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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多木木多     清穿日常txt下载     清穿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6章 稳坐钓鱼台

    刘白板今年五十七,是个做豆腐的,人称豆腐刘,据说他们家这门手艺是祖传的,康熙爷微服私访时还吃过他们家的豆腐,真假没人知道,但豆腐刘的家里没供神主牌位,关公二仙,破旧的条案上铺着一方红巾,上头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块五两重的雪花银。****$百=度=搜==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听说有个小偷钻进他们家里,被这银子的光耀花了眼,扑下连磕几个头,掉头跑了。

    他们一家子连他媳妇带儿子姑娘和儿媳妇,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忙活。

    这天,豆腐房里热气蒸腾,他们一家子正忙得热火朝天,忽然远远传来沉闷缓慢的钟声。

    刘白板走到院子里,呆呆站住听那钟声声不停,仿佛要响到天荒地老去。屋里的老婆儿子等都慢慢走出来,个个脸上一片惊慌,他老婆不知所措的喊他:“他当家的……”

    刘白板早已浊泪满腮,蹒跚跪下,重重磕在黄土地上,哽咽道:“皇上……皇上没了……”嚎啕声传出豆腐坊的小院,回荡在寂静的长街上。

    东直门与阜成门外都聚集了长长的队伍,人山人海的。可九门却紧紧关着,腰悬弯刀,手握长枪的侍卫守在城门口,百姓们聚集在十数步远的地方不敢靠近。有一二个胆子大的闲汉冲侍卫们喊:“侍卫大爷,这城门什么时候开啊,我还等着回家呢。”

    有这一声,后头此起彼伏都喊起来了。

    这个说:“我媳妇还等着我呢。”

    “我这买的药,病人急等着用呢。”

    ……

    可不管他们怎么喊,侍卫大爷们都不应声,看着他们手上的长枪,无人敢越雷池一步。有那眼看没有希望了,就转头回去了,渐渐城门口的人越来越少了。但运煤和倒夜香的驴车却不能走啊,这车上的东西不运到城外去怎么办?最后,运柴炭的也走了,只剩下拉夜香的车还在城门前求告。

    畅春园内,皇上殡天的清溪书屋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里头原来侍候的一共八十六人全都绑起来堵住嘴被放到几处空屋内看着,不许他们交头接耳,交流串供。

    另一边,与清溪书屋毗邻的太仆轩里,坐着十数个人。

    里头大马金刀坐着的是四爷为首的阿哥们,外面站着的是李光地为首的内阁大臣。现下无一人开口。

    四爷坐在上首,往下有胤祉、胤祺、胤佑,另一侧是胤禟、胤与胤祯。

    梁九功站在中间,胤祥站在左侧一点的位置上。

    他们两人是皇上驾崩前见的最后两人。

    太朴轩里,钟摆一下下的响着。

    一片寂静中,胤禟突然道:“怎么不见八哥?”

    霎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胤装没听见,也没附和胤禟。

    胤禟见无人接话,直接问四爷:“四哥,您现在是兄弟里的这个。”说着竖起大拇指,“您发个话,叫他们把八哥叫来呗。兄弟们都在,不好漏了八哥吧?”

    他还扫了眼胤祥,“再说,十三都在这儿了。八哥也该来给皇阿玛磕个头。”

    他一个人唱起了独角戏,却不觉得尴尬,说完还就一直盯着四爷看。他扫到四爷手腕上戴的一串佛珠,心道装,最能装的就是这个!

    四爷看他盯着他手上的佛珠看,这是素素穿的一百零八颗的沉香佛珠。她昨天晚上穿好后,今天好玩就给他戴上了,出来时忘了取下来,就这么一直戴着了。

    胤禟只得意,就听四爷问他:“那要不要把大哥和二哥都请过来?”

    胤禟一下子卡了壳,还想再说,被身边的胤踩了下脚,闭嘴了。

    四爷没理会胤禟,开了口就接着说:“叫你们来是商量的,如果不想在屋里坐着,那就出去跪着。”

    不管怎么说,四爷都是目前身份最高的一个。他摆出王爷的架势来,没人敢直迎其锋。停了一会儿,胤禟才道:“那,现在怎么办?”

    皇上突然崩了,什么话都没留下。临走在身边的一个太监,一个十三都不是说话能叫人信服的人。

    从他们一个个都到了以后,除了把清溪书屋给围了以外,剩下的都在静坐发呆。

    四爷并不急,他能忍到如今,就不差再忍这一会儿。

    胤禟坐不住,一开这个口,他就道:“还是请大人们进来商量吧。”

    胤禟冷哼,没说请他们进来干什么?这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事,那些人都是奴才,难道他们说下一个谁当皇帝,就听谁的?

    自有人出去传话,李光地就带着人进来了,给诸位阿哥爷都行过礼后,胤禟带着几分轻蔑的说:“李大人,雍王说请您几位进来商量,如今这个样子,你们有什么主意没有?”

    李光地就像御前奏对般恭敬严肃的对上首的四爷行了个礼,眼观鼻,鼻观心,说:“禀雍亲王,诚郡王,五贝勒,七贝勒,万岁有遗诏。”

    就像一瓢凉水浇到滚热的油锅里,一时之间胤禟都跳起来了,指着李光地喊:“你说真的?”

    李光地转向他,恭敬道:“不敢欺瞒九爷。”

    所有人都愣了,胤祉却发现四爷却还是不动如山的模样。心中不由惴惴。

    李光地跟着还找来了一个证人,起居注官张廷玉。

    张廷玉出来也道:“康熙四十九年八月八日,万岁在乾清宫,南书房,起诏。”

    胤禟不由得转头看其他兄弟,见个个都低头垂首,好似都默不关心,才惊觉他跳出来的太急了,一屁|股坐下也不吭声了。

    李光地扫了一圈这群龙子,上前半步对四爷说:“请雍亲王示下,不如我等现在就去乾清宫取遗诏?”

    四爷起身,所有的兄弟此时都抬头看他。

    “正该如此。”四爷道,对李光地道:“大人请。”

    “不敢。”李光地退后半步侧身让路,“雍王请。”身后其他大臣也都避开一条路,并统统矮了半个身。

    四爷不再相让,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都匆匆跟上,胤禟走在最后,刚才他跳出来说话没有一个人搭话,怎么老四出来说了两句就这么管用?

    不就是个亲王吗?

    这是就把自己当成太子了?

    美得他!

    圆明园里,李薇他们已经枯坐了一夜。

    看外面天已大亮,张保来回传话,道:“九门现在还没开,各处都有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守着。刚才咱们的人回来,看到阜直门那里还排着几十辆车呢。”

    眼看一时半刻不会有转机,李薇听着隔壁弘昤醒来后的哭声,对福晋道:“要不,先叫孩子们去歇一歇?有消息再叫他们过来。”

    元英听而未闻,对张保说:“其他府里是个什么动静。”

    张保恭敬道:“奴才不知。”

    李薇是不想再坐了,她愿意给福晋面子,福晋成心要晾她,她干嘛还要哄着她?

    她直接跟弘昐说:“你去瞧瞧你姐姐和弟弟他们,叫他们别担心,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不下来。”

    弘昐刚要答应着起来,元英转头对李薇正色道:“妹妹慎言。”

    李薇含笑:“是。”然后自顾自起身,“姐姐慢坐,妹妹去去就来。”

    说罢自己转身走了,弘昐赶紧跟上。

    诺大的屋里一时只剩下了元英和弘晖。

    元英微微有些呼吸不稳,看弘晖放在膝上的拳头也是握得很紧,她叹了声:“不要在意。你去外头看看,园子里各处都走一遍,那些守门的侍卫都好好的抚慰一番,就说等爷回来了再赏他们。”

    弘晖起身应了声是,却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看着她像有话要说。

    元英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半天平静的说:“……我不会跟她计较的。”

    弘晖只能点头出去。出来的路上心里复杂难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告诉额娘大气些,不要跟李侧妃计较。可他不忍心叫额娘一再的受委屈,更何况这委屈他还要她咽下去,对李侧妃容让,笑脸相迎。

    他要责备李侧妃目无尊卑?他没有立场。李侧妃是阿玛的侧妃,是他的庶母。他对她要恭敬,而不能直言其错。

    只是李侧妃步步紧逼,对额娘早就没有了早年的恭敬与顺从。是儿子越生越多,养大了她的心?还是弘昐渐渐长大,她开始为他打算?

    弘晖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真希望阿玛不要被李侧妃蛊惑。那样,他和额娘就再无立身之地了。

    东侧间里,李薇正抱着弘昤跟弘昐说:“我想是不会有事的,只是为了万一。你去一趟叫额尔赫安心,宜尔哈和扎喇芬的胆子有些小,不必跟她们说太多。弘昀那边你也去看看,我怕他压不住。”

    弘昐被她叫来了九洲清晏,弘昐和弘昀的侍卫,还有额尔赫的那十个人就都交给弘昀了。

    李薇还是防着万一的。若真有万一,他们手中有人才能逃得出去。幸好弘昐几个的侍卫加起来也有四十几个人了,说起来也不算少。冲击九门是不可能,但战得一时,为孩子们求一线生机却足够了。

    弘昐点头,道:“额娘,你一个人在这里行不行?福晋那边……”刚才福晋明显是想趁机喝斥额娘的。

    李薇笑道:“别小瞧我。你以为现在她在九洲清晏喊一声把我拿下,会有人听她的吗?”

    弘昐听了她的话,终于放心走了。

    李薇就在屋里哄弘昤,叫玉瓶去传膳。

    玉瓶战战兢兢的进来,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园子里突然严禁起来是真的。何况福晋和主子,再加大阿哥和二阿哥坐了一整夜,明显是在等外头的消息。

    “主子?”她想问出了什么事,还有,这时叫膳?恐怕没人有心做饭吧?

    “难不成都不吃饭了?”李薇没好气道,“别瞎想了,什么事都没有。叫他们赶紧做饭。”

    玉瓶刚要走,她叫住她道:“对了,守园子的侍卫们也要吃饭的,让膳房先做他们的。”

    玉瓶这才领命而去。

    她在里面是心神不定的,出来叫人传话时却镇定如常,还能细细的给小太监交待要做几样时鲜的炒青菜,冬瓜盅很好,还有再来个糖醋樱桃肉。

    小太监昨天一晚上都不敢睡,生怕被人闯了门砍了脑袋,这会儿听到这位姐姐说了一通八宝鸡、松鼠鱼、冬瓜盅,传话的路上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一夜的不安倒是消退了。你想啊,要真是有事,主子们收拾细软跑还来不及,还有空挑剔吃喝?

    膳房里,虽然早就热火朝天的开始做饭了,但不管是大师傅还是洗菜的小太监都四处张望,手上的活都做得乱七八糟的,不少人腌肉洒了两遍盐,或者摘菜把菜扔了,把蔫叶子扔进筐里的。

    刘宝泉来回盯着,正对着一个做肉丸子的大师傅骂:“你这是打算放几遍盐?你自己尝尝这个味儿!”

    那边,小太监跑过来,小路子赶紧喊:“师傅,李主子传膳了!”

    刘宝泉赶紧过去,笑眯眯的听完,回来就使唤人去挑只好鸡回来开膛破肚,挑个长得漂亮的冬瓜掏空做冬瓜盅,挑只大小肥瘦都合适的鱼,去鳞掏空肚子准备做松鼠鱼。

    他把半个膳房的人都使唤得滴溜乱转,刚才那做肉丸子的师傅过来悄悄问:“刘爷爷,您说这是……这李主子这是……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刘宝泉白了他一眼,“做你的肉丸子去。”

    那师傅都要哭了,“不是,刘爷爷,您给我个话,我这心跳得厉害。”

    “能有什么事啊?”刘宝泉叹气,“主子这都叫膳了,你说还会有什么事?”

    那师傅叫这一句话给安了心,马上说:“真没事?那园子还封着呢。”

    “主子的事你怎么这么多话?就不兴主子封着玩啊。”刘宝泉推开他,“闪远点,别碍我的事!”

    那师傅叫推得一个踉跄也不生气,反倒兴冲冲的回去做肉丸子了,他先尝了一口,呸的一口全吐出去,这都咸得发苦了。他的徒弟在一边笑:“师傅,您都放了三回盐了。”

    他照他徒弟头上就是一巴掌:“笑话p啊!去!切两筐菜来,咱做包子馅!”

    徒弟嘻嘻哈哈的去了,膳房里的气氛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变回来了。

    圆明园正门,布尔根正跟弘晖在屋里说话,突然听到外头乱糟糟的,出去喊:“吵什么呢?再吵就拉出去打板子!”

    一个侍卫跑过来,笑道:“头儿,是膳房送饭来了。”

    布尔根走到那边,见膳房的太监推着板车,上面放着几大桶的饭、菜和汤,正在往下卸。侍卫们都围上去拿饭,一个个都挺乐呵的。

    布尔根也换了副颜色上去,笑问那膳房的太监:“今天倒是晚了点啊。”平常可早就送来了,他还想叫侍卫们去膳房催催,不过想今天大概园子里也是人心不稳,晚一点也不奇怪。

    那太监抹了把汗,没好气道:“行了,有就不错了。主子吩咐说先叫给你们做呢。主子那边还不知吃上了没呢。”

    布尔根转了下眼珠子,回屋里见弘晖就道:“那些小子肚子一饿就这样,叫阿哥见笑了。”

    弘晖道:“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谙达用饭吧。”

    布尔根送到门口,特意把弘晖往那放饭桶的地方绕了一圈,都没见他往那边溜上一眼。一路送到外头,弘晖再三请他留步,他问:“阿哥还没吃呢吧?”

    弘晖笑着说:“我没事,谙达留步吧。”

    布尔根目送弘晖走远,身后的侍卫道:“头儿,再不去可就叫他们吃完了。”

    “滚,他们敢!”布尔根骂道。

    侍卫道:“还真没想到,主子们倒想着咱们呢。”

    布尔根笑了下,摇头叹气。心道,哪个主子还说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l3l4

第297章 遗诏

    抱着儿子吃过饭后,李薇还睡了一觉。**********请到w~w~w..c~o~m看最新章节******熬夜刚开始都不会觉得累,甚至早晨时还会更加精神熠熠,但只要看到棉被或床,睡意就会滚滚而来。

    她哄弘昤时已经忍不住往床上倒了。等弘昐回来说大家都很好之后,她打着哈欠说:“行,叫他们去歇着吧,先叫你的侍卫安巴盯着。侍卫们轮班休息,这不是一两天的事,别一口气就把劲给使完了。”

    弘昐走后,她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因为睡眠质量高,起来后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她先叫玉瓶她们去看弘昐、弘昀、额尔赫和弘时,昨天这四个孩子分做两边了。弘时被她派去‘保护’姐姐。

    不过弘时没那么好骗,沮丧道:“额娘不用哄我,我知道额娘是怕我一个人,叫姐姐照顾我。”

    不等她再说两句安慰儿子幼小心灵的话,弘时就垂着头,一路大声叹气的出去了。

    ……看他这么有精神应该是不用担心了。

    玉瓶走后,她想起福晋和弘晖,就问了玉盏,结果得知福晋自从她早上离开后,一直守在堂屋里。不说像她一个睡一觉休息一下,连膳桌端进去也只喝了一碗汤而已,还是在庄嬷嬷再三的劝说下才喝完的。

    李薇佩服。这种意志力实在不能不服。至少她在熬完一夜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吃饭睡觉,就算她自己能撑,也会想着孩子们还要吃要睡啊。

    玉盏悄悄道:“主子,您要不要去劝劝福晋?”

    这也是应该的。福晋如此‘担忧’,庄嬷嬷等人要劝,她也需要去劝一劝,以表心意。

    不过李薇想了想,还是摇头,说:“算了吧,我去劝也没用。”

    玉盏着急的看着她,不过她不敢像玉瓶一样对她直说。李薇能理解,就算福晋不听她的劝,按理她也要去‘劝’的,而且是劝得越用力越好。如果福晋死活不听劝,她能跪一跪就更好了。

    ……死都不要好吗?

    她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去刷好感。不管是刷福晋的好感(不可能),还是刷周围人的好感,认为她识大体,懂事,关心福晋神马的。统统不需要。

    等玉瓶回来后,说弘时把额尔赫给骗到弘昀那边了,然后额尔赫把大格格和三格格也叫过去了,现在除了弘晖外,其他的孩子都在一起了。

    “那弘晖去哪儿了?”李薇下意识的问了句。

    玉瓶说不知道,但一刻后庄嬷嬷来请李薇过去,她就知道了。

    九洲清晏的堂屋很少有使用的机会,因为其他的屋子都够大,所以她和四爷平常用膳都是在东侧间,东厢房那边是四爷的书房。西侧间住着弘昤。

    昨天,是李薇把人都给带到正堂屋里去的。现在福晋和弘晖还在那里。

    李薇应邀而来后,见张保和张起鳞都在下头跪着,福晋坐在上首,弘晖站在下面。李薇进去后坐在左起第一个位置上,扫了一眼室内这奇怪的情势,思量再三没有先开口。

    王以诚小心翼翼的进来送了碗茶给她又退出去了。

    她端着茶小口小口呷了半碗,福晋才打破沉默开口道:“现在侧妃来了,张保,不如你来问问侧妃,看大阿哥能不能出园子?”

    哦,李薇了了。昨天她下令园子不许进,不许出,今天大概是弘晖想出去?守园子的侍卫铁面无私就给拦了。

    张保跪在下头平静道:“都是奴才该死。”然后磕头。

    福晋虽然没看她,李薇也知道这话是冲着她来的。因为福晋手上还拿着一张令牌,那肯定就是四爷曾经提起过的有‘出入平安’字样的腰牌。

    张保也不推诿,也不争辩,只是一个劲的磕头。

    李薇心知像四爷都有在御前磕头磕到回来脑震荡的时候,这些古人磕头真是拿生命在磕。由着他磕下去肯定不行,她也不对着福晋开口,柿子要捡软得捏嘛。

    她对弘晖笑问:“大阿哥想出去干什么?”

    弘晖看了眼福晋,上前半步恭敬道:“回李额娘,我想出去打探消息。”

    “找谁?去哪家打探?”她问。

    弘晖迟疑了下,福晋冲她看过来,目光逼视着她。

    李薇稳稳坐着,对张保等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张保也磕了二十几个了,起身时都踉跄了下,张起麟在身边赶紧扶了一把,两人低着头退了出去。

    门一关,元英对李薇说:“以侧妃的意思,是该怎么做呢?”

    李薇笑眯眯的,“咱们在园子里等着不就行了?就是大阿哥出去打探了。”她对弘晖扬扬下巴,“他一个小孩子,不说能不能打探出来,就是打听出来了,回来报给咱们俩个女人,又能做什么不成?”

    元英冷笑:“侧妃也太自谦了。”

    说实话,他们现在还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他们府里最大的王牌就是四爷,现在四爷陷进去了,什么情形都不知道,福晋唯一能做的就是说动乌拉那拉家。

    除此之外,弘晖能接触到的除了跟他一起在上书房的权二代们,也就只剩下教过他几年书的傅敏等人了。权二代们现在站哪边还分不清楚,傅敏等人论身份没有一个有资格进南书房的。

    其实这么一数,四爷露在外头的人手全是小虾米。太子有个索额图,直郡王有个纳兰明珠。往下数也就八爷算是交游广阔了。

    四爷背地里肯定还有人,但就是他们都不知道而已。

    总之,现在弘晖出去找人,最后也只能去乌拉那拉家求助。

    元英说她自谦,何尝不是在说她小瞧了他们乌拉那拉家?她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身后有着最古老的姓氏之一的支持。她不是像她一般没有娘家可以依靠。

    李薇很像学她一样冷笑回去,不过最后也只是站起来说:“您是王妃,王爷不在,您是最大的一个。”

    元英看着李薇毫不留恋的就出去了,她最后说:“您大可以叫大阿哥出去打听,只要您觉得没问题就行。”

    等李薇出去后,张保很快进来了,恭敬道:“刚才都是奴才不懂事,奴才这就送大阿哥出去。”说完看着福晋,等她的示下。

    元英没说话,弘晖不明白的看着她,等了一会儿:“额娘?”

    她先叫张保下去了,当着儿子的面,她没有太掩饰她的不安。真的该叫弘晖出去吗?去乌拉那拉家打听真的有用吗?

    “弘晖……”她想问问儿子的意思,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弘晖等她开口,最后元英摆摆手叹道:“算了,你先回去吧。明天要是再没消息,咱们再商量。”

    李薇回西侧间,叫人把她的起居先挪到这里来。去带在搬衣箱和首饰匣的玉瓶回来小声说:“福晋回宇素心堂了。”

    她回去了?

    李薇不由得松了口气。有她在那里坐着,就像门口堵着块大石头,叫人想起来就不舒服。

    经过一天一夜,玉瓶等人的心情就像绷得过紧的弦,不自觉的就开始放松了。主要是这种封府不许进出不是第一次,而且外面九门被封的事只有几个主子知道,李薇连玉瓶都没提。

    晚上,玉瓶侍候她洗漱时说:“不知道王爷在外面怎么样了?”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李薇说。

    这句话放在这里太对了。要是四爷一早就倒了,他什么时候倒,圆明园什么时候就该被人冲进来了。既然现在圆明园都还好好的,那四爷肯定也没事。

    玉瓶笑道:“幸好咱们园子里什么东西都是齐的,还有菜圃园呢,连吃菜都不用担心了。”她想起第一次封府时,第二天桌上就见不到新鲜的蔬菜了,主子还叫人圈了块地种菜呢。

    下头的人都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都当成以前封府时的事了。

    她刚听了封九门时为防万一,一面封园子一面通知福晋,结果因为主子们在九洲清晏熬了一夜,下头的人才会惊慌失措。

    现在福晋回去了,从表面上看应该没事了,大家也都开始放心了。

    李薇也不说破,笑道:“是啊,都是多亏了爷。”

    熄灯后玉瓶退出去,躺在床上的李薇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总忍不住的想,四爷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危险吗?

    紫禁城,乾清宫。

    有李光地和张廷玉,遗诏很快就找出来了,一式三份,满、蒙、汉三文。

    但找到后就僵持到现在还没打开宣读,眼见已经又耗了一天了。

    胤禟非要把他八哥喊来,还说直郡王也该到场,还有毓庆宫的废太子,他现在一口一个二哥叫得亲热。

    还要请裕亲王保泰,简亲王雅尔江阿,庄亲王博果铎等。

    胤几次提醒他都不见他收敛,最后没好气道:“那要不要把我舅舅也请来啊?”

    胤禟像是没发觉他说的是反话,还道:“对,差点忘了!”

    “你给我滚远点!”胤直接骂了他一句。

    胤禟这么胡搅蛮缠,坐在上首的四爷一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下面几位捧着遗诏的大臣们也都挺淡定的。

    说白了这是爱新觉罗的家务事,他们怎么闹都行。

    连三爷都快看不下去了,度着四爷的神色想说胤禟几句。

    四爷却道:“就如老九说的,把人都请来吧。”

    胤禟待要笑,四爷发话了,不但请了废太子、直郡王和胤祀,连还住在阿哥所的十五、十六、十七都叫来了。外面去请宗室的也都派去了。

    宣读遗诏,蒙文的给科尔沁亲王达尔汉来读。汉文的由李光地宣读。满文的隆科多读。

    去请人的却并不顺利。如宫外的宗室等,听到消息都告病了。像胤的舅舅阿灵阿,听去请的小太监说躺在床上连气都喘不均了,别说进宫,能下床都会要了他半条命。

    直郡王不肯来,毓庆宫里的废太子说这事他不来,但想去皇上灵前磕头上香,望新君准允。

    胤祀倒是来了,就是来得略晚。去请他的人走得太慢了。他到的时候乾清宫已经站满了人,十五等三个年轻的阿哥跟在哥哥们的后头,个个都是一脸震傻的表情。

    读遗诏的三人站在最前头,面北朝南,底下跪得密密麻麻,四爷跪在最前头。胤祀来了以后,见此情此景也无法可施,只好先跪好。

    隆科多还对来晚的胤祀使了个眼色。

    见都跪好了,他上前一步,展开明黄诏书,大声道:“大行皇帝遗诏!”

    下面十五几人就抽抽噎噎的哭起来了,最小的十七直接趴到地上呜呜的哭起来。比起前面的哥哥们,他们还是深受宠爱的皇阿哥,皇阿玛就算搬到畅春园去也没忘了他们。

    悲声一起,下头的人无不脸上挂泪。

    幸好大家都不敢大声,他们哭着,隆科多朗声:“……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

    读完,他合上遗诏,退后归位。

    然后是蒙语,再后是汉文。三遍遗诏宣完,底下人一时都没反应。还是礼部尚书张伯行出列喝了一句:“臣,领旨!”然后重重的磕下头去。

    这一声算是把人都能喊醒了,不少人下意识的随着张伯行一起磕。

    四爷闭了闭眼,心里长出一口气,跟着磕下去。

    张伯行‘跪!叩!起!’,一声声喊出,带着大家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

    然后李光地、隆科多、张伯行等人一起跪下请‘新君’继位。

    四爷起身时,其他兄弟们都还跪着。

    他们无不抬头看着他,目光中各种含义都有,但更多的是乍逢大变的迷茫。

    四爷也是一样,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张嘴几次,刚说出:“皇阿玛……”这三个字,就泪如雨下。

    底下顿时一片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圆明园里,已经是又过了一夜。早上六点,李薇准时醒过来,睁开眼睛脑袋就无比的清醒。她起来时就叫玉瓶把张保喊来。梳妆未完,张保就匆匆过来了,她屏退左右,先问他:“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张保默默摇头,她轻叹口气,又想起昨天福晋想让弘晖出园子,问他:“王妃和大阿哥呢?”

    张保说:“昨个儿奴才进去后,大阿哥没再坚持要出园子了。”他也是松了口气。他侍候四爷久了,很明白这位主子是什么想法。像现在这种情况,最好的就是跟李主子说的一样,大家都乖乖的等着,不要四处乱跑。

    可以福晋和大阿哥都是主子,在没有四爷的话的时候,叫他拿侧妃的话去拦,还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幸好昨天李主子撑住了,福晋和大阿哥也没太坚持。

    李薇点点头,说了两句辛苦就叫他下去了。

    傅敏和顾俨等人都不住在园子里,现在就一个戴铎在。可以按说李薇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不止是教孩子们读书的先生的,有事她能跟弘昐商量,却不应该跟戴铎商量。

    不过这都两天两夜没消息了,她想要是今天还没消息,那她晚上就示意弘昐去问计戴铎。

    真希望四爷能多少回来传个信儿啊。

    刚这么想,张保像赶投胎一样冲进来,扑进来跪下就道:“李主子,苏培盛回来了!”

    李薇一下子弹了起来,急道:“叫他进来!”话音未落,苏培盛已经跟在张保后面进来了,脸上说喜是喜,又像要装出悲伤的样子来。

    他先跪下哭了两声,道:“回李主子,皇上殡天了!”

    李薇还在愣着,屋里所有的太监和丫头们全都呜哇哇的哭了起来。

    李薇只顿了一下也赶紧装出‘天啊,天要塌了’的悲痛来,捂胸口要向后倒。

    苏培盛脸上挂着泪还在哭,嘴角跟着往上咧:“咱们王爷……皇上遗诏……继位了……”

    屋里所有哭的人这会儿都愣了,扶住李薇的玉瓶几人也挂着泪就想咧开嘴笑,还有人直接就跪下来准备贺喜。

    李薇赶紧说:“等等。”

    一屋子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

    李薇终于想起两个人来,道:“先把福晋和大阿哥都请来吧。”

    ……

    九洲清晏里,首座空着,福晋与李薇并排,一左一右。往下弘晖、弘昐等人都在,就连三个女孩也都叫来了。

    苏培盛再说一遍,先说皇上没了,大家一起哭。哭完他再说四爷继位了,大家的表情都是泪中带笑。

    说完这件大事,不等福晋感叹一二(李薇觉得她是想说两句场面话的,比如得承天幸一类的),但苏培盛没给她机会,他说四爷,也就是万岁,吩咐他们都回雍亲王府去。

    因为后面的各种传旨,他们需要在府里接旨,而不能在圆明园。

    这才是苏培盛回来的任务。

    这话说完后,什么感叹感想都不必发表了。元英起身道:“那咱们就赶紧收拾起来吧。”

    李薇半是故意,半是真的这么想,道:“不如咱们先回去,行李可以叫他们慢慢收拾。”是赶快回府重要,还是收拾行李重要?

    必须是回府。

    叫她这么一打岔,福晋显然脸色不大好看。

    从她看过来的目光,李薇都能感受到里面浓浓的压力。

    是了,四爷登基,她是皇后了。l3l4

第298章 养心殿见

    雍亲王府盖好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回来。

    就算这样也住不久。

    李薇到的时候,雍王府外两条街都戒严了,一个闲人都看不到。一队队的都是步军统领衙门的兵,好像他们一下子都放到街上来了。

    府门口迎接他们的是王府长史额尔金。

    骡车都是直接进府的,到二道门外大家下车,呼呼啦啦一大堆人,额尔金看看福晋,看看她,站在两人中间迟疑,道:“不知王妃和侧妃是先休息,还是……”

    元英开口:“先说事吧。”

    李薇从在圆明园被福晋用眼神警告后,就一直沉默着。哪怕额尔金此时看她的意思,她也没回应。

    于是一行人先去了正屋。

    王府扩建,还是照着四爷的意思改的。而且大概是受圆明园的影响,扩建后的王府大概是个‘品’字型。也就是说,四爷的前院平扩,她的东小院和福晋的正院几乎是持平了。

    三个院子中夹了一个‘8’字型的湖,勉强算是掩盖了东小院的扩张,和正院的‘立身不正’。

    从花园中间的桥上走过是最近的路,走在桥上时李薇想,说到底还是她的东小院离二道门更近,去正院还要穿过花园。

    走进新盖好的正院,元英竟然觉得陌生了。从康熙三十六年到四十九年,她在这个院子里花去了人生中的大半时间。

    跟在她身边的大格格感到她脚下慢了两分,以为有事就询问的看着她。

    元英拍拍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堂屋里的大半摆设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家具都是重新打制的,换了一水的紫檀。

    上首的主位还是留给四爷,空着。元英居左,李薇居右。男孩女孩分两边坐下,长史额尔金站在下面,先是抱拳对着天一拱手,道:“万岁有话,叫娘娘与小主子们都先在府里等着旨意。”

    元英探身问:“外面现在到底如何了?”

    额尔金道:“奴才所知不详。只知道傅大人和顾大人刚刚就已经进宫了。”

    这是指傅敏和顾俨。

    再问,额尔金是一问三摇头,三问九不知。

    李薇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见福晋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不想等在这里听他们磨来磨去,道:“姐姐,我先带着孩子们回去了。这些天他们也累了。”

    元英看着李薇,有心想说两句,却一时找不到该说的话。不着急。她想,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就先回去吧。”

    李薇起身带着人一走,屋里顿时空了一大半。

    大格格见此,也对她说:“额娘,我先带妹妹下去吧。”

    元英说:“扎喇芬身体不好,回去要是不习惯,哪怕是夜里叫人过来给我说一声。”

    大格格福了下说:“额娘放心,有我呢。”

    她对弘晖点点头,带着三格格告退了。

    额尔金还站在那里,元英细想也没什么要吩咐他的事了,就叫他退下。

    转头额尔金出了正院,一路小跑到了前院,进去就找苏培盛,四下找不着人,好不容易抓到了张德胜,赶紧问:“你师傅呢?”

    苏公公可是一直跟着四爷的红人啊!日后的乾清宫大总管!

    额尔金只恨自己侍候四爷的时候太短了!没赶上好时候!好不容易把府邸建好了,还没等四爷回来住上几天,四爷就继位了!

    按说傅敏、顾俨和戴铎等人都该是他的同僚,结果四爷进宫后把傅、顾二人叫去了,他就只能在府里看房子。这、这不是大才小用吗?

    他要赶紧想办法抱上四爷的大腿才行!

    张德胜一见是额尔金,也挺客气的。他们跟额尔金捧的不是一个饭碗,额尔金抢的是傅敏等人的。所以苏培盛一早就提醒过他对额尔金客气点。

    他就道:“我师傅去李主子那里了。”

    额尔金一怔,跟着就跌足痛悔!他刚才怎么就没顺路去东小院请个安呢?这会儿都出来了,后院也不是他能随便进的啊!

    张德胜也没空跟他在这里瞎扯,问道:“您要没事,我还忙我的去?”

    “您忙,您忙。”额尔金连忙说,没苏培盛粘着他徒弟也行,他就跟在张德胜的身后:“你这是忙什么呢?”

    张德胜笑道:“那不是刘爷爷他们还没跟过来吗?我这叫人先把膳房给收拾好喽,还不知道今天晚上这一顿怎么办呢。”李主子那边已经说了,晚上简单点,大米粥、牛肉汤,吃馒头包子饽饽炊饼就行了。

    问题是牛羊鸡这三种汤不熬够时辰都不入味儿啊,他们说话就回来了,这边什么都没预备!就算现宰现杀,这汤能吹口气就熬好吗?

    额尔金忙说:“我这就叫人去挑牛羊?”

    张德胜忙拉住他:“您先别,牛羊鸡鸭鱼,刘爷爷都习惯自己亲自挑,别人挑的他都看不上。”

    话音未落,外头有人跑过来喊:“快点!刘爷爷回来了!”

    额尔金是早知道这位刘宝泉刘爷爷,那是从宫里就侍候四爷吃喝的一位大师傅。等四爷出了宫,吃不惯府里厨子的手艺,还特意把他从宫里要回来呢。

    他也跟着赶紧过去迎,抬头就见几辆骡马拉的板车,马都累得呼哧呼哧喘粗气,车轮吱哑吱哑的响。下面铁铸的炭炉架在石垛上,上面是几口大锅正在冒烟。

    跟车的小太监看马扶锅忙得不识闲。

    刘宝泉跟在后面进来,腆着大肚子,脸上挂着笑,十根手指都白胖的像小水萝卜,乍一看跟庙里的大肚弥勒相仿佛。

    张德胜上去套近乎:“哟,刘爷爷,您这是连炉子都搬过来了。”

    刘宝泉像教自己个儿的亲孙子那样,慈祥的对他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汤要好,续水添柴不离火。离了火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一抬眼看到额尔金,刘宝泉早听过此人大名,就是没见过,不过打眼就能对上号,不等额尔金上前说话,他抢先一步对额尔金打了个千,“劳动大人了,真是我的罪过。”

    “哪里,哪里。”额尔金一时手忙脚乱的,胡乱奉承道:“您侍候主子如此尽心,真叫我等汗颜啊。”

    刘宝泉看着人把锅移到膳房灶间的火上去才松了口气,道:“这值什么?主子喜欢我的手艺,我就不能叫主子失望啊。”

    额尔金还想再拍两句马屁,就见刘宝泉一个箭步越过他端着满脸笑往前迎去。

    赵全保跟刘宝泉走一对脸,两人互相作揖。

    刘宝泉口甜似蜜啊,殷勤道:“主子这一路也是辛苦了,我这里酸梅汤、绿豆汤、金银花露,主子要不要来一点解解暑气?”

    赵全保愣了,叹笑道:“刘爷爷您真是神了!主子就是使我来问问,有没有什么解渴的东西,既然这么着,那就给我来点?”

    刘宝泉把赵全保让进屋去:“那你就先在我这里歇着,我这就去给主子取去。”

    两人路过额尔金身边,赵全保也跟他打过交道,呵呵一下就过去了。

    额尔金此时才恍然有些回过味儿来。

    ……说的是啊。万岁在宫里呢,刘宝泉带着汤回来,一口一个主子的,必定不是指万岁。难不成是指东小院的那位?

    刚才在福晋那里,没见东小院的李主子吭一声,他还以为那是个面瓜呢。

    额尔金悔不当初啊。他怎么就忘了咬人的狗不会叫的道理啊!

    东小院里,苏培盛正奉命跟弘昤的奶娘问话,他对李薇道:“万岁在宫里,只怕一时半刻见不着小主子,特意叫奴才出宫来看小主子。”

    他翻来覆去跟弘昤的四个奶娘说话,连弘昤这几天睡了几次,每次几个时辰都问清楚了。

    等奶娘们把弘昤抱走后,只剩下他和李薇,他才近前道:“万岁说,叫您先在府里好好等着,等宫里都安排好了,再接您进去。”

    李薇想问的有很多,可以知道苏培盛不会说,半天只问了一句:“万岁那边,一切都好?”

    苏培盛叹道:“总算有惊无险,一切顺利。”

    李薇这才松了口气。

    苏培盛不能久留,她一回来,他就跟过来了,现在还要去福晋、弘晖那边都转一圈。

    李薇道:“宫里的东西大概都是齐的,只是爷随身的一些衣服要不要带进去?”

    苏培盛还真是回来打算带几箱换洗的衣服进去。四爷刚刚登位,内务府就算不吃不喝连衣制办,也不可能立刻就什么都齐了。先帝的东西不说全封起来供着也差不多了。只说四爷每天换洗的衣服就是一个大头。

    他马上说:“还是李主子想的周到,这几天万岁都没顾得上换衣服。”披麻带孝这事,四爷是直接罩在外头的,里面穿的还是那天走的时候穿的青色常服。

    李薇赶紧去叫玉瓶,从九洲清晏出来时,四爷随身的东西都收拾过来了。

    从衣服到鞋袜,从漱口用的杯子、牙粉、梳子,枕头铺盖被子帐子等等。还有四爷用惯的笔墨,闻惯的熏香。

    苏培盛这就叫人装车,随便他也要把四爷屋里侍候的一群太监都带过去,这里就留两个看摊的。

    然后他去福晋那里说了一刻钟的话,再见见弘晖和弘昐就坐上车赶回宫了。

    临走前,他对李薇道:“万岁如今暂住在养心殿,隔两日奴才还要回来,您有什么话想嘱咐万岁的,不如写个条子,奴才带进去也使得。”

    李薇想现在天大的事也比不了他在宫里的事,只是说:“叫万岁保重自己,府里一切都好,不用他担心。”

    苏培盛原样学了一遍,点点头说记下了。

    养心殿里,香烛高烧。胤禛刚从奉先殿出来,浑身都是香的味道。苏培盛刚好带着东西回来,真是及时雨。

    梁九功等人现在都不用了,只有陈福被点名留了下来。他此时就进来道:“万岁,可要沐浴?”

    胤禛摇头,叫人打热水来擦身。他还要去见太后,见过了回来再洗才方便。不然从慈宁宫出来还要再费一遍事。

    屏风后,苏培盛亲自侍候,一边小声的把府里的事一样样说给胤禛听。

    胤禛闭着眼睛听。

    素素既然说府里一切都好,那就是福晋那边没给她找太大的麻烦。或者是找了麻烦,但素素能解决得了。

    那就行。他也能先腾出手来把宫里的事给办完了。

    今天遗诏颁出,老九他们几个当面是没说什么,可以背地里这话不会太好听。能一会儿见过太后和娘娘,尽快登基他才能安心。

    慈宁宫里,太后身边陪着诸位皇考遗妃,哭着还含糊说着蒙语,殿里的人都在哭。外面人通报:“万岁驾到!”

    一殿的人都纷纷起身相迎。只有太后与德妃还在座。

    胤禛大步进来,先对太后与德妃行礼,再叫其他妃母不必多礼,各自归座。自有宫女赶紧在太后榻前摆个座,他上前坐好,劝慰太后节哀顺变。

    太后平时也能说几句满语,不过这会儿大概是伤心太过,嘴里说的全是蒙古话。听来听去就几句:长生天把她身边的人都收走了,连先帝也走了,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下。

    德妃在一旁劝着:“皇额娘不要伤心,还有我们在呢,我们陪在皇额娘身边,长长久久的陪着您。”

    胤禛也道:“郭罗玛姆,胤禛在呢,胤禛会像皇阿玛侍奉您一样侍奉您的。”

    坐在下面的博尔济奇特氏算是宫里少见的蒙妃,跟先帝是一辈的人,今年也有四十多了。不过入宫来就只领着妃的份例,并无受封。一直以来没受过宠,就住在慈宁宫左近,平时常来给太后做个伴。有太后护着,她才能无宠无子的安然住在宫里。

    此时德妃示意她上来说话,博尔济奇特氏就过来跪在太后榻前,握着太后的手泪如雨下的说了一串话。大意是:先帝去世对她来说就如同天塌了一般,那是长生天爱惜他的子女才把万世圣明的先帝带走了,长生天让太后与她还活着,就是希望他们能照顾先帝留下来的子女。

    太后有了她的劝慰,渐渐止住了泪。

    宜妃等此时都先告退了。虽然她们都想继续留下听听皇上会跟太后说什么,可她们也都清楚,皇上暂时是没功夫来应付她们的。与其留下招皇上的厌恶,不如自己识相些得好。

    毕竟,先帝已经走了。她们都成了无根的浮萍。

    胤禛来说的就是继位的事,遗诏既然颁布了,剩下的就是叫礼部准备继位大典,钦天监挑选吉日。他来,是因为太后是目前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人,虽然并无实权,但先帝奉养太后数十年都毫无怨言,孝顺恭敬,胤禛只能比先帝做得更好才行。

    太后对继位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表意见,她叽哩咕噜的道:她相信先帝把皇位交给皇上,是因为皇上是一个伟大又英明的人,一定会继承先帝的光荣与骄傲。她对此只会虔诚的叩谢长生天对爱新觉罗的保佑,给了他们一个如此伟大的新皇。

    一直跪在太后榻前的博尔济奇特氏也对胤禛磕头说:她一直相信先帝一定会选一个最好的阿哥继承皇位,皇上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人比您更合适了。

    从慈宁宫里出来,胤禛自然要送德妃回永和宫。

    在永和宫里,德妃屏退左右,叹道:“真没想到……”

    诺大的宫室内,母子二人相顾无言。

    德妃叹过后,见胤禛不说话,转口说起了别的:“后宫里的事,额娘虽然能暂时帮你先看着,但还是不如你媳妇名正言顺。何不先把乌拉那拉氏先接进来?也好叫她替你分担一二。”

    胤禛想了下,叹道:“实在是千头万绪,还没有理清楚,儿子是想等都安排好了再接她们进来。”

    德妃也算是实心替他打算,劝道:“你前头的事都忙不完了,后面的事正经应该交给乌拉那拉氏去操办。再说,有她在中间,你也好有个缓手的余地。”

    从白天读完遗诏到现在,他还真没顾得上来考虑后宫的事。

    德妃先给他说了两件是要赶紧办的。

    第一,畅春园里侍候先帝的庶妃们要赶紧接回来。

    “别人都可以等等,石氏最好尽快。”她道。

    石氏现在揣着六个月的肚子,算是先帝最后的一个孩子了。先帝临去前为石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十分高兴,朝野内外都知道。不管这个孩子生出来是男是女,胤禛都必须要给他一再的加恩,以示爱护幼弟/幼妹。

    胤禛点头,这个他还没想到,确实要加紧办。不说别的,先帝在畅春园去的,这几天园子里只怕不轻松。石氏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冲撞,要是这时这个孩子再有个好歹,那就是妥妥的往他脸上抹黑。

    第二,慈宁宫住不下先帝所有妃嫔。

    国朝不久,前头的几位先帝爷的妃嫔们够格住进慈宁宫的不多,所以一直也没有这个房舍紧张的问题。但现在不同了。

    德妃叹气:“太后再加封就是太皇太后,慈宁宫我可以不住,还照原样叫太后住着,可其他人怎么办?宫里大小主位加起来也有二十几个。”这还是有名姓有位份,怎么说也该有人家一间屋子的。剩下的没名份的就更多了。

    新皇继位,后宫肯定要挪出来给新皇的妃嫔用。东西六宫就是必须要让出来的,这是迫在眉睫的事,半点耽误不得。

    其实,早在传出先帝殡天的流言之时——胤禛他们进宫,封了紫禁城,后宫的人很快都得到消息了,再不济也听到风声了。

    先帝一走,后宫里的女人才真是从云端落到泥地里。一时个个都如无头苍蝇一般,等听说遗诏上的人是胤禛,就都涌到永和宫来表忠心、探口风。

    对胤禛来说,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安抚好前朝才是重中之重,后宫女人们住哪里的这种小事根本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德妃提出来了,他才发现这也是件急事。

    可叫他马上拿出主意来,他也办不到。

    德妃看他怔住了,叹道:“唉,我就说这事不该你操心。还是先把乌拉那拉氏接进来吧。”

    胤禛回到养心殿,看时间还够睡上两个时辰的就赶紧躺下了。只是闭上眼睛后心里还在想,宫里住不下的先帝妃子们怎么办?还有,他还要赶紧把废太子从宫里送出去。晚一天,就有一天的风险。

    第二天,胤禛早上一起来就去了毓庆宫。

    胤礽远远的就跪下迎接,胤禛赶紧上前扶起他,半天叹了声:“二哥……”

    胤礽笑了下,请胤禛上座。

    先帝去后,毓庆宫的看管却并未宽松一分。胤禛已经听到了有支持胤礽或弘晰登基的流言,这叫他不得不更加小心。

    胤禛端着茶半天也没开口,胤礽轻声道:“我想在出宫前,去奉先殿给皇阿玛磕个头。”

    胤禛看向他,默然无语。

    胤礽并不着急,事已至此,再挣扎也没用了。何况,这个弟弟数十几如一日的隐忍,到今日登临九重,早就不是当日的四弟了。

    茶从滚热到凉透,胤禛道:“……弘晰与弘晋都还在读书,朕想把他们留在宫里,也免得出去了再落下功课。”

    胤礽嘴边的笑消失了,但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毕竟,外面的事他就算不想知道,也有人迫不及待的悄悄告诉他。真把弘晰带出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孩子就被有心人给害了。倒不如留在宫里,老四的眼皮底下,就算他不会给弘晰和弘晋什么好前程,也会一再加恩。哪怕跟养猪似的,那也是锦衣玉食。

    “那我就先替那两个小子谢恩了。”胤礽笑道。

    胤禛松了口气,他并不愿意跟胤礽起冲突。在他这个位置上,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胤礽肯退一步,他就不会叫胤礽吃亏。

    “弘晰在这里,你可以放心。”他道。

    胤礽笑道:“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如趁机跟你求个恩旨吧。”

    胤禛挑眉,放下茶正色道:“二哥请说。”难道是为索家求情?说起来索相的棺材现在还无人敢收葬,不如就示意其家人另取一处地方让索相入土为安吧。

    胤礽道:“求皇上不要选我的女儿抚蒙,所有的女婿都由我来挑。”

    胤禛一怔,笑道:“都由二哥。二哥选好了上折子,朕指婚就是。”

    兄弟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退大步,求小恩。有进有退,方是君臣相处之道。

    从毓庆宫出来,胤禛回到养心殿,陈福此时进来通报说已经把石氏从畅春园接来了,现在问往哪里送。

    胤禛昨天从永和宫回来后,已经记下了要给石氏加封。等孩子落地就先封为皇考贵人,既然这样,就不能随便找间屋子塞进去。而且,他想的是免得日后再折腾,要不要先把石氏给送到慈宁宫去?

    可这就牵扯到慈宁宫里屋子不够住的问题了。就算德妃说了她可以不住慈宁宫,还叫太后住。可他当皇帝了,德妃反倒不能住慈宁宫是什么道理?她不住,那宜、惠、荣等妃更没资格住进去了。

    同理可证:石氏也没理由搬进去了。

    所以,问题绕回来了。德妃住,佟、宜、惠、荣等也住,石氏也住,好,慈宁宫住不下。不能一间屋子塞上五六个人吧?

    陈福还在等他发话,他道:“……先把石氏送回她原来的屋子去吧。叫人好生照顾着,再去给娘娘说一声。”这娘娘指得自然是德妃。

    胤禛此时才觉得后宫的事实在是恼人。鸡毛蒜皮,却不能不管。

    他喊:“苏培盛。”

    苏培盛麻利的进来,垂手肃立。

    ……

    雍王府,东小院。

    苏培盛站在李薇面前,笑呵呵的道:“万岁叫奴才来接娘娘进宫,只带随身的东西就行。”

    玉瓶几个一听都快高兴的跳起来了,李薇看她们奔来奔去收拾东西,玉瓶还在说带喜色的都不能带等等。

    李薇问苏培盛:“弘昤呢?万岁说没说我能不能带弘昤一道进去?”

    苏培盛马上说:“万岁说这几日没见五阿哥,一直掂记着,叫您带着一起进去。”

    李薇松了口气,叫人去收拾弘昤的东西,还要把弘昐叫来临时交待一下。这收拾进宫说快也快,今天之内肯定要进去并收拾好住下,所以不能在府里耽误时间。说慢也慢,这收拾来收拾去,一时半刻也走不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福晋呢?”

    苏培盛呵呵:“娘娘,万岁只叫奴才来接您。”

    虽然有点小心虚,但更多的是满足和幸福。李薇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笑得嘴角都不自觉的往上翘。

    等弘昐来了以后,匆匆交待完,弘昐拍着胸脯保证额娘你只管放心,儿子一定会照顾好姐姐和弟弟们。

    李薇道:“还有,李家说不定也在着急,你记着去给他们送个消息,叫他们什么都不用担心。”

    弘昐道:“额娘放心,我亲自去。”

    雍亲王府大门前,额尔金来回检查眼前的亲王侧妃的朱轮车,他都恨不得亲自拿袖子从头擦到尾。

    披甲戴刀的侍卫们骑着高头大马护卫在车前,一眼望去几乎站满半条街的侍卫们有些吓人。

    李薇抱着弘昤被弘昐送出来,额尔金带头齐刷刷的跪下去磕头。苏培盛扶着她上车坐好,再回头给弘昐告别:“二阿哥放心,奴才一定小心照顾娘娘和五阿哥。”

    弘昐点头让开路:“有劳苏公公了。”

    车走后,额尔金才爬起来。刚才主子们太着急了,他居然没顾得上靠近给主子请个安,真是失策啊。

    到了宫门口,一架八人抬的金黄仪轿就停在那里。

    李薇直接傻了。

    这种应该供起来展览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太不合适了。

    苏培盛呵呵殷勤扶她上前:“娘娘快上去吧。”

    她坐上去还有种别别扭扭的感觉,很掩耳盗铃的想配这种轿好像还有很多那种大扇子举着,她只坐一个轿应该不是很显眼呵呵……

    一路直入内宫,她每年都进宫个十来回的,都没走过这条路!

    这条路好眼熟好像当年去北京旅游参观紫禁城来着……

    前方就是乾清宫,然后轿子拐了。

    李薇松了口气。

    轿子停下来后,苏培盛扶她下来。他一边扶她上台阶,一边道:“万岁就在养心殿起居,这会儿只怕正在见人,奴才侍候您去后面。”

    李薇到这里都有点怯怯的,以前四爷在她眼里更多的像个符号,她身边的四爷是正常人,传说中的四爷更像台上的偶像。现在突然觉得四爷真的是四爷了,传说中的偶像和她身边的真人合到了一起。

    后面,苏培盛把她领到东五间,弘昤和孩子们住到了西五间去。虽然就在隔壁,不过屋子都是纵深一直溜,一重重的门把屋子给隔开。

    她一个人坐在屋里实在坐不住,不知怎么的就是心里不安,就把玉瓶等人留下来收拾东西,她去跟弘昤在一块。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她下意识的起身迎出去,迎到第三重门时(门实在太多!),就跟进来的四爷遇上了。

    苏培盛在后头带着人就退下了。

    四爷一见她就笑,她一见四爷就哭。

    四爷伸开手臂让她投进来,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见着朕也不知道笑一笑。”今天谁见他都是先哭后笑,不过还是笑得时候多,虽然不敢真把笑挂在脸上,但都表达出来欣喜若狂的心情了。

    就素素这哭的是真伤心,而且是哭他。

    他搂着她坐下来,替她擦了泪道:“到底哭什么呢?”

    李薇也擦泪,心道她就是一时心里发酸,为什么哭自己也不知道。就那一会儿,这会儿已经好了。

    实在不好说干脆就不说了,她埋在他的胸口蹭来蹭去,四爷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笑着说:“这下可都擦到朕身上了。”

    李薇扑哧一下被他逗笑了。

    四爷拍拍她,起身去看弘昤,这小子正打瞌睡,一边睡一边睁眼看周围,一会儿瞪大眼睛,一会儿又瞌睡过去了,就这么一直不停。四爷看了一会儿心疼道:“这是刚换了地方睡不着吧?”不敢睡。

    李薇过去,拿了件她的里衣盖在弘昤脸上。过一会儿,四爷就听到弘昤睡熟的声音了,她再把里衣拿下来,过一会儿他又把眼睛睁开了。

    四爷拿起衣服闻了下,叹道:“这是闻着额娘的香味才睡得着。”然后再次小心翼翼的把衣服盖到弘昤脸上,怕闷着他还特意拿个枕头在一边支着,免得盖实了压住他的口鼻。

    把奶娘叫回来,他牵着她去了东边。

    进屋坐下后,他舒了口气,对她说:“一会儿去给娘娘请个安然后再回来。”

    李薇点点头,叫玉瓶去找衣服出来换一身好去永和宫。

    四爷坐在那里听她吩咐人,看到她的身影,才觉得浑身都放松了。这几天他一直绷着弦,连睡都睡不安稳。

    找出衣服来她也不急着现在就去,等四爷去忙正事时,她再去就行了。

    她坐回来,他握着她的手交待道:“娘娘只怕会有事要问你,朕先给你交个底。一个是畅春园的石氏,她怀着先帝的孩子。刚接回来还找不到安置的地方,朕先叫她住到她原来的房子里去了。”

    李薇表示记住了。

    “还有一个,就是慈宁宫住不下的问题。”四爷说着就叹了口气,“娘娘那边,你替我说无论如何,娘娘是要住过去的。其他人朕会再安排,叫娘娘无须担心。”

    李薇再次表示记住了,然后道:“住不下?”

    四爷叹气,叫苏培盛把慈宁宫的堪舆图取来,然后跟她解释这宫里目前有一贵妃,九妃,九个嫔,六个贵人。庶妃中生过孩子的还有四个。还有个石氏。再加上太后,慈宁宫绝对住不下这么多人。

    最麻烦的是佟贵妃,惠妃,宜妃,荣妃这几个。

    李薇表示明白,然后疑惑道:“……不能叫诚郡王他们奉养自己的母妃吗?”她记得好像有这个规矩?

    四爷一瞬间怔住了,他就这么看着她,吓得她竹筒倒豆子般把人给数了一遍:“像惠妃,可以叫八叔养,成嫔也可以去七叔府。”

    “这样应该……可以吧?”她不确定的说。

    难道不是这样?

    四爷摇头,她马上说:“我胡说的,爷别当回事。”

    他笑道:“不是,朕是想……娘娘说的真是不错。这些事交给你来办才对。”折腾他一天一夜的事,到她嘴里就这么解决了。

    啊?

    不过好像是在夸她。李薇就笑呵呵的应了。

    四爷握着她的手说:“等见了娘娘,你就这么跟娘娘说吧。”

    也可以先试探下那些兄弟的意思。l3l4

第299章 养心夜宵

    当夜,李薇就歇在了养心殿后。**********请到w~w~w..c~o~m看最新章节******

    刚来时的激动和紧张在见到四爷后就烟消云散了。等两人用过晚膳,他又去前头继续办正事,她就在屋里陪弘昤。

    儿子果然是解闷的良药。有弘昤在,真是一点都不无聊了。

    下午苏培盛催得急,她就没带太多东西,随身的箱子到了晚上这会儿都收拾好了,现成要用的都摆了出来。最花时间的是弘昤的那一摊,幸好这小子算是比较乖的孩子,作息十分规律,一点也不闹人。

    玩儿子玩到九点,看四爷还不回来,弘昤已经不停点头鸡叨米了,她把弘昤哄睡再回来,洗漱、更衣一套做完,还不见四爷。

    这里毕竟跟府里不同,她也不敢先去歇息,只好坐着干等。

    坐到十点四十,苏培盛匆匆过来,跟她说:“万岁叫奴才来瞧瞧,叫您别等了,先歇了吧。”

    李薇来这里就是为了他,要是只是想换个地方睡觉,她也不用非跑紫禁城里来啊?

    她犹豫道:“万岁那边……”

    苏培盛听弦知音,马上说:“傅大人、顾大人都在。”

    要不要让他们用个夜宵呢?

    可她不确定这算不算多事。见苏培盛还在等着她的吩咐,她道:“这边的膳房……”

    苏培盛:“都由着您吩咐。”他不走,就是知道李主子肯定不会听话这就去睡觉,他来传话,没个结果怎么能回去见万岁?

    李薇以前读书熬夜时,常吃的自制夜宵就是三明治。面包来两片,微波炉转两片火腿一个蛋,涂上沙拉酱,再冲一杯三合一咖啡,这就齐活了。

    面包这个府里的刘太监已经做出来了,问题是宫里的厨子肯定不会,现烤面包不科学,用别的东西代替一下?

    ……

    养心殿里,胤禛正跟几位心腹商议着登基后的恩旨。

    新皇登基后,必须要广施恩惠。几人要一边讨论名单,一边商量给什么合适。像先帝近身侍候的人,比如梁九功一类的,最好是赏东西。

    后宫的妃子们,则是赏名位,最合适就是提个一阶。嫔晋妃,妃晋贵妃,贵妃晋皇贵妃。

    外朝的大臣们,实权的统统赏东西。虚衔的视情况,识相的就赏名誉,不识相的就赏东西,最不识相的就什么都不赏。

    他们把名单列出来,先讨论出个大概来,再交由皇上定夺。

    麻烦的是他们送上去的十之**皇上都有意见,这才造成了大量的重复工作。

    当然,皇上的意见是圣旨,是他们考虑不周,没有体查圣意,是他们工作不到位,必须认错改错,争取下回不再踩皇上的雷,把皇上想赏的给忽略了,把皇上想罚的给重赏了。

    两天下来,几人都觉得太阳穴抽疼,脑仁抽筋。

    苏培盛刚才出去大家都看见了,也听到了皇上吩咐他去干什么。此时他回来,几人不约而同的闭嘴,等他过来回话。

    胤禛放下手中的折子,揉着晴明穴问他:“你李主子怎么说?”

    苏培盛近前,小声道:“李主子不肯歇着,还嘱咐奴才送夜宵过来。”

    胤禛并不饿,但看时辰距离晚膳已经有差不多三个时辰了。他长年养生,知道肚子不饿此时也需要用一些东西,就对座下的众人道:“既然这样,大家都去歇一歇,想出去散散的就去转转。”

    顾俨等人纷纷起身离座告退。

    胤禛起来,也觉得坐久了腰背僵硬,脖子、肩背都有些僵疼。他舒展手臂,快速的打了一趟拳,收拳回身时身上出了层汗,活动开了后身上就舒服多了。

    苏培盛侍候他去屏风后换衣服,他问:“你李主子叫人做了什么?”

    苏培盛道:“李主子说叫饼夹菜。”三明治改版,学生早餐常备。

    这名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内容,胤禛笑道:“听着有意思。”他还以为是拌面、汤面一类的麻烦东西,屋里桌子上到处都摆着笔墨纸砚,真是汤面就要换个屋子吃了,那就太麻烦了。

    送上来一看,略大些的芝麻饼劈开个口子,里面塞着卤豆腐皮,卤牛肉,卤蛋,烫菜。

    胤禛拿起一个,苏培盛赶紧送上一碗奶|子。

    几口一个,吃在嘴里有滋有味的,方便还简单。

    胤禛吃了两个就不用了,漱口擦手后,问苏培盛:“没给顾俨他们送去?”

    苏培盛道:“给几位大人送的都是饽饽和包子。”

    胤禛觉得苏培盛处理得不错。素素制的东西,他还真不想叫外头人看到学了去。她是胡思乱想出来的,但色色样样都是为了他。

    晚上,等他忙完了,回去也快一点了。

    李薇简直看着钟表都要给他跪了。洗漱后两人赶紧上床躺倒,她小声问:“你明早几点起?”

    胤禛闭着眼睛说:“三点。”

    那你还敢一点才回来睡?

    李薇真想摇着他问,这样下去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时四爷早不知道干了多久的活了。听玉瓶说四爷已经用过早膳,她叹了口气。

    玉瓶看她面露不快,小声问:“主子,您这是……”

    这进了宫里,玉瓶也开始说话藏一半露一半了。

    不过李薇也听懂了,摆摆手不叫她问,她想起四爷让她去永和宫来着,就道:“去问问,我这会儿去永和宫给娘娘请安方便不方便?”

    玉瓶赶紧去传话,她现在也是两眼一抹黑,外头的事只能去问苏培盛那一挂的人。

    张起麟很快过来了,道:“奴才随娘娘过去。”又问要不要用肩舆。

    想起昨天那个金黄的轿子就叫她淡疼,摇头舆:“不用,走着去就行了。”

    永和宫里,德妃一见到李薇就十分高兴,握住她两只手说:“好孩子,有你照顾老四我就能放心了。”

    不知不觉的,李薇险些被她拉到身边坐下,幸好刹住了脚,站稳在下头,半躬身姿势艰难的说:“娘娘谬赞了。”

    德妃含笑喊方姑姑给她搬个座儿。永和宫第一红人方姑姑就亲手给李薇搬了个绣墩,就放在德妃榻边,靠得极近,她坐下膝盖都能碰到榻沿。

    她以前在永和宫当了十年的小透明,这半年待遇跟坐神七似的一飞冲天,快得有些收不住了。

    李薇斜签着坐下,把当年被教养嬷嬷教导的功夫在这一刻都拿出来了。

    她道:“万岁叫我来给娘娘磕个头。”

    德妃点头,叹气道:“老四那个样也实在是叫我担心。”

    两人寒暄半天,德妃就能跟她从天气说到四爷的身体、弘昐等孩子们的身体、德妃的身体来回绕。李薇投降,跟德妃绕圈子她功力不足,还是说正题吧。

    把石氏的事和诸妃都可以由儿子们接出去养一气全说了,德妃面上分毫未变,只感叹:“皇上仁厚。”

    李薇反应了下才明白娘娘这‘皇上’指的是四爷。

    说完正事,她还想赶紧回养心殿就告退了。

    方姑姑去送走人回来,德妃坐在那里半天才说:“……倒是没想到。”老四竟是这么个跟先帝截然不同的性子。

    先帝的心思要用猜的,他心里有谁,不花个一二十年来看都看不出来。常常是半辈子过去了,才叫人看出端倪。

    老四却是难得的坦荡自在,毫无矫饰。

    这样的皇上只怕是进之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在这样的皇上手下办差,只怕朝中的人要适应好一阵子了。

    方姑姑给德妃换了碗茶,笑道:“这李娘娘倒是个谨慎的性子。”眼瞧着要坐下了,险一点摔倒也要站着。

    德妃也笑了下,叹道:“……他这狗脾气,日后这宫里的麻烦也少不了呢。”

    方姑姑:“甭管是多大的麻烦,还能递到您跟前来叫您断官司?”

    德妃一笑:“我能断什么官司?太皇太后的例子多好?日后我就跟太皇太后学,闲了吃吃喝喝打打牌,逗逗孙子孙女。”

    她端起茶抿了口,想起李薇刚才说的诸妃可出宫由子养老,道:“把……成嫔请过来陪我用膳吧。”

    方姑姑含笑去了,透这个消息出去的人都会记她的情,娘娘这是把这份情送给成嫔去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l3l4

第300章 太后

    从永和宫回到养心殿,四爷已经在等她了。

    另一边的屋里侍膳太监们都准备好了,她还听到了炖锅咕嘟咕嘟的声音,闻到鲫鱼汤的香气。

    难道她回来晚了?她就是不想在永和宫留膳,想回来陪他一起吃才赶回来的。刚到一个新的方,可能她对这里的作息时间还不太熟悉?

    李薇下意识的看了眼屋里的座钟,看到上前的时间才刚刚十一点。

    四爷正跟弘昤一起坐在榻上玩,对她说:“去换衣服吧,咱们今天早点用膳。趁着他们还没来。”

    等她去换过衣服,抱抱弘昤,再把他交给奶娘带走后,他才牵着她去用午膳。

    午膳不算丰盛,不过是以四爷目前的身份来说的,毕竟十六道凉菜,三十六道热菜,八道汤羹,三十六样面点,这种架势她记得在府里福晋那边就享受过了。

    换到现在怎么着也应该再增加一倍?

    四爷给她挟了块炒鸡块,道:“叫你进来本来只是想看看你,现在看起来你倒是闲不下来了。”

    李薇心里也有数的。她今天去永和宫请安了,其他各宫也都不能省了。别的地方都好说,慈宁宫是必须要去的。

    她相信他一开始叫她进来,可能真的只是想找她说说话。只是进来后就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了。有些事摆在那里,不去做就是不行。

    吃过饭后,他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她汇报了永和宫里德妃的意思,他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

    “这么着,你下午还是去永和宫,看娘娘能不能领你去见太后。只当是小辈给长辈磕个头,不算正事拜见。”他将素素叫进来时想得并不多。如今他是天下第一人,一时扬眉吐气,当然觉得什么都能做,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他了。

    所以他叫素素乘贵妃的轿子,让她住进了养心殿东五间。

    只是见过德妃后,他也不得不多想一二。倒不是畏惧什么,现在还有谁给让他畏惧?他只是想替素素打算得更好些,不让她受其他人的搓磨。

    一切只看下午永和宫里,娘娘是个什么态度吧。

    四爷只在饭后说了一刻钟的话,苏培盛就过来说前面张廷玉来了。四爷放下茶碗,匆匆离去,临走把张起麟留下给她使唤。

    李薇让人去问永和宫德妃有没有歇午觉的习惯,要是有,她就等娘娘午睡起来后再过去。

    张起麟很快回来了,不但把她问的事答了,还买一赠一送了个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别人拿来讨好他这个御前太监的。

    “娘娘一般未时小憩半个时辰,然后起来去永和宫后的小佛堂念上半个时辰的经。主子要去拜访娘娘,未时后,申时前是最好的。”他道。

    李薇自动把时间换算成下午一点德妃午睡,三点念经,她最好就是三点后去拜访最合适。

    张起麟接着道:“今天中午是成嫔陪娘娘用的午膳。”

    等他退下后,她躺下来睡午觉才明白过来第二个消息是附送的,应该也有些意义在里头。

    是说德妃已经把有子妃嫔可以出宫随儿子养老的事透出去了?

    她打了个哈欠,翻身睡着前想。

    下午两点钟她起来,洗漱更衣梳头,叫人去问德妃此时是否方便,其实就是通知永和宫她马上要过去了。很快话传回来说方便,说德妃娘娘正好午睡起来想找人说说话,请李主子这就过去,还说娘娘那里有今年新供的荔枝叫她去尝尝。

    到了永和宫,她看到德妃面前的桌子上确实放着一盘荔枝,叶子艳绿,十分新鲜。

    就是量有点少。

    一盘子最多装了以前她在圆明园时的一半左右。

    李薇照样还是坐在德妃榻前的绣墩上,德妃指着那盘荔枝请她吃,一旁的宫女净手后替她把德妃指的那个大的、红的摘下来,剥壳去核后放在小瓷碟子里送到她面前。

    这么着吃荔枝真是滋味大减。

    而且,她也看出来荔枝这东西在这宫里绝对属于不一般的奢侈品。从她来到她走,整盘荔枝只是她吃了一颗,德妃吃了一颗,尝了方姑姑一颗。

    德妃请她再吃,她连忙说一个就够了,最近有些上火云云。

    关于去慈宁宫的事,她只提了个头说太后最近身体不知好不好,德妃马上就说:“明天你跟我进去磕头,也叫太后娘娘见见你。说来你这么些年,还没有拜见过太后吧?”

    她其实每年都要在慈宁宫门口磕上十几天的头呢。当然在殿外磕,太后肯定不知道就对了。

    李薇含蓄道:“不曾有幸面见太后娘娘……”

    德妃笑着安慰她:“太后娘娘最疼爱小辈了,她一见到你准高兴。”然后又跟她说太后不常说满语,多是蒙语。

    李薇天生的汉语种子,满语还是穿来后学的第二语言,蒙语?小时候依稀仿佛学过,不过现在都还给老师了。

    她这边脸上一僵,德妃马上就明白了,笑呵呵的说:“其实啊,一点都不难,你只要记住这几句就行了:娘娘金安,娘娘好,是,谢娘娘恩典。”

    德妃当场教她说这几句简单的蒙语会话,又说又笑的不多时就叫李薇把生疏都给丢掉了。等她五点告退时,笑得整个人都是通体舒畅。

    真是不服德妃都不行。明明上午见面时,她还记得要有尊卑之别,对德妃一点都不亲近,结果下午走前她就觉得跟德妃相处一点都不难了,她那么和蔼又爱笑,说话风趣又毫无架子。

    这份亲和力真不是盖的。

    回去见了四爷,他又是早早的就在这里等着她。

    看到她回来时脸上的笑还没收,四爷不自觉也松了口气,笑道:“这是玩得很开心?”

    他跟进来看她更衣,她坐在梳妆台前由玉瓶等人给她卸掉头上的钗环,一边迫不及待的跟他分享在永和宫的感受。

    “娘娘实在是慈爱极了!”她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说德妃教她说蒙古话,她学得不像娘娘一点都不生气,被她逗得前仰后合。

    “我都快臊死了,怎么都说不对。”李薇真觉得自己从没这么丢脸过,但意外的是丢脸也不生气,不羞恼,反而娘娘一笑,她也跟着一起笑。笑着笑着,德妃掩口支桌,笑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最后还揉着肚子说不行了不行了,可以不能再笑了,肚皮都要笑破了。

    她看四爷这时也是笑得一脸温柔,宽慰她说:“没事,等用过晚膳,朕来教你说。”

    他这话居然是认真的,立刻就叫苏培盛去传话,说晚上不用他们再过来了,然后吃过晚膳就一字一句的教她。

    他教她时跟德妃极像,都是模拟派的。

    德妃说:“一进去慈宁宫,娘娘肯定要问你是谁,这时我来给娘娘说,你只要看到有宫女拿垫子放在娘娘榻前,你就上前磕头就行了,磕完起来说:我是其其格。”

    关于怎么介绍她的名字,德妃说喊汉文肯定不会,太后记不住她下回就不会喊你了,李薇的本名和字都是花,那就叫其其格。

    四爷听了轻轻点头,笑着说:“其其格很好。”

    然后,她又多了个名字是其其格。

    四爷的蒙语相当不错,他还跟她交待说太后的蒙语有口音,听起来会很快很含糊,他模仿了下太后是怎么说话的,在她听来就是有点大舌头的感觉,像含在嘴里说的,语速很快。

    他说太后会对她说的无非就是叫她好好侍候他,多生几个健康的男孩和漂亮的女孩,好好的把他们都养大,男孩要像草原上的英雄,女孩要像草原上的明珠。

    所以她的回答就是一个‘好’。

    听不懂没关系,太后不会跟她说太多,磕过头就可以回来了。

    李薇听得不停点头。以前进宫时都是福晋挡在前头,她从头到尾当布景板。这头一回挑大梁,不由得她不紧张。偏偏德妃跟四爷一样是个急性子(真不愧是母子),今天跟她说这个事,她明天就要带她去见太后。

    她都觉得,要是她上午见德妃说了这个,下午她就敢把她领慈宁宫去。

    当天晚上,她答四爷的话都是蒙语的‘好’。他叫她上床,她说‘好’,他叫她躺好,她说‘好’,他问她要不要喝水,她‘好’。

    四爷拿水给她喝,摸着她的背说:“不用这么紧张,太后不爱管事。”

    她点点头,联想起以前对太后的印象,确实是个后宫中的招牌一样的人物。先皇拿太后来刷孝子这一荣誉,太后就那么坐在那里任他刷。再想想德妃,就知道太后能在这深宫里熬到现在,还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博尔济奇特氏,那她就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就像今天下午在永和宫,她觉得跟德妃相处得十分愉快,其实那都是德妃这个聪明人在带领两人中间的气氛。当一个笨蛋跟一个聪明人在一起时,通常都是聪明人掌握主动权。

    太后肯定不会没事找事给她难堪,现在正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所以明天去慈宁宫,肯定能一切顺利。

    第二天,四爷在她临走前还特意叫苏培盛过来送她一送,嘱咐她‘什么都不用担心,放心的去。如果太后留午膳,就跟德妃一起在慈宁宫用,他会照顾好弘昤的。’。

    她还是照旧步行的永和宫,然后德妃携她一起上了她的肩舆,再往慈宁宫去。

    德妃的肩舆比起她曾经坐过的金黄轿要略逊一筹。她当时坐的是八人抬的,德妃这个是四人抬的。

    如果四爷给她都能用八人抬,不可能还叫德妃用四人抬。

    这说明,德妃没用,她用的还是她以前的?

    联想起四爷前天说德妃不住慈宁宫不可能的事,李薇突然有些小担心。德妃不想去住太后的慈宁宫,是怕她过去后会把太后给挤到角落去吗?

    或者只是摆个谦逊的姿态?

    德妃察觉到李薇的目光一直绕着肩舆转,多少有些感叹。看她紧皱的眉头就明白,李氏这是在替老四操心呢。

    宫里的女人多数都不会替皇上操心。要操心也要摆在明面上,让皇上看在眼里才算数。

    老四现在又不在,李氏这担心就是实实在在的了。

    她轻轻的在心底叹了口气。

    老四这个性子,大概也是喜欢李氏把他时时都放在心上。十几年下来,从宫里到府里,再回到宫里,老四能中意她十几年,往后大概也不会轻易撂开手。男女之间,前一两年凭的都是娇颜媚骨,往后过的就是心意了。

    越是在宫里,这种事越明显。有时不到一年,再好的容颜也该看腻了,新鲜的女色层出不穷。一年后还能栓住皇上目光的,无不是皇上的知心人。

    能知心上十几年,那就跟一辈子差不多了。

    德妃拍拍李薇的手,笑着说:“这会儿……到底是还没下旨……”

    李薇理解的就是:没下旨,所以规矩惯了的德妃才不肯用新的,还照样用她的旧肩舆。

    她点点头,表示一定会原话告诉四爷的。

    不到慈宁宫已经有人迎出来了,德妃和她下肩舆时,慈宁宫里出来了二十几个人迎接。姑姑都有好几个,她们上来扶着德妃,还有两个来扶她,普通服色的宫女就跟在后头或在前头领路。

    宫女们的资历大概分三节。最年轻的是宫女,中年的就是姑姑,老年的就是嬷嬷。

    但也有白头的老宫女,熬到最后也没混成姑姑。能在差不多的年岁上成了姑姑,这就是表示主子们喜欢她们的侍候。

    就像德妃身边的方姑姑,那就是永和宫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所以李薇对来扶她的两位姑姑都很客气。

    姑姑们比她客气一百倍。

    一进慈宁宫就是扑鼻而来的藏香味,到处可见垂挂的金黄色的条幅,很像她在现代看过的蒙古庙里的东西。

    殿中摆着半人高的香炉,黄铜的炉壁上镶着绿松石和红玛瑙。

    地上铺的地毯上也织有很规矩的方形和圆形的花纹。总之,慈宁宫里的装饰完全是另一种味道的。

    等见了太后,这个感觉就更明显了。

    太后坐在榻上,榻上铺的锦垫上的花纹跟地毯上的如出一辙。她头发已经花白,编成一条大辫子垂在脑后。她不像德妃和宫里的其他女人那样戴旗头或其他首饰,而是包了一条头巾(?)。

    李薇头一次面见太后,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她。

    有一个年约五旬的女子坐在太后榻边最近的地方,她的脸型和太后十分像,细看连眉眼间也有相似之处。如果不是看到她对德妃行礼,她都以为这是太后的亲戚(太后没孩子,不然她肯定会误会得更多)。

    德妃替她引见,那女子不敢受她的礼,侧身避开了。

    李薇听四爷提起过,说是先帝后宫里也曾有蒙妃,这位算是身份比较高贵的一个,姓博尔济奇特氏,来自科尔沁,还是孝惠章皇后的侄女,也就是先帝的表姐妹。

    但问题是自从她入宫后,先帝从来没有宠爱过她,也没有给她名位。她就当了尴尬的庶妃,一当就是四十年。

    四爷的意思是,这次封先帝后宫,会把这位蒙古妃子给正式的封妃,也算是给她正名。

    以前,李薇曾经想过宋氏等人的失宠会不会是她的原因。但今天亲眼见到这个老庶妃之后,她突然明白了。不是她,而是不管是四爷也好,还是先帝,当他们坐拥太多女子的时候,不受他们喜欢的人就会被冷落。

    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没有打动他们,这些女人就会在后院中寂寞老去,空付年华。

    这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她心里的压力,随便也给她当头一棒。以为自己真的苏之光芒照遍大地,还能影响四爷的判断了。

    面见太后这事还是挺顺利的,太后知道她叫其其格后,就一直唤她其其格,还亲手把茶碗放在她手里(金碗!),还从金盘子里拿奶豆腐递到她手上。

    不用德妃示意她,她就都吃了。

    而且,博尔济奇特氏也一直在旁边凑趣说话,特别是在她听不懂太后的话,又接不上的时候,她就会插话给岔过去,然后悄悄对李薇微笑。

    李薇自然十分感激她。不是说去哪里都能遇上肯帮她的人的。

    德妃帮她是看在四爷的面上,博尔济奇特氏是什么原因她也能猜到,但被帮助还是很暖心的。

    从慈宁宫出来后,坐在德妃的肩舆上,她叹道:“瑙日布命不好,从进宫第五年就搬进了慈宁宫,在太后身边一直住到现在。”

    她跟瑙日布是差不多一起侍候先帝的,亲眼看着那个原本明丽的蒙古姑娘一日日凋零。先帝对她从来是视而不见,最多偶尔叫她一起用膳,却很少留宿。

    康熙二十年时,先帝大封后宫。她们都以为先帝会封瑙日布一个贵人或嫔,至少不至于叫她一直这么头上空空的住在宫里。结果先帝还是把她给略过去了。

    之后,瑙日布就搬进了慈宁宫,从此再也没有出来。

    李薇猜瑙日布就是那个博尔济奇特氏的名字。

    德妃拍拍她的手,对她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了。

    回到养心殿后,四爷今天没有提前回来等她。等她换过衣服后,他才匆匆进来,一进来就笑道:“一身的藏香味儿。”

    “我都换过衣服了,还有吗?”她抬起手闻了闻,只闻到了奶香味儿。

    坐下后她先汇报了慈宁宫一游的感想,重点提了她对太后的打扮和慈宁宫装饰的惊讶,还有博尔济奇特氏的示好,以及德妃的暗示。

    四爷点头,先说太后:“太后娘娘以前不是这样,朕小时候去磕头时,跟别的宫里没什么不同,就是到处都是藏香味儿。老十娶福晋那年,大概是看先帝宽容些了,慈宁宫才渐渐换了摆设,太后也能在殿里穿一穿蒙古袍子了。”

    原来太后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自在的。

    再说德妃:“娘娘这是想替朕做好人。”他笑了笑,拍着腿叹道:“这会儿正是施恩的时候啊。”

    虽然现在他还没有登基,先帝也还没有下葬,给他的请安折子还是如雪片般飞来,都是争着抢着表忠心来磕头的。

    他这两边只回这些折子,手腕都要写断了。

第301章 皇恩浩荡

    延禧宫东配殿里,宫女快步进来,跟屋外守门的宫女点了个头打招呼,轻手轻脚的掀帘子进了里屋。**********请到w~w~w..c~o~m看最新章节******

    “娘娘。”她轻声唤着跪在佛前的庶妃王氏,先帝去后,王氏每天都要在佛前跪经。

    宫女把王氏扶起来,小声道:“十五爷和十六爷都问您好。说他们在阿哥所也是一切都好,皇上还叫人去瞧过他们,叮嘱阿哥所的太监总管小心照顾阿哥们,衣食住行都不可懈怠。”

    王氏听了就放心多了,现在内外宫管束极严。毕竟先帝已去,新帝初初继位,一切都还没收拾清楚。这后宫里住的可多是先帝的妃嫔,一时乱走乱撞,惹出丑事来可就不好办了。

    十六那里不能进来看她,也打听不到这边的消息,她也担心这两个孩子在这个时候再招惹祸事。两边都不安心,只好这么见缝扎针的打探。

    宫女跪下替王氏掐腿,安慰她道:“娘娘别担心,听人说皇上说有子的妃嫔都可以出宫随儿子一起住王府呢。到时十五爷,十六爷,不拘哪个出宫建府,您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说起这个,王氏也不禁露出个笑来,她轻轻叹气:“真有那一天,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娘娘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宫女也高兴,她要是能随着庶妃一道出宫,不比在这宫里苦熬好?

    说起这个,还有一件事叫她这些天也总是睡不着,她这一走神,手上就轻了几分。王氏轻轻推了她一把:“累就起来,不用按了。你在外面跑一天,赶紧坐下歇歇吧。”

    宫女摇摇头,凑近王氏小声说:“娘娘你说,皇上会不会看在十五爷和十六爷的份上,给您一个尊位?”

    先帝御极已久,顺治朝那会儿的事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何况那时宫里的蒙古妃子多,满妃、汉妃少——还都没活太久。但听有年纪的嬷嬷们说,康熙十二年时,曾经有几位蒙古太妃被先帝追尊,不过也就是加一个吉祥字而已。

    王氏听到宫女这么说,不由得心中一片苦涩。当年敏妃的苦果如今她也要尝一遍了。她与敏妃一样,都是活着的时候享着妃的份例,名分上却尴尬得很。敏妃是她死了,先帝追封为敏妃。

    她现在是先帝没了,她就没着落了。

    “别说了。”她喝止宫女,这些念头一旦起了,就按不下去。所以她不肯叫自己有,也不想让身旁的人提醒她。

    宫女马上吓得不敢说了。

    王氏平静的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怕她要顶着庶妃的名份过一辈子,要怨也是怨自己没有好好侍候先帝,才不得晋位。

    宫女接下来默默的给她捶腿,屋里一片安静。

    外面守门的宫女见有人过来了,就冲屋里清了清喉咙。王氏叫宫女起身,去看是谁。

    来人是在西配殿侍候的,她也不进屋跟王氏说,只在外面对宫女说石氏想过来给王氏请安,问王娘娘这会儿方不方便?

    石氏是几天前从畅春园接过来的。王氏以前没跟她打过交道,不过倒是知道她十分得先帝的宠爱。先帝最后两年搬去畅春园时就把她带去了。

    宫女客气的请这人等一等,进去给王氏通报。

    王氏点点头,叹道:“请她过来吧。”

    虽说大家都是庶妃,但王氏生有三子,目前站住的两个阿哥都已经快成年了,就算石氏怀着先帝的遗腹子,她也不能主动登门,这样要被人笑话的。

    说起这个石氏也实在是运气好。先帝在时疼爱她,先帝没了,畅春园里那么多人,就她肚子里揣了个龙种。新帝登基还要特地把她接回宫里来照顾,可见日后也是个享福的命。

    很快,石氏扛着肚子进来了。王氏叫宫女扶了一把,请她在对面坐下。上过花叙过寒温,问下石氏有没有什么侍候得不好的地方。延禧宫开始是章佳氏和她住,之后章佳氏没了,又添了个瓜尔佳氏。现在瓜尔佳氏搬去了承乾宫配殿,石氏跟着就搬了进来。

    可见皇上的意思就是叫王氏照顾石氏,这才挪了瓜尔佳氏。

    既然是她的责任,王氏不免要多看顾两分。最少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延禧宫不能出事。

    而石氏又哪敢说一句不好?先帝突然没了,她们这些人住在畅春园朝不保夕,她被接出来的那天,姐妹们都来送她,个个哭得比得知先帝去的当天还要厉害。

    她们都清楚,如果当今不打算用畅春园,她们就是在园子里养老的命了。

    但就算石氏回了宫也不能就这么放心了。在畅春园里是就她一个有身孕的,可在宫里有孩子的娘娘有多少呢?一点都不稀罕。何况谁又知道这个孩子的命好不好?宫里也不缺一生下来就没了的龙子凤孙。

    看她坐卧不安的,王氏干脆直接问她:“妹妹有事,不如直说?咱们姐妹能同居一宫就是缘分,若是有什么拿不好的事,说出来我也可以替你出几个主意?”

    石氏能从宫里跟去畅春园,又能从园子里再回到宫里,那她就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王氏能肯定的说石氏憋在肚子里的话一定不是吃喝一类的小事。

    现在问清楚,省得等她惹出麻烦来再去收拾。

    石氏就是来找她拿主意的,甚至也想能让王氏跟她一起去。

    等王氏屏退左右,她才小声说:“姐姐,我听说万岁接了一位娘娘进宫。我就想去给娘娘磕头请安……问声好……”

    王氏还真没想到,这石氏的耳朵这么灵。当今可是进紫禁城的当天就把后宫给封了,不许私下串连,何况还有永和宫在看着呢。石氏才回宫多久这就打听出来了。

    不过还是打听得不够清楚。

    王氏微笑着轻轻拍了几下她的手,安抚道:“你倒机灵,只是见了娘娘,你是想求她什么事?”

    石氏心里没底,只是想不管是什么山头先去拜了再说,礼多人不怪。

    她摇摇头,沮丧道:“我能有什么求娘娘的?只是想着去磕个头,说几句话,套个近乎罢了。”她看王氏面上含笑,却不像是愿意跟她多说的样子,解释道:“不是我私下打探的,是娘娘去永和宫请安时叫人瞧见了,我听了一耳朵。”

    还说不是私下打探?永和宫门前的事都打听出来了。

    王氏怕她真的胆大包天,想想也是,能被先帝带进畅春园,被宠出了两分胆子也不出奇,索性吓吓她。

    王氏叹气:“你想的也在理,只是去给娘娘请安,只怕你还是要去永和宫走一遭的好。”

    她就不信石氏敢去永和宫招德妃的眼。

    不过是欺这刚进宫的娘娘年轻面嫩,好糊弄罢了。打量着先帝遗妃的招牌可以唬人。

    石氏怔了下,马上说:“我哪里敢去惊忧娘娘?”

    王氏道:“那别的地方也见不着这位了。”

    石氏不明白了,她就是想来找王氏打听下皇上特地接进宫的娘娘住在哪个宫里,好前去拜访。

    难不成这位住在永和宫?那也有可能。

    石氏不甘的绞着手帕。

    王氏加了把力,道:“这位一直住在养心殿后头东边的屋子里,咱们这边压根过不去啊。”

    石氏整个人都傻了,半天才:“……真是……真是……”跟着立刻脸色一变,响亮的掌了两下嘴巴,嫩白的小脸马上红了一片。

    王氏跟没看见似的还是笑盈盈的。石氏正色道:“都是我糊涂了,一点规矩都没有了。还跑到姐姐这里来胡说八道,姐姐千万别跟我计较。”

    打听新皇爱宠住哪里没问题,但这位娘娘就住在皇上的屋子里,这要想往她身上泼脏水,谁知道她这是冲着谁去的?

    王氏看她明白过来了,也能放心了,笑道:“妹妹说什么呢?咱们这不就是说说话吗?”

    石氏勉强笑了下,喝完这碗茶就匆匆告退了。

    养心殿东边,李薇正稀奇的看着面前提盒里的一份糯米乌梅糕。点心用模子做成五瓣花的形状,外层是白生生的糯米粉,里面一层却是紫红色的乌梅馅。

    点心是赵全保提来的。

    叫她稀罕的不是这点心,而是送点心的人。

    赵全保笑嘻嘻的说:“没想到许照山这小子还有这份手艺,难得他还想着主子,我看他实在可怜,就把他的这份孝心给提进来了。主子尝尝味儿,这小子吹得牛皮都快破了,说刘宝泉都没他这份手艺呢。”

    许照山,李薇刚进阿哥所时分给她的太监之一。当年就跟赵全保的关系好,还是赵全保提拔他的。后来出宫开府,她就把赵全保带走了,剩下的太监全都留在了宫里。

    现在想起来,就记得是个爱说爱笑的小个子太监,笑起来略显油滑,当年要离开时,赵全保替他说话,两人在窗户外头,他好像还哭了。

    点心不忙吃,她还不知道他的来意呢。

    “他现在在哪儿办差呢?”她笑问赵全保,知道他肯定都打听清楚了。

    赵全保自然没有忽略这个。当年他们出宫后,刘太监很快也跟着走了,许照山还留在阿哥所膳房。刘太监走后不久,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搬进阿哥所,膳房里原来的马太监很快就被换走了,新来的据说是永和宫送进来的,自然牛气冲天。

    娘娘送人来照顾阿哥,肯定没人会跟他过不去。

    许照山因为曾经在四爷院里侍候的‘情份’,新来的这位没把他当眼中钉,还时不时的拉一把。

    等十四阿哥也建府了,这位走后,许照山就成了阿哥所膳房的三把手。

    之前知道的时候,赵全保也难掩酸味,不过如今他就不酸了。哈哈哈!

    “这小子如今混出来了,人家给面子的也称呼一声许哥哥。如今正在阿哥所膳房里侍候着。”赵全保道。

    李薇尝了口点心,说了声不错就叫拿下去了。十多年了,她能信赵全保,却信不过许照山。谁知道他这份点心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不过她也能理解赵全保去找老人联络的原因。说起来也是在宫里住过两年的,可这次回来却真觉得陌生极了。

    玉瓶和赵全保他们的感受肯定更深刻,简直是没有张起麟他们跟着,他们连出养心殿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是把当年的情份捡起来的时候了。

    搬进养心殿已经有三天了,除了刚来的时候的紧张和不知所措,接下来的日子也过得有些……惊心动魄。

    这跟四爷无关,有他在她一点都不害怕。

    问题在于许照山不是个例。七转八绕想过来给她‘请安’的人简直太多了。人来不了,东西也要千方百计的塞进来。

    像四爷每天都必须进后宫去给德妃和太后请安,还要一天三次的去奉先殿跪哭。李薇是没资格去的,不过也在张起麟、玉瓶等人的侍候下一天三顿的哭先帝,就跪在屋里,面朝奉先殿。

    每次哭一刻钟。

    所以,李薇认为她虽然不能天天去太后那里,但一天去一趟永和宫是必须的吧?给德妃请安可不像给福晋请安那么难熬,她还是挺愿意去的。开心嘛。

    然后德妃就请她不要去。

    当然不会这么直白,只是在她请人去问娘娘此时方不方便时,张起麟五次里有三次都回来说娘娘不方便。

    李薇囧。

    娘娘还在念经……娘娘有客……

    这简直太明显了,她一听就懂了。好吧,德妃风度好,可能她觉得很开心,德妃就不太开心?李薇很是怀疑了一阵她是不是个招人讨厌的人。

    后来四爷知道了,晚上他一面笑,一面搂着她说:“别放在心上,娘娘不叫你去是为你好。”

    “我明白。”她沮丧的说。娘娘当然是为她好,不想她天天跑太累嘛……

    四爷看她这样真的发笑了,笑出声了都,“不是。娘娘那里,有很多人想见你。她们没办法到养心殿来,就堵到永和宫里去了。”

    他真觉得素素这副想太多的样子太熟悉,跟以前的他一模一样。也是他想去永和宫见娘娘,看六弟,娘娘那边却总是不方便。结果当年还小的他就很深刻的想了很多,娘娘不喜欢他,他去会给娘娘找麻烦,所以娘娘不想叫他去之类的。

    居然是因为这个?

    李薇=口=了下,反应过来:“他们想见我?”不奇怪,四爷每次一高升,她那里的帖子都会一下子多两三倍。“去堵娘娘了?”太大胆了吧!那是未来的太后!

    四爷也觉得不快,不过德妃劝他说都是宫里的老交情。

    “这也不奇怪。”德妃还想怨他呢,瞧他办的这是什么事?不接乌拉那拉进来也罢了,接个你喜欢的。可接来了又藏在养心殿不叫人看,你选个宫里先让她住偏殿,宫里想磕头找庙门的不就能找到地方了吗?

    现在这样都是她这个傻儿子害的!

    德妃的眼神带着埋怨和无奈,四爷难得看懂了,自觉给额娘找了麻烦。这几天就一直想找个地方先叫素素搬过去,抽空看了几天宫里的堪舆图,再寻陈福来问,唯有永寿宫最近,只是上次修葺是在康熙三十五年。

    他今天特意去永寿宫看了看,发现根本不能住人。

    李薇顿时就觉得她之前想的太阴暗了,把德妃往坏处想了,怎么就不想想人家可能是为她好呢?

    四爷在她的头顶上叹气,两人一对视,都是一张发愁的脸。

    李薇想说我错了,开口:“爷……”

    四爷摇头轻叹,搂着她道:“朕给你挑了个离朕近点的宫,就是修一下才能住人。之前你还是先在这里委屈委屈吧?”

    “爷您开玩笑呢吧?”李薇还以为他生气了要把她扔出去,“能住得离您这么近怎么会委屈?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呢。”

    四爷一下子笑了,心想是啊反正不着急,马上给她许愿:“现在是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不过朕记着了,一腾出空来就把永寿宫给你修得漂漂亮亮的叫你搬进去。”

    原来是永寿宫,她每回去永和宫都要路过那里,感觉也不像很破的样子啊。

    她道:“万岁,您慢点修,修一辈子我也不急,正好能挨着您住一辈子,我求之不得。”

    四爷被这话逗得眉开眼笑,叹道:“知道你懂事,可朕也不能委屈了素素。这里你想来还能不让你来?只是地方太小了些。住不开。”

    没有住不开啊。

    算了,有时三观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在他眼里这东西十间屋子,她和弘昤两个人叫‘住不开’……明明加奶娘、太监、宫女能住得很开好吗?

    四爷把永寿宫的堪舆图拿来,说这里要怎么修,那里要怎么修,等等。永寿宫是前明建的,风格就是明代的风格。他是很讲究这里外统一的风格的,所以想叫人给她打一套有前明风格的家具,里面的一桌一椅,一碗一盘,全都用前朝风格。

    看他这么自自然然的想给她修一个前朝风格的宫殿,李薇以为这就跟现代某人跟人说,我家有一套前清的紫檀家具,值老钱了!大概也是比较奢侈有品位的一种追求。

    跟反清复明不搭界。

    也有可能是管束的都是底下人,上头的皇上是不受限制的,至少四爷以前写诗也没说不敢用‘明’字。

    第两天后,德妃娘娘终于肯叫她过去说话了,从月华门出来路过永寿宫时,她还特意拐过去看了几眼。感觉:不如东小院。

    不过离养心殿是真的很近,四爷的意思是他不打算住乾清宫,日后就住养心殿了,连前头给心腹近臣准备的议政殿都定好了,就在养心殿前。住养心殿有个好处,离慈宁宫那边比较近。

    四爷现在去永和宫看德妃要绕远路,所以他都是先去奉先殿,跟着顺路就去永和宫了。等先帝入帝陵后,德妃再搬到慈宁宫,他去表孝心就更方便了。

    今天,他还叫她探探德妃的口风,能不能先搬到慈宁宫去?

    到了永和宫,她刚提起个话头,德妃就含笑拒绝了,还说他:“打小就是个心急的。你回去替我告诉他,就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心再烫了嘴。”

    李薇居中传话十分胆颤啊。她回去后垂头给四爷学了,他果然被打击得不轻,转头就去前头对着顾俨等人撒气了,带着他们忙了一整夜都没回来。

    她早上起来时才知道,傅敏等人真的是天亮了才出宫的。

    四爷还是很体恤他们的,给他们在宫门口赐了宅子,就是为了让他们上下班方便。

    他就在这些人出宫后,去奉先殿哭过,见过德妃和太后,回来睡到中午,草草用过膳又去忙了,此时傅敏等人已经来上班了。

    他这么连轴转,叫李薇心惊胆颤。说句不客气的,这会儿他都是皇帝了,还急个什么?封建皇帝,最牛x的就是他了吧?

    可看他回来就累得不想说话,她也不知从何劝起。细想就是德妃那句话,他叫德妃现在往慈宁宫搬是有些心急了,毕竟他还没下旨呢,所以德妃那句话听着也没什么啊?

    至于他为什么不下旨,她知道一点。就是新帝登基的恩旨还没理清楚……他带着人就是在商量这个。

    到底有多少人需要被赏赐呢?她曾有幸看到过一本人名录,十页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名,而这不过是其中之一。

    她还以为需要赏的就那么几个,结果四爷理出来的人,以先帝后宫为例,不止是有名有姓的那二十几个人,而是连侍候太后的姑姑、嬷嬷,侍候德妃的方姑姑,总管太监都在上头。

    虽然这种的可能只赏二两银子一根钗,但确实有他们一份。

    像侍候先帝的那一群,每个侍候超过两年的太监、宫女、答应、嬷嬷都在其中,侍卫就是人人有份,只要在御前侍卫里待过的,哪怕此时已经外放或闲赋在家。

    四爷的宗旨就是:一个都不能少。

    他跟她叹过一句:“这时只怕忘了谁,宁可此时辛苦一点,也省得日后再落下埋怨。”

    新帝登基头一炮,他想十全十美可以理解,但太完美主义绝对是个灾难。

    李薇几乎是拿他没办法了,道:“爷,您这样是打算累死吗?”

    屋里侍候的太监和宫女都看了她一眼,枕在她膝上的四爷目光往外一扫,不等他开口,苏培盛就赶紧把人都给领出去了。

    李薇低头,她说错话了,一时没顾忌这是在宫里。

    四爷握着她的手拍了拍,道:“不用担心,咱们说话不用忌讳这么多。朕知道你是担心朕。”

    她叹了口气,反正人都出去了,她就索性把话全说了好了。

    “爷,这事一个人是绝对办不完的。就比如说这赏赐的事,您大可以一级一级的交给旁人做,多设几个人查验,一级级签名,您就看最重要的几个不就行了?”那绝不会累成这样了。听他说是打算在停灵二十七天后的当天把恩旨全颁出去的,所以才会这么赶。

    四爷笑了,“本来就是啊,你还真以为都是朕一个人干的?那要他们干什么?只是送上来朕也要看一遍的。”

    您只看签名不行吗?出错再追究连带责任?

    算了,她没治过国就不瞎出主意了。

    最后她只能说:“您这样一天就睡两个时辰,有时连两个时辰都没有,身体是绝对撑不住的。”

    四爷捧着她的手轻轻亲了口,温柔道:“有素素炖补汤给朕喝,没事。”

    她只能叹气了。

    说起炖汤,现在养心殿膳房里还是用的原班人马。新皇登基,老旧人马交替,一时没那么容易弄好。四爷把她接进来,都没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人家想见她还要去永和宫堵人。所以刘太监等用熟的人现在都还留在府里。

    李薇叫赵全保一天回一趟府里问情况,问问弘昐他们的情况。

    赵全保说得还算详细,因为阿哥所已经在修了,除了给弘晰和弘晋留出两个院子外,四爷还打算把直郡王家的弘昱也拉进来读书——短期内他不想给他安排差事,成亲了也可以继续读书。

    弘晖、弘昐、弘昀、弘时,还有三个女孩都要进宫了。

    “那府里不是只剩下了福晋?”她听到四爷说孩子们都快要进来的时候说。

    四爷沉默了下,说:“宫里现在乱糟糟的,先帝的妃嫔们都还没有离开,她进来也没地方住。”“坤宁宫……”她刚提起个头,他就摇头:“坤宁宫多年没有住人,不行。”

    她就闭嘴了。此时,她才觉得目前的情势已经越来越不好了。她进宫了,孩子们也进来了,只剩下福晋和宋氏他们在府里。

    乌拉那拉家肯定会有意见的吧?有用没用先不说,这样确实已经不合适了。

    “要不,我先回府去?”她道。虽然不愿意,但这样下去她这边担个狐狸精的骂名还好,她从来不在乎这个。四爷这么爱名声,他的名声受损怎么办?

    四爷知道她这是为他着想,不过他已经有主意了。

    “不用,乌拉那拉家,朕会好好安抚的。”他道。

    雍亲王府里,自从小主子们都被接进宫后,府里简直就像坟墓一样冷寂。

    庄嬷嬷的脸上连一丁点的喜气也不没有了,天天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元英心想,他们是在担心皇上不会封她当皇后吧?

    自从李氏被接进宫后,她的心就像烧得正热的一炉炭被浇了一桶水,凉透了。

    万岁,四爷,真是一点脸都不给她留啊……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前路是一片空白。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了。他从来不会看人的脸色行事,也不肯给人留退路。要是不如他的意,他能叫人苦都叫不出来。

    他冷落了她十几年,外面的光荣一分没少她的,可只有她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现在他终于无所顾忌了,就这么把她扔在府里,先把李氏给接进宫去。

    这个皇后,就是真封了她,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

    庄嬷嬷进来见福晋还在跪经,小心道:“主子,四太太来了。”

    她说完后就等着福晋念完这一卷起身,她才赶紧上去侍候,扶着福晋坐下来。

    元英点点头,四太太是她四哥的妻子。她的额娘去年过世了。现在的乌拉那拉家已经是她的哥哥们的家了。

    嫂子们待她一向不错,有什么事也都跑得很快。只是她们的心思当然不可能那么纯粹,像额娘般一心一意的为她。

    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越来越高罢了。而她是因为皇上才有这份荣耀,真叫乌拉那拉一族去选,看他们会不会为了支持她去跟皇上做对?

    四太太来说的是好消息。乌拉那拉家福晋这一系的兄弟们全都升官了!老大晋镶红旗都统,老二,老三全都晋一等侍卫。福晋的亲兄弟,排行第四的五格现任散秩大臣,又叫他领镶白旗佐领。

    “真是……皇恩浩荡……”元英苦笑。

    皇恩浩荡。

第302章 见儿子

    养心殿东五间,李薇有些坐不住的总想到外头看看,玉瓶看她这样就说:“主子,要不奴婢叫人去瞧瞧?”

    “不用,等他们到了咱们就知道了。**********请到w~w~w..c~o~m看最新章节******”说是这么说,她还是站在门口往前殿那边张望。

    四爷发话叫孩子们都进宫,这转眼间是一口气全都搬进来了。听苏培盛说是皇上刚搬进养心殿,就叫人修阿哥所了。所以,他是一早就打算尽快把儿子们都给带进宫来。

    这也能理解,像她还需要圣旨册封才能在紫禁城里大摇大摆的四处走,弘昐他们就完全没这个顾忌了。

    今天是他们在上书房读书的第一天,四爷说等上午他们从上书房出来后,会叫到养心殿来见一见。到时她就能见见儿子们了。

    上书房用的还是原班人马。四爷早就下了口谕,宫里的阿哥们照常读书。他还把兄弟们的儿子又给都叫回来了。

    大概也是施恩吧。所以现在上书房里的人数还是很多的。

    她还记得当年四爷在上书房读书的时辰,一到十一点就盯着钟表看。来回起来几趟,但她也不敢轻易叫人去外头看。

    因为她住在养心殿后面,跟前殿挨得太近了。四爷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跟重臣说话谈事情,如果她叫玉瓶四处乱跑,很容易撞到人。就算是赵全保,总往前殿跑也不像话。都知道是她的人,叫外人看起来,她的太监一天几趟的跑到前殿去找四爷,难免会有暖昧的联想。

    玉瓶就好笑的看着主子在屋里来回转圈,还去问弘昤‘哥哥们要来了,你高兴吗’,五阿哥就冲她咯咯咯笑一通。

    终于听到前头的声音了,她马上想去门口看,玉瓶已经看到苏培盛了,马上迎出去:“苏公公好。”

    苏培盛走得极快,连声应:“好,好,娘娘在屋里呢?阿哥们来给娘娘请安了。”

    玉瓶忙进去扶李薇坐好,苏培盛躬身亲自打帘,弘昐打头,身后跟着一溜的兄弟。

    李薇不自觉的就笑开了嘴,伸手道:“快过来,可算见着你们了。”

    弘昐进来一抖袍子,弘昀等人都跟他排好,李薇刚一愣,他们三个就插烛般跪下去了。光秃秃的地板啊。

    李薇唬了一跳,跟着就生气了!

    “都起来!”她指着弘昐‘你’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骂儿子舍不得,可他们这么一跪,叫她真是气都不打一处来!

    再看玉瓶、玉盏几个,直接吓傻了。她们都没反应过来给阿哥们放垫子。

    弘昐几人都赶紧吓跳起来了,苏培盛见李主子眉毛眼睛都竖起来了,阿哥们也被吓得不轻,赶紧进来劝:“娘娘别急,别生阿哥的气,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什么应该?!”李薇道,“在外头你们跪我,我不生气!这又没外人,跪什么?我就欠你们这一跪了?”

    苏培盛还想再和两句稀泥,说实话他可真没想到。

    外面,张起麟匆匆跑进来,悄悄进屋走到一侧,道:“万岁让问,这是怎么了……”

    李薇这口气被这一句给问没了,摆摆手:“没事,我见着阿哥们太高兴了。”

    苏培盛呵呵,趁机跟张起麟一起退下了。

    没了外人,弘昐胆怯的带着弟弟们上来,李薇把他们拉坐到身边,重重在弘昐额头上按了一下:“你……!”她深吸一口气,“算了,是嬷嬷还是太监们教你们的?”

    弘昐呵呵了下,弘昀和弘时一开始都不说话,弘时看看两个哥哥和额娘,说:“额娘,是张伯行说的。”

    张伯行是谁?

    等四爷过来后,她才知道张伯行是礼部尚书。

    “见了儿子高兴就罢了,朕在前头都听到了。”四爷给她挟了一筷子炒三丝,说。

    李薇事后也想了,这事孩子们没错,她舍不得孩子们动不动就要跪她,她觉得自己也没错。两边都没错,她这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她默默把炒三丝吃了,四爷就看她一根一根的挟绿豆芽,喊苏培盛:“再叫他们上一盘清炒绿豆芽来。”

    “爷想吃了?”她抬头问。

    四爷又给她挟了一筷子,平静道:“朕不想吃,叫你吃了下火的。”

    李薇:“……”

    好吧,四爷都看出她有火了,再说苏培盛也应该什么都跟他说了。

    用完膳,看四爷一时还不走,就上了茶来喝。她捧着酸梅汤说:“我知道规矩如此,可是平日里相处,这么跪来跪去的,情份都跪没了。”

    四爷刚开始没接话,看她好像转不出来了,不禁摇头叹笑。

    “朕懂你的意思。”他放下茶,看她也不喝酸梅汤,接过来放到桌上,握住她的手说:“叫张伯行去给他们讲一讲,也是担心他们刚刚入宫,在一些小节上不注意,容易出些小纰漏。到时引人诟病,名声受损还是他们吃亏。”

    李薇沉默了,四爷说的很有道理。就连她,一进宫还不是该跪要跪,该怎么低头就怎么低头吗?

    “大概是张伯行说得太狠了,吓着了他们。朕又没事先跟你提一句,你没个准备才这样。”

    李薇可不觉得四爷需要这么周到,她道:“是我一时想岔了,回头我叫人去看看弘昐他们。”在哪个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别再把孩子们给影响歪了。

    四爷拉拉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挨着坐,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娘娘好大的威风,朕在前头都听到你的声音了。”

    “真听到了啊。”李薇只觉得给四爷丢脸了,不由得更加沮丧。

    四爷笑了,其实没那么清楚,毕竟离得还是有点远的。他是下意识的听到了,所以虽然想着素素见儿子不会生气,但还是叫张起麟去看一眼。

    没想到她是被儿子们的齐齐一跪给吓着了。

    ……说起来,她进宫后好像还没跪过他?

    他也给忘了。

    他笑着把她拉进怀里抱着,低头挺意味深长的看她,拍道:“没事,就朕听到了。”

    怎么可能?

    不过四爷肯放下架子这么哄她,她不该再有埋怨了。

    她就伏在他怀里,让他哄孩子一样拍着。

    拍着拍着,好像真把她给拍软了。她轻声说:“以后,我能不叫孩子们跪吗?当着外人的面就算了。”

    四爷嗯了声,给她出了个主意:“到时你早点说免礼就行了。”

    李薇:“……”

    业务不熟练……她居然把‘免礼’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l3l4

第303章 苏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六个嬷嬷带着二十几个宫女,小太监们抬着十几箱的衣料等在了养心殿,月华门外。******请到w-w-w..c-o-m看最新章节******

    守门的太监赶紧叫嬷嬷们溜着宫墙站,省得碍着大人们的事。其中一个领头的嬷嬷上前塞了个荷包,小声道:“这位哥哥,咱们是来侍候李娘娘的,这会儿外头大人们人来人往的,叫我们进去等吧。”

    守门的太监掂了掂荷包,塞在怀里道:“那先等着,我进去问问。”

    领头的嬷嬷赶紧千恩万谢的,转头回来告诫其他嬷嬷和宫女:“都规矩些,见了李娘娘要小心再小心。”

    其他人拼命点头,趁着还没进去,宫女们互相再看一看彼此的装扮有没有问题,嬷嬷们也是挨个看过来。一个宫女伸出双手,纤细的手指上戴了一枚细巧的米珠戒指,嬷嬷一把给她撸下来,拧到一边骂道:“你来是干什么的?戴着戒指把衣料子刮脱丝了怎么办?”

    宫女要跪下求饶,领头的嬷嬷皱眉道:“行了,在这里骂她吵着人怎么办?叫她回去,今天不用她侍候了。”

    宫女一下大惊失色,她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能赶着来侍候李娘娘,虽然只是量体裁衣这样的小事,但能在李娘娘面前站一站,那也是天大的造化。

    看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滑出来了,嬷嬷怕她真在这里哭,小声喝斥道:“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了!快收住!”

    宫女马上回转身,面朝墙里,连三赶四把泪抹干净,再去求领头的嬷嬷:“嬷嬷饶了我这一回,就让我进去吧。”

    领头的嬷嬷拧着她的下巴让把她脸转过来看,摇头道:“看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进去侍候娘娘?先回去吧,下回有机会嬷嬷再叫你。”

    其余的宫女全都屏息净气,目不斜视,生怕被牵扯进去。

    宫女左右张望,见无人肯帮她说句话,知道再纠缠下去惹恼了嬷嬷就更没好日子过了,只好轻轻一福道:“不敢耽误嬷嬷的差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待她走后不久,守门的太监回来招呼她们:“赶紧进去吧,走道轻点,万岁正跟大人们说话呢。你们从这边进去,直接去后面,自会有人来接你们。”

    领头的嬷嬷连着几个福,谢过这小太监后才小心翼翼的领着人进去。

    真正进了这道门后,她才算是放了一半的心。等李娘娘用着她们的手艺觉得好,日后要用人还能想起她们来就好了。

    养心殿东五间里,李薇六点起身,正在洗漱穿衣。四爷是早就去前头了。洗漱完了看看弘昤,问他昨天晚上闹了几回。等用过早膳,玉瓶过来说给她做衣服的人已经到了。

    “是现在叫她们进来,还是等您消消食?”

    李薇抱着弘昤掂了掂,这小子又重了。“等等吧,让她们一刻后再进来。”她道。

    玉瓶叫人出去传话,一面叫人把膳桌赶紧撤下去,一面腾地方。李薇看到了问她:“针线房的人带了很多箱子?”

    “不算多。”玉瓶刚才亲自去数过,“就是来得人有点多。”连嬷嬷带宫女,一口气快有小三十的人了。玉盏刚才去接人时吓了一跳,险些不敢叫他们进来。真进来就把院子给站满了。

    抬箱子的太监们倒是放下箱子都送出去了,可以剩下的人还是有点多,一会儿这屋里肯定站不下。

    “那就别叫全都进来,干活的进来就行了。”干活的最多四五个就能打住了。

    玉瓶发愁的说:“她们怎么着也要过来给您磕个头问个安。”辛苦来了,不叫进来磕个头就说不过去了。

    李薇也叹气,点头道:“我明白,到时就叫她们进来吧。”

    以前在府里,她能独善其身,不去应酬福晋,也能将武氏等人拒之门外。进宫后这一套就不能用了,来磕头问好求攀附的人太多,全都拒了固然可以,除非她就打算做个孤家寡人,跟谁都不打交道。

    见过德妃后,她多少受了点启发。

    德妃到如今这个地步,仍然平易近人,就连她跟德妃相处不过一个下午就喜欢上了她,可以见人性魅力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她学不到德妃的七、八成,学个一半也行啊。

    不过,她也做不到面面俱到,就拿这个问四爷有没有什么折衷的法子。

    四爷被她逗笑了,想起以前她也拿怎么对底下人这种事来问他。搂着她笑了半天,先问她:“那你是想见谁?不想见谁呢?或者是只跟位份高的交际?有家世的?品性好的?爱说爱笑的?”

    他想起这么多年跟素素玩得好的,也就一个纳喇氏,一个田氏。

    纳喇氏是闷葫芦,比心眼比不过素素。田氏心眼多,但素素跟她不交心,两人在一起就爱说说话,听听戏。

    像他的门下奴才里,倒是有不少都常常巴结她,却不见她跟他们多来往。问她,她就说不自在。

    所以素素喜欢的,头一个就是身份平等。拿她当主子捧着的,她不喜欢。

    这样其实也好,什么人被人捧久了,都会生出骄娇二气来。素素能这么多年始终如一,应该也跟她这个习惯有关。

    他也不希望看到一个下巴朝天的素素,就由她去了。

    李薇还算诚实,她很清楚她是绝对不可能像德妃喜欢成嫔一样喜欢四爷的后宫。所以她的意思是,在不用太应酬后宫的前提下的应酬范围该如何界定?

    说完四爷就又笑了,居丧不能笑得太厉害让外头人听见,他就埋在她的脖子根那里笑,笑得她背上麻了一片。

    然后他就教了她一个招,一本正经的像跟弘昐上课一样,说远在战国时候,秦昭王座下范睢给他献了一策,让秦国能在韩、魏、齐等国的包围下保持无往不利的国势。

    太复杂,听不懂。

    他还找出了《史记》,《战国策》,《资治通鉴》等,给她上了一晚上的课,把她侃得两眼蚊香后,以一句书中的话做结尾:“‘形格势禁,利从近取,害以远隔。上火下泽。’”

    李薇:“围魏救赵?”不对,她顿了下,“远交近攻?”

    四爷拂掌笑曰:“大善。”

    善个鸟蛋!

    他根本就是教学癖犯了找人听他上课呢!

    四爷这堂课用大白话说就是窝里横,可以在家里拼命的冲老婆孩子发火,到外头对单位啊邻居啊路边小贩啊统统和颜悦色的渣男套路。

    这样家里人跟外面的人说这人多坏多坏,外面人都不相信哎哟那可是个好人啊。

    换到李薇的问题上,就是她可以对后宫摆脸色,爱搭不理,但对宫女太监们要如春天般的温暖。

    等全后宫的宫女太监都说她的好话了,后宫的人怎么说她就不用管了。

    短短几句话就能说清他非说了一晚上。

    ……不过这样下去好像越来越小白花了。

    李薇认为她也不会有耐心做到让全后宫的宫女太监都说她的好话的程度。但既然四爷给她指了条路,还是走走看吧。

    一刻钟后,玉瓶带着人进来了。屋里此刻腾的异常干净,除了挨墙摆的条案和屏风与李薇坐着的榻外,连绣凳都先挪到旁边的屋里去了。

    人是一排排进来的,在屋里排成了一个小方阵,等都站齐了,再齐齐冲端坐榻上的李薇跪下去,磕头,道娘娘金安。

    李薇笑:“都起来吧,要麻烦你们了。”

    一边的桌上摆着两托盘的荷包,玉瓶和玉盏挨个发完,就让大部分的人都出去了,留下来了四个嬷嬷四个宫女。

    李薇进宫只带了随身几箱衣物,因为先帝崩得太突然,她近几年也没参加什么太大的丧事。虽说京里这两家死了不少人,但需要她正正经经服丧致意的:一个都没有。

    所以居丧的衣服首饰是个大空白。

    这点上四爷比她方便多了,他的衣服都是蓝色绿色黑色系的,人家就天生不爱穿红的紫的。

    李薇的衣服中桃红、茜红、粉红、银红都不少,这样一来连肚兜和睡衣都要重新做。而且,就算是浅色的衣服,比如素白的单袍,她也多会叫人绣上粉红的桃花。

    领头的嬷嬷自称姓丁,家里世代都是包衣。

    原来还是个包衣世家,李薇不免客气了两分。包衣虽然是奴才,但侍候皇上的奴才自然要金贵点儿。

    丁嬷嬷叫人打开箱子,把一匹匹布当着她的面开封,道:“都是去年江南的新贡,没起过封,宫里除了您这里再没有别的地方有了。”

    李薇谢过,知道这也是个脸面。

    宫女们两人一匹的展开给她看,丁嬷嬷专管介绍这布的来历,另外三位嬷嬷还把布往宫女肩头上搭,让她看看衬不衬人。

    因为是居丧,所以没有红色,全都是蓝白两色系的。

    丁嬷嬷眼色极灵,先捧出来苍蓝宝蓝蛤蟆绿,都不见上头的李娘娘点头,跟着捧出来的就都是白色的。

    李薇见到一水的银白、铅白、象牙白才松了口气,丁嬷嬷一开始捧个蛤蟆绿的给她看,她都要傻了,还以为宫里就这规矩呢。

    料子挑好了,丁嬷嬷拿着料子虚比在她身上,说:“像这一件,就在这里镶道边,这边领口镶两道细的一道韭菜叶宽的,这边袖口镶六道,玄黑和花青夹着来,您看成吗?”

    李薇想像了下,素白的袍子,袖口的领边镶黑色和藏青的边,看着应该挺素净的,就点了点头。

    跟着丁嬷嬷又说了好几个,她都是点头,最后看已经耗了快一上午了,就道:“都由着您做主了,我看都行。”

    丁嬷嬷一下子忍不住笑咧了嘴,又赶紧收住,恭敬道:“您这么说,奴婢就斗胆了。要是做得不好,您多担待。”

    好,一定好。李薇没说,这丁嬷嬷连她喜欢在衣服上镶边都打听出来了,做出来的衣服肯定没问题。

    宫女们再快手快脚把铺了一屋子的布料都收起来,李薇起身让嬷嬷们量身上的尺寸,量完她道:“你们留一些细布下来,我做几件里头穿的。”

    丁嬷嬷也没说娘娘我们替您做,马上让人开箱捧出好几匹。等出去了,圆圆满满办成一件大事的几位嬷嬷都不禁喜笑颜开,有一个就对丁嬷嬷说:“您怎么就把布留下了?咱们做衣服做惯了的,就手替娘娘做了不完了?”

    丁嬷嬷哪肯把自己的经验跟她们说?只道:“行了,娘娘怎么说,咱们怎么做,废什么话?赶紧回去开工吧。”

    有的娘娘爱干净,贴身的衣服都是自己亲信宫女动的手,她们就是做了,娘娘也未必肯领这个情,何必多事呢?

    东五间里,李薇揉着发酸的脖子起来在屋里转圈,玉瓶说:“主子这是累了吧?不如躺下奴婢给您捏捏?”

    “不用,我转转就行。”主要就是刚才对着那些人,弦绷得太紧了。

    李薇叹气,宫里样样不熟悉,一张眼全是生人。怪不得四爷现在晚上睡都睡不安稳,天天跟身后有什么在追他一样。估计他也很不习惯。

    精神一紧绷,人就会跟着累了。一直这么紧绷下去可不好。

    现在想起圆明园,那都跟天堂一样。

    中午四爷在前殿跟顾俨他们一起用了,李薇就在屋里和儿子吃。玉瓶叹道:“还没顾得上去看看二格格呢。”

    李薇也想女儿,下午弘昐他们一下课过来给四爷请安,她倒是能顺便见见儿子。额尔赫她们按说住得比弘昐还要近得多,南三所就在慈宁宫后面。

    她道:“今天下午我就去看她。”

    等下午弘昐他们来过又走了之后,她就带着人带着东西去看女儿了。

    南三所已经有多年不曾住过公主了,乍一看新换的门窗槛杆透着一股旧房新家具的感觉。

    额尔赫她们看着倒是住得不错,现在这里就她们三姐妹,府里的丫头嬷嬷算是全带进来了。四爷把这事交给李薇办,她担心宫里的嬷嬷们奴大欺主,就只留了两个大姑姑,算是给三个姑娘领路认人,其他侍候的人全都是她们的人。

    “住得还好吗?”她拉着额尔赫的手坐下,三格格靠着她另一边,大格格坐在下面。

    “都好,地方挺大的。”额尔赫满脸都是笑,就是笑得太开心就假了。这几天的事变得太快,叫她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只能撑住劲告诉自己不能丢脸,进宫后她也这么跟自己说。

    李薇自然是看出来了,叹口气拍拍她的手。再问三格格,这个小姑娘却看起来镇定得多,轻轻道:“屋子大,静得很。”

    今天没办法跟额尔赫单独说话,她看过她们后,留下东西就走了。临走还是嘱咐她们要是有事就叫人去找她,千万别吃亏受委屈还要瞒着大人。

    “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的家,在自己家里还住得委屈别扭就不对了。”她这么说。

    额尔赫自然是应了,叫李薇惊讶的是大格格也这么说:“李额娘,我们都知道的,一定不会给皇阿玛丢脸。”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李薇多少欣慰了点。哪怕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也没人喜欢看到他阴郁别扭满腹怨气还不思改进。她宁愿大格格和三格格都长成探春,也不要来两个迎春。

    晚上,她见了四爷就跟他说了大格格的变化太叫人高兴了。

    “她能立起来比什么都强。”她说。这是真心话。

    四爷听了后虽然表面上说‘朕的孩子,怎么会不好?’,可晚膳时居然高兴的多吃了半个饽饽。

    他这两天吃饭跟吃药似的,好像多吃两口饭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他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去办,要去想,实在没时间花在这种小事上。

    一边是膳房不合心意不好指手划脚,一边是四爷的完美主义走极端,李薇都想趁他睡觉时在他嘴里给插个漏斗往里灌了。

    她觉得四爷要是在现代,肯定是那种一边打葡萄糖,一边不忘批文件开视频会议的工作狂。

    他就算是坐在那里不动,闭目养神+泡脚,还要继续动脑筋想事情。

    关于先帝嫔妃如何安置的问题,四爷已经有了主意。

    把紫禁城一劈两半,他住养心殿这一半,先帝的妃嫔都挪到另一边去。

    “这样也不用大动,钟粹宫、承乾宫都不用动,长春宫和翊坤宫挪过去。”

    李薇这几天绕着紫禁城转了好几圈了,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首先太后的宁寿宫不用动了,德妃搬进去就行。这边两个大头就是长春宫的荣妃和翊坤宫的宜妃,却都不是四爷不敢动的人。

    毕竟叫诚郡王、五爷、七爷等人接宫妃出宫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

    首要的是二十七天停灵后,四爷的后宫无论如何都要挪进来了。不能一口气把紫禁城腾空了给他,腾一半也是应该的。

    她站在他背后给他用力捏肩,一下下跟有仇似的——他肩上的肌肉太硬了,快硬成石头了。

    “您说的对。就这么办吧,挺好的。”她轻声细语的哄他。

    脾气大,权力大,固执已见不听话。

    对这种熊孩子怎么办?

    李薇真觉得养了五个孩子都没现在的四爷费劲。

    四爷也觉得这样做很好,十分满意,慢慢点头说:“嗯,明天就叫他们去办,先把那些宫置的宫室都给修葺一下。”

    挺好,挺好。她继续附和。

    然后他又叹气了:“……唉,这样又要花银子了。”

    跟着他就坐起来,喊苏培盛去叫傅敏和顾俨。

    于是脚也不泡了,肩也不捏了,他这就准备换衣服再去前头继续干活。

    李薇只好抱着衣服追到屏风后,侍候他换上,小心问:“都这么晚了……不是说都差不多办好了吗?”您今天不如就歇一天如何?

    四爷摇头,说:“老八那种追债方法,哼,朕看户部现在可以没多少银子了。”

    李薇信口胡扯:“杀两个贪官不就什么都有了?那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不对!

    四爷好奇问:“和珅是谁?嘉庆是哪个皇帝的年号?你又听的什么戏?”

    李薇干笑,扯道:“就是听说书的说过,说是有个大贪官,皇上把他抓了,抄家后赚了好多钱。”

    四爷就是当个笑话问问,一听就笑了:“怎么可能?要真有这么个贪官,他能贪这么多必定权势熏天,这皇帝也是个无能的,怎么可能拿他还有办法?有办法就不会让他贪这么多了。这说书先生也是想当然。”

    李薇一路呵呵送他出去,回来叹真是惊魂啊。

    不过坐下细想,嘉庆和和珅现在都没出生呢,扯就扯了,四爷肯定不会发现。

    关于四爷说国库没银子的事,她倒是记得日本好像有不少银矿?

    不过,她既没有出过国门,日本银矿的事又从何得知?又怎么能说服四爷派兵出海挖日本的银矿呢?

    这个苏好了,那可是真苏了一把大的啊。

第304章 中二四爷

    四爷走后,李薇闲极无聊,玩儿子玩到八点,儿子去碎觉了,她又不能睡,干坐着演脑内小剧场。]脑内中由她扇下小翅膀,在整个世界刮起阵大旋风,影响了整个近代史的脑补真的太爽了!

    首先大清开动对外侵略战争积累财富,这个怎么着也要花上一个世纪(?),至少五十年打底。等她七八十岁的时候,再倡导下资本主义萌芽,手工业的发达,女性的觉醒神马的。然后就可以含笑九泉了。

    脑补太美,等四爷叫苏培盛回来说让她先睡时,她还没有回神,顿了一下才说:“……哦,那请万岁小心身体,不要太辛苦了。”

    也就是说,四爷和傅敏、顾俨他们今晚又要通宵了。

    她也没办法,四爷的性格以前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要马上去做,做了就要马上出结果。他虽然会忍耐,忍性坚强,但现在真没什么可以叫他忍的了。当没人压在他的头顶,他可不是就能做工作狂做个痛快了?

    躺到床帐里时,她迷迷糊糊的想。四爷虽然很累,可他累得很有成就感,满足又高兴。而不得不在他手上干活的傅敏等人可就惨了,他们才是最需要同情的人。

    养心殿内,四爷叫大家休息一下,傅敏就出去散步了,顾俨也在对着窗外看月亮,戴铎叫人煮浓茶来,要泡得浓一点。

    四爷靠在椅上,苏培盛回来后过来传话,他问:“你李主子怎么说?”

    苏培盛道:“李主子道请万岁爷小心身体,不要太辛苦。”

    “嗯。”四爷点点头,想起他过来时素素的神色满是不赞同,接着问:“你看你李主子神色如何?”

    苏培盛看着四爷的表情,斟酌着说:“依奴才看,李主子貌似是……不大高兴……奴才去回话时,好半天都没开口。”

    四爷的面色不禁柔和了下来,他轻轻笑了笑,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趟拳,看差不多快到子时了,吩咐苏培盛:“去准备夜宵吧,再把他们几个都叫进来。”

    苏培盛一面去吩咐人传夜宵,一面亲自去外面找傅敏。

    几人匆匆回来,见四爷刚才还黑得滴水的脸上此时却透出一抹笑意,对他们道:“都过来,吃饱了再干活儿。”桌上早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夜宵。

    几人面面相觑,俱谢恩上前,团团坐下。

    四爷亲自拿了个羊奶饽饽递给傅敏:“辛苦爱卿了。”

    戴铎在一旁眼都红了,他猜皇上这是礼贤下士,便不等侍膳太监动手,自己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道:“好吃,奴才早就饿了。”

    四爷笑道:“都吃,都吃。”

    用过夜宵,几人对着户部的账册又是一阵叹气。施恩施恩,施的就是银子。四爷的原意是打算年幼的兄弟们像十五和十六都放出宫去,这样看着是花钱了,但事实上养在宫里更花钱。老子养儿子,给多少吃喝都行。哥哥养弟弟,就跟后娘养继子,冻了、饿了、瘦了都要落埋怨。

    后宫里这一群还好说,给个虚衔就打发了。外面的却不好糊弄。

    戴铎转了下眼珠子,试探道:“国库欠银,江南曹、孙、李三家才是大头……”就是不知道先帝刚刚去了,皇上肯不肯拿先帝老臣开刀了。

    办了,肯定免不了被骂。

    顾俨马上说:“不行,至少要等三年。”

    三年不改父道,皇上三年后也能站稳脚根,朝中也会有几个亲信臣子,肯替皇上办差说话了。

    几人边商量边干活,一直到窗外金星闪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这时,养心殿前听到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顾俨等人听到动静都以为是早起的宫人在清扫宫道,并不在意。

    四爷却眉头一紧:“苏培盛,去问问外头是怎么回事?”

    苏培盛快去快回,道外面是挪宫的小宫人。

    从西六宫往东六宫搬,沿着养心殿后头这条路走,再经过隆福门绕御花园。顾俨等人一想就明白了,前两日皇上已经下旨了,他们搬走后宫殿还要经过一番修整才能住人,时间实在有些紧。

    怪不得天不亮就开始搬了。

    四爷却道:“难道要他们这么吵人吵上几天?叫他们绕路。”

    苏培盛赶紧再去传话,再叫人去永寿宫、雨花阁和春禧殿那里拦着人,遇上了就叫他们调头回去。至于怎么绕路,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不一会儿,养心殿周围就没那么吵闹了,相反安静得吓人。殿里殿外侍候的人都屏息静气,脚下都放轻了。

    果然皇上的心情还是不好啊……

    东五间里,李薇起身时还觉得奇怪,怎么玉瓶等人跟踩太空漫步似的?放个茶碗都悄无声息。

    玉瓶怯怯道:“今天早上有人从咱们殿门口经过,太吵搅了万岁的清静,听说万岁发了好大的火。”

    好大的火。

    也不是不能想像。四爷生气时拿太监撒气也不是第一回了,可能这次是别人撞枪口上了吧。

    “幸好,怪不得今早睡了个好觉。”李薇故意这么说,算是替玉瓶她们宽宽心。早上大概四点多的时候吧,她听到一墙之隔的外面路上确实有很多脚步声,还有板车的声音。虽然细小,但因为太静,反而能听得很清楚。

    玉瓶果然松了口气:“真是如此,都怪他们动静太大了。”

    对她们来说,主子们发无名火最可怕。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烧到他们身上了。会因为门外太吵发火,也有可能因为茶太烫、不会说话、看你心烦等理由招来一顿打骂。

    如果门外真的太吵那就没那么可怕了。

    “大概是宫里太陌生,休息得不好。外头有一点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李薇说的并不是假话,比起在府里或圆明园,这里的人真的太多了。

    主子们虽然不多,但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很多,其实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冗员过多大概是宫里的一大问题。

    就说那天给她量尺寸裁衣,来三五个就够了,顶多叫几个人帮着抬箱子。结果一口气来了小三十。

    玉瓶听了也说:“对啊,人真的很多,我们住的都变挤了。不过以前也这样,在府里住得久了都不习惯了。”

    说起来也是。她以前还跟宋氏、武氏住对门呢。

    李薇想起以前也笑了。那时真是太青涩了。

    弘昤起来拉过尿过吃过奶,奶娘就抱他出去转一圈。李薇叫奶娘看好他,看着弘昤身后跟着十几个人出去了。

    奶娘、嬷嬷、宫女、太监。在府里那一群还不算,进宫后大概因为成了皇阿哥,四爷又给弘昐加了人手。

    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娃娃就在二十几个人日夜跟着,还都各有各的活儿干,现在叫李薇立刻说裁了哪几个用不上的,她都要想一想。

    什么事要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马上就能办就太轻松了。

    送走弘昤后,她叫赵全保去前面看机会问问苏培盛,看四爷要不要回来休息下。

    她在屋里带着玉瓶准备四爷回来休息要用的东西。

    没过一会儿,赵全保直接跟着四爷回来了。

    他进屋时,李薇看他的脸色在光下都发青,赶紧侍候他用了一碗米粥,洗漱后换了衣服躺下睡觉,几乎是刚挨着枕头就听到他绵长的呼吸了。

    李薇叫人在殿前、殿后、屋外都守着,不许有一点声音打扰他睡觉。

    累极的时候睡眠质量如果好,也能睡一个好觉的。但如果此时睡不好,起来后会头欲裂,严重时还会恶心一整天,干什么都干不好。

    ——来自大学时熬夜写论文的李薇。

    她就坐在外间的榻上陪着他,玉瓶几人都被她撵出去了。他要喝个茶要个水,这她都能干。

    隔着一道雕花门和一面屏风,她听着他沉重绵长的呼吸有点心疼、心酸。

    她对他现在面临的困境无能为力,除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外,什么也办不到。

    她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听到屏风后他的呼吸顿了下,吓得她一惊,以为把他吵醒了。屏息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好像是动了下,呼吸声又变平缓了。

    她这才放了心。

    此时,玉瓶从外面悄悄掀帘子进来,一脸为难的伏在她的耳边说:“主子,永和宫请您过去陪着说话。”

    李薇示意她先别说,两人轻手轻脚走到外面,她才问:“怎么回事?”

    事情其实很简单。搬宫是大事,但也不必宜妃这一级的主子们亲自去动手收拾细软抬箱子。宜妃和荣妃都是嫌搬家太闹腾了,就全避到永和宫去了。有吃有喝有人招待,德妃又是个好说话的(李薇脑补),这多轻松啊。

    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好像是想见见李薇,德妃招架不住(李薇脑补),就叫人来请李薇过去了。

    她要是下午叫,四爷正在前殿干活,她肯定不介意去永和宫帮德妃一把(脑补),但现在不行。四爷正睡着呢,叫她走肯定不行。她还打算要是弘昤玩得太早回来,叫人带他去额尔赫那里溜一圈呢。

    “就说我这会儿不得空,等闲了必定去给娘娘赔罪。”她这么说,打发了玉瓶就转头回去了。

    来请她的自然也不是德妃或方姑姑,养心殿现在是皇上议政的地方,来的是永和宫大总管,于太监。

    他来找的也不是玉瓶,而是先找苏培盛,苏培盛喊来赵全保,赵全保听了后去给玉瓶说,这才递到李薇跟前。

    玉瓶去后,赵全保就在这里陪着。苏培盛早就闪人了,他是侍候皇上滴,没空陪人说话。留在这里的是陈福。

    于太监被人称一声爷爷已经有半辈子了,早在康熙二十年他就当上爷爷了。那时他才三十岁出头呢。现在看起来年纪也真像赵全保的爷爷,个头略低,倒八字的眉,三角眼,天生一张笑脸。这会儿看赵全保就跟看自己大孙子似的,别提多慈祥了。

    赵全保跟这种老油条比就差别了,笑得虽然谄媚,就少了那么一股亲热劲。他什么时候见了于太监这种能笑和跟人亲孙子见亲爷爷似的就算出师了。

    赵全保心里叹这个个都是人精啊。

    于太监笑道:“唉,老了,如今是你们年轻人出头的时候了。小全保要是不嫌你于爷爷托大,就认个干爹吧?”

    从来只有人求着于太监认干爹的,没见过他缠着人要认干儿子的。

    赵全保也不客气,麻利的跪下磕了个头,喊了声干爹。

    “好,好。”于太监一点都不认生,扶起他就塞给他一个荷包,特别亲热的眨眨眼:“留着回屋再看。”

    陈福在一旁轻声叹,一脸感动:“真是父慈子孝啊。”

    等玉瓶在那边叫,赵全保离了新认的干爹过去,陈福才对于太监说:“于爷爷真是下手快啊,一手就捞这么大一儿子。”

    于太监笑眯眯的:“羡慕吧?”跟着叹气,“我要不是下手快,这李娘娘身边的人也轮不到我来巴结了。”先帝一去,后宫跟着变了天。他靠着永和宫耍了半辈子的威风了,可不想就这么掉下去。

    趁着李娘娘刚进宫,身边的人还没站稳,他们需要他这熟知后宫的老油子,他也需要李娘娘的人的势。两下各取所需,多好。

    现在是李娘娘住在养心殿,皇上的眼皮底下。叫人生生是够不着。等她搬进永寿宫之后,那扑上去的人就多了。他不占这个先,日后连喝汤的份都没了。

    等赵全保回来说主子这会儿过不去,于太监也一点没有差事没办成的不快。

    “在主子跟前办差当心,日后多来瞧瞧你干爹。”于太监疼爱的拍拍赵全保,痛快走了。

    赵全保亲亲热热的把新干爹送到殿外才回来,陈福对他笑笑,转身走了。赵全保心中轻嗤,这是觉得他抱大腿了?他不自觉的摸了下脸皮,笑着想当太监还要什么脸呢?祖宗都不要了。

    中午一点,四爷才睡醒了。

    她在外屋听到动静,进去就看他正在下床。她赶紧上前按住他:“别着急起来,多坐一会儿。”她以前熬夜久了睡醒起来都会头晕低血糖。

    四爷笑:“好,都听你的。”说罢乖乖的坐回去。

    叫人打来热水,李薇侍候他就在床上洗脸漱口,再问他饿不饿?

    四爷认真感觉了下,摇头:“一点都不饿。”

    然后就看到素素的脸黑了。

    他一下子就笑了。

    李薇心道你笑个毛啊,照你这么熬下去,不出两年就该你的对家笑了,肯定会笑死了。

    她叫人端午膳上来,还是稠糊糊的大米粥,旁边摆着几样清炒时令蔬菜,还有咸鸭蛋、蒸蛋羹、小咸菜等下粥菜。

    她还叫人偷偷从府里夹带了一小罐牛肉松进来。

    四爷掀开旁边小盖盅的盖子,以为是什么蒸菜呢,没想到居然是肉松。

    看素素,紧张中带着期待。

    他把盖子重新盖好,默默喝完粥起来。

    李薇不免有些沮丧。四爷把膳桌上的东西都吃得七七八八,唯独没动肉松。她不是不知道居丧不能吃这个,但是他累成这个样子,只吃素食是肯定不够的。

    四爷去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看她这样就拉着她坐下,轻声道:“朕知道,你是担心朕。但朕并不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的。”

    李薇迎向他的目光,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亮,双眼尤其亮。

    “就是没有人知道,朕也要这么做。还要做到最好。”四爷的眼睛皮卡皮卡的。

    “克已复礼,说的就是君子,更非小人。”他深呼吸,“朕要做的就是真正的君子。”

    ……你这根本是精神洁癖。

    李薇担忧的看着三十多岁的中二少年四爷意气风发的继续去工作了,她越来越觉得继位这件事对四爷的影响太大了。她本来以来他还算平静镇定,游刃有余。但现在她才发现,他不是不激动,他是激动过头了。

    就像有人突然中了五百万,说要环游世界,正常,要换老婆(去死吧),要给全家每个人都买房子(一线城市你就做梦吧),要去澳门旅游(然后全输光了回来)。

    总之,当梦想突然实现后,人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举动。

    四爷的做法大概就是突然发现这个国家全由他做主了,他的所有期望都可以实现了。他可以让德妃当太后,可以任意摆布先帝后宫的那些给他看了半辈子脸色的妃母们。可以叫兄弟们都乖乖听话。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把这个国家变得更美好。

    一般人中二了现实会给他们几巴掌把人打醒。四爷这个中二来得太晚,亲爹已死,亲妈德妃又是个不会跟他作对的,剩下的又有谁会忠心直谏?

    而且,四爷这个年纪了,三观定型了。就算现实给他巴掌了,谁知道他是幡然醒悟还是死撑到底?美其名曰坚持理想,坚持信念。

    她叫人把膳桌收了,弘昤早就去逛完回来,还换了一次尿布,吃过一次奶,喝过水,正在床上打滚。

    她陪儿子玩了一阵‘你要金铃抢不到’的游戏,把儿子逗得啊啊啊叫。

    五点时,玉瓶进来问她还去不去永和宫,她才想起之前的事,今天也来不及了,她现在去就必须要在永和宫用膳了。就说:“明天我再去给娘娘请安吧。”

    玉瓶记下了,问:“那主子,今晚几点摆膳?”

    反正四爷肯定是又要忙到j□j点的,她抱着弘昤跟儿子比看谁的牙齿多,说:“我跟弘昤一起吃,叫他们六点摆吧。”

    谁知今天四爷六点就回来了,她还觉得吃惊呢,在屏风后侍候他更衣时,他问:“今天娘娘来叫你过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道:“是,当时您正睡着呢,我就说等过会儿再去跟娘娘赔罪,结果下午给忘了。我明天去。”

    他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那是有些不快?

    因为她怠慢德妃?

    “不用。”他道,换过衣服牵她出来,坐到榻上说:“娘娘叫你去是因为被宜妃她们逼的,你不必去见她们。”

    听他这么说貌似带着气?

    用膳后听他抱怨了一刻钟,她才知道原来德妃下午特意派人来跟他‘解释’,说叫她过去并非她的本意,她也觉得这样不太合适。毕竟乌拉那拉氏还没进宫,李氏太频繁的见人对她也不好云云。

    李薇听来听去,觉得德妃这是很隐晦的在向四爷赔不是。大概德妃也在脑补,她下午被请不去,然后一下午都没动静。是不是她这个四儿子生气了啊?所以不叫李薇去,也不来说个原因?

    所以德妃怕四爷这气闷在心里太久,才赶紧叫人过来解释清楚:不是她的错,是宜妃她们太过分了。她是无辜的。

    然后,李薇就听出了四爷话里觉得宜妃等‘欺人太甚’,不但在永和宫里挤兑德妃,还‘使唤你’——指李薇。

    他说完,气哼哼的走了:人家还要继续办正事呢。

    留下李薇在屋里品了品德妃娘娘腹黑的宫斗手段,还有,四爷的脾气真是连他亲额娘都跟踩地雷似的要捧着。

    第二天,李薇早早的就去永和宫跟德妃请安了,顺便说下昨天下午是她忘了,呵呵。

    不过德妃才不相信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的愁容,还带着苦笑,握着李薇的手说:“你是个善心的孩子,这事啊……唉,真是没法儿说啊。”

    然后就说她跟宜妃他们是多年的交情。

    “……都在一个宫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也不好太拂了她们的面子……”

    宜妃娘娘实在是太强硬(跋扈)。

    “……翊坤宫就是那个脾气,我也习惯了……”

    荣妃隔岸观火看笑话。

    “……长春宫一向不掺搅进来……”

    德妃最后连连叹息:“万幸你没来呢,不然你来了只怕她们都更不会放过咱们了呢。”然后呵呵一串轻笑,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个有些过分的玩笑。宜妃和荣妃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个性如此而已。

    但就这样,李薇还是不免对宜妃和荣妃的印象都不好了起来。

    不过她回养心殿这一路上就慢慢回过味儿来了。大概是德妃在她眼里一直就不是个软弱的人吧?

    一开始还会被她的话迷惑住,但德妃‘高深’的形象就矗立在那里,她怎么也不会把她当成小白花啊。

    不过德妃跟她说这些,是想让她给四爷说?

    晚上,果然今天四爷又回来用午膳了,还很难得的用过膳歇了个午觉。

    两人躺在榻上,他问起来她早上去永和宫,都跟德妃说了什么。她的表情就复杂起来了。

    “到底怎么了?娘娘难为你了?”四爷笑,他可不觉得德妃会在此时难为素素,那就是听的话不舒服了?

    李薇心知她瞒是瞒不过四爷的,何况比起德妃,当然她跟他更亲近。她就先把德妃的学了。同样的话,不同的语气学出来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至少四爷听了就没生气,反而细思:“……你觉得娘娘是言不由衷?”

    “……您听出来了?”她就学了一遍,还没把她的感觉说出来呢,四爷都听出来了,果然是这样。

    四爷笑道:“那是自然。”他当娘娘的儿子二十多年了,娘娘都没对他抱怨过,怎么会对素素抱怨?

    “那娘娘是什么意思呢?”她好奇道。

    四爷一听都能听出来,这表示德妃其实没打算真的蒙骗四爷?

    “娘娘……大概是想帮朕一把吧……”顺便再踩一脚膈应了她几十年的宜妃等人。

    四爷不自禁笑了起来,他笑得太邪魅狂狷,叫人发寒。

    李薇心道这肯定在打坏主意呢。

    不过她脑补中的德妃借她的刀去哄四爷不是真的就太好了。

    她忍不住问:“那我要是真的对您抱怨,说宜妃和荣妃欺负娘娘了,会怎么样?”她真的很好奇,德妃这么做是图什么呢?

    “嗯……”四爷一脸认真的思考过后,“那就是朕从替娘娘出气,变成素素仗义直言,揭发了宜妃和荣妃的不敬之事吧。”

    李薇:=口=

    “……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啊……”她胆颤道。

    这不成背黑锅的了吗?宜妃和荣妃肯定会记她一笔吧?

    如果她真的去了永和宫,亲眼看到宜妃和荣妃,再加上德妃的话,说不定她就真的会认为二妃在欺负德妃了。

    其实这可能吗?德妃以前儿子没当皇帝前也没被二妃压在下头随便欺负啊,现在四爷都继位了,这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有时就很难说,再简单的事实也未必能看清。

    不过、不过、德妃陷害她干什么呢?

    什么叫帮四爷?

    她一头雾水的看着四爷,盼他能给她解释解释这里头的门道。

    四爷躺着,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像被冷雨打蔫的花,没精打采的。他抬手轻轻把她的脸抬起来,柔声说:“不怕,有朕呢。”

    直面‘宫斗’,或者说只是被德妃等斗法扫到台风尾,李薇多少还有些没进入状况。当然她没那么脆弱,不过四爷一哄她,她就从善如流的投到他的怀里扮发抖的小绵羊、小兔子了。

    “不怕,不怕,乖啊。”四爷轻轻拍哄着她。

    叫他这么哄着哄着,她就把德妃的陷害忘到脑后了。说白了也能理解,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嘛。这样她既能帮到四爷(帮什么不知道),还能不被宜妃和荣妃怨恨。

    幸好,李薇还算机灵的避开了这个坑,没往里跳。

    要是她真的够圣母,够二,说不定被德妃卖了还帮她数钱呢。

    翊坤宫和长春宫都搬走了,剩下的小妃嫔们也都跟着走光了。西六宫彻底腾干净了。为了迎接新娘娘新气象,西六宫开始了大规模的修葺。

    四爷不可能来盯这种小事,德妃说她要侍候太后照管东六宫,实在没精力天天跑西六宫来,乖孩子你就受累看一看吧。

    这事就交到李薇手上来了。

    李薇:……

    她实在觉得她的抗压能力在不断的加压锻炼中一次比一次更坚强了。

    至少这次她就没有太惊慌失措或顾忌福晋进来后怎么收场。一面是善恶不明的德妃,一面是忙得一天只两个时辰的四爷,她直接把这事给接过来了。

    修葺其实很简单,并不是西六宫每间屋子都修,也不是都修成一个样。

    还要考虑四爷的荷包呢。

    量力而行是最重要的。四爷的指示就是只修住人的地方。

    西六宫里,永寿宫她住了,长春宫四爷的意思是给福晋,现成的也不用大修,换了门窗门槛就行了。翊坤宫在永寿宫没修好前,她的东西先搬进去。

    宋氏封嫔,武氏封嫔,耿氏、汪氏、钮钴禄氏皆封为贵人,还有一串答应,李薇猜大概是四爷幸过的府里的丫头。

    这些人都没有资格住主殿。宋氏和武氏可住配殿,四爷问她想不想跟武氏住在一起?

    李薇黑着脸:“不想。”

    四爷就被她逗笑了,说宋氏就放在长春宫东配殿,武氏住西边。其他的答应贵人随便往哪一塞就行了。

    李薇问过陈福后,给这几人都圈了屋子,发令开始修吧。

    不住人的地方大门一锁就行。住人的地方也分人,贵人或答应的就换个家具、窗纱就算完了。宋氏、武氏的就要换家具、窗户、门和门槛。

    长春宫要换瓦,重新上漆,院子里的花木也要换成福晋喜欢的(她喜欢什么?)。永寿宫更麻烦点,这个不归她管。

    什么事情办起来都会讲些形式主义。李薇说不知道福晋喜欢什么花木,要不要回府去问问?陈福去问过四爷后回来就说换成桂花。

    然后就记上长春宫植桂花数株的字样。

    李薇才明白该种是要种的,种什么都有说法,也不是真的说要种福晋喜欢的才行。

    终于堪堪赶在二十七日前,一切都准备好了。

    先帝的御棺出宫的时候,李薇是跪在养心殿的院子里送的。陈福特地留下来给她唱‘跪、叩、起’,听着响彻整个紫禁城的丧钟时,李薇沉默的磕足了八十一个头。

    这是她唯一一次磕的时候心里既没有抱怨,也没有埋怨。

    她真的怀着崇敬、怀念、敬畏来送别先帝。

    毓庆宫里,昨天在奉先殿跪到今天早上,才刚刚被抬回来的胤礽听着外面的钟声,默默流泪,眼泪顺着鬓角滑下去。

    他怔怔的望着房顶,耳边响起的却是他第一次搬进毓庆宫时皇阿玛跟他说的话。

    皇阿玛牵着他的手走进来,弯着腰告诉他:“保成你看,就在乾清宫边上,跟阿玛住得很近,你什么时候想阿玛了就来找阿玛。阿玛也会常常叫人把保成接到乾清宫,这样好不好?”

    好啊,皇阿玛,晚上保成还能跟皇阿玛一起用膳吗?

    保成大了,自己用膳好吗?

    ……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晚上抽得太厉害,所以我想不如还是改成两更吧。然后上午那更会更多点,这样就省得大家晚上刷不出来太着急了。于是,大家晚安,明天见~l3l4

第305章 份例

    (=小=說=網=看=最=新=章=节******在李薇的想像中嘎崩一下死了,嘎崩一下葬了,嘎崩一下继位了,一两天里就能全部完成的事,原来这么复杂。

    钦天监算出最近的吉日是在半个月后。而这半个月又给了四爷喘息的时间。

    她亲眼看到四爷拿着钦天监送上的奏折长出一口气,叹道:“……还有半个月。”眉眼间顿时放松不少。

    可能登基这事对他来说也是期待与恐惧并重。

    四爷睡觉时更不安稳了,翻来翻去的。让睡在旁边的她也不敢睡踏实了。

    这夜,帐子里两人并头而卧。她听到一旁的四爷又是一声又长又沉的叹息,忍不住扭头看他。

    他还闭着眼睛,过一会儿可能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也扭过头,对她笑着叹了声:“吵醒你了?”

    李薇摇摇头,往他那边靠了靠,他伸开手臂把她搂过去,又是一声叹,叹得她都想跟着叹了。他拍拍她的后背:“睡吧。”

    “白天睡多了,这会儿不困。”她道,轻轻从上到下抚摸他的胸口。

    他又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说:“今天你去看额尔赫了?那边住得习惯吗?就她们三个。”

    “有好多嬷嬷陪着呢,再说那里又没外人。”就她们姐妹三个,现在这宫里还有谁敢给她们脸色瞧?

    以前西六宫还住着先帝的妃嫔,如今都腾空了,就是他们一家的地界了,额尔赫三个出去就是平趟,到哪儿都有人争先恐后的捧着。

    四爷笑了下,他就喜欢素素嘴里这句‘外人’。好像天下的人在她眼里就两种:内人和外人。

    “白天没事,你也可以多去看看她们。以前不敢放你出去走动,现在不妨事了。”他也觉得现在这紫禁城才算是他的家了。

    虽然还只是西六宫,等过个几年,东六宫那些不相干的人都送出去后,他才能真正放心。

    李薇见他起了谈兴,还是拿额尔赫三人说话,笑道:“您还不知道,额尔赫她们去逛御花园,回来说还没咱家园子好看呢。”

    见过圆明园的风光后,她还真对御花园没兴趣了。

    四爷道:“圆子要修一修,等修好了再带你们去住。”

    他还真是,对自己的东西都要让它做到最好。刚继位就迫不及待的想修圆明园了。

    “咱们什么时候能去园子里住一住?”她问。住到这里真没住在园子里轻松自在。

    “这三年是不行的……”四爷又叹了声。

    李薇马上换话题:“南三所比我想得要宽敞多了,扎喇芬晚上都不敢一个人住在院子里,我就叫她两个姐姐带着她。”数百年的屋子,到底还是有几分历史沉积的厚重感的。

    换句话说,阴森。

    反正就是她们一家人住,她就叫三格格晚上想跟哪个姐姐一起都行,嬷嬷们也不敢说话。她那个院子也就放放东西,白天进去玩玩。

    四爷嗯了声,说了件吓死人的事:“朕打算把诚郡王府的二格格,五弟府上的大格格,七弟府上的大格格,还有老九府上的大格格领进宫来养。”

    李薇顿时就愣住了,他轻声说:“多了几个姐妹,额尔赫她们也有人陪。”

    说完他拍拍她,仿佛是安慰。

    之后她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第二天想起来,他的话叫她心里一半是庆幸,一半是透骨的悲凉。

    当年先帝嫁完宫里的公主后,开始嫁直王的女儿。十三的两个妹妹的事到现在叫她想起来还记得,当时十三爷的走投无路,四爷的千方百计,都无法扭转两个公主的命运,只能尽他们的心让两个公主走得不那么凄凉。

    四爷早在府上的三个女孩都还小的时候就为她们打算,那时他的慈父之心叫李薇动容,同时她也在暗地里怨恨过先帝的冷酷无情。

    但现在风水轮流转。四爷继位后,对蒙古的政策还是不会变,一面嫁公主,一面许以高爵厚禄。

    自家的女儿舍不得,就拿兄弟的女儿充数。

    抚育宫中这看着是荣宠,只怕得到消息的府里都要哭着接旨了。

    可她更庆幸登基的是四爷,如果是别的阿哥上位,估计还是一样,但那被当成公主替罪羊的就可能是她的额尔赫了。

    联想到这里,李薇突然很想赶快看到女儿好好的。

    “玉瓶。”她叫道。

    玉瓶连忙过来:“主子要什么?”

    李薇起身:“随我去南三所。”

    玉瓶道:“主子慢一步,可要换件衣服?”

    她摆摆手,早就等不及的先走一步了。玉瓶只好叫上人匆匆跟上,再让人先去南三所通知一声,好让南三所那边能及时准备迎驾。

    在南三所消磨了一个上午,李薇总算在额尔赫的笑脸中放轻松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等堂姐妹们进宫后肯定能猜出来。对李薇都能造成冲击的事,额尔赫要接受肯定也要花上一些功夫的。

    不过,不管四爷怎么做,出发点都是因为爱她们。

    他对别人越残忍,对她们就越疼爱。

    李薇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开解她的女儿了,到那时她会细细的告诉她,四爷为了她们曾经花费了多少心力。就连现在承担的骂名,也有一半是为了她们的幸福和安康。

    从南三所回来后,吃过午膳。四爷传话说中午不回来了,她一时也无所事事。之前因为他回来午睡补觉,她的作息就被影响了。现在中午睡不着,她就叫玉瓶过来报一报看有什么活儿能打发时间。

    就像四爷能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处在这个位置上,只有活儿找人,没有人找活儿。

    只要想干活,就不可能闲得下来。

    玉瓶马上就能给她找出两三个。

    首先西六宫的修葺已经接近尾声,虽然总管这事的太监和赵全保都验过一遍了,但主子您是不是也想去看一看?

    其次,长春宫已经开始铺宫了,翊坤宫里也堆满了从府里和圆明园里抬来的您的行李。您要去瞧瞧吗?

    最后,德妃娘娘最近正在忙着往宁寿宫搬家,手上的事顾不住了。这一季宫里的份例发放,显然就是您的活儿了,您什么时候看看账本账册?

    李薇显然被这些‘大事’给惊到了,忙问:“娘娘什么时候说的这个?”她怎么没印象?

    玉瓶苦笑道:“奴婢随您去南三所了,回来赵全保说是永和宫的丁太监亲自来传话,还直接把对牌给送来了。赵全保想说等您回来再说,那丁太监连声说不用,东西搁下就走了。”

    然后李薇用午膳,玉瓶就没找着机会给她汇报。

    “……”李薇按住额头,只觉得头在抽抽的疼。她深吸口气,一件件来吧。

    头一件就是验看修葺过的西六宫。贵人和答应的屋子的窗纱一看就是新糊的,有些还没干透。屋里十分狭小,两人一个套间,共同一个堂屋。各自的卧室里只够挨着墙角摆下一张床,几个衣箱子,窗下是梳妆台。

    因为窗户太小,所以室内十分昏暗。

    这样的屋子,李薇都没住过。她进阿哥所时,大概四爷当时仅有唯二的两个格格,所以她的屋子跟这个比还算宽敞,至少她是独自占着两室一厅,玉瓶他们也有个角房。

    贵人的好一些,够二室一厅的标准。

    长春宫里一应都是新的,铺宫的大件已经都抬进来的,散发着新漆的味道。唯一叫李薇有些小惊讶的是长春宫殿前的红漆立柱,全都从上到下用蓝布裹了,连栏杆都一模一样。

    窗棱虽然没裹蓝布,但也用白绵纸给糊住了。

    这是因为先帝新丧,宫里不许见喜色。

    养心殿好像也是这样,不过她一直没注意。只记得灯笼现在都是用白的。

    屋里的几面大屏风也选的是黑檀白绢兰草花样的。

    她四处转过一圈,长春宫的太监管事和姑姑一直跟在她身边,她看哪个,他们就解释下这东西从哪里来,他们又是花了多大的心思功夫。

    “辛苦你们了,做得很好。娘娘一定也会十分高兴的。”李薇临走前赞了一句,那太监和姑姑就一个劲的道谢。

    其实她赞了顶什么用?说不定她赞过后,福晋……皇后反而会更不开心呢。

    翊坤宫里,四爷都说了只是暂时叫她住一住,所以没有大动。跟长春宫比起来,没有换瓦,只是重新上漆,换了一遍家具门窗。

    殿间的红漆立柱也包上了蓝布,那红漆大门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拿草编了一个超大的席子给挂在门上当门帘了。李薇一见就笑了。

    翊坤宫的太监管事和姑姑也跟在旁边,一看她笑,那太监管事抢在姑姑前头上前一步,赔笑道:“奴才想着这门不好包,拿这草席遮一遮也挺好的。”

    李薇点点头:“这样做很聪明嘛。”

    太监总管高兴的脸都红了,轻声道:“不敢当主子的夸奖,奴才这都是实心办差。”

    这太监总管在这里奉承,赵全保挺淡定的站一旁看着,一点都不着急。玉瓶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小声笑着说:“你这会儿是改了性子了?”

    赵全保轻蔑的看了眼那翊坤宫的总管,也小声对她说:“就他?主子不过赏他两个好脸罢了。”

    他再看玉瓶也不往主子跟前凑,就叫翊坤宫的姑姑扶着主子进去,也对她笑道:“你不也是?”

    玉瓶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跟你似的呢。”说罢越过他进去了。

    赵全保翻了个白眼:“神气什么啊?”当他不知道?主子刚进宫立足不稳,只用身边的人可不行,这时不管是什么人靠上来,说不定都对主子有用。他们两个撒开条口子,多几个人冲主子磕头有什么不好?

    反正他们心里有数,主子念旧,才不会放着他们不用,去用这些生人呢。

    翊坤宫的库房里堆满了李薇的家当,她看到时都吓了一跳。一旁的太监总管说:“娘娘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奴才们怕磕碰着,都小心得很呢。”

    然后领她转了十个屋子,说:“原先只有六间库房,这又新开了四间,特意重新换了门和锁。”

    翊坤宫以前除了宜妃还住着其他小妃嫔,如今只住李主子一个,自然地方宽敞多了,库房也能放更多东西了。

    李薇是没想到她的东西有这么多。主要是她也没什么时候去看自己的库房,现在回忆倒是记起来了,每隔一年,玉瓶捧来的库房账册都要多那么一两本。近两年更是半年都能多出两三本来。

    以前是只有四爷给她东西。后来她收的礼就比四爷给的还多了。

    等到晚上见了四爷,他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你封了贵妃,内务府还有东西要给你呢。”

    李薇的心多少抖了一下,筷子都有些握不稳了。

    四爷看出来了,放下筷子安抚的轻拍她的手,柔声道:“朕今天看了贵妃的吉服,做得还可以,有一些不妥的叫他们拿回去改了。明天让他们拿来给你看看。”

    她这会儿才勉强回神,放下筷子起身就要往下跪,嘴里虚弱的说:“……妾身谢万岁恩典。”

    被四爷笑着一把拉住不叫她跪,他按她坐回去,笑道:“坐着,坐着说。你这么一说话朕都要不习惯了。”

    他挟了个龙眼小包子放在她的碟子里,笑道:“好了,天天跟弘昐说都是自已人时不许多礼,跟额尔赫她们也是说都是自己人不用忌讳,难不成日后素素要跟朕当外人了?”

    “怎么会?”李薇的心狠狠颤了一下,马上喊。

    “那就跟以前一样。”他轻轻对她说,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

    他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朕跟素素是一家人,别人如何都不要去管,别跟朕生分了。”

    她感到他用力握了下她的手,然后就自自然然的继续用膳了。

    她也尽量镇定的挟起那个龙眼包子咬了一口,感觉一触舌,包子的外皮已经有些凉意,可一咬开,里面还烫口的肉汁溢出来,舌尖一碰都要往回缩。

    吃完这个包子,她就镇定多了,还好奇的跟四爷说起那贵妃的吉服是什么样的。

    四爷也轻松下来了,仔细想了想跟她说:“给你用的是金黄的面,头冠东珠镶十二颗。”李薇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过他的意思是在对她好,所以吉服用金黄色,东珠镶了十二颗。

    所以她就难掩忐忑的受着了。

    第二天,贵妃的吉服确实送来给她看了。四件粗看一模一样,细看仿佛都各有不同的。

    苏培盛特意陪着内务府的人进来,关于这个吉服他们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功要表。昨天见过万岁后,万岁挑出来一堆毛病,吓得他们回去生怕脖子上脑袋不保,今天见娘娘也是提着心的,特意走通了苏公公的门路,盼着他能在娘娘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

    他们真的非常用心了,娘娘您明鉴啊。

    李薇刚开始是看稀罕,后来见这些人神情实在太吓人,看她就像在看炸药包绑架犯,就学德妃那样面上带笑,看着他们不停点头。

    虽然基本没听进去多少,但好歹一盏茶后,来人看着是放松些了。

    其中一个道:“娘娘要不要靠近瞧瞧?”

    她从善如流的向前倾身,那人赶紧叫人把吉服拿近。

    吉服是平放在一块木板上的,大概可以叫展板?刚才进来时是由两个小太监扶着立起来给她看,这会儿拿近就是平举着递到她眼前。

    吉服被小心翼翼的挂在上面,李薇伸手去摸,只觉得这衣服实在做的是精妙绝伦。旁边的那人说是找了一百几十个最好的江南绣娘连着忙了二十多天才做出来的。

    李薇绝对相信这个。因为四爷也说昨天送来给他过目的是十件,他从里头挑了四件‘还算能看得过去’的,叫他们再加紧修饰一番,不能误了封贵妃的吉日。

    至于被淘汰下来的,回去就立刻销毁了。

    一件贵妃的吉服就如此折腾人,万岁的龙袍只怕会比这更麻烦。

    李薇最后对做吉服的人说:“做得很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然后叫玉瓶赏他们。

    出来后,那人抹了把汗,对苏培盛说:“得亏您跟着来了,娘娘才这么好说话。”

    苏培盛亲热道:“客气什么?咱哥俩谁跟谁啊?”

    那人心道没那一万两银子,您这声哥们儿跟谁喊都不会冲我喊。

    贵妃吉服的事了解了,李薇却有三四天都回不了神,直到玉瓶提醒她那后宫的份例……她才险些惊跳起来!赶紧叫人把账册拿进来看,旁边还有四爷的批语和内务府的回条。

    比如住在延禧宫的庶妃石氏就需要重点对待,她的份例跟宜妃几人是一样的。十五和十六阿哥的生母庶妃王氏的份例也是妃的,除此之外,佟贵妃的份例照旧,但规制要高一等。

    就像那给人送月饼的,给自己家的用油纸一包,十块钱两斤。给领导的花五十块买一高档礼盒,月饼往里一装,给领导说这是二千买来的高级月饼,感受自然不同了。

    佟贵妃这个就是用皇贵妃的规制给贵妃的份例。

    只图一个面上好看。

    其他就全都照旧。

    李薇毕竟在四爷的后宫里混了十年,这份例发下去,估计最不好受的应该是宜妃、惠妃和荣妃。

    真正的受宠妃嫔都不靠份例过日子。就像李薇,她什么时候也没把每月的月银放在心上(她的月银到底多少来着?),她也不靠那个过日子。攒下来的除了拿去捐了的,都分给孩子们赌骰子玩去了。

    那是因为她吃喝穿用都是四爷的小灶。

    宜妃等也是一样啊。

    现在叫李薇一个月就指着那三五十两银子,要吃要喝要打赏,给孩子们开小灶,还要再走关系应酬亲戚朋友,最好还能再存下点私房……这可能吗?

    她会马上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薇叹气摇头,有种她们的今日就是我的明天的感叹。然后把赵全保叫来,让他去东六宫发份例银子。

    倒不是说让他抬着银箱挨宫发钱,而是他去说一声这个月的份例已经核出来了,你们可以去领了。

    就跟会计通知一声钱发了,可以查工资了。大家再纷纷上银行看余额。

    赵全保临走前,她想了想还是交待了他两句:“过去后姿态摆得低一些,就是听到几句不好听的也不许跟人家争辩。”

    从云端落到地上,十个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适应不良。人家不敢对着德妃、四爷和她撒气,总要允许人家冲赵全保他们这些下人发发火。

    “你们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我给你们补上。别跟他们计较。”她温言道。

    赵全保笑着说:“主子放心吧,这道理咱们都懂,绝不会给主子丢脸的。”这会儿头低得越狠,回头万岁就会更心疼主子,这笔买卖谁不会做?

    他还巴不得能被人指着鼻子骂两句呢,就看有没有不长眼的撞上来了。

    先帝殡天,新皇继位的头一次份例发放,那必须是引人瞩目的。李薇从赵全保走了以后就忐忑不安,她的意思是最好每个宫去一趟,既然要摆低姿态,不如就低到底。只去佟贵妃、宜妃等人处自然不行,延禧宫的庶妃处也走一遭,她记得还有四个生了公主但都没养大的庶妃,都别落下。

    尽量周到点。银子少了人家心情本来就不好,礼数足的话说不定怨气能少点。四爷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她也是希望能少给他找点事。

    退一万步说,对后宫这群先帝妃嫔,四爷的意思大概就是圈起来养。不说锦衣玉食让她们像以前一样享受,但也是衣食无忧的能在宫里养老。

    就怕她们一时适应不良,再冒出什么话来。

    从早上一直到晚上,赵全保生生在东六宫耗了一天。等四爷都忙完了,他才刚刚回来。彼时她正陪着四爷用晚膳,苏培盛这混蛋就这么直接进来恭敬道:“李主子,赵全保回来复命了。”

    你就不能晚点说吗?

    李薇看玉瓶站在门口乍着手。这姑娘肯定是想悄悄禀报给她,等她私下问过赵全保后再相机给四爷汇报。

    顾不上去瞪苏培盛,四爷那边已经移过目光,询问的看着她了。

    她笑道:“我叫赵全保去东六宫放份例了。”说着给他舀了一勺玉子豆腐(就是日本豆腐),这个的自制方法还是她在网上学的,简单来说就是蒸鸡蛋羹,一开始她用豆浆做,后来没豆浆用清水,感觉也差不多。

    刘宝泉已经提前进宫了(他终于来了),四爷最近是一根蜡烛两头烧,还坚持去哭灵,还要吃斋,她就想尽办法给他补一补。幸好不吃肉,蛋和奶倒是没关系。

    问题是吃了一段时间的煮蛋、炒蛋、散蛋、卤蛋后,四爷拒绝吃蛋了。

    奶制品也一样。现在每天上午的一杯热牛奶他都跟喝药似的。

    李薇终于想起了鸡蛋十八吃里的玉子豆腐。

    蒸成小碗鸡蛋羹时,他嫌这是弘昐等人的菜,一直不肯多吃,吃几口都是看她的面子,每次吃都一脸‘你看,我吃了’的表功神情。

    这个先蒸成块,凉了以后小心的跟其他青菜滑炒一下,或者单独做成或甜或咸或香辣的菜都可以,还能炖汤。

    四爷果然对这个比较捧场,每次吃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都舒缓了。

    用广告上的煽情话来说:有种幸福的味道。

    你幸福了,快把我愁死了你造吗?

    先拿一勺玉子豆腐堵住四爷,她再直接对苏培盛说:“这会儿万岁正用膳,叫他先下去歇着,我明天问他。”一杆子就给支到明天了哦耶,她真是聪明机灵。

    四爷冲她笑,一面笑一边吃着小碗里的玉子豆腐。

    一夜无话。

    早上,他四点就醒了。看一旁的素素还在睡,就放轻手脚慢慢起来。

    前一段他熬得太厉害了,素素一直盯着他,天天在屋里坐着却瘦了一圈。他才发觉她担心成这样。先帝已经入陵,他这个月就放松了点,早上多睡了一个小时。

    外屋已经点起了灯,苏培盛等人悄无声息的侍候他洗漱更衣。

    用过早膳后,四爷一边漱口,一边淡淡道:“让赵全保过来回话。”

    苏培盛赶紧去了。

    赵全保很快来了,跪下后四爷就没叫起,坐在上首问他:“说吧。”

    素素想瞒着他,不让他操心的心意他都明白。只是苏培盛敢在他用膳时过来打岔,就说明赵全保肯定是遇上事了,而且是需要告诉他的事。

    份例放下去,东六宫那群‘妃母’们只怕无法安枕了。

    四爷冷笑。她们都是在宫里住了一辈子的人精子,什么不明白?份例里已经有他的意思在里头了。

    会升位的,份例已经往上提了。不会升位的,就还是原样未变。

    宜、惠、荣三位妃母……此时大概都气炸了吧……

    都风光半辈子了,也该叫她们知道,这头顶的天,早就变了。

    赵全保其实并没有受到怎么样的冷遇。只是在宜妃住的景仁宫吃了闭门羹而已。在别的地方都叫他进去说话了,还有大太监坐陪。就在景仁宫那边是只叫个小太监出来说了两句话,道知道了就让他走了,连门都没进。

    他深知主子的意思,说得越发的轻描淡写。但不管他怎么掩饰‘奴才去的急,事先没言语一声,那边恐是没有准备’,‘奴才还要去别的宫里走,没敢多留,于是只在门口说了说’。

    四爷还是听得脸色渐渐不好看了。

    赵全保跪在地上冷汗簌簌,还不敢擦。

    四爷听完起身去前殿,临走前交待道:“到了你主子跟前就不必多说了,省得她操心。”

    “奴才遵命。”赵全保立刻应道。

    早上,李薇起来后用膳时想起来了,就叫玉瓶把赵全保喊来。

    “你昨天去遇上事了?”她问。

    “哪儿有事?”赵全保笑得极得意,“奴才过去不知道多风光呢。”

    李薇松了口气,果然是苏培盛混蛋了一把。

    “你没仗势欺人吧?”她故意这么问。

    “奴才哪里敢呢?”赵全保笑着说,“奴才还去看了看您特意提的那几位庶妃娘娘呢,都说您好呢。”

    “我倒不盼着她们说我好。”李薇苦笑,“能少骂两句就行了。”

    赵全保赶紧给玉瓶使眼色,玉瓶上前轻声道:“主子您想多了,在您这个位子上,骂得总是比赞的要多,就是德妃娘娘,不也不少人说她的是非吗?”

    她心知最近主子对德妃极为推崇,干脆大胆拿她做比。

    李薇还真被安慰到了,想想也是。德妃过得比人家好就行了,说说不疼不痒的。

    她道:“也是,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管不着。”

    想着她该起来了,奉命回来看一眼的苏培盛刚好听到这一句,进来笑着问好:“给李主子请安,万岁叫奴才来瞧您起来了没?”

    “起来了,谢万岁掂记着。”李薇犹豫了下,还是没有问苏培盛昨天的事。他毕竟是四爷的奴才,就算他起坏心眼,她最好也别越过四爷教训他。

    只是为这个特意跟四爷告状也不合适,那就只能这么忍了。

    苏培盛察觉到李主子那一点点的不快,不过也没往心上放。李主子盯着万岁的身体安康,他也是在为万岁尽忠。万岁都没意见,李主子的小小不快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他回去还是把李主子那句话学了。

    四爷笑着复述:“‘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管不着’?”有意思,素素她是打不过就不打了,比不过就不比了,这管不着,她也懒得再管。

    这份自在疏阔实在叫人羡慕啊。

第306章 登基琐事

    阿哥所里,弘晖正在书房里临字帖。**********请到w~w~w..c~o~m看最新章节******他的太监悄悄进来,给在旁边侍候的太监一个眼色,那人冲他挤眉弄眼摇摇头,他赶紧放轻脚步绕开弘晖往里走。

    侍候在书桌边的见弘晖好像没发现,不由得松了口气。

    五十张大字写完,弘晖站直身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十分认真的洗笔、挂笔,收拾桌上练字的东西。

    ——书桌上的一切活儿都应该自己来做,不能交给太监或丫头。

    这是阿玛从小教他的。当时他刚刚跟着阿玛一起读书,每天还回额娘那边去睡觉。虽然在额娘那里奶娘和嬷嬷都会替他收拾书桌,但他一直记得阿玛的教导。在额娘那里的事他都悄悄的瞒下来了,在阿玛那里时他就会自己做。

    等他进宫后才发现堂兄弟全都是自己做的,三伯家的弘晟连纸都是自己挑、自己裁的,见他们都让伴读去做还笑话他们。

    “你自己写的字,能用什么样的纸只有自己知道,让他们做还有什么趣儿啊!”弘晟鄙视他们道。

    想起以前,弘晖不由得轻轻笑了下。

    一边侍候的太监见他心情仿佛很好,马上过来侍候:“大阿哥,写了这么久的字累不累啊?要不要上点茶和点心?”

    “不急,让庄同路过来,我有话要问他。”他道。

    刚才躲过去的庄同路出来,侍候在屋里的太监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庄同路不免提起了心。他小心翼翼的站到弘晖面前,打了个千儿:“爷。”

    弘晖平静的问他:“你不是去领银子了吗?领回来了吗?”

    “领回来了,领回来了。”庄同路忙道,转身就去把支取份例的对牌双手捧上来。

    凭这对牌就能支领未来一年内弘晖所有的吃穿用度。

    对牌五寸长,一寸宽,金混铜制成,托在手里沉甸甸,黄澄澄。

    弘晖接过来看了看就放下了,继续问庄同路:“你去了人家给交待了什么?”

    庄同路道:“说明天会来给主子量身裁衣。”

    弘晖听完只是嗯了一声,庄同路不安的等了半天,听上头的阿哥说了句:“下去吧,我静一静。”

    旁边侍候的那个就赶紧拉着庄同路下去了。

    两人避到一边的角房里,庄同路才一屁|股坐下,提起旁边的茶壶倒了一碗冷茶,一口气喝下去,长出一口气道:“我的娘啊,可把我吓坏了。”

    那个太监又给他倒了一杯,看他喝完第二杯,好奇的凑上去问:“哥哥,你出去碰没碰到二阿哥的人?”

    庄同路白了他一眼,也凑过去小声说:“没碰到。估计人家直接从自己额娘手里拿了。”

    那个太监拍了他一巴掌:“怎么说话呢?你怎么着也要称呼一声永寿宫娘娘。”

    庄同路没好气的打开他的手:“你怎么不叫我喊她翊坤宫娘娘,东五间娘娘,养心殿娘娘啊?干脆叫她三宫娘娘好了。”

    那个太监喷的就笑了,两个太监头碰头痛快笑了一场,完了齐齐叹了口气。

    屋里安静下来。半天,庄同路才叹道:“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那个太监小声说:“等咱们娘娘进来……就该好点了吧?”

    庄同路摇摇头,他以前也这么想来着,可这几天看得事,越看越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啊。

    “难说啊……”他冲东边比了一下,“那位,如今可是就差把凤印揣怀里了。人家现在干的不就是……啊,不就是咱们娘娘的活儿吗?”

    那个太监不是很有底气的反驳:“那不是……咱们娘娘不一样,那要那什么,哦,那要从乾清门抬进来。万岁还没登基,不发旨就能叫进来的那都是小的,你见过大的不上花轿就去夫家家里帮着管家的?”

    庄同路紧紧皱着眉说:“……你说的有点道理。”

    那个太监顿时神情放松了:“是吧?”

    “可要是人家不跟你讲道理呢?”庄同路挺高明的反将道。

    那太监,顿时就卡壳了。

    养心殿,东五间里,李薇正在验看嫔、贵人的吉服,还有弘晖等几个阿哥的,额尔赫三个女孩的。

    以及将要领进宫来的皇后养女。

    嫔和贵人的她匆匆看过点了头就行了。弘晖他们的,她先问万岁看过没?说他看过了,她这边也直接点头用印了。

    她现在用的不是凤印,也不是贵妃印,而是四爷的小印。

    御玺没登基不能用,雍亲王印现在用着不合适,四爷就给了她一枚他的私印,上面花里胡哨刻的很美但看不懂。

    最近不管是修葺西六宫还是发份例,行印用的都是这个。

    额尔赫几个女孩的她倒是都仔细看了看,不过她们三人的吉服反倒不能跟将要进宫的养女们比。因为四爷给她们准备的全都是和硕公主吉服。

    “先把她们给封了,也能安安人心。”他道。

    她的理解就是朕把你们的女儿要进宫来养,放心绝不亏待她们,这就把公主封了云云。

    不过,她想这种做法也不会让诚郡王他们多感激。

    先帝停灵的那二十七天是真难熬,好像过得永无尽头。可四爷登基前的这半个月却快得离谱,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四爷登基的前一天去奉先殿了,一直跪到了礼部尚书、李光地、隆科多领率百官和宗室一起去奉先殿跪请皇上登基。

    李薇就算只听转述都觉得那场面一定非常感人……

    虽说四爷这苦肉计有邀名的嫌疑,但他是实实在在的去跪了一天一夜的。而且去之前特意焚香沐浴不吃饭,她听他说要去奉先殿,她还想就是去磕个头念一个时辰的经神马的,结果,他在那里饿着肚子跪了一天一夜。

    这绝对是下了血本的。要是个其他人,估计还能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起来活动活动,或者偷偷喝两口水,但四爷,那绝对就是实实在在的,一点花活儿都不会玩。

    你说,这人这么自虐是图什么?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精神洁癖了,他是在拿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李薇倒不觉得感动,就觉得他这么做傻过头了。

    她能理解,他是虽然我要名声,但我的所做所为是配得上的。我在严格要求你们的同时,我更加严格的要求自己。所以你们应该向我看齐。

    但更多的是肯定不会理解他这么曲折的表达的。

    李光地和隆科多他们肯配合他去演这一场戏,就是因为他们认为哈哈哈我们都看穿了,放心大家全配合的。

    如果四爷这时再说我是认真的,他们都会说哈哈哈别开玩笑了,我们都看出来了。

    四爷发怒你们怎么不向我看齐!他们会继续哈哈哈。

    等他们发现四爷是认真的,会用看豆b的眼神看他:你是在逗我?

    四爷觉得他们不能理解他的苦心,他们也觉得四爷拿错剧本瞎认真。

    李薇挺替四爷难过的,她觉得他是特别入戏的一个人。现在他就打算做一个特别好的皇帝,然后他全身心的投入后,认为他也可得到一群特别好的臣子。

    明明以前先帝在时还会妥协,现在没先帝了,他也不打算再跟任何人妥协了。

    这段时间他准备好的恩旨,等着一登基就宣布的。可她却办法不替他担心,总觉得那些恩旨一宣出去,引来的争议绝不是一点两点的。

    可他却正踌躇满志的打算大干一场!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然后登基登了一天。

    李薇没资格去前头看,不过他叫王朝卿带着几个小太监来回传话,大概是以为她也很期待这一刻,不能去太可惜,所以叫人学给她听。

    于是,她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太和殿,进了乾清宫,祭了太庙,众臣三跪九叩,他发表就职演讲(讲了一天)。完。

    然后就是批量的发旨。

    她就知道这传旨的太监是不停的往外跑,一些重要的旨还不能叫太监去,要有礼部官员和大学士去宣读。

    第一批(咱论批)是太后晋太皇太后,德妃晋皇太后,孝懿皇后累加谥孝懿仁。

    李薇听王朝卿说的时候,也听到东六宫那边敲锣打鼓的热闹劲。

    余下,佟贵妃尊皇考皇贵妃,成嫔戴佳氏尊皇考成妃,庶妃博尔济奇特氏尊宣妃,庶妃王氏尊皇考密妃,庶妃石氏尊皇考静妃,敏妃章佳氏追尊敬敏皇贵妃。余下略。

    第二批,福晋乌拉那拉氏封皇后。李薇封贵妃。余下略。

    四爷的所有儿子都没封,养女里,诚郡王大格格封和硕端惠公主,五爷二格格封和硕端静公主,七爷大格格封和硕端仪公主,九爷大格格封和硕端恪公主。

    然后公主们三天内就必须进宫了。

    再往下四爷的兄弟中,李薇觉得尴尬的只有两个,一是追封皇六弟胤祚为纯亲王,十三爷封怡亲王。二是十四爷封了个贝子……

    这打脸打得太厉害了……

    当时四爷正拿着一封折子问她哪个字好,她问清楚是给早夭的六阿哥胤祚的,就指着‘纯’说这个好。

    他就圈了这个,正好说起来了,她就顺口问了句十三爷和十四爷怎么封?

    他很平淡的说:“十三这些年吃苦了,封个亲王安抚一二。十四的性子还不定,朕本想这次不封他,可想未免叫他太没脸了,就封了个贝子。”

    李薇:“……”您这封了还不如不封呢。她都能想到十四爷跳着骂‘你打发要饭的呢!’。

    可看四爷坚定认真的神情,就知道他是真的打算磨一磨十四爷的性子。

    以前十四爷冲他哥跳脚还好说,哥哥不好跟弟弟认真。可四爷现在是皇帝了。

    ……她默默给十四爷点了根蜡。

    礼部汉尚书张伯行亲自来给养心殿后给这位名声在外的‘李娘娘’宣完旨,李娘娘谢恩起身后,十分客气的冲他一福身:“有劳大人。”

    张伯行忙避开她的礼:“不敢当,不敢当。”然后就恭敬告退了。

    接了旨其实还不算完,因为接旨后还有个册封在等着她呢。就跟四爷接了遗诏后花了一个多月才真正登基,她这最多算是已经预约了贵妃的席位。而且要等皇后入宫后,才是她的册封礼。

    不过正名后,至少她算是能光明正大的出去了。

    把旨捧回去供在香案前,打听到四爷还在乾清宫跟百官继续开会。

    玉瓶难掩激动的过来说:“主子,您要不要……要不要去看看二格格?”

    李薇猜她原来肯定不是想说这个,不过今天这个样子可以理解。但她还真不能去看儿子女儿,虽然真的很想。

    她轻轻叹口气,叫玉瓶她们进来给她换衣服重新梳头。

    “主子这是……”玉瓶虽然不解,但干起活来手脚还是很利落的。

    李薇坐在梳妆台前说:“我去给太后请安。”

    应酬嘛,就是这么回事。她得封贵妃,不能这会儿就去给四爷谢恩,但也不能继续躲在养心殿了。

    她该出去让人看看了。

    德妃……太后那里现在肯定很多人。

    她要继续躲着,反而显得心虚了。四爷都替她把架子搭起来了,她上去唱一折又有什么难的?凭她自己的个性,是什么时候都不会这么高调的。偏偏四爷就爱让她高调点儿。

    以前在府里时她这宠妾的名声就是叫他给她嚷嚷起来的。

    她也尝过高调的好处,有很多事正因为她高调了,人家脑补多了,她就不用费事都被人贴上了‘不好惹’的标签,然后退避三舍了。

    这次虽然她还看不太明白,不过想着应该是冲着皇后去的?

    那她配合不就行了?

    宁寿宫里,乌雅氏正在小屋里重新梳妆,侍候她的方姑姑都发愁了,看着她肿成核桃的两只眼睛:“太后,您这样干脆别出去了吧。”

    乌雅氏努力睁大眼睛,淡淡道:“我必须去。不去她们怎么笑话我?”

    老四能记得追封胤祚,她实在是没想到。听到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怔住了,直到听到给孝懿的追尊后才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当时宜妃那几个明里劝她不要再为先帝伤心了,先帝看到她这样也不好受,暗里就说老四真是好儿子,不但记得她这个生母,养母也没忘呢。

    方姑姑眼睁睁看她换好衣服又出去了,心道娘娘这个脾气算是改不了了。人家要往她的痛处扎,她就要笑着叫人家扎,让那扎的人都怀疑是不是扎错地方了。回来再怎么痛都要背着人慢慢捂,当着人是一句疼都不肯喊的。

    她正要跟进去,外面一个宫女冲她招手。

    “李贵妃要来?”方姑姑怔了下。

    宫女问:“姑姑,怎么办?要不要给太后回一声?”

    方姑姑连忙说:“不用,就说太后这边方便。”说完就匆匆去前头了。

    留下后面的宫女不解的想,前面宜妃、惠妃都在,这怎么能叫方便?但这事不归她做主,既然方姑姑说方便,那就方便。一转头就出去递话了。

    等坐在殿上的乌雅氏听到通报说李贵妃到的时候,看了眼方姑姑就笑道:“哟,我媳妇来了,看你们还敢欺负我。”

    宜妃笑道:“看看,欺负了我们一辈子不算,还要叫你媳妇接着欺负我们!”

    说归说,下面几个陪坐的小妃嫔都起身了。

    成妃也想起身,被乌雅氏轻轻按了一把:“不要紧,都是自家孩子。”

    宜妃听到了就笑着说:“既然这样,那我也托大不起来了。”

    乌雅氏含笑白了她一眼:“谁叫你起来了?可别冤枉我。”跟着像开玩笑一样对坐在宜妃身边的小妃嫔们说:“都过来帮我按着她,省得她自己起来了再来骂我。”

    宜妃凤眼一扫,到底威势仍在,几个小妃嫔虽然都在笑,却没一个敢伸手去碰她一下。

    乌雅氏迎向宜妃得意含笑,还带着点怨恨的神情,不惧不怒,心道你这边敢欺负他的心尖子一下,看我家老四不活剥了你。

    李薇进来前还真没想到乌雅氏这里这么多人。

    而且就像摩西分开红海一样,她一走进来就像身上自带状态,面前的人全纷纷向后退,最后除了上座的太后,还有坐在太后身边的几个外,其他的妃嫔全都起身了。

    其中还有一个大肚子的。

    宁寿宫的全是先帝的妃嫔,这个大肚子的就是新上任的静妃石氏了。

    怎么说她都是小辈,李薇就赶紧上前给太后行礼,不等她拜下去,乌雅氏就赶紧道:“快扶着。”

    博尔济奇特氏,新任宣妃赶紧上来扶住她,不让她往下拜。

    李薇没想到她会在这里,浅浅一福。

    宣妃的汉文说得相当不错,语调轻缓温柔,她道:“太皇太后嫌太吵闹就叫我过来看看太后。”一边说一边把她往乌雅氏身边引。

    李薇就想这眼色也不是盖的啊。就那么对了个眼神,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成妃起身让座,亲热的拉着她往绣凳上按:“快挨着你婆婆坐,好好奉承奉承她,省得她这恶婆婆折腾你。”

    殿中顿时一片笑声。

    乌雅氏笑得前仰后合:“哎哟,那我可要做做恶婆婆了。媳妇,快给我端茶来。”

    方姑姑正好端着茶送上来,李薇就端正起身,接过茶递上去。

    乌雅氏也端正的接过来,一本正经的抿了几口,放下又笑了,对方姑姑说:“快把我的体已匣子拿上来,给她挑!”

    近看乌雅氏眼中还带红血丝,眼泡肿得像睡前喝了一升水。

    李薇就知道她这是哭过了。哭得还不轻。

    可这会儿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她都怀疑乌雅氏这是喝水喝多了,眼是砂子迷的。

    方姑姑真的抱上来一个长匣子,才要在李薇跟前打开,成妃一把合上,拿过来塞到李薇怀里说:“快拿着,都是你婆婆给你的。”

    宜妃也跟着凑趣道:“就是,都拿着,叫她心疼。”

    李薇看乌雅氏,她笑得脸通红,直叫方姑姑来给她揉胸口:“你们就是想叫我破财呢!”

    一趟宁寿宫走下来,她赚了一匣子宝贝。回来一看是个极漂亮古朴的白玉如意,长约一尺三寸有余,通体无暇。

    就算已经见过不少宝贝的她看到都怔了好几十秒,连话都忘了说。

    玉瓶连手都不敢往上放了。

    李薇合上匣子,这匣子看着毫不起眼,没想到里面装着这么个宝贝。但刚才细看这玉如意已经有些黯淡了,估计在德妃那里也是收在盒子里,没有拿出来过的。

    她叫来王朝卿,问:“万岁现在在哪里?”

    王朝卿答:“万岁在太和殿赐宴。”

    她一看时间,确实快六点了。想想今天实在是过得太混乱,好像一直很紧张,忙得脚不沾地,但现在回忆却什么也没做。

    玉瓶看主子脸色不好看,想着万岁一时半刻回不来,阿哥们好像也都在前头席上,就上前轻声说:“主子,不如叫二格格过来跟您一道用膳?”

    李薇犹豫了下,摇头:“让她们三个女孩一起吃吧。”

    叫来额尔赫,难免把她孤立在大格格和三格格之中了。要是她这会儿已经搬出养心殿了,把三个女孩都叫过来也无妨,这里却是不方便的。

    听王朝卿说现在外面传旨的天使还有呢,因为有的恩旨要接旨的人不在京城,不往京里宣就要出京宣旨了。

    她没滋没味的吃着晚膳,苏培盛却匆匆而来,一本正经的站在屋当中道:“赏贵妃,一品锅一道,燕菜一品锅一道,红扒熊掌一道,九层鸡塔一道。”

    李薇都没顾得上摆香案下跪接旨,苏培盛唱完名,后头人把赏的御菜端上来,他才笑着说:“娘娘别见怪,是万岁说的叫您不必下跪接旨。奴才还要去复命,奴才告退。”

    他就这么跑了,李薇只好叫人把御菜放到近处,四道大菜看着就喜人,她这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心道熊掌倒是吃得少啊,第一筷子就去挟这个,见下头还有红签:御膳房刘宝泉晋。

    原来是刘太监做的,那肯定不错。

    吃了几口,苏培盛又来了,身后又是跟了一串人。

    “赏贵妃,鹿筋扒海参一道,芙蓉干贝一道,蟹黄鱼肚一道,拔丝山药一道。”

    这一次再把菜端上来,玉瓶不得不撤掉了其中几个盘子。

    李薇先尝了一口鹿筋。

    一刻钟后,苏培盛再次来了。

    “赏贵妃,凤尾虾一道,溜蟹肉一道,四喜丸子一道,红烧三丝鱼翅一道。”

    ……

    李薇不得不叫人把菜都换到八仙桌上,炕桌上放不下了。

    晚上,四爷脸膛微红的进来,她赶紧起身侍候他更衣洗漱,他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她:“菜好吃吗?”

    “好吃,就是太多了,我没吃完,分给额尔赫她们了一些。”她道。

    “她们那边我也赏了。”他道,“今天有御宴,想着你们这边该吃不好了。”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一口气赏下这么多菜啊。

    不过,四爷就是这么周到的人啊。

    洗漱后,两人坐下说话。其实更多的是她听他说。他说兄弟们都很高兴,十三给他磕头时都哭了。

    李薇特别想问十四爷是个什么表情?

    她趁机道:“我去见额娘,额娘也哭了呢。”

    四爷脸上的笑收了一些,她以为这话说错了,跟着就看到他眼眶泛红,跟着就有水光,跟着,两行泪就这么滑下来了!

    李薇:=口=

    她直接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办了。

    四爷摇摇头,叹道:“六弟……六弟要是还在就好了……”说着叹了口气,她赶紧把手帕给他。

    他胡乱擦了把脸,她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听他继续说有多少人给他磕头,不过往下就都是招他烦的人了。都说看到敌人倒霉就可以笑了,他今天算是看了个够。

    呵呵,八爷是皇上抹的光头阿哥,他怎么可以违背先帝呢?

    呵呵,八、九、十,一个都没封。

    呵呵呵呵~

    听他这意思是要把八爷压到天荒地老了?

    他把玩着她的手说:“朕也不会一直压着他们,等过一段日子,叫朕看看他们的表现再说。”

    留校观察?

    他现在这么高兴,李薇就叫人把太后赏的那柄如意捧出来。她自觉跟太后没这么好,太后赏这么贵重的如意,更多的还是看他的面子。既然这样,不叫他知道就不好了。

    匣子一打开,四爷腾的一下就坐起来了。

    他把如意捧在手里,打量了几次后肯定道:“这是先帝的东西。朕在乾清宫见过。”

    那就是先帝赏给太后的?

    不得了啊。先帝想必也有十分喜欢太后的时候吧?

    从四爷给她不少东西来看,李薇这么猜,不由得坐直身去看那柄如意。

    四爷捧着看了一会儿,放回匣子里,说:“放回去吧。”

    然后他脸上的笑就不见了。

    李薇赶紧叫人把匣子捧走,知道自己肯定猜错了。太后这柄如意没让四爷高兴,反而叫他生气了。

    太后……你真是坑我坑上瘾了啊……

    李薇忍不住在心底骂太后没安好心眼。然后就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练字,念经,再回来睡觉。

    躺到床上后,他才把她拉到怀里,摸着她的背说:“朕不是生你的气。”

    他悠悠叹了声:“……朕记得在乾清宫的赏赐账册上看到过,那柄如意是赏给承乾宫贵妃了。”

    承乾宫贵妃?

    李薇一时以为是现在东六宫的佟皇贵妃,但马上反应过来是孝懿仁皇后。

    孝懿仁得的如意怎么会在太后那里?

    如果是赏赐,有账册可查,四爷都能记得乾清宫的,没理由不记得承乾宫的。

    私下赏的?

    她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一场发生在两个后宫女子之间的纠葛。

    宁寿宫东配殿,乌雅氏躺在床上。

    她想起当她刚刚从宫女子成为侍候先帝的贵人,住在承乾宫的佟贵妃叫人赏了她这柄如意。

    当时那个坐拥皇宠、高位,又是先帝母族的女子,就这么轻飘飘的用一柄如意来示意她。

    乌雅氏望着床帐顶。

    ……你当时那么风光,想得那么美,可你怎么没有熬过我呢?

    就像听到孝懿仁的死讯的那天一样,她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l3l4

第307章 公主

    (~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睡在他身边的李薇也是感觉到灯光才睁开眼睛,坐起来时他还说:“你睡吧。”

    她边打哈欠边说:“你这么早起来……”桌上的表说现在才三点四十,“有事?”

    四爷此时已经洗漱完毕在穿衣服编辫子了,他道:“先帝在畅春园时积下了不少奏折,这段日子朕也没顾上。”

    哦,她懂了。等于最近还要继续加班。

    她下来简单洗漱后坐下陪他用了顿早膳,送他去前殿了。

    这会儿一看才四点十分,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咧。

    可她能在东小院回床上补眠,能在圆明园继续回去睡,可在养心殿……总觉得不能这么颓废。所以当玉瓶问她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时,她摇头说不用,她们就去把床铺给收拾起来了。

    起来太早没事做,弘昤还在睡,她去角屋看过后就回来坐着发呆。

    她让玉瓶把翊坤宫的账册抱来,很快炕桌上就堆满了。倒不是说她没事做数钱玩,而是当了贵妃后,她也需要像四爷施恩大肆封赏一样,给所有认识不认识,至少有点关系和不能忽略的人赏东西。

    这样,她就必须对库房里的东西大概有个数。

    她不像四爷那么累,给梁九功、魏珠的东西都要自己亲自斟酌。大部分的一些没见过的诸如宗室里裕亲王福晋,七爷福晋,九爷福晋的礼单她都交给傅鼐的夫人马佳氏去处理了。

    马佳氏这个嬷嬷更近似于顾问或女官,跟玉瓶她们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下人有不同的分工。

    四爷刚开始提的时候她还觉得她未必需要马佳氏这么一个人,还打过把她供起来的主意。但当她真的来了之后,她才发现这么一个私人秘书还真不能少。

    她亲自处理的都是不能怠慢的。比如隆科多的如夫人李四儿……

    虽然她没资格进宫磕头,但听四爷的意思,貌似隆科多还暗示过李四儿希望能进宫给她请安,幸好从四爷那里就把这条路掐死了。

    她发现没有限制的欲|望真的会越来越膨胀。

    想到李四儿,她就觉得她应该以她为镜,不能最后变成她这样的人。

    隆科多一点都不限制她,而四爷好像也从来没有限制过她。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他们从心底小瞧女人,认为她们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小儿科?都是他们可以抬抬手就轻易能解决的?

    李薇想不透,四爷告诉她给李四儿赏些东西就行了,她就挑了一个镶东珠的顶针。要讨她的喜欢是很容易的事。李四儿这辈子唯一不可能得到的就是名位和身份,所以给她的最好的就是不合她身份的东西。

    比如东珠。

    隆科多可以私下拿东珠给她打弹弓玩,她都不可能明明白白的得到这样的赏赐。

    幸好,四爷的意思是跟隆科多‘舅舅’的关系是只论私情,不论公事。那她赏这东珠也是只论亲戚情面的。

    马佳氏看到抄录时有些迟疑,但也没有多话。

    她很满意,要是她忠言直谏说不该给李四儿有东珠的首饰,她要怎么解释?

    说她跟李四儿要好?

    别开玩笑,谁会愿意跟一个喜欢踩你、贬低你来刷满足感的朋友?

    ……说她怀疑四爷跟隆科多有私交,所以才示意她优容他的家眷?

    所以,在宫里有时要心甘情愿的当瞎子、聋子、哑巴。

    马佳氏不问,她就觉得她懂事又贴心。中午用膳时还特意赏了她两道菜。

    在宫里给亲信的人赏菜是一种提升对方地位的好办法。四爷在昨晚的御宴上连赏了她十二道菜,今天早上玉瓶就说赵全保去前头顺当多了。

    有时这种感觉是说不出来的。以前可能觉得养心殿就是规矩森严,今天突然就像倒了一瓶的润滑油一样,到处都畅通无阻。

    她本以为四爷让她进养心殿,已经够荣宠了。可是,爱宠与爱重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吧?

    这让她也爱上了赏菜这一手,不但赏了刚来没几天,可能还站不稳脚跟的马佳氏,还赏了远在南三所的额尔赫她们。

    虽然住得还算近,她几乎每天都去看她们一次。但宫里的环境还是跟府里不一样的,奴大欺主在这里简直就是常态。

    上午看过账册,下午她带着人去了翊坤宫。

    她需要让人把她圈好的要送人的礼物都一样样找出来亲自过目。这个是因为她以前听田氏说过一个笑话,这说的是三爷。

    据说,三爷曾经有一次想找一块好墨出来送人。这墨还是先帝赏他的,拿回来后一直没舍得用就收在库房里。然后等看库房的太监把这墨送来后,三爷掂在手上半天,总觉得这重量不大对。

    可看来看去好像都没问题?

    他就先把这墨放在身边,暂时没送人。

    后来是他的伴读陈梦雷拿着赏的时候看出来了,说里面已经叫人掏空了。把墨锭放在白面里滚,找到一条缝,沿缝把墨锭切开,发现里面被掏了花生那么大的一个洞。

    田氏说得都快笑死了,说完恨道:“天天稀罕他的那笔墨砚台,十几年前摸过的一块墨,再上手都能知道轻了,我天天在他眼前,他都不知道我轻了重了!”

    后续就是三爷把看库房的太监从上到下都打了一顿,不了了之。

    李薇听了之后跟四爷学了,她也是被这些要钱不要命的太监给吓住了。试想先帝赏给三爷的东西,还不是三爷不待见的,那是喜欢得舍不得用的,他们都敢捣鬼,那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她可不想照账册送人一根金钗,送到人家手里是根铜钗?

    还是先看一遍保险。

    正在这时,赵全保身后跟着陈福匆匆过来,她抬头一看就叫人先把东西收起来。

    赵全保道:“主子,万岁有口谕。”

    他退下,陈福上前把事情说了。李薇听愣了。

    昨天四爷登基后封了四个养女公主,虽然说是要她们三天内进宫,但四爷跟她私底下说只要今年颁金节前进宫就可以了。

    “毕竟是至亲骨肉,他们要是想在家多留几日,朕也是能宽容的。”他叹道。

    只要兄弟们上来求个情,他也没那么着急。

    但陈福说今天诚郡王就来了,他却是来送女入宫的。

    不是求情让四爷宽限几日,让女儿在家多住几天,而是今天就送进来了。

    四爷说一会儿端惠公主来翊坤宫磕头。

    皇后不在宫里,确实是只有她了。

    李薇应了,对陈福道:“让万岁放心,一会儿我会把额尔赫她们叫来,让她们姐妹们亲近亲近。”

    陈福走后,她让人先把账册什么的都搬走,赶紧准备给端惠公主的礼物。

    玉瓶她们忙忙碌碌的,马佳氏建议道:“主子,公主刚进宫,想必什么都不太熟悉,咱们越是自自然然的,只怕她才能好受些。”

    李薇暗暗叹了口气,点头说:“是啊。”然后就叫人去喊额尔赫她们。

    这些公主说是养女,可谁不清楚她们进宫来就是替真正的‘公主’们去和亲的?在宫里住个三五年就要嫁出去了,日后生死福祸难料。

    这种情况下叫人家跟他们做一家人?这也太过分了。

    她只希望大家能和平友好的相处完这几年就行了。既然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她能尽力补偿,但如果她们怨恨他们,那她的补偿大概也只能停留在表面了。

    李薇确实考虑过抚蒙公主的事。

    就在十三爷的两个妹妹相继去世后,当时四爷能否登基还是个未知数,连她也不知道九龙夺嫡到底夺了几年,电视上万一演得不准呢?

    现在看是不准,年妃还没进府呢,四爷这边已经当皇帝了。

    当时她想起乾隆时,好像是公主和驸马在京设府邸,她就想哪怕真有那一天,额尔赫不幸被抚蒙了,她就想办法说动四爷,让额尔赫和驸马在京设府。

    大清把公主嫁到蒙古,目的就是拉拢和控制蒙古。既然这样,让公主和驸马住到京里,蒙古那边派官员代管。

    先帝肯定乐意。就是运作此事可能需要时间,蒙古毕竟不是傻子,把自己的族长或世子送到京城,再把部族交给皇上派来的人?

    然后,突然之间四爷就登基了,她想这下肯定没人能逼额尔赫去抚蒙了,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今天端惠公主进宫,她就又想起了此事。

    等有空就跟四爷提一提吧。万一能成,也算是积了一些功德,大清日后再嫁公主也不必再心惊胆战,抚蒙像送死一样了。

    过了一会儿,苏培盛亲自送着端惠公主进来了。

    李薇早就听人提过养女们的事,端惠公主是康熙四十年生人,今年只有十一岁。当苏培盛弯着腰扶着她跨过门槛进屋时,李薇真觉得自己像个恶人。

    端惠公主穿着和硕公主吉服,头戴朝冠,繁重的华服下是个幼小的女孩。

    她面容严肃,进来后冲她下跪磕头,口呼‘妃母’。

    这一板一眼的,叫看到小女孩就不自觉的拿出慈母态的李薇有些尴尬,不过想想她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当小孩子看了,额尔赫在她这么大已经开始察觉到府里的紧张气氛,把福晋当成假想敌了。

    端惠一定知道受封公主是什么意思,以及她将来要面对的命运。

    而阿玛这么快就送她进宫,如果李薇都觉得这太过分了,她的感受只会比她更深刻。

    李薇想了下,还是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轻声问她这一路进宫累不累?穿这么多热不热?

    端惠严肃又冷淡的说:“谢妃母关心,端惠不累,也不热。”

    她坐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

    李薇知道这种坐姿,她在非常紧张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像在福晋那里时,去永和宫和现在的宁寿宫时,她都是坐得非常直的。

    她摸了几下她的背,果然手下的肌肉都紧绷得像石头一样。

    她轻声问:“先把把衣服换下来吧,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在家里不用这么紧张。”

    端惠不为所动,李薇还是叫玉瓶把她带下去换衣服了。

    衣服是刚才去南三所拿的。四爷要封养女公主,她们的东西早就准备好都放在南三所了。端惠进去换衣服的时候,额尔赫三人到了。

    因为她事先提醒要她们都自然点儿,所以三人都是穿着平常衣服过来的。

    三人每个都给端惠带了小礼物,自己绣的手帕、香扇和装了香丸的荷包。李薇看过后说很好,然后嘱咐她们:“端惠今年才十一岁,是你们中间最小的一个。你们要做大姐姐,好好照顾她好吗?”

    三个女孩都点头,最小的扎喇芬说:“李额娘放心,我会陪她的。”

    就连最小的扎喇芬都清楚,曾经她们的命运都一样,现在端惠的到来就是代替她们的。

    所以她们对端惠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李薇让人上茶上点心,等了约有一刻钟,玉瓶才领着端惠出来。四个女孩彼此见过礼,李薇就放她们自己去熟悉了。想去御花园也可以,想在屋里玩也行。

    四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大格格宜尔哈就说她们想带端惠去看看她的屋子。

    李薇答应后,让她们晚上过来翊坤宫用晚膳。今天端惠刚来,于情于理都应该招待她一下。不过四爷不可能为她再开个小宴会,顶多等四个养女都到齐了再开一个。

    所以只能先这么着了。

    等女孩们都走了以后,玉瓶才跟她说,刚才端惠在里屋时有半天不肯换衣服,这才出来的迟了。

    “那后来呢?”李薇以为她是哭了,因为换好衣服出来后,端惠明显是洗过脸了,因为她不喜欢小女孩用粉,额尔赫现在都没养成用粉的习惯,所以玉瓶没给端惠扑粉,那双红肿的眼睛就遮不住了。

    “后来我们就给她把衣服换了,脱下来的时候她一直在掉泪。不过换好后她就不哭了,也不肯再看公主吉服和朝冠。”玉瓶当时还很着急,生怕端惠公主在翊坤宫哭的事给主子惹麻烦。

    李薇叹了口气,让玉瓶把端惠换下来的吉服等收拾好给她送去。

    “不用给她,交给她的嬷嬷吧。”她道。

    养女们进宫是可以带他们府里的人的,不过宫里也一早就给她们配齐了人手,到时看公主用着哪边习惯再行删减。

    下午,李薇一边在翊坤宫里继续看库房里的东西,一面不由自主的一直想着南三所里的女孩们。她频频走神,想端惠和额尔赫她们相处得好吗?会吵架吗?

    这样下去,不到五点她就迫不及待的把她们喊来了。

    看她们进来时的神情,仿佛相处得还不错。端惠一直跟在宜尔哈身边,连坐都跟她坐到一起。扎喇芬就跟额尔赫坐一块了。

    李薇叫人上了茶和点心,问她们都玩了什么?

    四个女孩互相看了看,端惠起身恭敬道:“回李额娘的话,姐姐们在帮儿臣整理行李呢。”

    李薇让她坐下,笑道:“有什么缺的少的,就去找你姐姐们。”

    让端惠来找她,那就是句空话。四个女孩都住在一起,正好能互相帮助。这一下午端惠看着就好多了,可见孩子们之间还是比较单纯的。

    李薇留她们用过晚膳才叫人送她们回去,临走前嘱咐三个女孩,让她们多照顾点端惠。如果端惠有时冲她们发脾气也不要介意。

    三个女孩都沉默了,然后全都默默点了点头。

    再怎么友好亲切,也掩盖不了下面的丑陋与现实。

    对三个女孩,她是教她们对端惠更宽容。而对三个女孩的嬷嬷们,她说的就是:“要小心照顾格格们,不管是吃的用的,都要当心。不管何时何地,你们都要跟在格格身边,不能放她们单独在一起。”

    嬷嬷们均肯定道:“娘娘放心,奴婢们都清楚。”

    交待完这些,李薇不免深深叹了口气。她一面可怜端惠,一面希望她能不要心怀怨恨,一面却知道这不可能,所以她还要提防端惠会伤害额尔赫她们。

    夜色渐深,玉瓶悄悄提醒她该回养心殿了。

    从翊坤宫回养心殿的一路上,她都想一定要把抚蒙公主在京开府的事给四爷说,这不止是为了安抚她的良心,更多的还是为了遏制抚蒙公主的婚姻悲剧。

    一回到东五间,玉盏就立刻迎上来小声说:“万岁已经回来了,正在更衣。”

    她赶紧进去,他站在屋当中伸直手臂让人脱衣服,一边还有人捧着漱口水和洗脸的铜盆。

    “回来了?”他刚才一直闭着眼睛,这会儿睁开冲她笑了下,“端惠怎么样?住得习惯吗?”

    “习惯,她们姐妹挺好的,一下子就玩到一起了。”她上前接过热手巾给他擦脸。

    他道:“朕自己来,你也去换衣服吧。”

    李薇看他现在才换衣服,问他:“万岁用过晚膳了吗?”

    四爷道:“跟张廷玉他们一起用过了。”说完看看她,突然又加了一句:“不如一会儿再用碗牛肉汤吧。”

    肯定跟大臣们一起用的很敷衍潦草。

    她拿他没办法,干起活儿来嫌吃饭浪费时间。

    她出去喊人准备牛肉汤,等她换好衣服出来,他已经喝上了,一手端碗,一手拿饽饽。可见也不是不饿,只是想不起来吃。

    两碗汤一个饽饽下肚,他的神情都显得慵懒了不少。靠在榻上让人给他捶腿捏脚,问她见着端惠觉得怎么样?

    一个小女孩而已。

    李薇想了想,道:“就是看她那么小,十分可怜……”说到这个,她就想起诚郡王干嘛这么着急把女儿送进来啊?

    她这么一问,四爷冷笑:“他?他是心虚害怕了。当年他说直郡王咒魇废太子,你还记得吧?这会儿是怕朕秋后算账了。”

    “确实是他诬告?”她好奇道。

    “诬告不诬告,不好说。现在也不会查这个。”他枕着手臂叹道,“他是怕朕拿这个理由来再把他的爵位降下来。”

    这些政治上的事她不懂,她就觉得:“因为这个,他就把端惠这么早送进来了?”

    这人还是人吗?

    四爷坐起一点,把她拉得近一点,笑着说:“你生什么气?这事也不是他一个人决定的。是他媳妇劝的。”

    三福晋?

    李薇仔细一回忆,道:“不对啊,端惠是她生的啊。”亲生的女儿,不是侧福晋或妾生的。

    而且,端惠前头还有个大格格死得早,可以说这是三福晋失去一个女儿后,生的第二个女儿。

    “她不但有女儿,还有儿子。”四爷平淡的说,喊:“苏培盛,去把桌上第三排第二本折子拿进来。”

    折子从苏培盛手里到她手里,四爷示意她翻开。

    “……”李薇看着手里的折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诚郡王要请封世子?”

    “是啊。他忠心不贰,儿子说进宫就进宫了,女儿也第一个送进宫来。这么忠心的好哥哥,好臣子,朕怎么忍心不允了他这道折子呢?”四爷冷笑道,把折子拿过来扔到桌上。

    李薇只觉得这整件事像一口恶心的痰,叫人看到就堵心。她仍能清晰的用理智来分辩清楚,三福晋的意思就是:为了让她的儿子弘晟能尽快封为世子,就牺牲了女儿。

    可能在她看来,这也不是牺牲。毕竟端惠已经封了公主,早进宫或晚进宫,不过是几天的时间而已。她既然束手无策,不如早早的把女儿送进来,好给儿子争取一些好处。

    但这仍然让她不舒服。她也是刽子手之一,是造成端惠的悲剧的推手之一。她没有资格来责备三福晋和诚郡王,但她还是觉得他们恶心到了极点。

    等她回神时,四爷正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他微笑着对她说:“瞧你气的,为了旁人的事,不值得。”

    她的背硬得像块铁板。

    她慢慢放松下来,伏在他怀里把公主和驸马在京设府,族里由皇上派人管理的主意说了。

    四爷慢慢嗯了声:“是个好主意。”就是太异想天开了。十年八年里是不必想了,要先把蒙古的兵都给拆得七七八八,把蒙古的王公们都给打服了,或者让他们彻底失去战意,不再像个战士一样思考,那才有可能。

    不然,他这边敢下这种圣旨,那边他们就敢联合起来变成第二个葛尔丹。

    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下:“这是你想的主意?”

    李薇点点头,说:“当时我想额尔赫要是被指婚去蒙古了,咱们就这么做。”

    他轻轻的拍着她,说:“放心,咱们的额尔赫不会抚蒙了。”

    是啊,取而代之的是别人家的女儿。

    更可悲的是,那些父母还有更多的考虑,也都一至决定牺牲他们的孩子。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四爷笑道:“给你说件好事吧。”

    李薇支起身,他道:“朕追封五妹妹为固伦公主了。”

    五妹妹是和硕温宪公主,在宫里养到二十岁,嫁到佟家后两年就死了。

    李薇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宫里养公主都会养得平平安安的,嫁出去时年纪也都大了。像她十三岁嫁四爷时还担心怀孩子难产的问题,公主们出嫁是十八、九,二十的不在少数。

    却偏偏没几个长寿的。

    这科学吗?

    追封温宪,这确实是好事。

    李薇道:“太后娘娘一定会高兴的,明天我就去给娘娘请安。”

    “嗯。”他道,“额驸也一并追封为固伦公主额驸了,朕会重用他。”

    李薇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在怀疑五公主的死因,这边四爷已经在表示会重用五公主的额驸。

    他的意思是让她明天去告诉太后。

    她不知道这是说明她太阴暗,还是四爷太天真(?)。

    最重要的是,四爷您确定太后知道这个会高兴?

    ……他不是故意想气太后吧?

    李薇总觉得,昨天那柄如意是太后在气四爷。

    人家登基当皇帝多高兴啊,你这兜头不说浇一桶冷水吧,至少也是个不和谐音符。

    所以今天这是一报还一报?

    追封公主,太后肯定会高兴的。但五公主早夭,额驸又是佟家的人。所以四爷这恩施到最后还是落到佟家头上了。

    ……

    她要是太后,估计在高兴之前会想先把这熊孩子给打一顿出出气。l3l4

第308章 圣恩

    (~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赵全保和玉瓶两人都在,盯着众人把翊坤宫布置成主子习惯的模样。

    “都小心点,可不能摔了。”赵全保看着他们打开箱子,把里头的一件件万岁特意给主子烧出来的瓷器取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圆如西瓜的花瓶叹道:“真是漂亮!”

    “别捧着看了,赶紧摆好,一会儿还要再擦一遍呢。”玉瓶过来催他。

    赵全保轻轻摆在一个配套的浅盘子里,叹道:“瞧咱主子……”后半截话被玉瓶给踹回去了。“你这人,嘴上怎么不把门?”玉瓶白了他一眼。

    扔下赵全保不理,她去书房看布置的怎么样了。主子的观音莲盆景年年都要拿去重植,观音莲长大了就不合适了,要重新换成小的。还有四爷赏的碗莲和金鱼,素馨花等等。

    还有主子的戏本子,整整摆了一个书架都是。

    看着丑时快过了,赵全保匆匆进来喊她:“今天先到这里吧,咱该回去了。”

    两人这才赶回养心殿。

    回去后,守在屋里的玉盏出来对他们摆摆手,两人知道万岁和主子都还没起来才松了口气。

    早上,李薇用过早膳后看玉瓶的眼袋都是青的,撵她回去睡觉:“昨晚上又熬夜了?说过多少次了不用这么着急。等我白天去翊坤宫时你们再整理不是也一样吗?”

    “怎么能一样?一开箱子到处都是土。”玉瓶道,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玉盏推着她出去:“行了,赶紧回去睡吧,这一会儿你都打了十几个哈欠了。”

    李薇让人不要喊她,由着她睡到自然醒。

    弘昤吃过奶换过尿布后正是有精神的时候,李薇抱着他由着他在腿上跳,跳得她胳膊都酸了,他还没跳累。

    她喊来奶娘把这小子给她们,“这小子可真有精神。”

    弘昤冲她欢乐的吐起了口水泡泡。

    “臭小子。”她笑道,昨天四爷抱他,他都把口水泡泡吐到‘万岁’的鼻子上了,还是喷上去的。喷完屋里奶娘太监宫女跪了一地,他还咯咯咯的笑。

    四爷哭笑不得,她忍笑拿着手帕掂起脚尖去给他擦,他把弘昤抱得远点,道:“小五真是比他几个哥哥都皮。”

    她把弘昤接过来,交给战战兢兢的奶娘。四爷这脸沾了口水,怎么着都要洗洗的。何况弘昤的口水还带着奶腥味。四爷虽然不嫌儿子,但叫他脸上挂着这个味儿,他也肯定不乐意。

    苏培盛连三赶四的从地上爬起来去备水,送来后四爷挽起袖子,她在旁边侍候着他。洗完他却不急着擦干,湿着两只手往弘昤那边去。

    ……他不会是想弹儿子吧?

    李薇一个箭步上去拿手巾强迫的把他两只手都擦干了。

    四爷笑道:“你以为我想干嘛?”

    她轻轻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想干嘛?我就知道你最近玩心特别重。跟整个人都变年轻了十岁一样。

    难得今天晚上他没有再去前殿加班,用过晚膳洗漱过后就在床上逗弘昤,拿个金铃在他头顶上摇来摇去的,金铃叮当叮当的响,逗着弘昤伸手够,翻身够,就是不给他。

    平时这种‘你要金铃我不给’的游戏都是她跟儿子玩,今天他倒挺有兴致。

    李薇坐在另一边打着络子,看这老子逗儿子。

    结果他还真把弘昤给逗到眼皮打架瞌睡了,交给奶娘抱走后才意犹未尽的过来:“你在干什么?”

    闹够儿子又来闹她了吗?

    她把打好的几串铜钱络子给他看。昨天他给她拿了一匣子雍正新钱,全都是黄澄澄的新铜钱,说是京城宝源局新制出来的。

    四爷挺得意,特意拿给她看,说这钱铜五铅五,字是他挑的,模子都由他看过才能用,务必要‘尽善尽美’。

    新铜钱确实很漂亮,像后世的一元硬币大小,外圆内方,一面是雍正通宝,另一面是满文。

    李薇就拿十枚一串,用四根红丝绳串起结成长络,头尾都打上如意结,尾部结两条穗子。为了好玩,她还串了二十枚的和三十枚的,还想串个一百枚的超大的挂在屋里。

    四爷看到一边的箩筐时她已经编了不少了,高兴的拿起来看,笑道:“你编这么多干什么?”

    “过年的时候跟孩子们玩骰子时用嘛。”她道。玩金豆子是够豪了,可她还是觉得铜钱更像钱,更有感觉。

    “你喜欢,朕就叫人给你抬一箱过来!”四爷这么说。

    第二天他就带了几串走,说要拿去赏人。

    其实她能理解他是想找小伙伴显摆的心情。给她看过后,还想给傅敏啊,顾俨啊,戴铎啊,十三爷、十四爷啊等等。

    让奶娘把弘昤放到床上,让他在床里尽情的滚,奶娘们在一边看着。她则继续准备赏赐的事。

    玉盏帮她和马佳氏找库房账册和历年来给她送礼的礼单原件,马佳氏负责核实名单,她来根据名单和送礼的礼单,确定这次应该给对方多重的礼物。

    有时定下了还要推翻,因为常常发生确定下来了,再发现跟这位夫人同品级的另一个人的礼物轻了几分或重了几分,那两人就必须一样,不能厚此薄彼。

    要么,她就要回忆起这人跟四爷或她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在里头。那就要翻她曾经收过的礼单名细了。

    在她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从心底里理解为什么四爷会因为赏赐的事加了二十七天的班。就现在他好像还没理清,登基后还时不时的有恩旨颁出。

    忙了一早上,到中午时她揉着脖子说:“都去歇歇吧,下午接着干。”

    马佳氏笑道:“奴婢不累,那这些奴婢再去看看。”说着就自己的抱着一摞子,叫两个宫女帮她抱着两摞出去了。

    李薇真是服气了,对玉盏说:“交待他们别让马嬷嬷干了,让她歇一会儿。”

    玉瓶刚好起来了,进来听到就说:“我这就去。”不等李薇喊她就扭头出去了。

    玉盏笑道:“那奴婢去前头看看万岁回不回来用膳吧?”

    李薇点点头,叫上人去屋里洗漱更衣。一上午下来,手上袖子上都有墨点溅上了,她还怕脸上也有,对着铜镜看不清就叫宫女们帮她看,都说没有才放了心。

    玉盏回来小声说:“万岁这会儿正跟十三爷和十四爷一起说话呢,说不定就要留膳。”

    李薇哦了声,想了下干脆去翊坤宫叫女孩们跟她一起吃。

    用过膳后,她跟端惠说一会儿下午要带她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

    “你进宫来也要叫太皇太后和太后看看,不用紧张,她们都是十分和气的人。”她道。

    端惠看着还是很紧张。

    李薇再三安慰都无效,只好先叫她跟额尔赫她们回去。

    她想着是不是能请荣太妃也去宁寿宫?有亲奶奶在场,端惠应该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叫玉瓶进来,她让她现在就跑一趟宁寿宫,问问看可不可行?就她所知,太后只与宜太妃不合得厉害,跟惠太妃和荣太妃倒都还算普通。

    玉瓶迟疑,问她:“要不要先问问万岁?”

    李薇总觉得要是四爷,估计并不会乐见荣太妃去给端惠壮胆。昨天他忙了一天回来,他都记得叫苏培盛去问问端惠是不是住得惯。

    这份关心的代价就是他表现出了父亲的关心,自然不希望端惠还掂记以前的父母亲族。

    不过玉瓶说了,她也犹豫,就同意去问养心殿问四爷。

    赵全保跑了一趟,回来说没问成,四爷留了十三爷和十四爷用膳后还在继续说话。

    “他们来是有正事?”她问。

    赵全保打听过了,摇头说:“怡亲王和十四贝子是来送谢恩折子的。”

    哦,她明白了。四爷登基当日封了兄弟们后,十三和十四是当场谢恩了,但回去仍然需要写一个谢恩折。

    问不成四爷,玉瓶和赵全保都看她。

    “还是去问一声太后吧。”她道。

    要是太后不愿意在宁寿宫请荣太妃,她打算今晚回来问问四爷,能不能私底下带端惠去见荣太妃。人心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端惠一看就早熟,再不早熟经过这段时间的事,也会被逼得早熟了。一味要她感恩,不得思念旧亲是不可能的。堵不如疏,跟荣太妃见一面应该会好一些。

    玉瓶只好去了一趟宁寿宫,很快回来说太后说先见见端惠。

    “若是合适再请荣太妃过来说话。”玉瓶道,学完话她担心的说:“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李薇猜,这是先看端惠的心性?

    午时过半,猜着太后应该已经午睡起身念过经了,她就带着端惠过去了。

    端惠看着还是紧张,肩背绷直,走路时像腰里别了根铁棍子。

    宁寿宫一行还算顺利。太后——乌雅氏待端惠十分亲热和蔼,一见面就搂到怀里,还喂她吃糖。

    她喂了端惠一块花生糖,一块千层酥后就叫宫女带她下去玩了,这边叫热水来洗手。

    李薇上前侍候。

    乌雅氏一边洗手一边笑道:“不用担心,宫里的孩子都懂事懂得早。端惠人看着小,却是个明白事理的。你想的周到,只是我看见不见荣太妃都无所谓。”

    李薇也没想到端惠那么紧张,见了乌雅氏就放松了。她笑道:“是我想左了,还让人来问娘娘。”

    “无妨。”乌雅氏洗过后拿绵羊油来擦手,散发着桂花的香气。

    “在宫里做事是宁可事先想到周到些,也不能少想一步再来后悔。”她道,突然赞了她一句:“你这性子倒是不错。就是太多情了。”

    李薇脸上的笑就僵了下。

    多情?

    乌雅氏被她逗笑了,摆手说:“罢了,罢了,你能活这么大,又何必我这老太婆来教你呢?说不定老四就是看重你这个。”说完她轻轻叹了声。

    随份从时固然好,体贴周到也很好。是深思熟虑后这么做,还是凭从本心这样做粗看似乎并无差别,但有人就是图这份心意。

    至少她家的老四就是喜欢本心,不爱有人按规矩、身份对他好。这种好他不稀罕。

    乌雅氏陷入了沉思,回神时就见他家老四的贵妃尴尬的坐在那里,转念一想就知道是温宪的事。

    温宪……

    这是她唯一养大的女儿。从小养在太后那里,这个女儿从小就聪明,一举一动都恰恰好,对她好,对老四也好。在老六没了以后,她就指着温宪过了。

    老四……当时还是孝懿的儿子。

    先帝把她嫁到佟家,一面是佟家那个舜安颜十分合适,另一面就是以为这是为她和孝懿好。他把她的儿子给孝懿养,又把她的女儿嫁到孝懿家,既免了温宪抚蒙,又能让她与孝懿更加和睦。

    没想到……她这嫁到京里的孩子也没有活太久。

    想起以前,乌雅氏的神情就显得十分严肃沉重,这让李薇更不敢接话了。

    她看乌雅氏仿佛累极的靠在榻上,一手支额,旁边的方姑姑赶紧上前给她轻轻揉太阳穴。

    李薇感觉到方姑姑给她的暗示,起身告退了。

    果然乌雅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就趁机出来了,叫上在隔壁屋里跟宫女玩的端惠一起出了宁寿宫。

    在宫门口恰好遇上十四爷。

    两面走一对脸,十四爷只好过来给端惠请安(……),再冲她行礼。

    李薇还未行册封大典,就侧身避开他的礼,又还了半礼,道:“十四叔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吗?”

    十四的脸色很不好看,跟刚才殿中的太后仿佛如出一辙。

    他点头,李薇又福了一下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十四叔留步。”

    十四送了两步,目送他们出去,这边方姑姑接到消息匆匆出来,不等十四说话,方姑姑就说:“娘娘说这会儿不想见人,十四爷,您先回去吧。”

    十四怔了下,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方姑姑不为所动,他站了一会儿,只好道:“那我先回去了,劳烦姑姑替我给额娘请个安。”然后退后三步,跪下磕了个头,起身离开了。

    过了月华门,李薇叫人先把端惠送回去,她回了养心殿。

    刚才在宁寿宫见着十四爷,她猜四爷是不是回后面休息了。果然一进屋就看到他正在听陈福说话,看到她回来就冲她微笑了下。

    她浅浅福了下,回屋去换衣服,听到陈福话尾说:“……没进去,径直从神武门出宫了。”

    换好衣服出来四爷已经又回前殿去了。

    她只好问别人,玉盏说四爷两刻钟前就回来了,用过膳后还换了身衣服洗漱了一番。

    这是她回来晚了。

    李薇顿觉十分沮丧。

    马佳氏听说主子回来了,赶紧带着账册、礼单进来,却在看到主子的神色后叫人先把东西都放下,再给玉瓶使眼色。

    玉瓶过来轻声说:“主子要不要出去散一散?这些日子一直忙,也没好好轻松轻松了。”

    李薇也觉得好像是有很长时间没放松过了。

    听玉瓶这么一说,她来了兴致道:“那就去御花园转转吧。”

    这次回宫后,她还没去逛过御花园呢。

    玉瓶马上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御花园跟宁寿宫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她平常出门只会去宁寿宫,真的从来没往这边走过。

    从隆福门出来走了不远,过了体和殿,她看到了一个……怎么说呢?特别怀念的地方。

    储秀宫。

    李薇一下子就站住脚了,玉瓶等人也都跟着停下来,看她站在那里冲着储秀宫看。玉瓶说:“主子是想进去看看?”

    李薇愣了下,摇了摇头。不过她还是往那边走了两步。储秀宫只开了半扇门,从门口往里看也看不到一个人。

    但她的记忆复苏了。她沿着储秀宫这条路往前走,渐渐想起了当年那个宫女姐姐带着散步时走的路。

    对了,宫女姐姐还带她从翊坤宫和长春宫的后面走过,还告诉她那就是娘娘的宫殿。

    她一直没想起来。

    绕到储秀宫的后面,她又看到了当年她从神武门进来后,被小太监们带到的第一个地方。在那里她遇见了很多秀女和嬷嬷。

    当时她连头都不敢抬。

    她站在殿前看上头的殿名‘崇敬殿’。这后面就是她之前住的地方,后来才换到储秀宫里头的。

    “这是哪儿啊?”她问玉瓶。当时她可不敢问,从进来到出去一直都是稀里糊涂的。还想着出宫后一定要问问她的教引嬷嬷。

    结果进了阿哥所后就忘了。

    玉瓶道:“这是乾西二所。”

    “乾西二所……”她在嘴里念道。

    从储秀宫后面绕出去就能看到御花园了。然后她想起来了,当年她就是沿着这条路去了阿哥所。她一面回忆着当年跟着嬷嬷走的路,这么多年好像也有些不一样了。但当她看到阿哥所的围墙时,当年的感觉又回来了。

    晚上,四爷问她:“你今天去阿哥所了?”

    哪能过门不入?所以她趁机去看了看儿子们。她点点头,侍候他洗漱更衣。

    不过她原本不是去干这个的。

    四爷只觉得素素今天怪怪的,他洗脸时,她站在旁边递毛巾,一个劲的打量他的脸。给他更衣时,她又盯着他的胸膛和个头看,好像才发现他长得多高一样。

    李薇乍舌的想,没想到四爷比当年的他至少要高出一个头。

    她记得她刚进阿哥所时就比他低半头,现在两人之间差一个半头。考虑到她也在长高,所以还是他长得快?

    她比划了下,最后趁他去屏风后方便,靠墙站着让玉瓶拿眉笔在墙上画了一道,然后拿皮尺来量。

    古代是论尺,要换算成厘米,她记得一尺大概就是三十厘米左右。

    量下来玉瓶道:“五尺……五尺一分。”

    李薇算了下,一米五六、五五的样子。

    等四爷从屏风后出来,也被她拉过去靠墙一比,然后再量。

    四爷身高才六尺二分?

    古说七尺男儿,可她不觉得四爷矮啊。

    四爷这才搞清她在干什么,看她还在扳着手指算,让人把皮尺收起来笑道:“量朕有什么意思?明天把弘昐他们叫回来给你量。”

    李薇此时也算出来了,她就说四爷不低,换成厘米有一米八八呢。快一米九了。

    第二天,弘昐他们从上书房下课过来请安后,就被赶到后面来给她量身了。

    弘昐最高,一米八二。弘昀一米七八,弘时也有一米七五。

    除了弘昐外,弘昀和弘时都还是一张幼稚的小孩脸,却都长得高过了头。李薇只庆幸儿子们的身高没被她给拖垮。

    下午,在翊坤宫里,她又给四个女孩都量了一遍。

    大格格宜尔哈一米六一,额尔赫一米五九(……),扎喇芬一米五零。但额尔赫按年龄算已经十八了,她可能就是这个身高了。

    平常她都觉得女儿比她高一点点,宜尔哈是大姐比她高很正常,所以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看,可能女儿遗传了她的身高,剩下那一点是四爷给她拔高的。

    端惠虽然年纪最小,身高却并不输给姐姐们多少,她也是一米五零。

    不是她高,而是扎喇芬太低,她都十四了。

    不过女孩们只要穿上花盆底就看不出来了,花盆底最高有三寸的根呢。

    李薇穿上花盆底后,瞬间觉得海拔不一样了,好像整个人的气势也不同了。

    等晚上再见到四爷,她特意穿着花盆底到他面前溜了一圈,挺胸抬头跟他一比,感觉好像身高更相配了。

    他扶着她的腰说:“好好的,干嘛突然穿起了花盆底?”

    “大家都穿。”她道。现在她理解为什么宫里的娘娘们都爱穿花盆底了,当跟别人走一个对面的时候,身高通常能造成一种气势。

    她决定以后在宫里尽量都穿花盆底了。

    现在就在屋里多练练。

    四爷看着她在屋里来回转,穿着花盆底嗒嗒嗒的走,走起来十分轻快的感觉。他放下笔,上前将在屋里走得正欢的她打横抱起来,放到榻上说:“给你们主子把花盆底换下来。”

    玉瓶赶紧跪下给她脱鞋,玉盏则立刻送上一双软底绣鞋。

    换上绣鞋后,脚上顿时轻松极了,好像重新踩在平稳的大地上了一样。

    她不自觉松了口气,四爷在一旁说:“也不怕崴了脚脖子,朕在一边看着都替你担心。”

    晚上,两人在帐子里,他握着她的脚挨个揉过来,道:“穿花盆底走路,脚丫子不疼?”脚趾都红了。

    他揉得她脚心痒痒,一面往后缩一面说穿花盆底是嫌身高太低,想高一点。

    他压过来笑着说:“想高点还不容易?出门就叫肩舆,从在上头看谁能比你高。”

    “等等等等!”他双手乱摸,吓得她压低声音,“不行,不行!”

    “行。”他亲了亲她的脸,“朕用手……让朕亲亲……”

    ……

    之后,她看他用桌上的茶水洗了手,洗手水都倒到了马桶里。

    等他上来后,两人一时还睡不着,她说起了当年在储秀宫的事,还有她选秀的崇敬殿,住过的乾西二所,还说从御花园穿过时她还想是从这条路出宫。

    四爷笑了,说:“你真以为过了御花园可以出宫?”

    她当时真是那么想。一是选秀那几个月都是被圈在屋子里和院子里,出门就有宫女姐姐陪着,而且来回的路还都不太一样,房子宫殿看着却大同小异,另外小胡同特别多,拐角也多。

    然后,像大一点的公园或大学都有好几个门,所以她就以为来的时候进一道门,出宫是另一道门。

    直到被交到大嬷嬷手里时才明白事情有变。

    那时也轮不到她后悔什么的了。

    四爷叹了一声,搂着她拍了拍,听她说当时还以为能回家,就说:“等过一会儿时间,你想叫家人进来见见也可以。”

    进宫比进府还复杂,她摇摇头。等她看请宫里的形势再说吧。贸然轻率可能会给李家招祸。

    她在宫里跋扈就行了,李家不能跟着跋扈。她给李家挑的路线就是闷声发大财,越低调越好。

    所以目前,李家除了一个在外面当官的李文璧,也只有拜了傅敏为师的李檀。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她的弟弟们联姻都是找普通旗人,亲家里一个当官的都没有,连最小的弟弟成亲时,四爷已经被赏了圆明园了,娶的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旗人姑娘。

    四爷看她摇头,知道她谨慎也没有坚持。

    当年的素素是什么样?

    ……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当时他想的是可能很快就能出宫了,怎么跟太子学习办差,怎么让皇阿玛知道他已经长大了,可以把差事交给他了。

    他在回忆里翻捡,发现印象中最早的素素是刚生下额尔赫时,隔着屏风哭得鼻头泛红。他以为她有什么不好赶紧进去,却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

    当时她是因为什么哭?

    他也想不起来了。

    就记得她抱着被子靠在床头,额上还包着红巾,让她给哭歪了挂在耳边。梳好的发髻也滑到一侧肩头,水亮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满满的都是委屈。

    看到他以后就哭得更厉害了,好像见到额娘的小娃娃。知道有人撑腰,有人心疼,就拼命撒娇。

    当时他哭笑不得,抱着哄啊哄的,不知怎么哄的就把她哄住了。

    心想这么娇的一个女孩子就给他生孩子了,她自己还没长大呢。

    现在躺在他身边睡得正香的女人就是当年的女孩,其实她跟当年没什么不同。脸上的笑变少了,心里装的事多了。可还是会因为某一件小事就高兴起来,也不会因为什么事烦恼太久。

    ……怎么就过了这么多年呢?

    好像才一眨眼。

    他侧身看着她,看着她睡得一点心事都没有。

    他轻轻舒了口气,闭上眼。

    心里想着明天起来后急着要办的事,渐渐的也睡着了。

    ……

    凌晨两点,毓庆宫悄悄打开了门,一行人在侍卫的护送下匆匆出宫。

    宫门外,隆科多打着哈欠盯着来路,终于看到人了,赶紧让他们都上车。跟走在中间的胤礽撞上后,隆科多先打量他几眼,退后半步恭敬道:“理亲王,您请。”

    胤礽冲他客气的点点头,上了停在路边的青布骡车。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09章 皇后进宫

    养心殿里,四爷正在看钦天监送来的让他圈选的吉日。******$百+度+搜++小+说+网+看+最+新+章+节****

    毕竟要赶在颁金节前让皇后进宫,到时一家人一起出来亮相才好看。想到这个,他又记下一笔,还没进宫的三位养女公主都要催一催了。

    可眼下这几个吉日都不大好。他提着笔犹豫半晌,先圈了后面那个,注上小字‘贵妃宜’。

    素素宜土,大礼上要少那么几分,挑个好日子也算是补偿了。

    然后再在前头的日子里圈了一下,注‘皇后宜’。

    他合上折子,喊张廷玉:“送去给张伯行。”

    张廷玉恭敬接过,往礼部去了。

    数日后,雍亲王府门前热热闹闹的,几辆挂着宫牌的骡车一长溜停在府门外。前后都静街了,闲人哪怕站在远处看看热闹都会被驱赶。

    郭络罗氏的马车都到路口了,却进不去。随从去前头望了一眼,回来道:“主子,那边的路封了。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在那儿呢。”

    郭络罗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果然那边路口站着两排步军统领衙门的兵。

    ……八爷还在家等着她的消息呢。

    她咬咬牙,八爷往宫里递了两回请安折了,皇上都不叫进。她只好来找四嫂想想办法。八爷也没别的意思,现在皇上继位,他这个做臣子的想为皇上尽忠,总要把意思递到御前,至少容他去磕个头。

    “你去瞧瞧,看是怎么回事?”她道。

    随从小跑着过去,对着路口的步军统领衙门的人打拱作揖,掏银子塞好处,才能朝里头看了几眼。郭络罗氏一直等到他回来,忙问:“什么事啊?”要是不要紧,她就在这里等一等。

    随从抹汗道:“只怕是不成的,主子。那边停着好几辆宫里的车呢。”

    “宫里的车?”郭络罗氏怔道。

    “是,正在搬行李。怕是……怕是一时半刻完不了。”随从说。

    回程的路上郭络罗氏还在想,这是四嫂要进宫了?是今天?

    雍亲王府里,武氏回头看着她这住了多年的屋子,长长的出了口气。一边的玉露和玉指都喜上眉梢,小心翼翼扶着她往外走:“娘娘快些,外头车都等着呢。”

    路过钮钴禄氏的屋子时,她特意站了站脚。

    原本躲在屋里的钮钴禄氏只好在丫头们的簇拥下出来,对着武氏深深的一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她以为武氏今天肯定不会放过她的,谁料到武氏却亲自把她扶起来,冲她笑道:“妹妹何必这么客气?日后咱们还是一家的好姐妹。你我一个屋檐下的情份,我是到哪儿都不会忘了的。”

    钮钴禄氏脸红似火,全身的寒毛都乍起来了,再福道:“妾身以往不懂事,给娘娘添了许多烦恼,妾身有罪。”

    武氏大度一笑:“谈何有罪?我与你也没什么不同。你在这空屋子里住了多久,我只比你住得更久。”

    钮钴禄氏咬着唇。

    武氏不再跟她多说,道了句我先走了,就带着人出去了。

    看钮钴禄氏站着不动,桥香扶她道:“贵人,咱们进去吧。”

    大家都是独守空房的,她却成了嫔,她只是个贵人。

    钮钴禄氏头一次觉得心都灰了。好像她这时才看清楚,不说贵妃娘娘,在万岁眼里,她连武氏都比不过。

    武氏出了小院迟疑了下,还是先往正院去。果不其然在门口就叫丫头给拦下了。

    她道:“妾身是来给皇后娘娘磕头的。”

    庄嬷嬷匆匆出来,对她一福道:“奴婢见过宁嫔娘娘,皇后娘娘正在念经,这会儿怕是……”

    武氏忙道:“不敢打扰皇后娘娘,妾身在这里给娘娘磕头就行了。”说罢不等庄嬷嬷喊人去把垫子拿来,就在光秃秃的地上大礼参拜。

    庄嬷嬷送走武氏,回到屋里。

    元英正跪在佛前专心致志的念经。庄嬷嬷站了一会儿就退下去了。

    元英喃喃道:“……南无大悲观世音……”

    ……愿我早得越苦海……

    紫禁城,翊坤宫里,李薇正等着今天进宫的武氏等人。册封的吉日已经选定了,宫里现在正在忙这件事。因为四爷说要赶在颁金节前一切都要弄好,一下子时间就紧张起来了。

    她看着坐在她旁边的宜尔哈和扎喇芬:“要是坐累了就先出去散散,一会儿再进来就行。”

    宜尔哈就起身把还有些紧张的扎喇芬给带出去了。

    自从昨天听说宋氏她们要进宫了,额尔赫说扎喇芬就好像老是特意避开宜尔哈,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她悄悄问过后,原来是扎喇芬想见宋氏。而宜尔哈一直不希望她们再跟宋氏扯上关系。

    “大姐姐说,偶尔不经意的碰上可以。但她们绝不能主动跟人提说想见恪嫔娘娘。”额尔赫这么说。

    李薇就在今天把她们给叫来了。

    这就算是撞上见见了。她抬抬手的事,对扎喇芬和宋氏来说却不亚于登天之难。有时她就想,她这么一点小事,一点小事的积德,于人方便,说不定老天爷真的会看在她做好事的份上,给她一些福报呢?

    世路多艰,人力有限,只能祷告上天庇佑了。

    宋氏等人是一齐进宫的,李薇也是一齐叫进来见的。本来还想留个膳,说到一半张起麟匆匆而来,只在殿外一躬腰,她这边就赶紧端茶道:“你们一路辛苦了。”

    宋氏和武氏都赶紧起身告退,速速退了出去。

    出门时,张起麟就在殿外躬半身送行。等她们都走了,他才进来,不等李薇问就说:“万岁说今天事情少,想跟贵主儿一道用午膳呢。”

    李薇见着他就知道是四爷那边的事,起身道:“我这边也都好了,这就跟你回去。”

    张起麟忙说:“万岁那边还早呢,贵主儿不用急。”

    回到养心殿,刚巧跟四爷碰个正着。他牵着她的手进去,笑道:“听说是你去见宋氏她们了?”“是,她们刚进来忙乱的很,我就叫她们先回去收拾了。”她跟着他进去侍候他换衣服,“万岁要不要也见见?”

    “朕哪有工夫?你见了就行了。”他笑着瞥了她一眼。

    意思是:别装了。

    李薇心道她真没装,主要是论理应该过来给您磕个头的。

    四爷真的很会联想,遇上她说个什么事,他都能拐到她吃醋上头去。她没那么多醋好吃好吗?

    等两人从里屋出来,午膳已经摆上了。虽然现在刚刚十一点。但他说要用午膳,那就是午膳。而且他现在的作息完全是乱的。有时下午四点吃晚膳,晚上十点再加一顿。她都不知道他这么吃会不会有问题。

    用过膳看他要躺下休息,一时半刻不打算走的样子。她小声道:“万岁,叫太医来请个脉吧?”

    四爷下意识的睁眼想了想,道:“朕最近没熬夜,饭也都是按顿吃的啊。”

    苏培盛在下头听着,上面贵主儿又轻声劝:“就是看看,不是说三天请一回平安脉?”

    万岁讨价还价道:“三天……用不着,十天请一回就行了。”

    “这就差不多十天了。”贵主儿道。

    万岁认真扳手指算,说:“刚七天。”

    “四舍五入嘛。”

    苏培盛偷眼瞧,见贵主儿拿手指去勾万岁的袖子了,勾着勾着就滑到万岁的袖子里头。万岁手一动,握住了贵主儿的手。

    万岁笑道:“行了,行了,都依你。”说罢坐起来。

    苏培盛赶紧上去扶万岁,果然就听万岁道:“苏培盛,去把黄升叫来吧。”他领命而去,听万岁逗贵主儿,“这下可如意了?”

    李薇哄孩子一样哄他愿意看大夫了,听他表功赶紧上去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他就笑,拉着她的手要她坐下,说:“不用你来干这个,陪朕坐一会儿。”

    太医很快来了,切了脉背了一通医书,说四爷呢最近熬夜,又因为先帝是在盛夏崩的,四爷顶着暑热干活儿,有‘暑湿’,然后至胆胃郁热。再问四爷最近早起时有没有口苦?是不是到了饭点都不饿?过后也不想吃。

    李薇马上想起他最近起床时漱口总会多漱一会儿,还有,不是她提用膳,他回来了也很少说要什么东西吃。

    四爷听了确实有道理,又见旁边素素的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清了清喉咙,悄悄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别生气。

    “朕是有些口苦……黄太医开方子吧。”他道。

    等黄升去外头开方了,他转头对李薇笑:“不生气啊,朕没感觉有什么,一点都不难受。这不是开方子了吗?吃两剂药就好了。”

    能对他发火吗?能说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身体吗?

    不能。李薇默念柔能克刚一百遍,深呼吸温柔道:“万爷……胤禛,我知道你忙,这千头万绪的,你的脾气还是要做就做到最好,凡事都要尽善尽美。”

    四爷就点头,这话说到他心坎里了。他就是想做得特别好,好到叫所有人一看就没了话。

    “要不这么着,咱们每天都来列个表。叫行事历。详细到每一刻钟,然后按轻重缓急排个序。”李薇给他学,反正现代电视里总裁秘书都会特牛x的来一句:对不起您没有预约。然后主角再更牛x上前打脸:叫你们总裁亲自出来跟我说!

    重要的是,有行事历,她就先把什么时辰吃饭给他定好,到点就叫太监去提醒。

    可别小看这太监。进了养心殿她才知道,在府里是他一人独大,进宫后规矩可就多了。额尔赫和弘昐都说太监和嬷嬷都能管得着他们,特别是进宫后内务府新派来的嬷嬷和太监,个顶个的牛气,挂嘴边的就是‘格格/阿哥,您应该如何如何’,孩子们不应,他们会继续叨叨。

    弘时被管得最多,李薇听了后觉得还算有道理。比如不能只吃肉,不能只盯着一道菜吃等等。有效遏制了他的挑食。

    总之,他们就是有这个底气去管主子。

    四爷现在是太兴奋在抽疯,等他缓过劲来就会好了。而且只要养成习惯,他就会不自觉的去遵守。

    李薇继续给他说这行事历多好多方便,比如要开一个会,先定好议题,规定好开多长时间,比如半个时辰。参加会议的人有某几人需要发言,每人发言五分钟,两分钟说下他的论点,两分钟解释他是怎么想的,证实他的论点是有根据的,剩下一分钟由大家提问挑刺。

    四爷听着听着眼睛就发亮了!

    他就喜欢这么清楚明白的方法!

    “好,好。”他一个劲的赞道。

    “好吧?”李薇然后说,“咱们再把时间都算清楚,你什么时候吃饭啊,什么时候休息啊,什么时辰睡觉啊,等等。”

    四爷哑然,跟着就笑了,道:“你绕这么一大圈,还是为了这个啊。”

    不为这个我为什么啊?

    反正这主意好,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她就不信他能憋得住。而且不但他用,他还会让身边的人也用。

    黄太医开过方子,四爷看过后点了头,就照方抓药去了。他也不歇午觉了,起来就叫苏培盛拿纸笔,在炕桌上开始列行事历。

    李薇想说这行事历都是秘书安排的,不过想他现在正在兴头上,让他玩吧。

    四爷排过行事历(写了两张纸),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去前殿了。到六点他在前头用膳,还叫苏培盛回来跟她说‘朕在前头用了,照行事历上的时辰用的。你也用吧。’。

    李薇问过黄太医,叫苏培盛带过去一罐皮蛋瘦肉粥。皮蛋是碱性的,猪瘦肉增胃汁,正合他现在用。

    虽然这位一惯不喜欢在大米粥里乱放东西。每年的腊八粥都是只肯吃一口的。

    她本来想等他回来用,她陪他一块吃。现在只好叫苏培盛带过去了,发愁要是今天不吃,明天给他做皮蛋拌面,来个清炒瘦肉丝?黄瓜炒肉丝?芹菜炒肉丝?肉丝面?

    苏培盛出去一趟回来还带回一罐粥,四爷放下筷子道:“盛上来一碗。”他知道这一定是素素给的。想必是以为他会回去吃。

    苏培盛看过是什么粥,盛的时候就刻意只盛了一碗七分满。

    结果四爷接过去,虽然皱眉还是喝完了。喝完道:“再盛一碗。”

    他连喝三碗,跟喝药似的,喝完才继续拿起筷子吃饭。只是碗再小,三碗粥还是极占地方的。他又是习惯养身只吃七、八分饱的。等他放下筷子,殿内一起用膳的顾俨等人也都赶紧放筷子了。

    四爷笑道:“倒叫你们也跟着吃不好了,下回让你们下去吃,自在点。”

    顾俨等人都呵呵,戴铎刚才是看见那罐子是苏培盛从后面提进来的。后面住的是贵主儿,这东西是谁送的就不言而喻了。最让他想不到的是,万岁明显不大喜欢碗里的汤羹,但还是坚持连用三碗。

    这份爱重真是叫他瞠目结舌啊。

    三碗粥一泡尿就没了,酉时过半用的晚膳,不到亥时,四爷这肚子就有些饿了。

    他这段日子都是忙起来不知饥饱的,有时过了饭点很长时间都没感觉。难得肚子饿一回,他也感叹是黄升的药方开得好,还是素素那碗粥?

    肚子饿起来是有些折磨人的,四爷一时这思绪就接不上了,不得不放下笔道:“都出去散散吧,也忙了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了。”

    戴铎等人都是他不停,没人敢停。万岁都没说累呢,你能说累?一听这话纷纷起身,戴铎刚才用膳时吃得菜多,有点咸,下来就喝了不少水,肚子里正憋着一泡尿呢,于是头一个跑出去。

    四爷一怔,笑道:“真是……难不成朕连方便都不叫你们方便了?”

    顾俨打圆场:“适才看到仲益用了好几碗茶,怕是茶催的。”

    几人一通笑,四爷摆手:“都去,都去,一会儿再回来。”众人这才告退。

    四爷也起身,苏培盛看他往后面走,赶紧跟上。

    东五间里,李薇还没睡,正在编雍正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刚要起来四爷就进来了。

    他看她坐在榻上,身边一大串黄灿灿的雍正钱,一边说:“不用起来了。”一边过来看她在干什么。

    铜钱皆用红丝绳串起,五枚一个结,像麦穗一样中间结成一股,再一穗穗的编成一大股。

    四爷笑道:“你这是真要编一串一百枚的?”

    “好看吧?”她道,“回头挂墙上。”

    四爷摇头笑不说话,一百枚钱串起来挂墙上,什么钉子挂得住?难道往房梁上挂?

    只好他来给她想办法了,不然她巴巴的编出来了,挂不起来不是扫兴吗?

    “你这会儿回来是忙完了?”李薇很惊讶啊,看看表才十点,以前都是不到十二点看不到他的人的。

    四爷道:“就是回来看看你。”他坐下后,就着摆在炕桌上的点心吃了两块。

    李薇看着他,以前点心很少有主动吃的。她这里的花哨多,他不喜欢。

    她让人把新煮好的奶茶倒一杯来,看他一会儿就吃了几块了,道:“要不给你下碗拌面?”

    四爷摇摇头,几块点心就掂着了,道:“才用过膳,点心就够了。”

    点心有六种,他挑的是甜咸馅的花生酥和山楂乌梅馅的糯米糕。李薇看他只吃这两种,心道还是点心的品种不够丰富。主要是这位爷一般也不拿点心当回事,他是喜欢吃什么,能一口气喜欢好几年的。

    在府里有苏培盛照顾,养心殿那里大概不太方便?

    她以后要不要往那边送些点心?

    第二天,李薇闲了特意让赵全保去找刘宝泉,说‘想尝尝养心殿那边的点心’。然后送来的点心就叫她完全明白了。

    荷花酥、菊花酥、千层酥……

    为了最大的保持形状和口感,这些点心都是油炸的。四爷虽然不是一定不吃油炸,但摆出来一水的油炸,他就肯定没胃口了。

    像她爱吃的那种软绵绵的糯米糕就因为形状不好保持,御膳房的人怕送上去哪哪儿形状不美被问罪,所以是从来不送滴。

    那就她送吧。从她这边送,四爷总不会问她个点心形状不完整的欺君之罪。

    隔不几日,李薇就接到一份御制行事历。上书皇后某年月日,某日某刻由神武门进宫,她需要在某刻到某处接驾。

    问弘昐和额尔赫等人,也都拿到一份行事历,通知他们几时到什么地方等着迎接皇后。

    这东西是挺好的。李薇看着行事历上标注的时间,她到了以后大概等不了一刻钟就能见着皇后凤驾了。这样也省得她在那边站太久。

    但没等她准备好,四爷又紧接着下了道口谕,道皇后一路辛苦,他这边正事忙得抽不开身,就不在宫门外玩什么花哨了,让她直接进宫,贵妃等在长春宫拜见。

    这下连等的功夫都不用了。

    李薇直接在翊坤宫等着,听完礼炮声响过,又等了两刻钟才等到长春宫传过来话:皇后安顿好了,尔等可以前来拜见。

    拜见过程比她想得还要迅速:因为皇后还要去拜见万岁。所以没时间跟她们说太多。

    李薇到场后带着人进殿,拜完出来总共也没用完一刻钟。

    她前脚离开长春宫,后脚就看到皇后带着人匆匆去养心殿了。

    李薇回翊坤宫换衣服,想回养心殿又怕跟皇后走一个对脸。她让赵全保去看看,皇后拜完四爷没有。

    赵全保回来道:“皇后没进养心殿,就在外面大礼参拜后就回长春宫了。”余下的他也打听不出来了,不过他也不是白在养心殿混了这段日子的,凑近小声说:“奴才听说,是万岁太忙,顾不上见皇后。”

    忙是真忙,估计养心殿里现在还有一堆人呢。

    李薇想想他登基前都没停工一天,登基后第二天凌晨三点就去上班,这么说……不见皇后也不算特别出奇。

    就是想想她住在东五间,这样一来只怕皇后未必会相信这番话啊。

    李薇犹豫要不要这会儿先别回养心殿?

    正想着,张起麟过来道:“万岁叫奴才来瞧瞧,想着您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她突然就有种被四爷看穿的感觉。

    不过张起麟都来请了,她也只好现在就随他回养心殿去。

    养心殿前殿,张起麟回来复命,见万岁正跟人说话就站在一旁。

    四爷忙完手里的事,让他们这就去颁旨,回身正准备再拿一本折子,苏培盛悄悄过来说:“万岁爷,到用午膳的点儿了。”

    行事历上写着呢。

    四爷恍然,这才看了眼时间,放下手里的折子道:“这么快啊。”

    他起身离座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腰背肩臂都是僵的。殿上众人也都纷纷放下笔。

    他道:“都去用膳吧。”跟着摇头笑着说,“这行事历还真有意思。”

    说完让苏培盛把行事历拿过来看,今天上午事情办得极顺,午膳就多出一刻钟来。

    陪素素用吧,也看看弘昤。

    他这么想着就往后殿去。

    东五间里,李薇正在看着人收拾东西。皇后回长春宫后好像是立刻就把给各人的赏赐送来了,她是贵妃排在第一位。让她没想到的是,赏赐没送去翊坤宫,而是送到这里来了。

    四爷进来就看个正着,乌木的盒子上还有皇后长春宫的表记。

    他怔了下:“皇后赏的?”

    李薇以为他要看,就让人众人慢一步,结果他摆摆手说:“都收起来吧,说来接下来就是你的大事了,到那天要不要让你娘家人进来一趟?”

    “不用,让他们进来干什么?”进来磕头玩吗?

    四爷只是顺口一提,她没这意思就算了。主要是今天乌拉那拉家的人想进来,特意递了折子,他就准了。想着她要是也想,就一道准了。

    两人坐下用膳,他就看膳桌上有黄瓜炒肉丝,韭黄炒肉丝,木耳炒肉片。一连三盘都是炒猪瘦肉。

    “你啊……”四爷笑着去挟菜,道:“真是个急性子。什么事都是恨不能一下子就做好。”听太医说猪瘦肉好,就巴不得他吃的每一口都有猪瘦肉,最近膳桌上只怕都是各种菜配炒猪瘦肉。

    再看汤,冬瓜瘦肉汤。

    四爷吃两口想用汤就看到摆得特别显眼的这一盆。

    李薇看他拿汤碗正准备叫人,就看到他放下碗和筷子笑起来。

    刚才那句话也是没头没尾的。

    冬瓜汤有什么好笑的?

    那要么下一顿改成山药瘦肉汤?莲藕瘦肉汤?他不喝甜汤,不然雪梨瘦肉汤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给宋氏改个封号,恪

第310章 第 310 章

    (=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两人都是眼色灵活的人,万岁在皇后进宫后毫无表示,皇后去养心殿请安却连宣进去见一面都不肯,自然都知道皇后此时的心情必定不会太好。

    所以两人都没有废话,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表忠心。他们既然身家性命都挂在了长春宫里,那皇后就是他们的主子。天长日久的,皇后早晚会知道他们的好处。

    曹得意口齿灵便的把现在宫里的情势说了一遍。比如宜太妃和荣太妃是几时从西六宫搬到东六宫的?万岁每天几时从养心殿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西三所里的端惠公主几时进的宫?养心殿贵妃自端惠公主进宫后是怎么照顾的?

    这些都是元英不在宫里时发生的事,事后她也很难再打听出来。

    曹得意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仿佛这对他来说都是每日吃几顿饭这样的小事。

    元英很难不对曹得意印象深刻了,她特意看了这个年约四旬的太监总管一眼,记下他的名字:“曹得意,你很好。”

    曹得意轻声道:“替主子办差是奴才的本分。”

    然后就退下了。

    大姑姑刚才刻意退了一射之地,倒不是她畏惧曹得意,而是顾忌着立在皇后身边的庄嬷嬷。那副姿态一看就是宫里打熬出来的,想必是内务府出身。皇后是选秀出来的,又随万岁在宫外当了二十年的王府福晋,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信,倒叫庄嬷嬷这个内务府嬷嬷拔了头筹。

    大姑姑不愿直面其锋,她跟曹得意好歹也有这同掌一宫几十天的情份在,何况现在养心殿贵妃才是皇后的心腹大患。那简直就是万岁走到哪儿都要带身边的人物。听了些零星之语,万岁离了贵妃连饭都吃不香了。

    大姑姑刻意退避,轮到她出来说话也只是简单把西六宫的情形说一遍。像恪嫔和宁嫔住在长春宫的东西配殿,耿贵人等人都住在咸福宫和建福宫两宫中的小角房里。

    她说得简单,又没有惊人之语。元英听过就点了点头,叫庄嬷嬷给赏。

    殿中一时就静了下来。庄嬷嬷是习惯了,曹得意和大姑姑自然也不会在此时出声,站桩是打进宫起就练的基本功,随便从宫里拉出来一个小宫女小太监,能纹丝不动站上一天都不会僵的。不会站,怎么侍候主子?

    从府里搬来的落地大钟正一下下的走着,钟摆沉重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此时,外面溜门进来个宫女,习惯性的想往大姑姑这边来。大姑姑一个眼神,这宫女机灵的不动声色就拐了个弯,转到庄嬷嬷身后去了,小声伏耳几句,庄嬷嬷对元英说:“主子,万岁赐宴了。”

    曹得意和大姑姑立刻就去看皇后。

    元英坐直身道:“容我换身衣服,摆香案吧。”

    长春宫霎时就是一通忙乱。陈福就等在殿前,他来得突然,皇后一时没准备也不奇怪。通常都应该是他们这边来之前先通知,等到的时候香案等都该准备齐了,人也应该出来跪好了。

    主要是万岁今天用午膳早了点,等用到一半才想起来要给皇后赐宴,这才传话去御膳房。幸好菜什么的都是现成的,放上签子就能提走。

    等里头收拾好了,曹得意出来请陈福进去,连连哈腰道:“陈爷爷,您请。”

    陈福拱拱手,抬腿进去。曹得意紧紧跟在后头,对陈福算是服到家了。先帝那会儿身边就一个梁爷爷,后来魏珠这小子费了老鼻子劲才挤上去一条腿。结果就是太子回来就被锁进毓庆宫那回,御前跟出去的人都死了多少啊,陈福居然就这么跳出来了!

    他之前跟哪儿窝着呢?愣是没人知道啊!

    等先帝驾崩,新君继位。好家伙,陈福居然还在御前侍候!

    这句‘爷爷’曹得意算是叫得服气极了。陈爷爷要再不是爷爷,那就没人能当爷爷了。好家伙,整个紫禁城,他是这个!(拇指)

    陈福进去就见皇后不知是还没换下衣服,还是又穿好了出来,吉服朝冠一整套。

    他把菜名唱完,身后两队人把菜也都给摆上了。

    陈福告退,皇后谢恩后对他道了句辛苦,让曹得意送送他。

    出来后,陈福笑着对曹得意说:“你倒是个能干的,这么快就在主子跟前扎下了?”

    曹得意笑呵呵的:“奴才的本分嘛。”说着眼珠子一转,仿佛是送陈福出去,两人就这么慢腾腾的走一路说了一路。

    曹得意打听出来万岁都赏了几个人,当然他没这么问,他问的是跟陈福一块办这趟差的都有哪几位哥哥?

    不能探听御前的事不过是句空话,换个问法什么问不出来呢?

    何况这位陈爷爷尤其好说话,先帝那会儿都知道,陈爷爷耳根软,多求求他就行了,少有不应的。

    曹得意送走陈福回来,一面侍候皇后用膳,一面十分平常的说:“万岁就赏了您一整副席面,旁的只有西三所的端惠公主得了六道菜,恪嫔和宁嫔都是四道,几位贵人那里是两道。”

    元英面无表情的用膳,听了只是简单嗯了声。

    曹得意也仿佛没想邀功,侍候完主子见没什么吩咐就退下了。

    到了下午又是接连两道恩旨。一道是追封皇后其父为一等承恩公,一道是追封其母为多罗格格。

    皇后再次去养心殿谢恩,又是在外头磕的头。

    第二天,四爷起来后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的路上,苏培盛道:“万岁爷,后头有人上来了。”

    “去看看是谁?”他道,不过心里已经想到了。

    他脚下未停,苏培盛叫去瞧的人已经回来了,苏培盛过来说:“回万岁爷,是皇后。”他回完等了一会儿,想看看万岁叫不叫皇后上来,或者他们站住等等?

    “嗯。”四爷应了声,还是一样往前走。

    后头一直在撵,前面又没加快速度跟着跑,就在日精门前两拨人终于胜利会师了。

    “万岁金安。”元英拜下,身后的人哗啦一下全都跪倒了。

    头上的天还是黑的,只是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皮。

    四爷淡淡点头,苏培盛上前一步,长声喝道:“起!”

    元英起身后,这对大清朝最高贵的夫妇终于走到了一起。

    其余人都慢慢跟在后面。

    四爷问:“昨天你家里人来了?见着了?”

    元英道:“谢万岁恩典,乌拉那拉家上下都感念万岁的恩德。”

    “嗯。”四爷仿佛带了点笑模样,道:“对了,你家那个一等公,回头叫五格上道折子吧,这个一等公就让他袭了。”

    元英脚下一顿,不知是想开口推辞,还是想跪下谢恩,她只顿了这一下就马上跟上,轻轻说:“谢万岁。”

    之后这对夫妻再也没有说话,一直进了宁寿宫。

    等元英从宁寿宫回到长春宫没多久,大姑姑就匆匆进来道:“贵妃来给您请安了。”

    元英正在换衣服,闻言一怔。

    庄嬷嬷马上说:“贵妃是来……”

    大姑姑看了眼皇后,垂头道:“奴婢不知。”

    庄嬷嬷再对皇后:“主子,您看……”

    “请她进来吧。”元英在宁寿宫并没有坐多久,四爷给太后请过安就走了,她也是顶多坐了一刻就回来了。她却觉得十分累,本来是想读两卷经,休息一下。

    结果没想到李氏就来了。

    她也好奇她的来意。

    李薇来是送目前在她手里的宫中份例账册的。上回发过一次后,她深深的觉得这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果然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送过账册后她就闪人了,至于皇后接下来会怎么做她就不管了。

    回到翊坤宫后,她就老能听到长春宫那边的动静。不是她耳朵太尖,而是长春宫太热闹。

    “怎么回事?”听这个动静从上午听到下午,她实在是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人。

    赵全保还是一直盯着的,道:“东六宫的人来看皇后。”当然不是本人来,都是叫身边的心腹太监或宫女走这一趟。

    他说完,看了眼周围,玉瓶就带着人都下去了。

    他这才上前悄悄说:“今天早上,皇后跟万岁一块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了。”

    “一块?”李薇不是吃醋,她只是不记得四爷通知皇后了。两人一直在一起呢,何况这事他又不会故意瞒着她。

    最重要的是,感觉四爷不会特意想着叫皇后一道去请安给太后看,以表现他们夫妻和睦感情好。

    而且,太后也不是管闲事的人啊。

    赵全保这个消息是从他干爹那里得来的,至于路上是个什么情形不知道,反正万岁是和皇后一道进的宁寿宫。

    他也纳闷呢,早上明明是看着万岁一个人走的啊。那只能是路上遇上的,这也太巧了。

    李薇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想起一件跟宁寿宫和东六宫都有关系的事。

    “静太妃快生了吧?”她道。

    赵全保掐指一算,还真差不多了。

    而且很不巧的是快到颁金节了。宫里的人忙这新帝登基头一个大节都忙不过来,再说只要她肚子里这个平安落地就行。

    下午,长春宫就递过来两件事。一是颁金节,宫里要怎么办?她写了个节略,比如去宁寿宫给太后磕头啊(李薇记起来了!她以前每年都要去跪去磕头!),比如宫里如何庆祝啊。

    先帝那会儿是各府的爷们进后宫找额娘,头上又没皇后,在太后那里表过孝心就能回自己宫里过节了。

    今年,第一,有皇后了。所以去过宁寿宫后,理论上所有的宗室女眷都该由她来招待了。等于前头四爷开宴会,她在后头也要开宴会。

    第二,太妃们以前每年都在见见媳妇孙子孙女,今年是不是也该让见见?

    不管四爷是个什么意思,皇后是已经先求了情了,说天伦母子,万岁天恩,允诸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等可以进宫给太妃们磕头。

    另一件事就是这个静太妃石氏生孩子的事,她替静太妃求赐下太医。

    李薇是怎么知道这两件事的?是因为长春宫递到养心殿,四爷没空看就先转到她这里来了。

    李薇囧的无以复加。

    她大概明白四爷的意思,就类似总裁没空看文件,叫秘书看一遍,然后口头汇报。

    果然,四爷中午回来用过膳后,一边喝茶一边叫她‘把皇后折子上说的事说说吧’。

    她就一面囧着一面说了。

    四爷很快有了决定,静太妃那个这就赐下太医,马上就让苏培盛去传话。至于颁金节怎么安排,其实皇后的折子里想说的是长春宫不够大啊,要是想招待所有宗室女眷,那就只能在后宫里找个大地方了。

    后宫里哪里够大?要能放下所有的宗室女眷?

    坤宁宫。

    李薇颇有种高手过招,无声无息的意思。看似平常的折子里,说的却是坤宁宫的事。

    这个还是要从先帝那时说起。自从先帝的孝诚仁皇后在康熙十三年没了以后,那个宫就空下来了。虽然后面还有过两位皇后,但都没住过坤宁宫。

    所以,四爷给皇后选长春宫,而不让她住坤宁宫并不是没有缘故的。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这是李薇自己猜的。

    四爷已经表示不会住乾清宫了,作为对先帝的尊敬。所以,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会让皇后去住坤宁宫?

    他是标准的我没有,你们也要跟着我没有的人。

    皇后剑指坤宁,可以理解。就是……

    李薇想跟她说别想了,四爷不会答应的……

    第二件事,四爷有决定了。他说当天先去宁寿宫拜太皇太后和太后,然后‘皇后与贵妃可在宫中设小宴,款待一二亲近之人’。

    就是没有大宴,还是各宫小宴。至于太妃的事,对不起他忘了。

    他忘了,就是不必再提。

    他在皇后的折子上批了几句,让苏培盛把折子送回长春宫了。然后对她道:“下回再有这种折子,送来后你能批的都给批了吧。用你的那个印。”

    李薇几乎以为他说错了,试探道:“这……长春宫的折子……”

    让她来批?!

    四爷笑得极之平常,好像在说‘小事一桩嘛’。

    “朕那边可没时间天天来看这种折子,你放心,长春宫也没那么多折子要递,只是事情只怕是少不了。”

    他这么说。李薇初时还不信,结果第二天他的话就应验了。

    长春宫来问,说想接端仪、端静、端恪三位公主回宫。

    端惠被诚郡王送进宫后,剩下三家一起装起了傻。四爷也没立刻就让人进来。只是这两天他也在她面前提了两次,说想颁金节时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见人。

    这个一家人里肯定有四位公主在。

    皇后使人来请示,李薇想起离颁金节只剩下十多天了,就在张起麟过来问她时点头道:“可以。”

    话传回去,长春宫中午就把公主们都接回来了。后来端惠也被叫去了,下了上书房的弘晖等人也都去见了新妹妹们。

    晚上,四爷回来时也听说了,不过已经八点多了,他就只叫苏培盛去几位公主那里问一下,也是表示下他这个皇阿玛对她们的关心。

    他让李薇准备些礼物给公主们送去。

    “女孩子们,还是喜欢首饰和新衣服的多一些。只是现在还是国丧,不能太隆重。你看着赏几件玩物下去吧。”

    其实下午李薇就准备好了,打算明天送过去。听他这么说就把礼单拿来给他看。

    四爷果然把大半礼单都给改了,她早有心理准备,他一边说她一边重新抄录。抄完新的再给他看,他大概是出于补偿心理(到底从何而来啊?),给她和额尔赫也挑了几件,还说都从他的私库拿。

    顺便说一句,先帝的私库全归他了。

    理亲王出宫前,四爷特意从先帝的日常用品中选了一些赐给了他。

    不过剩下的还是十分可观的。

    四爷当即就叫苏培盛把【皇帝私库】的账册拿来了,丙字头的几本。从中极为豪爽的给四位公主一人选了一件,再给她和额尔赫也各挑了一件。

    最后,大概是她好奇的凑过去看账册(想看看皇帝都攒了什么好东西),他把账册往她那边让让,指着一行字道:“这个也给你吧,反正你睡觉喜欢抱东西。”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三尺长的竹夫人,夏天抱着取凉意用的。

    不过是碧玉的。

    一整块碧玉雕的三尺长的竹夫人。

    以前想买一块好点的吊坠都被懂行的损友说两万以下的不用看,不值得一买。

    把她打击的不轻……她不就是看了几本赌石的想碰碰运气嘛,万一撞上一个神器有超能力后发家了呢?被损友捶床狂笑,并用这个笑话笑了她半学期。

    看着这个竹夫人(虽然只是几行字而已),她突然有种姐现在爽了的感觉。

    这才叫低调奢华吧?这就不是切手指肚的一块挂在脖子上的,这就是一整块磨磨刻刻当东西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突然停电了,吓了我一跳,文档丢了一些,怕再停电就先更这么多,一会儿再补点

    ps:如果今晚没补就表示又停电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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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喝喝那些事。 反正清穿已经都穿成筛子了清穿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穿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穿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