个都如鲜花嫩柳一般。
苏培盛的目光扫到谁,那个就禁不住哆嗦。
“唉,你们说你们这是何苦呢?”苏培盛这一叹,当时就要宫女要跪下求饶。苏培盛摇摇头说:“瞧你们这样,咱们也不忍心。罢了,大过年的不宜见血,都关起来清清肠胃吧。”
走前他扫了这些宫女一眼:“饿得没力气就不乱说话了。”
这一下西六宫的宫女太监们一下子就老实安生多了。
虽说一个没杀,但好歹都吃了一次苦头。
李薇听玉烟说,被苏培盛给关起来的那些宫女直饿成了人干,放出来了也没办法侍候,只能先养着。
玉烟说得很解气,李薇却没什么感觉。
这次流言的事四爷处置的雷历风行,要是她也能跟四爷似的让人搜西六宫,把所有说闲话的都绑起来不管是饿还是打,只要罚得人害怕就行。一次不行两次,总有他们怕得不敢瞎说的一天。
可是,她没这个权力。
整个紫禁城里只有皇后能在不经过四爷的前提下去管束整个后宫的人。
李薇自己做也不是不行,她甚至能先斩后奏。她有把握四爷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她的气。
——但是,那样她就跟四爷心中的‘素素’不同了。
所以她也只能听着流言,拖到四爷发现的那一刻。
日后就算四爷察觉她的心思也不要紧,比她自己动手带来的震撼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过她想这种事日后还是会常常发生的。
——到那时只好再让四爷出手了。
敌强我弱,不能主动挑衅,最好的做法就是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
感谢太祖!
李薇想让人想办法钻到长春宫里头去,最好能打听到皇后身边的人动静。她悄悄叫来赵全保,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
赵全保也悄悄的告诉她:“主子,奴才已经让人去盯着了。”他顿了下,“就是长春宫曹公公身边的小徒弟。”
盯曹得意不现实,盯侍候他的小太监就轻松多了。
李薇倒没意外,赵全保一向十分能干。
就问他现在有什么成果了?
赵全保说没什么成果。曹公公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他不玩小宫女,不玩小太监,不爱银子,不爱赌钱。平时连个相熟的人都不来往,偶尔出宫就是回他在宫外的宅子。
“抓不着短处啊。”他发愁道。
李薇没想到他打听得还挺全面,她马上问那这次的这个流言跟他有关系吗?
赵全保还真就怀疑过他,但是:“奴才没查出来。”
他是这么分析的,曹得意不可能自己跑去跟人说八卦,他肯定是要找一两个帮手帮他散出去的。这个帮手是谁?
赵全保怀疑过庄嬷嬷,不过好像庄嬷嬷在宫女和嬷嬷中间的人头并不怎么熟,打听出来的是跟庄嬷嬷打过交道的不是出宫了,就是在东六宫待着呢。
他也怀疑过长春宫大姑姑,不过这位大姑姑虽然爱聊天,也喜欢找小宫女们一起做针线、围炉说闲话,但是正因为她这个爱好太普遍了,每回都是一大堆人,反倒没机会私下找旁人。
剩下的人都还没有渗透成功,所以不知道。
李薇安慰他开头不错,再接再历,需要启动奖金就去找玉烟拿。
送走赵全保,她再把玉烟叫来。
前后大同小异。不过玉烟怀疑的范围很广,她不像赵全保把眼睛都盯着长春宫了。一开始她查的就是跟永寿宫曾经发生过摩擦的人。
宋氏,汪氏,钮钴禄氏和顾氏。
这四个人现在只有宋氏混得不错,有两个公主,住在长春宫。但说混得不错是相比较而言。当年侍候宋氏的宫女也都在那次换宫女中全部求去了,宋氏也没多留,现在侍候她的全是新人。
据玉烟说宋氏现在的生活就是念经、抄经、捡佛米,偶尔会跟长春宫的嬷嬷说说因果。
汪氏这个人不必说,太跳脱了。原来的宫女走了,新侍候她的也是敷衍得很。
玉烟道:“连她的宫女都说混到时候就找机会出宫去嫁人。”
看来也是没有效忠的意思。明摆着不能得宠的主子,跟着也没有前程。
钮钴禄氏跟新进来的庶妃们交情都可以,不过角度立场颠倒了。本来该是庶妃们巴结她,但现在是她在巴结新庶妃们。架子虽然端得够足,但谁稀罕谁是一目了然的。
庶妃们虽然确实也都打算找靠山,但首选长春宫,其次也有宋氏和武氏两个嫔,那是真没把钮钴禄给放在眼里的。
顾氏听说还不能下床。
说完玉烟皮卡皮卡的看着她,李薇欣慰拍肩让她也加油。
等最后把常青叫过来,听他汇报说阿哥所并无异动时,她真心觉得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永寿宫里就没一个是笨的。
除了她。
不过常青退下前,迟疑了下。
这种反应太有内容了,她让常青留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只管放心说。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保管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道。
常青是知道赵全保在查曹得意的。他们的调查方向一开始就是岔开的,但是……
“奴才觉得这事八成就是曹得意干的。”他说,神色犹豫。
李薇马上明白了,赵全保已经在查了,常青不能插手。一插手就有抢功的嫌疑。
李薇知道常青未必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要一个她的态度。
她轻轻点了点头。
常青终于放心能放手去干了。
第368章 一对别扭
常青是在四爷开府后才过来侍候的,虽然也有上进的心,一向勤勉忠心,但无奈出不了头。
等万岁进宫后,他也有心再向上一步,谁知努力了大半年才发现万岁跟前想上去的人太多了,实在显不出他来。
于是等万岁想找人去侍候贵妃时,他就跳出来了。
养心殿能少个人自然人人称愿,虽说贵妃身边也是热灶,但跟养心殿比还是没人愿意去的。毕竟贵妃连一茶一饭都是万岁所赐,没了万岁就什么都不是了。相较之下哪怕一直在养心殿当个扫地的,至少没有主子倒台的危险。
可常青看准了他在养心殿这辈子是都没指望了,但去了贵妃身边就不一样了。贵妃身边人少,他稍微有一些功劳很容易就能显出来。
果然就像他想的一样。这不机会就来了吗?
但常青并不打算把赵全保给挤下去。
贵妃跟万岁一样,都不爱身边的人自杀自灭。他要真对赵全保出了手,最后贵妃一定连他都不用了。
就让赵全保在他头上待着也挺好的,只要贵妃心中知道他的好处就行。
所以常青在得了贵妃的准允后,特别设了个局,拐了个弯,说是他查着阿哥所呢,结果查到曹得意了。然后就去‘请示’赵全保这该怎么办?
赵全保没那么容易就信了他,不过理由是其次的,重点是他查曹得意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常青手里有料,他是不能独占这口食了。
只犹豫了一下,赵全保就表示‘咱哥俩一起为主子效力,就不要分彼此了’。
他愿意跟常青分功。
心道小子等解决了曹得意,再来跟你算这笔账!
敢背后撬老子的墙角,饶不了你的。
转眼就到了三月,四爷却一时半刻去不了圆明园了。端静和端仪指婚的旨意发出后,喀尔喀和科尔沁要来谢恩。
四爷就想着干脆今年去塞外吧。
避暑是其次的,他主要的目的是去那里宣扬一下天可汗的威风劲。
李薇在他登基的那年确实见过不少来磕头的蒙古王公。
有些事都是不在这个位置上感觉不到。像现在四爷就有种不见见这群蒙古王公,就拿不准他们的忠心似的。
不过这都是李薇的猜测。因为四爷从正月犹豫到二月,说了三四次蒙古王公的事。就拿这次指婚来说,先帝那时喀尔喀族可不是联姻首选,四爷却嫁了个公主给他们。
他对她说的是喀尔喀不像科尔沁那么牛x,公主嫁过去他们不敢怠慢。其实他连一个公主都不想给科尔沁,不过为了分化科尔沁那几个王公,嫁个公主去还是有必要的。
既然决定要去塞外避暑,出长城后还要走很远。所以最迟三月就要出发,不然天热了在路上走就辛苦了。
对李薇来说就是收拾行李,带上孩子们,嘱咐李家,再跟京里的某几家宗室告别一下。但四爷的工作就多多了。
他要决定带谁一起去,把谁留下来看家。
带十三还是十四,他犹豫了两天。最后决定两个都留下。
他前一日说让她准备着给兆佳氏和完颜氏的东西,说是带上十三,可能兆佳氏要跟着去,所以你各种随身的用品不妨多带一份,到时可以表示亲近赐给兆佳氏。
带上十四的话他很可能是带格格或侧福晋,所以李薇要安抚下留京的完颜氏。
他跟她交待半天,她照他说的准备了。
结果隔一天又说两个都留下。
李薇只好赶紧删减行李,在要带回来纪念品送人的名单里添上兆佳氏——基本就是皮货和人参啦。
最后出炉的伴驾名单足有一尺长,而且让人看着都不知道他是按照什么标准挑的人。
李薇也得到了路上需要应酬的女眷名单。
不过拿到时她也没心情看了。
长春宫也把后宫的伴驾名单给拟出来了。李薇是四爷点名要带上的,不过也没说只带她一个。李薇也忘了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是侍候他的。
于是长春宫拟出来的名单除了她之外,还有长春宫的苏答应,庶妃年氏和张氏。
玉烟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她知道自从这封长春宫的名单送来后,这整个屋子的人都在看着她的反应。
所以李薇也只是若无其事的翻了一遍就递给玉烟,“发下去,出发前记得叫过来认认人。免得到了外面再张冠李戴就可笑了。”
玉烟迅速接过来:“是,奴婢一定记住。”
别人记不记住无所谓,她是已经记住了。
晚上东五间里,四爷听到她进来的声音头也不抬,指着地上的箱子说:“这些是今天新送来的,你瞧瞧挑几件喜欢的,再给宫里其他人都挑几件。”
他嘴里的宫里其他人就是指孩子们和公主。
她应下后换过衣服就坐下挨个写名字,然后对着单子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个个打开看,再照名字抄在人名的后面。
箱子里的是最好的,账册上说一共四十几个箱子,宫里怎么都够分的。
屋里一时安静极了,底下站的人都不说话也不抬头。上面的四爷和李薇脸对脸坐着,却都低头写字。
四爷渐渐觉得这份安静有些不舒服,一走神这思路就停滞了。他放下笔让人上茶,跟着就反应过来了。
平时素素进来都会先引他喝茶休息,再说说话。怎么今天来了以后这么乖?
他一看苏培盛,苏培盛就赶紧过来。
他问:“那面包夹菜有准备吗?”
苏培盛忙说准备了,悄悄扫了眼今天心情貌似不太好的贵妃,小声道:“奴才这就让人送来。”
李薇也听到了,跟着也停了下来。
四爷起身转到她这边来,伏身道:“朕看看你都拟了什么?”
拿起名单一看,素素十分周全。前三个里都没她的名字。排第一位的自然是他,第二顺位是太皇太后,往下依次:太后,皇后,怡亲王,她,弘晖,弘昐,弘昀,弘时,弘昤,端仪,端静……
面包夹菜送上来,四爷放下名单拉着她去了隔壁屋:“陪朕歇歇,今天真是累坏了。”说着疲惫的转了转脖子。
李薇听他这么说才回神,下意识的过去捏他的肩,跟着就想起他说过她因为手劲太小,捏的从来都不管用,手跟着就放下来准备喊按摩太监进来侍候。
他却握着她的手放回肩上,“素素给朕按得最好。”
李薇不想承认,但她的心情好了一点点,干脆拿胳膊肘顶着他肩上的穴位往下施力。
这一招厉害。
就是不大雅观,跟着进来侍候的苏培盛眼都看直了,带着人上了茶和点心就火速退下。
四爷哎哟了声,跟着就说:“这个好!再用点力!”结果一低头看到她是踮着脚的,噗得一下笑出来了。
李薇一下子生气了,从背后推了他一下说:“笑什么!我喊别人进来给你按。”说罢就要出去,被四爷哎哎喊着拉手抱腰的给拖回来。
“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四爷笑着说,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简易蛋挞来喂她:“来,这个听说也是刘宝泉做的。”
简易蛋挞是因为她不知道蛋挞皮是怎么做的,就跟刘宝泉说外面做成酥皮杯,里面试着放上奶油和鸡蛋打成的糊糊,这样外酥里嫩来吃应该不错?
刘宝泉一开始做成了收口的包子,当然吃起来也不错,所以也成了保留曲目。
让四爷喂了两个‘酥皮蛋奶杯’后,她那满肚子的邪火都消了。
四爷此时方笑着秋后算账:“可算是不黑着脸了。在哪里受了气过来冲着朕发?见了朕还敢黑脸的也就你一个了。”
不过李薇死活没说,任他不管怎么威逼利诱都没有屈服。
在床帐里最后逼问不成功后,四爷也忘了一开始想逼问什么了,她也忘了个干净。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又好好的了。
一直到出发前看到后宫的名单,四爷才想起那天的事来。
不由失笑,原来是又吃醋了。
他随手把名单放到一旁,让苏培盛去把贵妃请过来。
李薇早不记得那天的醋意,何况嫉妒在这里看来绝对值得大批特批,偶尔被四爷误会她小醋一把还行,真醋了,还醋得那么难看就不说了。
听说四爷喊她,以为是去了蒙古之后的一些琐事,一面在心里想着一面过去了。
果然他说的是去蒙古后要怎么住这个问题。
去塞外后不是就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了,而是挑几个部族当落脚点。就像先帝去江南住在曹家是荣宠一样,四爷停在哪个部族也是非常荣幸的事。
蒙古相当大。四爷挑的落脚点有三个,科尔沁那里自然是博尔济奇特氏,一个是大清跟科尔沁的联系很紧密,这种紧密不但表现在科尔沁的血脉就流在爱新觉罗的血管里,还表现在科尔沁草原上博尔济奇特氏是最大的部族。
所以博尔济奇特死了那么多的公主,大清还是要不停的把公主嫁过来。
跟博尔济奇特氏翻脸是四爷不愿意的。
第二个是巴林部。三爷的姐姐荣宪公主就是嫁到这里来了,这位公主到现在还在世,是大清和巴林部强而有力的纽带。
第三个就是喀尔喀部。
除了这次要嫁过去的五爷的女儿端静公主外,先帝的恪靖公主也嫁到了这里,这位公主现在不但活着,还活得很好。为了延续这份友谊,四爷才决定再嫁一个公主过去。
他们会先去承德停下,在这里接见一些蒙古王公后再开始在这三个部转一圈。
回程的路线是保密的。
四爷跟她解释半天,她就点头啊点头。
“你觉得好不好?”他问。
这个路程需要她发表什么意见吗?
李薇被他这么温柔探问,就跟年轻老师和气又很期待的问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懂啊?不懂你就问我啊我很想回答你的问题啊。
所以她找了几个问题问他,比如咱们在承德住几天啊,都有什么活动啊,要赛马吗,要打猎吗,要比摔跤吗?
四爷一一回答了她,问她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她只好再找问题:听说蒙古菜少是真的吗,去那里真的要天天吃肉吗,那里的蚊子好像很吓人啊,有狼吗,有蛇吗,有豹子吗,有老虎吗。没问题找问题让她的汗都出来了。
四爷被她逗得哈哈笑起来。
——她就知道他是在逗她。
她心道这都笑了,也该逗够了吧?
“素素就没别的想问朕了?”他笑着问。
绞尽脑汁已经再也想不出问题来配合他的李薇只能投降的说:“没有了,爷都安排好了。”还能有什么?
四爷慢条斯理的跟她又说起了路上怎么坐车,分几辆车,男孩们平时骑马晚上住帐篷,白天在路上时不许他们坐车。女孩们想骑马也随便,想坐车也可以。
李薇嗯嗯啊啊的点头。反正他就是爱交待嘛。
到了承德怎么住呢?当然是素素跟朕一起住,男孩们住在外围,女孩们住在咱们后面。等走的时候剩下无关紧要的人就留在行宫里,咱们去外面就不带着了,等回去了再让人接回京去就行。
李薇照例嗯嗯啊啊,一抬头看到四爷看好戏的表情。好像他偷偷买了个苹果放在她的包包里正在等她发现。
她把他刚才的说的那一长串倒带,想了下……
四爷就看素素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脸上的笑一点点变大,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再赶紧收起来换成微笑,然后又是越笑越开心。
“这下放心了吧?”他笑道,伸开手臂让她靠进来。
有些事不能由自己来要求,但爱人做到了那种幸福感真是暴炸大!
李薇现在就感受到了‘我不说但是你也应该明白’是什么感受。
怪不得四爷那么爱别扭。
虽然别扭之后更有可能会是生闷气,不开心,吵架。但是当爱人真的看穿你,满足你时,真是不一样啊。
她钻到四爷怀里时就想日后偶尔她也应该别扭下。不过以前她没这个属性,现在大概是近墨者黑了。
然后四爷再别扭时,她一定不再不耐烦了。哪怕是他对别人别扭了,她也要想办法让那些人明白,要么就指点他们应该怎么做。
这样他也能尝到这种满足感了。
四爷好久都没被她这么粘糊过了,几乎就是拼命往他怀里钻,好像也就是刚生了额尔赫的时候?那段日子她喜欢粘他,喜欢抱他,还喜欢亲他。
真可说是喜形于色。
“真的这么高兴啊?”四爷也心满意足的搂着她道,“那怎么不早跟朕说呢?以前还会有话直说,想朕了也敢说,勾着朕的手指勾啊勾的,怎么现在不这么做了呢?”多少有些失望啊。
李薇赶紧勾住他的手,两人的手大小悬殊,差了三个号。
他笑着跟她手指交缠:“以后要说啊,就跟朕说你不想让她们去,朕又不会怪你。”说着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低头问她:“怎么突然别扭起来了?”
素素仰躺在他的腿上,很理直气壮的说:“跟万岁您学的啊。”
话音未落就被扑倒在下,他道:“这是在说朕别扭?好啊,你好大的胆子。”
李薇嘻嘻笑,天底下最别扭的人肯定不觉得自己别扭。说不定还觉得他坦率得很呢。
四爷轻轻拍了她两下,笑道:“朕一向有话直说,对着谁都是这样。你啊你……”说着轻拍了两下,“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说是这么说,他脸上可是一直都在笑呢。
看素素还在嘻笑,他心道:越来越不怕朕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69章 在路上
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大家正在路上用乌龟的速度慢吞吞的向前行进。
绕着队伍前后常有随行伴驾的年轻人赛马游乐,一来打发下无聊的旅途,二来也能在皇上面前露个脸。
这次出来四爷没带几个儿子,弘晖、弘昐都留下了,倒是把弘昐、弘时和弘昤三个带上了。在南三所里住的阿哥们却只带上了弘晰、弘晋和直郡王的长子弘晟。
这些男孩白天都不能坐车,全程都要骑在马上,不管头上的太阳有多大,路途有多辛苦都一样。
李薇刚才也在外面陪着端仪等骑了一会儿马。四爷的意思是公主们日后都是要嫁到蒙古去的,这几年只要出去就都带上,见见世面是其次的,更多的是让她们都趁机轻松轻松。
女孩们一开始脸皮薄,跟着父兄去景山跑马还行,当着一群臣下的面在路上疯跑就有些接受不了了。李薇只好先替她们壮壮胆子。
等看着都跑起来了她再回来。
躺在车里脱下靴子解开腰带,李薇呼的松了口气,对玉烟说:“看来真是老了,就跑这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外面的孩子们还一点都不累呢,听着他们呼啦啦一会儿跑到后面,一会儿再呼啦啦跑过去。
玉烟给她倒了杯温茶,道:“主子说的哪里话?奴婢这就把药找出来,等停下来扎帐篷时就给阿哥和公主们送去。”她一边说一边还掩口笑。
李薇也笑了,一面跟她说多备些,一会儿四爷那里也要送。
有时这个送药未必就是他那边没药,而是表示我想着你的意思。
坐一会儿身上的汗还没下,她让玉烟帮着把外面的大衣服也给脱了,换成单衣,再把牌拿出来,叫两个人进来一起打着玩。
这次出来都是全副仪仗,贵妃的车驾绝对够大,走得又慢又稳,几乎感觉不到摇晃。但只要捧着戏本子读就能感觉到字在眼前跳,于是长路漫漫打发时间只能靠打牌聊八卦了。
边打边说话,宫女太监们的消息来源跟李薇平常能听到的都不一样。
像陪打牌的宫女一号说咸福宫庶妃娘娘们之前险些为两道菜打起来。起因是庶妃们的菜都是一个膳房做的,每人天天都有一道羊肉。结果挨在一起的某个庶妃因为自家宫女不给力,每次端回来的都是羊肉包子。而另一个庶妃因为宫女去得早嘴甜会做人,每天都是不重样的羊肉菜。
于是前一个就说后一个欺负人,说那羊肉包子羊肉饼她吃的都想吐。后一个就说份例如此你这么能那就往上爬什么升成自己能独享个小厨房了不就行了?不然人人都要让着你,普天之下皆你妈啊。
陪打牌的跟车太监一号也趁机说前几日汪贵人的宫女在宫道上走着,那边过来的不知是侍候哪个庶妃的宫女没给她行礼,这汪贵人的宫女也跟汪贵人似的不依不饶告到了上头。
还有发下来的绢纱绡绫不可能花纹一模一样,虽然都是一样规制的东西但就有人觉得别人的比较好于是说我看你的这个好咱俩换换,那个说我不换你给我滚蛋。
再有你的屋子比我的屋子朝向好,你门口的这株树比我那边的漂亮,你这边的屋子漏不漏雨水窗户漏不漏风等等鸡毛蒜皮。
西六宫里确实是庶妃们比较红,她们才进来不说,身边跟着的也都是新人,在西六宫里门都还没摸清,老人们自然都盯着他们看稀罕。偶尔有点小事就传得满宫皆知。
让李薇意外的是刚进宫时住在长春宫西配殿的宁嫔武氏,在庶妃进来前不知不觉的搬到了咸福宫前殿东配殿里,貌似现在是她管着庶妃们的大事小情。
可庶妃们的官司却不是她去断,而是吵一吵闹一闹就进了长春宫,不是交给庄嬷嬷就是长春宫的那个大姑姑。刚才说的那羊肉案就是大姑姑断的。她先对那个天天轮着吃羊肉菜的说以后你让让人,别有好处都自己收着,日后三天里让人家一天也显得你宽大。跟着再对那个总吃羊肉包子的说你自己手脚慢怪得了谁?你说你的宫女懒那你就勤快点,看着快拿膳了催她赶紧去不就行了?
连消打带一面都是五十大板,起头可笑的羊肉案就这么结了。
等打完牌人散了,李薇再问玉烟:“长春宫那个大姑姑倒像是个不错的人?”
玉烟道:“长春宫大姑姑都称许姑姑,为人还行吧。听说皇后倒是不太爱用她,所以她就总管这些零碎事,哪里吵架了就爱把她给拉来断一断。倒是没什么不耐烦的。小宫女都挺喜欢她的。”
庄嬷嬷其人永寿宫上下都清楚,打过多年交道了嘛。李薇倒觉得学许姑姑也是个人物,日后有机会去长春宫一定要好好看看她。
怎么听着像个居委会大妈?可别小看这种大妈,她天天搬个小板凳坐家属院大门口,连谁家的房子租给谁,那租户平常几点回家带什么人回来一周开几次火说不定人都清楚。绝对是一个灵通的情报人员。
想想那曹得意不是周围一点动静都摸不着吗?要是他跟许姑姑联手,这下情报有了,渠道也有了。许姑姑不得皇后的宠不要紧,曹得意得就行了。
李薇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上次听来听去都想着曹得意跟庄嬷嬷,倒把这个许姑姑给忽略了。
她把赵全保和常青都留下了,想的就是这次去避暑,宫里就剩下皇后一家独大,曹得意要是不趁机做点什么就奇怪了。
她这边跟着四爷什么都不用担心,倒是宫里那一摊让她放心不下。所以干脆就把身边的两员大将都给留下了。看他们两个相处起来也没问题,都晓得要让一步,不把路走绝,这样坚持到她回来应该没问题。
走在路上都是一走一天,到晚上才会停下来。
后勤像扎帐篷的做饭的烧热水的都是提前半天在定好的驻扎地停下来,等主要部队到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好了。
中午在车上吃的是简单的各种饼夹菜和蔬菜沙拉,奶茶是现成的。四爷赏过来的食盒一打开就让人笑了,来送菜的苏培盛笑着说以前都是会停下来让膳房把菜送到御辇上去,汤汤水水的未免太复杂,现在这样就简单多了。
李薇就吃到了黄瓜拌沙拉酱和包菜丝拌沙拉酱,还有一碗沙拉酱拌面——这一定是四爷吃着好才让人给她送来的。
快到今天的扎营地时就走得快了些,李薇在车里坐着颠也下来骑马,玉烟也会马就跟在后头。还有跟着她的车的侍卫们(少说也有两百来人)。
她就带着这么一大群的尾巴往队伍前方跑,直到遇上四爷。
四爷他们在队伍的最前端,探马一早就发现了后面有人上来,看到金黄的贵妃旗时就报上来了。
四爷身边跟着十五、十六两个,他自己的兄弟是就带了几个小的,十七也跟来了,不过没带在身边。
他看着渐渐靠近的贵妃旗笑道:“看来是在车里坐不住了。”
说着拉马迎过去。
十五和十六跟在后面想了下,兄弟两个对了个眼色,先由十六说:“万岁,要不臣弟等先避开吧?”
四爷回头笑了下,摇头说:“不用,都是自家人,见见无妨。”
十五赶紧圆道:“一直无缘拜见小嫂子,今天正好能给小嫂子磕个头。”说着推推十六,“你也是,何必扫兴?”
十六嘿嘿两声不吭了。
不过看到金黄旗到眼前时,十五和十六还是不免紧张了点,他们下马后还特意整理了下仪容,拉拉袖子扶正帽子,让四爷看得好笑,安慰他们道:“你们嫂子是个和气人,不必紧张。”
素素压根不会在乎你们是不是帽子没戴正,衣服不整洁这类事。她根本就不会注意。
——因为她只会看着朕。
四爷十分自豪的想。
果然等素素看到他,下马后快步过来,还是他让十五和十六上前她才用‘原来这里还有两个人’的吃惊神情看着他们。
“这是十五,这是十六。”四爷笑道,他指着哪个,哪个就上前特别郑重的大礼参拜。
“平常也没机会让你见见他们,从今天起就算是认识了。”他这么说,李薇当然要表现得好一些,也特意端起架子笑道:“快请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
不远处是乌龟爬的长长的队伍,周围是一圈护卫、太监、马的人群,隐约还有扬起的黄土,李薇真觉得这里不是坐下喝茶的休闲地方,可眼前这三个男人都这么认真,她当然也只好在这里完成了见礼、客套、关心、寒暄、告别这一系列。
好不容易十五和十六走了,闲杂人等也都退开了,四爷才把她扶上马,两人策马并头往扎营那里跑。
四爷一扭头就看她插直腰坐在马上,看着姿势是挺好看的,小腰一挺从前从后从一旁看都美得很,让他很想伸胳膊去搂一搂,不过还是拉着她的马缰指点她把腰劲给松一点,背不必挺太直。
“放松,你放松了马才能跑得轻松。”他道。
李薇能把马骑得自我感觉很美,但她还真不会在马上放松。四爷越说她越紧张,腰背挺得越直,他拍了两下她的大腿,发现连大腿的肉都绷得紧紧的。
“这一路朕一定要好好教教你怎么骑马,不然到了承德就该丢人了。”四爷说。
他这么说肯定就是认真的。
李薇就有不祥的预感了。照他说的‘好好教’那该是怎么样的教法啊?想想他给弘昐等人写的教案,为教她写字一共亲手写了多少本字帖,抄了多少本诗集?
只怕这一路都不能安生了。
等下马时他把她抱下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要是在帐子里你也能这么用力夹着朕就好了。”
旁边的太监和宫女们只能到万岁爷笑着对贵妃说了句什么话,贵妃低头进帐篷了。
让李薇认输是不可能的,不过她也没他这么大胆在外面当着一堆人的面就说这种话。进了帐篷在屏风后换衣服时,她也悄悄说:“那您也要跟马似的让我骑啊。”
说完她还想像上次那样跑出去,结果这次他有准备,一把将她拉回来说:“胆子不小啊。”
两人换好衣服出去,再由太监宫女等人给他们装扮上。
都收拾好了,四爷起身牵着她走出帐篷,小声道:“那今晚就让朕看看素素的本事如何吧。”
苏培盛就瞧见万岁又说了句什么话,然后贵妃又低头了。
第370章 骑醉马
过了平泉,蒙古王公们就已经迎过来了。
为了迎接皇上要迎出数百里这种事没想到会是真的,一开始真的吓了人一大跳。
李薇身边的护军是一整军,从上到下一齐溜,真遇上什么事能打能扛能报信能带她逃走,四爷跟她提过,万一路上有事这护军能一路护送她回紫禁城。
所以蒙古王公的大队人马从前头过来,她这边的探马就发现了。正走在路上呢,一队两个人快马过来巴拉巴拉跟领头的千户一说,千户眉毛一立,李薇就骑着马在他旁边,看到就想:这一定就是杀气了。
不过御驾这么长,肯定不可能真有傻子跑过来打四爷。
只是在没有确定是什么人之前,队伍里先自警戒起来了。李薇被千户童鞋请示(暗示)立刻回车里躲着,如果有危险咱们就有逃命了。
李薇有种武装演习的兴奋感,知道肯定这人是有来历的但也觉得好玩,也很严肃的说她马上听话上车。
玉烟她们倒是比较紧张,看玉烟就是让其他人都站在她的前头,她就站在李薇身边,好像时刻准备着挡刀挡枪一样。
再看在外面骑着马的端仪等人也都被护卫们给搓回车里了。李薇一面让人去告诉她们演习开始都好好呆在车里不许探头探脑,一面觉得真是越来越认真了。
确实不是一般的认真。
士兵们全都检查了自己的武器,整齐有序的散开。后方的辎重车全都加快脚步或赶到前头,或围着坐人的车(比如她的车),公主们的车也全都跟她的紧紧贴了在一起。
坐在车前传话的小太监吓得都要哭了,可怜巴巴的看着车里的她。
李薇本来真的没当一回事,不过车帘一飘一飘的,小太监那副‘我被抛弃’的模样从帘子缝里露出来实在太折磨人,她只好道:“让他也进来吧。”
玉烟过去喊小太监,他几乎是连三赶四骨碌进来的。一进来就乖乖的缩在坐榻下头,几乎就缩在她脚边。
李薇安慰他们:“不会有事的,外头多少人都围着咱们,万岁是真龙天子,天下归心,老天爷都护着咱们万岁爷呢。”
这时说什么都没夸四爷有用,果然玉烟他们的情绪没那么紧张了。
李薇多少有点自豪。
略等了一刻有余,四爷那边的传令兵过来了,一行四人举着令旗快马过来,他们要通知整个队伍的人,不必紧张,是友军。
于是辎重车移开,队伍恢复正常继续前进。
弘昀很快过来跟她说是科尔沁和巴林族的人来迎接圣驾。
“皇阿玛让我来跟您说一声,今晚大概还要有宴会,让您别担心。”弘昀来去匆匆,说完就走了。李薇让人也去给后面的女孩们说一声,她道:“我就说没事吧?”
玉烟捂着心口说:“主子比咱们见多识广,刚才真是把我吓坏了。”说完腿一软坐在了脚榻上。她刚才纯粹是硬撑的,这会儿才觉得浑身无力。
那小太监此时才抹把脸,出去坐在外头了。
到停下来的时候,李薇特意让人把端仪等人都先接到她的帐篷里来,亲自再安慰一遍。比起有歹人冲击圣驾,蒙古来人对她们来说只怕更可怕一点。
陪着端仪几人坐了一会儿后,直到四爷来喊她才让人把她们送回去。
她再换衣服去四爷的帐篷。
“赏那个小太监两盘点心吧,今天算是吓着他了。”李薇出帐篷前想到的,玉烟答应下来,她又对玉烟说:“你们今天忠心,也都赏一匹料子,回宫就给你们。”
玉烟笑道:“那可好,我就先替她们谢主子了。”
四爷的帐篷里看样子是刚把蒙古王公们给送走,小太监们正在把茶具和椅子等物都搬出去。帐篷里还有好几种很浓烈的香料味浑在一起的味道。
帐篷的两重帘子都高高的拉起来散味,就这她进去时还能闻到。
四爷也是皱眉,一看到她进来就笑着说:“过来,刚才吓着了吗?”
李薇笑道:“没吓着我,吓着别人了。”
四爷本想牵着她到后面去,今天在外骑了一天的马,现在休息一会儿还要出去开宴会,想想就让人烦。他是最不耐烦应酬人的,以前只是贝勒时还好,只要不想见人就关大门不接帖子就行。结果现在反倒是要天天见人,不见都不行。
想起以前先帝也是,南书房外面什么时候都是挤满了请见的人。
四爷轻轻舒了口气,道:“让他们收拾着,你随朕去外面走走。”说罢就拉着她出去。
外面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红色,连地上的一切都不能幸免。不管是绿树碧草,还是白色的帐篷,人,马等,全都成了红色的。
四爷没走远,就带着她在帐篷周围转圈,还去看了看马。
他这次出来只是他骑的马就带了二十多匹,个个都是好马。其中一匹黑色的最为神骏,站在众马之间头都仰的比别的高,见着四爷就轻踏着步子走过来,别提多美了。
四爷随身带着逗马的糖块,掏出几颗来给它,一手轻轻抚摸它的脖子。
李薇没见过这匹,应该是为了这次北巡特意准备的。
“它可真漂亮。”她道,并不贸然上前去摸这马。越是好马,越像人一样有自己的脾气秉性。四爷以前就教过她,待马要像待人一样,不能把它们看做是畜生。
他对狗也是这么说的,百福和造化虽然不会说话,但它们都非常聪明忠诚,要把它们当人一样尊重才能对得起它们的忠心。
“你也来摸摸。”他牵着她的手一起来摸这匹马,让她也拿糖来喂它。“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他道。
听说这是一匹母马,李薇就道:“黑美人?黑珍珠?”
以前总嫌她起的名字没有韵味,这回他倒点头说:“大俗即大雅,就叫黑美人吧。”
一边侍候的太监连忙上前磕头道:“奴才一定好好照顾黑美人。”
四爷细节癖又发作了,开始问太监黑美人一顿多少草料,给几斤黑豆,几斤黄豆,几斤玉米,把那太监给问得前言不搭后语,他就转头问马房的总管太监,也是把人给问趴下了。
问完就开始给他们说这马应该怎么喂,还让人拿新鲜的草料过来看有没有混入什么什么草会拉着马的嗓子,说得头头是道。
他还不是瞎说的,除了掉书袋,说的也有他自己的心得体会。李薇都觉得他改日能出一本《马经》了。
喂马的十几个太监都连连点头说日后就照万岁说的喂,万岁说的就是好云云。
他心满意足牵着她走了,眼见太阳落山,天开始黑了,苏培盛过来请他回帐篷,该换衣服开宴会了。
四爷再扯着她回去,路上道:“那些人没带一两个女眷过来,一会儿你就带着孩子们在帐篷里用,嫌无趣就叫人来唱两折子戏。”
回到后他换了衣服就匆匆出去了,同那些蒙古王公们一样,他也用上了重重的香料。这个除了掩盖体味外,最大的作用是驱虫。就连帐篷里也点上了很浓的藏香。
李薇要回自己的帐篷去,张起麟忙道:“贵主儿留步,万岁爷让您留在这儿呢。”
她怔了下说:“那怎么行?万岁不在,我怎么能待在这里?”
再说一会儿还要带着端仪等用膳,他还让她们叫戏来解闷,都在御帐就太过分了。是以不管张起麟怎么说她都带着人回去了,急得张起麟团团转,他要看着御帐,可万岁也让他侍候贵妃,他又不是茅山道士有大神通会分|身术,这下可怎么办?
张起麟叫来一个小太监:“快去前头找你苏爷爷,就说贵妃回去了。”
小太监像条灵活的小狗,在人群中穿过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悄悄溜到席上,站到苏培盛身后小声叫‘苏爷爷的时候,苏培盛险些让他给吓了一跳。
“怎么是你小子?”这小太监是这次出巡特意挑的,苏培盛看他一双大眼睛又黑又大,跟百福似的,就知道万岁一准能喜欢,还特意给他起了个得福的名字,果然送到御前,万岁在二十几个小太监中单挑了他。
小得福道:“张哥哥叫我过来的,贵妃不肯在御帐里待着就回去了。”
苏培盛拍了他一下,教他道:“话不能这么传,你张哥哥原话是什么啊?”
小得福从选进宫来就直接进了养心殿,规矩是有,但没种到心里去,此时吃了打才赶紧改口:“张哥哥说贵妃回去了。”
苏培盛道:“以后学着点,跟这儿站着。”说罢就往四爷那边去了。
四爷早看到有人过来了,御帐里侍候的这两百多个太监他不说个个都熟,但都能认出来叫出名字。这个小的就是今年新选进来的,跟哪边都没任何牵扯,这群小的算是难得的干净人,调|教好了他才能放心。
明年他打算设个军机处,人都看好了,到时这一关立起来,御前的事就没那么好打听了。省得跟现在似的,外面的事都是别人先知道,递到他手上慢了不止三拍。
他是绝不想再发生雍正新钱和蒋陈锡的事了。
苏培盛过来一说,四爷笑了下,点头道:“贵妃懂事,让张起麟听贵妃的。她这次出来身边也没带人,先让张起麟去她那里支应着。帐篷里让王朝卿先领着。”
苏培盛暗骂这是又上来一个,不过想想张起麟又降了一格也兴灾乐祸,转头对小得福一说,道:“跟你张哥哥说,让他好好侍候贵主儿。”
小得福再一路跑回去,张起麟早就在等他了,见了忙问:“万岁怎么说?”
小得福糊涂了,摇头:“我没见着万岁爷。”
张起麟拿这小傻瓜没办法,道:“那你苏爷爷怎么说?”
“苏爷爷让您好好侍候贵主儿。”小得福道。
“那这边呢?”张起麟心里多少有点数,贵妃出宫时把赵全保和常青都留下了,可见是防着长春宫那边。万岁身边的人只有他跟贵妃有些熟悉,早早晚晚的万岁想起来就该让他去跟着贵妃了。
小得福道:“苏爷爷说是让王哥哥先管着。”
张起麟这才直起身,让小得福下去喝水休息,再叫他随便喊王朝卿过来。
小得福点点头要下去,张起麟喊住他,临走前算是嘱咐他一句:“小得福啊,日后传话不能一节一节的说,这怎么传话也是门学问,日后多学学哥哥们都是怎么传话的。”
小得福这批太监万岁爷一准儿是有安排的,此时种个善因,日后未必不能结个善果。
小得福连连点头,他还没学过怎么说巴结人的话,此时满肚皮的感激之情吐不出来,急的他在原地踌躇半天说不出来也不敢走。
张起麟都让他逗笑了,摆手道:“快去,快去。”
小得福哎了声,干脆跪下磕了个头跑了。
张起麟最后是真笑了。
御帐右后方就是贵妃的帐篷,前后错不了几步远。
李薇让人就在中央的主帐里设席面,大家全都席地坐,一人面前一张矮桌,席下则是两个说书的。因为有女孩们在,所以只让他们说些有趣的笑话。
外面的热闹劲在他们这里都能听到,也能看到远处几乎像是要映红一片天的篝火。
用完膳后,她又把女孩们留下玩牌逗趣。就是不想让她们回到帐篷后再瞎想,留在这里不管怎么样,有姐妹们陪着玩游戏,热热闹闹的心里也舒服点。
直到四爷那边散了,她才让人把女孩们给送回去。
端仪她们的帐篷就在她的帐篷后面,也是为了方便照顾。
李薇叫来张起麟,刚才没顾得上跟他说话,她先谢过张起麟过来帮她。虽然是四爷的命令,但话说得漂亮点总没错。再让人给张起麟赏些东西,让玉烟等人都听他的调派等等。
张起麟磕过头,她让人扶起来,这就算是暂时定了主仆名分。
这时张德胜过来说:“贵主儿,万岁爷使奴才来领您过去呢。”一边说一边冲张起麟哈腰行礼。
这是不想来的让来了,他是想来来不了。张德胜一听说张起麟被送给贵妃使了,不知道多嫉妒呢。之前常青没过去前,他就想去贵妃那里占个先了。等常青去了他就歇了这个心思。不然去了永寿宫也当不了一把手,何苦折腾呢?
不过现在看到张起麟过来了,哪怕只是一时的也让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李薇才进御帐就闻到了浓浓的水气,一侧的大屏风后热气蒸腾,苏培盛领着人在那里侍候着,一看到她过来就进去通报了。
跟着她就听到四爷在屏风后仿佛是一边撩水一边笑:“让贵妃去里头先歇一歇。”
李薇脸上有些热。她跟四爷在一起时都是宫女们侍候,被一群太监围观可是前所未有。
——哪怕现在让人围观的是四爷。
她里头等了一会儿都有些坐不住,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他什么时候从浴桶里出来(哗啦啦一阵水声),然后是一群人走来走去,这是把用过的水提出去,再然后是把浴桶抬出去的声音。
最后四爷带着水气进来了,他的脸不知是洗澡洗的,还是喝酒喝的,红通通的。
李薇一见就迎上去:“你喝醉了?”
四爷摇摇头,脸上的笑一看就知道,确实是醉了。
他拉着她两人一起倒在榻上,呵呵笑着解她的衣裳,抽出腰带往后扔,一面还点着她说:“不是说要骑朕?”
李薇很严肃的说:“万岁爷,您喝醉了。”一面推他要起来,喝醉后又洗澡,这下醉得不轻了。
四爷继续呵呵,摇着手指说:“又想作弄朕?朕没醉,就喝了几杯而已。”
醉的人都不承认自己醉了。
李薇算是见着活样板了,不过像四爷醉后这么可爱的也不多见。
不如就顺着他?反正也推不开。
于是她好声好气的说:“那不如您翻过来?”
他虎着脸:“又骗朕。”
她解释了下骑这个动词应该发生在她在上面的情况下,在她解释的时候他把她给剥光了。然后他也严肃的说:“朕骑了一辈子的马了,还能不知道怎么骑?”
她再解释:不是她骑他吗?
但他始终坚持他一直是这么骑马的。
外面隔着半拉帐篷一道屏风加两道帘子,苏培盛捧着托盘,托盘上是解酒茶,听着里面万岁爷跟贵妃讨论怎么骑马。
站到腿酸,里面倒是不骑马了,但也没功夫喝解酒茶了。
苏培盛只好原样端出去,心道万岁真是醉得不清了,他头一次见万岁跟贵妃在一起居然说的是骑马,平时你侬我侬多少甜话说不够呢。也亏得贵妃能接得下去。
第371章 下山
长春宫,曹得意打开面前四寸余高的一个盒子,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白瓷碗捧出来。
他迎着烛光看,只见这白瓷碗合捧大小,反口圆肚高足,通身无一丝花纹异色。虽然只是一个粗看平平无奇的素碗,但瓷壁触手如美人的肌肤一般滑腻,胎薄如翼,几能透光而出。
曹得意轻轻吁了口气,像对待传家宝般把它小心翼翼重新放回盒子里。不过一时藏到哪里却没了主意,捧着犹豫半天,让人寻来一只旧夜壶,撬掉底子把盒子藏进去,然后再把底子给钉上,最后用扫帚杆子给捅到了床里头。
宫里人人都知道,永寿宫小到一只碟子,大到一人高的花瓶,都是万岁特意给贵妃烧的。听说早在贵妃还不是贵妃,仅是个小格格时用的就是这种瓷器了。现在那开窑的地方连地名都变了,人称贵妃窑。
别看永寿宫里这东西哪里都有,可外面却不多见。除了永寿宫,只有养心殿和御膳房有。偏偏这三处地方他都钻不进去。
曹得意本来想从御膳房使劲,让人从那里偷出一个半个,报个损毁就行了。结果刘宝泉那厮眼睛都要花了,规矩却比谁都严。
你说打了,碎片呢?别说少一个碗,少一片碎瓷都不行!
结果那个人就让刘宝泉给抓出来了,听说刘宝泉生生让人把他的嘴给堵住,把他的两只手放在炉子里烧成了灰。
曹得意本来还怕刘宝泉问出什么来,结果刘宝泉直接就把人的嘴给堵住了。烧坏了多双的太监立刻就被扔出了御膳房,往上报的是这人点炉子时走神了把手烧坏了。
刘宝泉这是摆明了,他只管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你们闹你们的,别想扯上我就行了。
不愧是在宫里打滚了一辈子的老太监,曹得意多少松了口气,转头开始在别处使劲。只是拿了这只碗还不够,他想着能再多得点就好了。
什么时候能用上还不好说,不过一旦用上就能把永寿宫给钉死!
外面小太监来喊他,他打开门就见是他的小徒弟站在台阶下:“师傅,主子那边有事喊您过去呢。”
曹得意应了出来,随手就把门给锁了。
小徒弟心里嘀咕但也不敢问,紧紧跟在曹得意后面奉承他:“主子真是一刻都离不了师傅。”
曹得意笑了下,轻声道:“想知道?”
小徒弟赶紧点头,他拍了小徒弟的头一下:“慢慢学吧。”
他快步走到后殿益寿斋,守在门口的宫女见他来就屈屈膝,掀起门帘子小声道:“公公快进去吧,主子等着呢。”
他谢过走进去,绕过一道屏风就见皇后高居榻上,一边的炕桌上摆着一只红木匣子,上有黄封。
这是万岁发来的折子。
他低头过去,在皇后手上看到一本摊开的折子,匣子打开,黄封被破开露出里面的几本折子。
“奴才曹得意叩请主子金安。”他跪下道。
元英示意他起来,把折子放到一边说:“回头你往怡亲王府走一趟,带些东西过去。”
曹得意答应着,一点都不往匣子上看。
元英让他去外面站一站,她这里叫人把万岁爷从前面发回来的几个箱子里把东西都取出来,对着单子重新一府一府的准备好,再让人按府送过去。
怡亲王府排在第一位,往下是理亲王府,直郡王府,诚郡王、淳郡王、九贝子、十四贝子,还有承恩公府、裕亲王府等。
她翻过一页,突然愣了。
第二页写在最前头的就是李家,一等轻车都尉。
她把这本放下,在第二本的第一页找到了乌拉那拉家。
元英突然像是没了力气,更像是胸口被一团乌云堵住。她都能想像的到,万岁是在写完第一本,甚至可能是写完李家后才发现他把乌拉那拉家忘了。所以干脆把她的娘家写到了第二本的开头。
——她想抓住万岁大声喊:我不稀罕!!
承德,避暑山庄。
终于到了承德,李薇不免松了口气。她从来不知道蒙古的部族有这么多,而他们从那天见着科尔沁的人之后,往后的每一天都有新的蒙古部族前来见四爷。
所以他们每天停下来后都要开迎接的宴会。
他们的队伍每一天都在壮大。等于是他们一个个的走了很远的路来迎,迎上后就跟着一起再往回走。
不如此不能表达他们对四爷的热情之情。
最后四爷就带着这么一大串尾巴终于挺进承德了。他们的旅途也终于完成一半了。
经过四爷这些日子的科普教学后,她才知道别看现在来的部族很多,其实一点也不多。全都只是漠南蒙古的人。也就是紧靠大清疆域的这一块。
这块的部族简直就像一盘炒散的蛋花,多得漠西、漠北加起来都不如它的部族多。
这当然是大清多年来努力的成果。另两块部族越少,就意味着那些部族越大,凝聚力越强。所以四爷一点都不讨厌漠南有这么多的部族想从他手里挖好处,怎么着也比漠西漠北要好得多。
另外别看大清扶持科尔沁,要是科尔沁真大的能把漠南其他的小部族都给吞了,第一个急的就是四爷。
所以她到现在才知道,别看康熙爷和四爷都挑了科尔沁姓博尔济奇特氏的驸马,可他们其实都不是一支的。就跟佟国纲和佟国维一样,就算是一个父母生的亲兄弟,长大后也都会为自己的利益而争斗不休。
从住进承德避暑山庄的第一天起,四爷就一刻都没闲着。
李薇这边也是,他见男的,她就要见女的。本来这次四爷想把太皇太后给带来,无奈出发前太皇太后拉肚子了,只好作罢。
太后之前在犹豫,见此也不肯来了,说要照顾太皇太后。
不过四爷给她找了好几个通蒙古风俗和部族的老师,想着到时提点着才不至于出错。不过让她惊讶的是开头来得人多,后来就没多少人来见她了。
她一闲下来,四爷就让人带她去逛山庄了。
这里可比她想的在大得多得多啊。
照四爷说的,他们会在这里住到七月底再走,然后从这里绕一圈就回京了。
住到这里感觉就一点都不像是到了蒙古,山庄里的风格更像是在圆明园里。不过圆明园是四处都是水,除了湖就是小溪。这里是到处都是山林,满眼的绿意望去好像连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他们住的地方还是一个湖,但除了这个湖以外的地方就全是山林了。
四爷忙完之后就要满山庄的找她,因为山庄实在是太大,所以她游山庄还要带护卫带旗,高高的旗举起来,四爷就知道她在哪里了。
等他找到她时一般天都要黑了,山里好像天黑就会快一点。四处就点起高高的灯笼,挑高给他们照亮。
他们或骑马,或坐着肩舆回到烟波至爽斋,再洗漱更衣用膳。
慢慢的这成了一个游戏。
她也开始次次都换个地方待着等他找过来,四爷都说多亏她带着,他才能有机会把这个山庄给走遍。
“不然等朕走了也不知道这庄子里是什么样的。”他倒在榻上,看样子是累得不轻。
从三月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从路上起他就没有一刻空闲,赶路时要批折子,后来还要见人。等到了这里更是连逛逛山庄的时间都没有。
李薇让他躺着,自己打开宫里送来的匣子看。这里面是宫里写给他的家信。有太后的,写着太皇太后已经好了,让他不必担心。有皇后的,她拿着有些不想拆。
可看他都这么累了,她给他读读信也是应该的。
倒是四爷半天没听到她的声音,放下搭在眼上的手看过来:“怎么了?谁的信?”一面边一面坐起身,伸手来接。
她递过去,他看看外面的封皮,拿竹刀划开封口,抽出来草草看过一遍就让人拿笔墨来。
李薇把炕桌上的东西都挪开,他铺开后这就写起了回信。
只要是递到他手里的工作,再累也要干完再休息。
不过他写完一封就停下了,封好后让人拿匣子来放进去,问她要不要也写一封交待弘昐。
她从善如流的也写了一封,一起封了放进去。看他写的那封是给宁寿宫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有一点点的高兴。
长春宫和皇后现在真是她不愿意去想去碰的东西,总觉得有种会突然喷出毒液的感觉。
一齐送来的信中还有弘昐和永寿宫里常青给她的,这些都没什么可说的,她随便翻翻,再看他也歪在那里拿着信看,蓝色的封皮。
常青只说叩请贵妃娘娘金安,万福。只是报了个平安,说是宫里一切都好。
她就知道他的调查并无进展。
弘昐那里写得多一些,这些日子他还出宫去了趟李家,李文璧给家里写了信,不过写信时还不知道她伴驾来承德了,所以信里说问宫里娘娘好。弘昐把这句抄上来,说这是郭罗玛法问的,额娘一时看不到,他抄来让额娘看。
让李薇好像真的能通过这句话看到李文璧的信一样。
四爷收起养心殿张保写来的信,抬头就看素素看着信眼圈发红,一眼看到是弘昐的字就笑了,坐过去跟她一起看,解释道:“这次不带他来是因为他的功课,下次一定带你们母子一块来。”
李薇知道他不会把所有的儿子都带在身边,就是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意思。有时不是想着不会出事就不去预防,他跟她说起过这次带弘昀三个,下回就换成弘昐和弘昤,把弘昀、弘时留下。
几个儿子轮着来,个个都有份。
她不好说是儿子太孝顺,她又想爹了所以才红眼圈,认了他的话窝在他怀里点点头。
四爷从来了以后都没闲着,早就想找个机会休息下了,这时搂着她就说:“明天,朕带你去外面逛逛。”她正要高兴,他就接着往下说:“爬爬山,骑骑马。”
她马上就一点都不期待了。
不过他都说了,她强不过还是跟着先坐车到山脚下,爬了被康熙爷起名为磬锤山的那个山。她爬上去的时候,四爷非让她去摸那个所谓的锤子。
它明明像个鸡8……
还是竖起来的。
她死活不去,四爷说不摸就不下山,她被逼得没办法说儿子都生了四个了,再摸难道还要生?
他说生有什么不好?朕难道还养不起?
她:……反正有您就能生得出来,不摸也能生出来。
这句话大概戳中他了,终于他不强求她当着一堆护军太监的面去摸那个了。
下山时比较轻松,她没有坐轿子,让他牵着手往下走。
走到半山脚时,刚好这一面又是夕阳西下,站高望远,天地都被染成了金色。
四爷看着这片瑰丽山河,不由得用力握拳,谁知一用力就握到一手的绵软,他这才想起还牵着素素的手,赶紧放开,转头想问她握疼没有。
李薇不解的反手去牵住他的,率先走下去。
四爷被她拉着走:“疼吗?”
李薇(?):“……脚不疼。”想想又加了句,“用了千里路的鞋底,不硌脚。”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