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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密码1-10全集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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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密码1 战獒传说

    藏地密码1序

    比藏獒更加凶狠的动物是什么?

    通往圣地香巴拉的秘密通道是否就在布达拉宫的下面?

    在西藏的大量历史文献中隐藏着的那座帕巴拉神庙是否真实存在?

    为什么丛林中原始部落的祭祀方式与西藏某地的祭祀方式如此神似?

    隐藏在美洲密林深处的玛雅遗迹是否与遥远的西藏有着紧密的文化联系?

    苏联专家为什么在新中国成立之初组建一支特殊的专家团前后五次深入西藏?

    希特勒为什么曾于1938年和1943年两次下令,派他的最佳助手希姆莱亲自组建两只探险队深入西藏?

    西藏到底向我们隐瞒了什么?

    那是一个西藏已经沦为全世界的旅游胜地却依旧守口如瓶的秘密。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1战獒传说第一章从一张照片说起

    藏地密码1战獒传说第一章从一张照片说起

    卓木强巴,一米八七的个头,真正的虎背熊腰,大块头,倒披发,一脸古铜色,身体无处不彰显出藏不住的彪悍。但是平日里,他是一个很和蔼的人,西装笔挺,一副小方框无边眼镜,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有人称呼他卓总,也有人称呼他教授,真正亲近的朋友,管他叫强巴。

    卓姆强巴,藏,四十二岁,天狮名犬驯养基地公司总裁,也是复旦大学生物系客坐教授,主讲世界名犬。强巴生长在一个叫达娃奴措的小村,那是深入藏原腹地,最接近无人区的地方,他的名字,原意是能战胜大海的人。他没有让他的父母失望,如今已是拥有千万资产的公司老总,也是著名大学的教授,可谓名利俱盛,让他起家的资本,不是别的,是犬。

    美国,宾夕乏力亚州。

    “几千年来,全世界所公认的,体形最庞大,性格最凶猛的,叫獒。那是我们藏区特产,它们已经存在几千万年了,约在两千年前流传到希腊,后到罗马帝国,又由东欧的斯拉夫族人传到欧洲各国,至今世界名犬的体内还保留着藏獒的遗传基因——

    在拉萨,乃至整个藏区最高贵的狗应属藏獒……”卓木强巴站在华丽的演讲台上侃侃而谈,向来参观的来宾叙述着藏獒的历史由来。

    这是由他们公司出资组织的,一次世界级獒犬大赛的开幕式,一方面可以向更多的媒体宣传藏獒,提升人们对獒这种犬类的认识,另一方面也向世界各国养獒人士推销自己的驯养基地,让他们也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獒。

    大厅里,各国记者已达数百人,参会人数多达八千余人,很多是专程从国内赶来的养獒狂热爱好者。卓木强巴微笑道:“如今,一条纯种幼獒,身价已在十万美金以上。虽然说养獒的人不少,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世界上最纯正的獒,绝对在我们基地,雪獒,铁包金,红獒,我们这里都是最优秀的……”

    大厅里人头传动,大家都知道,这位卓总,本身就藏区,他们基地的獒,在国内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而他本人又对藏獒有着绝对的研究,他还没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次参赛的人,除了希望拿一个好名次外,无不希望自己的獒犬能被卓总慧眼识中,能进入天狮名犬驯养基地配种,以得到更纯种的藏獒。

    “如果藏獒离开了西藏,它还能叫獒吗?”

    一般卓总说话,大家都只能静静的听着,每次都希望能从卓总的谈话中学到一些关于养獒训獒的知识。可是不知是什么人,突然在这种大会上打破了这宁静,让众人无不愤慨,有几名购獒者马上就反驳道

    “怎么就不叫獒了?”

    “你他妈的脱了衣裳,你还能叫人吗?”

    “这不是废话!”

    那人显然不敌众怒,很快没了回音,卓木强巴笑着制止大家,说道:“不错,那獒在藏区,才能拥有那凶悍体形和独特的霸气。也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我们基地的獒比别地的獒,看起来都更威猛有神,其实,我们基地的獒,一直坚持藏选,藏地放养,藏地驯化,那绝对是真正的藏獒。”众人这才安静下来,继续听卓木强巴传经授道。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刚才说话的是谁,但卓木强巴老早便注意到了,门口那人,压低帽檐,带着墨镜,穿身遮脸大风衣,方才发问的便是他。

    卓木强巴带着他的自信和自豪,继续演讲,他将他们基地最优秀的獒的照片,用幻灯片打在后墙,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卓木强巴心中无比满足。脸色也因激动而微微红润起来,青筋布满额头,表示他在闪光灯下开始兴奋。

    就在此时,一名小个子男孩拿着个什么东西,挤过人群向前,眼看接近讲台了,几名魁梧大汉拦住了小个子的去路。卓木强巴看了看,那小个子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性武器,手里只拿着一张明信片似的东西,他向保安使个眼色。保安将那小个子要交给卓木强巴的东西接过,直接递给了卓木强巴。小个子交出明信片,马上往回走,似乎也是受人之托。

    卓木强巴一面指着身后的巨幅画面,诉说着他们基地的獒的优秀和纯种,一面拆开了明信片信封。

    就在信封拆开那一霎那,他脸上人们熟悉的笑容不见了,整个人木纳而呆滞的立在了灯光明亮的演讲台上。

    所有的人,原本都聆听着卓教授的演讲,他这一停下,近万的大厅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有些许照相机的闪光声,零星的响在大厅的各个角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关注的目光,全集中在了卓木强巴教授身上,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照片,如丢了三魂七魄,先前红润的脸色消失殆尽,一片惨白,紧接着,人们发现,卓教授的手,不自觉的由单手执信变成双手捧着明信片,并且微微的颤抖起来,跟着嘴角也微微的颤动起来,坐在前排的人还发现,卓教授的眼角跳动着,显然是受到极大的刺激,敏感的记者们不失时机,将这一突然变故如数记录在摄像机里。

    约莫过了近半分钟,卓教授突然醒悟般,握住了麦克风,叫道:“朋友,请等一等!”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腔调,十分的干涩尖锐,他仿佛没有看见记者和所有别的人,只盯着那小个子,问道:“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

    那小个子显然被卓教授这副表情给吓住了,只惊恐的往门口方向看,没有直接回答,而且飞快的想要挤出人群。卓教授顺着小个子看的方向瞧去,方才那个风衣墨镜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卓教授顾不得继续演讲,跳下高台,也朝门口挤去,这一变故,马上引起现场的骚动,记者们全争先恐后往前挤,保镖则要为卓教授开路,有的人想向前挤,有的人想后退,一时场面完全失控。

    在混乱的场面中,卓木强巴不见了!人们纷纷议论,那小个子究竟把什么东西拿给了卓木强巴,他怎么会在记者的摄像头面前失了颜色,竟然不召开这么重大的开幕式而亲自追了出去。更让人们没有想到的是,此后几天,在这场世界最高级的獒犬大赛中,竟然完全不见了卓教授,这场大赛的发起者和主持者的身影,有人说那是勒索信,里面有卓木强巴和他情人通奸的照片,因为坐前排的人已经看见,那信封里是照片,所以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而记者们更是无风不起浪,将事件推波助澜,大书特写,一时间,卓木强巴教授的名声比他前二十年大了二十倍。

    就在记者们将这一事件炒得纷纷扬扬的时候,卓木强巴已在上海,方新教授的家中。卓木强巴只是一名客作教授,而这名方新,确实真正的犬类动物学教授,今年六十五了,曾是卓木强巴在犬类生物研究的导师,后来两人成为专研藏獒的合作者,由于方新教授的研究只停留在学术阶段,他坚决反对将獒用在商业运作,所以后来两人分道扬镳。后来卓木强巴的养獒事业蒸蒸日上,方新教授依然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学术研究者,但是为了表示感谢方新教授的启蒙和对生物属性的专业帮助,卓木强巴依然全力支持着方新教授的学术工作,如今方新教授在犬类学术界,已经成为权威,如今想要成为国际上的世界名犬,最好是能得到方新教授的正名。如今,他正在写一篇藏獒血统论文,类似于给全世界的藏獒编一个族谱,以后想要寻找世界名獒,都得在他这本论著中寻找。而这篇论文,是为了参加马修丽亚生物论坛特写的,据说,这次论坛会议,将会把普立特奖授予方新教授,其意义,等于动物学的诺贝尔奖,是动物学家们的至高荣誉。

    方新早已是一头白发,但是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他习惯的点燃一只中华香烟,深吸一口,随后道:“我下周便去德国参加马修丽亚生物论坛了,听说你带来一个特别的东西?是什么能让你放弃在美国种獒大赛展示自己的机会,而飞回上海?”

    卓木强巴说道:“导师(他一直保持着这种称谓),请看看这个——”说着,他将手里的箱子放到了桌上。那是一个铁皮包钢的防盗运钞箱,方新这才注意到,卓木强巴用手铐小心的将箱子铐在了自己手上。方新吃了一惊,要知道,卓木强巴曾两度夺得藏区库拜(也就是摔交)大赛冠军,本身孔武有力,就是寻常警员也不是他对手,他曾经替人携带一颗价值两千万美元的钻石,也不过是随便找一个布袋包了,放进衣兜里,从未见他如此慎重小心的带一件东西。

    可是,当卓木强巴打开箱子后,方新就更吃惊了,箱子里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黄金匣子,上面浮雕的佛像惟妙惟肖,四角嵌有罕见的猫儿石,最小的一颗都有十三只眼。方新知道,这是卓木强巴家传宝盒,仅这只宝盒的价值,就无用金钱来衡量,这宝盒,以前是用来装佛经的,后来传到卓木强巴父亲手上,佛经献给了国家,被当作西藏最完整的宁玛圣经被请进布达拉宫,这宝盒就一直空置着,卓木强巴常常笑着调侃,这辈子恐怕再也找不到能放进这盒子的东西了。可今天,又有什么东西被放了进去?

    方新自认为已经见惯世事,不会再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住他,但是现在,卓木强巴带来的东西,又一次让他心动了,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卓木强巴这样的重视。

    卓木强巴却偏偏吊他胃口,迟迟不肯打开金盒,看见方新盯着盒子,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才将箱子推到他面前,尊敬道:“导师,请打开吧。”

    方新戴上白丝手套,小心的起开盒子,盒中没有别的,只有一样东西——照片!可方新的表情就和卓木强巴刚看到那东西时一样,呆若木鸡!

    [照片里的秘密]

    准确的说,盒子里装着两张照片。第一张,背景是茫茫的草原,一些低矮的灌木零星潜伏在草丛之中,蓝天白云,在草原的正中,却有一道黑色的飓风。仔细看,那不是风,而是某种动物的身影,整张照片都很模糊,熟悉照片的人都知道,那是拍照的人手抖得厉害,但是那动物的毛发还是依稀可辨。第二张照片,同样是草原为背景,仔细观看就会发现,拍摄的位置并没有改变,还是那群山,还是那灌木,甚至近处那株长草也还是在照片的那个位置,只是蓝天白云已经被夜色所取代,也就是说,拍摄者从白天一直等到天黑,呆在一个地方没有挪动。那黑色的身影自然也完全没入黑暗之中,但第二张照片却比第一张来得清楚,因为那身影离拍摄点更近了,而且,是正对着拍摄者的位置。

    从第二张照片看来,那模糊的脸,好像非洲的雄师,颈项上的皱褶,连同鬃毛一起,将脸如向日葵般包裹起来。但从身体上看,却又和狮子完全不同,非洲雄狮,由于地理气候原因,只在头颅周围和膝后才有少许鬃毛,而这个家伙,全身都被厚实而长的毛遮盖,看上去身体更像一头牦牛,强悍而健硕。

    方新教授拿着这两张照片,半晌说不出话来,牦牛般的体格,狮子似的头颅,豹子一样的曲线,照片上那黑毛覆盖的家伙,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勾勒出一种近乎完美的轮廓,里面蕴藏了无穷的力量,看上去就像一只随时都可离弦而出的箭,每一个动作都像蓄势待发的猫科动物。但他深深知道,这是一种犬科动物,方头小耳,毛长皮坠,嘴短而口裂极宽,背直腹收,四肢粗如柱,这正是一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堪称标准的藏獒。而且,这不是普通的藏獒,普通的藏獒没有这般大,没有这般厚实,没有这般剽悍和刚毅,它屹立在那里,如同钢铁巨人般,充满了王族的霸气,那种与生俱来的野性令它逼视天地,威风凛凛的奔跑在草原之上。

    方新教授看了足足半个小时,一句话也没说,卓木强巴含笑看着教授,他知道教授此刻在想什么,教授的头脑里肯定一片空白,就如自己刚看到这两张照片一样。因为照片的,那才算真正的藏獒,只有高原才有那么清澈的蓝天,距大地那么近的白云,就如伸手便可以摘下一朵来,那灌木,有方枝园柏,有矮麻黄,硬叶柳,这些都是高原的特色植被,还有几种,几乎是只有藏区才有的植被。至于那獒,卓木强巴和方新都是这里面元老级的人物,根本就不用看第二眼,那肯定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好的獒,最完美的体形,最完美的气质,更难得的是,这头獒拥有着别的藏獒所没有的却无用言语描述的东西。卓木强巴克制着自己的呼吸,用手指轻点着自己的大腿,每次他看到这两张照片,就激动得想哭,总也无控制的自己的双手,尽管已经看过很多遍了,现在他的手指也只能勉强做到不抖动。

    方新摘掉自己的老花镜,过了片刻,又戴上,然后再摘下,如此反复,达数十次之多,随后才重重的点着照片道:“不可能,这是假的,电脑合成的照片!”

    卓木强巴霍然起立,手指着方新教授,脸色唰的就白了,他没想到,方新教授看了这么久,竟然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不是他所尊敬的人,他恐怕当场就要动手打人。

    方新教授示意他平静下来,指着照片道:“我们先来看这张,这张白天拍摄的照片,虽然背景很模糊,但是里面的植物还是可以分辨清楚,你看,这是川西云衫,从直径看已经成材,它们的高度,在三十至四十米不等,我们就算它三十米高,还有这獒旁边的方枝园柏,也是成木,高度因该在十至十五米,拍摄者的位置如果是固定不动的,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目测推断出这家伙与两株树间的距离,在同一平面,通过比例缩影,就能算出这家伙的身高。我粗略目测估计了一下,如果它是真的,那么它的肩高因该在一米二至一米四之间,那么,它的站立高度,将达到并超过二米五,那就已经不再是狗了,根本就是一头小牛犊。我所接触的过狗,最高的肩高不超过一米零五,而现在所有报道的,最高的狗立高也不过二米一而已。獒的身高你是知道的,肩高不会超过八十厘米,身长不超过一米五,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狗?”

    卓木强巴激动道:“可是,獒科犬属,确实是犬属中最大的种属,狗四尺为獒,本来‘獒’字的汉意便是体大善斗的狗,德国猎牧犬,丹麦犬,瑞士的圣伯纳犬,它们是世界公认的体格最大的犬类,但体内都有獒的血统。所以,在獒中产生体格特别庞大的个体并不奇怪。”

    “特别高大?”方新教授冷笑道:“不错,可是你要知道,它生存的环境是什么,是高原,世界上最高的高原,青藏高原。”

    卓木强巴憋红了脸,喃喃道:“那……那又怎么样?”他心知,自己的专业知识还是不及导师的。

    方新道:“高原特殊的生存环境里,由于空气稀薄,含氧量少,里面的物种,都已经习惯了低氧环境,其体形随着地势的升高而降低,其动物大多体格矮小,皮厚毛长,四肢粗短,那是为了减少身体血液对氧的运输所需要的能力,确保头脑的清醒。你是学习过的,高原上的所有物种,都比在低海拔地区生存的同类体形矮小一些,而这张照片里,有只有更高海拔才能生长的矮厥菜,也就是说,照片里的獒,生存在比它同类獒生存更高的海拔地区,它就不可能拥有比它同类高大太多的体格。”方新说着,打开桌上的电脑,缓缓道:“我们用电脑来分析,你看照片的清晰度,草的模糊指数只有2.4,可以认为是拍摄者的手不稳定造成的,但是你看看这个家伙的模糊指数,竟然高达6.7,普通相机,从按下快门道闪光曝光,所用时间为零点零零五至零点零一秒,也就是说,二百分之一秒的时间,这个家伙移动了二十公分或许更多,我们折算过来,它一秒的速度可以达到四十米,时速也就是一百四十公里,可是,陆地上跑得最快的动物——猎豹,它的最高时速也不过才一百二十公里,你认为这条獒,跑得比猎豹还快吗?”

    卓木强巴有些泄气了,叨咕道:“可是,导师,模糊指数很不稳定,用它的最低限度百分之一秒来看,它的时速也就是八十公里左右,一条獒的瞬间爆发速度,完全可以达到这个要求。”

    方新道:“好吧,那么算时速能达到要求吧,我们在从它的血统分析,现在世界上的獒,原产地几乎都在青藏,共三种七属十六科,其毛色有纯黑,纯白,棕红,灰色,金蹄黑背,金獒,也有罕见的红獒,白眼狮子头,双瞳豹獒,但是你看看这只獒,它通体的毛色,你仔细看看,这可不是黑色的,也不是棕色的,如果它真的存在,这根本就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獒种。它的毛,是紫色的,一种很深的紫红色。”方新说到这里,下意识的扶了扶眼镜,脸色严峻起来,这样的物种存在,就是对他专业权威的挑衅,这几乎是对他的藐视。

    卓木强巴喃喃自语,不住想解释什么,可他却感觉很吃力,毕竟在这个学术领域,他只是方新的学生,虽然将育獒基地发展得井井有条,但就从学术知识来说,他远远不及方新教授,他又如何能说服方新教授相信呢,毕竟给他照片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这照片是怎么来的。

    方新再次提出佐证道:“这种体毛的颜色,这种体形和速度,很像是某人用电脑合成的理想中獒的形象,由于电脑使用的32位色分解度,现在还不及一些化学分光度,所以合成黑色时容易淡染成深紫红色,这两者相差不大,合成照片的人显然也是专门研究过獒的,他知道獒的一些特性,但在某些地方过于夸大和完美,反而露出了破绽。”

    方新看着卓木强巴满头大汗,反过来劝解他道:“好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找一只世界上最好的獒,因此你对优秀的獒太过于敏感了,以至于一时没分清真假,这也不怪你。你想想,有多少一辈子研究古玩的行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你还不是专门搞獒种属研究的。”

    “不!”卓木强巴坚定的抬起头来,道:“导师,我相信这是一头真的獒,它确实生活在藏区,现在也还在那里,我……我是下定了决心的,我要去找它,这次来找导师,本是想导师给我一些启示,既然导师不相信它存在的事实,那我只好一个人去找了。”

    方新看着这名他昔日最得意的门生和最友好的合作者,不禁爱怜的抚摸着卓木强巴的头,和气问道:“强巴,我的孩子,是什么让你如此的执着和坚定?你下了这么大的决心,难道就是想找到这个不存在的电脑合成獒么?”

    卓木强巴拿过方新手中的照片,指着第二张照片道:“导师,你看,这是它的眼睛,我第一眼就看到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告诉我,它确实存在。”

    方新又重新打量了第二张照片一眼,那正对着照相机的獒的面部,其余地方都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清晰如故。方新教授看着那双眼睛,也觉得有些吃惊,那深邃的眸子,在夜幕降临前闪动着光芒,如那黑夜星辰,有一种摄人的魔力,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凌烈与霸气,显得是那般不可一世。卓木强巴绝决道:“一张电脑合成的照片,怎么能有如此动神的的眼神,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明亮,最逼人的眼睛。导师,你可知道我第一眼见到它的感觉吗?当时,我已经完全呆了……”

    [第一个疯子]

    卓木强巴凝望着手中的照片,就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心中除去震撼,还是震撼,那照片上的真实影像,瞬间主宰了他的灵魂。他就像一名研究了一辈子恐龙化石的科研者,忽然之间,就那么近距离的,看到一头活生生的恐龙,还是恐龙中最稀少的那种,矗立在自己面前,这个庞然大物触手可及,他的激动心情可想而知。一个声音从心底发出,仿佛远古的呼喊,却是那么的真实而亲近:“去吧,去寻找它,为了你的信仰和灵魂,为了你存在的价值。你这一生难道不正是为了看到它而存在的吗?”忽然他又开始嘲笑自己:“还在这里跟人嗷嗷的上课呢,照片的主人正在耻笑你,你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獒,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獒!”

    他足足呆立了半晌,忽然才清醒过来,他发疯似的询问那送信人,那照片的来历,可那人根本不知道,卓木强巴再也顾不得什么,跳下了发言台,他知道,这秘密的主人刚才还在门口,如果失去机会,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獒在什么地方,这是从哪里来的照片了。

    但是由于现场混乱不堪,卓木强巴好容易挤出会场,别说照片的主人,连送照片的小个子都没了影。卓木强巴发疯一般,询问路人,询问开车的司机,询问他所能碰到的每一个人,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风衣,带墨镜的人,约一米六七,戴了一顶鸭舌帽。但是没有人看见过这样一个体貌特征突出的人。

    卓木强巴就如失了三魂七魄般,硕大的身体顿时失去了生机,萎靡下来,他再也没有任何心情参加獒犬大赛了,虽然是他号召发起并主持的大赛,但他此后根本没出席过一次比赛现场。卓木强巴就如一个患了失心疯的病人,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整体呆呆的看着手里的两张照片,翻来覆去的看,那照片虽然模糊不堪,但卓木强巴却能把那獒的体毛数清楚,他知道那獒右后腿第三趾上方约两厘米处,从前往后数,第三十六根毛是分叉的,他还知道,那獒左前腿的第一趾,趾甲前端有一条划痕;照片上的所有细节他全都知道,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这是谁,在什么地方拍摄的这两张照片。

    如果不是后来那个电话,卓木强巴或许这辈子,都会这么沉沦下去,因为照片已经夺去了他思考的能力。电话响了好一阵,卓木强巴始终没起身,因为有人会接电话,卓木强巴身边有秘书,又业务经理,有保安,公司的商务电话他从来不亲自接,而知道他私人手机的人,仅限于几个最亲密的朋友。

    霍小姐轻轻推开门,低声道:“卓总,是找你的电话。”

    卓木强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淡淡道:“就说我不在,这几天,不管什么电话,都说我不在。”

    霍小姐低头为难道:“可是,电话里的人说,只要告诉你照片,你一定会接的。”她再抬起头来,惊愕的发现,卓总已经不在休息室里了。

    卓木强巴紧握着话筒,生硬的用英语道:“朋友,你是否是给我照片的人?请你千万别挂断电话,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商量。”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卓木强巴却感到自己心跳得快要窒息,那片刻仿佛等着自己被宣判死亡,终于,电话那头道:“那照片上,是……是只狗吧?”一个年青的声音,却是地道的普通话。

    卓木强巴马上道:“是,是,最好的狗。你在什么地方,我们见面谈谈?”

    电话那头迟疑道:“其实,我给你这张照片,只是想确认一下,我想不用见面谈吧?”

    卓木强巴如溺水者好容易抓住根救命稻草,岂肯放手,他立刻道:“要的,要的,你想确认什么?我可以满足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需要和你见面谈谈,如果你有空的话,我现在就开车过来。”

    电话那头嘀咕道:“不用这么大阵仗吧,嘻——”那人好像有些意外,发出不可思议哼笑。

    五分钟后,卓木强巴赶到了安德列医院,在医院门口,他见到了那个给他照片的人,一个中国小伙子,十七八岁年纪,高挑而傲气,他自我介绍叫唐明。

    卓木强巴下车第一句便问道:“你想确认什么?难道你也不知道照片哪里来的么?”

    唐明撇撇嘴,道:“我当然知道照片哪里来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一条獒,真正的獒。”

    卓木强巴道:“当然是真的,这世界上,没有比它更高贵的犬类了,它是真正的獒中之獒。”

    唐明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疑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它是真的存在吗?还是一种幻象?”

    “幻象?”卓木强巴道:“这怎么可能是幻象?难道你没问过拍照片的人吗?这照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唐明喃喃道:“可是,我问过好多人了,他们也有养獒的专家,他们都说这是假的,还有人说是电脑合成的照片呢。”

    卓木强巴抓住唐明双肩,焦急问道:“拍照片的人呢?把他找出来,我们一起问问他,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

    唐明被他抓痛了,赶紧退了一步,没想到这位文质彬彬的教授力量竟然大得惊人,他揉着肩膀道:“照片是我哥哥的,已经问不出来了。”

    卓木强巴一激动,又想抓住唐明,被唐明先一步避开,他忙道:“你哥哥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唐明奇怪的看着卓木强巴,他还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人,他想了想,头一偏,道:“跟我来吧。”竟然掉头往安德列医院内走去。

    安德列医院,美国一家最为著名的——精神病医院。在病房内,卓木强巴见到了唐明的哥哥,也见到了更多的照片。

    唐明的哥哥躺在床上,面部的表情似乎和卓木强巴刚看到照片时一样,只是呆呆的盯着墙上,那满墙的照片。突然看见有生人进入,他马上筛糠般抖了起来,唐明不得不去拍他哥哥的身体,轻轻说一些安慰的话,让他哥哥安静下来。唐明介绍,他哥哥叫唐涛,大他五岁。

    唐涛和唐明身高差不多,但身体比唐明魁梧多了,皮肤也黑如铁,看起来十分的健硕,头发短至寸许,根根直立如钢针。他的脸色很俊朗,卓木强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卓木强巴没有过多注意唐涛,他被墙上的照片吸引过去了,墙壁上有世界各地的风光,有的照片,精美得连卓木强巴都叹为观止。他知道,这些照片,绝对出于专业摄影者之手,无论投给哪家摄影杂志,都会被封面刊登,并且出价不菲。他问道:“都是你哥哥拍的?”

    唐明骄傲道:“当然。”

    卓木强巴环顾四壁,这些照片的清晰度,拍摄位置,意境,全属上上之选,但唐涛好像没看过一眼,他的目光却盯着正对他的墙上。

    卓木强巴的目光再次聚集在墙上,正对着唐涛目光的那片区域,竟然与别的照片不同,那是十几张十分模糊的照片,全都是,那神秘的獒照。卓木强巴这才发现,自己拿着的那两张照片,竟是这所有照片中最清晰的两张了,那墙上的照片,最模糊的,看上去就是一团黑云,搁在一团绿云之上。卓木强巴这才问道:“你哥哥……他怎么了?”

    唐明叹息道:“不知道,这次回来,他就成了这个样子,医生说,是受到过度惊吓所致,我们从国内到这里,看看美国的医生是否高明些,这段时间哥哥一直在接受心里暗示疗。前几天我看到报道,说卓教授要在这里举办獒犬大赛,所以试着把照片给你看看。”

    卓木强巴道:“他现在看起来很安静。”

    唐明道:“是怕黑综合症。”说着,他指了指头顶的灯,卓木强巴才注意到,大白天屋里的灯也全开着,卓木强巴不禁心中疑惑起来,到底这位拍摄者那天看到了什么呢?

    唐明道:“我也相信那些照片是真的,我哥哥从来不拍假照片,只是不知道这次他是在什么地方拍了这些照片,这十几张照片竟没有一张清楚的。”

    卓木强巴突然问道:“既然你哥哥精神上受到刺激,那他是怎么回来的?”

    唐明道:“可可西里寻山护卫队发现了他,据说发现他时,他在没命的奔跑,那时他精神已经失常了,如果不是护卫队员把他按倒在地,他会一直跑下去,直到气竭身亡。据护卫队的说,我哥哥一倒地就虚脱昏死过去,醒来后就神志不清,他反复说的两句话就是‘蒙河的疯子说的是真话,地狱之门。’‘来了,它们来了!快跑!’就这两句,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护卫队在距离发现我哥哥三百公里的地方,发现了我哥哥遗留的越野吉普,汽车的油已经用光了。”

    卓木强巴又呆住了,如果他哥哥是在汽车无油后弃车而逃的话,他徒步奔袭了三百公里,依然不愿停下,到底他看见了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他心中却是激动窃喜为主,因为那两句别人听不懂的话,他却听得懂。忽然,他想起了一个名字,他赶紧问道:“独行侠?你哥哥是独行侠唐涛?”

    唐明做了个你总算想起了的表情,点头默认了。卓木强巴总算想起,难怪这人这么面熟,原来是独行侠唐涛,国内少有的前卫名人。唐涛是唐明辉的儿子,中国乳业三巨头之一,但唐明辉四十不到便去世了,留给两个儿子上亿资金,他大儿子唐涛,不知何时就喜欢上了冒险之旅,独自穿越唐古拉山开始,他独自横穿塔克拉马干沙漠,独自登珠峰,独自漂黄河,漂长江,漂雅怒藏布江,独自游泳跨渤海海峡。其后,他将目光放向世界,世界最险的山峰,最急的湍流,最恐怖的死亡之谷,他都有所涉猎,凡是没有人去的地方,他都愿意去闯一闯,独自一人去闯一闯。每每人们都认为他必死无疑,绝无生还的希望,他却能出人意料的回到这个现实的文明之中。曾有人问他,他说,他这样做,不为别的,只为了证明他自己的存在。他的摄影爱好,也是在独行的过程中产生的,但是他的照片都是不发的,很多杂志社都出过高价,为求其一张风景照而不得。

    卓木强巴憋红了脸,最后争辩道:“导师,你想,照片出于这样一个人之手,它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方新道:“看来你的决心很大,我的孩子。你去吧,我祝你成。”但他的表情分明在说,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强巴很沮丧,他没能说服自己的导师,无异于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帮手。他悻悻的收起照片,脚步沉重的走向门口,就在快到门口的那一霎那,他猛然转身,询问道:“导师,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们上课的情形吗?”

    [方新的课]

    方新教授捋了捋白发,回忆了一番,恍然大悟,是啊,那天的情形,他又回忆了起来。

    能容纳三千名学员的大课堂,在开课那天,来了不到五十人,稀稀拉拉地坐在教室周围,偌大的教室显得空旷而过于静肃。方新并不在意,本来选修这门专业的学生就少,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门学科的价值和意义,他整理整理文件,用独有的诙谐开课道:“今天,该来的同学都来了,”他指着正对后方睡觉的同学道,“不该来的同学也来了,真是已经超过我的预期值了。我知道,我长得不是十分帅气,听说昨天教生物的Miss朗,那位三围有些夸张的女士上课,同学们把教室都挤满了。”

    现场气氛稍微轻松了些,方新话题一转,道:“我知道,很多人认为我的研究课题太单一,也太简单。研究什么,狗嘛,狗有什么好研究的?满大街都是,有大的,有小的,有汪汪叫的,有咬人的。有没有同学觉得,自己对狗没有什么了解,还需要学习?”

    台下窃窃私语,但是没有一人承认自己对狗一点都不了解,方新微微一笑,道:“那好,我就考考大家,先来个简单的,这里有些幻灯片,请大家告诉我,这些狗的俗称。”

    一连十几张幻灯片,竟然没有一人说出那些狗的名字,大家看狗都是狗,谁知道什么狗是什么狗。方新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或许是太专业了,我们问个简单的,据你们所知,世界上最凶恶的狗是什么狗?”

    课堂气氛顿时热闹起来,有人说狼犬,有人说猎犬、牛头犬、西伯利亚犬、爱斯基摩犬,说什么的都有。方新注意到,在众说纷纭时,课堂中间坐着一个大个子,一言不发,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那是方新第一次注意到卓木强巴。

    方新待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才放出藏獒的照片,一头纯种的狮头形铁包金,台下马上有人叫起来了:“这是狮子!”那个时候,獒犬根本还没有被热炒,知道藏獒的人更是少得可怜,方新教授道:“这,才是世界上公认的最凶猛的犬,它的名字,叫獒。”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獒字,接着道,“这种犬,产于我国青藏地区。体形最好的獒犬,在黄河的第一个弯口,一个叫河曲的地方,这只獒,就是一只体形标准的河曲獒。而最凶狠、最忠护主人的獒呢,产于西藏达玛县附近,那里是高原的一个高点,地理环境十分恶劣。关于獒的说,有很多种,按照康熙大字典的解释,獒者,犬四尺为獒,性凶,护主,能斗猛兽。通俗地说,体形高大、凶悍好斗并且忠心护主的犬,就称做獒。藏区人烟稀少而猛兽多,藏民们养獒是为了看护羊群,抵御凶恶而狡猾的高原狼,当地有一说,一獒抵三狼,一头好的獒,可以独力对抗三匹恶狼。”

    方新教授打开话匣子,开始口若悬河地述说起有关獒犬的种种故事来,学生们也都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奇异的犬,还有这么多传奇的故事。方新教授正说到兴处呢,中间那个大个子道:“既然教授是专门研究犬类的专家,那么我想问,獒里最厉害的又是什么呢?”

    同学们又都停下来,没想到獒还要分等级高低,还有厉害不厉害之分。方新也对这位同学另眼相看,没想到,还有同学考起老师来了,他当然不会示弱,当即道:“这位同学问得好,不错,獒也有种属之分,也有血统之别,就目前的研究,獒类从藏区分散到东欧,到北欧,现在初步统计,共有三种五属十一个大系,其中,体格较完美的獒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是河曲獒,而最好斗、最犀利的獒类、应该是党项獒,但是由于血缘上的近似关系,它们的速度、体能、争斗本能,都相差不大。所以,在藏区,只有在藏区,才有比别的獒更厉害的獒犬,那不是天生的,是人为驯养出来的,藏民称九狗一獒,那便是如此了。”

    这一来,同学们都更有兴趣了,都想听听“九狗一獒”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新教授道:“那是一种残酷的竞争选择,为了得到最优秀的獒,往往将十只同样年纪的幼獒放在一个窖坑内,没有食物,或许只有极少的食物,仅够一只獒吃的,这十只獒,必须经过残酷的竞争,最后只能有一只獒活下来,它要么靠每次抢到少许的食物,要么就必须吞食同类。你们都知道,犬是狼类繁衍来的,它们身体上还保留着不少狼的特性,在狼的家族中,便有这样的规矩,同一群体中,活着的狼,是同类,一旦死亡,那便是食物,特别在极寒地区,这种狼的特性更表露无遗,西伯利亚狼群,之所以凶悍、强大,无所不为,就是因为它们有这种可怕的生存理念,才能在最残酷的自然环境面前得以生存进化。那唯一活下来的獒,便是传说中的獒中之獒,因为它拥有了最坚强的生存意念、最顽强的生命能力。”

    方新教授自认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有说服力了,台下的同学们如痴如醉地听着就是证明,可是,他抬头看看,那坐在中间的大个子,依然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那种微笑,让方新感到很不自在。他想了想,哦,是了,还有另一种说,那是藏区某些地方秘传的说,这个说,连很多西藏本地人都未曾听说,他又说道:“关于九狗一獒,还有一种说,那便是天授神獒,这种说,更神秘、更残酷、更偏远,也……更古老。藏獒也是犬类,它们和大多数哺乳动物一样,每胎产崽四至六只,只有极少数能达到七只,如果说一次产到八只,那就是凤毛麟角了。可是,当一只母獒一次产下九只小獒时,那么,其中一只犬,便会成獒神。母獒最多只有八只,也就是说,总有一只獒吃不到母乳,那么最后,便如人为制造九狗一獒的环境一样,这次是天定的,其中将有一只幼獒,吃掉它的八个兄弟,最后,它会吃掉它的母亲,最终成就獒中之獒。传说这种獒,性情极为猛烈,成年之后,能猎食灰熊,整个高原上,它将取代高原狼和极地虎而成为食物链的终端。但是这种传说,流传范围并不广,而且,根本就没有人能考证这种事情,所以,一直以来,人们都只是把它当做一个传说。比起这种残忍的传说,我个人宁愿相信人为制造九狗一獒的说。”

    说完这个传说,方新教授总算看到,那名同学露出了对自己知识的赞许神情,可是接下来,那名同学又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么教授,比九狗一獒更厉害的是什么呢?”

    “哗……”课堂上顿时一片哗然,有人说这名同学太钻牛角尖,打破沙锅问到底,也有人说那同学死脑筋不会转弯,一根筋,但是更多的人却是在惊叹,仅仅是獒类一种,就有这数不清的传说和秘密。他们都期望着,方新教授能解开这个答案。

    方新教授开始擦额上的汗,他没想到这位同学对藏獒的了解竟然这样深。他看得出来,中间那粗壮的大个子,脸上带着特有的高原红,那粗实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眉眼,种种身体特征,都直言不讳地告诉别人,他是一个藏民,就算不是藏族人,也是一个长期生存在高原的地道高原汉子。在藏民面前说獒的故事,似乎有点班门弄斧,但他方新,毕竟是教授,总不能在学生面前栽了跟头,而且对方还是第一次上自己课的新生。

    方新教授扶正眼镜,每当他准备认真处理一件事或是进行深思时,他就喜欢扶自己的眼镜。一时间,所有同学都屏声静气,仿佛在看两个高手对决,自己一发话或是提问,就打乱了现场的气氛一般。方新教授面不改色,先是凝视天花板,随后目光盯住那个大个子,似乎并不愿意提起那个字眼,最后才缓缓地道:“不错,比九狗一獒更厉害的,在藏区有着最崇高地位的,叫——战獒!”

    方新话音一落,马上有同学忍不住低呼起来。方新继续道:“所谓的战獒,顾名思义,用于战斗的獒犬。战獒在藏区的地位,类似于我国古代神话传说中菩萨的坐骑,身份等同于泰国的圣象,这种东西,只有藏区地位最崇高的人才能饲养,普通百姓是不可能有也不敢有的。战獒,实际上就是九狗一獒,这种经过上天或人力严格挑选的獒中的精品,加以历代养獒高手的经验,被训练成最具智慧、最忠于主人、最具攻击性和最有战斗力的獒。我举例说明,狼犬,同学们肯定多少都见过,警犬,大家也都知道,警犬中大多数就是狼犬,可是一条普通的家养狼犬和一头警犬搏斗的话,就算体形、身高差不多,但是警犬获胜的概率却大很多。因为它们经过严格的训练,知道如何发动攻击才是最有效的。其实说白了,就和我们人一样,同样都是人,却有运动员与老百姓之分,比如叫你去和举重冠军比举重,三个你都举不起一个举重冠军能举起的重量。据说经过挑选的九狗一獒,其野性十分顽固,是世界上最难驯服的三种动物之一,因为它狂傲,要让它折服,非常不易。但是,一旦成驯服战獒,它对主人的臣服比普通獒的忠诚还要来得坚贞,甚至比我们的爱情故事都感人。我在藏区考察的时候,曾经有这么一件事,猎户阿旺普才,曾是专门为土司饲养战獒的猎人,解放后成为西藏狩猎队队长,他就有一头战獒,叫多吉。我进藏考察那年,老阿旺随队出猎,在路上却不幸遇难,当队友把他的尸体运送回家时,那原本被拇指粗细铁链锁在石柱上的多吉,突然发了疯似的挣脱铁链,当时有六七名优秀猎手,完全被它那股气势震慑,当场就被掀翻了三个人,别的人不再敢上前。它亲吻阿旺的鼻头,舐阿旺的额头,它似乎从那冰冷的尸体上感触到了什么叫死亡。多吉就那样守着,拒绝任何人靠近阿旺,它站在那里,如一尊石像,如果有人试图靠近,它会立起项圈上的鬃毛发出警告。阿旺被多吉拖到门口,多吉开始拒绝进食任何东西,嘴里不住地发出呜呜的哀鸣,它不知道什么叫死亡,但它一直在努力,试图唤醒老阿旺。五天五夜,当最勇敢的一名猎手再次靠近多吉时,发现它早已经死去,就蹲坐在老阿旺的身边,头颅仰望着天。它那种姿势,多年以来,让我无忘记。”说到这里,方新教授有些哽咽,台下不少同学也噙着泪。

    这时,铃声已经响起,方新教授摊开手,重重地吐了口气,道:“本来还有很多关于藏獒的传说,但是今天没有时间了,只能留给大家一个悲伤的结局,好了,如果大家有兴趣,明天再来吧。”大家都抱怨时间过得太快,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开,下一节课别的老师和同学要使用这间教室。

    在同学们起身走时,方新叫住了那提问的大个子,问道:“那位同学,你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卓木强巴。”旁边有人帮忙回答了。但卓木强巴这时却昂起了头颅,骄傲地道:“我叫强巴,卓姆强巴。”

    方新点头道:“哦,是藏族人,你住在西藏哪个地方?”

    卓木强巴微笑道:“古维人,达瓦奴措村。”

    方新面色一变,道:“难怪,你对獒犬这么熟悉,原来是獒乡来的啊。”他知道,古维乡是藏区最偏远的地方,也只有那样的地方,还保留着少数纯种的獒,那里也被称做獒乡,但是达瓦奴措村,连他也没听说过。要知道,西藏有两百万平方公里,却只有不足两百万人口,每个村的面积,有时能比一个地级市还大。卓木强巴呼了口气,道:“教授对獒的研究,确实让我很佩服,但是,我本是想问问,方教授是否听说过紫麒麟的传说。但是教授好像不知道。”

    方新皱紧眉头,苦苦搜索自己的记忆,但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方新对自己的记忆力十分自信,只要听说过,就一定有印象,但是他没有,丝毫印象都没有。

    方新终于低头,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学生面前低头,但是他作为一名学者,他是很乐意向学术低头的,特别是他未曾涉猎并属于他研究范围内的学术。他淡淡道:“噢,看来我对这方面确实一无所知,有时间一起吃个便饭吗?你能告诉我们有关紫麒麟的事吗?它是一种什么狗呢?也是藏獒的一属?据我所知,藏獒里没有紫色的。”

    卓木强巴咧嘴笑道:“谢谢教授的邀请,我们走吧。”

    于是,在席间,卓木强巴向方新教授讲述起有关紫麒麟的故事,他淡淡的从教义说起:“早期藏民,愚化未开,习性蛮荒,好武力,历来多纷争,割据战斗不断,直至观世音菩萨现身降世,以教义点化先民,公元六二九年,三十三世赞普继位,迅速集权中央,扫清八合,遵奉教义,以佛为尊,善化大民……”

    方新教授打断道:“等等,你说的我都明白,三十三世赞普就是藏王松赞干布,吐蕃王朝建立,统一割据藏区,以佛教引导藏民向善,但是,这和你要说的紫麒麟有什么关系?”

    卓木强巴道:“不不,我不是想说西藏的历史,我是在说一部经文,我只是把经文翻译成现代文字说出来,而紫麒麟的故事,也是记载在这经文之上的。”

    方新点点头,默许了。

    卓木强巴这才又道:“历史上的公元641年,藏区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一月,尼泊尔赤尊公主入藏,带来了佛教最负盛名的释迦牟尼八岁等身金像,三月,大唐文成公主入藏,带来同等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金像。藏王松赞干布开始遵奉佛,从此藏佛教开始新的发展……”卓木强巴似乎对翻译还不是很熟悉,每说上一段要停下来想一想。

    方新教授有些急迫,又一次打断道:“你不用说译文,你把经文的原文说出来就可以了,我听得懂古藏语和伏地藏语。我对藏教的红,花,白,黄,伏地等几大教系都有过研究。”

    卓木强巴面色一喜,道:“原来教授曾研究过藏教,那我直说好了。”他开始用流利的藏语诉说起来:“一时,如开启帝释宫门如是高楼广门,从中取出随欲能生圆满四部妙果,既,财,欲,解脱……”

    方新教授听明白了,这部经文所说的大意是指,松赞干布统一藏区,结束战争后,开始号召全民信奉佛,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迎娶佛发源地的公主和大信佛大尊佛的当时强朝唐公主。后来,松赞干布迎奉四妙,他本人成为藏区第一名王,派出四守人,分守于最南,最北,最西,最东的藏边,同时向四方宣讲佛学。四守人称能,在苦寒边区守舍神,同时,在藏区也有着很高的地位,同时,四守人一直保持着与最高藏王的直接联系,每数年,藏王们便会把他们所记载的藏史传给四守人,其目的是让四守人远在边荒,若有战乱或朝代更迭,好保存大乘佛和藏史实料。而卓木强巴的祖上,正是四守人之一,他们守在最南的古维,这部经书,就是他们家族保存的一部完整藏经。

    卓木强巴说了很长的经文来源史,但是他并没有面带傲色,始终以平常心缓慢诉说,方新教授明白,他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相信经书的真实性。终于,卓木强巴淡淡道:“大藏王朗大姆,好狩猎,喜逐狼荒原,即位,宣废佛,迫僧脱袍狩猎,灭佛首,天道不容。贡洪五年,狩猎南坪,带战獒十乘,骑兵五百,弓弩手三百。东行百里,作大雨,辅首巴宗言东有云不祥,不宜行,王不听,继行。逐一羊,马步三辰,行山坳平台,林深草茂,战马忽停,低头嘶鸣,草木摇动,不知何物。王惊,命放獒,岂料,十余战獒前肢伏低,眼露崇明,鞭赶不前,忽闻低皋,群山回荡,战獒群起而和之。战马奔鸣扬蹄,王落地,命弓手放箭,弓手惧,无敢拉弦。”

    方新教授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不少疑惑,藏王郎达姆,是吐蕃最后一名藏王,又名郎达玛,一名达磨,由于赤祖德赞对于佛教的过分推崇,引起许多臣民的不满。他们在私下秘密策动推翻现政权和取缔佛教的政治运动。他们首先谋杀了宗教大臣钵阐布贝吉永丹,之后又将赤祖德赞的亲信哥哥崇信佛教的臧玛陷害,最后谋杀了赞普赤祖德赞,推举不喜佛的赤祖德赞的哥哥朗达玛继任吐蕃赞普。有关郎达姆藏王的传说,历来众说纷纭,但大抵是为佛教密宗的大师拉隆贝吉多杰刺杀,此后藏区又陷入了长达百年的混乱纷争。照说这位藏王最不喜佛,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事记录在佛经之中呢?而大藏王死后的各种传说,也都带有神化色彩,从这点看,这些经文的真实意义,或许并不像卓木强巴说的那么真实。

    方新教授思索的同时,卓木强巴继续说着:“王怒,亲自执其弓,挽力向密林。此时,响声如雷,天地变色,一物出,体若马驹,通身紫金,头大如斗,眼若铜铃,四蹄如柱。一时间,人仰马翻,战獒低鸣匍匐,神态若恭。辅座巴宗大呼‘紫金豹眼兽’!彼兽通体紫色,眼蕴金光,脚踏祥云,唯一尾似犬,与王对视,王不敢视,大呼‘犬神’,乃弃弓,所有战士伏地膜拜,无不称神迹。三叩首,九伏拜,兽乃不见。弃猎回,王受病不起,直称白日所见,紫麒麟也,抱病数十日,心骇。谓下首道‘紫麒麟,佛坐下神物,此番降临,乃斥我所为,当重善向心佛,乃能解忧’。数日后,重至大昭寺羯摩科,被刺杀于碑前。”

    方新教授还记得,自己当时就提出几点疑问,并且以后的日子里,多次与卓木强巴争论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但是卓木强巴每次都不置可否,对他而言,争论紫麒麟的真实性就好像争论恐龙是否曾经存在一样,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方新当然要追问他这种想的由来,卓木强巴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村子里,有人见到过紫麒麟,而且,每隔数百年,总有一两位智者会见到紫麒麟显灵,他们从小就是听着紫麒麟的故事长大的,那是观世音菩萨坐下的坐骑,随观世音菩萨一起下凡,并且一直就留在西藏人烟荒芜的地方,每当人们有难,有困难需要帮助时,心诚且一心为善的人,就能得到紫麒麟的帮助。

    后来,卓木强巴还询问过方新教授,会不会是藏獒中一种罕见异种,被方新教授否定了,因为如此大体型,如此典型的身体特征,如果真的存在,以现在的科技力量,早该被发现了,而且,早就被记录在案。可事实是,紫麒麟的传说,除了卓木强巴村中的村民代代口诉相传外,找不到关于紫麒麟的任何记录,也没有人发现过紫麒麟的踪迹。随着研究的深入,卓木强巴又向方新提起,与方新的最新研究理论“隔代大遗传”是否有关。

    隔代大遗传,是指物种身体的某些特性,并不在下一代身上表现出来,而是隔了数代,或者数十代,然后才表现出来,这是有遗传学作为根据的,隐性基因在非隐性基因的结合下,始终以隐性方式表现,也就是从外部看不出丝毫问题,直到碰到另一隐性基因,两者相结合,最终变成显性基因,而表达出基因的特性,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方新教授的隔代大遗传理论,就是假设某一物种,如果它体内的基因都得到最优秀的组合,那么它将会进化成什么样子,而实际上,虽然这种组合几率小至无限接近零,但是它是肯定存在的。由于他们研究的一直是犬科动物,所以隔代大遗传理论,自然也运用在犬类身上。

    卓木强巴这样分析道:“由于獒都是在高原地区生息繁衍,所以必须在高原条件下,才能繁衍出最纯种的獒;由于它需要适应高原生存,所以体内对氧的摄取和利用都必须强于普通犬类,而这一结果的基本表达就是血液中血行速度增加,运氧速度加快,但是由于高原低氧环境是不会变的,所以从外看起来,身体的血管中氧含量是不足的,而谁都知道,氧含量不足在皮下的表现,就是发生紫绀,所以呈现出一种特殊的紫红色。为了适应高原特殊的地理环境,腿必须粗壮有力,那颈项上的坠皮,是在敌人咬住自己脖子时,自己可以回头咬住敌人,眼裂增大,可以拓宽视觉进光度,在氤氲潮气的高原腹地,可以通过增加透光度而看到更远,鼻头比其他犬稍短,鼻孔增大,可以使鼻尖的嗅觉细胞分布更加均匀,达到更精细的气味分辨率,身体保持那种曲线度,是为了在身体损耗最少的能力,最短时间达到最大的加速度。”

    虽然卓木强巴在理论上做出了大胆假想,但是方新教授依然从未同意过这个物种的出现,除非他亲眼看到,否则他是不会相信的。这也就是他第一眼看到照片时,认定照片是假的,而卓木强巴第一眼看到照片,却激动万分的区别所在。

    方新教授低头陷入了沉思,他没想到,卓木强巴会将这照片与他们当地流传已久的紫麒麟传说结合起来。可是,如果……如果那照片是真的话,何以那身影又到底是不是紫麒麟呢?方新第二次感到了心跳的加速,就如刚刚收到马修丽亚论坛主席的邀请一样,不,这次还要来得更剧烈些。方新教授,首次对自己的专业领域知识,产生了怀疑。

    卓木强巴一看方新教授的意志有些动摇,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马上大声的呼喊道:“导师,一起去吧。你研究了一辈子犬科动物,为的是什么?我们这样不遗余力的向大众宣传獒犬,为的又是什么?一直以来,我就坚信,在我的命运中,与獒有着不可分割的缘分,它们坚毅,顽强,忠诚,它们就是我的信仰。寻找最完美最强壮的獒,就是我生的使命。导师,我需要你的帮助——”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1战獒传说第二章紫麒麟传说

    藏地密码1战獒传说第二章紫麒麟传说

    方新教授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抬起头来,用英语朝里屋喊道:“玛瑞!”里屋应了一声,教授吩咐道:“替我联系古格罗教授,告诉他,今年的马修丽亚论坛会,我恐怕不能参加了,我十分的抱歉。记得说得委婉一些。”

    卓木强巴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握住方新教授的手,只是说道:“导师……导师……”

    玛瑞是方新教授的菲佣,刚听到教授说到一半,就从里屋冲了出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教授,问道:“教授?刚才你说什么?我想,我或许听错了。你说,你不去德国了?”

    方新教授肯定的点头,玛瑞重复道:“教授,方教授!你真的不去参加那个论坛了?那可是你一直想参加的啊!”

    方新长长吐了口气,和蔼的对玛瑞笑笑,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去吧,玛瑞,电话号码簿在书桌左边台灯的座下。”

    玛瑞满腹狐疑,悻悻的去了,心里喃喃念叨着:“疯了,教授一定是疯了。默默研究了一辈子,谁会放弃可以证明价值的最高奖励?到底是为什么?”她转念心道:“那个高大的男人奇Qīsuu.сom书,肯定是魔鬼的化身!”

    方新教授刚刚转过身来,就被卓木强巴紧紧的拥抱着,他已经无表达自己的心情了,嘴里大叫道:“导师,你是我最好的导师!最好的!”

    方新吃力道:“够了,强巴!够了,我喘不过气来了。好了,现在,我们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我们再看看照片吧。”

    卓木强巴拉住教授的手说道:“不用了,导师。车在楼下,我们在车上谈吧。飞机两小时后起飞。”

    方新指着卓木强巴,微微一笑道:“你小子——,原来你早就预谋好了啊。但是,至少让我拿几件衣服吧?”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用准备了,上次您留在西藏的呢绒大衣我替你带来了,还准备了三套中华立领,鞋袜也都准备好了。只是,您需要带什么仪器和设备吗?”

    方新呵呵一笑,道:“那就简单了,我只需要那手提电脑就可以了。”

    方新话音未落,卓木强巴已经一手拎保险匣,一手拎手提电脑走在前面了。他站在门口,两手不空,还礼貌的作了个请的手势。方新教授,无可奈何的笑笑,这个倔强的藏族学生,也是他培训的最好的学生了。

    加长的奔驰商务车上,卓木强巴又一次打开了经盒,方新看着照片,说道:“第一个问题,我们的线索太少了,唯一能给我们指引的,只有这两张照片,而且……”他看了卓木强巴一眼,严峻道:“我至今不能肯定照片的真实性。”

    卓木强巴微微笑道:“导师不用担心。在听到唐明的讲述后,我马上联系过藏边的朋友,他们已去蒙河探查过了,那里确实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行事举止颠三倒四。据说,那人到蒙河已经快一年了,白日靠半乞半捡食为生,晚上躲在一处无人的破屋内。从照片上的日期看,唐涛是五月去的,而蒙河又是个小地方,没有多少人,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那个疯子便应是唐涛嘴里所说的蒙河疯子了。既然唐涛能从他嘴里探到消息,我们难道就不能么?”

    方新意味深长的看了卓木强巴一眼,笑道:“看来,你是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说动我前往了啊。”卓木强巴憨厚一笑。方新转瞬又摇头道:“还是不行,这样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其中有几点很重要,第一,那个疯子是否便是唐涛所说的人,尚待肯定;第二,就算他真是那人,但他是疯子,平时就神志不清,就算我们找到他,他未必就能说出告诉唐涛的那番话来,而且,我们尚且不知道,唐涛是如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碰到那疯子的,他是刻意去找他,还是无意中遇到?如果是刻意去找他,那他以前得到过什么消息?我们毫无所知。如果没有更充分的准备,这趟蒙河之行,恐怕要空跑一趟啊。”

    卓木强巴眉头一皱,暗忖导师说的极是,忙问道:“那,那我们还能有什么别的办?不然,我再飞美国一趟?”

    “不!”方新一摆手道:“如果唐涛的病情没有明显的好转,再去也是白搭,你和唐明还有联系没有?打个电话就知道。”

    卓木强巴忙掏出手机,询问起来,过了一会儿,关掉手机,脸色更凝重了,摇头道:“情况没有改观。那现在该怎么办?”

    方新长出一口气,熟练的打开手提电脑,说道:“现在,我们就要靠朋友的帮助了。我把照片传过去,给我在北京气象站的朋友。”

    卓木强巴不解道:“北京气象站?”

    方新指着照片,非常专业道:“从照片上看,照片里模糊的植物能提供给我的线索,分别是园柏,麻黄,美花草,这些是在拍摄者附近的,这方枝园柏,生活三千至四千米,青海的久治,循化都有,喜阳坡;矮麻黄,两千至四千六百米,青藏高原多处可见,喜阳坡,长在岩缝,沙砾,林缘之地;美花草就更多了,草甸,山腰多。这提示的地点,拍摄者是朝阳,西藏青海都处西,照片的日期是五月,是夏至后的第三天,太阳东起,跨过北回归线附近,从夕阳投射的影子,我们以假设这株园柏垂直,那么,通过影子倾斜度就可以算出太阳的仰角,通过与北回归线太阳仰角做对比分析,就可以得出一个大致纬度线索,这种数码相机大多是设定的北京时间,那么当时的北京时间是下午五点十二分,我们既然知道了海拔范围,同样通过影子倾斜度,与当时北京同时间的倾斜度作对比,就可以推算大致的经度范围。这样一来,我们至少可以得到一个大概的经纬度范围,不至于瞎猫捉耗子。”

    信号传来,方新点击着电脑,道:“成了,他们在北京通过光影度对比,给我们发过来成像图。”卓木强巴凑过头来,只见电脑里一幅世界缩略图上,一条竖向狭长的带状区域被标注出来,显出与旁边不同的桔黄色,带状区中间也有不少空区,与电脑下方用数字表明,他们的照片对比分析,其地理区域位置头部在东经90.2——104.5,底部在东经86.5——91.5;纬度范围是北纬26——37。卓木强巴喜道:“就在这个范围内么?那太好了,没想到气象局还有这样的能。”

    方新一看,却苦着脸摇头道:“呵,这个范围太广了,唉……,你看,这条弯曲的狭长带,头部在青海,穿到可可西里无人区,尾部却横贯喜马拉雅山脉,延伸至国外,囊括了尼泊尔,锡金,不丹等国。中间没有变色的小区域便是包括了珠峰在内的几座高山,这么大的范围,你怎么找,他们的经度标注还不错,纬度由于受到高山影响,确不能十分准确。看来我还要和地质局的朋友联系联系。”说着,又把照片在无线网上发了出去。接着道:“藏区有世界上最丰富的地貌和地质构造,你可对你的家乡有足够的了解?”

    卓木强巴一愣,他除了犬以外,倒不觉对西藏有什么特殊的,方新如教授学生般告诉他道:“喜马拉雅山脉自西北向东南延伸,呈向南突出的弧形展布在青藏高原的南缘,与印度及喜马拉雅山国尼泊尔和不丹毗邻,俯瞰着印度次大陆的恒河和阿萨姆平原。高原北缘的昆仑山、阿尔金山和祁连山以4000—5000米的高差与亚洲中部干旱荒漠区的塔里木盆地及河西走廊相连。地势高耸的西部为喀喇昆仑山脉和帕米尔高原,与西喜马拉雅山的克什米尔地区、阿富汗和苏联接壤。高原东南部经由横断山脉连结邻国缅甸和我国的云南高原,并且濒临亚热带湿润的“天府之国”——四川盆地,其边界受玉龙山—龙门山深断裂控制,以哈巴雪山、大雪山、夹金山、邛崃山及岷山的南麓和东麓为界。这是一片非常辽阔而圣洁的土地,世界的第三极啊!”说着,眼里露出神往的色彩,方新教授七入西藏,不仅仅是为了獒,还为了那里的山,那里的人,那里的蓝天白云;只有站在藏区那片广袤的土地,呼吸到微凉的风,才能明白,原来人可以和神,如此的接近,远古对神的崇拜,在心底油然而生。

    汽车飞驰,卓木强巴心情急迫且激动,他知道,教授的朋友,全都是世界级的各领域专家,他们得出的结论,精确度之高,是普通科研工作者望尘莫及的,若非教授的参与,这次行动,可能真要像教授所说的那样,还为出发便已夭折。这也正是他苦苦邀请教授加入的原因。

    信息传送回来,电脑上的分析指出:“从照片上的高原植被分布,那是藏区高原无疑,上面的石头有冻蚀迹象,周围地形为典型的第四纪古冰川地貌遗迹,远山的冰帽显示,那座山峰海拔高度至少在7000米以上。由于附近地区的喜湿植被和耐寒旱种植被同存,而当时的阳光照射幅度和植被倒伏度来看,照片上极有可能正受西风气流分支的影响。综上所诉,照片上的地理位置因该在喜马拉雅山脉的中部偏东南向,可能越过国境线。”电脑上在气象局发来的桔红色区域中又用更深的大红色画出一块,从珠峰以北画到锡金和尼泊尔境内。方新一握拳,也忍不住激动道:“太好了!”

    只见电脑那头的专家,打字回复调侃道:“老卡!又要进藏逮狗么?听说上次你进藏时,是把那话儿冻僵了才回来的。我一直想到上海来探望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方新教授笑着回复:“是脚指头截去了,你老哥……”这时,机场已经遥遥在望了。

    方新收起电脑,喃喃道:“入藏后,就不能无线上网了,只是电脑里的很多资料很有用处。对了,飞机先飞成都么?”

    卓木强巴微笑道:“不,我们直飞拉萨。”

    “哦?”方新疑惑道:“好像这个时段,没有直飞拉萨的航班吧?”

    卓木强巴道:“因为是我们要去拉萨,所以就有了去那里的直飞航班呢。”

    进了机场,方新不由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吸气道:“军用包机!”

    [第二个疯子]

    卓木强巴看见方新有些惊讶,面色有些得意的解释道:“嗯,拉萨来的,没花多少钱。”

    方新道:“可是,军用包机不在拉萨机场降落,在旁边有个专用的军用机场,离城还有一段距离呢。”

    “什么?”这番轮到卓木强巴吃惊了,他道:“我……我不知道啊,以前没包过。我以为,它们都在拉萨机场起降的。”这是他为了讨好导师,特意吩咐下人安排的,没想到竟然不在拉萨降落,而属下居然没告知他,急得他直挠头。

    方新道:“不用着急,我打个电话,我和西藏军区的一位领导颇有交情,上次也是坐他的飞机去西藏的,所以才知道这情况。”卓木强巴忙道:“不用,不用了。到时候安排人来接我们就是了。”

    方新道:“他们不一定熟悉,我们就让机场方面替我们安排一下就好。这样,我们就不用进拉萨,到时候直接从机场往南,看是先去你家还是先去蒙河?”说着,打了个电话,那位领导在外地,答应方新会替他们安排好的。他未曾想到,既然卓木强巴能搞到军用包机,那自然和西藏那边关系不浅。两人遂登上军用专机,从上海往西,朝着圣洁的高原,西藏飞去。

    军区某团,团长班觉次仁,是藏区本地人,长得牛高马大,方面阔口,两道浓眉下,一双厉眼透出煞气。次仁刚吃过午饭,一名士兵来报,上级领导打来电话,某教授会乘A3097次专机在军区机场降落,他们会从机场直赴蒙河,希望他能安排一下,准备辆车接应。

    次仁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问道:“飞机什么时候到?”

    那士兵道:“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左右。”

    次仁对他旁边的年轻军官道:“小张,你和小黄一起去,去机场看看,怎么说也是上级领导的朋友。”

    那小张是次仁的副官,叫张立,分到西藏军区两年了,骁勇善战,是军区特卫团的精英力量。他身高一米七六,身体魁梧状况仅次于团长班觉次仁,面如刀削,目光如炬,其个人格击和应变思维,在这个团不作第二人想。张立一算时间道:“可是,这条路到机场,至少还需要大概半个小时,刚下过雨,路不是很好走。”

    次仁道:“欸,别着急,慢慢走,他们先到了就让他们等一会儿吧,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方新?这个名字好像听说过,这人研究什么的?”

    那名叫小黄的士兵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团长,那专机是我们这边派过去的那架。”

    “哦,”次仁皱眉问道:“机上还有谁?”

    小黄道:“听机组人员说,包机的是名商人,叫卓木……卓木强巴?”

    “强巴!强巴少爷!”次仁一听,从躺下的床上跳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快,快去开车,去机场。我们要赶在飞机降落之前。”

    小黄看了张立一眼,又道:“可是,去机场要半个小时左右啊,那条路也不好走……”

    次仁已经大步到了门口,霍然回头,斩钉截铁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必须在二十分钟内赶到机场!”他一瞪眼,看得小黄汗毛倒立。

    二十分钟后,当卓木强巴他们飞机飞临机场时,次仁一行已经在机场迎候多时了,张立不解道:“团长,那个,强巴少爷,是什么人啊?”因为次仁都称其为少爷,张立也不敢嘴上不敬。次仁答道:“是德仁老爷的儿子。德仁老爷,是我们藏区南方,除活佛外最具智慧的人。”他看了一眼张立笔挺的身姿,对他道:“强巴少爷,曾是藏区两届库拜的得主,高你半个头。你虽然是我们团里精英中的精英,但仅从身体格斗来说,你未必能胜得了他。”

    飞机落地,第一个跨出机仓的人,高大而剽悍的体型,严肃而刚毅的面容,戴着副挡风镜,双手里各拎着两个箱子;风吹过,肌肉在一件浅灰色的大衣下显得咄咄逼人。其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精瘦老头儿,一双眼睛精光暗蕴,一看便叫人知道不是寻常人物。

    次仁一见卓木强巴,笑脸迎上去,低下头道:“强巴少爷,欢迎你回来。”

    卓木强巴一愣,问道:“你是——”

    次仁道:“次仁,班觉次仁,前一段时间我还随同德仁老爷去冈仁波齐山拜祭呢。听说强巴少爷一直在外经商,没想到会亲自回来。”

    卓木强巴友好的笑笑,点了点头,他比次仁还高出半头,在人群中就像头健壮的公牛,十分醒目。方新知道,德仁就是卓木强巴的父亲,在西藏南部一带很有影响力,其地位等同于半个活佛,他未曾想到的是,德仁老爷的影响力,竟然已经扩展到军区了。

    既然是相识,问题就好办多了,次仁因为有事,不得已只能让张立亲自陪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去蒙河一趟,一路上说了很多仰慕的话,又一直把他们送到军区团部外好几十里。

    路上,又飘起蒙蒙细雨,汽车平稳的行使在山南地区公路上,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一路上山路狭窄,峭壁悬崖,穿行在峡谷中,方新教授呼吸着纯净的空气,沉浸在一种宁谧的气氛中,心无尘染,一片空明。数小时前,还在中国最繁华的大都市,心情为是否去获得生命中的名誉难以取舍而焦虑犹豫,现在,心情就如那细雨般将忧愁都飘逝,有的只是灵魂深处的虔诚和一种对原始的向往。只有西藏,这片世界最高的高原能带给他这样的冲动,这里没有滚滚的红尘,没有林立的高楼,这里有的是被净化的空气,圣洁如仙女的神山。

    卓木强巴的心情也被这无声的世界所感染着,但他心中所想又是另一番滋味。好多年没回来了,在各大城市中奔波,生命里除了獒,已经很难被什么所打动了,直到前段时间,才碰到那个让他心中荡起波澜的人。而今,回到家乡,这片用酥油茶和糌粑养育自己长大的地方,天空依然辽阔得没有边际,空气也保留了那份熟悉的清新;远远的高山巨人般矗立,数千万年来,就这样傲视着这片大地,是它们,用圣洁的乳汁养育了这片大地上生存的生命。可是,大地依然变了,文明迈开它那巨大的脚步,正踏入这最后一片伊甸园之中;文明的人们,充满对伊甸园的向往而来到这里,同时,他们亦带来文明,这广袤的伊甸园,正变成文明的城市。看不见,再难以看见,那公路不曾出现的地方,那成群的野生牛羊奔腾;再难看见,藏袍着身,背负行囊的朝拜者。小时候自己曾给他们送过食物,他们从藏区各地,三步一叩首,五体投地的拜下去,有的历经数年,就那样一直拜伏近千公里,一直拜到他们心中的神殿拉萨,圣山冈仁波齐。还有不幸的人,便死于沿途的荒野中。那近似苦修的行程,数万次重复如一的动作,却是那般单纯与执着,只为一生中能去一次心中的圣地。

    经过羊卓雍错时,开车的张立得意的向车上的客人介绍道:“这就是西藏著名的羊卓雍错湖了,藏语里的意思是珊瑚湖,它不仅生出许多分枝,向珊瑚一样,而且湖水呈现出五彩的颜色,也如珊瑚般美丽。当地传说,它是……”他缄然住口,因为通过反光镜,发现身后的客人,早已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口,他们比自己更懂这“仙女的眼睛”。

    他们穿越羊卓雍错湖,汽车拐向西,朝日喀则地区前进。

    蒙河,在当地的地级单位,相当于我们所说县城的区乡下面一个村落的某组第几大队,这样生僻的地名,外人自然根本无得知。但它占地依然横六七里,纵向十几里,伏在山中,有一条街道,路边聚集成居民区,有近百户人家。

    山路崎岖,待卓木强巴他们赶到蒙河时,已经快天黑了,询问了当地居民,他们找到了蒙河的那个疯子。张立看此人蓬头垢面,穿着破烂的藏袍,外面套了件黑漆漆的无袖坎肩,胸口挂了个六臂菩萨像,躺在一条同样满是油污剩羮毛毯上;他不由皱起眉头,也不过分靠近。

    方新看这人时,却是吃了一惊,首先那人胸口挂的黄色六臂菩萨,且不论它是铜是金,那可是一尊三十一世赞普塑面像,其文化价值和历史价值是不可估量的,在上海拍卖行,这样的东西,其底价是需要以百万作为基本单位来估价的;其次是地上那毛毯,虽然肮脏不堪,可上面的图案依然清晰可辨,是释迦的拈花示道图,旁边坐着微笑的是摩柯迦叶,余半距上前的大梵天王,交头接耳的迦楼罗尊者和地藏菩萨,右首是南无观音大士等,人物面容,无不畏妙维肖。方新心中暗忖:“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因该是一幅宋朝以前的精美唐卡,用的刺绣技艺。这样的东西,是无用价值来估量的。”而那人的头饰腰饰,看似破烂,但都非庸物。

    卓木强巴则第一时间凑到那人跟前,也不顾得那人的肮脏,半蹲着询问道:“你是不是见过一条狗?这么高,黑色的,狮子头,它的眼睛是……”

    那乞丐模样的人毫无反应,对卓木强巴视而不见,咂巴咂巴嘴,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用对着卓木强巴,随后伸出一只布满黑色黏液的手,直伸到卓木强巴面前。卓木强巴忙掏钱包,道:“你是不是要钱?好,你要多少,你说吧。两百,够不够,再添一百!”

    他把钱放在那黑色手掌中,那人却啪的一掌,打落钱币,咧嘴对着卓木强巴傻笑,依然伸手。卓木强巴一愣,以为是钱不够多,又准备掏钱包,旁边路人道:“他不认识钱的,给他钱有什么用,他是要吃的。”

    卓木强巴马上张罗着,让张立去买点吃的,蒙河没有专门的小吃店,张立也不知用了什么子,弄来几十个合了酥油捏成形的糌粑团,还有两片风干牛肉。卓木强巴拿了一个糌粑给那乞丐,问道:“你是哪个地方的人?”那人也不答话,也不怕烫,拿了糌粑便往嘴里塞,塞完又是伸手傻笑。

    卓木强巴又给了两个,问道:“你懂我说什么吗?”

    那人只吃不答,吃完便笑,卓木强巴还待再给,方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摇头道:“这样不行,他根本不理睬我们,我们找个人问问,难道他一直都这么疯么?”

    结果路人回答的结果是,这个疯子来这里之后,一直便是这样,有时饿极了,还会抓人衣服,但是没人见他说过话呢。卓木强巴心中一凉,难道真被导师不幸言中,这个人不是他们要找的疯子?但这时方新却说:“我有九成把握唐涛碰到的疯子就是他,但是怎样才能让他说话呢?”

    张立道:“现在天色晚了,不若我们先回去,明天想好办再来。”

    卓木强巴也道:“导师,你怎么能肯定?”两人同时说话,竟然都没听清楚,卓木强巴又问了一遍。方新道:“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罕见的东西,他一定某处少与外界接触的地方。否则,他身上这些东西,每一件都价值不菲,这不是文明地区的疯子可以佩戴的,他肯定欠文明地方。”

    “啊!”卓木强巴倒没从这方面去考虑,张立却大吃一惊,难道这位教授认为,这些铺厕所都不能用的东西,还很值钱么。

    这时,那疯子见卓木强巴手里拿着糌粑,却不给自己,竟然伸手来抢,卓木强巴没有留意,很自然的格挡了一记。卓木强巴何等身手,手一缩,手腕一沉,压下疯子手臂,翻掌就抓住疯子的衣袍。那疯子一退,衣襟露出胸口刺青,卓木强巴一呆,惊呼道:“是戈巴族,你是戈巴族的人!”

    [戈巴族人]

    那疯子趁卓木强巴一愣神间,抢了他手里的几个糌粑团,转身就跑。卓木强巴大惊下,竟忘记了追赶。张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疯子的背心坎肩,但那疯子力气好大,“撕”的一声,拉裂了坎肩逃去。张立看了卓木强巴一眼,不知该不该追,就那么眨眼工夫,疯子转过一条小巷,不见了。

    方新在卓木强巴下首,没有看见疯子胸口,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忙问道:“戈巴族?他胸口有什么?”

    张立道:“是,是个狼头吧?”

    卓木强巴道:“不!不是狼,是紫麒麟图腾。”

    “什么!”方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卓木强巴道:“我告诉过你的,导师,你忘记了?戈巴族,在我们村落还要往南,是最深入无人区的部落。紫麒麟的传说,也是从他们那里流传出来的。”

    方新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你说过那个,解放前,还处于刀耕火种,群居狩猎的原始部落。”

    卓木强巴喃喃道:“是啊,他们居住的地方,不通公路,要翻越海拔七千多米的高峰,留守着最后一片高原原始森林,是与狼同居的部族。他们勇猛剽悍,是高原森林里最优秀的猎人。我曾准备去寻找那个部落的,但我父亲阻止了我,他说,他说,他们是不可靠近的,他们是最接近赞魔的人。因其祖灵魂依附给赞魔,带来瘟疫,死亡,灾难,后赞魔被吉祥天母镇恶,并惩罚他们留在恶魂城,恶魂堡“坐落在一块红铜平原上,周围的铜岩刺向天穹,红褐色的兀鹰在天空翱翔,赞魂在天空四处漂荡,毒蛇攀援,红色山岩中央是一座沸腾的血海。”而紫麒麟,也正是帮助吉祥天母打败并看守赞魔的神兽。这些遥远的神话,早就被尘封在历史的封印之下,只有父亲还记着。”

    张立问道:“现在人跑了,要追吗?”

    卓木强巴狠狠的点头道:“唔,一定要找到这个人,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他知道紫麒麟的事。”

    张立已经从卓方二人对话中,捕捉到一点端倪,知道两人费如此大周章,不过是想找一条狗,看见卓木强巴焦急显于颜色,心中暗暗好笑。方新开导道:“放心,他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了,肯定很容易找到。”

    三人上车兜了一圈,找了位当地人询问,那人指出一条路来,最后嘟囔道:“那疯乞丐有什么好,接二连三的有人找他。”

    “什么!”卓木强巴和方新都吃了一惊,忙追问,那人道:“就前两天,有个小姑娘,十七八岁吧,也在问那疯子的住处,你们认识吗?”

    方新摇了摇头,卓木强巴却瞪大了眼睛,大声道:“一个小姑娘!你可看清了,她后来去哪里了?”

    那人吓了一跳,忙道:“我不知道啊。她只是来问路寻人,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不是西藏人。”

    “你认识?”方新问道。卓木强巴见方张二人望着自己,掩饰道:“不……,不是,我只是想,会不会有别的人也在找紫麒麟。要是被别人先找到,就,就糟了。”

    方新熟知自己这位学生,不擅谎言,抬头看着卓木强巴,“哦”了一声。卓木强巴不敢正视,神情忸怩,颇像做错事的小学生,尴尬道:“我们快去找那疯子吧,要是,要是他真离开了就——”

    三人来到疯子暂时的居所,房屋以全木结构搭建,木楼支撑,离地四五米高,屋顶的五色布条灰迹蒙蒙,门面画有日月祥云,门楣两旁有白石砌塔,正中放着一副牛角。房门没锁,推门进入,屋内空空如也,风穿堂过,一股尿骚臭味夹着各种腐食的气息扑鼻而来。三人四下打量,屋顶还绘着传统的藏教壁画,向阳采光的一间里屋是佛堂,佛龛内也已搬空,房间内积尘甚厚,一角堆砌无数破烂衣物,似乎是被人当作床榻睡觉用的。四居室都没有人,卓木强巴和方新正暗自焦急,不知道那疯子去了哪里,只听张立叫道:“在这里了!”

    卓木强巴和方新忙到张立所察看的佛堂内,只见张立打开窗户,指着窗下小弄,只见那疯子蜷缩成一团,黑黝黝像个刺猬般,不细看真不能发现。三人忙离开房屋,绕到木屋背后,张立从左,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从右,将那疯子堵在木屋后的小巷内。

    但他们很快发现,此举纯属多余,那疯子蜷成一团,整个身体都裹在一张不知什么质地的黑色厚毯中瑟瑟抖着,拼命想把头也埋进毛毯中,又不时探头看看外面,一双眼珠惶恐不安的转动着,地上臭气熏天,一滩污秽之物,竟然是大小便都失禁了。

    卓木强巴三人心中吃惊,顺着那疯子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原来是只四五月大的小黑狗,走路尚且摇摇晃晃。藏民以狗为神,不少地区的图腾,祭祀神灵,都有狗神在内,藏民敬狗,便如印度人敬重牛神一般,是以大小犬类,都能在大街小巷招摇过市。圣地拉萨,还曾经一度狗多为患,仅其排泄物,就足够让人步步小心了。在西藏,不管哪个地方,发现一两群野生土狗,实在不足为怪,若有经验眼光者,便能从各种犬类中,发现良种,甚至是獒。

    但是眼前这只小狗,卓木强巴和方新都能一眼分辨,就是一只普通土狗,以它目前的个头和行动能力,实在不能对一个成年人构成任何威胁,他们实在不知道,那疯子对这小东西为什么怕得这么厉害。那小狗也是出来觅食,那疯子的糌粑掉在地上,它很自然的靠了过去,那疯子眼睛快要突了出来,嘴里发出沙哑的嘶声,只怕那小狗再靠近些,他便要晕厥过去。卓木强巴大步上前,一只大手轻轻搭在小狗的颈项处,小狗便不能向前。

    那疯子发疯般的大呼起来:“走开!走开!拿走!快拿走!”他说着少数人才能懂的极南地区的藏区方言,幸亏卓木强巴也是那个地区来的。

    卓木强巴微微一笑,手掌托起小狗,在疯子眼前一晃,道:“怎么?会说话了?”

    疯子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不敢看卓木强巴的手,哀求道:“拿走它,快!求你。”

    方新用手挡住小狗,对卓木强巴道:“看来,他真是对这种动物怕得很厉害,别把他吓死了。”

    卓木强巴一撇手,将小狗交到身后的张立手上,才问道:“我问你,你是戈巴族人吗?你们的村落在哪里?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疯子盯着张立手中的小狗,露出十分恐惧却充满恨意的眼神,牙关打着战,却又像咬紧牙说道:“死了!它来了,都死了!”

    方新虽然听不懂疯子在说什么,但他却注意到,那疯子左边耳朵缺了一块,虽然伤早已愈合,但从留下的痕迹来看,颇似被狗咬过。

    卓木强巴一皱眉,问道:“什么死了?你说清楚一点。”

    那疯子嘴角流涎,眼中一片迷茫,痴痴说道:“所有的羊,都被咬死了!”他仿佛回忆起什么,恐惧中流露出对死亡的冷漠。

    卓木强巴看到这种目光,心中也是一秉,为什么会有如此冰冷的目光,就仿佛生命从来都不存在一般,他似乎的感到了什么。他抓住疯子的双肩,摇着疯子问道:“那么人呢?村里的人呢?”

    疯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平静的说道:“所有的人,都被咬死了!”

    卓木强巴做好了心理的准备,还是心中一阵狂跳,那戈巴人的村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唯一的幸存者疯了,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景象呢?他如果表现出非常的恐惧害怕,自己还能安抚他,可他偏偏露出这种漠然的神情,一个村落的人的生命,在他看来,就如同一群蝼蚁般被碾死了。这种淡漠的神情,让卓木强巴感到阵阵凉意,背脊发麻。那疯子突然又唱起来,那是如咒语般的祭祀梵文:“叛佛的魔鬼用血染红,神邸妖冶的光芒没有,守卫四方门的瑞兽复苏……”

    张立在一旁看见那疯子又哭又笑,时而唧唧咕咕的叫,又时而唱起歌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喃喃道:“这个疯子,在做什么呢?”方新忙打手势制止,示意他不要出声。

    方新虽然也懂藏语,但对这种地方语言确听不大懂,但他从卓木强巴的神情看出,卓木强巴是懂这种语言的,他正在听那疯子说什么。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卓木强巴才神色凝重的站起身来,那疯子兀自又唱又笑,时而哭哭啼啼。方新关切的问道:“怎么样?”

    卓木强巴张了张嘴,竟然发现因太过紧张而不能发出声音来,他艰难的吞下唾沫,好一会儿,才沙哑道:“紫麒麟因该在他们村落附近,只是……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村落里的人恐怕,已经全死了,只有他逃了出来——”

    方新哑然打断道:“被紫麒麟——”便住口不言。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知道。他并没有直接说,只是我猜想。导师,你知道四方庙吗?”

    方新一愣,藏文化他是有所了解的,但是四方庙似乎并未听说过,卓木强巴从他父亲那里,知道不少正经正史所未有记载的西藏历史遗迹。张立就更是只有听着的份了。

    卓木强巴缓缓道:“以三十三世赞普振兴佛来,拉萨为圣域中心,冈仁圣波山,莫尔多,贡布,念青唐古拉四大神山合如一只手掌,将这颗明珠托在手心。而大昭寺则位于老城区中心,为正心寺,东方有最古老的桑耶寺,北方是念青的冲古寺,西方有帕邦喀,南边是萨迦寺,这四座称四方庙。”

    卓木强巴这样一说,方新马上领悟过来,接着道:“我知道了,就是后来苯教密宗流传过来的四方神庙。我最初听到这种流传的时候,十分惊讶,苯教是藏原生教,与佛教本是格格不入,佛教的圣庙怎么要通过苯教来流传?而且这四座庙中大昭寺和帕邦喀是松赞干布时期造的,桑耶寺,萨迦和它距离一百多年,而冲古寺更是隔了两百多年,已是后弘佛时期的建筑了,这几座庙根本就联系不到一起,怎么会称作四方庙呢?”

    卓木强巴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看着暗淡下来的天色,喃喃道:“我也不太清楚,或许,阿爸知道。该回家了。”

    方新安慰似的拍着卓木强巴的肩,和蔼道:“回家吧,总是要回家的。你阿妈等着你呢。”

    [达瓦努错的智者]

    疯子舞蹈着回他的陋居,三人见卓木强巴似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亦没有人阻拦他。

    其实,卓木强巴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但是他知道,再问,也不能从疯子口中得到更多了,看着疯子远去的背影,他叹息道:“哎,我们走吧。”

    张立看着天色道:“已经很晚了,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夜,明天再走?”

    卓木强巴道:“不,今晚赶回去。”方新点了点头,示意张立去开车。

    卓木强巴的眼神,方新是能读懂的,那是一种敬畏,卓木强巴怕他父亲。德仁老爷,高不及卓木强巴,身体魁梧不及卓木强巴,年岁已高,不论身体还是精神,都不及卓木强巴,但是卓木强巴很怕他。在自己父亲面前,卓木强巴总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做什么都需小心翼翼,做错一样小事,不用德仁老爷骂他,他自己已经心惊肉跳了。甚至听到父亲的咳嗽声,他也觉得心跳加速,汗毛直立。因为德仁老爷,是南方的大智者,卓木强巴家,也是南方的传统贵族,他们的家规极多,极严,身为独子的卓木强巴,对这些家规感到无比惧怕而又无可奈何。

    每次回家,卓木强巴总是希望父亲外出了,只和阿妈呆在一起,才会有安全感。尤其近些年,卓木强巴做的事,是他父亲所不赞同的,在德仁老爷的眼里,犬类都是人类的朋友,是天上的神派下凡间,来解救,帮助人类的,它们的地位,是与人同等甚至比人类更高一些的,因该把犬神像放在案供上敬仰。而卓木强巴在做什么呢,他把狗都抓起来,关在小笼子里,拿去卖钱,就这一点,卓木强巴每次回家,都要被父亲狠狠的训斥。按照家规,父亲训话的时候,卓木强巴要跪在地上,头埋下,父亲不准他开口,他是不能开口说话辩解的。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方新教授来了。德仁老爷,对方新教授很有好感,两人年岁相若,性格相投,又相互敬重对方的知识,第一次见面,两人就谈得如数十年的老友。方新教授在藏传佛教,藏地圣域与藏史都有很专业的学术研究,这些也是在研究藏獒时积累起来的经验,而且,绝大多数是德仁老爷。

    按照卓木强巴的指引,张立开了近两个时辰的车,终于开到了达瓦努错,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停好车,三人走入卓木强巴的家,一座典型的藏式土司内院,刚进院门,就看见一个老藏民在打扫院落卫生,四周点着烛火,卓木强巴亲切的叫道:“拉巴阿库!”

    那老藏民抬起头来,用有些浑浊的眼看着卓木强巴,激动道:“少爷?强巴少爷?你可算回来啦。想死拉巴了,快去看看你阿妈吧,她也很想你呢。我去通知老爷。”说完,放下扫帚,奔向佛堂。

    卓木强巴面色一变,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喃喃道:“阿爸在家啊?导师,张队长,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阿妈。”

    张立看着地上,又看看四面院墙上的灯,奇怪道:“怎么天黑了才打扫卫生?”

    方新解释道:“白天这院落里总是挤满了人,他们都是来听智者授教的。你们团长,也在这里等过赐福。”

    张立看着卓木强巴走的方向与那叫拉巴的老藏民走的方向不同,奇怪道:“强巴的少爷的母亲和父亲不在一起么?”

    方新道:“这是他们家族的规矩,就算是亲近如妻子,儿子这样的人,要见德仁老爷,也要先通报,德仁老爷同意接见,才能允许进见。”

    “啊!”张立惊道:“这是什么规矩?”

    方新用他能听懂的语言解释道:“这,就是突出大智者地位超群的规矩。所以说德仁老爷在南方等同于半个活佛呢。”

    张立道:“我看强巴少爷,似乎有点怕他父亲。”

    方新呵呵一笑,道:“不是有点怕,是很怕,从小就被这样严厉的家规所束缚,以卓木强巴的性格,肯定要犯错,犯了错就免不了受到严厉的惩罚,就算伤好了,心里总是会留下些后怕的。”

    张立“噢”了一声,道:“难道德仁老爷比强巴少爷还要厉害?”他想起卓木强巴的体型,心中勾画着德仁老爷的形象。

    方新道:“不,其实德仁老爷没有卓木强巴高大,他和我一样,只是一个老人而已。”

    “那强巴少爷现在还这样害怕?”张立还是不解。

    方新道:“那是一种威严,一种充满智慧的威严,用语言很难形容,如果有机会,你能亲眼见到德仁老爷,你就会明白了。”

    这时,卓木强巴又出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位藏族中年妇女,就和所有藏族劳动妇女一样,她戴着头巾,穿着藏袍,脸上略微有些皱纹,但洋溢着微笑,依附在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卓木强巴身边。就在那一霎那,张立心中一震,什么叫幸福,他从那位中年藏族妇女的脸上,清楚的读了出来。

    卓木强巴拉着那藏族妇女的手,远远指着方新道:“阿妈,屯哪!”

    那妇女喜道:“啊,放行扎西,扎西德勒!”

    方新答道:“扎西得勒,梅朵莫布,切让介微伽布穷。”

    三人都用藏语交谈,张立立在哪里,一句都听不懂,卓木强巴看出他的尴尬,在一旁解释道:“我阿妈不懂汉语。”后来听到梅朵阿姨说道:“亚佩许店家。”卓木强巴才道:“阿妈请你们进去坐坐。”

    三人来到一偏堂,盘膝坐下,梅朵拿出砖茶招呼客人,方新双手接过,张立也学着接过茶碗。

    卓方梅三人开心的交谈着,张立眼睛四处打量,这个小房间依然保持着旧式藏民居特点,结构很简单,但装饰很华丽。黄色的金墙被光影灯照得明晃晃的,火塘上方的墙上绘有八宝吉祥,余周墙都是佛祖菩萨画像,房顶也是些菩萨,整个屋内的墙壁,真可以说是金壁辉煌了。一些雕得十分繁复的漆金家具,靠墙藏柜,镂空雕的小神龛上面刻着斗大的经文,以及正中的矮几,无一不显示出主人的豪华。地上是用褥子铺的藏毯,毯上也绣雕了佛教的讲经说道一类图。但这房间与张立看过的别的藏居不同,它没有沙发,也没有安电视等现代的生活工具。

    方新见张立摇头晃脑,四处打量,低声喝止道:“别到处乱看,这是很不礼貌的。”

    不一会儿,那叫拉巴的老藏民走进屋内,用藏语向梅朵打招呼后,对强巴道:“强巴少爷,老爷叫你过去。”

    强巴向他阿妈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那表情分明再说:“又要挨骂了。”他阿妈向他说了几句,好像是安慰的话,强巴悻悻的离开了房间。

    没多久,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还在门外,用清晰的汉语说道:“方新教授,强巴这孩子,太没有礼貌了,竟然没有事先告诉我,让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方新忙站立起来,在门里答道:“德仁阿拉,好久不见了,一直都很想念您。”

    张立心知,便是德仁老爷到了,回头看去,一位身形微胖,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门口。德仁老爷没有留须,从相貌看,卓木强巴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他脸庞稍微宽些,眉眼仁和,但言语间,自有一股威严,给人可亲又可敬的感觉。

    德仁老爷给方新一个拥抱,然后坐在了火塘的左首,方新紧挨着他,旁边是卓木强巴,张立在下首,梅朵坐在右首,拉巴站在一旁。

    德仁老爷说话的声音很平淡,却总是有一种让人不能抗拒的力量,他淡淡道:“你们找到的那个人我知道了。或许,这就是天意,戈巴族迟早都会接受神旨的惩罚,这是数千年前便决定了的。”

    方新教授道:“哦,难道德仁阿拉早已预知戈巴族的命运?”这句话问得十分诚恳,没有丝毫讥讽的意味在里面,因为方新知道,对这智者而言,很多事都超越常人意想。

    德仁老爷道:“那疯子嘴里念动的言语,强巴大致记住一些,念给我听了。那是佛经盛典,降妖除魔的——不动明王咒!”

    “啊!”方新也想到那些似歌诀的土语可能是某种祭祀祷文,但没想到竟然是不动明王咒。佛经降魔三大密咒:不动明王咒,大悲咒,六道轮回咒,都是佛经中最高盛典,需要得道高僧才能持静明心习咒,那是信仰和地位身份的象征,绝不是那样的疯子可以传习的经文。可那疯子怎么会呢?方新疑惑在心,露于颜色。

    德仁老爷看出方新心中的疑惑,释疑道:“据我们菩提祖心经提示,戈巴族近墨者黑,沦为大恶魔赞魔奴仆,被吉祥天母惩罚,留守恶魔城。虽然这是一段神化传说,其目的是为了点化世人,但戈巴族的真实身份是,四方庙留守者,看护最后一座极南庙。村中祭教仪式世代相传,他们是唯一知道南方圣庙入口的族人,但教义极严,根本就不允许村中任何人靠近极南圣庙。而那不动明王咒,便是刻在庙前守护神兽身上的。”

    方新问道:“可是,真有四方庙吗?根据我所知道的资料,四方庙相隔分布并不十分对称,而修建年代间隔更远,好似不大可能归在一起。”

    德仁老爷笑笑,左手指点自己眉心,随后结印胸口,表示方新是智慧通达之人,然后道:“现在所称的四方圣庙,已经是后人们根据前人的诗经,史经而模糊得出的概念,只有宁玛古教的教义中依旧保留了这样的称谓。而后来的白教,花教等因此说不可考,而已经弃而不称了。而宁玛教对四方圣庙的来源,则源自藏传苯教,故不为别派教义所接受。事实上,我们的祖先所说的四方庙,乃是王得道,初布教义时,留在圣山四面的四座庙宇。它们不取极东极西极南极北,而是尊照佛义,取万字轮回中的折处,分别是圣域大小昭寺,在西北;帕邦喀,在西南;迦耶寺,在东北;殊胜寺,在东南。而戈巴族世代守护的,便是那四方庙正统。”

    方新一听,只是更增疑惑,心中暗道:“迦耶寺?不是桑耶寺吗?殊胜寺又是哪座?在哪里?”他向卓木强巴看去,卓木强巴也皱着眉头,显然是正在搜索记忆。

    连那叫拉巴的仆人,也为德仁老爷所说的寺庙名称感到困惑,这显然是德仁老爷从来没有说过的。只有张立对此毫不感兴趣,他来藏时间短,对藏区历史和文物古迹更是不甚了解,他一直关注着卓木强巴的母亲,梅朵女士。这位慈祥的老妈妈,一直看着她那高大的儿子,脸上一直保持着和蔼的微笑,那是种满足的笑容,很明显,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已经非常的满足了。不知道为什么,张立总能从这位质朴的藏族妇女脸上,看到自己妈妈的影子,妈妈在乡下,终日辛勤的劳作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也是如此早早的刻满皱纹。妈妈的微笑,也是这般幸福和安详。已经两年没回家去了,一直静静的守候在这严寒的高原之上,张立知道,妈妈在远方刻骨铭心的思念着自己,正如自己思念着母亲一样。但他一直坚守着,不仅因为祖国需要那样的大理由,更重要的是,他能完成这驻守藏边的任务,便可以一次性领取二十万特殊津贴,有了这笔钱,转业回家后,他就可以在城里买一套住所,让妈妈和家人,都住在城里,这是张立最大也最迫切的心愿。

    这时,方新已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德仁老爷理了理藏袍的边缘,使它变得更整洁,他娓娓道来:“这是个秘密,如果不是我自小便能完全的熟背菩提祖心经,并完全的理解它,我也不能告诉你们这个答案。”方新知道,那菩提祖心经,便是藏于布达拉宫的宁玛古经,卓木强巴家的家传至宝。

    德仁老爷坐得更端正了,整个人也显得更庄重,每个人都受到他的影响,气氛严肃起来。德仁老爷道:“这件事,是与佛灭大宏灾有关。”方,卓,拉三人同时轻“哦”了一声,各自表情不同,都已略猜到一二。果然,德仁老爷道:“藏传佛教,本历经诸代王宣扬,已渐宏,但到了四十二代赞普时期,反其道而行,大肆灭佛。第四十二代藏王朗达玛即位后,大肆灭佛,禁译佛典、拆毁寺院、破坏佛像、经典杀害僧侣,我藏佛教遂进入黑暗时期。而朗达玛的毁佛有一因缘。话说在尼泊尔布达造塔的三兄弟,在佛塔完成时作回向,依三人不同愿力,后来分别转世为赤松德贞、莲师、寂护。然而他们不小心忘了为辛苦工作的牛作回向,牛起镇恨,发愿在他们三人弘时予以阻挠破坏。是故,朗达玛头顶凸起酷似牛角,「朗」就是牛的意思,「达玛」是流传,也就是说牛的转世。”

    [女孩的秘密]

    张立此时也被德仁老爷的言语吸引过去,这才知道,原来藏传佛教经历了一个极其黑暗的时代。而方新则暗自点头,他虽听说过有关四十二代藏王灭佛的故事和他身世的由来,但是尚不知德仁老爷说出的完整的牛转世灭佛的故事。

    德仁老爷继续道:“我们藏佛便由郎达玛之故,分为前宏期和后宏期。前宏期藏佛没有教派之分,只有佛本之争。也是由于灭佛而后传承不同,如今的藏佛教才分出这几多枝端。”德仁老爷看看众人焦急的眼光,微微一笑道:“不用着急,现在我便向你们说说这四方庙的事。先得从四方庙建庙说起啊。王松赞赞普为开民智,求佛于泽,分派使者向当时佛学最盛的印度,尼泊尔,大唐三国求佛,并请和亲以示友好。最后尼泊尔的尺尊公主和唐朝的文成公主先后进藏,印度愣迦阑公主由于路途遥远,行走半道而病逝,但送行的队伍依然抵藏,这三位公主所带来大量的佛学经典,盛籍,和与教义有关的一切的器仪盘,更为重要的是,当时佛唯一的三尊等身金像,也都随着公主们进藏。由于愣迦阑公主的仙逝,佛25岁等身金像随即回印,但佛8岁和12岁的等身金像都留在藏区。供奉它们的便是后来的大,小昭寺。”

    张立像想起什么一样,插嘴道:“啊,我想起来了,对了,我还去大昭寺看过金像。”

    德仁老爷轻轻摇头道:“那是后来的僧侣们为昌佛学而重塑的,居古籍经纶,佛祖的等身金像是真金实体,当年进藏,仅8岁等身金像,便需动用牛十八头。实不相瞒,那真身金像,早已迷失在浩瀚的尘世当中了。你们可以想象,与这般贵重的等身金像同时进藏的,哪一样物件会是凡物,在当时便已是藏区最圣洁,最高贵的物了。除了大小昭寺,再修余三座寺庙,才放得下供奉佛祖的物品。而郎达玛灭佛时,也知道这些寺庙非同寻常寺庙可比,里面的珍宝不计其数,幸亏庙里的寺僧提早得到消息,等到郎达玛率兵来时,庙里的供奉品早已被转移到别处,深埋在岩层之下,那便是有名的岩藏。寺里的僧侣死也不肯说出那批圣物的埋藏地点,朗达玛一怒之下,放火烧了四方圣庙!”

    “啊!”连方新教授的嘴都张成了圆形:“被……被烧了!那现在……”

    德仁老爷肃穆的点头道:“不错,现在你们所看到的寺庙,都是后来重葺的。据菩提经记载,当时唯一留传下的佛教,一是岩藏还俗的宁玛古教徒;一是玛、夭、藏三人逃往康区及拉钦传略。甘巴强塘的玛•;释

    迦牟尼、罗卓的夭•;格苇迥乃、甲棋的藏•;绕赛等人修行于吉祥曲沃日山。后来,三人佯装乞丐,用一匹骡子驮载戒律经郑逃往异域他乡,后宏期的开始与这三人有极大的关系。而宁玛古教徒学习三人的子,一路佯装乞丐,用瘦骡将数量巨大的供奉品分次少数的转移,将岩藏与圣地边缘的佛品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地方。”

    “在,在哪里呢?”方新教授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见德仁老爷稍有停顿,马上问道。

    德仁老爷摇头道:“经书上并未详细记载,只说那是一个看不到东天的太阳升起,也看不到西天的太阳落下,但终年都沐浴在阳光照耀的地方。一群灵魂永远忠诚的信徒守护着那个地方。”

    方新教授非常表情沮丧,他本想听到德仁老爷说出那个呼之欲出的结果,就在那个戈巴族人守护的地方,在这个小村子更西的无人区内,结果德仁老爷只给了这么一个不能算答案的答案。德仁老爷这时又说道:“不过,我非常的怀疑,戈巴族的人所守护的就是那批经文和器。”方新教授的情绪立刻又激动起来,张立也不自觉的在手心里拽出了汗。

    就在方,张二人情绪随德仁老爷的讲述上下起伏时,卓木强巴只呆呆的坐着,不为所动,因为他的父亲并未提及紫麒麟的任何线索,除了紫麒麟,他对别的事并无多大兴趣。他也根本不知道,他父亲所说的这番话,对藏史和整个佛学界意味着什么,那将带来海啸般的冲击!

    方新教授又追问了一些关于藏佛史的细节和关于四方庙的蛛丝马迹,德仁老爷一一用经文上的内容作答,有不懂的地方,他会背诵原文,与方新教授一同参考。卓木强巴作了一次恭敬的听客,他唯一庆幸的就是,父亲似乎也沉浸在那一好似重要的发现当中,而忘了问方新教授他们这次进藏的意图和目的。

    时间很快的过去,老拉巴给三人准备了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并重做了晚餐。强巴的阿妈为两位客人布置了房间,吃过饭以后,方新教授继续在德仁老爷的房间里谈论着,很晚才回来。教授刚踏入院落,就发现强巴也在院落中,低头凝视地面,似乎若有所思。方新教授愕然道:“强巴,你在等我?”

    卓木强巴这才抬头注意到方新教授,忙问道:“怎么样?我阿爸有没有问什么?”

    方新教授微笑道:“放心,德仁老爷并没有问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德仁老爷只和我探讨了一下那些丢失千年的藏经的可能藏身处。拥有他那样的大智慧,已经勘悟凡心的贪,嗔二念了。他只是想让我告诉你,如果你能发现那批丢失的藏经,对国家和藏民族都是莫大的贡献。”

    卓木强巴喃喃道:“我又不缺钱,那些藏经和紫麒麟又没有什么关系。”

    方新教授一把抓住强巴那宽厚的肩膀,激动道:“强巴,我的强巴少爷!你似乎还不明白,那疯子所涉及的,不仅仅是一只紫麒麟而已,他可能改变整个藏区的历史,他甚至能改变数千年来佛学的历史。如果一切都如经书上所记载,那么,我们的前路上,将有一座历史文化宝库,它所拥有的价值,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埃及金字塔,老墓,玛雅遗迹,希腊神殿,还有,还有……,我们将发现的,是与它们跻身同类,甚至超越它们的文明历史痕迹,你知道它的份量了吗?谢谢你,强巴。”

    卓木强巴还有些茫然,冷不丁方新教授说谢谢,讶道:“啊?为什么谢谢我?教授?”

    方新笑道:“如果不是你,我还在准备马修利亚论坛的讲稿,是你,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兴奋!”方新教授表情太激动,就好像那宝库已经被发现了一般。此刻的他们,都不会想到,事情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方新教授激动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冷静下来,一冷静下来,他的思维也恢复了缜密,他扭头问道:“对了,强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么?”

    卓木强巴没想到方新教授会这么直接的提出来,结巴道:“什……什么!”

    方新呵呵一笑道:“你是我来的学生,你平日的举动都瞒不过我的。今天,我们在寻访那个疯子的时候,当你听到有个女孩子也在打探那疯子的时候,你的举止很反常啊,而后,你一直都神魂不定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强巴,我的孩子,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卓木强巴的脸竟然罕见的红了,幸好月光下不易察觉,他嗫嚅道:“教授,我,我有件事没有如实的告诉你。”

    方新教授稍微敛起笑容,道:“什么事?”

    卓木强巴道:“唔,那个,那个唐明,她,她是女的。叫,叫唐敏。”说完,他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低下了头,同时回忆起在美国宾西利亚洲和唐敏相处的日子。

    四十二岁的卓木强巴,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他太强势了,妻子与他同处时时时感觉到压力,一种无形的压力。他那高大魁梧的身体,那如钢似铁的严峻面孔,那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无处不给身边的人施加着压力。他手下的员工曾这样小声议论过:“如果和卓总同在一个办公室里,能让你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自从妻子带着女儿远离他之后,卓木强巴更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当中,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可能就这样奋斗一生的时候,唐敏出现在他面前,一个清纯的小女生,娇滴滴的站在安德烈医院门口。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感觉她像一个需要人去保护的小公主,卓木强巴没有想到,自己的情感会为她掀起波澜,为一个只比自己女儿大三岁的小姑娘。在美国的1个多月时间里,他无压抑自己,开始和唐敏频频接触,越接触越发现,这个圣洁的小公主,真的需要自己去呵护。她的冰雪聪明,她的古灵精怪,她的开朗活泼,给卓木强巴那枯燥的生活带来无穷的乐趣,卓木强巴说不出,他对唐敏的那种感觉,究竟是像父亲对待女儿,还是情人间的依偎,又或许二者皆有,但是他已经十分肯定,他离不开唐敏,就如唐敏离不开他。他们的相遇,就仿佛亿万星年前的两滴雨水,经过浩瀚太空的遨游,终于再次溶解在一起,彼此溶为一体,不可能再被分开。他对唐敏的一发不可收拾,甚至爱得超过他自己的思索能力,以至于在第一次见到方新教授时,他需要隐瞒唐敏的性别。因为他突然觉得,这位老教授精神矍铄,而且学富五车,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方新教授是独居!

    方新教授中年丧偶,没有再婚,他儿子在加拿大攻博。卓木强巴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把方新教授假想成了自己的情敌,为一个荒诞不经的理由,而撒了一个小谎。

    而在蒙河街头,当路人说起小姑娘时,卓木强巴马上反应过来,唐敏来了,她也在找那疯子的下落,他如何能不惊慌。临行前,卓木强巴是连哄带骗,又是吓唬又是威逼,就是不许唐敏进藏,他知道,唐敏哥哥走过的那条路,不是简单的用危险两字就可以形容,这次寻访的线路,说不定就是需要用生命作赌注,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心肝宝贝风餐露宿,忍受非人的折磨。他都已经买好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是唐敏。这次唐敏的出现,完全打乱的卓木强巴的阵脚。

    方新教授听完卓木强巴检讨似的回答后,重新展开笑容道:“呵呵,厉害啊,把老师假想成了情敌。我一个糟老头子了,魅力还能有那么大?”

    卓木强巴憨厚答道:“老师的智慧使得老师永远年轻。”

    方新笑道:“好了,是不是那个小姑娘还没有定论,你不用太紧张。早些睡吧,明天,我们还要去蒙河拜访那疯子一次,他一定还能给我们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啊,说不定,明天呀,你就能见到你的梦中情人呢,哈——”方新教授看着卓木强巴轻松的回房,面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心中暗道:“强巴,要是那个小姑娘,不是你的情人,那才让人担心呢。”

    第二天,卓木强巴起了大早,向父母做过礼拜之后,饭都顾不上吃,抓了几块糌粑奶渣,就让张立驱车去蒙河。

    车上,除了张立,其余两人都怀着忐忑的心情,为了不同的目的,他们都希望尽快的赶到蒙河。刚到蒙河,就碰到那天给他们指路的那位老乡,张立摇下车窗,打了个招呼,那位老乡在回复时却让三人大吃一惊,他说道:“啊,是你们啊。你们又来找那疯子么?我还以为今天早上是你们把那人接走了呢!”

    “什么!被接走了!”卓木强巴大声问道。

    那位老乡道:“是啊,是开车来接走的吧。”

    方新问道:“什么时候被接走的?他们是什么人?开的什么车?”

    老乡道:“早上七点左右,我也没看清楚,我只看到好几个人架着个人上车走了,背影有些像那个疯子,后来一直就没看到那疯子了。他们的车和你们这车有些像,我还以为是你们呢。”

    张立马上道:“我们去看看,看屋子里还有什么线索留下没有。”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1战獒传说第三章巴桑的回忆

    藏地密码1战獒传说第三章巴桑的回忆

    [西藏活地图]

    疯子暂居的旧屋内,张立小心的勘查着,最后站起来,下结论道:“恐怕不是接走那么简单呢。你们看,这是用脚连续蹬踏留下的痕迹,这是双脚在地上拖动的痕迹,门边有划破布料的碎片,那个疯子,是被强行带走的。3个人进屋,从足印看,身高都在1米8以上,会是什么人呢?”

    方新教授拿着一条破毛毯和一件小挂饰走出来,微有些得意道:“看来他们走得很急,而且,他们并不知道疯子身上那些东西的价值。”

    卓木强巴看着那条肮脏的毛毯,问道:“这是什么?”

    方新道:“这是缂丝的毛毯,具体是什么毛还不清楚,但从做工来看,很有十三世纪藏区风格。这件挂饰是件镏金嘎乌,里面有一套佛祖受难图,我想,这些都是那个疯子身上的东西,可以带回去让你父亲看看。”

    三人悻悻回到卓木强巴家中,一路上卓木强巴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带走了那个疯子?是敏敏吗?她又是为什么呢?不!不会是她。”

    一回到家,卓木强巴就忙着打电话给他们天狮基地在藏区的分所,让所有的员工都注意一个疯子,虽然怎么说也不能说得很详细,但卓木强巴还是尽可能的详细告诉每一位员工。而方新教授则拿着他找到的东西去拜见德仁老爷。

    德仁老爷已经很忙了,他要给一些远到而来的朝拜者摸顶赐福,还要颂佛,方新教授也只能趁空让德仁老爷鉴定一下他带回的东西。没多久,方新教授满怀欣喜的小跑出来,对卓木强巴他们道:“已经确定了,这是萨加王朝时期的缂丝毯,上面是欢喜佛和众明妃。至于材质,德仁老爷说他还为见过这种绒毛,非牛非马,非羊非骆驼,十分少见。那个嘎乌,则是现代的,是戈巴族特有的。两旁的小字是寂天菩萨文:世间诸灾害,怖畏及众苦,皆由我执生,此魔何年需。里面的图画有佛释,于悲天地狱,受万鬼吞噬之难,后来是传说中的麒麟,穿过九十九重天,才将佛从悲天地狱救出。并且……并且德仁老爷说,这个传说是戈巴族独有的,任何佛经盛典都没有它的记载。你父亲说,他可以尽力帮助我们去寻找戈巴族人的地界。”

    “啊!”卓木强巴这才喜上眉梢,他知道,父亲这句话的分量是相当重的,以父亲的影响力,他们在物质上将得到极大丰富,一些以他的能力得不到的东西,现在都可以轻易到手。

    张立在一旁道:“可是,现在你们唯一的线索已经断了,该怎么找呢?”

    卓木强巴道:“不,你不明白。戈巴族的大致生活范围我们是知道的,只是从来没有人去过。如今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在一起,我们要找的獒和失落的佛经都极可能就在戈巴族的范围之间,我们只要带齐足够的设备,就可以出发了!”

    方新道:“嗯,这件事宜早不宜迟,那个疯子的失踪,实在不是一件妙事。”

    张立道:“那么,我们需要一些什么设备呢?”

    卓木强巴道:“强力驱动的越野车,登珠峰的全套设备,每人能够携带的轻重型武器,食物,和一名出色的向导。”

    张立问道:“车和登山设备我可以理解,武器带那么多做什么?”

    方新教授解释道:“我们不仅是翻越海拔7千米以上的高峰,而且我们走的是一条无人之路,多年前我就和朋友一齐勘查过,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能是藏区最后一片原始森林。里面究竟有什么生物,谁也说不清,带足够的武器,才可以对付像野生牦牛这样的大型攻击性猛兽。”

    张立道:“这样说的话,恐怕我要和团部联系一下,看看能否得到更多帮助。”他转身向客堂走去。

    方新教授看着张立进屋,又摸着下巴道:“既然德仁老爷开了口,我想前面的东西都很好办吧,但是,出色的向导……”卓木强巴笑了。

    方新讶道:“难道你已经有合适的人选?”

    卓木强巴道:“是的。”他转身走向内堂,却并未进去,而是指着正在修剪枝叶的拉巴。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仆还一脸茫然,卓木强巴已经开始介绍起来:“拉巴大叔,他就是我们西藏的活地图。天空没有留下翅膀划过的痕迹,但大叔能在千里之外追寻雄鹰的气息,念青唐古拉山的神圣无安抚他内心狂热,雅鲁藏布江的汹涌无阻止他的脚步……”

    拉巴笑呵呵的看着卓木强巴,布满皱纹的脸有如春日的暖阳,他憨厚的笑道:“强巴少爷,你怎么把阿初王子的故事强加到我身上啊。”

    卓木强巴笑道:“拉巴大叔,你完全有资格担当西藏的活地图呢。你们知道么,拉巴大叔年轻时是茶马古道最有名的头马,而后担任过驼峰航线的地面导航员,藏尼边境的勘查,90年代初还带领登山队开辟过南迦巴瓦登峰线,西藏有多少深沟,多少高山,他闭上眼睛也可以数出来。”

    卓木强巴只说了简短的三件事,可他每说一件,方新教授的嘴就张开一些,待他说完,方新教授的嘴已张大成“o”型了,他激动的走上前去,久久握住拉巴的手,不原松开。拉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老英雄,请原谅我以前的失敬。”方新教授诚恳的说道。

    他数次来过卓木强巴家,但一直以为拉巴不过是一名普通的老仆,解放前西藏还有很多农奴,解放后有些分了地自给自足了,还有些并不愿意离开原来的贵族主人,便一直留在贵族家里。是以方新教授从来就没太注意过这个满脸皱纹,满手老茧的老仆人,今天卓木强巴说起,他才知道这位老仆竟然有如此绩。茶马古道,驼峰航线,都是久富盛名的险绝之路,虽说一条是马帮运货枢纽,一条是空中死亡走廊,但都同样凶险万分;最令方新教授吃惊的还是南迦巴瓦峰线的开辟。

    南迦巴瓦峰是雅鲁藏布江旁一处绝壁,在西藏是7000米级的最高峰,藏原语的意思是“直刺苍穹的长矛”,其攀登难度之高可想而知,而拉巴,少说也在六七十岁以上,他勘查南迦巴瓦峰时岂不是已年过半百,那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拉巴被教授的激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道:“千万别这么说,方新教授是有智慧的人,和德仁老爷一样,都是我拉巴非常非常尊重的。我就是一个跑山的汉子,趁腿脚还走得动,喜欢多走走。8岁那年,若不是老爷救了我,我恐怕早就和马帮掉进滚滚怒江喂鱼去了,是老爷用金子把我从康土司手里换回来的——”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拉巴总是感触良多。

    方新释然道:“原来如此。这就好了,有您做我们的向导,我就放心了。”

    拉巴愣道:“什么?什么向导?”

    卓木强巴道:“拉巴大叔,我们想去戈巴族人的领地。”

    “什么!”拉巴手里的花剪掉落在地,“为……为什么少爷突然想去那里?老爷知道吗?”

    方新道:“德仁老爷已经同意了。”

    卓木强巴道:“难道大叔您去过?为何这样紧张?”他拍头道:“对啊,拉巴大叔可是我们藏区的活地图呢,什么地方没有去过阿。”

    拉巴拾起花剪,缓缓摇头道:“不,不敢隐瞒少爷,你说的那片地方,拉巴知道,但从来没有去过。老爷不是说过,那是片被神诅咒过的土地,不祥的黑云带来永远的阴霾,暗夜被邪恶的气息笼罩。只有失去良知的生命,才被抛入那永不能回头的地狱。那不因该是少爷您涉足的地方,少爷。”

    卓木强巴道:“父亲大人的话,我也记得,但是这次是父亲同意过了的。而且,父亲大人还说过,药师琉璃光佛投身地狱,以六方曼陀罗之花,解开数千年积郁的怨气。千手千眼观世音,曾以莲花持说,渡劫无数极恶之灵。就连释迦如来,也放下自身的坐骑,守护着那些灵魂被丢弃,徘徊在黄泉路上无回头的枯魂。”他知道,拉巴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不是普通的道理就能说得通的,必须用父亲的教诲来说动拉巴。

    拉巴还是摇头道:“老爷为什么要同意呢?那可不是少爷能去的地方啊。老爷为什么会同意呢?”

    方新教授这才道:“戈巴族人,可能守护着藏区佛灭以来上千年的佛典。那些千年前的经典,因该是走出山谷的时候了。这就是德仁老爷为什么同意我们去的原因。”

    拉巴道:“不,你们不明白。那里的环境恶劣到无想象的地步。”

    卓木强巴急道:“那你是知道的,到底是在哪里啊?大叔。”

    拉巴道:“在……准确的说,因该是在西藏的南部,南部偏西。”

    “能不能在具体一些?”方新教授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知道,拉巴所说的,极有可能就是喜马拉雅山脉横穿而过的区域,哪里有最高海拔的山峰,最恶劣的高原气候,最寒冷的无人区,而且——将越过国界!

    拉巴沉吟着,用藏语念叨道:“老爷不因该同意的,那是魔鬼居住的地方啊。”他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少爷,教授,你们可知道,为什么中印边境迟迟不能划定么?”

    “嗯?”卓木强巴迟疑,方新教授道:“那是,历史遗留问题。”

    拉巴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皱纹,似乎仍难以下抉择,他微微闭目道:“那只是一个方面。而更重要的——勘测那片地方,太难了!解放后,拉巴曾和勘测队一起去过,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大雪山。在你面前的,永远都是白雪皑皑的山峰,不管你走多久,那些山峰还是在你眼前,仿佛你在前进,它们也在前进。我们在山下扎营,以十二人为最佳人数组合分组,勘测队先后派出三十多只,从来就没有队伍回到过大本营。他们在风雪里迷失了方向,直至死亡也不会腐化,灵魂被禁锢在神峰之中,其中有一半,都是长年生活在高海拔地方受过专门培训的藏民。本来我该随第十三小分队进山,是一次意外的重病,才让拉巴活到今天啊。少爷,拉巴劝你,不要去,真的不能去。”

    卓木强巴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雪山神峰,他的决心确是无比坚定,他只淡淡问道:“难道说,戈巴族人的生活范围,就在那里?”

    拉巴似乎从卓木强巴的眼睛里读到他的信念,叹息道:“是的少爷。据说戈巴族人就在那一带生活,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不是一块小地方,在中国境内就有几万平方公里,并包括不丹,印度,尼泊尔三国在内。如果少爷执意要去,可以从亚东往西走,要不就从定结或岗巴南下,我们这里离定结近些,但是岗巴的路更好走。我只知道这个大致范围了,不过也有人说,更靠西也见过戈巴族人,甚至他们的活动范围要扩展至聂拉木县城。”

    方新教授瞪大了眼睛,苦笑道:“拉巴老哥,你可知道你给我们圈定的寻找范围?你把世界最高峰,圈给了我们啊!”

    [第三个疯子]

    拉巴严肃道:“不错,整个神山的山脉,极有可能就是戈巴族人活动的范围。少爷,你要考虑清楚,你将面临的是什么你可知道!最高的山峰,最冷的天气,空气稀薄,车辆难行,步行半个月,也可能不见任何人烟,山口的风,能把牦牛吹走;下一夜的雪,就能把帐房填埋,那是连雪鹰,也无飞越的屏障。”

    听到拉巴这样说,方新教授也不得不重新考虑。他木然道:“是啊,强巴,你要想清楚,这次与前几次都不同。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连高原鹰也飞不过去的神山啊。登山队,只是征服一座山峰,而我们要挑战的,却是整个喜马拉雅山脉。”

    卓木强巴点了点头,方新盯着卓木强巴,接着道:“平均海拔6300米,8000米以上的山峰10座,7000米以上的山峰50余座;日平均气温零下30度,数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山口十二级飓风,可将一人高的石头或小轿车吹得满地乱滚,空气含氧量不足10%,那只占内地空气含氧量的百分之五十不到。暴风雪,雪崩,地缝,每一处陷阱都是致命的,而我们的目标,确实在是——”

    “会找到的,我坚信——”卓木强巴扭过头来,露出无比自信的笑容,那一刻,他那高大而强有力的身躯,给他的话增加了不少分量。他又看着拉巴,恳请道:“大叔,带我们去吧。我要寻找的,是我这一生都想要寻找的东西。”

    拉巴露出爱怜的眼神,抚摸着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少爷,最后依然摇头道:“少爷,拉巴老了,不能陪你去那大神山了。拉巴每天会念一百遍吉祥经,祈求扎西次仁玛给少爷指引方向,祈求伟大的格萨尔王消灭前路上一切妖魔鬼怪。”

    卓木强巴有些焦急了,说道:“可是大叔,如果没有你的引路,我们又怎么敢轻易踏入大雪山呢?”

    拉巴陷入了长思,一时谁也不作声,空气似乎被冻结,时间却如丝般被抽走,忽然,拉巴恍然大悟似的,叫道:“少爷!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人!”

    “嗯!”就在卓木强巴准备竖起耳朵听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两道凌厉的目光正看着自己,那种光,邪恶,阴刻,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又略有一丝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是待卓木强巴侧头看时,那人已经转身走入大堂,混入一群朝拜者当中,大家都是穿着宽松的藏袍,头带着毡帽,再也分不出谁是谁来。方新教授已经迫不及待的向拉巴发问道:“是谁?他去过那个地方吗?”

    “嗯,是的。他是我的亲弟弟,我想他可能对那一带比较熟悉,据我所知,他至少去过五次。而且我想,他是见过戈巴族人的。”拉巴回答道。

    “那快带我们去见他吧,拉巴大叔。”卓木强巴已经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拉巴道:“可是,这件事,恐怕也的老爷同意,你们才能见到他。”拉巴露出为难的样子。

    “为什么?”两人同时问道。

    拉巴支吾道:“这个,因为……他,他在扎基监狱。”

    卓木强巴和方新对望了一眼,深知西藏的两人都知道,扎基监狱是西藏最大最全的监狱,看拉巴这个表情,看来他的亲弟弟并不是在监狱里任职,而是在里面劳动。只听拉巴继续说道:“每次我去探视,也是老爷事先关照过,不然是见不到巴桑的。”

    “啊!”卓木强巴疑惑道:“难道是重刑犯?”

    拉巴解释道:“也不是很重,只是,他似乎受到过什么惊讶,导致精神上……这个,上次我去探视时他已经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了,但是医护人员告诉我,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他还是会发病。”

    “精神病!”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唐明的哥哥唐涛,以及蒙河那个疯子。看来,戈巴族人的领地里确实发生了什么惊人的事情,否则不会令去过那里的人都失去理智。

    卓木强巴问道:“你弟弟有没有对你说起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受到刺激?”

    拉巴道:“那怎么会,医生特意嘱咐我不要问起这个问题,否则会令他发病的。据说每当医生认为巴桑已经好了,向他询问这个问题时,都遭到了攻击,有两名医生还差点送命。只是不知道现在他是否已经完全康复。”

    这时,张立出来了,老远就笑着打招呼道:“喂,搞定啦!德仁老爷的面子果然大阿,我们可以开团部那辆猎豹,武器嘛,从cq7.62到qcw05,从54式到dcv05随便我们挑,如果有需要,我们还能带一挺qjz03式重机枪。”

    卓木强巴想起了神秘失踪的疯子和那道令他不寒而栗的目光,说道:“那么,事不宜迟,我马上去请教父亲大人,我们要尽量争取早日出发。”

    德仁老爷挂断电话,平声道:“监狱长说了,最多只能去三个人,你们自己商量吧。”

    卓木强巴看了看,拉巴是领路人,必须去的,自己也一定要去看看,方新教授和张立……,这时,张立道:“那么你们去吧,我先回团部准备一下比较好。”

    “不,”拉巴却开口道:“我那个弟弟,他以前在部队待过,若有突发事件,寻常的人难以制服他,十分危险,教授你看……”

    方新教授点点头,说道:“好的,我留下来,看看能不能从疯子留下的物件里找出更多的线索。”

    成立于1960年的西藏自治区监狱,位于拉萨北郊扎基村,因此也曾称为扎基监狱。这里是西藏唯一关押有重型犯、女犯和危害国家安全犯的监狱。1990年自治区监狱正式向国内外参观者开放。卓木强巴等三人已站在监狱的大铁门外。

    一名叫察西的警卫被安排接待三人,他认识拉巴,一见面就告诉拉巴道:“他的病,经过医生初步诊断,已经完全好了。”

    拉巴握起察西的手道:“谢谢,谢谢你们。”

    “三位,请跟我来。”察西将三人带向监狱深处。

    在路上已经大致了解情况的张立问道:“拉巴大叔,你弟弟的年纪和你相差不会太多吧?他到底是为什么被……”卓木强巴狠狠的剜了张立一眼。

    拉巴微笑表示理解,解释道:“不,我弟弟比我小接近三十岁呢。那时候父母关系不太好,他十岁的时候和母亲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后来是监狱的同志通知我,我才知道他被捕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想察西比我因该更了解才对。”

    前面带路的察西接口道:“话说起来,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那是我刚刚分配到这里工作的第一天,巴桑,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了可真叫人害怕。一脸横肉,胡子拉碴,一身衣裳也被扯得破破烂烂的,大家都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子,可没想到他力气大得出奇,接连伤了七八名警卫,大家才发觉事态的严重性。后来全部狱警出动,还用上了麻醉枪,才把他制服,当时他声嘶力竭的喊着那句话,让我至今还觉得毛骨悚然。他一直用着另一个国家的语言说着,我需要保护!”

    察西扭头看着,每个人都露出疑惑和不解,他又说道:“是啊,想他已经强悍得那么可怕,竟然还拼命的喊着,他需要保护,真是不知道他究竟碰到了什么事情呢。本来我们这里是不准备收押他的,可他一定要待在这里才感到安全,一定要看到大批的狱警荷枪实弹的站在他旁边,他才感到稍微的安全。为了在我们这里服刑,他自己承认多次盗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野生藏羚羊。我们起初还当他是疯言疯语,可他说出了好几处藏羚羊皮毛的地方,在他说的地点,我们一共查获了藏羚羊皮毛500多张,那可真是一件大事件啊。”

    “咦?”张立奇道:“为了寻找守卫森严的监狱保护,不惜说出犯罪的事,他的思路很清晰啊。”

    察西道:“不错阿,他不犯病时,和一个正常人完全没有两样,就是有时会突然受到刺激而变得狂暴不安,那个时候就危险了。有不少医生想找到那个刺激源,但是都失败了,现在罗追医生说他已经痊愈,可谁知道呢,又没有人敢去问他问题试试。”

    卓木强巴和张立面面相觑,到底,那个巴桑,拉巴大叔的弟弟,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一扇扇铁门打开,察西道:“到了,巴桑就在小屋子里,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按程序来,先让拉巴大叔进去探视,然后你们二位中的一位进去,医生说,他害怕群体,人多了反而更危险。”

    拉巴进去了,卓木强巴打量着这个地方,房间的门都包上了铁皮,窗户由防弹玻璃嵌上,似乎还做过特殊处理,使外面能看到里面,而里面不能看到外面。那个巴桑,被剃过的圆头稍微有些尖,钢针般的胡须从上唇一直向下围成一圈又向两边延伸,直到同耳鬓的头发连在一起。身形并不是十分高大,但体格匀称,肌肉饱满,浑身充满了火药般的爆炸力,特别是那双眼睛,如鹰隼般明亮。两兄弟搂抱了一番,而后慢慢交谈起来。

    十多分钟后,拉巴出来了,对卓木强巴点头道:“可以进去了,他说,他愿意透露一点少爷感兴趣的事情。”

    卓木强巴还没迈步,张立抢先道:“还是我先进去吧,卓先生,对讯问问题我比较有经验。”虽然他们团长告诉过他,卓木强巴不是一般的人物,可他还是认为,一个大老板,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强过他们这些天天受训练的士兵。

    “哦。”卓木强巴听张立这么说,想了想道:“好吧。我想知道他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了什么东西。”

    张立进入房间,突然发觉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的更小,而那个极具攻击性的巴桑,似乎就在伸臂能及的地方。巴桑先说了一句藏语,张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说了一句普通话:“你是谁。”他微低着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立。

    张立勉强的笑笑,故作轻松道:“放轻松,我们都放轻松点好吗。我是军区某团部的,我叫张立,这次来呢,是想……”突然,他看到一个拳头由小变大,已经近在眼前了。

    张立反应也算敏捷,三次荣膺藏军区散打冠军,最好成绩是全国第五,但这次似乎发挥有点失常,他侧头堪堪避开直来的一拳,就发现巴桑早已蓄积力量的左手摆拳以更凌烈的攻势袭来,拳未到而风先至,其速度之快,是张立所罕见的。张立只能抬头后仰,而他的身体已经失去平衡,巴桑用脚轻轻一勾,张立把持不稳,慌乱中探出右手去抓巴桑的左臂。令他想不到的是,巴桑的应变更在他之上,拳收到中途,突然变爪,先一步抓住了张立的手腕,顺势一推一扯,让张立变成背对自己,双手一剪,一双铁钳就牢牢的反锁住了张立的两臂,稍一发力,就这样反剪着张立的双臂把他举了起来。

    这时门外的人才回过神来,拉巴大喊道:“巴桑,把人放下来!”而卓木强巴已当先冲进屋内。巴桑只见门打开了,看也未看,伸手就准备推来人一个措手不及,没料到,他感觉自己推在一堵墙上面,蓦然发现,进屋者是一名身高一米八几的魁梧大汉时,已经来不及收手了。卓木强巴双手一合,先紧紧的抓住了巴桑的左手,接着是一个转身,整个人向巴桑压过去,巴桑右手反锁着张立,三个人就一齐摔在了地上。卓木强巴以绝对的身体优势,压得巴桑动弹不得。

    [巴桑的回忆]

    卓木强巴双臂夹住巴桑的左手,双脚绞着巴桑的一只腿,与巴桑背贴背的倒在地上。拉巴也冲了进来,大声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巴桑!”

    巴桑放开张立,挣扎了两下,却始终不能把压在背上的卓木强巴掀翻,这时张立又反过来,按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察西最后一个进来,看了看屋子里面的情形,问道:“需不需要我叫人来?”

    卓木强巴感觉到巴桑已经放弃反抗,微微一笑,说道:“不需要了,谢谢。”他翻身起来,仍保持着对巴桑的压制,说道:“我们只是想和巴桑先生好好的聊聊,只是房间里太挤了点。

    察西点头,转身提醒道:“要小心点哦,很危险的。”出门长出一口气,不禁咂舌,他早就看出这个大块头非同凡响,没想到竟然厉害如斯!

    巴桑最后猛的发了几次力,都未能挣脱卓木强巴和张立两人,他才说道:“你们赢了。”

    卓木强巴放手道:“看起来你并没有什么恶意,为什么突然袭击张警官?”

    巴桑和张立都各自活动着自己的胳膊,巴桑先指着张立说:“你用的擒拿格斗,是军区特卫团的人吧,若不是突然袭击,还比较难对付。”他又对卓木强巴道:“你用的摔跤手,以这样的身手,肯定拿过库拜吧,若我全力应付你一人,胜负还不好说哦。”张立听了,差点面红耳赤,没想到,自己果然不是卓木强巴的对手。

    拉巴在一旁道:“巴桑,不得无理,这位就是强巴少爷,我常给你提起的那位。”

    巴桑这才肃穆起来,将卓木强巴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原来是强巴少爷,果然是天生神力。谢谢你,谢谢你们全家对我哥哥的照顾。”巴桑突然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倒让卓木强巴吃了一惊,赶紧扶巴桑站起来,巴桑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

    张立对巴桑的技战术十分怀疑,问道:“你是哪一只部队的,你的手我从来没见过。”

    巴桑一笑道:“你一定见过的,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入藏,就会听到关于我们的介绍。”他捋下肩坎,露出左臂的肩头,果然,张立惊呼起来:“蓝蜘蛛!”

    巴桑的左肩,虬然的肌肉上,赫然纹了一只蓝色的小蜘蛛,卓木强巴不了解,问道:“蓝蜘蛛?是只什么队伍?”

    张立如背诵课本般说道:“尼泊尔蓝蜘蛛特别别动队,被称作王牌别动队,是与德国的红蝎特攻队和美国的海豹特种陆战队齐名的国际名旅。红蝎特攻队在二战后就消亡殆尽了,而海豹特种陆战队你们都知道吧,作战速度最快,效率最高,以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著称的超级精英支队。蓝蜘蛛别动队,正是尼泊尔政府仿红蝎特攻队成立的一支特种兵作战部队成立于1977年,聘请的是当时世界最为著名的军事教育专家和特种兵训练专家为教官。他们为这支队伍量身定制了一系列魔鬼训练则,其中不少训练被引用为国际教程。我们驻边官兵到岗的第一天就要求了解这支部队的特性,别的非入境人员都不足以构成威胁,唯有这支部队,有可能对我国的边防造成极大的破坏。虽然他们不可能有大规模行动,我们要注意的是防止他们入境窃取边防资料,探查我国边防的部署。”

    卓木强巴道:“啊,不可能吧,我想尼政府不会有这样的想吧。”

    张立道:“虽说中尼两国关系良好,但是谁也不知道尼方成立这么一只部队是为了什么,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最后一句却是问向巴桑。

    巴桑高枕以待似的说道:“放心,不用那么紧张,对你们构不成威胁。我来告诉你们原因好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大陆的赤色革命席卷全世界,中国周边的国家都受到冲击|奇_书^_^网|,尼泊尔王君害怕国内受到赤潮冲击,要是革了他的命就不好了。所以下诏,成立一支超级精英别动小分队,其主要任务是保护王室成员出入的安全,由于训练规程全仿红蝎特攻队,所以队员们的肩部也如红蝎特攻队一般,纹上了蓝色蜘蛛,这就是蓝蜘蛛的由来。由于成立筹备工作已经是后期了,加上训练需要时日,等这支队伍训练完成之后,红色革命已经结束了,王室成员的安全工作用日常警卫力量便足够,所以这支队伍就一届,再也没有后来者了。”

    张立义正词严道:“那你为什么会来到中国?为什么参加了盗猎藏羚羊的活动?”

    巴桑双目突然呆滞起来,卓木强巴和张立身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开始收缩,他们都要防备这个危险人物的突然袭击,拉巴则后退了一步,局面再次紧张起来。巴桑将牙咬得咯咯直响,似乎疯狂的克制着自己,肌肉近似痉挛的收缩着,双手微微颤动,连额头都开始渗汗,卓木强巴和张立也没有好过多少,他们背上都惊出一身冷汗。终于,巴桑战胜了什么似的,全身虚脱一般瘫软下来,平静道:“是啊,我到底来做了什么呢。总是要面对的,逃也逃不掉。太可怕了,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卓木强巴试探着问道:“你究竟碰到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与一只犬有关?”

    巴桑全身猛的一震,打了个激灵,好半天才恢复过来,抱着头道:“不——不是狗,是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卓木强巴心中困惑,拉巴劝解道:“不用着急,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你就从头说起,详细的告诉强巴少爷吧。”

    巴桑慢慢回忆着,思索道:“从头说起?——蓝蜘蛛从成立之日起,就没能发挥过一天的作用,而装备精良又极费开销,蓝蜘蛛,除去一个好听的名字之外,对军队对王室来说,都成了一种负担;而且,正如这位警官所说,蓝蜘蛛的存在,只给尼国带来政治上的危机。短短三年,这支号称尼国史上最强,最精的军事小分队,被迫解散。”说到这里,巴桑闭上了眼睛。

    卓木强巴皱眉,心道这样说要什么时候才能说到自己想听的地方。张立默默点头,暗想原来这支队伍命运多舛,难怪后来听不到他们的消息了,还以为这支神秘的军队被很好的隐藏了起来,没想到……

    巴桑继续道:“由于这支队伍只是负责王室成员安全,事实上一天都没有动用过,不涉及国家机密,所以,我们没有被消灭,也没有被监视行为,只是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所有成员各谋前途,我便干过各种职业,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依旧一事无成。就在这时,昔日的战友找到了我,他们告诉我,有一条可以赚大钱的路。”

    张立霍然起立,道:“那条路,就是偷猎藏羚羊吗!”

    巴桑自嘲的一笑,道:“不错。想不到,曾经威名盛盛的蓝蜘蛛部队,竟然没落到要用偷这一步。我们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偷猎通道。我们从通泽出发向北,翻西峡邦马峰,渡过雅鲁藏布江,一直要走到羌塘自然保护区下方,然后我们会向西,或者绕道北上,每年夏季就是我们打猎的日子。我们不去可可西里,因为那里的寻山队很厉害,现在岗哨也增加了,路途遥远,气候也不太好。我们只需要守候在藏羚羊迁徙的路上,每次能有10只左右的收获。我们前后去了四,五次,但是收成并不是太好,最多的一次也不过六十多头,然后,我们感谢了……”巴桑嘴角一哆嗦,接着重复道:“我们改变了路线!”

    巴桑握紧了拳头,深深的呼吸,看似尽量让自己平静,但给人的感觉他愈发的紧张起来。他用急促而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那纯属巧合,或者说是我们的报应,那简直是魔鬼在给我们引路。我们在西风带迷失了方向,茫茫风雪中走了十五天,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是知道我们仍在偌大的喜玛拉雅山脉,我们似乎永远都走不出去了。有三人被冻死,两人患了雪盲,而活着的人,也都到了生命的极限,在翻越一座不知名高峰时,一名队员失足跌落,顺着雪坡滑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用对讲机和我们通话,让我们都下去,他发现了天堂!”

    巴桑一口气说完,大口的喘着气,拉巴将早已准备好的水端给他,他就像从沙漠里逃出来的人一样“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喝完一杯还不够,拉巴又去给他倒水,直到第四杯,巴桑才露出一个狰狞的面容,那不是笑,而是脸部的肌肉牵拉,使嘴向两旁裂开,眼睛却带着一种残酷的惊恐。门外关注着的察西看到这种情形,他知道,随时得叫医生了,巴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天堂!呵呵,真是天堂!”巴桑声音有些沙哑,目光狂乱的打量屋里的每一个人“那奇怪的鬼地方是怎么生成的,我不知道,但是高峰突然凹陷下去,低陷的强度之大,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我们的海拔至少降低了两千多米。而且,从我们所处的位置下去,难度比较大,第一次下降,有一半左右的队员走失了。但是,当我们滑下去以后发现——”巴桑眼神一转,“那里不再只有茫然的积雪了,参天的树,青翠的草,望不到头的森林,你第一眼看到时,那可真是一个天堂!可我的一十六名队友,精英中的精英,全死在那天堂之中了。”

    张立的脸色变了,卓木强巴也一样。要知道,十余人的蓝蜘蛛小分队,那就是一个特种作战团了,要把他们全部消灭,需要投入的兵力人力都是惊人的,确全部死在一个看似天堂的地方,那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啊!

    “从雪峰上下去容易,要想再上去,那就难如登天了。那天堂外面看着美丽,走进去才发现,那是地狱,真正的地狱。”巴桑向打量罪犯一样看着卓,张两人,目光来回扫视,“你们有没有见过?马蜂那样大的蚊子?被叮一口能让你一条胳膊都肿起来!你们有没有见过,可以吃人的花?巴掌大的蜘蛛就藏在它的叶子下面,一旦人被抓住,它们就来分一杯羹。你们见过半夜勒死人,把人吊在半空中的树根吗?你们有没有见过躲在沼泽里的蚂蟥,一旦人陷进去,被拉出来时,就像全身挂满了腊肠一般。”

    巴桑说得两人身上忽冷忽热,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他又一次提高音量道:“可怕吗?不!这些都不算什么!都没有吓倒我们!我们克服了。我们走过森林,就看到了大片的草原,望不到边的草甸,就仿佛和雪峰连成一片,同时,我们也发现成群的藏羚羊。我相信,那是被遗失的世界,我从来都没看过那么多的藏羚羊。它们也丝毫不怕生人,仿佛从来没见过人这种生物一般。当时,我们都快乐疯了,那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了金子。甚至就是我们拿住它们的同类,在它们面前剥皮,它们也丝毫没有感到惊惶。就这样,我们一头头杀啊,一头头剥皮,直到手剥软了,带去的工具都装满了,我们还不甘心,决定先把那些羚羊皮运出去,然后再来。”

    巴桑脸上挂着笑容,仿佛又回到当时丰收的场景,他冷笑道:“我们当时决定的,趁着那些羊产绒的季节,暂时不把羊皮脱手,我们直接再去一次那个地方。熟知描述军事地图的专家记忆了地理坐标,我们把第一批战利品,尽六百张羚羊皮妥善的保管起来,就保存在中国境内,就是我后来告诉他们警方的那批皮毛。我们第二次进去了,我们这次是从北往南,我们从宗嘎出发南下,一直翻过大雪山,那片处处充满死亡陷阱的天堂,还在那里,它静静的躺着,就像熟睡的黄金美人,等着我们呢。”

    巴桑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低垂着头道:“这次,我们碰到了别的人,他衣着奇怪,用当地的土语向我们警告着什么,可惜我们根本听不进去,我们满脑子都是藏羚羊,黄金,藏羚羊就是黄金啊!为了不泄露行踪,我们杀了他,我们杀了他!一只负责保卫要员的安全部队,第一次杀人,竟然是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藏民!当我们再次踏入那片死亡森林!我们——”巴桑突然目光呆滞起来,整个人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他无神的双目瞪着空旷处,眼珠来回的转动着,眉头越皱越紧,神色越来越痛苦,他再次抱起头,发出狼一般的嗥叫。

    张立和卓木强巴都处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中,只见巴桑神情不对,马上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将巴桑夹在中间,防恐他突然发难。拉巴轻拍着巴桑的后背,一直安慰他,巴桑抱着头仰天大叫道:“为什么!医生不是说我已经痊愈了吗!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为什么!”

    [狂野之男,狂野之车]

    拉巴无奈的看着卓木强巴,意思是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但卓木强巴已抓住一点,他令巴桑冷静下来,详细的向巴桑询问了那个被他们杀死的人的情况,没想到巴桑对这件事竟然记得十分清楚。问完巴桑,卓木强巴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房间,请察西叫来给巴桑治疗的医生。洛追医生听完情况后缓缓道:“这正是他好了的证明。因为受到过度刺激的事情让人的大脑无接受的话,大脑就会屏蔽那个信息,不能说忘记,也不是删除,只是把它藏在最深处。如果说他没有忘记那件事情的话,那件令他异常恐慌的事情就会反复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发狂。至于他说的死者的情形,我想因该是真的,因为人心是向善的动物,对于第一次杀人的人来说,他杀的或是看见别人杀的第一个人,给他的印象是最深的……”

    在离开监狱的路上,卓木强巴保持缄默,微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车上,卓木强巴也是一直看着车底板,看得拉巴心里忐忑不安,人是他向少爷推荐的,现在似乎并不能帮上什么大忙。拉巴探问道:“少爷,巴桑他……”

    卓木强巴微低着头竟然露出了微笑,他抬起头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搂着拉巴的肩头道:“大叔,我决定了,一定想办,让巴桑从监狱里出来,他将会是我们最好的引路员。”

    “啊!”拉巴和张立都是大吃一惊。卓木强巴满怀信心道:“还记得他说他们杀过一个人么?我详细的询问了那人的衣着特征,毫无疑问,和我从阿爸那里听到戈巴族人的装饰完全近似,加上他们去的地域位置,更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入了戈巴族人的领地。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询问过医生了,一旦回到那个地方,他会慢慢想起来的。”

    张立却觉得毛骨悚然,告诫道:“可是,强巴少爷,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弄清楚,他们可是拥有十余人的专业特种军队,而今,似乎只有巴桑一人活着从那个地方回来了,而且疯了!那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超出我的想象范围了,就我们几个人去的话——”

    卓木强巴露出些许得意,道:“如今,将我们所经历的几件事情联系起来,似乎正好解释了这件事情的原委,戈巴族人生活的地方,可能是守护着被历史遗失的珍贵佛经,而且那里也有传说中的神兽紫麒麟。巴桑他们的盗猎队伍,误入了戈巴族人的领地,并且杀害了一名戈巴族人,自然就引起了戈巴族人的愤怒,两方的人发生了激烈的厮杀,最后拥有现代武器的蓝蜘蛛小分队和人数众多的戈巴族人可能遭遇了相同的命运——死伤殆尽!而酷爱冒险的唐涛也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了戈巴族的领地,本来是在拍摄一只大型犬科动物,却无意中目睹了两派人的厮杀,想来当时的对持是相当残酷和血腥的。所以,疯子是戈巴族唯一幸存者,巴桑是蓝蜘蛛队伍的唯一幸存者,而唐涛是旁观者,就这样,三人都疯掉了。而我们这次去的话,除了森林里的动植物要小心对付以外,不会有更多的危险了。”

    张立没有反驳,心中却想:“我说强巴少爷,你这个说也太牵强了吧。首先是时间不对,巴桑入狱都10多年了,而唐涛是最近才疯的;那个疯子则更不可能,如果时间与巴桑的时间相符,那疯子才4,5岁,那时的戈巴族人就死光了的话,今天的他应该连话都不会说吧?而且他们要么神智不清,要么失忆,他们的话也含糊不清,照你翻译过来那个疯子的话,他们的族人可是全都被咬死了!难不成两队人马相互用嘴——”张立心中一悸,不敢想象下去,重新思索着:“如果从各自害怕的情形来看,唐涛怕的是黑暗,那个疯子怕狗,而巴桑却是怕群体。黑暗,群体,狗,咬死!那是——”张立似乎捕捉到什么,只感到背脊发凉,开车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卓木强巴看着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心情大好,对张立说道:“既然已经来了,我们去雅鲁藏布大酒店吃川菜去吧。要不就去拉萨饭店,那里环境不错。然后我要去我们公司在拉萨的饲养基地,拉巴大叔可以去八角街买些东西稍回去。”

    拉萨饭店是西藏第一家四星级涉外饭店,离圣城中心布达拉宫仅十分钟车程,卓木强巴三人在二楼餐厅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这里能看见饭店前的喷泉。

    三人刚坐下,张立“啊”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欣喜。卓木强巴扭过头去,同时问道:“什么东西?”

    “悍马H1基石!美国AMG公司原产军用越野,四驱,前置V8带增压电喷柴油机

    DOHC双顶凸轮轴,0100公里加速时间19.5秒。独特、原始、世界第一的越野车,这些都被用来描述悍马H1的。”张立最后赞道:“这是一部属于男人的车,孔武有力而血性十足。战争赋予了悍马无上的荣誉,滚滚的炮火也磨砺出了它的铮铮铁骨。我做梦都想自己有一辆这样的车呢。”

    卓木强巴也看到了,孔武有力的外形和机动灵活的性能,果然是部霸气十足的好车,但他更多注意的是车牌,那车的牌子是“使224009”。卓木强巴知道,那是某国大使馆的车,可是,为什么开到这地方来呢?是接什么重要人物来参观布达拉宫的么?“啊!怎么回事?”那种奇异的感觉再度袭向卓木强巴,如湿滑的泥鳅爬在他的背上,巨大的海星贴住了面颊,又如听到猫爪抓过钢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全身汗毛直立。就像在家里一样,那种令他不寒而栗的目光,那阴毒的目光使卓木强巴很快确信,和在他家是同一个人!

    卓木强巴艰难的别过头去,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距他们三个桌位的地方,那人背对着他们,从平视目光看,因该比自己略高,一身油亮的皮革军制长风衣,并未系扣,就如披风般搭在肩上,戴着红色贝蕾帽。金黄色的头发和古褐色的皮肤使卓木强巴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个外国人,他决定去会会那人。

    可卓木强巴刚刚起身,那背对着他的人也立马站起身来,宽肩阔背,便如一尊金刚站立在哪里,连卓木强巴也在心中赞道:“好一条威猛的汉子!”那霸气凌人的身型,让卓木强巴联想起刚刚看到停泊在窗外的悍马。

    那人一站起来,他身旁的两个黑西服保镖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护着那人朝门口走去。那人走起路来,把地板踏得“腾腾”直响,卓木强巴闻声望去,原来他那高绑腿的大头军靴底下,竟然嵌有钢板。卓木强巴悻悻的坐了回去,却突然看见,酒店的服务生才刚刚把三人点的食物送到他们桌子上,并奇怪的四处张望。卓木强巴这才明白,那三人刚来不久,连饭菜都没吃就离开,仅仅是因为自己站了起来,看来那人的警惕性很高,并且一直关注着自己。可是那熟悉的背影和眼神,到底在哪里见过那人,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起来。

    张立还在滔滔不绝的赞叹那辆悍马,拉巴看着卓木强巴一站一坐的,奇怪道:“强巴少爷,你怎么了?”

    卓木强巴道:“哦,没什么。唉,菜来了菜来了,尝尝,上好的手抓牛扒!”

    张立这时叫了起来:“看,那车的主人来了,太酷了!”

    卓木强巴一看,心中先叫了声:“果然是他!”那高大的金发外国人,皮军衣里是正统的瑞士冬季野战陆军装,那雪白如银狐裘的军装与黑皮军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又完美的展现出那人豹子般的身体曲线,一对肩章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那略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超墨镜,整张脸就像南迦巴瓦峰上的石头,冷,硬,被千年的风削过,被万年的雪冰封。那人有意无意的看了卓木强巴一眼,然后登上悍马,亲自驾着车走了,发动机涡轮的转动声显示了那车强劲的马力。

    卓木强巴更加疑惑了,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如果自己见过,怎么会没有印象?可是那背影,那眼神,的确刺激着自己的大脑神经,一种痛楚的刺激。

    手机铃声将卓木强巴从记忆搜索拉回到餐厅,卓木强巴拿起手机道:“喂,导师吗?啊!你也到了拉萨?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呢?好的。我们在拉萨饭店。好的,好的。”

    卓木强巴道:“方新教授也来了,好像是有别的事。”

    张立道:“要马上去接他吗?”

    卓木强巴道:“不用,他已经吃过了,现在在小昭寺,我们吃过饭去找他,然后一起回去。拉巴大叔,去八角街正好顺路啊。”

    三人驱车来到八角街,去拉萨的游人大多要在这里选购一点小商品的。八角街非常繁华,商店林立,香客川流不息。沿街摆满了各种民族手工艺品,诸如西藏产的经轮、藏香、藏刀、戒指、耳环、手镯,还有民族服装,丰富多彩,应有尽有。有藏北牧区穿白袍的,有康巴山地盘英雄结的,还有住在八角街区、衣着亮丽的……总之,各式各样的信徒,手摇经轮,进入八角街,绕大昭寺不停地转经。张立慢慢的开着车,好让老拉巴能看清路边的店铺,能选到他所想要带回去的东西。转过转经路,就在王宫前,卓木强巴突然轻轻的拍了拍张立,叫道:“停车!停!”

    张立把车停下,正准备问卓木强巴看到了什么,却发现卓木强巴两眼平视前方,魂已不在车内,连开车门也不会了,还是张立替他打开的门。卓木强巴两眼一眨不眨,就那么呆呆的下了车,又呆呆的向前走去。张立顺着他目光一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带了顶米黄色的滑雪帽,一身白色羽绒服,一双红色高跟鞋,手上也戴了双淡黄色的毛绒手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漆黑明亮,乍一看上去就像冬湖边的白天鹅,如冰晶的雪雕般一尘不染。

    卓木强巴距离那小姑娘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那小姑娘才看到他,小姑娘露出和卓木强巴一样的表情,错愕,惊喜,呆立,忧伤,张立感觉怪怪的。“敏敏,你……你来啦!”千言万语堵在卓木强巴的胸口,却只结结巴蚌这么一句问话。心中挂念,梦中梦见,让他一直在痛苦与幸福之中徘徊的那个人,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所有的语言都化作了力量,他只想紧紧抱着她,让她在怀中融化。唐敏,卓木强巴心中仙子一样的女子。

    “嗯,我来了。”唐敏轻轻答了一句,突然就热泪盈眶起来,就像隔世的怨偶,几经轮回才得到重逢,而事实上,他们分开不到1周时间。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仿佛再也不能让世上的任何力量把他们分开。

    张立在车上纳闷“至于吗,激动成这个样子,难不成她是他的女儿?”

    卓木强巴的脸贴着唐敏的脸,轻柔的摩擦着,他亲吻她的额头,压抑的情感在那一瞬间迸发,两人恣情的相依偎着。“你真傻,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不要来吗。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些天在哪里住的?”责备中更多的是关切。唐敏则用一句诗文回答道:“如果上苍看见,必不让你我分别;如果阿芙洛狄蒂看见,必为你我重现人间。”

    卓木强巴爱怜的捧着唐敏的脸,亲了又亲,又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喃喃道:“这些天你都在拉萨吗?你过得好吗?没有冻坏了吧?有没有高原反应?还吃得惯吗?你……你哥哥怎么样了?……”

    张立心道:“看来,强巴少爷是很爱他的女儿的。”

    拉巴也在想:“奇怪啊,不记得少爷说过有女儿啊,难道我真的老了?记不住了?”

    [争论]

    唐敏紧紧贴着卓木强巴胸口,抽吸道:“嗯。嗯嗯。嗯嗯嗯。……”就像受了莫大委屈的小猫。好半天才能说出完成的词句,说道:“哥哥的病情没有好转,我请了专业的护理人员。”

    卓木强巴道:“那为什么不好好照看你哥哥?”

    唐敏一听又哭了,答道:“都是因为你。你……你这个……这个大坏蛋。手机也打不通,我都快急死了!”

    卓木强巴安慰道:“我说过了嘛,我们那里其实并没有信号覆盖。好啦,看你,都瘦了。你看你哭的,就像阿凡提里那个地主老婆一样。”

    唐敏破涕为笑道:“那你就是那个肥地主。巴依老爷。”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尽拣那没边的甜蜜情话儿说,早已忘记身处何地。待到卓木强巴想起还要去接方新教授时,张立觉得汽车轮子都等得瘪了。卓木强巴一脸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啊,拉巴大叔,你可以先去采购家里的需要品吧,什么康珠藏香,神蜡一类的都需要很多吧。”

    拉巴捋着胡子道:“唔,看来少爷真的没听到阿。刚才拉巴已经对少爷说过了,先去采购东西,少爷并没有回话。呶,都已经装在车上了。”

    “哈,哈。是吗?”卓木强巴干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些走神了。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唐敏姑娘,她是……她是……”

    唐敏不高兴了,嘟着嘴道:“我是他的女朋友。”

    “啊!”张立眼睛一瞪,原本就睁得很大的眼睛,眼珠子差点鼓出来,拉巴也张大了嘴,那假牙也险些掉出来。卓木强巴把唐敏扶上车,跟着上车道:“呃,这件事情,我慢慢和你们说。现在先开车去方新教授那里吧,他一定也等得急了。”

    三人开车接到方新教授时,只看教授脚下那一堆烟蒂,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了,卓木强巴也不知道该如何道歉,只能简单的介绍一下唐敏,便愣着不出声了。

    方新教授冷横着眼,打量了唐敏一番,然后淡淡道:“你就是唐敏?听强巴提起过你。”

    卓木强巴心道:“糟了糟了,看来教授把这次迟到的原因迁怒在敏敏身上了。”

    方新教授礼节性的和唐敏握握手,很严肃的笑了一下,然后道:“上车吧,时间晚了,很难赶回古维的。”

    卓木强巴附和道:“对对。我们先上车。对了,导师,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来拉萨呢?”

    方新教授道:“我本来不想来的,后来突然想起,我有个朋友,对藏文物很有研究,于是想把那两件东西给他瞧瞧,因为ems都是从拉萨起运的,所以我就直接来了拉萨。”

    “哦。”卓木强巴道:“那你把那两件东西都寄出去了?”

    方新教授道:“嗯,如果他在家,不用多久就有回信传来的。对了,你们这次的收获如何?”

    卓木强巴将监狱里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方新教授点头道:“这样看来,那戈巴人的活动范围确实在喜玛拉雅山脉之内,我们的搜寻范围又小些了。等巴桑从监狱出来,我们就出发。”

    拉巴摇头道:“巴桑被判的是十四年,还有好几年呢。”

    卓木强巴拍拍拉巴的肩头,信心满满道:“会有办的。”然后又告诉唐敏一些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并询问唐敏的一些情况。车开到唐敏住的旅店取走皮箱后,又去了卓木强巴在拉萨的养獒基地,然后直开古维。

    回到家里,卓木强巴帮着安顿唐敏,并悄悄的告诉了阿妈他和唐敏的关系,千叮万嘱保密后,去找了他的阿爸。从德仁老爷房间出来,卓木强巴第一个碰到的是拉巴,拉巴再看到卓木强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耷拉着头,一副哀愁的表情,看到拉巴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拉巴劝慰道:“不用难受,强巴少爷,老爷有老爷的分寸,巴桑是自己犯了罪,那是他因得的处罚。我知道这件事情原本不能强求。”

    卓木强巴愣道:“啊,你都知道啦,大叔。”

    拉巴微笑道:“如果是一件小事,老爷早就帮我办了,虽然老爷和监狱长的私交很好,但是人情也是有度的,我们不能让老爷做超出人情之外的事,那样不仅监狱长难堪,也让老爷难堪。”

    卓木强巴神色黯淡下来,道:“可是,如果没有巴桑领路的话,我们的计划始终是泡影。”

    “不会成为泡影的!”方新教授在身后道:“我和拉巴老哥详谈过了,德仁老爷是断然不会同意你的请求的。但是并不表示巴桑就必须等到刑满释放。我们可以通过正规的律途径,取保候审,我可以联系在上海的律师朋友,他们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只是需要时间和一定的保金而已。”

    卓木强巴面露喜色,仿佛又看到了希望之光,马上道:“保金没有问题,只是希望他们时间上能尽快!”他别的什么没有,钱到是不成什么问题。他的纯种獒犬,要么是野外驯化的,要么是人家看在他父亲面子上送的,几乎就没花过钱,而卖出去的獒仔,最少也要上万元一只,那是真正无本万利的生意。

    方新教授面色却稍有转变,说道:“不过,强巴,有件事我得问问你。”

    “您说。”

    “你打算怎么安置唐敏?”方新教授很严肃。

    卓木强巴面露难色,挠头道:“敏敏啊,她,她……她坚持要去——”

    “不可以!”教授严厉的打断道:“听了巴桑的叙述,我想你也该知道了,那个地方大致是什么样的。别说一个姑娘,就连我们这些人去,尚且生死未知,前途未卜,唐敏不是她哥哥唐涛,你看的身体就知道,她并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历,别说去爬雪山,就是能在这西藏高原过日常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今天看见你那种眼神,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在途中生病或是发生高原反应,到时候怎么办?在那种环境下,根本不可能把她送往医院或是得到别人的帮助,你能医治好她?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卓木强巴嗫嚅道:“可是……”

    方新教授继续道:“就算她平安无事,那么我问你,她能扛起多少斤的器械?如果我们中有人倒下,她是否能搀扶起来?她的日行进速度能达到多少公里?有没有二十公里?而且,我们这群男人里,增加一名女性队员,在很多地方都有不便。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有她在,不能给我们提供任何帮助,而我们却必须付出十倍的精力去照顾她,如果真带她去了,恐怕我们连入口在哪里还没找到,就已经全部死在那茫茫雪山中了!”

    卓木强巴从来没看见方新教授这样严厉的说话,一时答不上话来,而且教授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可是一想到唐敏那眼睛,卓木强巴就怎么也想不出劝唐敏不要去的理由。拉巴道:“教授的话是很对的。少爷,不如就让唐敏姑娘在家里休息吧,这样可以增进夫人和唐姑娘的感情,也可以让你放心。”

    方新教授盯着卓木强巴道:“如果你觉得不好说,我可以帮你转达。”

    “不必了。”脆脆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唐敏穿着卓木强巴的貂毛大皮衣出来,裹得就像一个瓷娃娃,嘴翘得老高道:“我都听到了。”

    卓木强巴使个眼色想让唐敏先回房间,唐敏假装没看见,对方新教授道:“没错,我的身体是比较单薄,背不起,也走不快,但是,教授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方新教授转过身来,问道:“哪一点?”

    唐敏咬住下唇,瞪大了眼睛狡黠的道:“教授忘了,您也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啊!你!”方新教授没想到唐敏会拿自己说事。

    唐敏侃侃而谈道:“虽然教授的身体还健朗,毕竟岁月不饶人,身体的状态只会一天不如一天,而我还年轻,我可以接受各种考验,在艰苦的环境中不断的磨练自己。如果因为小鸟不会飞,就不让它张开翅膀,那它一生都不会飞。只有等它展开翅膀的时候,才知道,它到底是飞鹰还是鸿皓。而老年人就不同了,年纪大了,容易患骨质疏松,不能承重,各器官也会因心血管硬化而供血不足,所以老年人不能做重体力活,也不能长距离行走,更别说在高原攀袭了。”

    “你——”方新教授声调都变了,卓木强巴也提高声调道:“敏敏!怎么说话的!”暗地里却不停打手势,递眼色,让唐敏少说话,早回房。

    方新教授很快平静下来,哼哼一笑道:“我七次入藏,三次参加珠峰科考队,我每天早上晨跑十公里;负重二十公斤,上下八层楼;一年四季,再冷的天也用凉水冲澡;小娃娃,你能做到其中任何一条,我就认为你有去爬雪山的体能。”

    唐敏别过头去,不看方新教授,说道:“反正我认为,只要教授有去的资格,我也就符合随队的条件。怎么说我也还在卫校读过书,再不济,我还能给你们提供医疗帮助。”

    方新教授念头一转,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只是环境艰难,而且很难说有什么不知名的生物,先后有三个人,包括你哥哥在内都疯掉了,可见那种东西是很可怕的,难道你不怕?”

    “不怕!”唐敏回答得清脆响亮,昂起头对望着方新教授,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她斩钉截铁道:“我正是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竟然让我哥哥……让我哥哥变成那个样子。”说着,她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方新教授对着这个十来岁,软硬不吃,说哭就哭的小丫头,一时间也一筹莫展。卓木强巴是早就见识过唐敏的刁钻古怪,知道这是个被宠坏了的公主。这时,听张立在里面说道:“别争了,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如果按条件论,恐怕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符合条件啊。”

    大家朝门口望去,只见张立苦着一张脸从里屋出来,那神情,就和卓木强巴和德仁老爷房间里出来时一模一样。

    卓木强巴问道:“怎么啦?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

    张立苦笑道:“我刚刚与团部联系过了,并将我们今天从巴桑处得到的情况大致向我们团长说了一下。”

    张立说道这里,撇了撇嘴,一耸肩摊开了双手,方新教授急道:“你们团长怎么说?”

    张立道:“团长说,鉴于情况特殊,他暂不考虑支援我们进山。”

    “啊!”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都叫了起来,没有部队的支持,意味着他们将失去一切特殊供给,包括武器,军用通信频道,卫星定位,以及一切军配,大至装甲车,小至一把匕首,都不会有了。

    张立又补充道:“不过,我们团长说了,他要先和德仁老爷协商一下。”

    卓木强巴这才呼的松了口气,因为就算是一把匕首,军匕和市面上所卖的相比,也是有天壤之别的,更别提其他物资了。只有唐敏撅嘴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不支持就不支持,我哥哥就从来没用过什么部队里的东西。”

    卓木强巴道:“市面上卖的物资,大多只是好看,要说到实用,恐怕还是得军需物资。”

    方新教授摇头道:“你哥哥没用部队里的东西?他只是少用我国产的军需物资罢了。他在世界各地探险,他的哪样装备不是从黑市上淘回来的。他不仅是用了部队的东西,而且是集世界军需精华于一身。根本一点常识都没有,还想跟我们一起呢,唉……”

    唐敏一听方新教授这样说,更是把嘴快翘上天了,她一跺脚道:“我……我本来不想去的,既然教授这样说,我还非去不可了。哼,告诉你们,我这次来,本来是想告诉你们去那地方的路径的,不然我干嘛巴巴的跑来。”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1战獒传说第四章横穿可可西里

    藏地密码1战獒传说第四章横穿可可西里

    [可可西里之行]

    “什么!”“什么!”……在场的四人,将唐敏围在正中,都惊讶的看着她,这消息对他们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唐敏托起下巴,假装若有所思道:“唉,怎么说呢,因该说,我知道找到去那里的路的方。”

    “不可能!”方新教授否定道:“现在我们知道可能到过那里的人只有三个,而且不是疯了就是失忆了,你怎么知道去那里的方!”

    唐敏信誓旦旦道:“如果我真的说出那个可行的方,教授是不是就同意我参加你们的旅行团呢?”

    方新教授道:“都告诉你很多次了,那不是旅行团!这是此非常危险的行动。”他叹了口气,声音委婉一点道:“不过,目前我们出发的时机都还不成熟,引路员还没有,装备也不知道该如何配置,尚且不知道身体条件是否能承受。实际情况与我们当初设想的相差太远了。”

    卓木强巴道:“好了,敏敏,别开玩笑了,如果你真的知道去那里的方,就赶快说出来吧。你说出来之后,我们才好考虑别的事情啊。”

    唐敏道:“好吧,既然你们这么着急的样子,我告诉你们吧。其实,我哥哥,他一直有记笔记的习惯!”

    ……

    院落里一片沉寂,如果有旅途记录的话,那确实会对找到那个地方有决定性的帮助,方新教授等人都感到自己心跳明显加快了。方新教授立刻问道:“那笔记本在什么地方!”

    唐敏示意教授少安毋躁,微笑道:“我是记得哥哥有这么个笔记本的。他去过的地方,所遭遇的事情,他都详细的记录在上面呢。”

    卓木强巴冲上前去,握着唐敏的双手,轻轻抖动道:“那,那东西呢?那东西呢?”

    唐敏撇嘴道:“但是,这次我哥哥被从可可西里救护站里送出来时,我就一直没发现那本笔记。起初我是没有注意,后来我翻遍了哥哥的行李,确实没有发现那本笔记本,我在想……”

    “笔记掉在了路上!”卓木强巴又失望了。

    唐敏摇头道:“不对,我认为笔记本因该在可可西里寻山队或救护站那里,因为笔记本是贴身存放的。我哥哥的所有外衣都有一个内袋,是专为装那笔记本设计的。”

    张立插话道:“会不会是慌忙逃跑时,掉在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了?”

    “不会的。”唐敏道:“当我去接哥哥时,相机,登山装备,就连架相机的脚架都完好无缺。也就是说,哥哥在离开那里前,并不是突然逃走的,他有充分的准备时间,没理由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丢下。而且发现哥哥的时候,他虽然已经奔跑得精疲力竭,但是他的外衣却没有大的缺损,后来我检查过,装笔记本的那个口袋也是好的,只是不见了笔记本。所以笔记本一定是在急救的时候被取了出来而忘记了归还,我是这样想的。”

    卓木强巴击掌道:“好啊,既然如此,我们就去一次可可西里!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他露出了笑容。

    拉巴道:“那我趁这个时间说服巴桑来帮你们吧。”

    方新教授道:“那么,这段时间我让我那律师朋友尽快帮助巴桑。”

    张立道:“那我是否暂时回——”

    卓木强巴道:“不,你另外帮我做件事吧。明天告诉你。”说着,呵呵一笑,搭着唐敏的肩进去了。张立也转身回房。

    方新教授看着两人亲热的背影,轻轻道:“小小年纪,牙尖嘴厉,思辩敏捷,我很为强巴今后的生活担忧啊。”

    拉巴道:“我看少爷和唐姑娘相处得不错。”

    方新教授摇头道:“现在的强巴与唐敏间,除了情人的情感,还有一份父女的情感在里面,什么事都比较迁就唐敏。一旦有一天,当他清楚两人的关系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时……两个强势的人之间,爆发的冲突会很激烈的。唉……”

    拉巴微笑道:“用佛典来说,那便是各人有各人的缘吧。”……

    第二日,卓木强巴早早告诉张立:“我想请你陪我们去青海。”

    “为什么?”张立很诧异,他接到的任务是在西藏接待卓木强巴与方新教授,去可可西里救护站已经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了。

    卓木强巴笑道:“我已经和你们团长说过了,他同意了。可可西里你因该知道,环境也不是很好,我怕敏敏身体吃不消,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而且,这些天下来,我觉得,你车开得特别不错,我给你准备了一辆好车。”他拍拍张立的肩膀,好似大度的从张立身边走了过去,其实是不想张立看到他眼中的那一丝不安。

    卓木强巴有些害怕,这在他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是他确实有些怕了,那双令他毛骨悚然的眼睛,毒蛇般冰冷的目光,让他心中不安。一种从獒那里学来的直觉,让他感到了威胁,特别是带着唐敏一起去那种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让张立这位部队里的精英跟在身边,多少能得到一些帮助。

    拉巴追了出来,拿出一张烫金的帖给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老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你们是要去拉萨搭乘飞机吧,老爷说了,请把这张帖交给布达拉宫的罗桑德尼执事,请他务必前来。”

    卓木强巴疑惑道:“德尼执事,他不是只有每年春分大建的第一个火曜日并和白日才到家里来吗?”卓木强巴打小就知道罗桑德尼,现执掌布达拉宫经文殿,以前是的老师,负责教授藏区历史和文化,和父亲私交很厚,每年到他们家一次,两位老人总要对诵经文,互解佛理。

    拉巴微笑道:“老爷说了,少爷照做便是。此事,关系到少爷是否能顺利出行。”

    卓木强巴在拉萨将帖子交给德尼执事,找了一架直升机从拉萨起飞,在治多县城降落。三人在这号称长江源头第一县的县城里吃了午饭,便准备开始踏入无人区了。

    张立问道:“不是说给我准备了一辆好车吗?车呢?”

    卓木强巴向前一指,道:“不用着急。”

    掀开巨大的帆布,一辆刚猛粗犷的迷彩越野车尽现眼前,张立眼睛一亮,马上冲过去抚摸车身,细细的检查着汽车的各个部件,“6点5升v8发动机,绞牙格式悬挂,离地距少说也有一尺五寸以上,四……四出式排气喉!双……双隐匿式油缸!”张立每看到一处就惊赞一句,最后问道:“这……这是越野车吗?还是火箭式跑车?”

    卓木强巴笑道:“上车看看再说吧。”说着为张立打开车门。唐敏在一旁道:“这辆车,也就是看着比普通越野车大些,扁平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张立一看驾驶档,又忍不住数了起来,“ABS防抱死制动系统EBD电子制动力分配系统DSC动态稳定控制系统EBA紧急制动辅助系统……”

    卓木强巴和唐敏坐在后排,对张立道:“这辆车是国产,刚上市的枭龙,经过了部分改造。发动机气缸增加了一倍,出气喉由一个增加至四个,补给式邮箱增加了一个备用,还有些别的什么系统,这些都是工程师告诉我的数据,我也不怎么了解,你开来试试。”

    张立轻轻一踩油门,整辆车便如离弦之箭飚射而出,而车身之安静,平稳性能也好得没话说。张立看着数码表盘,惊讶道:“起步至百公里时速,仅用了三秒多!这车少说也有四百匹马力,天哪,这究竟是一辆什么车!”

    治多县因地处长江源头而得名,被誉为万里长江第一县。素有“长江之源、百川这祖、牦牛之地、歌舞之乡、生态之源、动物王国、唐番古道”和“一江九河十大滩”之称。由治多县向西,便进入了可可西里无人区,其实也可以说,治多县就是可可西里的一部分。

    枭龙以八十公里的时速奔跑在无边的草原上,车内却连一丝晃动都没有,张立还是第一次开这么快,又这么稳的越野车。唐敏望着天际的一片绿色,轻轻道:“可可西里,你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你究竟是美丽还是残忍?”

    卓木强巴温柔的看着臂弯里的小公主唐敏,问道:“可可西里不是戈壁么,有什么美丽可言?”他对地理并不十分了解。

    唐敏笑道:“可可西里是蒙语,它的原意就是美丽的少女,也可作青色的山梁讲,这都是形容它的美丽的。而如今我们所看到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则是囊括了尽八万平方公里土地,号称世界第三,中国第一大的无人区。现在是接近县城的广袤草原,再向前走,进入腹地之后,你就能看到它真实的一面的,它的另一个名字叫做——生命禁区!”

    张立看了看四周,四周全是草地,此刻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兽活动的迹象了,而他们仅离县不足十分钟车程,他有些担忧的问道:“我说唐小姐,你真的能记得救护站的位置么?在这样宽的范围内行车,最容易的就是迷路了。”

    唐敏道:“放心开吧。只要方向不错,我们在今天天黑之前就能赶到第一个自然保护站,在那里领取补给后再出发向西北前进,一路顺利,只需四五天就可以到救护站了。保护站通常有信号旗,或是信号气球,能在十几公里外看到的。”

    张立点头道:“这样就好了。”

    卓木强巴对唐敏道:“你懂得可真多。”

    唐敏道:“都是我哥哥以前记录在笔记本上的。他去可可西里以及更北的鸭子河地区不是一次两次了,很熟悉的。”

    卓木强巴道:“对了,那本笔记,到底是什么样的?”

    唐敏道:“嗯,是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外面还有个防水的小皮套,有这么厚一本。”唐敏用食指拇指比划着,大约有两横指的高度。

    卓木强巴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问道:“对了,你是为了找我,才去蒙河找那疯子吗?”

    唐敏使劲点头道:“嗯。你刚离开美国,我就想起这笔记本的事来了,当时就去翻找,才发现笔记本原来已经不在哥哥的物品里了。所以我想告诉你,但是你的手机又不通,就只好按照你说的地址去找那个疯子了。我想,如果你已经去找过疯子了,他或许还能说出点什么来,没想到他什么都不知道。”

    卓木强巴呵呵笑道:“既然是疯子,那怎么能以常人去对待呢。对了,你后来再去找过那个疯子没有?或是把你这次的行程告诉过别的什么人没有?”

    唐敏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不解道:“没有啊。我又不能从那个疯子那里问出点什么,蒙河又偏僻,就直接回拉萨了。我也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怎么啦?”

    卓木强巴含糊道:“嗯,那就好。没什么。”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如果唐敏没有再找疯子,那么把疯子带走的那人——他又想起了那高大的身体和毒蛇般的眼睛!

    [生死的角逐]

    枭龙以时速九十公里,平稳的行驶在可可西里荒原上,已接近日暮时分,月牙儿早早的从地平线上升起,悬挂在东方天空,而太阳还没有落下,红橙橙的飘游在西天。日暮的太阳并不晃眼,呈现出一种珊瑚的红色,就像一颗红色的圆形水晶球,变幻着色彩,妖艳迷离。唐敏长久的望着苍穹,这里的天,将近黄昏时并不是金黄色的,而是蓝色,湛蓝色的天,一朵朵白云就是上帝之手在蓝宣纸上不经意的一笔,而成为人类画师们永久的追求。

    天色渐暗时,蓝色的天空凭添了几分青色,而白云也沾染了霞光,显得更加妩媚动人,蓝天白云,丹红的落日和银白的如勾姣月,还有那伴月升腾的启明星,整幅黄昏图足以让人震撼得落泪。而天穹之下,还有莽莽荒原和冰帽覆盖的远山。可可西里的山属于昆仑山南系旁支,与西藏的山不同,西藏的山是地壳挤压突兀而起,一座座山峰便如参天耸立的刀枪剑戟;可可西里却是山势低平,大多为独立的平缓山坡,远远望去,便如大地上堆砌的巨大棉被。除此之外,便是辽阔的地平线,地上的绿与天边青蓝连成一片。

    一路行来,有藏野驴悠闲的吃草,母驴亲昵的舔着小驴犊子,在夕阳的余辉映照下,影子被拉得老长;忽而又是两头可爱的小棕熊,玩笑嬉戏着,奔跑开去;在地平线的边缘,一头硕大的野牦牛孑孓的矗立在背光处,暗红色的太阳就在它的背后,只给车上的人留下一个黑色的巨大身影轮廓,似乎警惕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入侵者。

    每一处都是完美的景致,每前进一步便是另一番景象,大自然的美丽,那是画匠们渴望表达却永远无表达完整的画卷,是诗人们渴望歌颂却永远也歌颂不完的圣诗。唐敏由衷的赞叹道:“太漂亮了,真美啊。开过去一点,要是能有架相机就好了,这里的每一处我都想拍下来。”

    张立却远离了那个方向,唐敏不高兴道:“咦?你怎么开远了?”

    张立专心致至的开车,没有答话,卓木强巴解释道:“不能过去,牦牛是群居动物,独居的野牦牛很危险。它们要么是被驱逐出群的老牛王,要么是挑战失败的野心家,离群后性格变得孤僻,对任何靠近它的生物都会发起疯狂的攻击。那种体重超过一吨的大家伙,如果被它攻击,那后果是很可怕的!它那犀利的角甚至能把卡车顶翻。”

    唐敏吐吐舌头,不敢再提非分的要求。为了不迷失方向,汽车沿浅滩的河床前进,不时有各种野生动物在车旁掠过,红霞染云,太阳已慢慢没入山峦之后。唐敏不断惊喜于她的新发现,新景观,卓木强巴搭在她肩头的手,却越发冰凉,太安静,太和谐了,眼前的一切景观却与他的感觉格格不入。从离开治多起,卓木强巴便感觉到一种压迫,他们的身后,可是一直没有任何的发现,他也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可是此刻,那种让他身体发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突然,车身向前一耸,张立明显的开始提速,他冷冷道:“坐稳了!”

    卓木强巴反而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暗道:“到底还是出现了么!”

    唐敏惊讶道:“怎么啦?”

    张立道:“后面有尾巴。好像是我们被跟上了。”

    唐敏回头张望,道:“哪里有啊?我怎么没看见?”

    张立道:“不错,很难发现。以左面的牦牛为坐标点,距牦牛右侧约两个手掌的宽度,两座山的山坳处,看到了什么?”

    唐敏道:“没有啊,就是有块大石头。”

    张立道:“大石头后面呢?看到什么没有?”

    唐敏举目张望,突然道:“咦?有烟,怎么会有烟的?”

    张立道:“那因该是一辆伪装过的车,并一直与我们保持着距离,正是处在肉眼可分辨的范围之外,现在它因该在加速了。那烟是行进的车激起地上的尘土。十多分钟前我就看到了后面那块巨石,我把它当作了远山的轮廓,在这种地方,那些看起来不大的远山,行走几百公里它也是那个样子,所以我没有在意。可是如今走了这么久了,它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正说话间,卓木强巴和唐敏都看到,远处那个灰色的小石块从中裂开,露出了狰狞的钢铁骨架,尽管距离遥远,卓木强巴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棱角分明的剽悍外形——一辆悍马越野。

    张立也从后视镜看到了,喃喃道:“不会是悍马吧?怎么这么巧,短短两天看到两架悍马。”

    卓木强巴心道:“不是巧,那根本就是同一辆车吧,只不过取掉了车牌而已。”他只是不明白,那人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他事先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的话,那因该是从拉萨包机开始跟着自己,连车都跟着运了过来,并进行了巧妙的伪装。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有这样大的能力,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卓木强巴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唐敏惊恐道:“会不会是盗猎分子?”

    张立道:“不会是盗猎分子,盗猎分子不会开这样的车出来,他们的车都是随时准备丢弃不要的。而且,巧妙的伪装,在近人区并不急于动手,而是等我们深入无人区之后才动手,看来不仅是针对我们,而且是早有预谋。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答不上来,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唐敏道:“他们追近了!”

    张立紧紧盯着反视镜,沉声道:“这怎么可能!据我所知,悍马最高时速不过一百三十公里,我们已经开到一百三十五公里了,在可可西里用这个速度开越野已经是在玩命了,他们竟然比我们还快!”

    唐敏轻视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哥哥以前玩的越野,时速都在一百五十公里以上。”

    张立心道:“我的小姐,你的哥哥本来就是个亡命徒。”他回答道:“小姐,越野车的优势并不在于速度,而在于能经受时间和路面的考验。由于是四轮驱动,所获得的抓地摩擦力远大于两轮驱动,而能在非公路地区爬山越岭,走一些寻常车辆不能行走的地方。由于要走的地形复杂,越野车需要的是小心慢行,它们的最大时速平均仅为八十公里,像悍马那样的百余公里最大时速已经是极限动力了,稍不留意就可能车毁人亡。”

    卓木强巴问道:“还可以提速么?”

    张立道:“不可以了,这是极限速度,幸亏现在还是在平缓地势上行车,否则车早就翻了。”

    卓木强巴道:“后面的车追上我们了。”

    张立也看到了,悍马那方形的前挡风玻璃,就像一双巨大的眼睛,牢牢盯住了他们的枭龙,那扁平的车身整个比他们的车要大一圈,那情形,就像一头狮子在追一头猎豹。这时候,张立惊讶的发现,悍马车的侧窗被摇下,一名蒙面墨镜者从窗户里探出整个上半身,然后,从窗户里抽出的双手,赫然握着一把卡宾枪!

    张立急打左转,那悍马跟着转了过来,根本甩不掉,张立急得大叫:“快趴下!危险!”

    枭龙身后冒起一串火花,卡宾枪吐出了火舌,打在钢板上发出“当当当”的声音,张立又是一个九十度急转,唐敏在车里被掀得颠来倒去,幸亏卓木强巴牢牢的搂着她,不然就被抛出车外去了。卓木强巴镇静道:“别慌,好好开。这车是防弹的。”

    张立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后窗又冒起火花,看来子弹被防弹玻璃弹开了。张立不解道:“强巴少爷,看来你早有准备啊?”

    卓木强巴解释道:“是不祥的预感。我们还在拉萨时,我就感觉到了,这次的行动恐怕不会十分顺利,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张立喃喃道:“到底怎么回事啊?在中国境内,他们竟然能搞到武器。”

    唐敏蜷在卓木强巴怀里道:“他们是想杀死我们吗?为什么?”

    张立道:“看来他们并不想这样做,只是想生擒我们而已,真是糟糕,他们一直在打轮胎,要是被打中的话!”

    卓木强巴淡淡道:“不用担心,难道你没觉察出来么,这轮胎是实心橡胶做的,两个油箱很好的隐藏在底盘之内,可以这样说,除非是踩在了地雷上,这辆车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坏的。”

    张立还是不安道:“可是,他们速度比我们快,怎样才能甩掉他们呢。”

    悍马车上持枪的那人似乎看出攻击没什么效果,又缩了回去,悍马全力加速追了上来,张立也把油门一踩到底。两辆越野车在广袤的草地上飞驰,只留下两道尘烟,唐敏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卓木强巴也一言不发,生恐让张立分神,这样的车速,稍不留意,三人的命运就难说了。

    张立不时瞟着头顶的天,天色越来越暗,而路况开始从草地渐渐变成戈壁,柔软的泥土变得坚硬起来,无数的小碎石砾满地都是,风吹沙走,烟尘蒙蒙。要是天色完全暗下来,在这样的路况下行车将极端危险。后面的悍马车似乎也知道这种情况,没多久又一个人从车窗探出头来,双手接过同伙递出的东西,把一个圆筒架在肩上。张立艰难的咽下唾沫,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是一架加农无后座火箭弹发射器,他心中叫道:“天哪!强巴少爷,到底我们是被一群什么样的人追着?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卓木强巴他们明显的也看到了,唐敏惊呼起来:“火箭!火箭筒!他们有火箭筒!”

    卓木强巴搂着唐敏的手搂得更紧了,他平静道:“别闹敏敏,火箭筒没什么。”但他自己也听出,自己的声调有些发硬,他又拍拍张立的座椅,干涩的说道:“就看你的了!”

    “嗖”带烟的火箭弹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张立在火光一闪间,便尽最大努力左打方向盘,同时手刹脚刹同时启用,ABS防抱死制动系统和EBA紧急制动辅助系统早就被关掉了,这样做的结果便是——车身几乎是原地掉头一百八十度,然后再如离弦之箭向另一个方向冲去。刚掉头,就听见了火箭弹那尖锐的呼啸之声越过车顶,跟着“轰”的一声,巨大的冲击波掀起地面,无数石块打在车身上,合着冲击波的威力,让车身一阵摇晃,张立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才使车身不至于侧翻。

    逃过一劫,车内三人都铁青着脸,只听见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张立知道,对方是故意不打中车身的,对方只是想打飞石块或是掀翻他们的汽车,让他们无行动而已。他心想:“用这样的方式来限制行动,肯定不会是朋友了,关键就是强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得想个办摆脱他们才行,否则会一直陷入被动的。”

    忽然,张立的目光锁定了石滩遍布的河床,他喊了声:“坐好啦!”驾车朝河床冲去!

    河滩上的石块渐渐多了起来,尖棱朝天,块大如磨,枭龙一入滩立刻颠簸起来,车里的人如坐上了台风中的破船,张立还是将时速减低至一百公里,若是一百三十公里的时速,车当场就得冲到空中,翻几个跟头。“嗖——”第二枚火箭落在车的右侧,震耳欲聋的声响夹杂着无数石块袭向枭龙,张立惊恐的发现,那防弹玻璃已经被震得出现了皲裂纹路,只怕再来一枚火箭,窗户就会破碎。

    看见悍马紧紧跟着咬了过来,张立总算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方向一转,枭龙开始沿着河床两岸画起了“之”字形路线。“他们既然要咬死我们,就不知道我到底想朝哪个方向逃窜,一定会紧紧跟在我的后面,除非他们的轮胎和枭龙的轮胎一样是实心橡胶做成的,否则拐不了几个弯,河滩上的冻石就会划破他们的轮胎。”张立这样想着,驾驶着枭龙开始频繁的在河滩石块间急转弯,巨大的石块,他甚至用漂移的方绕过去,轮胎下面,白烟与尘土一齐飞扬。

    这可苦了坐在后排的卓木强巴和唐敏,好几次车就差点翻转过来,全凭张立过硬的驾驶技术,生生把车身稳住。相比之下,那悍马的驾驶者竟然显得更加老辣,同样是“之”字形画龙,悍马的车速最少比枭龙快了二十公里。张立也不由得心中佩服道:“后面驾车的,一定是个野人!”

    后面探出窗外的人似乎第三次举起了火箭筒,这次好像不再对着石头,而是直接瞄向了枭龙,张立左摇右摆,始终无脱离火箭的筒口,那黑洞洞的火箭筒口,直直的倒影在反视镜里。

    [卓木强巴的故事]

    唐敏急得大叫:“这次他们不打地面了,他们瞄准了我们的车啊!”

    张立一言不发,挂档,挚刹,打方向,再挂档,反打方向,踩离合器,他心中明白,能不能避开,就看这次的急转了。绕过一块人高的巨石,利用车尾产生的巨大烟尘,希望能遮住后面的悍马驾驶员的视线,如果他们能撞上巨石就最好了,如果撞不上,起码也让火箭手瞄不准自己。

    悍马安然的冲出了烟尘区,稳得就像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张立的瞳孔开始收缩,面对这样的对手,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他看到了——火光!

    “砰”与火光同时响起的,不是火箭击中汽车的声音,而是车胎爆烈的声音,在这关键的时候,悍马的车轮终于经不住地面砾石的摩擦,爆胎了!火箭在离开火箭筒的一瞬间,偏移了方向,越过了枭龙的车顶,不知道飞向何处去了,只在空中留下一圈圈的烟气。

    张立通过倒视镜,清楚的看到,后面的悍马车一个侧翻,在河滩上又滚了两转,才算稳住车身,不过也够他们受的了。张立冲出河滩,开足马力,呼啸而去……

    悍马车门被踢开,一名高大的金发男子稳步下车,嵌钢板的军靴压得地上的碎石“扎扎”直响。他慵懒的靠在车头位置,取下墨镜,露出鹰隼般的眼睛,目视着远处那一溜烟尘,微笑道:“小孩车开得还不错,我们下次再较量。”

    “哐”的一声,后座的一名蒙面男子狼狈的翻下车来,用半生不熟的英语结结巴巴道:“老板,我们的卫星定位系统被撞坏了,没办在继续跟踪那辆车了。”

    金发男子勃然大怒,面上青筋凸起,双手伸入车前挡板下,大喝一声,竟然生生的将悍马的车头抬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放下,地上又是一阵烟雾。还在车上的另一名蒙面人吓得胆战心惊,他知道,老板又发怒了。但是,金发男子很快又平静下来,嘴角浮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悠闲的点燃一支烟,用半熟的中文喃喃道:“卓木强巴,卓老板,就算追不上你,我也有办比你先找到帕巴拉神庙。走着瞧——”

    枭龙车内着实沉默了好一阵子,毕竟死神刚刚和他们擦肩而过,人人都只感到心里的狂跳还没有平息,尤其是张立,此刻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三人中卓木强巴是最镇定的一个,但此刻要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说不清。

    张立问道:“他们暂时追不上我们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唐敏道:“我记得绕过前面山,因该就能看到保护站的信号气球了吧。”

    张立苦笑道:“唐小姐似乎忘了我们刚才的处境了吧?”

    卓木强巴道:“算了小张,她不懂,不怪她。敏敏,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乐观。后面的车损坏并不严重,越野车的抗震抗摔能力是很强的,说不定他们只需要更换一个轮胎,很快又能追上来的。”

    张立补充道:“一名熟练的车手,更换轮胎不用五分钟时间。”

    卓木强巴道:“所以,如果我们去保护站或是停下来休息,等于给了他们追到我们的机会。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选一条他们想不到的路,或是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不敢使用武力。如今已进入可可西里腹地,要找到安全的地方恐怕是不可能了,只有选择一条直通发现你哥哥救护站的路线,找到笔记本,然后尽快返回。”

    唐敏不解道:“可是,在这么大范围的地方,他们怎么能找到我们的呢?”

    张立道:“可能是用了GP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吧,这高原空气稀薄,大气层透光性好,如果他们能动用到美等国的间谍卫星,连地上的蚂蚱都能看见,更别说这么大辆车了。不过,天似乎已经全黑了,在夜里想用那东西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吧。这也是他们想在天黑前就把我们留下的原因之一。”

    卓木强巴道:“那还有别的原因?”

    张立道:“天黑之后,在这到处都是乱石,地坑的戈壁上,由于可视距离和制动距离的关系,没有人敢用超过五十公里的时速,那悍马的速度优势就完全没有了。就算他们能监测到我们的位置,却始终和我们相差一段距离。”

    卓木强巴问道:“敏敏,你说的救护站,离这个保护站还有多远?”

    唐敏道:“还有好几百公里,但是后面的路十分的难走,不是几个小时就能走到的。如果半路上车熄火或是油用光了,那我们就……”说着,她黯然的摇了摇头,表示不行。

    卓木强巴道:“放心,这辆改装过的枭龙有两个邮箱,后面也有备用油,燃料不成问题,我

    想机械动力系统也不成问题,除了驾驶员。”他看着张立。

    张立点头道:“本来,在夜里是不能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开车的,但这也是没有办的事,只好这样了。希望不会碰到大石头或掉进地裂缝里。”

    卓木强巴道:“好的,辛苦你了。我们一直朝西北方向开,我们两个人轮班。”

    张立把时速减低至五十公里,强力的车头灯明晃晃的照着地面,忍不住问道:“强巴少爷,到底是谁帮你改装这辆车的?”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花钱请人改的,怎么了?”

    张立道:“那人的技术太高明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当面向他请教。连车头灯都改得这么好。这车用的是日制式H4型氙气灯,改造师调校了车头聚焦,并改了车载线路,如今这车灯的流明估计有三千七,色温在五千七到六千三左右,右灯聚光与地面平行,左侧高出四点六度,在不影响左右照射宽度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提高了远距离照射。这辆车的每一处改动都让我惊叹不已呢。”说到这里,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如此说来,那悍马驾驶员的驾车技术,才真的叫我惊叹不已。我开着性能这么优越的改装车,竟然完全落在他的下风,那个家伙!”

    卓木强巴和唐敏先在车上吃了些即时食品,随后换下张立,此后的百余公里,两人轮流开着。越深入可可西里腹地,天气越是寒冷起来,经过一天的折腾,唐敏躺在卓木强巴给她铺好的大衣上,疲惫不堪的睡着了,张立和卓木强巴两人长久的沉默着,仿佛空气也被冻结了。夜,无声的寂静着,只听见马达微微的响动,车轮碾压过碎石,时不时发出一些小声音。

    月朗星空,张立看着车灯前的路况,突然好想抽烟,虽然他从没抽过。这一天发生的事,恍如游梦,加上此刻这种无声的尴尬,让张立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好压抑,突然好想爆发,吼上那么一两声“我到底到这里来干什么!”“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到底还要走多久才看得到人!”

    终于,张立受不了了,轻轻对坐他旁边的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

    “嗯?”卓木强巴似乎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张立道:“说点什么吧,强巴少爷,不然我会被憋死的。”

    卓木强巴微微一笑道:“说什么呢?我平时不大爱说话的。”

    张立道:“这可不好,强巴少爷。你体型本来就那么高大,再不喜欢说话的话,给人很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是卓木强巴坐在他旁边后才感觉到的。

    卓木强巴道:“是吗?你也知道,我父亲是一名智者,我家里的规矩很多。从小就被要求不能随便说话,以后就养成习惯了,我不是很喜欢和别人说话。”他扭头看看正在酣睡的唐敏,心道:“这个小丫头倒是例外。”

    卓木强巴摇下车窗,深深的呼吸了两口冰凉的空气,然后马上关上车窗,并回头看看唐敏有没有被惊醒,看见唐敏似乎睡得很香,才放下心来,继续轻轻道:“但是,你也知道,小孩子总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很多话想说的。所以那时我很喜欢和小动物说话,在我们家乡那个地方,别的小动物很少,只有——”

    张立接着道:“小狗很多。”

    卓木强巴笑笑,道:“嗯,是阿。你可知道,狗的智商相当于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它们能听懂并记忆23千个单词,毫无疑问,它们也可以理解一些简单的词句,并可以通过人体气息的分泌感知人的情绪,忧伤,高兴,愤怒。我很幸运选择了和它们做朋友,我从未见过一种生物具备如此的优点,它们忠诚,机灵,友好,温顺,认定了的主人,便一生也不会改变。不少小狗是出生不久就离开母亲了的,所以人类主人在它们眼里,就是母亲。不管这个母亲富裕还是贫穷,善良还是凶恶,它们都会致死相随,永不离去,除非主人是要离开它们。”

    张立道:“强巴少爷似乎很有感触呢。”

    卓木强巴道:“给你说两个小故事吧,都是我亲眼目睹的。我曾在英国的小镇巴夫看到过乞丐犬,那是一头叫多罗的查理王猎犬,多罗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价,跟着一名酗酒的乞丐。每天,乞丐睡在街头的时候,它会用两只前爪捧起乞丐那破烂的礼帽,用两只脚跳立着向过往的行人乞讨,那样的大眼睛望着你,真是让人无拒绝呢。可是,那乞丐只拿些碎骨头给那小狗,大部分乞金被换作美酒进了乞丐的肚子,还时不时对小狗拳打脚踢。我本打算出高价购买那个可怜的小家伙,但是旁人告诉我,那条小狗已经被出售过不知多少次了,每次乞丐都能卖出一个高价,但小狗被新主人带回家后,就不吃不喝,一直低声呜鸣,新主人没有办,只能把它又再送回来。我站在街头,观察了它好几个小时,当它跳累了的时候,就会守在乞丐身旁,静静的蹲着,仿佛只要能看着那乞丐,都是一种幸福。每次休息不到十分钟,它又会跳起来,艰难的直立行走着,不知疲倦,无怨无悔。忠诚一生,永不离弃,这就是它们的品性。”

    卓木强巴的目光坚毅起来,看了张立一眼,张立没说话,卓木强巴又道:“还有一次,是位国商人,他家的黑背德牧犬有条腿受了伤,再不能参加世界狼犬评选了,他准备把那条叫崔埃尔的德牧人道毁灭。可是崔埃尔高大威猛,犀利异常,寻常人根本不能近身。那位国商人只得亲自在崔埃尔的食物里加入了毒药。他将毒药端给崔埃尔后,因不忍看见崔埃尔痛苦的样子出门而去。十几分钟后,当他再次回家时,打开门,却发现,他的狗,正挣扎着为他最后一次叼去拖鞋!”

    卓木强巴的声音嘎然而止,张立突然觉得鼻尖酸酸的,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令吞咽哽噎,他心道:“我这是怎么了?只是平常的故事而已啊?”可是卓木强巴最后一句“那狗挣扎着为它主人叼去最后一次拖鞋”却反复在脑海里重复,张立似乎有些明白,这是一种自己从未体味到过的情感,自己轻易就被这样的情感所触动了。

    卓木强巴用一种沉稳,平静,但充满悲凉的声调说道:“在人类的社会中,你可曾拥有这样的朋友?忠诚,对人类而言,只是一个词汇,但对犬科动物,那就是它们一生恪守的誓言。永不背叛,致死不离,是上帝把这种生灵赐予人类做朋友。”

    故事讲完了,二人长久的沉默着,车窗外的寒风呼啸而过,张立似乎懂得了,卓木强巴和狗之间的情感,为什么他可以为了一条狗,而置生命安危于轻处,义无反顾的前往未知的凶恶之地。过了一会儿,卓木强巴问道:“什么时间了?”

    张立看看车身的仪表盘道:“现在三点四十了。”

    卓木强巴道:“该换我来开车了吧。”

    张立道:“不用,还是我来开吧。现在进入冰渍地段了,越往北面腹地,气温越低,你看我们行驶的路段,起初还是草地,然后变为戈壁,现在冻土已结冰,这是不择不扣的冰原地带了。稍不留意,车身很容易打滑,我以前曾接受过冰雪试驾员培训,因为西藏的雪路很多。”

    “不行,现在正是精神集中力最薄弱的时候,你不能疲劳驾驶。”卓木强巴态度也很分明。

    “好吧。”张立正准备放慢车速,突然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卓木强巴清晰的看到,张立明明朝左打方向盘,但车身并没有左偏,对着正前方一块半米高的石头,直直的冲了过去。

    [冰原求存]

    卓木强巴一把抢上前去,帮忙打方向盘,但是好似没有效果,张立只说了句:“恐怕会翻车。”话音未落,枭龙的一侧已经抬高,随后就如特技飞车般,用左侧两个轮子滑行了十米左右,接着张立一侧的车窗着地,汽车变成侧身滑行,又滑行有四五米,车身整个儿翻了过来,轱辘朝天,以背壳又滑行十来米,重重的撞上另一块巨石,原地转了好几圈,这才停下。

    唐敏突然被惊醒,惺忪喃喃道:“怎么啦?他们又追来啦?”

    张立在颠覆的车箱内,一边试图将门打开,一面道:“是我疏忽了,地上轮胎激起的冰渍,在轴承上化为水,长时间的没有转弯,水又凝结成冰,令轴承打滑,咦?这是什么?”

    张立的手似乎感到什么东西在滴落,用手一捻,放在鼻孔前一嗅,惊恐道:“是汽油!漏油了!”

    此刻,仪表盘上“吡啵”作响的电线火花,让卓木强巴惊出一身冷汗,他叫道:“快离开!”一手搂过裹在大衣里的唐敏,一脚踢开右侧车门,先将唐敏从车门惯了出去,接着自己也蹭出汽车,张立则从左侧车门滚了出去。

    火焰,在黑夜里翻滚,映红了三人的脸,七级的风夹冰带雪,没头没脑的扑面而来,直蹿入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凌晨四点,在气温仅为零下十度的冰原,伴随着七级烈风,有三位英雄被光荣的困在了可可西里腹地,方圆8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

    张立在苦笑,油箱因该是在受到火箭弹袭击时就被碎石震裂了,但是还没有漏油或是只漏了少许,如果卓木强巴没有来帮忙打方向盘,前轮经过那半米高的石头未必就能侧倾,如果没有后面对那石头的一次撞击,线路板怎么也不会出现火花,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巧合,就让一架性能优越的越野车以这样的方式报销了。张立立在毫无声息的荒原,除了苦笑,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事更有意义。

    卓木强巴木然站在车前面,食物,水,帐篷,火源,所有的东西都随着火焰在慢慢消失,自己却无能为力,火箭弹都不能击毁的改装车,因为没能避开一块半米高的石块而毁得干干净净。如果是靠双脚,在这零下几度的荒原里能走多远呢?什么时候可以找到救护站?那恐怕得等奇迹出现了。

    唐敏蒙着面,嘤嘤的哭了起来,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扑在卓木强巴怀里,伤心的哭道:“都是……都是我不好。我……,呜,我不该让你来这里的……哇……”

    卓木强巴勉强安慰道:“别难过,这算不了什么,我们已经开了六七个小时了,离那个救护站恐怕也不远了,说不定明天天亮,我们就能看到救护站的信号旗呢。”他心中问自己道:“救护站?到底还有多远呢?噢,天才知道。”

    张立从车的另一方走了过来,打趣道:“你们听说过吗,在可可西里有句谚语:汽车没有人腿走得快。如今我们就可以用脚走了,那比汽车可快多了。现在先休息一下,养够力气好赶路。”

    卓木强巴笑了笑,道:“这样也好,起码我们可以烤烤火。”

    老天并没有给与他们特别的优待,就连火焰也很快熄灭了,在这冰冷主宰一切的荒原,似乎火焰也无战胜寒冷。火尚未全熄,卓木强巴将裹着唐敏的大衣紧了紧,拍拍唐敏,就冲向了汽车,急得张立在一旁大叫:“小心二次爆炸!”

    卓木强巴顾不得许多了,他心里知道,这么短时间的燃烧,一定还有东西留下,食物,帐篷,还是汽油,不管什么,留下一丁点也好,一定要找到!

    卓木强巴满脸乌黑的回来了,他从车架里翻出了几封烤得如木炭的方便面,令人失望的是,帐篷被烤成一饼塑料了,令人惊喜的是,卓木强巴拿回一个封得好好的备用汽油筒。

    火焰,始终是令人感到温暖的,尤其在这个鲜见人烟的夜里。卓木强巴和张立商量了一下,无论如何也要挨到天亮才能走,夜里实在不适于赶路。他们找了个背风的沟壑,三人围着篝火,尽可能的挤的紧一些。

    “别睡!敏敏!别睡着了。”卓木强巴反复的强调着。

    唐敏却显得很疲倦,她喃喃道:“我好累。”

    卓木强巴的一只大手按在唐敏额头,惊慌的对张立道:“她的头好烫!”

    张立望着卓木强巴,也露出忧虑的神色,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这无人的荒野里,连水和食物都没有,更别说药物了。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该怎么办,两个大男人一筹莫展。

    卓木强巴忍不住了,说道:“不行,我得带她走,救护站说不定真的在附近。”

    张立缓缓的摇头,低声道:“最少还有一百公里。这样的行走,只会让她更难受。”

    卓木强巴大叫道:“可是!总不能看着她不管啊!”

    张立不作声了,这个时候,除了等待,似乎也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卓木强巴也渐渐冷静下来,他盯着那堆篝火,将皮袄大衣套在自己身上,唐敏整个人给裹在皮袄大衣里,和卓木强巴融为一体。卓木强巴抱着唐敏的手紧了又紧,他是真的没了主意,唐敏在他怀里轻轻呼唤他的名字,“强巴,强巴,不要丢下我。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丢下我了。”

    连张立都听得不忍心看了,卓木强巴却依然那么恬静安详,他一直说着:“不会的。我不是在这里吗。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醒了我们一起上路。敏敏,明天找到你哥哥的笔记本,我带你一起去找它。好不好?”

    一夜,卓木强巴和唐敏就在反复的喃喃呓语中度过,张立时不时起身加一下火,然后赶紧挤在卓木强巴的另一侧,这地方,太寒冷了。

    天蒙蒙亮时,卓木强巴又探了探唐敏的额头,低声道:“不行,我们必须弄到吃的,她身体太虚弱了。”

    张立咬一口变成炭的方便面,在地上抓一把雪放进嘴里,因为他看卓木强巴就这样吃的。他用冻得发麻的舌头含糊不清道:“可是,你不能把她放下啊?”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这个好办。”在张立帮助下,他将唐敏背在背上,两人腰间系在一起,然后把大衣披上,就像背着个婴儿,然后一手拎起二十公斤重的汽油钢桶,三人开始前途未卜的前进。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在无路的冰原上,张立两手空空,亦要十分吃力才跟得上卓木强巴的速度,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天生神力。只吃了一块碳化的方便面,直到日升头顶都再没吃过东西了,身体的那点热量早已耗得干干净净,张立此刻只感到要把腿抬起来都十分的吃力,那仿佛不是自己的腿,根本就是两根铅条。唐敏时醒时睡,嘴里说着胡话。卓木强巴则始终望着太阳的方向,大步迈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他知道,每耽搁一分钟,唐敏的危险就多一分,一定要早点赶到救护站!

    日当午,张立眼前一花,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他双手撑起身体,脚蹬了几次都没能成站起,只能半跪在地上喘息道:“不行了,我要歇一歇。”

    卓木强巴停下脚步,艰难的转过头来,他知道,体力已经消耗至极限了,可是四野依然是白茫茫一片。然而唐敏就在背上,他还可以感觉到唐敏的急促心跳,不能停下来,该怎么办呢?

    卓木强巴绞尽脑汁想办,可是他的记忆里一片空白,从没有这样的经历,卓木强巴此刻才感到,自己的野外生存知识,原来是如此的贫乏。

    他十岁就敢独自进山,不惧怕野兽和黑暗;他十四岁开始走出西藏,利用所有休息时间对大半个中国进行了环游;怀着那颗虔诚的心,靠打临工挣路费,也曾风餐露宿;他十九岁就掘到了商场第一桶金,他第一个将藏族的特色小饰品卖到了改革开放的窗口深圳;二十四岁,第一次回藏拿到库拜,而后连续的三届库拜,他都未放过,直到二十七岁,他的集团公司成立,他开始统辖分布在十数个城市的多达三千名员工。他从不惧怕失败,每次失败都能使他变得更强,商海沉浮,人心虞诈,他从来未有害怕,只因他知道,努力,就可以战胜他们。但是这次,卓木强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挚爱的人就伏在自己背上,自己却束手无策;茫茫荒原,烈烈北风,这大自然,却是任凭怎么努力也无战胜的对手。

    卓木强巴把目光投向旁边生长看似茂密的一些干草丛里,那些草的茎很细,有的都已长到卓木强巴腰际高低了,他用手拨起一丛草,根须又细又韧,他拿到张立面前,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能吃吗?”

    张立笑着摇头,他翻身坐在雪地上,说道:“是紫花针茅,在冰原还能长得这么好的就只有它了。但是它除了提供纤维,没有丝毫作用,我们需要的是能提供热量的食物。最好能逮住只什么动物就好了。”

    卓木强巴突然“嘘”道:“好像来了。”

    果然,在乱石之后,仿佛有什么动静,而且声音直朝这边而来,张立小声道:“听声音,好像还有那么大个头,够我们三个吃一顿了。要小心,我们可不能让它跑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又站了起来。

    卓木强巴用大衣小心的把唐敏裹好,把她放置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然后站在一块巨石之后,他摸着腰间那把藏刀,感觉自己的血再次沸腾起来。

    近了,越来越近了……卓木强巴和张立躲在同一块大石后,就等着那家伙现身了。

    “呼——”的一声,卓木强巴“唰”的亮出藏刀,正准备往那东西身上扎,张立手里的石头也已扬起,但两人并没有下手,因为,那家伙实在是太大了,让两人不敢下手!

    一头成年大马熊,晃着硕大的脑袋从大石头后面窜出,一看竟然有东西敢挡自己的道,两前脚掌一蹬,“蹭”的就站立起来了!这种被老猎人称作“熊瞎子”的巨兽拥有可怕的破坏力,据说在深山老林,连老虎都要让它三分。

    卓木强巴在这个直立身高接近二米五的大块头面前,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他手里握着藏刀,一时呆住了。张立反应快,第一时间扔下石头,他刚才获得的力气突然又全消失了,直直的躺在地上。

    卓木强巴不能躺下,虽然他也知道,据说躺下闭气装死,往往能躲开大马熊的攻击,可是此刻,没有食物,唐敏说不定就……。他必须独自面对,这个高出自己一大截,体重数百公斤的庞大野兽。他的藏刀,划不破大马熊的粗糙皮毛,他的力气,似乎也不可能比这个家伙大,而这个庞然大物,只需要一巴掌拍下,就能拍掉卓木强巴半边脑袋,这是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

    卓木强巴手心冒着汗,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但他的眼睛,带着不惧的神情,死死盯着大马熊的眼睛,一人一熊,便这样对峙着。这种毅力,也是獒教会他的,人们管獒叫“傻大个”,就是因为它们有一种不惧的力量,不惧怕任何比它们更大型的生物。如果将犬科动物和熊关在一个笼子里,只有獒,会冲上去与熊撕咬,獒的身上,似乎缺少恐惧这种情绪。

    生死就在那一瞬间的轮回着,出人意料的,大马熊在与卓木强巴的对峙中,气焰低了下来,它没有一巴掌把卓木强巴拍飞,反而自己落回地面,用四肢爬行,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张立听到声音,翻身爬起,惊讶的望着卓木强巴,眼中露出崇拜之色,问道:“走了吗?你怎么做到的?”

    卓木强巴将藏刀插回刀鞘才发现,自己把刀握得太紧,握刀的手指竟然无伸直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熊逃走了。正不知该怎么回答,突然身后一凉,一股劲风袭来,差点把他刮倒在地,一个巨大的身影倒映在地面上,影子就从卓木强巴和张立两人身上掠过。两人相互看着对方变得黑暗的脸,面色都很难看,仅从这个投射在地面的影子就可以想象,那是个多么巨大的家伙了。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张立木然道:“大金雕!”卓木强巴“嗯”了一声。

    大金雕,在藏区又被称作黄羊大雕,是种体型巨大的空中猛禽,一头成年大金雕,翼展可达三米,其力量更是可以轻易抓走百十来斤的黄羊,黄羊大雕因此而得名。这种飞禽数量少得可怜,仅在康巴藏区的深山之上还有少许,而更有学者一度宣布大金雕已经灭绝。在藏教中,大金雕亦是大鹏,不仅是佛祖的灵兽,亦是食物链的终端。

    张立笑道:“刚才那头大马熊,不是你吓跑的吧。”

    卓木强巴亦笑道:“嗯。我也正奇怪呢,现在知道原因了。”但卓木强巴心中却觉得并不是那么回事,方才大马熊立在他面前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只是心慌意乱,没有细看。

    张立道:“那个大家伙也挺可怜的,本来可以称霸一方,却不幸碰上了食物链的终端。”

    大金雕在空中盘旋一圈,突然收翅,如箭一般,“呼”的朝那头大马熊扎了过去。

    [冰原霸主]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大金雕离大马熊越来越近。卓木强巴知道雕对大型动物的猎食方式,利用冲力双爪会准确无误的抓在猎物的腰椎处,那里是爬行动物最不容易受力的地方,一抓必折,一但腰断了,猎物就失去了行动和反抗的能力。成以后雕才会收爪,它们前后爪的关节之间有个机簧似的构造,一但抓紧猎物,就像上了锁,牢牢的锁住猎物。

    大马熊自然不甘任人宰割,待到金雕扑近了,它突然回头,张口就咬,大金雕不慌不忙,双翼一展,身体在半空顿时停住,带起的风直刮得飞沙走石。大马熊“胡胡”乱吼,金雕早已不急不缓的又升至半空,寻找下一次下手的机会,在这样的冰原上,体型庞大的大马熊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大马熊朝西跑了几十米,似乎又感到什么不对劲,又折返跑了回来,金雕一见机会难得,又是一个猛子扎下来。大马熊昂起头,准备再次反抗,这次大金雕没有给它机会,这位利用空气动力的高手左翼微摆,身体改变了方向,双爪搭在了大马熊的颈项处,跟着就是一口,啄瞎了大马熊的右眼!

    大马熊吃痛,“嗷嗷”的叫着,身体又直立起来,这次卓木强巴看清楚了,那大马熊,竟然满身都是伤痕,血迹斑斑,不少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但那些伤口并不是大金雕造成的,那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的。

    大金雕双爪收拢,牢牢的扣在了大马熊的背上,它扑腾着双翼,想把大马熊带离地面,可惜大马熊实在太重了,任凭大金雕怎么努力也拎不起来。而大马熊震天的吼叫着,双掌不断的拍打自己的肩背,也是怎么都打不着附在背心的大金雕。两只巨兽便这般僵持着,谁也不放手,大金雕不断啄击大马熊的头部,但头骨太硬似乎也难以奏效。大马熊发了狂,前脚一落下地就拼命往前跑,大金雕立在它背上不停进攻,大马熊径直朝石头撞了过去,大金雕双爪已经锁死大马熊背脊骨怎么也不肯放手,便同大马熊一起朝石头撞了过去。

    “轰”的一声,大马熊竟然用头将一块近一米高的石头撞翻了,大金雕扑翅躲闪,这次似乎没有受伤。大马熊皮粗肉糙,这次的撞击,仅仅是愣了几秒,很快又清醒过来,掉头撞向一块更加巨大的石头。大金雕拼命扇动翅膀,想把大马熊往回拽,大马熊发了蛮,一股狠劲又哪里拉得动。“咚”的一声,大马熊撞上一块数米高的巨石,又被弹了回来,大金雕险些被压在地上,慌忙松开了铁爪,跃到空中,同时掀起一层熊皮,大马熊又是一阵怒吼!

    张立道:“胜负已分,那个大块头再禁不起折腾了。黄羊雕,它会不会来对付我们?”他转头问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道:“不会吧?那头大马熊已经够它一冬的食物了,只要我们不和它抢,因该不会对我们下手。”

    说话间,大金雕挥动羽翼,夹着劲风又扑了下来,大马熊立地相迎,大金雕毫不客气,狠狠的啄在大马熊的面部,这次那锋利的喙啄向大马熊的鼻子。大马熊的鼻子是它的软处,这一击几乎致命,它发出“嗷”的一声惨叫,重重跌落在地,再不动弹。大金雕收翼落地,小心翼翼的接近大马熊,先在旁边打量了很久,随后试探的在大马熊背部,脚掌,头顶等处啄了啄,确信大马熊没有反应后,才大摇大摆的走到大马熊面前,准备对它薄弱的腹部下手。

    大金雕站在大马熊面前,突然回头,盯着卓木强巴和张立二人,张立心中一惊,低声道:“那……那个家伙,在看我们。”

    卓木强巴嘴角一咧,脸上堆肉的笑道:“我们没有恶意,不会抢你的食物。哈哈,我们马上消失。”但那幅表情,真的比哭还难看。

    那头大金雕不知道是否听懂了卓木强巴的意思,但它确实放过了这两个直立行走的动物,它开始频频转头,四处张望起来,神情显得十分警惕。

    张立道:“怎么回事?它在看什么?”

    卓木强巴摇头,突然想起,他们最先看到大马熊时,那家伙是仓惶的从石头后窜出,而且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被别的什么东西在追赶,而后才碰到大金雕的。如今大马熊已经倒下,那追赶大马熊的东西似乎已接近这片区域,所以大金雕才如此警惕。他低声问张立道:“你在西藏听说过什么比黄羊雕更厉害的动物吗?”

    张立一怔,不明白卓木强巴这样问的用意,回答道:“没有听说过,哪有这种可能?”

    卓木强巴道:“看看吧。我感觉到了,好像有一种另大金雕感到不安的东西,已经就在我们周围了。”

    张立平地打了个冷战,望着卓木强巴道:“你……你说笑的吧?”

    卓木强巴正言道:“没错的,它来了!”

    张立环顾四周,野风四起,衰草瑟瑟,这里一片静肃,本该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可偏偏这时候,草动了。

    从草丛中探出的,首先是尖尖的有着黑色轮廓的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唾液滴落,舌头鲜红;接着,一双三角眼,目露凶光,直勾勾的盯着大金雕;一对直立的耳朵架在额头两侧。张立没想到,从草里走出的竟然是一头普通的灰狼。张立心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家伙根本就不在同一等级啊,对大金雕来说,这瘦狼和羊羔没什么区别吧?这头蠢狼竟然敢在大金雕的嘴里抢食物,看来它是饿昏头了。”

    更让张立吃惊的是,那头看起来身形渺小的狼龇牙咧嘴,嘴里发出低声怒吼,仿佛在告诫大金雕,那是我的猎物,你走远点,而大金雕也完全转过身来,摆好一幅拼死一搏的姿态。

    卓木强巴暗道:“难道,那头大马熊竟然是被这匹狼咬伤的吗?它是怎么做到的呢?那大马熊的体积足足是它的十倍啊。”

    灰狼缓缓的走着,每一步都显得平静而自然,但暗藏杀机,它的后爪,每走一步都深深的冻土之中,随时准备冲天跃起。大金雕的喉里也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双爪鸡抓似的向后刨土,它显得是那么紧张,那是与方才对付大马熊完全不同的战斗姿态。

    灰狼依然保持着步伐,一步一步接近大金雕,双眼瞪着挡在前面的巨大飞鸟,杀气腾腾,伴随着令人心惊的恐怖低鸣步步紧逼。接近了,狼和大金雕身形上的差异愈发明显,但在气势上又完全是另一回事。大金雕率先发难,展开双翼拍打出飓风,想让对手视力受到干扰,可灰狼面对飓风毫不示弱,每一步都迈得坚实,沉着。

    张立道:“仅仅用风就可以把那匹狼吹走吧?”

    卓木强巴道:“错了,大金雕之所以挥翅,正是因为在气势上输了,所以不得不先动手。”他心道:“为什么会如此高度警惕?为什么要先发制狼?难道!大金雕以前就曾吃过这匹狼的亏?”

    张立不置可否道:“我不这么认为。”

    大金雕振翅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原地跳跃起来,它想守住自己的胜利果实,但是反抗却显得十分无力,颇似一名面对色狼又想守住自己贞操的少女。已经进入灰狼的攻击范围,大金雕不得以振翅一飞冲天,张立道:“瞧着吧,从空中直刺而下,将是致命的一击。”

    大金雕在空中寻找最佳时机,灰狼似乎不为所动,而是直面大马熊而去,张立又道:“你看,我说嘛,这是头饿昏了的狼,为了吃点肉,连命都不要了。”

    大金雕收翅,如离弦羽箭,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坠下,目标是地面的灰狼。灰狼根本就没有回头张望,仿佛毫不知道危险空中一般,可是当大金雕距它仅有数米距离时,它突然就地一滚,一个侧翻,轻松的就躲过了大金雕的致命杀手,随后站立起来,继续朝着它的食物前进。大金雕只得再次腾空俯冲。

    张立看得瞠目结舌,惊呼道:“不会吧!这是什么狼!看都不用看就能躲开黄羊雕的攻击!”

    卓木强巴道:“是风!大金雕下坠时带来的强大劲风提前袭击到了狼的背部,它根据风的大小来判断大金雕距离它的位置,所以,大金雕的空袭对它根本构不成威胁。”

    眼看灰狼站在了大马熊的面前,大金雕实在不甘心战利品就这么被灰狼夺走,又是一个俯冲,带着惯风从天而降。灰狼长久的伫立在大马熊面前,并不急着对大马熊下嘴,仿佛在等待着大金雕的背后一击。果然,大金雕俯冲到一半距离时,灰狼突然翻过身来,用柔软的腹部对着大金雕坚硬的利爪,仅接着整个身子团成一团,那种姿势,让卓木强巴想起拉满弦的硬弓!

    大金雕显然吃过这种姿势的亏,一见灰狼做出这种姿势,就突然张开了双翼,拼命的想重新飞升,可是距离已经不够它再飞起来,巨大的惯性还是让大金雕双爪朝灰狼直落过去。就在此时,灰狼绷紧的身体突然一弹,它的后腿居然准确无误的踢在了大金雕的脚爪上,同时它张大了嘴,那情形,简直就是大金雕把脖子送到狼嘴里去。大金雕也非省油的灯,它脖子一缩,用尖尖的喙朝狼鼻子啄去,但是这一啄,却啄到了马熊身上!

    原来,灰狼蜷曲在马熊面前,马熊的弓背正好替它挡住了大金雕的攻击,趁大金雕啄住了大马熊,灰狼一翘头,一口咬向大金雕脖子,大金雕也算退缩得快,可是脖子上一圈颈毛却被狼咬掉了。大金雕发出尖厉的叫声,振翅飞起,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色的身影横空掠过,只听到大金雕一声惨叫,再飞起时,尾巴上的羽毛少了一半多。大金雕彻底败下阵来,仓皇朝远处飞去,只是飞的时候已没有来时的雄风,就像断线的风筝,飞得摇摇晃晃。

    卓木强巴赞叹道:“原来还有同伙,一直躲在草丛中,直到大金雕招数已尽,变化已穷的时候,才给对方决定性的一击!好巧妙的配合!”他这才明白,那头大马熊为什么没命的逃跑,面对这样的敌人,体型的优势已荡然无存。

    胜利的两头灰狼互相蹭了蹭对方的脸,以示庆贺,接着其中一头狼突然仰天嗥叫起来,似乎在向这冰原宣称,它才是这里真正的霸主。

    卓木强巴转向张立道:“我没说错吧,小张。你怎么啦?小张?”

    只见张立微低着头,喃喃念道:“一人现身,吸引并分散敌人注意,与敌人拼斗直至双方都精疲力竭,另一人潜伏,给敌人致命一击;还有第三人的话,因该负责观察敌情,将周围的其余敌人的动向严密监控,随时可以通知同伙以作应对!”

    两人机械的转过头来,在他们身后草丛中,不知什么时候,一双露着残酷凶光的三角眼,正牢牢的盯着二人!

    卓木强巴诧异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张立都快哭了,他苦笑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背诵我们特种兵作战教程而已。怎么会这样的?”“咕——嗯”活这么大,张立还是头次听见自己吞唾液能发出这么响的声音。

    站在两人身后的狼,似乎是三头狼中体积最小的一头,可是张立不敢小视,那种速度的攻击,横空掠起,闪电一击,谁知道这头狼会不会拥有和那两头狼一样身手和速度。两人再艰难的回过头来,只见前面的两头狼并没有像大金雕一样,一副怡然自得的准备享受大马熊的样子,而是对着倒在地上的大马熊发出威胁的吼声。一匹狼去拽大马熊的短尾,另一匹则咬着马熊的前掌,还用爪在马熊的腹部拍打,一会儿又趴在熊头上发出恐怖的叫声。

    张立不解道:“它……它们要干什么?”

    卓木强巴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头大马熊是它们活着的食物。”

    “活着的食物?”张立还是不明白。

    卓木强巴道:“如果它们从更遥远的北边过来,要走过这荒芜的冰原,没有足够的食物是无活着走出去的。可是冰天雪地里,要抓捕小型猎物谈何容易,要想带着大量的食物走过去的话,一是会有别的生物来抢,二是也十分不方便。而这头大马熊膘肥体壮,正吃得肥滚滚的准备冬眠,其体内的脂肪和肌肉可以提供足够的御寒热量。而且,这么大的体型,别的动物也很难靠近,唯有方才的大金雕是个例外。”

    张立骇然道:“你……你是说它们赶着大马熊过冰原!”

    卓木强巴淡淡道:“嗯,到了天寒地冻,再也无找到食物的时候,大马熊,就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果然,不多久,躺在地上的大马熊就像被施了魔一样,突然醒了过来,一翻身跳起,又朝西方逃去,一匹狼不急不缓的跟了上去,另一匹狼转过身来,和后面的狼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把卓张二人困在中间。卓木强巴看着惊慌西逃的马熊,那回头可怜巴巴的眼神,让他想起被人牵进屠宰场的猪和牛。

    张立则颤声道:“这……这些到底是,是什么狼!它……它……它来了!我们,被包围了吗?”他没有勇气再回头去看,仿佛另一匹狼已在自己身后,他甚至感觉到狼的前腿都搭在自己肩上了。

    “逃吧。”张立对卓木强巴说道,可他自己的双腿已经生根,是一步也迈不出去,这时,卓木强巴又做出了令他惊心的举动。

    卓木强巴抬起了脚,缓缓朝身后监视着他们的狼走去,那匹灰狼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颈项上的鬃毛已经倒立起来,身体后倾,前爪深深的掘入冻土,随时都可以扑上去,一口咬掉卓木强巴的咽喉。卓木强巴每走一步,张立就感到自己心跳加快几十次,他想说点什么制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那么看着卓木强巴离那灰狼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1战獒传说第五章史前冰川惊魂记

    藏地密码1战獒传说第五章史前冰川惊魂记

    [与狼共舞]

    卓木强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神态,缓步走到了那灰狼面前,距它还有不足一米距离,才停下,半蹲下来,用右手按住了胸口,露出亲切的笑容道:“没有恶意的,是朋友。我是你们的朋友。”

    那灰狼裂嘴低嚎,发出那声音仿佛让它全身的的毛发都抖动起来,卓木强巴一直和它对视着,目光中流露出一种近乎母爱的仁慈,并保持那种半蹲的姿势,没再上前一步,亦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一人一狼,如雕塑般对望着,从口中呼出的气息在空气里凝结成白雾,相互交织在一起。卓木强巴从狼的眼里读出一种莫名的情感,仿佛带着惧怕,又有某种威胁,同时渴望接近的感觉,他心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呢?朋友?渴望并害怕着接近人类吗?我知道,人类的枪火已让你们无信任了,但是,请相信我,是真心想和你们做朋友的。”

    张立背心冒着冷汗,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缓慢,那匹狼只需一探头,就能咬断卓木强巴的脖子,看它那不友好的表情,似乎也准备那么做。而卓木强巴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张立从未见过卓木强巴这样和蔼的表情,这名身强力壮面色严峻的大公司老板,在靠近狼的一瞬间,仿佛才变回了一名普通人,渴望朋友,渴望交流,渴望内心独白与它人的分享。张立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都太诡异了,冰原上发生着的一切,都如梦幻一般。

    在卓木强巴友善的目光注视下,那匹狼的态度似乎也在慢慢改变,怒吼的声音渐渐小了,蓬起的鬃毛也渐渐平和下来,伸出那钢铁般的利爪从冻土里取了出来,眼里的凶光换作一种怀疑的目光,开始侧着头打量卓木强巴——这个不害怕死亡威胁的两足动物。时不时还是要发出两声愤怒的吼叫。

    这时,另一匹狼从卓木强巴身后跑来,张立再也忍不住了,大叫起来:“快跑!强巴少爷!”卓木强巴缓缓转过头来,并不为所动,张立那声大喝倒是把卓木强巴身前的那匹狼吓了一跳,那家伙向后一缩,马上竖毛弓背,朝着张立发出了威胁的吼声,张立的汗把内衣都打湿了。

    卓木强巴道:“没事的,不用太害怕。猎食是它们生命的本能,除非是饿极了的狼,或是你对它构成了威胁,通常情况下,它们也没有必要耗费力气去做无谓的厮杀。你只要不对它们大吼大叫,它们对我们的敌意也会慢慢消除的。你甚至可以慢慢的走过来。”

    身后的狼来到卓木强巴周围,一扬头,将一个什么东西抛在了卓木强巴面前,卓木强巴一看,是一块被烧焦的铁皮,上面依稀还残留着迷彩的色泽。卓木强巴将铁皮拾起,拿到近处观察,“这是!”他看出来了,这是他们越野车的碎片,他对狼点点头,道:“原来早就注意到我们了呢。没错,这是我们的东西。”

    可那狼依然仰头望着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卓木强巴想了想,将那块碎片放入了自己口袋,并拍了拍,点了点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什么用意,只是希望狼能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那匹狼似乎明白了,望着它的同伙,两匹狼发出“喔喔,呜呜”的声音,卓木强巴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

    张立这时才感觉到,或许这些狼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他小心的抬起了一条腿,问卓木强巴道:“我可以过来么?”

    卓木强巴道:“慢慢的过来。”张立的小心的挪动着,这时,其中一匹狼突然昂起头,发出了月圆之夜才发出的长嗥,另一匹狼随声相和,那远古的声音长久的回荡在这贫瘠的冰原之上,只吓得张立差点摔倒。

    两匹狼停止了呼啸,而远远的传来了另一声狼啸,卓木强巴明白了,原来它们是在远距离通话。张立总算来到了卓木强巴身边,看见两头狼依然满怀敌意的盯着自己,想学卓木强巴那样和它们友好的交流一下又学不像,只能对狼挥挥手,强笑道:“嗨……,大……大家好。”

    卓木强巴一直观察着身边的两头狼,突然双目一凝,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张立原本就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被卓木强巴这么一惊一咋的,觉着自己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他抚着胸口道:“强巴……强巴少爷,你明白什么了?”

    卓木强巴缓缓道:“它们,并不是这冰原上的原住民。”

    “嗯?”张立看了看,觉得和先前在草场看到的狼没有什么区别。只听卓木强巴道:“这里天寒地冻,刮风落雪的,而它们,你看它们,它们身上的绒毛尚未长齐,还保持着深色的棕毛。也就是说,它们原本是生活在一个较温暖的地方,不知什么原因,才来到这片原本不属于它们的荒原。它们赶着大马熊横越可可西里,就是想回到它们原来生活的地方啊!”卓木强巴激动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们,你们是想让我用车送你们回家!你们也知道,那包着铁皮的四轮家伙,是非常好的交通工具,是吗?是这样吗?”

    卓木强巴欣喜的问道,问过之后才想起,狼根本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这样复杂的事情,要让他用动作表示出来,那也太困难了,同时,卓木强巴也想起来了,他们的车,早就烧成了废铁,他们还在苦苦的挣扎求存,说不得还需要这些狼朋友的帮助呢,还谈什么帮助狼呢。想到这里,卓木强巴的神色又黯淡下来,他怜爱的看着最瘦小的那匹狼,喃喃对张立道:“可怜的家伙,你瞧,它四条腿都被冻得瑟瑟发抖呢。”

    “哦。”张立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心道:“你没看见么,我的两条腿也在瑟瑟发抖呢。”方才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冷风一吹,张立只觉得一身上下,被一层冰裹着。

    “锵——”卓木强巴突然起身拔出了他那把藏刀,两匹狼同时向后一跳,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张立还纳闷儿呢,这强巴少爷怎么了?说翻脸就翻脸?要搞突然袭击也通知我一声啊,至少给个暗示什么的嘛。他却发现,卓木强巴拿着刀,朝自己走过来了。

    张立惊道:“强……强巴少爷,卓……卓老板!你,你要干什么!”

    卓木强巴俯下身来,拉起了张立皮大衣的衣摆,对张立道:“我们……应该帮助它们!”说着,一刀划过去,将张立的皮大衣削掉一大截。

    虽然三人的皮衣都是卓木强巴提供的,但又略有不同,唐敏穿的那件,是银狐裘,卓木强巴穿的则是雪貂皮草,如今两件都裹在唐敏身上,只剩张立身上这件羊羔毛制成的皮大衣。冬羊羔毛,亦是十分保暖的皮草制品,只是鲜有人制作,毕竟用羊羔做皮衣是非常奢侈的事情,过去仅有土司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卓木强巴还刀入鞘,将一大截皮料捧在手上,用脸轻轻的挨了挨皮毛,再将皮料递出去,说道:“这是,暖和的,我不能给你们更多的帮助了,只有这个,请收下吧!”两头狼相互对望一眼,其中大的一匹,警惕的靠近,卓木强巴对它不住的点头,它试探着伸了伸头,然后突然一口叼住皮料,飞快的跑回了同伴那里。另一匹狼也学卓木强巴样,用脸去挨了挨羔羊皮料,皮料的温暖和熟悉的味道,令它发出舒服的“呜呜”声。

    这时,第三匹狼也从远处跑了回来,三头狼立刻头挨头聚成一个品字形,其中的一两头狼还不住回头看卓木强巴。张立呆呆道:“你看,他们就像在开会讨论一样。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和我想象中的野生动物完全不同。”

    卓木强巴道:“嗯,狼本来就是一种群居动物,没有人能预计那些野生生命到底拥有什么样的智商。不过这三头狼确实令我很惊讶,它们……它们简直就拥有人一样的思维能力,它们三个在一起,就是一个独立的作战小分队。我以前遇到的那些狼,从没有像它们这样的。它们的头颅,也和普通的狼不大一样啊。”

    张立道:“咦?原来强巴少爷以前就常遇到狼啊。怪不得看到它们毫不惧怕。”

    卓木强巴冷峻道:“是啊。我告诉过你的,以前喜欢和动物们说话。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在我家乡附近大多是高山深林,其实那里的狗是很少的,与我聊天的小朋友们——大多是狼。难道你忘了吗?与狼同居的戈巴族人,就在我家乡更西的深处。”

    这时,三头狼中的一头反向朝北边奔去,不一会儿,就用嘴叼来一根骨头,来到卓木强巴面前,昂扬的望着他。张立惊讶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卓木强巴微笑着又蹲下身去,轻轻道:“是作为交换的礼物吗?谢谢。”他毫不畏惧的,伸手从狼嘴里拿下了那根约四五寸长的骨头,并放进了贴在胸口的口袋。灰狼又一次发出低沉的声音,但这次连张立都能听出,灰狼的声音里多少含着得意,或者说,那是灰狼的笑声,他也忍不住笑了。张立强烈的感到,卓木强巴与狼之间,有着一种一见如故的情感,他再次发现,那冷酷得让人难以接近的卓木强巴,却愿意与狼作朋友,“仅仅是因为从小便是朋友吗?恐怕不止如此吧?”张立幽幽的想着。

    卓木强巴收好礼物,缓缓的伸出手去,准备抚摸灰狼的头,那头狼半眯着眼,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就在卓木强巴快触碰到狼时,他们面前的灰狼突然竖起了耳朵,好像在聆听什么,卓木强巴也就收回了手。那灰狼再次仰起头,嘴里发出“嘤呜”之声,眼里还是带着那种渴望的神情,如同道别般,掉头回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和同伴叼着那块皮料,朝大马熊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张立道:“这是怎么回事?说走就走了?”

    卓木强巴看着消失在大马熊消失的方向里的灰狼三兄弟,留下一些失落与伤感,喃喃道:“不知道,或许还没取得它们的信任吧。”他心道:“只能祝你们一路平安了,我的朋友。”

    张立突然道:“你听!”

    空旷的荒原中传来一种熟悉的声音,那是人类文明创造出的声音,卓木强巴一惊,沉声道:“是汽车的引擎声。我们被发现了吗?”

    张立却兴奋道:“不是的!那不是悍马的引擎声,而且,也不只一辆车,我们有救了!”他眼睛红了。

    卓木强巴带着愧疚的再次望了望灰狼三兄弟消失的方向,低声道:“原来是这样啊。”

    三辆三菱车组成的车分队出现在张卓二人的视野内,中国的国旗在阳光下闪光熠熠,二人拼命的挥手,大声喊话,张立也将那半截皮大衣脱下来,大力招展着。

    小分队队长罗文虎拿出对讲机联络道:“对,这里是第一分队,我是旗舰。我们在可可西里湖以北10公里发现三名遇难者,其中一名女孩病得很重。对,我准备送他们回大本营,好的。”

    可可西里湖畔,大本营的旗帜上写得分明“中国可可西里科学考察队”,卓木强巴和张立接受了简单的检查,留在营帐里,唐敏则被送进了医疗营帐,由随队专业医务人员检查去了。不一会儿,外面有人道:“队长回来了。”一人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此人一脸络腮胡,就像眼睛下面挂了一把拖把,鹰鼻鹞眼,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抖动着胡须上的冰凌渣滓,询问道:“你们……盗猎的?”

    卓木强巴和张立一齐摇头。“旅游探险的?”又是摇头。

    “难不成和我们一样,是来科考的?”还是摇头。“那你们来干什么!”声音提高了八度。

    卓木强巴道:“我们,来找一个救护站,叫……叫雷克塔格救护站。”

    “咦?”那队长奇怪道:“你们从哪里过来的?”

    张立低声道:“治多朝西……”

    “混账!”那队长突然怒骂道:“你们没地图吗?治多往西!你们两个人长得人高马大的,没脑子啊!三个人一辆车,就想横穿可可西里!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以为这里是游乐场啊!没死就算你们万幸!”那队长把贴在帐里的青海省地图一把扯下来,铺在卓木强巴他们前面,用手狠狠的画过去,重重的敲击道:“这么大一根线,你们都是瞎子看不见么?从治多出来,沿青藏铁路,青藏公路,都是很容易就到了格尔木,那里有可可西里最外围的自然保护站格尔木保护站,到了那里,自然有人告诉你们去雷克塔格的路该怎么走。你们要这样横着走!我告诉你们,就连我们,也不敢这么横穿过来,谁带路的?是谁带的路?”

    卓木强巴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么严厉的说过,不过这次命是人家救的,他只得忍气吞声,指了指医疗帐篷。“啊!那个小丫头!”队长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大男人,听一个小丫头的?搞什么搞!”

    张立喃喃道:“她说她来过……”

    “她说她来过!谁开车的?是不是你!”被队长指着,张立低下了头,“我说你动不动脑子的?你是司机,怎么也该了解一下地形地图啊,听一个小丫头片子的,你难道就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命,都全在你这个司机身上呢!”又是一通臭骂。

    “走,跟我去医疗处。”队长又狠狠剜了张立一眼“看看你做的好事!”

    巴根医生是蒙古族人,随队科考已有五年历史,看见队长进来,轻轻喊了声:“胡杨队长。”

    “嗯。情况怎么样?”

    “不好,高热40度,呼吸和脉搏都很急,颜面和四肢有了轻度水肿。看来是疾病以后身体不适而引起了高原反应。她算比较幸运的,要是再拖上三四个小时,铁定没救。我们这里缺乏必要的医疗设备,而且这里海拔过高,我看她需要马上回到救护站。”巴根摇晃着圆圆的脑袋道,那带圆眼镜的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神情十分焦虑。

    “巴根医生,你来看看吧,马立云和张常贵两个人吐得很厉害。”外面又有人在喊了。

    [骨笛]

    巴根医生从帐外回来,道:“队长,那两个家伙也有高原反应了,吃过的药物似乎没有效果。”

    胡杨队长铁青着脸,想了想道:“好,就这样,马上派一辆车,把他们三个人都送到救护站去。小刘留在这里就可以了,你送他们三个回去,一路上小心些。”

    小刘是参加科考队的自愿者,医大研究生,一路上都跟着巴根医生了解高原救护,巴根走了就只剩下他一名医护人员了。巴根道:“好吧,那我跟小刘交待一下。”

    卓木强巴道:“我也要去。”

    胡杨破口大骂:“你没病没伤,身体壮得跟牦牛一样,你去!去干什么!我们一辆车只能载四个人,如今加上司机,都已经超员了,车上还要装必须的食品和备用油。你去坐哪里?车顶啊!你们两个,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

    卓木强巴不甘心道:“我……我可以开车啊。”

    胡杨眼睛一蔑,问道:“你认识路吗?”他扫了一眼满脸无奈的卓木强巴和张立,又道:“过段时间,补给车队回去的时候你们再走!”

    胡杨一走,张立满腹委屈道:“这算什么嘛,把我们当作盗猎分子来对待啦!我的证件不是早给他们看过了吗!”

    “嘘……”一个年轻瘦高个从外面进来,他刚帮忙把唐敏抬到车上,低声道:“别那么大声,我们队长就是这样,非常的野蛮,这里谁没被他骂过,在这里,你千万别做错什么了。”

    卓木强巴听到汽车发动声,走出帐篷,长久的望着变小的越野,喃喃道:“他们走了。”

    那瘦小伙安慰道:“放心吧,我去救护站看过,那里的医疗设备很齐全的。你女儿会没事的。”

    “哼。”张立忍着没笑,卓木强巴只感到耳根子有点热,那小伙子瞪着一双大眼道:“怎么?我说错什么了么?”

    张立道:“没有没有。对了,你是……”

    “啊,我叫刘广,飞人刘翔的刘,广州的广,叫我小刘就好。以后你们的身体健康就由我来负责了。”刘广有一米七左右,一张略带稚气的脸已被冻得紫红紫红的。

    卓木强巴道:“小刘,这附近有可可西里巡山队吗?”

    刘广道:“这里没有,他们不会这么深入可可西里腹地,环境太恶劣,他们在保护站附近一带活动,每年只在藏羚羊产羔期才冒险进入这几个有名的产羔聚集地。所以通常这个时候,科考队遇到的大多是盗猎分子,没想到你们会冒冒失失就闯了进来,对了,听他们说,你们看见了人熊,是真的吗?”

    张立便原原本本把他们车毁后的经历复述了一遍,说道险要处,小刘的两眼直冒光,远比张立更为兴奋,不住的发问。听完,小刘颇为失望道:“我们从库塞湖过来,一直走了五六天了,除了看见几头牦牛的死尸枯骨,别的什么都没有看到。那些动物看见大群的车队经过,都远远的躲了开去。”

    张立安慰道:“以后会看到的。啊!”他友好的拍拍小刘的肩膀,突然感到手心有些痛,轻轻唤了一声。

    小刘抓住张立的手掌,说道:“等一等。”他轻轻揭开张立的手套,竟然揭不下来,他透过缝隙一瞧,说道:“里面全是冻血啊,快来,我要给你处理一下。”

    张立的手套被剪开,才发现,他的双手都被磨破了,血渗出来后又冻上,手与皮手套已经粘在了一起。张立回忆着,因该是与悍马飙车时磨破的,竟然一直没有察觉。

    张立的手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晚餐时,周围的科考队员都回来了,他们分作三个小组,分别对马兰山冰川,饮马湖和更远的月亮湖进行考察,研究地理变化和生态环境的变化,每组有十来人,共有十三辆车,其中三辆运物质的大卡,一辆信号发射车,使科考队员的对讲机有效通话范围提高到二十公里。晚上大家聚了个餐,也算庆祝了一下卓木强巴和张立大难不死,席间,卓木强巴发现那个叫胡杨的大胡子队长,骂人虽厉害,也算性情中人,频频夹菜,还说这里环境不好,不多吃点营养食物,身体吃不消。卓木强巴他们又把自己的遇难经历说了一遍,只不过隐瞒了被悍马车追杀一节。听到大金雕时,不少科考队员都露出期待的神情,只有一名年纪稍长的科考队员,叫肖裕启的,大家都叫他老肖,他肯定的说道:“不会再看到大金雕了。它们能日飞千里,在这里受了重挫,肯定不会停留在这一片了,估计会朝南,往西藏方向飞走的。”

    第二天,卓木强巴他们起来时,科考队员早都起了,有的队员都已经出发了。卓木强巴独自步出营帐,来到可可西里湖畔,看着风吹涛涌,一浪一浪的水花飞激而起,心中也如这湖水一样空旷,本打算找到巡山队,拿回那本笔记本就可以赶回去,如今却被困在这科考队里,唐敏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找巡山队。他又想起了灰狼三兄弟,它们曾和自己一样,在冰原上艰难求存,不知道它们现在怎么样了。想着想着,他摸出了胸口的骨头,灰狼送的礼物,卓木强巴心中笑道:“恐怕只有狼朋友,才会把这当作礼物来赠送吧。”

    “起来啦?”

    “嗯,队长。”卓木强巴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还在想那小姑娘啊?”

    卓木强巴没有答话。胡杨队长在他背上大力一拍,道:“你还跟我装什么,大家都是过来人。”

    卓木强巴笑了。胡杨来到他的前面,眺望起可可西里湖来,悠长道:“比我上次来,湖面又扩大了不少啊。”

    “哦。”卓木强巴看着胡杨,他眼里似乎有无限忧伤。

    胡杨道:“这都是温室效应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马兰山冰川正已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融,而这可可西里湖,也就越来越大了。”

    “啊。”卓木强巴对这些并无多大兴趣,他想:“如果方新教授在的话,肯定会和队长聊得投机的。教授就是教授,什么都懂。”

    胡杨回头,就看到了卓木强巴手里的骨头,“嗯?”他奇怪的凑近看了看,问道:“能给我看看吗?”他拿在手里,仔细的观摩着,突然发问道:“这是,谁送给你的?”

    卓木强巴没想到,还有人会对这根骨头感兴趣,他不想做过多解释,只淡淡道:“一个朋友送的。”

    胡杨赞道:“这个是好东西啊。”他摸出对讲机,喊话道:“老肖,老肖,快出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我就在湖边,快点快点。”

    卓木强巴这次发蒙了,准备去拿回来道:“这,不过是普通的骨头嘛。”

    谁知道,胡杨竟然舍不得还给卓木强巴了,他手肘一拐,挡开卓木强巴的手,扭到一边去说:“你懂什么。”

    额顶都秃了的老肖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像个陀螺似的呼哧呼哧跑了过来,胡杨远远的迎了上去,晃着手里的骨头道:“你看,这是什么。”老肖接了过去,两人嘀嘀咕咕的,两眼放光,就像守财奴看到了从天而降的金砖。

    卓木强巴走过去,只听老肖道:“不会错的。就是这东西,西藏博物馆里也有一件这个东西。”

    卓木强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这时,老肖问道:“你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卓木强巴如实答道:“呃,是名野外工作者。”

    老肖道:“难怪,他一定也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卓木强巴大惑不解,道:“这不就是一块骨头吗?”

    老肖拿起骨头,对着初升的朝阳道:“你看,看这里,明显是人工打磨过的痕迹嘛,看见没有,这里有个凹槽,还有这里,这是留下的水渍,说明以前经常被使用。”

    卓木强巴就更好奇了,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

    胡杨呵呵笑道:“这是根骨笛。知道吗?就是用骨头做的笛子,可以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令数公里外的野兽毛骨悚然。当然,人也不例外,不信你吹吹。”

    老肖把骨笛递给卓木强巴,和胡杨两人都望着他,卓木强巴在他们注视的目光下,不得已把骨头的一端对着自己下唇,轻轻吐气,起初并没有声音,变换了两三个位置后,那骨头果然发出“啾——”的声音。

    但那声音并不像胡杨所说的如鬼哭狼嚎,那声音悠长,哀婉,有如空旷的荒原上孤鹰发出的阵阵悲鸣,远古的思念,就从那小小骨腔中一缕缕透出。胡杨和老肖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悲切之情,那声音让人感到是如此的悲凉,虽然从卓木强巴嘴里只能发出一个音调,但合着可可西里湖潮水的起伏,仿佛让人听到了可可西里湖水的哀伤。

    半晌,胡杨才对老肖说:“看来,博物馆的介绍也未必是真的,他们多半也没吹出音来试过。”

    “啊,你们并没有听过这声音的啊。”卓木强巴大感上当。

    “开什么玩笑。”老肖道:“这种骨笛,仅在西藏博物馆有一根,我们能看看就不错了,谁敢拿出来吹的。这是古藏教里的一种器,其文化历史价值等同于古红山文化的玉箍玉龙,古三星堆文化里的大眼青铜面具。所以我说,这根骨笛,你以后还是交给国家博物馆吧,对考古工作者来说,很有历史研究价值的。对了,一定要向你那位朋友打听清楚,他在那里捡到的这个东西。”

    胡杨补充道:“这种骨笛,通常是用人的一截小腿腓骨做的。”

    “什么!”卓木强巴这才明白,难怪要让自己吹,他大吐苦水。

    卓木强巴还待进一步询问有关骨笛的问题,胡杨的对讲机响了,他打开频道,只听一人急促道:“队长!我们在饮马湖北岸发现一伙盗猎分子,柯克他们开车去追了,让我留下来通知你们,你们赶快过来吧。”

    胡杨道:“是前锋科考队员林旭声他们。快,老肖,带几个队员,记得把枪拿上。卓木强巴,还愣着干什么,走,一起去看看!”

    卓木强巴打算叫上张立一起,但想到他手上的伤还未好,这头催得又急,就一个人登上了胡杨他们的车。车上,卓木强巴问道:“他们干嘛不一起上车追,还要留一个人守尸体?”

    胡杨道:“笨蛋。超出信号车的信号增强范围,对讲机就无联络了,而对讲机自带的通信发射频率覆盖范围仅有五百米。我们只有先赶到饮马湖,让林旭声替我们指路。”三辆越野,从大本营出发,尽量小心而的朝饮马湖奔去。

    卓木强巴未想到,一路的景致竟然出奇的好,他看见横架在空中的巨大冰梁,就像桂林的象鼻山一样,汽车从冰梁下驶过,而路旁还有无数石块堆砌成小山丘,老肖说,那是玛尼堆,石片上刻有藏族的经文,最下面的石块有的有数百年历史了,上面刻的经文都斑驳脱落了,那表示这里曾有藏民活动过。而更多的可能,是远在青海北端或以外的藏民,去朝圣时经过的路段。卓木强巴闭上眼,就能想象那些穿着经袍,一步一叩首的朝圣者。

    前面有个更大的玛尼堆,旁边还插着经幡,一个完全风化掉的牦牛头骨,端端正正的朝东南方摆放,那是正对着布达拉宫的方向。又转过一个山坡饮马湖就出现在眼前,湖水碧蓝,岸边已经结冰,湖心处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依旧映衬着蓝天的色彩。饮马湖呈带状,一直延伸十几公里,科考车沿着湖边一路驶过,对岸的山坡被白雪覆盖,湖心又有几个半岛状的峡角伸出,远远望去就像极地景色。更远的地方有白雪覆盖的山峰,老肖指着几个山峰介绍道:“西南向是可可西里山最高峰,岗扎日,它几乎和布克达坂峰等高,都在6800米以上。本来往北有布克达坂峰,只是马兰山冰川遮住了,那是可可西里最大的冰川。”

    胡杨不知是否心情不好,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目的地,众人人下得车来,只见林旭声肃穆的立在饮马湖畔,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在他脚下不远的地方,三十几具藏羚羊尸体整齐的陈列在前,已经有五具被完全的扒了皮,露出血肉模糊的尸身,黑白分明的大眼分外向前凸着。胡杨将手捏着“咔咔”作响,卓木强巴也出离的愤怒了,就在这圣洁如仙女的湖畔,血腥离他们是如此之近,那些贪婪的人,为金钱而出卖灵魂的人,早已无人性可言。

    卓木强巴这才发现,张立随着第三辆车跟在他们后面,他大力拍打着卓木强巴道:“这样的事竟然不叫我,你……你也太……”卓木强巴道:“你的伤还没好,我怎么……嘿,先上车再说吧。”

    胡杨在藏羚羊尸体前默哀数分钟,然后道:“留下一辆车,三个人,把这些尸体处理掉。其余的人,跟我追。”

    车上,另一名科考队员陈杰怒道:“幸亏我们把营地设立在可可西里湖边,否则,否则,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卓木强巴错然,老肖拍拍他后背道:“可可西里湖是藏羚羊的一个越冬栖息地,那里有更大种群的藏羚羊,我们把大本营设立在那里,一是方便对周围湖泊和布克达坂峰等的科考,二来也可以保护那里的越冬藏羚羊。盗猎分子最常出没的就是这两个时候了,一是冬季,藏羚羊的皮毛是最厚实的时候,可以整皮做衣,二是春季,待它们换新羊绒时,可以切皮取绒。这些家伙,比我们还熟悉藏羚羊的习性呢,这一群的藏羚羊,看来是今年追随水草来到这里的,每年夏季,它们就都会在卓乃湖产羔,似乎是各处的藏羚羊赶来参加的盛会,最远的要迁徙上千公里,那时也是一个盗猎猖獗期。那些人,根本就不会顾及藏羚羊的繁衍。”

    沿着前车留下的冰辙,一路向北,老肖道:“那些家伙,想逃往昆仑山么?”

    胡杨点头道:“嗯,恐怕是这样的,昆仑山脉纵横交错,山沟山谷极多,一旦进去了,就很容易摆脱追捕。不过没几天时间到不了,他们一定要选一处地方先躲起来,最有可能的,就是慌不择路,躲进冰川里了。”

    “马兰山!”老肖道。胡杨点点头,他们顺着车辙一直追,果然上了马兰山冰川。

    [冰山溶洞]

    老肖一直在给卓木强巴补课:“马兰山冰川发育在平坦的高山顶部,冰川覆盖在上面好似一顶白色的帽子,可称为冰帽,又叫平顶冰川,它的特点是没有表碛,奇Qīsuu.сom书也没有出露到冰面之上的角峰陡崖。冰川上层是粒雪,下层是冰川冰。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冰川一直处于消融期,里面会因消融而形成不少奇观。”

    胡杨观察着旁边的车辙道:“看来柯克他们追得很急,这些盗猎分子有些慌了。小心点!别陷进去了!”

    在冰川谷中又开了近一小时,无线电对讲机有了信号,胡杨呼叫道:“柯克,听得见吗?柯克!”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们总算赶来了,我在北边,我看到你们的车了。”

    胡杨道:“盗猎分子呢?”

    柯克道:“他们不要命了,钻进了冰溶洞,我守在洞口呢。”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程渠他们巡察去了,看有没有别的出口,目前好像还没有发现。”

    胡杨道:“情况如何?”

    柯克道:“三至四个人,有两把猎枪,一把自己改造过的半自动突击步枪,他们还想和我们动武,我也没客气,扫了他们一梭。”

    半山腰上斜陷着盗猎分子留下的破车,据柯克报告,车里空空如也,他的车在冰川侧面坡上,朝右开才看见柯克作的红绸标记。

    看似离得很近,但越野车越开越慢,看着柯克的车在眼前,就像老是到不了,第二辆车前轮又陷入了冰坑,怎么努力轮子也打滑,根本出不去。胡杨一怒之下,拿起来复枪跳下车去,卓木强巴跟在后面,他后面是林旭声,张立也跟来了。

    卓木强巴想快些看到盗猎分子钻进哪个洞了,快走了几步,跑在胡杨前面,被胡杨一把拽住,骂道:“你不要命啦!走路不看地下的啊!”

    卓木强巴愣道:“地上?地上没什么啊?”

    胡杨也不说话,突然向西走了几步,拿起枪托对着一片似乎平坦的地一捣。那地面“哗啦啦”陷下去一块,听到石块滚落洞里的声音,好像一直在往下面滚,直到听不到声音。卓木强巴惊道:“这——”

    老肖从后面跟上来道:“这上面到处都是看不见的冰陷坑,是冰溶洞薄弱处,里面究竟有多深,没人知道,一旦踩在上面,哧溜就滑下去了,然后你再也别想上来。”

    卓木强巴这才小心的跟在胡杨身后,到了柯克守的洞口,第一辆车也开了上来,两架越野并排在洞口,第三辆车在半山腰拉第二辆。目前他们一共七个人,两把来复,一把双筒猎枪,加上柯克拿着的那把9毫米微声冲锋,一共四把枪,是为了对付攻击型野兽和盗猎分子而准备的。

    胡杨小心的走到洞口,看了看四周环境,朝洞里喊了几句,柯克道:“没用的,我喊了几次了,他们都没什么反应。”

    胡杨道:“从他们走的路来看,他们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啊。一定以前做过采金客,想独占一条金脉而深入过无人的冰川顶盖。”

    卓木强巴问老肖道:“采金客?”

    老肖道:“嗯,马兰山朝东延伸下去,距这里好几百公里路了,那里以前发现过几条金脉,八十年代曾涌入大批采金客,为抢金子还死了不少人呢。有些亡命徒,为了金子什么都不顾了,有时拼上性命走几百公里的无人路,来到这冰盖下面,看看有没有运气。不过,根据勘测结果,这冰盖下面似乎没有金矿呢,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来了。”

    老肖转过头,问道:“老胡,怎么办?这个因该是消融的冰溶洞,里面的情况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地下裂层往往四通八达,他们躲起来可很难找啊。”

    胡杨道:“不能让他们逍遥外,找几个强壮的,随我进洞!”他转身看了看,拿过一把来复,硬塞在卓木强巴手里,道:“算上你一个。”

    卓木强巴接过枪不知道该怎么放,翻来覆去拿了好几遍,急道:“我……,我不会!”他在靶场练习过手枪射击,但是来复这样的长家伙,还是第一次拿。

    胡杨大度道:“不会没关系,到时候就拿它当铁棍使。”

    张...

藏地密码2 失落的玛雅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八章出发!亚马逊丛林!

    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八章出发!亚马逊丛林!

    布帘掀开,竟然是亚拉喇嘛,一只黑鸢立在他肩头,钢爪牢牢抓住,双目如闪电利光,警惕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亚拉喇嘛看着手中的纸筒,淡淡道:“是时候了,该让我们看看这个小组的训练成绩了。”

    吕竞男关切的问道:“有新的线索了?”

    亚拉喇嘛露出少有的笑容,一拍肩头,那只黑鸢振翅而起,瞬间就划作碧空中的一个小黑点,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亚拉喇嘛命令似的口吻:“地图。”

    桌上很快摆上一本四开纸页的世界大地图集,亚拉喇嘛飞快的翻阅到美洲地图,嘴里自顾自的说着:“根据最新破译的吉德尼玛衮诗和古格金书里都提到,最伟大的使者带来光照下的城堡,所有的圣洁都完好的保存在帕巴拉神庙。而后那座光照下的城堡本该交归西圣使皮央不让,但是伊西沃伯并不愿意交出那光照下的城堡,并偷偷用泥土和石头复原了城堡,因为不敢毁掉圣物,则命令手下悄悄将神圣的光带到天边,永远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他们翻阅一座座山,跨过无边的海,来到了一个陌生又神秘的国度,那里的树高耸入天,连成一片,密林深处,危机四伏,到处都是没见过的吃人的动物和植物,甚至那里的人也嗜杀成性,生食人肉;那里的建筑高大恢宏,胜过他见过的任何一座宫殿;那里的神庙像一座塔陵,四方高大的三角形拼接在一起,像山一样耸入云天,台阶一直通向云中,那里的文字以头型及各种动植物图像组合而成……”

    吕竞男喃喃道:“金字塔?可是因该是沙漠啊,为什么是森林?”

    亚拉淡淡笑道:“还不明白吗?热带雨林啊,回来复命的人说,他们将光照下的城堡保存在另一类文明的神庙之中,那里的王答应他们,让神圣的城堡永远的禁锢在黑暗之中。”

    吕竞男马上明白过来,但反映却是不敢相信,开口道:“玛雅金字塔吗?不可能……,那时怎么可能横渡太平洋,到达美洲呢?而且还能回来。”

    亚拉道:“在这个世界,当今人们能做到的事情,谁又能肯定古人就做不到呢?别忘了山海经和殷人过海的传闻,那不是比古格王朝的使者还要早几千年吗?”

    “光照下的城堡?到底是什么呢?”吕竞男沉思着。

    亚拉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它能被一个人隐匿带走,因该不是一件很大的东西,那么,中期测试,我们就横穿这片雨林吧……”亚拉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吕竞男看了看亚拉喇嘛画的那个圈,惊讶道:“据我所知,玛雅文明仅限于尤卡坦半岛,这里是否离得太远了?”

    亚拉道:“没错,虽然我不是十分了解,但是他们的线索十分清晰,你看,这里是这样写的,现在人们所发现的玛雅文明遗迹,主要分布在墨西哥南部、危地马拉、巴西、伯利兹以及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西部地区,最远便止于安第斯山脉。而在平均高度六千米的安第斯山脉以东,就该是古印加文明的地域范围了。这是人们的普遍观点,古人无翻越号称天险的高峰屏障,但就在几年前,巴西考古学家在亚马逊密林深处发现了与古印加文明截然不同的另一类文明,有制作精美的陶器,有氏族部落生活特征,有道路,桥,农耕区,放牧区,神殿和祭台,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遗址。三年后,又在密林深处发现类似于玛雅文明的天文观测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有巨大的石料,建造工艺非常考究,这与人们以前理解的该地区在1492年探险者登陆前曾是一片荒芜人烟的森林,和亚马逊雨林地带不可能拥有大规模的石料建筑完全违背。他们的研究结果是,古玛雅人完全有能力翻越安第斯山脉来到亚马逊丛林,开辟他们的新生活,而他们的前进路线,应该是从安第斯山脉下来后,沿亚马逊河道前进。根据这一思路与亚马逊流域的各国考古工作者达成共识,每个国家至少有两支以上的考古队在危险无人的密林中探寻,就在前几天又有了惊人的发现。”

    吕竞男无言辩驳,她对南北美洲的历史文化和古迹鲜有涉猎,只得沉声道:“从普图马约到圣玛丽亚,对你们而言,这个地方是不是太过危险了一点,而且,亚马逊流域那么广阔,如何能确定要找的东西仍旧在这片土地上呢?”

    亚拉小声解释道:“是的,没有人能肯定,但是据可靠消息,这里近日发现的那座新的死城,规模非常大,里面因该有神庙,只是一直没被发现。”

    吕竞男道:“还是分作两组?”

    亚拉道:“对,这样才是考试啊。”

    吕竞男露出担忧的神情,道:“那是要告诉他们真相还是……”

    亚拉低头思索起来,此时他那深邃的眼里露出凝重之色,考虑了一会儿,终于道:“暂时不告诉他们。”

    吕竞男惊讶道:“为什么?”

    亚拉道:“卓木强巴上次的可可西里之行,有些事情很奇怪,我想先把它弄明白。”

    吕竞男若有所悟的点头,但她还是不敢肯定,迟疑道:“亚拉大人,你肯定它会在那里吗?就算遗址在这个范围内,也不能肯定两支小组就一定会打遗址经过啊?”

    亚拉道:“无所不能活佛会为我们指引光明之路,不要放过任何机会,我们得去试试。我会带领我的小组朝那个方向前进,至于强巴少爷那一组,他们会遵从命运的安排。我一定要去废墟遗址看看。”他的口气毋庸置疑,连吕竞男也不敢反对。

    亚拉昂起头,看着黑鸢消失的方向,天色暗下来了,他心中轻轻询问:“玛雅,玛雅,你到底从何而来?又隐藏了多少秘密?”他又想起了德尼喇嘛,德尼喇嘛站在那山顶谷口,野风吹乱了他的衣衫须发,他伸开了双臂,在狂风中仰天长啸:“一千年了!我们足足等了一千年了……”山谷回响着那近乎神明的呼喊“一千年!一千年!……”无数声音如鼓槌敲打着亚拉的心。

    而在营房的墙角下,一个黑影始终伫立在吕竞男的窗前,他默默的听着,默默的……

    卓木强巴从营房出来,独自一人来到曾经的训练场,在天梯上倒悬抓挂了一会儿,又爬上绳网,走过钢索,从另一侧攀岩而下,感觉轻松无比,连呼吸频率都没有改变一下。如今的他,体能和经验都正处于巅峰时期,他觉得这时候正是出发的最佳时机,要是再耽搁,天气冷了大雪封山,说不定就要等明年了。“中期考试么?会是怎样的考核呢?是翻越帕米尔那样的高原雪峰,还是去极地环境呢?”卓木强巴毫不费力的抓着绳子荡过布满尖桩的沙坑,落在地上幽幽的想着。

    他练习了半小时左右,身上微微有些出汗了,正准备回营休息,“嗒!”的一声,就在卓木强巴旁边的地上擦出火花。卓木强巴本能的一跳,隐约还看见远处火光一闪,他毫不犹豫,就地一滚,同时朝营房大声呼喊道:“有人袭营!”第二颗子弹,几乎是擦着头皮飞过去的。

    听到声音,一道黑影提着枪朝林子里跑去。若是换了以前,卓木强巴想都不想就冲了上去,而此刻的他清楚的明白,在这样的黄昏中,火光距自己起码有五百米,而使用那没有特定远距离瞄准装置的枪,还能如此准确的射击自己,那人一定受过近似职业军人的特殊训练,自己赤手空拳冲上去和送死也没有两样。

    营房里的人被惊动了,张立和岳阳最先冲出来,喊道:“什么人袭营?”唐敏跟在后面问道:“你没受伤吧?强巴!”

    方新教授也出来了,问道:“怎么回事?”他手里拎着两把m4突击步枪,都扔给张立,张立就冲了上去,卓木强巴也跟了上去,跑动中也接到一把枪。两人配合默契,卓木强巴边跑边说道:“只有一个人,拿的好像是ar15,但是很模糊,朝西山头逃跑,好像是冲我来的。”

    张立回头一看,岳阳他们返回营房也拿了武器跟了出来,他向卓木强巴打个手势,两人一左一右包抄起来。

    前面的人跑着跑着,突然没了声息,卓木强巴和张立马上就反应过来,两人一闪身,也各自藏匿在一棵足以遮挡住他们身体的树后。卓木强巴超距离他十步左右的张立打眼神,朝树的上方看了一眼,张立会意,将枪朝身后一挎,双手抓住树干,蹭蹭蹭爬上树丫,灵活得像一只猴子,马上就有手势下来,那人在卓木强巴的位子偏左第四棵树后,距离他们约三百步。

    这时,其余人也都陆续赶到,先是巴桑,然后是艾力克,方新教授,亚拉和吕竞男。卓木强巴双手一比,拇指朝身后两边一摁,方新等人各自找掩护散开,一个包围圈悄无声息的围了过来,将那人围在核心,9人之间间距各有百步左右。卓木强巴的手语已经让每个人都知道现在的情形,岳阳小心的将榴弹发射器挂靠在M4枪下,亮出一枚催泪瓦斯,吕竞男点点头,他们准备活捉这个突然出现的袭营者。

    “嘶——”卓木强巴向岳阳竖了根拇指,岳阳却瞪了瞪眼,表示自己还没有发射呢,众人小心的探头一看,一股白色的烟雾已经在包围圈中心升起。烟雾弹,看来对方也意识到情况不妙,抢先动手了,又有几枚冒着大量白烟的烟幕弹从中心被人抛出,很快他们就失去了被包围者的确切位置。两声枪响,第一声是张立发出的,他手势表示,那人爬在树上跳了过去,第二声是艾力克方向传来的,众人赶紧有条不紊的朝艾力克方向聚集。

    那人逃跑的速度很快,不时回头打冷枪,有时还反向抛出大威力的俄制F1手雷,让众人追捕十分不易,唐敏,艾力克等都好几次差点受伤。卓木强巴大为光火,如果要杀死那人,只须要扣动扳机,就能把他打成马蜂窝,但是大家心思都是一致的,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能随便杀人。卓木强巴突然蹲下身去,抽出了插在鞋刀套里的鳄鱼猎刀,呼的扔了出去,明明听到“扑”的一声插实了,那家伙竟然哼都没哼一声,继续带刀飞奔。

    追着追着,大家的脚步都放慢下来,他们在这里训练了很长时间了,对周围的地形都十分熟悉,大家都知道,前面是一处断崖,虽说只有几十米高,但掉下去断手断脚是少不了的,那人还受了伤,一定跑不了。那人一看前方无路可走,先回头举枪一阵乱扫,跟着拨开了两枚手雷插销,大喊道:“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我只要卓木强巴偿命,跟你们没关系!”

    卓木强巴距离那人百米左右,看清了那人相貌,惊讶道:“是你!”那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在可可西里被卓木强巴打跑的牛二娃,当时卓木强巴险些就死在他的刀下,对这人印象极深。

    牛二娃面带狞笑,手雷指着卓木强巴道:“你还记得我,那很好,该是你还命的时候了。”那把大鳄鱼猎刀插在他的臀部,血染红了深灰色牛仔裤,卓木强巴手下留情,入肉并不深。牛二娃几乎没给他们考虑的时间,直接将手雷抛向了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早闪身躲进树后草中,手雷炸响,众人纷纷避让。牛二娃又扔出一颗烟雾弹,烟雾中那鳄鱼猎飞向本已经瞄准他了的岳阳,冰冷的刀刃紧贴着岳阳的面颊,将岳阳惊出一身冷汗。烟雾散开时,那牛二娃竟然已经在断崖之下,大家正准备追击,“嗒”的一声,又是一支冷枪,大家吃不准枪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只能在树林里找掩护,眼看着牛二娃一瘸一拐逃远了。

    十分钟后,确信敌人已经离开,大家才慢慢从树林里出来,岳阳白着脸道:“怎么回事?你认识的?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绷着脸复述了他和牛二娃之间的仇恨,当时开枪打死他哥哥的正是牛二娃本人,末了卓木强巴难解道:“他怎么会找到这地方的?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上次遇见他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厉害啊?”

    众人面面相觑,在大家都认为这支特殊的团队很强大的情况下,竟然让一个负伤的人从眼皮下逃走了,不少人开始反思:“经过这样长时间的特训,自己真的很强了吗?”

    吕竞男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出手,此时才对卓木强巴道:“你不是认为你训练得已经足够了吗?如果刚才那个人同你们的敌人——另一群要寻找神庙的人有什么联系。你还坚持认为,以你现在的能力就足以应付了吗?”

    卓木强巴缄然不语。唐敏辩解道:“那可不同,我们只是想活捉他,而他是想和我们拼命,如果早开枪的话,他哪里逃得掉。”吕竞男略带轻蔑地笑了笑,道:“回营房,我要向你们宣布中期考察的地点。”……

    就在距特训营两座山头的地方,也有一个小小的营帐,帐内烟雾缭绕,烟气熏人,马索一进帐先忍不住咳嗽了一通,莫金刁着雪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索道:“是……牛二娃,刚才雷波回来说,牛二娃打探到那只特训队已经回来了,忍不住要去替他哥哥报仇,现在受伤回来了,幸亏雷波在远处阻击,否则就被那群人活捉了。”

    “混蛋!”马索惊了一跳,莫金拍桌子骂道:“这些蠢货,险些坏了我的全盘计划。也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以为自己练了几个月就可以飞上天了!特种兵教官,是那么好惹的吗!”

    他桌上放着一份写有机密的红头档案,而档案上的照片分明就是吕竞男。莫金有些不耐烦道:“他们到底要训练到什么时候?”

    马索不失时机道:“但是牛二娃带回来一个消息。”

    “哦。”莫金马上道:“人在哪里?”

    牛二娃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另一人在给他止血,疼得他呲牙咧嘴,卓木强巴那一刀刺入动脉,不拔出来还好,一拔掉后血涌如注。莫金不得不俯身在牛二娃耳边听他低声说着,听着听着,他那冷毅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当真?”莫金问道,牛二娃无力的点点头。

    莫金马上回那大的营帐,同时吩咐道:“马上找地图来,要北美洲的详细地图!”

    马索紧张的守候在一旁,只见莫金兴奋得忘记了点烟,用笔不断在地图上画圆圈,一小时过去,他终于抬起头来,喜道:“就是这样了!”突然又想明白什么似的,怒道:“哼!敢骗我!”

    马索吃不准,老板现在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只能战战兢兢问道:“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板?”

    莫金那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来,看得马索心里七上八下,半晌才见莫金展颜笑道:“他们有了新线索,看来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替我准备去哥伦比亚的机票,让我想想,到哪个城市比较好呢?”

    马索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西藏寻宝,和哥伦比亚有什么关系,他怀疑的重复问道:“哥伦比亚?老板,你是说去哥伦比亚吗?”

    莫金抬头道:“当然,早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就已经推测出,那个东西可能被藏族先民带到了美洲,并与玛雅文明一同消失了。我发掘了那么多玛雅遗址,难道是为了研究历史么,我更多的是为了寻找福马先生终其一生也没找到的三条重要线索之一,只可惜我一直都没有挖到,随着玛雅遗址越来越多的被人们发现发掘,找到那东西的机会也就越来越渺茫了。这次发现的,可能是最后一批玛雅旧城遗址了,前几天我也收到消息了的,但是没引起我的注意,现在想想,的确,那东西极有可能就在这次发现的旧城里。”

    看着地图上的标记,马索道:“老板,我记得你告诉过我,玛雅帝国最繁盛的时期也没能翻越安第斯山脉,你画的这个地方……”

    莫金嘴角浮现冷酷的微笑,道:“嗯,那是很久以前了吧,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初学者,只知道书本上的东西。但这次不同,我非常肯定亚马逊密林中有玛雅文明的残留,从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厄瓜多尔一直延伸到巴西,都有!”

    马索吃惊道:“为什么这样肯定?”

    [出发前的准备]

    莫金道:“因为几年前,在别人的带领下,我亲自在这一带发掘了一座巨大的玛雅古城。那些理论学家都是空口说说,什么雨林中没有大量的石料,无建筑大型石城。他们太低估古人的力量和智慧了,带我去的那人告诉我,古玛雅人不仅能翻越五六千米高的安第斯山脉,还能从安第斯山脉开采重达数百吨的巨石,通过水道将它们运送至数千公里以外的密林深处,在那里修建城邦,开拓文明。”

    “那我们要找的到底是件什么东西啊?”马索又问。

    莫金神秘的笑道:“如果没有弄错的话,那因该是一面镜子。”说着,他的笑容变得阴沉起来,道:“他们太狡猾了,表面上只是进行一些普通的特训,好像与这次寻找毫无关系。其实暗地里一定另有一支队伍,专门替他们收集整理各种线索,连我都差点被他们骗过去。找狗,哼,一开始我怎么跟你说来着,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为一只狗而付出这样代价,他们肯定是冲着神庙去的,找狗不过是个幌子。中国人,哼哼,太狡猾了!这次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们的前面,通知所有的士兵,拔营回拉萨,明天我就要看见阿西斯港的太阳。”说到狡猾的中国人,莫金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他想起了那次的领路人,想起了那双忧郁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看到那双忧郁的眼睛总觉得心里在发抖。

    吕竞男宣布了这次考试的细则,依旧是原来的两组人马,由抽到红签的小组提前一天出发,从厄瓜多尔的普图马约出发,不许利用现代的交通工具,自己想办避开厄瓜多尔和秘鲁的边防士兵,也可以走哥伦比亚过去,终点是秘鲁的圣玛丽亚,所有人都只有一天的时间去搜集整理资料,由于不可能将装备和武器运抵厄国,所以需要的材料只能自己去厄寻找,总行程是两百公里左右,每队有十天的时间,如果十天后还不见抵达目的地,就将展开营救行动。

    吕竞男最后道:“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刚才逃走那人正是我们的竞争者,不幸又被他听到了这个消息,那你们在路途上说不定会遇到很大的阻力,而且,必须赶在他们前面。”

    张立问道:“不是吧?我们只是去考试,如果那里很危险的话,他们犯不着陪我们去受罪啊。难不成,他们还想做我们的陪练?”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亚拉暗中盯了吕竞男一眼,竞男道:“总之——小心为上。”

    卓木强巴思索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赶在他们的前面?”

    经过系统的学习和培训,如今这些人都知道,在出发某一个目的地之前,搜集整理相关的资料是必不可少的,那些资料不仅能帮助他们方便快捷的到达目的地,还能在关键的时候救命。网络很快就接通了大英图书馆,他们在世界上最大的资料库里搜集一切有关南美各国,特别是哥伦比亚,秘鲁,厄瓜多尔这三国的所有信息。

    张立滚动着鼠标道:“我觉得这期中考试也太容易了,十天行程两百公里,就算散步一样走路也能走完全程啊。”

    岳阳坐他左手边一台电脑,道:“不,看来你对这三个国家还不是很了解,那么换一种说肯定对你更有吸引力——亚马逊丛林!”

    张立恍然大悟道:“亚马逊!不过我们去过西双版纳,地形大致也差不了多少吧?”

    卓木强巴在张立右边输入一些词汇,也问道:“你对亚马逊丛林知道多少?”

    张立想了想道:“食人鱼,我知道,好像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热带雨林吧?”

    巴桑在卓木强巴右边,将网络上提供的信息记录在一个笔记本上,听到张立的回答,冷笑一声。

    岳阳也开始记录网络上资料,同时道:“不止如此。亚马逊流域是世界上最大的原始热带雨林,有地球之肺的美称。世界上已知的2万多种植物,南美洲就拥有一万九千多种,而其中的百分之七十,都分布在热带雨林之内。亚马逊的林木面积占全球林木总面积的三分之二,你想想吧。”他突然道:“找到了,看这段话亚马逊河横贯南美洲,发源于秘鲁安第斯山脉。长6440公里,在世界河流中位居第二,仅次于长6,695公里的尼罗河。水量充沛,每秒钟把116,000立方米的淡水注入大西洋,占全球入海河水总流量的5分之一。支流中,七条长度超过1600公里,最长的是马代拉河,约3200公里。”

    卓木强巴补充道:“不只如此,亚马逊流域的动植物资源可以说是地球上最为丰富的,现在已经探明的仅鱼就有两千六百余种,鸟一千六百多种,而更有无数动植物未被记录入书。”

    巴桑冷冷道:“除了地球之肺,它还有个称号,叫绿色地狱,也就是说在丛林里的人如进入地狱般危险。稍不留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立轻轻一笑,突然瞪着一副图片,那嘴脸就像要流哈喇子一般,高兴道:“快看,快看!原来这密林里生活的土著女人都不穿衣服的!”

    岳阳闻讯,从一旁探过头来看了一眼,赞扬道:“好得很啊,你可以去那里当女婿嘛,你看看下面的文字介绍,不要一激动就不认识英文了。”

    张立看着电脑下的英文单词,还真不认识,求教岳阳道:“是什么意思?”

    岳阳低声解释道:“食人族!”

    卓木强巴道:“不要开玩笑了,我越看便觉得这地方越危险,恐怕比我们以前经历的地方加起来还要危险,主要是这片区域里的危险因素太多了,不要十天以后我们到达不了目的地,那才丢人呢。”

    张立道:“其实穿越这片丛林也不难,关键是很多用习惯的东西都不能带去,没有趁手的工具就难前进了。”

    卓木强巴晃了晃手腕,道:“错了,不能带去的只是武器,而我们使用的大多数工具,是可以带去的。”他手上戴的是一块原子表,其设计造型看上去和普通电子表没什么两样,但这种太阳能表永远不需要更换电池,三百年内计时误差不会超过一秒,防水防震也达到特需标准,能承受水下五十米的高压,也能承受一平米内十公斤TNT炸药产生的震荡冲击波;而且它除了自身的夜荧光外,还带有一个小型探照灯头,可视范围能达到五米,在一百米内,它还能做微信号通讯器使用,还有一些其它小能,而这种表戴在手腕上,任何机场海关都不会查处。当然,其价格因素决定了除卓木强巴这样的人,使用它的探险者也是极少数的。

    张立想了想道:“对了,强巴少爷,不知道你那把大军匕能不能带过去哦。”

    卓木强巴道:“因该可以吧,到时候想办吧。”说着,他不自觉摸了摸鞋邦处的鳄鱼猎刀,这把刀他十分喜欢,古朴的造型,宽厚的刀身,刀刃就接近一尺长,刀背满是鳄鱼齿般的倒钩刃,因此叫鳄鱼猎刀或鳄鱼军匕;它刀刃过于锋利,就连皮糙肉粗的犀牛皮也能毫不费力的剖开,又叫剖犀刀。这种刀比特种兵的伞兵刀还大,在丛林里可以直接当丛林砍刀使,刀背的鳄齿可以绞断5毫米粗的钢丝,不过力量小的人就无使用了。

    岳阳看了门口一眼,道:“强巴少爷,你的公主来了。”唐敏在门口,睁着一双大眼睛找卓木强巴。卓木强巴陪唐敏走出门口,低声道:“你们已经整理完资料了?”

    唐敏低着头,点了点道:“嗯。”

    唐敏怯生生的抱着卓木强巴的腰,将脸埋入那宽实的胸膛,良久无语,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万千情感流离婉转,波光动人,她咬唇道:“强巴呵,这次的行程很危险啊。”

    卓木强巴捋顺她的柔发,平和道:“怎么?你害怕了?”

    唐敏半带倔强半嗔道:“不怕。”她将脸贴得更紧了,喃喃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但刚说完,眼圈就红了。

    卓木强巴知道,唐敏为跟随他参加这次计划,已经受了不少苦,那嫩葱般的手掌都已磨起了茧壳,原本白玉无暇的肌肤也被晒出一些咖啡色,只为那句约定——生死再不分离。而这次行程,唐敏其实是很怕的,唐敏不怕什么机关或持枪的凶徒,她最怕的是那些不知名的丑陋小动物,而热带丛林中,最多的就是这些。卓木强巴捧起那张熟悉的脸,蜻蜓点水的一吻在额头,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方新教授和毛拉大叔都会照顾你的,要坚强一点,勇敢一点,知道吗。”

    唐敏捣着头,俏皮道:“嗯。你要小心点啊,你的那些队员,个个都是捣蛋分子,我很是担心,这次不比以往,丛林里潜伏着致命的危机。”

    卓木强巴道:“放心吧,他们是知道安危的,倒是你要注意,不能太任性,听导师说,你在他们小组里也是蛮调皮的。”“哪有!”……

    卓木强巴回到电脑前,没坐两分钟,张立小声“嘘嘘”道:“强巴少爷,男人婆来了!”

    卓木强巴长叹一口气,抬头一看,果然,吕竞男站在门口,手指朝卓木强巴一勾,让他出去。卓木强巴又走出去,吕竞男表情严肃的看着他,这时谁也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卓木强巴先开口问道:“教官,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吕竞男嘴角动了两下,随后又沉思片刻,最后只说了一句:“这次,要小心。”

    卓木强巴礼貌的笑笑,回答道:“谢谢。”

    看着卓木强巴走出去,张立惋惜道:“哎,怎么没有人来找我呢?”

    岳阳笑道:“你也不瞧瞧,人家强巴少爷,高大英俊,身姿雄伟,家财万贯,又有人生阅历,又懂得体贴女人,又有男人的安全感和可依靠感,要智商有智商,要肌肉有肌肉,你小子有什么。”

    张立挠挠头,道:“说得也是。”

    岳阳继续道:“这种男人中的极品,除了在小说里和电影里,我就还没在别的地方见过,要是我是女人,我也巴不得成天跟在他后面,叫声”岳阳做了个双手抱胸的姿势,嗲声嗲气道:“强巴哥哥,强巴哥哥,强巴……”听得张立汗毛直立,心中却颇不服气的想着:“极品男人么?那为什么还离婚了呢?”

    “做什么?”卓木强巴在身后问道,岳阳吓了一跳,忙道:“这么快就回来啦!”

    张立马上凑过来,问道:“怎么样?男人婆跟你说了些什么,强巴少爷?”

    “关你什么事?”

    “说说嘛,强巴少爷。”

    “岳阳,你小子又凑什么热闹?”

    “她有没有表示什么?”

    “是啊是啊,有么?”

    “你们无聊不无聊,怎么不向你们的巴桑大哥学学,整理资料吧……”

    “还问!”

    ……

    阿西斯港在首都波哥大以南800多公里,由于地处偏僻,交通不是十分便利,这个临河城市颇似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洲小镇。平静的街道上时有车辆,小贩们有序的叫卖着,根本让人看不出这里时常是地方武装与政府军队爆发冲突的地点。阿西斯港与伊卡河相接,顺河而下就能到普图马约,沿途分布着许多印第安部落。

    莫金只带着马索一人在阿西斯港郊区一座欧式别墅内,房屋的主人矮胖而黝黑,体型和笑意中都透露着一股阴狠,这人戴着金丝框眼镜,镶金牙,戴了拇指粗的金项链,十个手指戴了十四枚金戒子,有两枚还嵌了硕大的滴水翡翠,手腕脚腕各戴着金劳力士和金脚链,穿着一身金黄透白色的类似唐装的丝织短袖,整个一身都晃人眼睛。莫金与那人友好的谈论着,不时爆发出一两声大笑,两根相同的古巴雪茄,也显得两人更加亲近。谈着谈着,莫金让马索将拎着的那一箱钞票放到了桌上,而那矮胖男子也让身后一名彪形大汉拎出一箱白色粉末,大家又是一阵心照不宣的会意大笑。

    那矮胖男子准备让他手下收钱,莫金按住了皮箱,道:“等一等,韦托,你要帮我个小忙。”

    那名叫韦托的胖子露出金牙笑道:“我们的关系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有什么要求随便说。”

    莫金道:“这几个人,他们会在这一两天去普图马约港,希望你能多关照关照,我不希望他们受伤,也不希望他们很快的离开这个港口,最好是能拖延他们几天。”

    韦托拿起卓木强巴等人的资料看了看,笑道:“没问题,我们就在奥斯皮纳等他们,只要他们一露面,就替你拖住他们。啊,对了,本,你上次那个非洲水晶,还有没有?我非常的喜欢,价格不成问题。”

    莫金笑道:“那要回去看看才知道,你知道的,我的藏品太多了,不是每一件我都心中有数的。”韦托笑得更恣意了,道:“哈哈哈,好的好的,我的朋友,一定要记得。”

    半小时后,莫金和马索坐上了一条木船,穿行在亚马逊寂静的森林中,他打开皮箱,却将那一包包成品的可卡因撒落河中。马索看着有些心疼了,毕竟是十几公斤,他问道:“你这是干什么?老板?”

    莫金道:“带着它又不能当饭吃,一路只会引来危险和麻烦,就算能带到美国,利润也太低了,我从来都不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马索不解道:“那为什么还要和那毒枭交易?”

    莫金笑道:“这你就不懂了,韦托是头大蠢牛,只要你买他的货,他就当你是朋友,如果你不买,他就怀疑你,心里阴刻的想着如何算计你。他和革命武装有很紧密的联系,在这一带势力相当的大,我的目的,是让他派人拖着那些中国人。”

    马索道:“我还是不明白,我们有的是士兵,派几个人守在普图马约不就可以了?为什么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让那个韦托来处理这件事呢?”

    “噗”莫金又用刀扎破一袋,刁着烟将可卡因一点点抖落入河,回答道:“蠢材,我们的士兵都是很金贵的,需要留着他们来办大事。这些小事就交给熟悉当地地形的武装力量和常年出入几国边境的贩毒分子来解决,不是很好,这才花几个钱。”莫金抖干净最后一袋白面,满意的拍拍手,站起来道:“在原产地买原材料,挺便宜的不是吗?”

    马索讨好道:“真没想到,老板的认识竟然这么广,连哥伦比亚毒枭都肯帮我们。”

    莫金蔑视道:“那有什么,那些毒枭还不是想把钱洗干净,有什么比收藏一件艺术品更好的洗钱子呢?”他瞄了一眼马索,两人会意的露出了阴笑。

    [普图马约的吹蛇人]

    卓木强巴一行先飞往基多,由于四人都不会说西班牙语,好容易在基多找了名懂英文又愿意跟随他们出行的当地人做翻译,叫克萨。克萨是印欧混血儿,在一家中学教英语,收入并不高,所以对卓木强巴他们开出的条件很动心,而卓木强巴他们找到克萨的原因是因为克萨除西班牙语外精通五种当地方言,而且他曾有过三次替国外探险者作翻译的经验,但是给中国人作翻译,还是第一次。问题是他对英语的掌握水平一般,甚至不如张立说得流利,有时翻译起来显得力不从心。他长着一张圆苹果般的脸,笑起来皮光面红,一点也不像走过了四十六个年头的中年人,说话的时候爱晃动那标准的椭圆形头颅,嘴巴宽大而下巴短窄,加上胖乎乎的脸蛋,看上去像一个可爱的人偶。当他和卓木强巴站在一起时,更显得矮胖,虽然只穿了短袖衣裤,但卓木强巴看着他就忍不住想起在可可西里那名裹得像粽子似的老肖同志。由于厄国的海关和航空安检严格的不寻常,他们的大部分设备仪器只能留在国内,到了基多,他们准备选购些趁手的工具。卓木强巴给克萨开了张清单,让他带着他们去买,克萨一看就惊呆了,那清单上密密麻麻,列了不下百种物品,分类之详细,令人咂舌。

    克萨带领他们买了些普通生活用品,告诉他们,更多的工具类物品,到了普图马约反而更好买,那里是边界港口,而且在密林深处,许多当地居民都有在丛林里必备的工具,诸如丛林猎刀,弓弩,安全绳,折叠锹,如果有门路,还可以搞到双筒猎枪那类武器。

    从基多搭乘八个多小时班车才到普图马约,这里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丛林密布,反而与别的地方相差无几,灰色的砖瓦房,灰白的马路,只是稍微简陋了些,估计和中国八十年代初期的普通县城建筑相仿。看见卓木强巴他们露出失望的神色,克萨解释道:“城市在发展,雨林大片的被砍伐了,用车拖到很远的地方加工并出口。以前这样根本没有路,完全靠独木舟和在丛林中探寻前进,可是自从哥伦比亚的普图马约省发现大片的油田之后,政府也开始在附近寻找可开采的石油资源,路修通了,大量的车涌进来,当地居民的文化观念和生活方式都在转变着。现在仅是这些港口小镇发展起来,离小镇不足十公里就可以回到以前的丛林时代,如果再过几十年,恐怕那些丛林也会消失。”

    卓木强巴他们叹息的点点头,毕竟所有的人都希望过上更好的日子,谈生态环境保护都是填饱肚子后才干的事。他们计划在普图马约安顿一天,先找个住处,然后让克萨带他们去采购工具,如果能在今天将一切准备就绪,明天一早就能出发。他们研究过地图,认为走水路到圣玛利亚最是适合,这条河直通圣玛利亚,只是沿途需要上岸搭建帐篷而已。克萨对此没发表意见,他说他只是翻译和帮助他们采购用具,他不会随他们离开普图马约,丛林向导的工作他从没干过,也不打算去做。毕竟他还有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犯不着去拼命一搏,而卓木强巴问他丛林里有多危险时,克萨只说反正去这片丛林探险是玩命的活儿,他曾经听说过当地很多传闻,无数的探险者从普图马约顺流而下,漂入那丛林之中,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卓木强巴他们并不介意,只要能搞到适用的工具,他们就有信心能徒步穿越这片丛林,原本就没计划带向导进入密林,因为有向导的话,就毫无挑战性了。克萨将四人安顿在普图马约的一个朋友家中,是名叫霍尔门印第安单身男子,三十岁左右年纪,也不知道克萨怎么和他认识的,两人一见面就热情的拥抱在一起,随后用克丘亚语交流起来。然后告诉卓木强巴他们,每人只需要付三十美元就可以拥有舒适得如归家般的一夜。卓木强巴知道,克萨一定从他们的购物行为中把他们当肥佬了,肥水自然不流外人田。

    安顿好住所,卓木强巴马上让克萨带着他们采购还没有买到的工具。克萨机警的推荐了霍尔门,说他也能说部分英语。虽然卓木强巴知道,霍尔门的英语水平恐怕比克萨好不到哪儿去,但是时间紧迫,于是他和巴桑一组跟克萨一起,张立和岳阳跟霍尔门一组分头采购还未买到的工具,约定了时间和路线,便出发采购。

    卓木强巴他们负责采购登山和穿林用的部分装备,诸如安全绳,安全带,八字环,岩锥,腰包,工兵锹,滑索等,张立他们负责武器,野炊用具,急救用品和药物。普图马约并不大,但是张立他们采购的武器要去郊区才有,卓木强巴和巴桑则在城内。巴桑虽然话不多,但是他有个优点,他从不生事,颇有些孤鹰的感觉,高高在上藐视一切,不屑与周围的人交谈或发生纠葛。卓木强巴他们的采购很顺利,因为常有探险者打这里经过,也有专门卖丛林用具的商店,两人将买来的工具放入登山包开始回走,克萨一路介绍着印第安人的习俗和当地风景,虽然结结巴巴,语也诸多错误,但是也能让卓木强巴他们听个大致明白。

    途中,巴桑提议在一家冰吧休息一下,虽然卓木强巴不是很愿意,不过四个人背的行李两个人扛着,确实有些吃力,这里的天气太闷热了。冰吧在厄瓜多尔这个赤道国家随处可见,很受年轻人追捧,传统型的酒吧中,以冰引为主,加上气温凉爽,躲在冰吧里抵御酷暑已成时尚。三人步入冰吧,克萨为他们点了冰饮,并告诉他们,随着时代变化,就连那些丛林部落里也能喝到可口可乐,百事可乐这国际知名饮品了。卓木强巴喜欢这里的罗百事特冰咖啡,而巴桑对火龙果,蕃茄枝,黄金果,香蕉等多种水果调配的饮品也很喜欢,舒爽滑润,入口留香。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时,冰吧里声音顿时嘈杂起来,只见七八个壮汉推着位有印第安血统的女子进来。那女子穿着薄青纱大开领裙衫,下身也是米纱摆裙,一双水晶凉鞋,身材窈窕婀娜,显得高挑玲珑,带一种贵族气质的美。她正尖声高叫着什么,像是对那几个男人十分不满,那几名壮汉袒露上身,满身都画着奇怪的图案,古铜色肌肤和印度人一般的中亚相貌。克萨小声道:“是丛林里的印第安或其它部族,最好别惹上他们。”他刚说了一半,就看见卓木强巴已经走了上去。

    其中一名印第安人身材最为魁梧,他就站在女子对面,和那女子争辩了几句,扬手就欲打,手刚抬起,就被一只铁钳夹住。那人回过头来,就看见卓木强巴背着那硕大的登山包,右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卓木强巴也是吃惊不小,原来这些印第安人连脸上也画满了图腾一样的图案,这名强壮男子,眼睛下是两枚半月牙型的红案,像两颗獠牙直延伸到嘴畔,而额头正中是美洲虎头的抽象图案,看上去更像勾云纹。其余人也将头转了过来,脸上图案各有不同,恐怕有地位高低之分,被卓木强巴捉住的男子叽咕叫了几声,卓木强巴完全不明白,克萨跑过来结结巴巴的翻译道:“他……他……他,他问你……想做什么!”

    卓木强巴道:“你告诉他,男人不因该欺负女人!”克萨又结结巴巴的翻译过去。

    那名男子露齿一笑,突然手上发力,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去,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这次连卓木强巴也看出来了,他是要较量较量。巴桑在一旁冷冷的看着,眼睛却盯着其他几名印第安男子不放,以防他们突然发难。

    克萨张了几次嘴,却翻译不出来了,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这时那名印第安女子道:“谢谢你,你敢和他较量较量吗?”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但言语中反偏袒那名印第安男子多些。

    卓木强巴晃了晃脑袋,摆出一副谁怕谁的架势,那些印第安男子齐声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在咆哮,冰吧里的其他客人见势不妙,早纷纷离开。卓木强巴本以为会干上一架,没想到那印第安男子将吧台的酒杯扫到一边,将手架在吧台上,竟然是要掰手腕。卓木强巴毫无惧意,走过吧台,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方才卓木强巴抓住那人时,已经估计出那人有多少实力,谁知道一开始就发现,那人的力量远不止他想的那样。由于计算错误,一开始就没有使用全力的卓木强巴顿时处于下风,手臂被压下45度角,苦苦支撑了一会儿,竟然输了。印第安人们又发出了奇怪的啸声,那男子缓缓摇头,卓木强巴冷冷一笑,突然将左手架在了吧台上,印第安人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讨论。那男子犹豫了一下,也伸出了左手,这次卓木强巴占了绝对上风,因为像他们这样两只手都经过了特别训练的人很少,任凭那男子怎么使力,卓木强巴的左臂如同钢柱,难以撼动。那男子似乎也明白,其实卓木强巴的力量是大过自己的,只是刚才出其不意才赢了,他自己放手认输了。然后那印第安男子伸手与卓木强巴握手,拍打自己肩胸,又拍卓木强巴的肩膀,说着些什么,卓木强巴对那男子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大而感到惊讶。那女子道:“我哥哥说,我们库库尔族最敬重拥有力量的男子,他本是我们族里最强壮的勇士,没想到你比他还强壮,他很佩服你。”克萨松了口气。

    “你哥哥!”卓木强巴一愣,那女子妩媚的一笑,道:“嗯,本来是因为家族里的一些事,我们意见上有分歧。不过还是谢谢你,没有你拉着他,那一巴掌我是吃定了。”

    卓木强巴这才知道是误会,他看了巴桑一眼,巴桑一副让你多管闲事的表情。那女子又问:“我哥哥说,你们是要去丛林里探险么?”

    卓木强巴道:“嗯,是打算去丛林里游历。”

    那女子道:“为什么不去巴西呢?那里的丛林地带远比这里大,又安全,有专门的向导,旅游都已经资源化了。”见卓木强巴面有难色,她一笑道:“我随便问问的,我哥哥想告诉你们,在这里探险,可以往西,朔流而上,往南,往北,往东都十分危险……”那女子自我介绍,她叫巴巴兔,她哥哥叫蜜熊利爪,卓木强巴难得碰到这么热情又能说英语的印第安人,在巴巴兔的翻译下,他们又多聊了一会儿。巴桑提醒时间不晚了,卓木强巴与这群印第安人道别,巴巴兔狡黠的笑道:“如果有机会,欢迎你到我们部落里来。”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事,脸上竟然有了一抹红晕。

    从冰吧出来,就是一闹市区,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一群人将旁边空地围得水泄不通,在看着什么。一阵尖锐的笛声从人群中传来,巴桑一反平日的冷漠,走到人群边上,卓木强巴也只好跟着挤了进去。只见人群中心,竟然是一名耍蛇人,像阿拉伯人一般把脸蒙着,他没有穿阿拉伯服饰,只是普通的花格短袖,正前方放着个竹篓,随着那尖锐刺耳的笛声,一条蛇探头探脑的从竹篓里竖起头来,扭动身体做着各种动作。一只丛林树猴趴在那人肩上,睁着一双大圆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各色行人。

    卓木强巴看了那蛇一眼,竟然是一条剧毒的红环粗尾珊瑚蛇,这种蛇毒腺不十分突出,头和尾巴都呈钝圆梭子型,看起来好似无毒,其实剧毒无比。正是卓木强巴他们此行丛林中要注意的几种剧毒蛇之一。那珊瑚蛇随着吹蛇人声声笛响,昂首翘尾,扭动身体,做出进攻姿态,卓木强巴不禁为围观者捏了一把汗,此蛇阴冷好斗,极易激怒,速度快若闪电,若是被咬,还来不及送医院恐怕就死在途中了。

    那吹蛇人吹了一会儿,突然放下笛子,拿出一条肥硕白鼠,像是要喂蛇。那白鼠和珊瑚蛇比起来体型硕大,但对这种天敌却充满的恐惧之情,由于尾巴被吹蛇人捉住,四肢抱头缩成一团,瑟瑟的抖着,红珊瑚蛇“嘶”的一声,宛若一条红色闪电,在白鼠背上咬了一口。吹蛇人却不让蛇把白鼠吞了,他捏住蛇的七寸,小心的把蛇从白鼠身上取下,随后将白鼠扔在地上,但见那白鼠抖了两下,不足五秒时间,就瘫倒不动,竟然死了。周围的人发出惊呼,感到了这种毒蛇的危险,但吹蛇人“嘿嘿”狞笑,竟然将手伸向了红珊瑚蛇,连卓木强巴也为他捏把汗,但是那红珊瑚蛇竟似有灵性一般,并不噬咬主人,顺着那吹蛇人的手指绕上手臂,又顺着手臂绕至肩头,随后如情人亲吻般,频频亲吻那吹蛇人的面纱。围观者惊呼之余,鼓起掌来。卓木强巴心中震惊,耍蛇者也曾见过,但将蛇训到这种程度却从未见过,这耍蛇者一定有什么不传之秘,玩的就是一个心惊肉跳。

    卓木强巴他们到的时候,看来耍蛇已经接近尾声,看了不到五分钟,那人肩上猴子就跳了下来,如耍蛇人一般,将手臂伸了过去,那红珊瑚蛇也就顺着手臂爬到了猴子身上,然后绕在猴子的颈项处,将头昂在猴子头顶上方。猴子就像戴了顶蛇帽,若无其事的端起地上的铜盘,开始向围观的人收钱,顶着一条蛇,围观者是又惊又怕,给钱也怕,不给也怕。那红珊瑚蛇冰冷的目光,看得人心里发毛,几名不想掏钱的人,那蛇吐着信子,发出咝咝的威胁声音,直到他们摸出美金,很快,猴子就搜到卓木强巴他们面前来了。

    卓木强巴将手伸向口袋,眼睛看着蛇,眼中余光看着吹蛇人,那人眼里满是阴森的笑意,仿佛知道卓木强巴在看他一般,缓缓揭开面纱。卓木强巴顿时就惊呆了,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满脸坑洼不平,被各种瘢痕肉丝覆盖着,下眼睑因为瘢痕而被下拉,整个绿眼珠如快掉出眼窝般圆鼓鼓的,嘴唇和瘢痕一样颜色,被拉得有些歪斜,不能完全并拢,露出参差不齐的锯齿一样的牙来。那人露出阴森可怖的笑容,喉里发出哨声一样的尖鸣,就在卓木强巴惊呆的一瞬间,那条原本盘踞在猴头顶上红珊瑚蛇突然跃起,直奔卓木强巴咽喉而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惊呼声来。

    眼看卓木强巴无避开,他突然后仰,利用沉重的登山包生生顿向地面,他身旁的巴桑迅速出手,将那红蛇尾巴抓住,一上手就将蛇扔向耍蛇人。那猴子扔掉铜盘,三跳两纵,也跑回了吹蛇人肩头,朝卓木强巴他们张牙咧嘴,发出威胁吱声。那吹蛇人鬼叫般的声音怪笑道:“你们走不了了。”卓木强巴一愣,巴桑在一旁道:“语,说我们逃不了了。”

    人群中几个强健男子不怀好意的靠了过来,气氛顿时不妙,不少人四散开了,免惹是非,克萨完全呆住了,他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

    卓木强巴喝令道:“克萨,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来惹事的。”克萨结巴了半天,还没开口,就被一人一巴掌贯到了路边,捂着脸爬不起来,看来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此时的卓木强巴和巴桑,早是久经考验,除非是受过特别训练的特种兵,普通军人都不是他们对手。卓木强巴飞起一脚,将最近的一名暴徒踢翻在地,跟着一转身,旁边一人的铁棍敲打在他的登山包上,如打在了棉花团里,完全不受力,但卓木强巴转过身来,就是一击老拳,将那家伙门牙打掉一颗,巴桑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蓝蜘蛛早就受过各种格斗技艺培训,加上这段时间的特训,下手更是狠辣,毫无留情,只要被他击中,短时间内想爬起来的机会就很渺茫了。吹蛇人重新戴上了面纱,用手撑着脸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就像在观看一场比赛,好像与他毫无关系。打到精彩处,那只树猴还会抚掌大笑,拍手大叫。

    卓木强巴和巴桑放倒了七八个暴徒后,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妙,一人趁他们不注意,又在远处叫来十来名穷凶极恶的男子,手拿铁链铁棍,气势汹汹而来。卓木强巴和巴桑一人一边架起克萨,喊道:“快走。”卓木强巴临走看了那吹蛇人一眼,那吹蛇人无动于衷,但他眼里藏着神秘的笑意,好像在说,看你们能走多远。

    那些家伙很快追了过来,这时冰吧里的印第安人结伴而出,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卓木强巴他们,刚打完招呼,就发现情况不妙,印第安人帮着卓木强巴他们对抗那群凶人。而利爪则发现了吹蛇人的蛇,他走过去,大声质问着什么。巴巴兔解释说红珊瑚蛇是他们部族里的神物,不容他人侵犯的。突然利爪大叫一声,卓木强巴一惊,显然利爪是被那红珊瑚蛇咬了,印第安人发了狠,几下撂倒几个拿棍棒的暴徒,把利爪抢了出来,但他们对那吹蛇人却有莫名的畏惧感,不敢近身。昏天黑地的打了一通后,不知谁发一声吼,印第安人抬着受伤利爪跑了。

    卓木强巴他们跟着印第安人跑了一阵,混乱中不见那群人追出来。印第安人没有停,抬着利爪一路朝远离普图马约的方向跑去,连招呼也来不及和卓木强巴他们打了,巴巴兔焦虑不安道:“我哥哥被红龙咬伤了,必须马上治疗,我,我们就先走了。”

    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什么,道:“等一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乳霜道:“这是蛇霜,药丸内服,每次一粒,乳霜敷伤口,可以缓解蛇毒发作。”这种蛇霜,是野战部队密制的纯中药霜剂,虽然不像血清一样有特种解毒效果,却能对所有蛇毒起缓解毒性发作的效果,对于需要急救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保命之药。巴巴兔感激的望了卓木强巴一眼,没再说什么,走了。克萨说不会有事的,他们自有疗伤的良药。

    [进入丛林]

    三人好容易回到霍尔门的住处,累得够呛,卓木强巴和巴桑讨论了一下,却没有丝毫头绪,他们不明白,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和当地人产生了冲突呢?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冲着那群印第安人来的,可如果是的话,他们为什么不追了呢?

    卓木强巴和巴桑暂时只能放下刚才发生的事,将买来的工具均分四分,还没分完,就见张立他们狼狈的窜了回来,张立和岳阳一身臭汗,大喘粗气,就连霍尔门也是一脸汗水,脸上的灰迹被汗水冲刷得黑白分明。三人一进屋,岳阳就堵住了门,长出一口气道:“好像没有追来。”

    张立撂下身上的大包袱,双手撑在地上喘粗气,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卓木强巴忙问道:“怎么了?你们?”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各说一截,好容易才凑成一件完整的事,说白了,就是他们同卓木强巴一样,莫名奇妙的被不知身份的人袭击,追堵,殴打。“怎么会这样的?”卓木强巴想不明白,先质问张立道:“你们没惹别人,怎么可能被人追打?一定是你们在购买武器的时候和别人发生争执!是不是这样?”

    张立大呼冤枉,他们买卖进行十分顺利,霍尔门是个老手了,他们是在回来路上碰到那群人的,那些人也没打招呼,上来就打,他们在想,是不是那群人认错人了。卓木强巴心想:“难道是武器买得有点过火,有人想半路打劫?”他道:“暂时不管那些,你们弄到些什么武器,打开看看。”

    张立打开包袱一抖,砍刀,铁棍,链子,里面竟然还有副霹雳拳套。卓木强巴大吃一惊,问道:“这些是什么?我们是去穿越丛林,不是上街砍人。”

    张立忙道:“拉链拉错了,这些是刚才的战利品。”原来他们遭遇和卓木强巴他们几乎一模一样,先是五六个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通打,被张立和岳阳尽数放倒,两人不能白打这一趟,就把敌人的武器收缴了,不料突然来了二三十人,张立他们就只能夺路而逃了。

    张立重新拉开包袱拉链,这次才是他们需要的急救箱,丛林猎刀,弓弩等工具一一俱全,遗憾的是没有买到火器类武器,不知道是不是霍尔门没有门路。岳阳也打开包袱,满满的一包各式工具。卓木强巴道:“马上分类装包,以便随时能出发。”还没有出发就遇到莫名的袭击,卓木强巴感觉不妙,特别是那个路上的吹蛇人,给他的感觉很阴冷,那种感觉让他不安。

    岳阳不解道:“为什么这么急?难道他们还会追到这里来?”

    巴桑冷冷的说出了他们的经历,最后道:“难道你认为这是一般的巧合么?肯定是有计划的行动,虽然目的还不清楚,但是如果我们反抗越大的话,恐怕这种行动还会升级。”

    卓木强巴点头同意,他也是这样想的。张立道:“会不会是这次考试特设的考核内容?”

    岳阳马上反对道:“不可能,那些人都是当地人,而且是本地的恶徒。”他看了霍尔门一眼,又道:“而且他们进攻时,不遗余力,如你们所说,是想致我们于死地。考试不用这样玩命吧,他们给我的感觉,倒象是——”

    卓木强巴三人一齐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岳阳,只听他道:“什么人想阻止我们这次丛林穿越。”

    听他说完,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唯一的可能了,但是是什么人呢?似乎四人都毫不知情。卓木强巴突然回想起吕竞男的告诫,心中一动:“难道是他们?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霍尔门自回来后就一直青着脸,一句话不说,仿佛在思索什么,越想越是害怕的表情。克萨见好友这般情形,不由问道:“怎么了?你认识那些人吗?”

    霍尔门心悸道:“不,我只是……只是觉得,里面有几个人,好像是巴萨卡的人。”

    克萨翻译给整理整理包裹的人听了,岳阳问道:“巴萨卡是什么人?”

    霍尔门道:“是这一带的暴力分子,他们专门制造破坏和混乱,与政府作对,听说,他和哥伦比亚的毒皇有着联系,好像就是从哥伦比亚渗透过来的武装力量。但是,他们怎么会……不可能啊?”他抬起头来,眼光注视着这四人,明显的怀疑这四人和毒皇有什么纠葛。

    “毒皇!”张立嗤笑道:“开什么玩笑?我们第一次来贵国,别说什么毒皇了,就是连只毒蚂蚁也没见过,他们——”刚说了一半,突然望着卓木强巴,心中不知道这强巴少爷是否与毒皇有过往来。

    卓木强巴正襟道:“不可能,我从来不做违的事,也不和违的人打交道,我的生意范畴也从不涉足美洲。好了,都分配好了吗?那么每人一袋,自己去整理自己的登山包吧。”

    霍尔门好像听到了什么,透过门缝往外一瞧,惊讶道:“是巴萨卡!巴萨卡亲自带人来了!你们……”他满脸惊恐道:“你们不能留在这里,赶快走!从后面跳窗户出去,晚了就来不急了!”

    “怎么会这样?”卓木强巴满腹疑惑,和张立同时透过门缝往外一瞧,一名狂野壮汉带着三四十个人,手持刀棍等凶器,杀气腾腾而来,显然是张立他们被人跟踪至此,然后那人通报了同伙来报仇。卓木强巴和张立立马返身,一人拎起一个巨型登山包,对还在检查装配的岳阳和巴桑道:“来不及了,赶快走!”当先推开窗户,翻了出去……

    寂静的普图马约河上,一艘梭形小木船在水面安静的荡着,亚马逊河变化莫测,有时河宽数百米,深几十米,而有时河道窄得只有几米宽,深不没膝,除了这种独木舟改进版的小梭船,别的船只都不好使。船上被三根类似坐凳的横木分作四格,前面两名武装分子持枪小心的打量河道和周围情况,后面四名桨手有节奏的划桨,中间坐着两人。叼着纸烟的莫金,他旁边一张烂苦瓜脸,不是别人,正是在普图马约市吹蛇的索瑞斯,那只丛林树猴穿着小马甲,在索瑞斯肩上四处张望。

    “怎么样?对他们的表现还满意吧?”莫金笑着问道。

    索瑞斯不满道:“不行啊,毫无危机警惕性,等到危险发生时才作出反应,如果是一些无逃避的危险,那就死定了。”看莫金脸色不好,索瑞斯又安慰几句道:“不过格斗技术不错,都快赶上我们训练的那些士兵了。”

    莫金叹了口气,道:“不说他们了,对那个地方你怎么看?如果是那里的话,我们就没什么必要去了,白白浪费时间嘛。”

    “那你打算去哪里?”

    “去查拉皮塔,刚收到消息,距查拉皮塔以南一百公里的丛林中,索雷普斯公司在架设哥秘跨国石油管道时打通了一座类似古玛雅金字塔的神庙,目前公司已经对外封锁消息,连这两国的国家科考队都尚不知情,我打算先去那里看看。”

    索瑞斯咧嘴咝咝笑道:“那你先过去,我打算看看他们的丛林穿越之旅,顺便考核考核他们的实力。”

    莫金脸色一暗,随即诚恳的说道:“请你手下留情,千万别弄死他们,他们对我非常重要。”索瑞斯做了个你放心的动作,随即令船靠岸,那枯涩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之中,就像一条冰凉的灰蟒。莫金心头一跳,他知道,此刻的索瑞斯才是最危险的,那丛林里的幽灵,又回到了他的丛林。

    卓木强巴四人背着硕大的包袱在并不熟悉的街道上飞奔,若说四人畏惧巴萨卡人多势众倒也未必,只是这样一来,首受其害的就是租房的霍尔门,他们事后可以一走了之,霍尔门却无再呆在普图马约了,现在走了霍尔门便可以推托;而且事情如果闹大,就不是一两人的问题,对国家外交都有一定影响。

    巴桑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岳阳道:“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座城市不欢迎我们啊,看来我们只好提前进入丛林了。”

    卓木强巴道:“可是船呢?”按计划,他们是打算走水路前进的。

    张立颇有信心道:“我们已经在岸口附近订租了一条船,只不过提前取来用罢了。”

    “带路。”

    三十分钟后,四人已经看不到喧嚣的港口了,这条梭形船长约六米,中间宽两米,也是三横四格,包袱就放在每人手边,以便出现突发事故能保住包裹不失,四人都是操桨手。拐过一个河湾,就再也看不见象征文明的建筑了,环境宁谧下来,河水潺潺的流着,仿佛时空都停止了运转,给人一种安详的享受。

    丛林深不可测,参天巨树比比皆是,美洲的云杉能高达百米,直径十几米,周长二十几米,需要十七八个成年男子才能合抱,而且上下一样粗细,是名副其实的树中巨人。丛林中时时传出各种不知名的鸟鸣兽啸,但放眼望去,除了一片片遮天蔽日的密林,什么也看不到。四人行进在河道中,两岸巨树环抱,河道稍窄,怎么看也象在一线天行船,偶尔一两只金刚鹦鹉从头顶掠过,那五彩斑斓的羽毛在阳光下光彩夺目。这番景象,与他们闯过的云南西双版纳森林,完全是两个世界。

    反正顺流而下,四人都懒得划桨,只些许控制住船的方向,然后目不暇接的欣赏着两岸的异国风景。行至浅滩,河水清澈见底,在五花石上摇曳游荡着各种彩色的鱼,虽然他们都被要求强记过各种危险动物,也特意查阅了南美洲资料,但面对这许多形形色色的鱼儿,还是叫不出名字,只看它们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仿佛天气也凉爽了,心境也平和了,只让人舒服得想跳入水中,与鱼同戏。

    既然有人把舵,张立干脆放下木桨,双手垫头的仰面躺下来,看着头顶的一线天,惬意道:“这简直比去海南岛旅游还过瘾,看来照这样的速度,我们会提前到达目的地啊。”

    岳阳将手垂入水中,拨弄着清流道:“看来某人在这里乐不思蜀了。”

    张立道:“唉,我还听某人说这里危机四伏,步步杀机啊,看来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巴桑握桨把舵,冷哼一声。卓木强巴道:“我们才刚刚离开普图马约,还不足十公里,根本就不算进入真正的丛林,如果这里就开始危险,那普图马约里的人每天都会睡不着觉。”

    岳阳抬头看天色道:“天马上就要黑了,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在什么地方宿营。”

    张立道:“不如就在附近选一处登岸怎么样?”

    卓木强巴道:“不行,普图马约那些人找不到我们,说不定会追来,就算要宿营,也要进入雨林深处以后再选一个较为隐秘的地方扎营。”

    说到被人追赶,岳阳思索道:“这件事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会惹上毒贩子?”

    巴桑冷峻道:“刚刚开始就碰到了毒品贩子,居然还不能引起你们的警觉么?你们还有心情躺在那里,要是我,此刻哪怕只有风吹草动也会让我惊出冷汗。”

    张立坐直道:“这怎么说?”

    巴桑道:“这一带就是毒品贩子的势力范围,他们活跃在丛林之中,对这里河道和密林分布的情况比政府和科考队还熟悉,不然他们要成走私,靠什么来越过边界。可以说,惹上他们,比惹上当地政府还可怕。”这是巴桑作为盗猎分子时的经验之谈。

    张立脸色不变,道:“你,你不是危言耸听吧?”

    卓木强巴肯定道:“不,巴桑说的是真的,从此以后,我们在这条河道穿行的危险程度,至少比估计的要提高一倍以上。”

    岳阳道:“那可太危险了,如果是真的,他们说不定会派出一辆汽艇,七八个武装分子手持枪械,再架两门榴弹炮,一挺机枪,追上我们就把我们轰得稀烂。”

    卓木强巴笑笑,道:“也不是那么绝对——”声音被张立生硬的打断,只见他脸色僵硬,双眼发呆圆直,斩钉截铁道:“不,就是那么绝对!”

    卓木强巴惊然回头,一辆高速汽艇划破河道,扬起雪白的水花,正朝他们疯狂追来,船面上可见数名持枪武装者,船头那又黑又粗的铁管,说是吹火筒也没人信啊。

    “不是吧!”卓木强巴惊呼一声,四人没命划桨,虽说顺流而下,四人又力大无比,但人力和机械动力比起来,毕竟有天壤之别,看着看着汽艇就追近了。

    幸亏普图马约河阡陌交通,河道四通八达,四人充分利用小船独有优势,转入小河道,然后从另一侧冲出,躲避追捕,只是这样绕来绕去,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绕入哪条河道了。而且河道间相距不过数米,虽说有林木可以阻挡部分子弹,要想划到对手视线之外,再弃船上岸逃窜却是不行。最后由从一处小河道绕出来,赫然发现追兵也绕了过来,向前划行了几百米,竟然找不到两岸的小溪沟了,只能硬着头皮与汽艇比速度,后果可想而知。汽艇很快追了上来。张立不住抱怨:“什么这条河上就只适合划这样的船,我真是笨啊,竟然上了那卖船的家伙的当了!早知道也该弄辆汽艇,至少速度上不输人家,也不至于弄到这田地啊!”

    汽艇上飘着的并非哥伦比亚国旗,也不是厄瓜多尔的,武装分子军服奇特,但手里的武器绝对不容忽视,那些人近了,拿起扩音喇叭大声呼喊起来,虽然听不懂,但猜也猜得到,无外乎是“停下,靠岸停船,否则格杀勿论”一类的言调。

    坐在前排的岳阳一面划桨,一面喃喃道:“这是……这是哥伦比亚游击队!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立苦笑道:“看来这个地方不欢迎我们,真是糟糕,出师不利啊。”

    巴桑冷冷道:“游击队不同政府武装,一旦被抓,生还希望渺茫啊。”

    岳阳点头同意,毕竟出行前都是研究过当地形势的。

    后面的追船更近了,看前面小船上的人没有反应,有人扫除一梭子弹,数根水柱在小船旁溅开,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对方的一个威胁,要是还不停船靠岸,那子弹就不会打在水中了。卓木强巴看了大家一眼,下令道:“投降吧,我们靠岸。”

    无疑,连冷兵器都还在包里,没做好丝毫准备的四人拿不出任何可与敌人对抗的力量,再不投降,恐怕就要被打成四个马蜂窝了。

    这时,巴桑却显得十分冷静,他不动生色道:“别停,一直划,只要能再坚持两分钟,说不定会有转机。”前方的水道突然向右拐,能不能成,就靠这次急转弯了。

    张立疑虑道:“是不是真的啊,我可还没结婚交女友,你有多少成把握啊?”话虽如此,手里木桨上下翻飞,一刻也没停过。

    岳阳也道:“我好像还没有发现可以摆脱追兵的方啊?”

    这时,卓木强巴也注意道了,手上发力道:“现在给我玩命的划,等一下要做好停的准备,我一喊停,大家就一齐往反方向划。”

    张立看着后面的汽艇上火光一闪,低头避开流弹,低声道:“怎么回事啊?你们发现了什么啊?可别玩命啊!”

    水流的速度明显快了,小船上的划桨手们都明显的感觉到了,竟然和汽艇的距离又有拉大的趋势,而后方的汽艇也开始毫不犹豫的开火。汽艇也猛然加速,距离小船不足十米,甚至连汽艇上武装分子的肩章都看得清清楚楚。流弹横飞,小船被多处击中,也有几颗子弹擦破皮肉,卓木强巴只觉手臂一辣,知道自己被流弹擦伤,尚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

    刚刚转过河道,张立尽量伏低头,突然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声音?”一种奇怪的声音开始由小变大,短短几秒钟时间,就由清泉滴水变得万马奔腾起来。

    卓木强巴和巴桑脸上同时一笑,卓木强巴道:“停!”四人同时反向划水,接着,张立他们明显感觉到,小船悬空了!

    [第一夜]

    那种自然下坠之势让人心中一沉,随着身旁水花激溅,张立此时才意识到——瀑布!小木船和船上的人,斜斜的插了下去,而紧随其后的汽艇,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半空中的张立看见奇Qīsuu.сom书,汽艇就像一颗子弹,从自己的头顶上空飞速的冲了出去,艇上的人的惊呼声不绝于耳,紧接着,耳边响起了“咕噜噜”的水泡声,自己身体像被什么托住似的,潜入水里一两米,又被托出了水面。

    卓木强巴冒出水面,吐了一大口水,猛一甩头,水花四溅,接着是巴桑,岳阳,张立,都从水里冒了出来,他们的小木船,搁置在这一层水崖边缘,兀自打转。

    这是一个梯田似的瀑布,一共五层阶梯,每层约三,四米高,台面宽约四五米,水深也有四五米,由于最后大家齐心反向划水,小木船几乎是贴着瀑布掉在了第一级台阶上,而汽艇那无比巨大的冲势,让它直接冲下了五层台阶,一头撞上河岸的巨树,轰然中裂,爆炸声应该是在卓木强巴他们落水的一瞬间响起,此时只能看见熊熊火焰下的残渣了。

    跳艇逃生的游击队很少,仅三人跌在第三级台阶上,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搞清楚方向,就被卓木强巴他们缴了械。双方言语不通,到颇费脑筋,最后卓木强巴只能把三名俘虏放走,让他们自行回去。那些俘虏确甚是害怕,原来游击队里有故意放走俘虏,然后在俘虏背后开枪的恶习,那些游击队常常以此取乐,此次被放,自然怀着同样心情,走两步就回头一看,直到踏入可以挡身的丛林,才突然加速,没命狂奔。

    巴桑举着缴获的m16皱眉道:“这样可不好,他们回去后会将这个消息传开的,我们会成为他们不顾一切也要追杀的对象吧。”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杀了他们?我做不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张立湿漉漉的从水里钻出来,喜上眉梢道:“收获不错!收获不错!”他和岳阳在第四级台阶上又找到两具尸体,缴获了武器和缠肩的弹药,这样一来,他们就已经拥有ak47和m16以及斯太尔各一把,m4两把,b76自动手枪4把,除手枪仅获六个弹夹外,其余各枪弹药均在六十发左右,俨然就成了一支特种小分队。

    岳阳从水里探出头来,嘴中叼着一把鹿牌蝎子刀,爬上岸来,又摸出不少弹药,微微喘息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呼……拿,拿着这么多武器,遇到政府武装,会把我们当作毒贩子或游击武装,遇到游击武装和毒贩子又会把我们当政府军,那可是遭得一塌糊涂。才刚刚出发,就先后碰到毒贩子和游击队,这两股正是厄哥两国丛林里最大最危险的势力,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

    卓木强巴道:“我们暂时从厄国的丛林里穿行,哥游击队不敢贸然越过界河,他们只能派小股的武装力量追来,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大问题了,丛林太过繁密,他们不一定能找到我们。”

    张立这才想到事情的后果之严重,远远超出他们此行的考虑范畴,他打量着周围环境道:“可是,刚才在河道里窜来穿去,我们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哥伦比亚还是在厄瓜多尔啊?”

    巴桑翻看手表上的罗盘道:“我们需要朝东南方前进,只是现在没时间研究地图,我怕他们动用猎犬一类追踪搜捕,当务之急是先乘船下行几公里,这里水道众多,他们不可能沿着两岸搜索,这样我们就可以躲避猎犬的追踪。来,先把船弄下去,我检查过了,虽然弹孔很多,但这不影响船的载重。”

    一脚踏在船上,张立道:“不管怎么说,有武器总比没有的好,起码遇到武装力量可以抵抗一下,不似刚才,被追得跟什么似的。”他拿起手中的M4看了看,道:“这些武器保养得不错,等一下水气一干就可以使用了。不过说到这件事,巴桑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瀑布的?”

    巴桑望了卓木强巴一眼,卓木强巴回望瀑布道:“从水中的漂流物可以发现,它们漂流的速度明显加快,那肯定是前面的河道落差增加。这时透过树林就可以看出,前面的密林明显稀疏了很多,那么极有可能前面是断崖瀑布;而我们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巨大的声响,所以我断定瀑布的落差高度并不大,我们只要反向,小船就可以贴着瀑布掉下去。而后面的汽艇是动力传送,就算他们看见瀑布也来不及转弯。我当时想的是,一旦落水,我们就有办改变形势了,没想到瀑布竟然是这样的。不过巴桑,你又是怎么提前发现瀑布的?在你提醒我们的时候水的流速并没有改变多少啊?”

    巴桑道:“是雾气,瀑布溅起的水雾让它上方的天空改变颜色,透过丛林不难发现。而且,那样窄的河道他们根本没有办转弯,一定会冲到我们前面去的。”

    船又开始向下流漂去,在船上四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大多是弹片擦伤,唯一命中一颗子弹的是岳阳,不过他好运,子弹打在腰胯的佩刀上,岳阳已经用缴获的鹿牌蝎子刀把那中弹变形的劣质猎刀换掉了。

    接下来的一小时他们再没有看风景的心情了,顺河而下加上全力划船,他们自忖又下行了十公里左右,找到一处浅水区,下船登岸。将船拖到岸边,把船做了很好的伪装并记下标记后,将足迹破坏,在空气中释放令猎犬迷惑的气体,做完这一切后,四人拖着劳顿不堪的身体,背起硕大的包裹朝丛林深处走去。

    岳阳看着天空,月亮已挂在天边,但天色同白天一样,完全没有黑下来的意思,他自信道:“就算他们得到消息,因该不会这时候追来了。”

    “嗯。”卓木强巴表示赞同。四人都知道,虽然天色黑得很晚,但只要天完全黑暗下来,那些有经验的丛林人是不会选择这个时候进入无人的丛林深处的,因为很多夜间活动的动物已经做好热身,它们会给那些陌生访客造成非常危险的后果。

    丛林里的植物很密集,虽然做了大量调查工作,但是面对占世界百分之七十的植物园林,大部分物种都是四人叫不出名字的。笔挺的树挺拔秀丽,硕大的树冠如伞蓬开,枝叶相连,令原本就接近的黄昏的天空几乎完全阴暗下来。时不时从林荫深处传来一两声未知动物的叫声,有的婉转悠扬,有的高亢嘹亮,有的沙哑低沉,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即不繁杂,也不嘈乱,而是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宛如一场自然的交响乐。但在四人周围二十步内,却极少听见动物鸣声,偶有风吹草动,一道身影晃过,却是些小型动物以极快的速度躲回洞内,丛林里的生物躲在暗处,警惕的打量着这群初入密林的神秘客人。

    四人以方阵前进,卓木强巴在前面居中,张立岳阳分置两侧,巴桑断后,这样前进主要是为了应付大型野兽或是突袭而来的应急事件。

    这一天从凌晨飞抵基多,而后又乘坐八小时汽车至普图马约,随即便是大采购,接下来就与当地毒贩和哥游击队交上了火,连停下来喘气的机会都没有。饶是四人的铁打身体,此时背负着近三,四十公斤的大包袱,也给压得呼吸不畅。张立咬牙道:“行了吧?到底还要走多远?这套装备分配的时候好像不大对劲啊,我感觉我的包袱比你们的要沉一些。”

    卓木强巴道:“不会是进水了吧?”虽然四人的登山包都有双层拉链并且是防水涂层做的面料,但是刚才跌落瀑布时冲势极大,包裹里进了水也不奇怪。

    岳阳道:“不行,这里离我们登岸的地方太近了,做饭会被发现的。”在野外生火,没有烟几乎是不可能的,而笔直的烟道无疑是最容易暴露的目标,因此他们必须选在密林深处,炊烟让树叶滤过之后就会变淡,不易被远方的敌人发现。而且,宿营的选择也必须很讲究,在这热带雨林里,致命的知名毒物就有七八十种,还有数不尽的凶猛肉食动物,稍不留意,就有殒命的危险。

    走到林密深处,林中的天色已黑,岳阳看了看周围环境,张立则丈量了几株大树的间距,岳阳问道:“就在这里宿营吧,怎么样?”

    张立将背上已逾千斤的重担往地上一扔,长出一口气道:“不错,就是这里了。”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数十米高的大树,树与树间隔四五米左右,树下是低矮的灌木丛,大多是带刺荆棘一类植物,中间则间杂无名的野草,草高不过三寸。这样的环境,大型食肉动物无突破灌木丛,而蛇一类爬行动物也无隐匿身形,至少丛林生物能造成的危险度降到了最低。

    放下包袱,四人就像出去春游的孩童般,忘记了被追捕的险境,开始发泄身上的余力,张立和岳阳用丛林大砍刀将灌木丛砍出一个可供人活动的范围,并用泥和木枝搭成灶台;而卓木强巴和巴桑也没闲着,在林中几番追逐后,他们带回一只袋獾,由于不敢贸然使用枪械,是用飞刀解决的。篝火燃了起来,树枝“毕剥”的爆裂着,虽然缺少着料,那半焦的香味依然馋得人直掉口水。尽管背包里有着各种现代的即时食品,压缩食品,还有营养成品,但依据以往的经验,在能寻获野生食物时,那些食品尽量保留,以备不时之需。

    河里取的水经过沉淀过滤和煮沸三道工序,半窖藏在泥下使它冷却下来,入口带着种泥土的清香味,甘醇怡心。张立在地上躺了一小会儿,灌下半壶水,翻身跃起道:“可以搭营帐了吧?”四人又或坐或站的活动起来。

    张立从背包里取出工具,选了一株大树,树干直径差不多在一米左右,树身离地十五六米高才开始分叉,张立将一根粗绳绕树一圈,然后系在自己后腰,双手拉着绳的两端,双脚蹬着树干,借助绳力使自己能站在树干上,然后他双手向上一抖,粗绳就开始向树杆上挪移。就这样,抖一下,身体向树干上走一步,抖一下,再走一步,很快就爬到了距地面十米的高度,选好位置,将铆钉敲入树身,螺丝旋紧,铆钉的尖端开始膨胀,使铆钉能牢牢的卡在树身内,跟着在铆钉的另一头接上钛合金材料的钢管,并像抽天线一般,将钢管一截一截的向外,而卓木强巴等三人分别在另三株树上重复同样的动作。四根钢管在四棵树的正中聚合,像画了个十字叉,而后又有四根钢管将四棵树围成一个正方形,张立继续向上,爬至树丫分叉处用绳倒悬而下,将十字钢管接头用套管嵌合,这样一个牢固的底座就做好了。

    岳阳和巴桑分别于别的树和地面取来了藤蔓植物,悬挂在方形钢管架成的底座上,然后就地取材削砍了些树枝减小钢架的空隙,喷好固化喷胶,张立在底座正中跳了两下,也不见有任何枝叶和灰尘落下,他点头表示可以。四人开始在这个底座上搭建营房,营房搭建完毕后,赫然就是一间十平米宽的迷彩树屋。

    对于常人来说这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但对卓木强巴四人来说,搭这种空中树屋就和在平地架营帐没什么区别,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全部完工。如果有必要,他们甚至还可以把树屋帐顶搭至三四米高,就是在营帐里烤火做饭都没有问题。

    岳阳做了扫尾工作,他要处理掉地上的烧火痕迹,然后在四棵树的树干,距离营帐上下两米处各喷了一圈无色的化学喷剂,防止有害昆虫或能爬树的动物给营房造成不安定因素。任务完成,他纵身跳向营房,营房旁边还留有一处靠树干的约半平米的瞭望平台。

    营帐被喷作迷彩色,上面又覆盖了些伪装物,看上去已经很安全了,但是巴桑坚持要在瞭望台留守一个人,他主动请缨,拿了斯太尔枪出去蹲守。另三人在营房内点燃照明灯,开始研究地图,由于图制地图并不完善详尽,他们还需要结合卫星地图照片来确定自己的所处的位置。经过多张地图对比,他们初步判断,尚在厄国境内,并确定了第二天的行进方向。

    与此同时,韦托已联系上莫金,告诉他游击队武装遭遇了巨大的损失,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的能力可以控制,现在游击武装已经掌握卓木强巴等一行人的资料,并下达了追杀命令,对于这一切,他爱莫能助,只能对朋友表示歉意。

    天色全黑,营房内的人已经入睡,营帐外的巴桑也抱着斯太尔打盹儿,四周寂静得只有虫鸣,而就在距营房不足二百米的密林另一头,月光洒下一片银色,将一株巨木温柔的包裹。而在这棵巨树笔挺的躯干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正在无声的上演。蜘蛛,各式各样的蜘蛛,大的有如巴掌,小的好似麦芒;颜色也是五花八门,黑得如炭钢发亮,红色如鸡血欲滴,蓝色闪烁着幽暗的妖冶。它们好像得到了共同的邀请,集体赶来参加盛大的宴会,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将这棵无比巨大的树紧紧围住。这棵高大二十几米,直径两米多的巨树,此刻如同穿上了一件毛茸茸的蜘蛛外套,树的横丫处,矗立着一道灰色的身影,赫然就是索瑞斯。他静静的立在那里,眼睛盯着前方黑暗中的营帐,手里那着一个书本大小的仪器,微笑道:“唔,伪装得还不错,凭肉眼发现他们还真不容易。”在闹市袭击卓木强巴的蛇只是障眼,他真正需要的,是布奇手里那枚塑性图钉,当卓木强巴躲开蛇的攻击时,这枚可以指路的图钉已经牢牢钉在卓木强巴的旅行鞋鞋底了。

    丝毫不为周围的恐怖生物所惧,索瑞斯喃喃道:“他们看起来好像很疲惫哦,布奇,这个时候出手,他们恐怕活不下来吧?一个人也活不下来吧?”

    他肩头那只穿花马甲的猴子,摇晃着头上的树枝,露出牙齿“吱吱”的轻叫了两声,几只蜘蛛站立不稳,已被摇下树去。索瑞斯回想起来,竟然能让本那样的人露出这种诚恳的态度,这群人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让本这样感兴趣。“锵”思索再三,索瑞斯终于狠狠的将左手那只像小熏炉的盒子盖上了盖。失去了气息的源头,那些蜘蛛就像从梦游中醒来一般,它们惊愕的发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棵树上呢?竟然!竟然和自己的天敌呆在同一株树上!蜘蛛群顿时如炸了锅的蚂蚁,飞快的四散逃离,更有几种捕食蜘蛛的蜘蛛,毫不客气的就对别的蜘蛛下了嘴。索瑞斯像想起有趣的事情,露出峥嵘的笑意,道:“可是也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走吧,布奇。”

    穿这马甲的树猴当先跃起,抓着树枝熟练的荡往另一株大树的枝干,索瑞斯抽出一根长鞭,呼的一挥,准确无误的缠在了另一株树干上,轻盈的远荡而去,月光下的灰色身影,就像一只蝙蝠,那枯瘦的躯体,竟蕴藏着难以想象的魔鬼力量。

    而索瑞斯不知道的是,营帐中,卓木强巴瞪着一双大眼,丝毫没有睡意,他感觉到了危险,前所未有的危险!这种强烈的不安和神经紧绷的感觉,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连周围的虫鸣声都变得可怕起来。他不是一个容易紧张的人,可此时的危险感觉,远比在可可西里遭遇高原仓鼠时更加强烈,能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的,只有那一次,看到那双毒蛇般的眼睛。

    直到索瑞斯离去,卓木强巴紧绷的肌肉才松弛下来,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感觉好像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可是一身衣裳已被汗湿透。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九章丛林危机

    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九章丛林危机

    [丛林大逃亡]

    丛林里的第一夜过得平安而祥和,不知道是不是疲劳过度的原因,大家都睡得特别沉。

    第二天清早,卓木强巴是被不知名的清脆鸟鸣唤醒,当他将头探出营帐一看,瞭望台上的巴桑已经不见了踪影。卓木吃了一惊,因为为了避免守夜的人困倦掉下树,巴桑是拴了安全绳的,如今安全绳都不见了,如果不是巴桑自己下树离开,就很难理解他遭遇了什么样的危险。卓木强巴踹着兀自未醒的张立岳阳两人道:“快起来,巴桑不见了!”

    张立挠挠被踹的肩膀,一副我正睡得舒服的表情,侧过身,没有起床的意思,而岳阳先是惺忪睁眼,接着像被毒蛇咬了一样,瞪眼道:“什么!巴桑不见了!他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张立一惊,也醒了过来。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擎着安全绳滑落及地,却发现巴桑完好无损的站在树屋正下方,他端着一锅水,看来都准备烧水做饭了。张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哎呀,强巴少爷真是的,大清早就大呼小叫。岳阳你也是,一听见人不见了就首先想到被什么吃掉了,要是丛林真有这么可怕,那些居住在里面的部族早就死光啦!”

    卓木强巴问道:“你怎么自己就下来了?”

    巴桑道:“我看你们睡得不错,就没叫醒你们。”卓木强巴看看巴桑端着的盛水容器,没再说什么。

    为了赶在敌人发现自己之前离开,吃过早餐,四人匆匆收拾行囊,赶到了他们藏船的地方,可是揭开哪里的伪装物一看,四人全都傻眼了!

    标记是这里没错,伪装也是他们做成的那样,没有丝毫被移动过的痕迹,可是……可是,船却不见了!遇到这样的荒唐事,远比直接遭遇敌人给他们的打击更大,这事太诡异了,完全让人无理解,如果说是被敌人找到了并移走了船,那么那些特殊的防伪方肯定会被敌人破坏,诸如伪装的树枝间系上发丝粗细的透明绳,又或者地上被喷过固体粘合剂的树叶的形状,这些伪装一但被破坏,敌人是无恢复的。但是事实证明,所有的伪装都完好无损,船却不翼而飞,就好似从没有船出现过一般。就在众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还是细心的岳阳发现,原本搁置船的位置,还残留着少许木屑,已经细如沙。岳阳将木屑捏着手里,在指尖一搓,感觉了一下木屑的颗粒大小,喃喃道:“这……这已经比沙还细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的船,好像被什么东西当点心吃掉了。可是没可能啊!”

    听岳阳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张立道:“白蚁?”四人都知道,那是专吃木头的高手,虽然地鼠一类啮齿类动物也有咬木头的习惯,但是它们留下的木屑痕迹绝不会这样细小。

    岳阳道:“但是通常的船上,都是用防止被白蚁钻孔咬噬的化学试剂浸泡过的,而且这么大一艘船,仅仅一两窝白蚁,根本无将它吞噬干净。如果真是被白蚁一夜吃掉的话,那么,昨天晚上这里,起码是将方圆几公里的白蚁,全都吸引来了。这丛林里朽木多的是,我们的船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想到一艘船密密麻麻爬满白蚁,蠕蠕而动的情形,岳阳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稍一沉默,卓木强巴道:“或许,还有别的我们所不熟悉的生物。算了,不管怎么样,船是没有了,我们只有想别的办,尽量提高行进速度吧,千万别被那些游击队追上。”

    没有船,四人就只有望河兴叹了。张立道:“做个木筏?”

    岳阳道:“条件不允许,其一,就地砍伐,会被后面追上来的敌人发现踪迹。其二,他们顺流而下,时间不等人,恐怕我们还没起航,就被敌人追上了。”

    失去了船,他们的行进速度无疑会慢很多,首先背上的三十公斤登山包就是最大的考验,更何况,为了不被游击队发现,他们不得不远离河道,而从寸步难行的密林深处穿越。

    密林深处,与河道沿岸,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阴暗、潮湿、闷热,四周弥漫着氤氲之气和令人不安的氛围。一路荆棘,又或是横躺下的巨大树木挡路,而那些丫枝上,草丛中,巨树后,到处都是不友好的眼神,各种潜藏的动物,用惊恐的、怀疑的、贪婪的目光在打量他们,这四名陌生旅者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的应付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

    还没走到一个小时,就已经有人吃不消了,岳阳脚一拐,向左侧倾斜,他后面的张立去扶他,结果两人一齐跌倒。如果说仅是背负三十公斤赶路,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们走的不是路,脚下泥泞不堪,那些不知名的野草都挂满露珠,周围的灌木丛带刺带毒,稍不留意就被划伤,脚下更又湿又滑,那样的感觉,就像背着三十公斤重物,还要在高低不平的冰面控制平衡,还要躲过各种障碍物。

    卓木强巴吐了口气,不得不说道:“就地休息一下吧。”前面正好有一棵横躺的树,四人就靠在树干上休息。巴桑初略估计了一下步程,非常的令人遗憾,这一个小时,他们总共前进了不到两公里,其中大部分时间用于砍开灌木丛开路和驱赶那些尚未露面但让他们感觉到有威胁的动物。巴桑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罗圈胡,道:“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一天前进二十公里是不太可能的。”夜间无前进,而一个小时两公里的速度,是需要建立在不吃不休息,体力永不消耗的基础上,这样才可能十个小时走完二十公里路程。

    岳阳拿出卫星照的实地地图,道:“如果我们的地图取向是正确的,那么,我们此刻置身的丛林长三十七公里,宽十九公里,由于我们是平行河道前进,所以走的是丛林的最长距离,随后我们要横跨的那条河宽度在十米左右,然后进入下一个丛林。”他们置身的区域,由密集的河道将丛林分成如田地般一块块的,而河道就如田边的土埂小路,四通八达,阡陌交通。想在这样的区域步行前进,同时还要躲避沿河巡岸的游击队搜捕,谈何容易。

    张立掀开表内罗盘,道:“只要方向不错,就能走出去。关键是在渡河的时候需要事先探查清楚,别在渡河同时遭遇游击队,那才是糟透了。”

    卓木强巴道:“不用太担心,从我们走过的这一带环境来看,这里是无人区,那么游击队也一定不很熟悉这里的环境,要找到我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张立道:“希望如此。嗯,这什么味道?好像是那边传过来的——”

    无疑,卓木强巴他们低估了当地游击队对丛林的熟悉程度和那潜藏的危险。此时,在密林的边缘河道上,一艘搭载十名武装分子的汽艇正缓缓行驶,没有马达的轰鸣声,汽艇的前进速度也不是十分快,矮胖的韦托卸掉了一身珠光宝气,而是缠了一身的机枪弹,一挺米尼米轻机枪被他当拐杖杵在地上。迫于压力,他不得不亲率手下协助游击队,展开全面的搜捕工作,艳阳初升,照在这个胖子的脸上,汗水马上顺颊而下。而同样的船,还有十数只之多,他们从游击队汽艇被毁的地方开始,分作无数梯队沿河道搜寻,韦托知道,从未被人如此挑衅的游击队,这次是下了必杀的决心。

    “停!”韦托一挥手,船朝着他手指的方向靠过去,原本被卓木强巴他们伪装得很好的藏船地点,这时却变成了一个仓促搭建的尖型伪装。这样明显的伪装,让韦托老远就发现了。他那发胖的身躯不等船靠稳,就跳了下去,快捷无比的挪动双脚,像只摇摆的鸭子赶到了伪装处,用枪扒拉开树枝,韦托看见了那些细细的木屑,用手轻轻一捻,这只丛林老狐马上道:“通知别的支队,他们的船可能已经被毁,而那四人极可能选择了走丛林中部穿越。封锁这一带水域,我们进丛林追捕。”

    寻着一种异香的味道,张立绕过巨大的树干,很快就看到一朵娇艳的花,花瓣如春雪玉琢,茶盏般包裹着米黄色的花蕊,细长如茅草的叶子呈日轮般散开,乍看上去,就像娇小的公主将那如雪的脸蛋藏在厚厚的狐裘脖领之中。特别是那种花香,清爽沁人,类似兰花的香味,让人陶醉于那种自然的芬芳之中。张立还待上前一步,更接近那可爱的小花,却被巴桑一把拉住后领,冷冷道:“不想要命啦!是日轮花。”

    张立就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凉水,惊出一身毛汗,再一看,果不是吗,那娇小可人的花朵和那种谧人的香气,不正是这种食人花诱惑无知者的手段吗,而那长达一米的尖爪似的叶子和隐藏在叶子后的食人蜘蛛则是让人致命最后元凶。自己一时大意,险些被这南美洲致命诱惑之一蒙蔽,幸亏巴桑及时提醒,不过大家都没见过实物,而在网络也寻找不到实物照片,巴桑竟然能一眼认出。看着张立询问的目光,巴桑依然冰冷的解释道:“在那个地方,我有两名队友被这个东西弄死了。”众人释然的同时,一丝疑惑出现在卓木强巴心头,巴桑说的那地方大家都知道,可是那里海拔奇高,因该是冰封雪地,为什么这种热带丛林里的食人植物,会出现在高原森林之中呢?

    卓木强巴没有深想,他道:“看来休息得差不多了,继续赶路吧。”他心头却感到有些不安:“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被的感觉?”他将目光放远,除了遮天蔽日的大树,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卓木强巴他们离开后不久,灰色的身影施施然走到日轮花面前,伸手毫不犹豫的采下了那朵散发独特异香的小花。受到触动,日轮花立刻发动的反攻,它那些日轮般的叶子陡然收缩,就像一个老鼠夹似的要夹住的人,可惜,那只手在日轮花收起叶子的一瞬躲了出去。接着,无数隐藏在日轮花叶下的黑色蜘蛛顺着花叶无比迅捷的爬了出来,那些蜘蛛背脊上的特殊标识让人一眼都能认出它们,大名鼎鼎的黑寡妇。灰色的身影毫无惧意,如变魔术般,手里张开一个巨大的塑料袋,整个儿将日轮花叶子和那无数的蜘蛛装了进去,然后像教训不听话的孩子般说道:“昨天晚上开会,你们为什么不来参加?不要想狡辩,我清点过人数,就是没发现你们。”

    十分钟后,又一队人马来到了这地方,当他们看到合拢的日轮花时,韦托冷笑道:“哼,他们好像惹上了不该惹的东西。肯定有人中毒了,全速给我追。”发现了敌人痕迹的追捕者,和在前面踽踽前行的开路者,双方速度相差甚大。

    巴桑狠狠砍开旁边一株灌木,凝眉道:“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巴桑的感觉没错,自从他们进入丛林以后,方圆二十步内便无鸟鸣兽啸,但二十步外,却是一片鸟语花香。如今身后林中鸟兽无声,宁谧得让人心跳,显然是另有让它们沉寂的东西赶来了。

    卓木强巴思索着:“是有人赶来了,但是不是刚才那种感觉,难道说,竟然还有别的人跟在我们后面?那会是什么人呢?”

    特训的效果显现出来,一发现情况不对,四人马上掉头回走,步调惊人的一致。

    岳阳道:“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和他们开战吗?”张立扬起手中的枪道:“当然,我们也是被迫自卫而已,难道还站在这里让他们打。没想到一直以来的假想敌对战训练,第一次派上用场竟然是对抗哥伦比亚游击队。”

    岳阳担心道:“这样不太好吧,上次他们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他们对我们的仇恨只会越来越深,不会化作国际化问题吧?”

    “浑蛋!”巴桑一把揪住岳阳衣领,恶狠狠道:“现在不是你发慈悲的时候。是人家想要我们的命,难道他们还会听你的解释吗!这群游击队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好听点是游击队,实际上就是一个军事化管理的黑社会,走私,贩毒,和政府军火拼,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至于说死人,这片丛林里每天死的人还少了吗,从来就不会有人去过问,要你操什么心!”

    巴桑忪了手,一拉枪栓,子弹上膛,又道:“如果你报着这种心态,去和那群亡命徒对抗的话,死的就不只是你一个人,你会害死大家的!”说完,他也狠狠的瞪了卓木强巴一眼,表示对卓木强巴昨天的放虎归山行为不满。

    岳阳面色一赧,卓木强巴道:“巴桑说的没错,对这样的敌人,可不能有丝毫心慈手软。我们可以不屠杀他们,可是也不能和他们讲道理,他们只相信实力,要让他们停止追捕,除非让他们认识到,他们没有追捕我们的实力。来吧,准备伏击!”

    此时,他们距离砍伐的灌木已有百步距离,各自散开,就地隐蔽,张立巴桑分别上了旁边的大树,岳阳潜伏在灌木丛中,卓木强巴则依附于一株大树之后。

    顷刻间,五六人的脚步声已经传来,首先没有听到犬吠,四人心里就安顿不少。五名持枪武装分子,已经进入四人的攻击范围。

    五名武装分子又走了一段,赫然发现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一人问道:“前面没路了,他们人呢?”枪声已响。

    巴桑的斯泰尔一枪毙敌,子弹爆开了那人的颅骨,脑浆血水激溅横飞,巴桑露出罕见的笑意,仿佛回到了那种舔血生涯。余下四名武装分子虽然一惊,但这些常年活动在丛林深处的毒贩子亦非省油的灯,两人就地一滚,闪入灌木,两人持枪朝巴桑藏身的树丫吐出火舌,跟着也分散开来。

    巴桑藏身的位置对伏击十分有利,稍一转身,就躲开了流弹,跟着举枪,稍作瞄准,又结果了一名潜伏在灌木丛的敌人。一名武装分子躲在树后,他警惕的看着前面,却没注意早已藏在那里的卓木强巴在他身后,卓木强巴稍一犹豫,没有用刀或枪,跟着一掌斩过去。那名武装分子哼都没哼一声就扑倒在地,收缴了敌人的武器,卓木强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对这种特训的成效,是该感到欣慰还是该感到忧虑。

    [突出重围]

    张立也已瞄准一名武装分子,但在他出手前,先感到了后颈的一阵凉意。张立用余光一扫,那儿臂粗的枝干缓缓移动,那坑洼不平的枯树皮也是一片片的菱角分明,特别是那一圈深灰色,一圈白灰色的条纹也越发明显。张立终于按捺不住惊恐,猛一回头,那颗三角形的蛇头吐着信子,一双逼人蛇瞳正不怀好意的盯着张立。当张立意识到这正是南美丛林十大剧毒物之一的矛头蝮时,紧张得差点连枪都掉下去。一人一蛇对峙着,对对方的突然造访都深感不安。总算缓过劲来了,张立叩动扳机,偏偏性能良好的m4卡壳了,这边的手一动,那头矛头蝮毫不客气的张开大嘴,两颗锐利铮亮的毒牙朝张立手上招呼。生死一瞬,张立将手中的m4对着蛇头就捅了出去,也顾不得许多,枪和蛇一齐掉了下去。

    岳阳握在手里的枪紧了又紧,前面那名持枪者探头探脑,一直在自己的火力范围之内,可他下不了手。一直以来,有着优秀侦察兵之称的他在痕迹追踪上有着过人的天赋,可他对这样莫名其妙的战斗总是难以释然。不像巴桑那样的嗜血,这样做是为了保存自己、消灭犯罪、除暴安良?他需要为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开枪理由。就在这时,一样东西从头顶掉落下来,接着传来张立的大叫:“躲开,毒蛇!”没有丝毫犹豫,岳阳提枪就射,直打得那个在自己面前扭来扭去的家伙皮开肉绽,动弹不得。

    这样一来,张立和岳阳便同时暴露了自己,敌人的子弹不带丝毫怜悯的跟着过来,张立闪到树杆后,但是那株不怎么牢靠的细丫被子弹扫了一通后,脆裂了,张立第一时间从五六米高处跳了下来,落地姿势十分难看。岳阳则是就地滚倒,狼狈的躲着子弹。巴桑气得破口大骂:“你们两个!搞什么!”斯泰尔改点发为连发,一梭子弹扫射,打中了一名武装分子腰间手雷,轰然炸裂,弹片险些炸到巴桑自己。

    敌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巴桑才是这伙人的强主力,巴桑刚探头,就被几发子弹逼了回去,接着一枚美式手雷,准确无误的落在他藏身的树杈间。与其说巴桑是跳下树,倒不如说他是被轰下树的,落入灌木丛,一隐不见。

    剩下的一名武装分子背靠着树,猫在草丛中,枪口已经对准了从高处跌落的巴桑,卓木强巴在他左侧,摸出猎刀,“呼”的扔了过去,那人手腕中刀,子弹全从巴桑身边飞了过去。巴桑回过神来,枪口喷出愤怒的火焰,打得那人全身多处开花,直到弹夹里的子弹全部耗尽,巴桑才停下来。此时的巴桑,衣衫被割破,血汗横流,一脸凶神恶煞之相,卓木强巴对巴桑的血腥也心感一悸,他赶紧道:“好了,现在这里的敌人已经全部消灭,在外面的敌人赶过来合围这里之前,我们还是先撤退吧。”

    看着从灌木丛里灰头土脸站起来的张立和岳阳,巴桑极为恼怒,忿忿道:“手忙脚乱,哪里有半分特种兵的样子!”从开枪到战斗结束,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五分钟,除卓木强巴制服一名武装分子外,张立,岳阳都显得失措,与平日训练时的表现相去甚远。

    卓木强巴走到巴桑面前道:“虽然是经过了特别训练,可是他们都和我一样,以前从没开枪杀过人,这不能怪他们。”巴桑怒瞪了卓木强巴一眼,还待说什么,突然推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还愣了一愣,然后就听到了枪响,巴桑肩头血光一闪,他翻身倒地,跟着猎刀甩手而出。“噗”的一声,开枪的人咽喉中刀,在血喷如注的同时,还发出“霍霍”之声,但见出气冒血泡,却无吸气,不多时,抽搐着倒地身亡。原来是被卓木强巴敲昏那人,卓木强巴力道掌握得不够,片刻他就醒了过来,而卓木强巴更是大意的忘了除掉那人的武装。

    “伤得重不重?”卓木强巴要扶起巴桑,却被粗鲁的一把推开,骂道:“妈的,杀人又不杀死!你当的什么队长!”卓木强巴一窒,冷静的没有说话,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纷争。

    巴桑坐在地上,拒绝了张立递过去的绷带,自己扯下破烂的上衣压迫止血,看着那条被岳阳打成三节的矛头蝮蛇,冷嘲道:“枪挺准的。”言下之意:你一个敌人都没打到。

    面对盛怒中的巴桑,岳阳也只能忍了,他翻过一名死者的身体,死者衣物上没有明显的肩章,衣服也不像编队军装,他疑惑道:“不是游击队?”巴桑闻言,抓过身边一具尸体,一把扯开衣襟,面色一寒,道:“是毒贩子!”根据他们查阅的资料,这种双头蛇纹身被一个嫡属于三巨头毒皇的组织成员所用。在丛林中,哥方游击队力量无疑是势力最大的一支,但他们主要活动范围仅限于哥国境内,虽说也参与毒品种植加工及运输,但对抗政府军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而毒贩子则全然不同,他们就靠贩毒为生,边界丛林向来都是他们转运毒品的最佳通道,他们在那些所谓的无人区就跟回家似的,和各部落的印第安人也有贸易来往。若说游击队是丛林之虎,丛林之狼的话,那么无孔不入,势力盘根错节伸入美洲各国的毒贩子就是丛林之虎,丛林之蛇。在丛林里与他们遭遇,比遭遇游击队更麻烦。

    可是游击队是因为队员在丛林里殒命与四人有关才来追杀,这些毒贩子为什么也加入了追击行列?一时来不及想明其中缘故,枪声又已响起。

    “啊”的一声,这次中弹的是岳阳,几颗子弹穿过了登山包,打在岳阳的上。也幸亏是登山包挡了一下,才没造成重伤。同时四人明白过来,敌人不只五人,而是分作了两批,前面五人只是诱引他们暴露自己的炮灰。不知道敌人的人数和装备,大骂下,四人散入丛林,逃亡而去。张立在离开前,躲在树后,从衣衫划破处抽出一根丝线将一具死尸身上的手雷插销和必经灌木丛缠在一起,用时七秒钟,做了个简易地雷,希望能阻敌人一阻。

    韦托不愧是丛林老狐,从莫金给的资料和普图马约传回的消息,他知道这次的四人有一定的战斗能力。莆一进入丛林,马上根据树的密集度判定,在丛林里的视力可及范围约两百米左右,所以分作两组,相隔五百米,一旦发现敌人,就可以相互呼应。前面战斗打响后,他们一组缓慢的悄然靠近,由于敌人隐蔽得很好,一时无全部掌握敌人动向,只能静观其变。可是连他也没想到,敌人的反应如此神速,一个照面,就解决掉了五个队员,看来那四个人不是普通的战斗集团。

    朝着敌人逃离的方向,韦托一手持枪,一手搭着子弹链,那矮胖的身体在火光中显得那么强悍而凶狠。近百发机枪弹耗光,也不知道到底打到几个人,韦托过足了瘾,才对旁边手下道:“追!”

    旁边两名手下刚走两步,韦托听到“嗒”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脱出,他反应奇快,肥硕的身体像个球一样滚到一旁,接着轰的一响。韦托在起身时,又有两名手下倒地了,旁边一名手下惊魂未定道:“队长……还要追吗?”

    韦托的面色渐渐发青,手下感觉到队长散发出一种阴冷得令人压抑的气息,终于,韦托冷冷道:“封锁河道,呼叫直升机!”说着,带领他的残兵退了出去。

    荆棘丛生,巨树拦路,猛兽未知,这些都不能阻挡逃亡者了,再顾不得许多,要在这丛林里生存下去,就必须和追捕者抢夺时间。从第一声枪响,就会把周围的武装部队吸引过来,要突破这片丛林,就必须赶在他们封锁河道,形成合围之前。衣服被刮破,脚掌被磨得滚烫,背上的包袱如山重压,不过这些和那高贵的生命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了。四人的突破口,好像选择了一条草深林密,最是难走的道路,但是这是精心选择过的结果,虽然纵向朝东前进能到达目的地,但是属于这片丛林的长形地带,现在想要以最快的时间冲出丛林,就必须横向前进。后面的追兵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听刚才的枪声不断,就知道敌人的火力绝对猛烈。而可怜的四名逃亡者,最为悲惨的是,到现在他们依然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好像从踏入丛林的那一刻起,他们就陷入了追逐与被追的命运。虽然有心里愤愤不平的,有嘴上不断咒骂的,还有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无一列外的,都跑得飞快。渐渐听不到身后有动静了,枪声似乎也停了,但是四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都明白,这附近是敌人的天下,周围还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呢。敌人没有动静,并不表示他们放弃了追捕,一定有什么更大规模的行动,等着他们四人。

    看着前面的林子越来越稀疏,河道就在眼前了,潺潺水声就像通往光明之路的召唤者,四人心里看到一丝希望。就在他们停下来,靠在一棵树后面打探时,两架汽艇“突突”的从河道上面对面驶过,而林子的边缘地带,好像有无数的人影晃动,好像还有……犬吠。

    显然,他们来晚了一步,敌人已经完成合围,不仅封锁了河道,还派兵开始搜寻丛林,巴桑仰望头顶,又开始咒骂,岳阳反复的看着那几张卫星地图照片,希望找到突破的子,张立来回摆弄那把m4,数着还有多少弹夹,还剩多少子弹。

    卓木强巴观察周围的环境,做着理性的分析,左边林子里的那队敌人不下五十人,右边也有三四十人,从他们着装上看,至少有部分是游击队的,己方不可能同时与那么多敌人作战,而且他们有猎犬,很快就能凭着气息找到自己,而河道上已布满巡逻艇,几乎每五分钟就有一架驶过,而以河道的可视度来看,不管什么时候自己走出密林,就会在第一时间被敌人发现。从空中抛绳荡过去、泅水过去、炸船引开敌人注意,趁机逃过去、一个又一个想在岳阳脑海中成型,又被一个个否定掉,他叹息道:“又有游击队,又有毒贩子,即不能打,也不能逃,唯一能做的,看来就只有乖乖等死了。”

    张立道:“最倒霉的是,究竟是为什么死的我们都不知道,好没天理啊!”

    巴桑沙哑道:“闭嘴!这一点点困难不值得唉声叹气。”

    “一点点困难!”张立有些发怵了:“巴桑大哥,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已经陷入绝境了吗?”巴桑则回以冷笑。

    “未必。”卓木强巴终于说话了,他让四人靠在一起,低声道:“这样……这样……”

    负责搜捕的队伍已经接到命令,在沿河一带严密搜寻,但不得深入林区,左边带狗的一队人马正仔细检查可能藏着人的地方,突然猎犬耳朵直立,拉直绳子朝东边跑来。带犬者发现有异,立刻召集同伙跟了上去。跟着猎犬,他们找到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看起来像个罐头,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猎犬就是寻着这股味道找过来的。带狗的人将那布包着的东西捡起来看,“甭”的一声,那布包下的一根线绷断了,带狗的人只是一愣。火光乍现,泥土翻飞,将人和狗轰上了天,余下的武装分子看见人影一闪,显然是躲进林子去了,他们急忙追了过去。

    右边的人听到爆炸声,也赶了过来,明明听到对面是自己的人在问:“人呢?”他们一回答,却被横空飞来的猎刀插死一人,接着枪声响起,对方火力似乎十分猛烈,右边的人火了,也毫不客气的开枪还击。

    当双方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挑起战争的四人却早已偷偷退后百余米,绕开交火的双方,来到河道的十字拐角处。原本封锁河道的巡逻汽艇遥相呼应,中间不会有任何空隙,但是他们在河道上明显的发现了交火的双方都是自己人,自然要大声制止。当船上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岸边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四个藤条包裹的绿球滚入河中,紧接着,四截不起眼的木桩趟入河中,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风波持续了十数分钟才平息,发现是自己人后,双方都指责是对方先开的火,但最后也没弄明白两边是怎么打起来的。他们又怎会知道,就丛林游击战而言,中国才是现代游击战的发祥地。

    河道的另一头,隐匿在丛林深处的人放下电子望远镜,那干瘪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喃喃道:“这样也能逃出去,看来还是有些鬼运道。”

    “喂!什么人!站着别动!手举起来!”索瑞斯按照对方要求高举双手,同时用当地方言道:“别开枪!我是韦托的朋友!”他缓缓转过身来,一队十来人的持枪游击队挡在他前面,带队的人交谈着:“他说什么?我不是听错了吧?”

    “他说他是矮胖子的朋友!哈哈”

    “喂,别动!站稳了,别晃啊!”一名举枪的游击队员瞄准了索瑞斯,让他别动只是为了瞄得更准一点,他心中喜道:“打他左眼,这次不会打偏了。”

    枪声一响,只见眼前灰影一闪,竟然没有打中,索瑞斯在击枪的前一刻卧倒翻入林中,身后枪声响成一遍。纵使索瑞斯堪堪避开了枪弹突袭,但这突如其来的枪火,也让他滚得狼狈不堪,落了个灰头土脸。

    索瑞斯大怒:“无知鼠辈,竟然敢对我老人家开枪,让你们尝尝小号炼心弹的滋味。我以我索瑞斯.卡恩的名义起誓,一定要让你们死得苦不堪言!”

    不知道什么物品从灌木丛后抛出,游击队员以为是手雷,纷纷就地卧倒,那东西倒是在空中炸开了,却没有弹片横飞,而是无数蓝色的粘稠液体像浇花一样喷撒开来。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怪异的味道,游击队员一个个起身,赶到索瑞斯藏身处时,早无人影。这时,他们才注意到那些液体,看着队友身上的蓝色斑点,纷纷质询道:“什么东西?”“是什么味道?”“呸呸呸,这东西好苦,唔,又有点甜味,什么玩意儿?”“啊!我的眼睛,那东西进了我的眼睛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是不是有毒的?快帮我洗掉它!”

    一听说有毒,终年在丛林里活动的游击队员比常人更了解什么叫做毒,他们惊慌失措,赶紧离开去找血清。斜靠在树上的索瑞斯兀自生着闷气,暗道:“这本不是给你们准备的东西,这是你们自找的。哼,逃,只要你们还在美洲大陆,就难逃一死。”索瑞斯又摸出一个玻璃瓶子,如念咒般低声道:“我的皇后,去召集你的手下,将那些无知又蠢笨的人带到地狱,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炼心。”瓶盖打开,一只体长足有五厘米的大黄蜂,挣扎着从瓶口狭小处挤了出来,仿佛受到什么触动,它异常兴奋的在空中绕了个圈,振翅高飞远去。如果那群游击队员知道将发生什么事情,恐怕要吓得魂不附体,那只大黄蜂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美洲杀人蜂!

    “嗡嗡嗡”声音从远处传来,倒不是那黄蜂去而复返,而是另一种比黄蜂大上数倍的东西至西向东而来,索瑞斯看着远处空中的三架直升机,皱眉道:“来得好快,看来还是先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为妙。”

    [夜伤]

    “咕噜噜……”潜水一段距离后,卓木强巴等四人在较为隐蔽的一处地方上岸,脱离了包围圈,他们进入了另一块丛林,虽然这样一来,与他们原先计划的路线有所偏差,但是暂时安全。还未站稳脚跟,就听到空中螺旋的气流声,远处三架直升机像三只黑色的蜻蜓,从两腋不断的往林子里撒落粉剂。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好东西,只见无数飞鸟挣扎着要高飞逃离,但一碰到那些烟雾粉剂,就像被瞬间冻毙了一般,僵硬的栽了下去。张立惊魂不定道:“好险,差一点就走不出那片林子了。”

    岳阳不解道:“对付我们四个人而已,这样就出动直升机,那不是拿大炮打蚊子吗。而且,就这样的撒杀虫剂,密林的树叶就全挡住了,哪那么容易就伤到我们了。”话没说完,张立呆呆的撞了撞岳阳,道:“你……你看,那些树……叶子,全都掉光了!”

    原本郁郁葱葱的丛林巨树,枝叶在接触到尘雾的一瞬间,也全都变黄,枯萎掉落。岳阳惊心道:“他们,他们竟然敢使用生化武器,太可怕了!”

    巴桑冷然道:“有时间在这里后怕,不如走快一点!”

    卓木强巴脚步不停,道:“不错,只要他们在那片林子里没有发现我们的尸体,就知道我们已经逃离,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条正确的路线,尽量能避开他们的追捕,这些家伙,太可怕了,我们好像被卷入了一场战争。”

    张立与岳阳对望了一眼,似乎不想提起某事,但是岳阳一直点头鼓励张立,终于,张立还是快跑两步,赶上卓木强巴他们道:“我们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不可能同时得罪游击队和毒贩子。我还是坚持认为,这是上头故意安排的,为了提升我们的实战能力。强巴少爷,出发前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们已经有能力去寻找帕巴拉神庙了吗?我想,基于这个原因,所以,我们才会得到这样的考验吧。”

    卓木强巴低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突然提高了音量道:“这也太困难了点吧!我……我……,不管了,如果能脱困,我一定要联系那个婆娘一次,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搞的。”每次实地特训,都作了明确的规定,不能随便与指挥部联系的,而卓木强巴他们也很顽强,一次都没联系过训练的策划者。相比目前处境,卓木强巴更担忧的却不是自己这一组人“敏敏他们那组人,现在怎么样了呢?他们有没有碰到游击队啊!不,应该不会有事的。”

    “没用的。”巴桑道:“虽然你们没有联系过,但是我却试过在训练途中与总部联系。”他看了卓木强巴一眼,眼中有一种悲哀:“一旦特训开始,他们要么是关机,要么是换了号码,总之,让我们与他们失去一切联系,除非特训结束。”

    “什么!也太狠了吧!就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了?”张立瞪大了眼睛。此时的四人,就像被扔在了杀人者俱乐部,成为别人娱乐的目标。

    巴桑没好气道:“不是把我们扔在这里,是我们自己走到这里来的。”

    岳阳手拿地图道:“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前面根本没有路,我们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再和这些带刺的灌木丛耗下去,还没走出这片丛林,我们就已经痛死了。”

    他说的是实话,此刻的四人,个个全身挂彩,方才在林子里全力奔跑,多处擦伤,刮伤,有些植物还有淡淡毒素,伤口开始发炎红肿,刚才是为了保命而忽略了身体的痛感,此时已离开包围圈,那种烧灼的痛楚开始明显起来。四人中还有两人有枪伤,可是他们甚至连停下来包扎伤口的时间都没有。

    张立回头看了看方才他们被包围的那片丛林,人的速度在那片丛林里前进缓慢,可是对直升机而言,仅需二三十分钟就能跑完一遍。他问岳阳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岳阳道:“像他们这样子撒那些清除剂,恐怕顶多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完工,到时候没有发现我们的尸体,他们一定会全速追来。虽然说我们是向北前进,或许这点出乎他们的意料,但毕竟我们正朝着游击队的老家方向深入,他们人多势众,难保我们不被发现。所以,我觉得,必须选择一条最快捷的逃生通道,离开他们的势力范围。从这片丛林横穿过去,一直向前,再穿越二至三块丛林,然后我们再掉头往东,做个简易木筏,顺流而下,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快逃生子了。你们看怎么样?”

    行进中的四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表示同意,卓木强巴道:“可是,以我们目前的前进速度,还没等到穿越几多长距离,恐怕就被他们追上了。”岳阳又道:“不错,在这些荆棘林里凭我们的血肉之躯想走多快,那是没可能的。所以,我认为,我们不该这样走。”

    见众人盯着自己,他又目光一闪,道:“有没有看过人猿泰山?”说着,他抬头望去,正巧一群绒猴停在树梢,似乎知道底下的这些人不能给它们造成伤害,兀自嬉戏打闹。它们从一株树丫跳往另一株,当树与树间隙太大,小一点的绒猴无通过时,一只大点的绒猴将手臂抓住树枝,尾巴卷着另一根树枝,以身体做桥,小绒猴顺畅无比的从它身上过去。

    其余三人也醒悟过来,马上抬头仰望那些栉比鳞次的苍天巨树,枝丫相连,粗逾人腰,有的树从枝丫上发出根须,直垂落地面,更多的树则是被各种藤蔓植物所包裹缠绕。张立看了看巴桑缠着的手臂,喃喃道:“这样能行吗?不过,倒是可以试一试。”

    卓木强巴道:“没问题的,是该看看我们特训成果的时候了。”

    要上树,首先就要卸掉部分装备,否则,别说是人猿泰山,就是丛林泰斗,也无背负三四十公斤在林间纵跳如飞。说做就做,四人扔掉了铁器,包括铁锹,铁锅,铁水壶,登山用的铆钉,八字环,插销,升降器都扔掉了,因为他们觉得在丛林里似乎没有这些东西的用武之地;然后巨型帐篷也不要了,那东西好是好,但是占重量,原本很多东西,是四人打算将这次穿越之旅当作一次野外旅行而准备的,如今变成了疲于奔命,那些东西的意义就不大了,加上食品罐头,四人仅保留了部分压缩营养品,直到每个人包袱减轻至十公斤左右,四人爬上了巨树。

    以前在进行原始森林穿越时就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在树间如林猴般前进也并非什么难事,只见四人的身影上窜下跳,丝毫不逊色于那些猿猴,藤蔓植物多有垂吊的地方,就直接荡藤,看准方向,从一根藤荡至另一株,移动速度之快,远超过了在地上避开荆棘前进的时候。而当藤蔓植物减少或无抓手的时候,就直接走高空通道,从一株树丫直接跳过去,抓住另一株树丫,虽然说危险系数高了些,但比起游击队和毒贩子的枪火就不算什么了,而且每人肩头都挎了一捆一头绑有重物的救生绳,如果有什么闪失,还可以抛绳救命。靠着这样的方,四人离毒贩子和游击队组成的联合封锁圈越来越远了。

    但是,林间还有一道灰色身影,丝毫不受四人加速的影响,他手执长鞭,轻轻一挥,就卷住十米开外的树丫,飘然荡过,荡至最高点,身体稍微停顿的那一瞬间,他手一抖,然后再一挥,又卷住另一株树丫,这样的速度,就是卓木强巴他们也远不能比。荡过一段距离,他就在树丫上停靠片刻,拿出那个仪器,看着上面的移动点,冷笑道:“速度明显加快了呢。嗯,是用了和我一样的方吗,这些家伙变得聪明起来了呢。在丛林里,本来就该是这样前进的。”

    提升了前进速度的四人,泅过三条河,横跨了三片丛林,在一条看起来较为粗大,水流湍急的河边,砍伐树枝,用绳索结成一个木筏,以一株尚未成材的臂粗小树苗为撑竿,开始顺河下漂。

    凭借顽强的毅力和地狱磨练出的身体,总算撑到了这一刻,直到躺在木筏上的一瞬间,才产生了百骸俱散的感觉,一躺下去,就再也不想起来了。此刻仍有动作的有两人,卓木强巴,那被肌肉紧绷着的身体还笔挺的站立着,必须有一个人掌握木筏的漂向,及时撑竿已保持木筏不会搁浅;巴桑也没有停下,他胳膊上的伤已经不能再拖了,那是颗子弹从前肩穿过后肩穿出,造成了贯通伤,幸运的从锁骨和肩胛骨之间穿了过去,并没有伤到筋骨。但是一路逃亡,没有机会好好包扎伤口和及时处理,现在伤口处已开始发红发炎,红肿的周围是一圈青色,淡淡的黄色组织液从伤口两端渗出来。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张立不敢想象,这一路在林间荡绳纵跳,巴桑是怎么挺过来的。

    巴桑用小刀旋开步枪弹,自己扒拉开那洞口,将火药灌进去,虽然嘴里咬死了猎刀刀柄,当火花冲出,烟雾从伤口两端冒起时,还是全身一阵痉挛,随后,巴桑满头大汗的挺了过来。岳阳和张立都满怀敬畏的看着这个铁人,真是没想到,原本史泰龙才玩的游戏会真实上演。当张立用绷带给巴桑包扎时,巴桑自己取出一只野外用“TAT”胸肌注射,虽然说吸收慢一点,但效果和臀肌注射是完全一样的。

    四人身上的小擦伤都已经擦了膏药,岳阳上中那一弹入肉仅半截,跑动中已掉落,伤口都干涸结疤了,又做了些常规处理,已没什么大碍。他们知道,此刻身处普图马约河系,所有的大小河流最终都汇入普图马约河,河道四通八达,但是一直顺河而漂,一定会在主航道内碰上游击队武装力量。所以,通过罗盘,他们一直小心的规避着这种情况的发生,保持航向朝正西方,如果河道转向西南或是南方,他们宁肯弃筏入林,绕过一片丛林,再从林子的另一头做木筏,重新选择一条平行向西的小河下漂。反正林子里什么都不多,就是木材奇多,拥有利器的他们,造木筏比搭帐篷还容易。

    如此逃了一天,终再没碰到白天那种被围杀的困顿局面了,午间在河边捕到几条红头皇冠鱼,晚上则抓到只蛛猴,虽说有些残忍,但四人饥肠辘辘,吃得狼吞虎咽。虽然途中有几次直升机从上空掠过,不过他们躲在这样密集的树林中,有十分的把握不会被发现,除非敌人在直升机上安装了红外生命成像仪,不过那种东西似乎不太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一天的经历可谓非常之糟糕,用岳阳的话来总结,就是他们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和一群莫名其妙的敌人,打了场莫名其妙的战争。最后被敌人横追千万里,四人可谓丢盔弃甲保了小命。

    到了深夜,吊船已经绑好,岳阳则很离奇的选择了吊袋,吊在树杆上以直立的姿势睡觉。卓木强巴没有入睡,他翻身下地,几下夫就爬上了一株大树,树丫上早斜躺着一个人,巴桑。

    巴桑一直看着星空,见有人上树,也不回头,直接道:“快十点了,你还不去睡?”

    卓木强巴道:“你不也没有睡吗。我……我是为白天的事,我向你道歉。”

    巴桑满不在乎道:“那样的事,不需要道歉吧。我相当明白你们的当时的处境,每一个玩命的人都要经历这一步,第一次杀人,那是很难迈过的一道坎。以后杀得多了,习惯了就好。”说完,他又目不转睛的看着浩瀚宇宙。

    对于巴桑的说,卓木强巴很难接受,但是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在野外生存,特别是遭遇敌人的时候,人的生存选择权也就变得和动物一样,强者生存!当在野外猎杀动物作为食物的时候,恐怕很少有人会心软,但是当这种动物变成和自己形象相近的同类,而且杀死他们并不是为了食用,还能毫不犹豫的下手的又有几人呢?或许真如巴桑所说的那样,其目的都是一样的,为了生存,吃食物是为了生存,而必要的时候,杀死他人,也是为了生存。罗杰斯的自我中心论便很理性的分析过这样的观点,人的出生得到自我人格之后,以自我为中心的心理便已经形成,首先想到的总是对自己有利,然后才是自己身边的亲人、朋友,再外面一圈则是自己的族人、老乡;再远可以是同种族的人,同一个国家的人,然后是全面的人,最后才是脱离了人类群体的自然界万事万物。这样一个以自利为中心的同心圆,非常形象的表达了那种利益共同体在个人心目中所占的分量,如果是自己与他人利益发生冲突,那么首要想到的是维护自己的利益;如果是自己身边的人与陌生人起了冲突,便会占在自己人这边;如果老乡和外地人有矛盾,总要护着老乡一点;当人和动物直接敌对时,那几乎都是帮人为主。可是这样做,真的就是对的吗?还是说,人始终保留着动物的劣根性,或者从某种角度而言,人其实永远都只会是动物,而不会是别的什么。

    卓木强巴幽暗的想着,良久无言,黑夜中,巴桑莫名又说了一句:“这两天都能看到星星,唔,情况看起来不怎么妙啊。”

    “什么?”卓木强巴回过神来,他突然想起,刚才自己上树的时候,巴桑并没有看表,可他却报出了时间,卓木强巴抬腕一看,整十点。

    巴桑又道:“空气中的湿度还在攀升,低气压似乎受到了赤道环流气团的影响,这几天的炎热沉闷得不到发泄,能量还在不断蓄积,看哪,月亮上的毛刺,我真不希望碰到那种恶劣天气啊。”

    “恶劣天气?你是指什么?”卓木强巴有些懵了。

    巴桑平静道:“风暴。”看着巴桑的表情,似乎不像在开玩笑,而他也是从来不开玩笑的人。卓木强巴有点了解了,他知道,虽然都是接受的一样的特别训练,但是吕竞男是一个非常注重方与实效性的严格教官,每名学员在接受训练时,她总是根据各人的资质而制定不同的训练计划,并且把学员朝各自的强项方向指引。像自己,便在体能格斗和宗教方面受到特殊关照,在这两方面获得的知识,是其他人达不到的,而岳阳,他在痕迹学和侦缉追踪的老本行上似乎更进一层了;张立则更是在日常交谈中就得知,他被特别安排进行一些实用器械的加工和使用,就现在的训练程度而言,除了拆枪和组装的速度特别快之外,做一两个能捉野兔的陷阱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有巴桑,自己一直感觉不出来他有什么地方出众,原本以为,按照巴桑的冷酷性格,对杀人技恐怕很感兴趣,可是现在看,吕竞男好像让他,好像让他去观测天气。想通了这层,卓木强巴似乎也为巴桑感到有些无奈,他抬头望着星空,北斗七星正按照特殊的排列向他告知现在的时间,虽然中国古人很早就知道北斗七星不同时辰呈现出不同指向,并用“斗转星移”来描绘时间,可是一眼就能把北斗七星排列的时间换算成目前使用的二十四小时时制,看来巴桑学得不错啊!

    本以为巴桑会对今天的遭遇忿忿不平,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了,卓木强巴拍拍巴桑的肩以示友好,下树休息去了。

    第二天,依然是虫鸣鸟啼,阳光明媚,四人早早做了准备,又开始了在丛林里的逃亡之旅,就好像非洲狮与羚羊的故事,当太阳一升起,双方都会拼命的练习跑步——为了生存。谁又知道,今天,在丛林里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自费旅行团]

    若说这偌大的丛林之中,什么时候是最宜人的天气,无疑要数清晨,微凉的风可以吹走丛林中闷热的暑气,带来泥土和不知名植物的清香,随风到访的,还有阵阵鸟语。虽然四人一刻钟也不敢懈怠,还是要闭眼领略这舒适的大自然。木筏上的蒿手已换成张立,其余三人或坐或卧,躺在木筏上观风景,此刻的他们,已有了一种听天由命的觉悟,该来的总要来,躲也躲不过,武器不离手,大不了硬战一场。

    吼猴家族的哨兵发出警示的哨音,一只豪猪笔直的冲了出来,惊得一群野羊驼四散飞跑,林莺也停止了鸣叫,普拉拉振翅高飞。河水齐腰深,在阳光照耀下,河底的沙也粒粒可数,偶尔可见水葫芦随波漂过,水遁草在河底静静的躺着,如美少女的秀发,任由河水母亲轻轻的梳理着。太阳鱼和神仙鱼总是成群结队,游动起来摇曳多姿,而玫瑰扯旗与玻璃扯旗更是须眉不让,争相斗艳。

    岳阳趴在木筏边上,拨弄轻波,仿佛能触摸到那些鱼儿一般,阳光一样的笑容,又挂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刻的和谐与安宁,对他而言,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巴桑则是仰面朝天,斯太尔放在头顶,天空飘过一丝如絮的云,巴桑敏锐的捕捉到这一信息,他心中暗暗的想着:“蓄积力量吧,还在蓄积着。当它们聚在一起时,那种威力,那将是多么可怕的威力!”卓木强巴则紧握着枪,警惕的观察着环境和动向,不希望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了,真的不希望。

    出行得很顺利,四人甚至觉得,顺利得过了头,与昨天的经历比起来,今天好像是在参加观光团,就在他们这样想的时候,卓木强巴突然发出警告:“有人!”

    四人的速度相当的快,而且动作也十分协调,几乎是同时落水,淌到岸边,迅速的将木筏拽入林中,就地隐蔽,持枪以备。为了防止被敌人远距离发现,他们事先用藤条和枝叶装饰过衣物,脸上涂抹了迷彩,此时藏于林中,不能说隐蔽得不专业。

    声音近了,进入四人视野的是三条逆流而上的小木船,和他们先前乘坐的一样,梭形划桨木船,每艘船坐三到五个人不等,船上的人金发黑发,竟似有几个人种,用各地语言谈论着。那些人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警惕性也很高,好像还有几个人是专门负责监视河两岸的丛林的,但是又好像没有武器的样子。

    在卓木强巴的手语下,大家明白,船上的人不知是敌是友,暂时不要惊动他们,让他们通过。看着三条船上的人快离开他们的视野时,“啊!”的一声,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清晨丛林,谁都听得出,这是人发出的声音。

    小船马上就作出了反应,有人大声说着什么,其余的人都惊慌失措的到处看,但是卓木强巴他们听不懂,或许是当地的土语。卓木强巴等人狠狠盯了暴露目标那人一眼,张立面有无奈之色,指了指距他面颊不足五厘米的一只毛蜘蛛。那只蜘蛛体型硕大,足有十公分大小,浑身发黑多毛,无论是谁,骤然看见这么一只大家伙也会被吓一跳的。既然已经惊动那群人,只能先下手为强,见那些人没有火药类武器,四人端着枪走了出来,只见船上一名咖啡色老实形象的人正惶惶不安的解释着。

    一看见四人拿着枪出来,那名像向导的老实人嘴里说得更急了,连比带划,而船上的船员们似乎更加自觉,不用发什么指令,那些人自动都把手放在了头上。卓木强巴将嘴朝张立一孥,道:“问一问,说什么。”

    张立难堪道:“这个怎么问?”岳阳注意到这些人好像各个人种都有一样,莫不真遇到一只观光团?他用英文问道:“有人会英语吗?”

    这话一出口,马上得到了响应“别开枪,我们是旅行团的。”“我们只是路过,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开枪,我们一定配合你们。”“我是库图,我们和桑利森团长是好朋友,你们是哪个分队的?”……

    听到七嘴八舌的声音,反而什么都听不清楚了,巴桑吼道:“不要吵!派一个人出来说话!”

    这方很管用,很快船上的人都安静下来,中间那条船上有人道:“长官,我,我能站起来说话吗?”

    卓木强巴见说话的人很吃力的在喊,便道:“你,过来说话。”

    一人站起身来,霍然有鹤立鸡群的感觉,身高因该在一米八以上,这名白皮肤男子有一头银发,一张刀锋俊朗的面孔,一双干净白皙的大手,一双湛蓝深邃的眼睛,就像一名温文尔雅的学者。当他来到卓木强巴他们身边时,给他们的第一感觉是:温和,稳重,受过高等教育。白色礼帽,白色短袖衬衣和短裤,白凉皮鞋,白袜,一身衣物干净整洁,举止之间更显得彬彬有礼。

    来人绅士的扶了扶白礼帽,看起来好像是他们那个地方表示尊重的一种方式,然后说道:“我叫肖恩,我们是一个自发组织的旅游团,团员各个行业,各个国家,我们是打算探查普图马约省的河流与丛林中动植物分布。啊,这蜘蛛是一只红玫瑰,它真可爱,对不起,我可以为它排照留念吗?”那种爱尔兰口音听了一定会让女孩子着迷。

    这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说话有条不紊,简短的将他们的出行的目的,行程,人数等一一阐述清楚。四人耐心的听着,不可否认,肖恩的语音有一种让人宽心的魔力,仅是在他说到普图马约省的时候,岳阳尖叫着,几乎跳起来:“什么!普图马约省!这么说我们一直在哥伦比亚境内!”

    原来,这是一个通过互联网相互认识并组织在一起的自发旅行团体,或者说是户外全自费探险团,他们自称驴友,据说是一名叫启特的亚裔男子发起组织的,共十五人,包括亚洲四人,欧洲七人,美国两人,还有两名非洲的朋友。他们从中美洲的尤尼伯半岛登陆,开始沿着玛雅文化的足迹横跨洪都拉斯,墨西哥,危地马拉等国,随后来到哥伦比亚,准备从查拉皮塔沿河而上,穿越普图马约省,进行一次原始丛林大冒险。刚才一直说话的那人是他们聘请的丛林向导,叫马克,会说西班牙语和英语。

    岳阳问道:“你们有十五个人?为什么船上只有十二个人?”

    肖恩解释道,除去马克不算,还有四人乘坐另一条船,包括了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启特,刚才他们逆河而上时,突然遭到武装分子的袭击,大家被打散了,幸亏马克和游击队很捻熟,他们才逃过一命,后来这一路上都是靠他打通关节。他表示,这次丛林之旅的危险程度比预期的要高得多,这次是因为听说这里的原始丛林保持状态最为完好,所以才计划来这里考察,却没想到原来这些完好的状态是这样保存下来的,下次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卓木强巴四人一商量,觉得肖恩这个人说话很诚恳,因该不是在说谎,不如放他们走,可是又怕有人告密,特别是那个马克的很可疑,总是用一种不友好的目光在打量他们。这时肖恩突然道:“啊,你们该不会就是……就是那四个人吧!”

    巴桑一把揪住比他高得多的肖恩,恶狠狠道:“哪四个人!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肖恩举起双手以示无恶意,道:“别,别介意。我们只是在来的主河道上遇到了盘查,游击队在找四个持有武器的亚洲人,一路上遇到了三次盘查,还拦河架了一道临时关卡。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绝对不会泄露你们的行踪。”那双诚挚的蓝眼睛,真让人不敢正视,肖恩仿佛看穿了四人心思,近乎起誓般表白他的心迹。

    “怎么办?”四人嘀咕商量了一下,卓木强巴指着马克道:“你们可以离开,但是那个人,得留下来。”

    肖恩大皱眉头,嗫嚅道:“可是,如果这唯一的一名向导留在你们身边,我们这十多人,全都无和林子里的游击队交涉啊。不如,你们同我们一起走吧?”望着肖恩那双眼睛,让四人大感为难,如果和这些人一齐走,难免会连累他们,如果把马克要走,这群人也难离开游击队的势力范围,而据肖恩的介绍,这些人里面,有动物学者,植物学家,水文地理学家,囊括了各领域的人才,如果说让他们都置于险地,除巴桑外的三人良心上怎么都说不过去。最后,在肖恩的建议下,马克用了当地的信仰起誓,表示不会泄露他们的踪迹,这群旅客被安全放生,但对于卓木强巴他们而言,这无疑又埋下了一颗炸弹。

    根据肖恩提供的线索,他们小心的避开有游击队巡逻并设有关卡的河道,在丛林中穿行,又是一阵巨大的啸声传来,四人刚刚隐蔽好,一只黑蜻蜓就从头顶飞过,但是这次,他们感到没有前几次那么安全。直升机飞过后,巴桑阴郁道:“其实完全可以收缴他们的通讯工具,再把他们绑在林子里,等他们被人发现,我们已经走到足够安全的地方了。”

    张立不同意道:“可是,在这样的丛林中,他们恐怕没等到被人发现,就已经全死光了。”

    巴桑冷冷道:“现在的情况似乎也好不了多少,如果那个马克将发誓当放屁,或则里面任何一个人说错一句话,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全死光了。”

    卓木强巴打断道:“好了,发生过的事情没有争执的必要。不过那个肖恩,是爱尔兰人吧,听他的谈吐,好像很博学的样子。”

    四人依然攀树荡绳,一边前进,一边交流着,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肖恩的文雅和他那头银发,给四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同时,跟在四人后面那道甩不掉的灰色身影,也在暗暗琢磨:“那个白头发的,看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啊?奇怪,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离开那个奇怪的自费旅游团体两小时后,四人东行有五公里左右,漂过三条小河,穿越两片丛林,当他们踏入第三片丛林后,就感觉不对劲了。这片丛林,比前面的丛林要大许多,越往深处走,越感觉找不到边际,甚至无确定自己是否抵达了丛林的核心位置。潮湿闷热的天气,遮天蔽日的林木,踏在松软的土地,四周的光线明显不足,没有阳光透过密叶撒下点点光斑,四人就只能点灯前进了。“咕咕咕……咕咕咕咕……”类似夜鸠的叫声有节奏的想起,更为这片黑森林增添了几分神秘。

    岳阳将罗盘取出来,看看方向对不对,他疑惑道:“我们的方向因该是正确的,可是为什么会在哥伦比亚境内呢?难怪会有那么多游击队追着我们,根本就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张立道:“或许是第一次被游击队追击的时候就越过了界河吧。”

    岳阳道:“不太可能,这些从安第斯发源的河流,流向都是至西往东南方向,我们不可能转向北上的,如果说哪里出了差错的话,只有可能是我们在丛林里徒步穿越时方向错误了。”其实,四人第一次听到他们是在哥伦比亚时,都还感到很幸运,因为他们完全按照错误的地图在前进,居然还是能走出丛林,只能说这里的水系和丛林都太相似了,用不用地图几乎都一样。

    攀爬腾跃荡了半小时,四人体力毕竟有限,落在一块空地上休息,岳阳从一棵三十公尺高的树上滑下来,说道:“这片林子好像大了些,我还是没看到边缘。”

    巴桑沉声道:“这可糟糕了!”

    四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前面的林子太小,虽然有些野生生物,但是不适宜大型食肉动物生存,如果这片丛林足够大,又鲜有人迹的话,极有可能遭到大型食肉动物袭击,不说碰到美洲豹美洲狮那样的家伙,就是来一群野猪,几只蜜熊,暗伏的美洲蜥,冷不丁蹿一条蝰蛇,都足以让他们手忙脚乱好一阵的。

    林子外的河道边上,索瑞斯站在附近最高的一丫树梢顶端,放眼望去,绿色望不到边,他摇头道:“这么深的丛林,也敢一头扎进去,这些家伙到底有没有野外生存经验。而且,那里面明明就已经布置好了……”

    四人四方围坐着,补充水分休息体力,头顶不时枝叶摇晃,一个个黑色身影窜过树梢,距离太远,动作又快,根本看不清体型,或许是倭狨,也有可能是黑猩猩。在分析可行的逃走通道时,“嗒”的一声,一只小青蛙不知从哪株树上跳下来,正落在地图中央,岳阳正准备放下地图伸手去擒,卓木强巴飞起一脚,将地图带青蛙一同踢飞。从他沉重的呼吸就知道,岳阳可能又是从死亡线边缘擦过。虽然这片丛林随时随地都有不知名的毒物出现,但岳阳愣神片刻,脸色马上刷的白了,那可是知名毒物,美洲十大剧毒之箭毒蛙。黄金色皮肤和黑色条纹是它给所有侵食者的警告,体型小巧可爱,体长很少超过十公分,颜色有宝石红,宝石蓝,金黄等,大多是鲜艳亮丽的色彩,喜欢生活在阴暗的丛林中心地带,能上树,土著常用它表皮分泌的毒素熬制毒汁,涂抹在箭头上猎杀动物。

    张立道:“这蛙一般不独自栖息。”抬眼望去,四周树上都潜伏着各种迷人绚丽的颜色,绿如翡翠,红如鸡血,黄似黄金,蓝如蓝钻,它们的长像更是如粉雕玉琢,让人看了就有一种捧入手中摩挲观赏的冲动。偏偏它们剧毒无比,而哥伦比亚的毒箭蛙亚属科克蛙,表皮分泌的毒素更是骇人,只须用万分之三克就能致人死命。

    卓木强巴小心的避开毒箭蛙栖息的树干,让身后的人保持队形,同时道:“看来我们闯入人家的休息区了,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好,不然,它们给你一个热情的拥……”话音刚落,“吧唧”一个东西落在卓木强巴头上,卓木强巴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问道:“是……是,是什么东西?”

    岳阳道:“金色的,黑色斑点,看上去很漂亮。”

    张立出主意道:“快低头,它自己就会跳走了。”

    巴桑则举起了枪,道:“不要动,相信我。”

    卓木强巴道:“信你才怪,还是低头让它自己跳走比较靠谱。”头一低,那只金色箭毒蛙反而死死拽着卓木强巴头发不放,脚蹼扒拉着卓木强巴头皮,保持身体不掉下去。饶是卓木强巴定力惊人,面对这个在自己头上爬来爬去,不怀好意的家伙还是心中不安,对前头的人道:“快,帮我弄下去。”

    在他前面的张立反而退了一步,道:“强巴……少爷,它,它,它盯着我看呢,我心里比较发毛,还是,还是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怕什么,它不受到侵害,不会分泌毒素伤人的,我来。”岳阳拿着m4枪管支了支,那箭毒蛙铁了心和大家过不去,牢牢占据这片江山,就好像是它的窝一样,岳阳捅了它两下,它有些火了,傲气的抬起头来看着岳阳,大有一跃之势,岳阳赶紧退了两步,苦笑道:“强巴——”话音未落,“哗啦啦”声响,岳阳不知道踩上什么东西,一根树藤绑住他脚踝,将他倒吊起来,顷刻间就已离地好几米……

    [惊魂杀人蜂]

    毫无预兆,岳阳被突如其来的藤蔓植物缠住,给倒吊起来,一时间手足失措,枪也掉落,巴桑眼疾手快,拔出猎刀“崩”的一声,飞刀斩断树藤后,又深深的树干上。岳阳才刚刚落地,枪声就从四面八方响起,四人心无旁骛,都是就地一滚,各自找地方隐蔽。

    各自找个棵大树依靠,枪声不断,一时间不知道周围有多少敌人,子弹打得树皮四溅,弹在脸颊上生痛。卓木强巴还算幸运,那只箭毒蛙在他滚地的时候,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相比之下,张立就比较倒霉了,他藏身的树干上,一只宝石蓝色的箭毒蛙正悠闲的往上爬,与张立的头部相隔不过十厘米,而且大有朝这边靠过来的趋势。四周流弹飞射,那青蛙与张立距离这么近,即不敢开枪,也不敢用刀,更不敢换个地方躲避,张立只得哀求道:“大哥,别靠这么近啊,给点面子好不好?”那只宝石蓝的青蛙小眼瞪大眼的瞪着张立,还眨了眨眼,表情很暧昧。

    敌人火力十足,很快让四人听出一些端倪,岳阳打手势道:“半自动步枪型号的武器,有六把,轻型冲锋型武器有五把,还有两挺轻机枪。东西南三方都有火力点。”也就是说,敌人至少有十三个人,而且早就埋伏在这里了。虽然留着北方没有人,但很可能是敌人故意设下的圈套。卓木强巴首先就想起了马克那张狡诈又阴险的脸,发誓时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不由心头大骂。

    过了一会儿,敌人停止攻击,巴桑准备还击,刚从树后探头,又被两颗子弹打了回去。只听林子里有人用蹩脚的英语大笑道:“哈哈哈,这附近的丛林里都设有埋伏,没想到是我们运气好,抢先截住了你们。嘿,中国人,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吧,我们是不会杀你们的。”

    身份被暴露,卓木强巴等四人当然大吃一惊,特别是卓木强巴,他思维的运转着,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的漏洞?原本就是吕竞男搞的鬼?没理由,这几天的追杀绝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吕竞男再怎么也做不到这一步。是霍尔门和克萨被逼供说出来的?也不太对,他们对自己一行人知之甚少,而且,被追杀的理由欠奉。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理由了,那群躲在暗中的神秘人,早在可可西里就一直跟着自己,似乎想拉自己入伙的那个人。可是,想拉自己入伙,上次他自己行动还说得过去,这次竟然跟着自己跑这么远,还联合游击队和毒贩子的武装力量,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自己不能给他们提供什么有实际价值的东西啊?

    林子外面见没有反应,又喊道:“只要你们把武器扔出来,我们保证不会开枪,我们是正规的军事力量,说话绝对放心。”

    “鬼才信你。”四人几乎是一样的心思,可是敌人的火力锁定了他们的藏身之处,根本出不去,避不开。如果是对抗围攻,烟雾弹,闪光弹,或者有几枚手雷,都可以冲出一条路来,可是他们这次只是穿越丛林,根本没考虑会发生这么大规模的火拼,而且就算考虑到了,也弄不到那些武器。他们手上除了枪以外,就只有刀,他们甚至连可以扔的石头都没有,所以现在是巧妇难为,一时想不出办来。岳阳对张立瞪瞪眼,张立没反应过来,只见岳阳又不停的孥嘴,张立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岳阳对着自己旁边的箭毒蛙大加暗示。张立瞪大了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比划道:“让我把这个家伙扔出去!没门儿!”

    通过敌人的一通乱射,他们已经把握到敌人的火力点位置,就在张立的树后灌木丛中,就有三个敌人,而且那个范围绝对是可以扔到的,只不过扔青蛙的人自己会不会被毒倒,那就很难说了。张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位老大不来亲近他就算万福了,现在还让自己去动那位老大,根本就是玩命的事,这种事,要干也只能让巴桑去干。但是其余三人都投来鼓励的目光,有命令的,有祈求怜悯的,岳阳甚至表示,如果张立牺牲了,他愿意给他立块碑。可怜的张立,在内外两股势力的联合压迫下,不得已将手用衣服裹了又裹,伸向了那位蓝色的老大。张立念叨着:“老大,可不可以帮个小忙,跳,跳过来,轻轻的跳一下下就好。”

    蓝色箭毒蛙斜睨了一眼,好似听懂了张立的话,轻轻一跳,竟然真的跳入张立的手中,张立不敢有片刻耽搁,一接住了,赶紧往外一扔,趁敌人的子弹打过来之前,又将手缩了回去,好像听见枝叶摇晃的声音,也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过了一会儿,听到敌人嘟囔的声音,接着“啊!”的声音划破幽静的密林,凄惨至极。

    抓住这仅有的机会,张立现身树后,对着因惊慌失措而出现的三名敌人就是一通扫射,而其余三人也配合默契,抢抢先开火压制另两处的敌人火力,四人边打边朝西边退去。敌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一场密林追逐战就此展开。

    枪声划破密林,密集如珠落玉盘,一时鸟惊兽散,林中一片喧闹之声。边打边撤的四人,走出不到三里地,前方的灌木丛竟然和巨大的树木连成一片,挡住的去路,后面的敌人越来越近,火力压得四人都不能抬头,更糟糕的是,弹药大量消耗,他们没剩多少子弹了。

    他们的窘境很快被敌人发现,又一次遭遇包围,那憋足的英语又说道:“干你中国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准备领死!”“嗤嗤”数声,昏暗的丛林中冒起大量黄色烟雾。

    “毒,毒气弹!”岳阳惊呼,四人赶紧扯布撒尿,用湿布掩住了口鼻,虽说不雅,但这确实是没有办中的解毒良方。可是,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连树上的人也替他们担心起来,索瑞斯失望的想着:“哎,怎么看也不像一只受过特别训练的可战斗部队,这样子看来,就算我不出手,他们也走不出这片丛林啊。咦,那是——”

    索瑞斯站在高处,发现了远处一片黑云飘来,奇怪的黑云,整整齐齐,当空飞舞,时而散作烟雾缥缈难测,时而聚拢变幻多端。更多的时候,那片黑云就像一张魔毯,平平的飘动着。辨明了魔毯的飞行方向,索瑞斯不由用望远镜打量起底下这群包围了卓木强巴他们的游击武装,终于,他认出一两个曾挡在自己面前的游击队员。那活尸般的嘴裂开来,“嘶嘶”冷笑道:“这次算你们命大,还是老夫帮你们捡回来一条命呢。”

    丛林里风向不稳,埋伏在周围的游击队员不敢过分靠近,而是在毒雾的扩散范围之外,匍匐于灌木丛中。靠左边一名游击队员对右边的大胡子道:“不知道怎么的,我还是觉得昨天那怪人扔的东西有古怪,现在还感觉有点痒。”大胡子粗鲁的打断道:“别多话,小心他们突然冲出来。”

    被索瑞斯的小号炼心弹击中的这群人,虽然事后发现没有毒,也将那种粘糊糊的液体清洗掉了,可是身上却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蓝色斑点,怎么洗也洗不掉。看上去就像浑身长满奇怪的皮疹,受到别的队员嘲笑,这次希望藉抓住卓木强巴一行人,能讨回一点面子。

    一名队长似的人低声发号司令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了,等一下先给他们几颗子弹,但是别打死了,那可是波拉将军指明了要活的人。”旁边的下属点头称是,正准备拍两句马屁,称颂一下小队长如何英明神武,料敌如神,突然听到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一种奇特的,有节奏的声音,由远及近,断断续续,飘飘忽忽,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像是被一群蚊子给包围住了,可是睁眼看四周,又没有蚊子啊。不止游击队,连卓木强巴他们也听到了这种声音,他们也感到非常奇怪,交战的双方都是全身涂抹过驱散蚊虫的药液的,不然,在丛林里走不出一里,就被叮得满身是包,更可怕的是那些毒蚊含有的大量毒素,致病的病毒,不及时治疗会死人的。可是竟然被蚊子追这么近,这倒是进入丛林的第一次。

    声音的频率还在增加,越来越响,众人这才明白,刚才听到不是蚊子,那会是什么呢?当第一个人反应过来,准备拔腿开跑时,已经晚了,杀人蜂的前锋部队已经出现了丛林之中,将包围卓木强巴他们的游击队员给包围住了。

    小拇指粗细的腹部,五厘米的身长,超过一厘米长的蜇刺,黑黄相间的条纹,群体作战,机动性超级灵活,很快,密林被密密麻麻的杀人蜂所占据。眼力所及之处,全是当空乱舞的杀人精灵,它们像是响应着某种号召,在几十只蜂王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杀来。

    根本不用估算,这群黄蜂少说也在一百万只以上,而据卓木强巴他们所知,碰上这种美洲最可怕的攻击集团空军,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有时哪怕只有三五只,就能蜇死一个人。而此刻,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那些黄蜂已劈头盖脸的朝游击队员扑了过去。

    “啊——”这种喊声绝对比刚才碰到箭毒蛙那人叫得凄惨许多,那种近乎绝望的叫声,让卓木强巴想起了在可可西里被仓鼠包围的人。而这一次,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空间。一名游击队员被黄蜂爬上了脸,他凄厉的嚎叫着,手中的枪不听控制似的响成一团,可是他面对的是杀人蜂。每一只都是一架独立行动的直升机,可悬空停留,可三百六十度旋转,子弹根本就伤不到它们,反倒是这名游击队员身边的两名同伙中了弹。

    一人双手蒙着脸狂奔出去,但没走到十米,就像一截断掉的老木桩,直直的倒下去。

    一名游击队员抖动着衣服驱赶黄蜂,可是数目如此之多,很快一只黄蜂在他后脑勺亲了他一口,然后飞离,那人一手按住后颈,痛苦的神色马上呈现在脸上,手里的衣服抖不动,马上又有一只黄蜂冲了过来,叮在胸口,跟着是第三只,四只,五只……很快他就被黄蜂爬满面部,胸口和后背,身体全然是无意识的动作着。

    还有一名游击队员正在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时,一只黄蜂毫不客气的钻进他的嘴里,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叮了一口,跟着他就嘶哑着,胡胡吼叫,声音却变得恐怖而难听,那双眼睛圆睁突出,那种表情,犹如看到了地狱一般。

    还有一名游击队员,被三只黄蜂蜇了之后,咬牙切齿的忍着剧痛,万分惊恐的看着身边倒地乱抓乱叫的队友,然后,他颤抖着的双手握起了枪,反转枪口对准了自己头,眼睛盯着黑黝黝的枪口,当一群黄蜂飞来,他大吼一声,扣下了扳机!

    而更多的游击队员,只要被蜇了一两下,就连枪都拿不稳,用手拍打,用衣服包裹住头,满地乱滚,以最大的吼声来发泄出上的痛苦和心中的惧意。

    已双方的实力来看,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屠杀,活生生的屠杀,游击队员全无还手之力,他们哀嚎着,痛苦的翻滚着,猛烈的撞上树干,被队友的枪弹击中,似乎都不能让他们的神志有稍许清醒。相比被枪弹击中而言,那种生物毒素带来的痛楚更为猛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刮骨之痛,那种痛楚,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想象。而留在现场的四人,只是听到敌人那种呼天抢地的痛嗷之声,就已经感到无忍受,眼看着原本是敌人的游击队员一个接一个从埋伏地站起来,或是狂奔,或是狂呼,又或是狂乱挥舞,然后又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蜷缩成一团,抖动,抽搐。十几具不知道是尸体还是活人的东西,已经被黄蜂爬满,成为名符其实的蜂人。而黄蜂们还在这些毫无动弹能力的身上找寻着各种能钻进去的孔洞,仿佛不吸尽这些人的精血誓不罢休。卓木强巴他们心里没有重新获救的欣喜,恐惧和震惊占据了他们的全部心灵,因为,当这些当在他们前面的敌人都倒下时,直接面对他们的,就是这些几尽魔鬼的杀人军团。

    逃!逃!不知道哪里涌出来的勇气,卓木强巴突然扑进了原本的死路的灌木丛中,任凭带刺的植物撕裂自己的肌肤,硬生生的用身体从灌木丛中挤出一条路来。虽然大部分杀人蜂只沉迷于那十多名游击队员,但还是有一小部分无附着在蜂人身体上的杀人蜂调转了方向,朝着逃命的人群追逐而来。

    巴桑负责断后,但他明显也拿这些灵巧的空中战斗机束手无策,抖了两下衣服,感觉背肌一麻,稍许有点痒,然后……“哎哟。”接着……“啊,他妈的。啊!”那种直接刺激神经的痛楚感蔓延开来,岳阳回头看见大汗淋漓的巴桑,这名可以用自己身体点火烧着玩儿的硬汉,面对打穿身体的子弹哼都不带哼的,此刻竟然痛苦的呼喊起来。

    四人已经挤过那片灌木丛,巴桑瞪眼道:“发什么愣!快跑啊!”岳阳看着巴桑因痛苦而变形的面孔,竟然一时怔住了。

    衣衫褴褛,血痕条条的卓木强巴转过身来,狠狠的将衣服横甩过去,大吼道:“走啊!走——”一件衣服将岳阳兜头罩住,接着被巨大的力量一推倒地,岳阳爬起来时,只见赤着上身的卓木强巴推着自己,一手半挽半拖的拉着巴桑,张立跑前面去了,巴桑则一刻不停的躯干还剩为数不多的几只杀人蜂。

    那些黄蜂仿佛只对游击队员所在的地方感兴趣,追了一阵便折返回林,惊魂未定的四人知道,自己总算又捡回一条命来,可是那些游击队员就……

    岳阳和张立都没事,巴桑被叮了一次,现在难受的忍着剧痛,张立拿出蛇膏,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岳阳看了看把衣服拿在手里的巴桑和卓木强巴,还不清楚刚才是谁兜住了自己头部,让自己避过一劫,却听见一阵异响。那是,人将牙齿咬得“格格”发响,岳阳转过头去,只见卓木强巴面部咬肌剧烈的抽搐着,显然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他惊道:“强巴少爷,你——”

    卓木强巴咬牙微笑道:“你没事吧,有么有被咬到?”说完,铁塔般的身体轰然倒地,他的后背至少有六个红包,还能看见三根蜇针,仿佛还在蠕动着刺入。

    “强巴少爷!”

    岳阳的声音不仅惊动了张立和巴桑,还将丛林深处的人惊了过来。他们被包围了,这次亦是十余人的小分队,看来是听到枪声后从别处赶来的。韦托那矮胖的身躯散发出沁人的冷气,冷笑道:“竟然能从巴斯纳的包围圈中逃出来,看来很有一套啊。别动,别妄动哦,朋友。”

    这次,张立和岳阳真的绝望了,卓木强巴已经倒下,最能打仗的巴桑痛得死去活来,他们的武器又没有子弹,这种情况下被十来名荷枪实弹的武装分子包围,还有逃走的希望吗?

    藏在树冠中的人却不这么认为,索瑞斯突然戚鼻,仿佛嗅到了身边的危险因子,他淡淡一笑,道:“原来是丛林的主人到了,看来我得先躲远点,被他们发现了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这里是丛林,毕竟不是普图马约。”身影晃动,已离得远了。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十章深陷原始部落库库尔族

    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十章深陷原始部落库库尔族

    [意外脱困]

    “嘿嘿嘿嘿”韦胖子冷笑道:“看来你们和巴斯纳他们对抗时伤得不轻,怎么了?连子弹都没有了吗?为什么不开枪还击?”这只丛林老狐果然一眼就看穿了当前形势,第一次开口用英语与包围圈中的人交流。张立和岳阳无作出象征式的反击,林中人影晃动,敌人从四面八方围剿过来。

    强大的火力压制下,韦托的心理攻势并没有停止,他继续道:“你们来做什么,你们的目的,我们都很清楚,想要掠夺别人土地上的财富,那是一种错误的选择。你们投降吧,我不仅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而且……我们可以合作,事成后我护送你们走出这片原始丛林,并分给你们大量的……唔,呵呵,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这本是一件十分诱人的条件,可是听在张立等人耳朵里,却十分困惑。“什么意思阿?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张立和岳阳,你看我,我看你,半靠着树的巴桑也皱眉不语。

    韦托见里面的人没反应,又补充道:“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就凭你们几个人,是没有能力吞下那么大一笔的。要知道,什么人——”林中突生变化,一支羽箭破空而至,一名负责在高处瞭望的武装分子应声而倒,像沙袋一样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毒贩子中顿起骚乱,一名下属报告道:“是库库尔族!”韦托大惊:“什么!库库尔族!这里不是他们的活动范围,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一时间,林中,树梢上,洼地里,全是羽毛晃动的影子。韦托顾不得再发表威胁性言论,该用克萨语道:“是谁?利爪还是三?我们是巴朗先生属下,我们巴朗先生和你们签订有互不攻击条约,你们为什么进攻我们?”

    林中传回话来:“巴萨卡,你带人在普图马约打伤了我们利爪头领,我们要你们血债血偿!”

    韦托狠狠的瞪着他旁边那叫巴萨卡的人,那凶狠的大汉在鹰利的目光下颓然低头,辩解道:“不,不是我们干的,是一个吹蛇的老头儿放蛇咬伤。我们不知道他是利爪,早知道就——”

    “住口!”韦托呵斥手下,然后向林中喊话道:“误会!那是一场误会!我们对利爪头领表示深重的沉痛和万分的歉意,希望他已经康复痊愈,丛林之神会庇佑他的。届时巴朗先生一定会亲自登门道歉。”

    林中没有回答,而是响起一片野兽般的吼声,表达了他们要为头领报仇的决心。巴萨卡紧张的说道:“看来巴朗先生的名头还压不住他们,要不要把那位大人的名字说出来?”

    “狗屁!”韦托一个巴掌将巴萨卡打得嘴角挂血:“这些野人发起狂来,什么协议都是放屁。叫弟兄们小心点,这些家伙在丛林里就像幽灵一样。”

    又是一支羽箭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名毒贩子倒下。韦托勃然大怒:“给我狠狠的打,别当我手里的家伙是吃素的。”

    战斗一开始就往一边倾斜,这些丛林里的原著民如鱼得水,身形比猿猴还要灵巧,树丛中上下翻飞,如履平地,而且人人都是神箭手,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一支土箭,必有名毒贩子倒下,虽然箭伤不致命,但箭头上毒却是致命的,倒下的毒贩子通常惨叫不了几声,就沉寂下来。而毒贩子手中的强大火力,却在巨大树木的掩盖下,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往往是一通扫射,打得树枝直晃,却不见人影。羽箭不断飞来,还有投石,筒箭,飞来飞去器,标枪,这些远古的武器让一群火力充足的现代人抱头鼠窜,狼狈不堪。韦托见势不对,只得下令:“撤退,撤退,集中起来,向南突围。”

    “嗖”的一声,一个骨制的飞来飞去从韦托眼前飞过,半空中又折返回来,把胖子的大肚子拉开一条血淋淋口子,韦托气急败坏,一面飞跑,一面呼喊:“掩护我,他妈的,你们都跑哪里去了!”

    变化一波接一波,让人跟不上思维,张立,岳阳以及巴桑在包围圈的最中心,却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迹象,特别是张立和岳阳,他们不知道卓木强巴和库库尔族的短暂友谊,觉得这简直就是天降神兵,奇迹发生。那些土著战士并没有过分追击,打退敌人,他们也向林中撤退。林中传来悦耳的声音,就像丛林女神在召唤:“快,跟我们走。趁他们的直升机赶来之前,离开这里。”四五名脸上画着图腾,头戴羽毛装饰,手拿原始武器的部落斗士来到四人面前。

    张立和岳阳比刚才还要惊恐,天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虽然那女性声音听上去没有恶意,现在卓木强巴昏倒在地,巴桑还一脸痛苦之色,他们两人无做主。幸亏巴桑还保持清醒,他命令道:“跟他们走。”已有两名部落壮汉抬起卓木强巴,飞速朝林中跑去,又两人架起巴桑紧跟其后,张立和岳阳只好跟着跑去。

    韦托带着他的手下狼狈的穿过丛林,总算逃脱了库库尔人的追杀,但他们来到了巴斯纳倒下的地方。看着那一具具完全变性肿胀的尸体,这个以冷血著称的毒枭小头目也胆战心惊,倒吸凉气。每一具尸体都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肌肉僵硬紧绷,那种死亡姿势告诉别的人,他们死于一种极端疼痛的折磨之中,有的尸体自己抓下了自己的皮肤,面目全非,肠穿肚烂,有的尸体是开枪自戕的,还有的尸体牙齿都咬崩了。前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那种触目惊心的恐惧感,让这群人不敢继续往这个方向逃亡。这些尸体上的浮肿包块,这些死亡姿势,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的?韦托用枪筒翻开一具尸体,从尸体的鼻孔中爬出一只黄斑蜜蜂,他马上明白过来“杀人蜂!他们怎么会惹上杀人蜂了!真是该死,不知道林子里还有没有?从他们尸体的情况看,那群杀人峰数量惊人啊。唉,又让那四个中国人逃掉了,我出道这么久,还从没这样倒霉过!巴萨卡,你死了没有啊?没死就给我滚过来!你这个混账东西,竟然会惹上库库尔族人,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要从丛林里过,不和库库尔族搞好关系不行的!妈的,现在他们落入库库尔族手中,要想把人带走就难了!”

    巴萨卡诚惶诚恐道:“是,是属下一时大意,我,我知道错了。”

    韦托骂道:“知道错顶个屁用,你得想办给我把人弄出来!”

    巴萨卡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但他心里知道,要想从库库尔人手里把人弄出来,那不是和死神叫板么,他还不至于笨到那种程度。巴萨卡道:“可是我不明白,队长,刚才明明有机会击毙那几人,为什么……”

    韦托道:“你懂什么。那几个中国人是古勒将军点名要留下的。”他看了看左右,在这名心腹耳边低声道:“听说,他们知道黄金城的入口。”“啊!”巴萨卡惊呼一声,激动得涔涔汗下。黄金城!自从十六世纪西班牙殖民者踏上这块土地,就被列入古印加帝国最辉煌的宝藏胜地,几百年来,有多少人为了探寻黄金城的秘密而踏入原始丛林,前仆后继,无以复加。韦托道:“不然我们几个小分队为什么各个都争先恐后的行动,牺牲了几个同志,还不值得我们这样兴师动众。”说到这里,韦托也愣住了:“莫金那家伙让我拖延住这几个人,莫非他早就知道,而且他也知道那个地方?啊,那这样的话,岂不是——”

    韦托先清醒过来,他拍了拍兴奋得发呆的手下,想了想,有了主意,安排道:“虽然库库尔族的领地十分危险,但是他们不可能在那里呆一辈子,总归要出来的,到时候,我们就这样……这样……”

    韦托不知道,他与巴萨卡的谈话,全被藏在一边进行回收工作的索瑞斯听得清清楚楚,当他听到黄金城入口时,手一颤,险些让手中玻璃瓶里的蜂皇再次飞走。他十分不解,心道:“怎么可能,谁在开这样的玩笑?莫金?不可能,这个玩笑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是我们的情报出现了问题?也不可能,这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可是,目前游击队和那些毒贩子,这么大规模的联手行动,这不是莫金和那韦胖子的交情能做得到的,除了这样的原因,似乎也找不到其它理由了。”索瑞斯无断定这番话的真实性,但他知道,卓木强巴一行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所谓的黄金城。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在哪里?地狱吗?让我想一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好像被袭击,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嗡嗡乱叫!天哪!杀人蜂,是它们,就是它们!又来了!”卓木强巴猛然睁开眼睛,想挪动一下身体,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压断了般疼痛,几次想起身失败之后,只能放弃。他盯着天花板,奇怪自己所处的环境,屋顶是棕榈叶和原木搭建而成,简陋的工艺流程,四面的墙壁都是木板砌的,墙上挂着一些兽头标本和鹿皮,没有门,只有一道好像茅草编织成的门帘。酷热的天气和外面那些已经听得较为熟悉的鸟叫提醒着他,此刻还处于热带丛林之中,可是,这是什么地方呢?

    “啊,你醒啦!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哦。”好熟悉的英文发音,卓木强巴艰难的别过头,朝门帘方向望去,同时道:“巴巴——”兔还没说出来,他已经目瞪口呆。

    此时的巴巴。兔,已经不是在普图马约那名衣着颇具热带风情的文明女郎,而是名地地道道的印第安土著女郎。一头青丝梳做两条马尾辫斜搭在双肩,其余没有了任何装饰,不仅如此,就是整个上身,都,都是一丝不挂,身体仅在腰际,系了一条尼龙裙。黄褐色的健康肌肤,透着女性饱满而有弹性的肌肤,以最原古的方式呈现在卓木强巴眼前,虽然已是久经沧桑,卓木强巴还是看得心头大震,一时呆住不能言语。

    巴巴兔自然看得见卓木强巴那圆睁着的火辣眼神,面颊不免飞过一抹红霞,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再没有一丝羞涩。反而是卓木强巴不好意思起来,巴巴兔的身上画满各种图腾,双臂是简化如长城城垛的游龙图案,腰际至小腹好像是画了扇内有神明的门,就,就连也画上了荷花一样的装饰图案,就好像一幅最正宗的人体彩绘。卓木强巴暗骂自己:该死,为什么看得那么仔细,这好像不该是现在你去关注的问题。镇定,镇定,这只是当地一种古朴的民风民俗,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真要命,为什么离我这么近,为什么我还动不了?

    看见卓木强巴憋得一脸通红,就像要喷火的公牛,汗流浃背的样子,巴巴兔嫣然一笑,道:“不用这么惊讶吧?我本来就是原始部落的人啊。而且,就算是在文明城市,德国国那些地方也有天体营啊,只要摆正心态,便没有关系啦。该不会是,你有什么不好的想吧?”

    卓木强巴大窘,干脆闭上眼睛,以欺己禅道落得六根清净,只听屋中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了,鼻子一痒,不由打了个喷嚏,卓木强巴睁开眼来,巴巴兔就半蹲在床前,与自己贴面而视,手里拿了根五彩的羽毛,在自己脸上画弄。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总算好了些,至少强压下了体内那股原始冲动,卓木强巴渐渐清醒过来,感激道:“是你们救了我?”

    巴巴兔撇嘴笑道:“长得这么健壮,胆子却很小呢。是啊,我哥哥靠你的蛇膏,才保住了平安,我们全族人都很感激你呢。后来听说游击队和四个黄种人在丛林里交火,我们都很担心,不知道是不是你们遇到了麻烦,所以专程去密林里找你们的。没想到你们竟然遇到了杀人蜂,本来杀人蜂没有那么厉害的,它的毒刺也是因人的体质而异,很不幸,你和另一位看起来很凶的大叔都属过敏体质,不然你们不会伤得这么重的。”

    卓木强巴道:“对了,我们其他队员呢?”

    巴巴兔闲暇道:“没事的,在我们库库尔族的领地范围,就算是游击队也不敢随便进来。来,来嘛……”说着要掀去搭在卓木强巴身上好似芦苇编织的被褥的东西。

    卓木强巴问道:“你,你要干什么?”巴巴兔狡黠的笑道:“给你治疗啊,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我在给你治疗啊。”

    “你是医生吗?”“不是,用我们库库尔族特别的治疗方,你恢复得很快的。”

    卓木强巴脑袋嗡的,又发热了,心道:“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笑容?他们的治疗方,该不会是那种——治疗方吧?”

    巴巴兔在卓木强巴胸口轻拍一记,俏容佯怒,嗔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脸红得像卷尾猴的?”接着又命令道:“转过身去,来,一二三,你自己要嘛,一二三……”

    卓木强巴艰难的俯卧在床,也避免了再次出现尴尬局面,他忍不住“咝”了一声,只感到背上被叮过的地方像针扎一样,又痒又麻,还带着神经的刺痛。卓木强巴道:“你不会是在挑破那些被咬的包块吧?”

    巴巴兔道:“没有啊,我只是把已经结疤的瘢痕划破,让血重新流出来而已。不这样,尹仄神不肯为你治病的。”

    发音非常怪异,卓木强巴道:“因这神?是,是什么东西?”此刻他已经感到背上的痒感越来越明显,阵阵咬痛,像是被无数蚂蚁在叮咬。

    “啊,我们库库尔族要是被叮咬,或是得了普通疾病,都是靠尹仄神来治病的,它们是丛林里的好医生。你想看看吗?”

    “嗯,至少我因该对解除我病痛的医生表示感谢。”卓木强巴说完,巴巴兔将一个陶罐递到卓木强巴眼前,让他能够看见。

    “这!这就是尹仄神?”陶罐里进进出出的,果然全是蚂蚁,黑色的约一厘米大小的蚂蚁,爬行速度非常迅速,卓木强巴呆了片刻,问道:“那它们现在在我背上做什么呢?”

    巴巴兔浮出狡猾的微笑,道:“它们呀,现在正在吃你的血。然后呢,它们可以分泌出一种激素,中和你伤口周围的毒素,那种物质呢,可以进入你的血液循环,清除你全身的垃圾,并修复被破坏的细胞。”

    卓木强巴怀疑道:“有这么神奇?”

    巴巴兔一本正经道:“当然啦,我们库库尔族,几千年来,一直在尹仄神的庇护下,没有大的灾病。好了,看来治疗得差不多了,你好好休息,待会儿给你拿玉米粥和蜂蜜来,这么久没进食,再强壮的人也顶不住呢。”

    当巴巴兔走出门帘,远处木制坛上坐着无聊发呆的张立和岳阳,发出了他们的第一百零七次哀叹“哎,没天理啊!”“啊,太黑暗啦!”“为什么我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早知道,当初就该让那蜜蜂多叮几口啊!”

    [库库尔族]

    当两人第一次到库库尔族的领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片比普通丛林稍高的丘地,整个地方依然被丛林所覆盖,但在最高的祭坛处却能看到周围几片小丛林的全貌和蜿蜒的河流。在葱树的掩映之中有百余间木板和棕榈叶搭建的房屋,有祭坛,有宗教拜堂,有神龛,椭圆尖顶屋,v字型尖顶屋,一切部落文明所需要的建筑一应俱全。而更让两人意料不到的,自然是部落里的女性全都坦胸露乳,而且无比自然,丝毫没有羞涩或掩饰的意味。岳阳和张立刚看到几名少女顶着陶罐从溪边取水归来,这边又有几名妇女顶着衣物食品走向河边,一路有说有笑,和城里那些穿着衣服谈天说地的女孩子一样的表情和动作,只是,她们没有穿衣服!两名热血青年见识浅薄,不争气的看得血脉贲张,张立更是差点流鼻血,特别是当他们看到族里最秀丽的巴巴兔姑娘竟然亲自照顾卓木强巴,一天到头朝那小木屋里跑,一进去就是数小时不出来。两人激愤得,连杀了卓木强巴的心都有了。

    照理说卓木强巴长得没有他们年轻,而且,好像相貌也不及他们帅,百思不得其解的二人,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强巴少爷,对女性……不,是对所有雌性动物,有着近乎神迹的吸引力,杀伤范围从八岁到八十岁。正是那种天生魔力,才让与他同行的,两位拥有大好前途的理想青年,频频得不到适龄姑娘的垂青。”“这个推断是完全错不了的,那天不是有只青蛙死死的占据了强巴少爷的头部吗,看起来,几乎百分之百的可以肯定,那是一只母青蛙。”有了这样的结论,两人的心里总算稍微平衡一点了,他们还不曾知道,这看似荒谬的结论,事后竟然如预言一般精准。

    “他醒了,你们去看看他吧。”巴巴兔莞尔一笑,捧着罐子从魂不守舍的两人旁边经过。

    “强巴少爷,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可是,我们现在连我们在上面方向都还没搞清楚。”

    “是啊,而且听卷尾猴三说,游击队在库库尔族领地周边设下了埋伏,看来等我们一出去,就对付我们呢。”

    “巴桑?巴桑大哥已经好了,但是他好像和这里的祭师比较谈得拢,昨天下午就一直在神庙那边。”

    “喂,强巴少爷,巴巴兔一直都守在你身边,你们俩人……”

    “你们两个小子——我刚刚醒过来,现在连我自己在哪里都还没弄清楚,难道你们不知道病人需要多休息吗?让我多清静一下行不行?”

    “不行!”“强巴少爷,这里的土著姑娘,又热情又奔放,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你可要遵守道德情操哦,可不要做出什么让敏敏小姐伤心的事情。”

    “你……你们,你们这两个家伙……出去!这是命令!”

    “强巴少爷,千万不要生气,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啊。”“是啊是啊。”

    ……

    夜里,巴巴兔果然在祭坛上找到了仰望星空的巴桑,他斜卧在观天祭旁,得到大祭师的准许,巴桑是唯一一名被允许登上祭坛观星的外族人。说是祭坛,其实就是一个比其余地方稍高的大土堆,库库尔族人用巨大的木料在土堆上搭建了一个梯形平台,平台上有两个吊塔似的木架,中间牵引着一个空心圆盘,圆盘正中则是类似十字架的木条,木条与圆盘能相互旋转移动,每逢族里的圣日,大祭师总是一个人利用这个奇异的装置观察天上的星辰。

    巴巴兔虽然不知道巴桑同大祭师谈了些什么,但是大祭师表示认同的人总是得到库库尔族人尊重的,她礼貌道:“巴桑先生。”

    “唔。”巴桑淡淡的答道:“已经五天了啊。”他那高傲的表情下有着淡淡的忧伤,他的眼中有着十分复杂的神情,好像是十分的矛盾,又或许背负着沉重的压力,至少,此刻巴巴兔的感觉是这样的。巴桑言语中颇有些无奈:“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想平安的穿越原始丛林,充其量考虑到要适应严酷的环境和抗拒危险的动物,根本没有考虑会和游击队和毒贩子爆发直接的冲突。冥冥中好像有一支无形的手左右着我们的行程,如今,就连老天也要来考验我们吗?”

    巴巴兔道:“大祭师说过了,这次是伟大而无所不能的查亚克愤怒了,它要惩罚破坏这个世界的人。不过我不是很明白,巴桑先生,你能把大祭师那些神明化的语言用当今的科学知识做一个解释吗?毕竟你所说的,和大祭师说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巴桑喃喃道:“南美洲热带雨林,处于赤道低气压环境,受到赤道气团循环的包裹。按照常理,这个地区一年里有近七个月,都被厚厚的热带雨云层所包裹,最正常的天气莫过于每天日出晴朗凉爽,中午开始积云,下午是瓢泼大雨,直到黄昏。可是我们进入丛林已经五天了,不仅一滴雨都没下,而且每天晚上都能看见清晰明朗的星空,那些热带雨云到哪里去了呢?你,你知道海啸吗?”他突然问道。

    巴巴兔道:“嗯,听说过,海底的地震引发海啸,是非常可怕的自然灾害,它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巴桑道:“不,没有关系,只是道理是一样的。当地底断层发生错位,海底的地形突然间被改变,它首先的变化并不是海啸,而是由于海底容积增加,使得海面退潮,海岸线倒退数里或是更多,露出以前从未有过的礁石。然后,海平面要重新恢复平衡,那些退去的海水排成了水墙,铺天盖地的席卷回来,可怕的力量摧毁一切,它们甚至能比以前的海平面高出几十上百米,将这一平面以下的所有东西,全部淹没,吞噬,然后退去。而此时天空的云层受气压影响,与海啸的机理是一样的,当低气压受到更低的气压影响,大气环流就朝周边分散,有如吹气球一般,将云层排挤在气球以外,可是,一旦气球吹破,周围的云层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回填过来,那时候,几天,几十天未下的雨,被集中在一天倾盆而下,你可以想象,那是什么情景。”

    “啊。”巴巴兔轻轻的呼叫着,仿佛感觉到危在旦夕。

    巴桑接着道:“这种气候的异变,很久以前或许要几百年才有一次,而现在,大片的雨林被砍伐,安第斯山脉的植被也遭受了巨大的破坏,冰川消融加速,山口的气压调节作用被减弱,或许以后每几年,或是每一年,都会经历这样的突然灾变,这就是,人们为自己行为所付出的代价吧。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看过了,这块林地高于周边其它地方,就算是大雨,对你们也无造不成多大影响。”

    “嗯。”巴巴兔道:“大祭师也说过了,库库尔神会保佑我们的平安。”

    “哼,库库尔神吗?”巴桑的笑意里有些许的轻蔑,但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转过头来问道:“你们,是印第安人的后裔吗?”

    “呃……”巴巴兔不知道巴桑先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呢喃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啦,不过,因该是吧。我们祖先这这片丛林中,已经生存了很多年了,根据族里的记录,早在卡库帕卡特神明时代,我们祖先就在神的守护在,在丛林里快乐的安居乐业了。”

    巴桑看着那方式字架,评价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的后裔,从你们使用的这个观星仪来看,你们的祖先,有着非常辉煌的文明历史呢,这个仪器如此简单,却能很容易的追踪太阳和月亮的轨迹,而且对观测大熊星座与小熊星座,也都有十分突出的作用。”

    听到巴桑的高度评价,巴巴兔显得十分高兴,但很快又沮丧下来,道:“本来,我们族里还有世代流传的圣石,可是就在几年前,它被人偷走了。”“噢,是吗。”巴桑对此突然来了兴趣,追问了一些有关圣石的详细的情况,所谓的圣石,是一块刻着奇怪图案的圆柱形石头,据说有柄有头,通身是浅浮雕,那形象,极像一根按比例缩小的中国华表,握在手里就像一柄石裥。他们谈到很晚,离开祭坛前,巴桑仍忘不了看一眼夜空,带毛刺的月亮比昨天又圆一些了。

    体内的毒素渐渐被清除,这软伤来得快,好得也快,第二天下午,卓木强巴就能下地行走了,活动活动筋骨,几无大碍,没有疼痛的感觉了。卓木强巴没想到,在门外是年轻的头领蜜熊利爪带着一众战士,列阵欢迎他伤愈复出,再远处是库库尔族的男女老少,巴巴兔担任起翻译工作,利爪友善的大力拍打卓木强巴的背脊,高兴道:“敢与古勒将军对抗的人,一定是英雄。”又指着自己胸膛说:“你救过我的命,我们就是兄弟,都是一家人。”全族欢呼雀跃。

    库库尔族人载歌载舞,好像过节一样热闹,他们拿出最好的食物款待少头领的恩人,用最隆重的礼节祝福卓木强巴。卓木强巴也在与张立,巴巴兔等人的对话和自己的观察中,渐渐了解了库库尔这个部落民族。

    库库尔族人的平均身高较低,肤色比其余印第安人还要黑,战士大多强壮结实,腿脚粗短,肩膀宽,脑袋大,其棕褐色的眼睛和黑色头发,看起来有几分亚洲人种特点。他们的服饰相当简单,男人穿的是一屏手掌宽的布条,他们将布条在腰际束成几匝,布条的一端挂在身前,一端挂在身后,颇似日本的相扑选手那种装束。而布条的两端都有他们的妻子刺绣或羽毛编织。女性则是在腰部以下穿一条裙子。族里不论男女,身体暴露部位都绘有图腾,以在脸上画纹身为美,根据身份和等级不同而刺上不同的纹身。头饰只有男人才有,女性通常通常将头发分作两到四束,男人用羽毛来装饰头发,通常插作羽扇形,也与等级有关,普通男人插的是金刚鹦鹉尾羽,战士插的鹰羽,而像蜜熊利爪则插的是一种从中美洲来的叫绿咬鹃的羽毛。

    他们居住在茅草或棕榈叶搭建的房屋中,房屋用墙隔成两部分,前面做客厅,后面是卧室,房屋通常无门,屋檐很低,可以遮雨挡阳。床是树枝编成的,上面铺草席,睡觉时用草编毯或棉布当被子。人们不在室内做饭,都在室外露天起火。他们有耕种玉米,木薯,蚕豆等植物,也圈养羊驼,骆马等大型牲畜,但大多数时候是靠战士去丛林打猎,蛛猴是他们常用食物。他们有熟练的武器工匠,但也接触现代的枪械,穿的衣服也有部分是现代工艺制作,这个部落并非与世隔绝,而是恰如其分的适当与现代文明接轨。他们将一些林间动物拿到外面去换取必须品,原始丛林里处处危机,想得到那些珍惜野生动物的收藏家和餐厅老板,愿意以不菲的价格买那些动物。

    库库尔族的战士从小生于丛林,长于丛林,丛林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熟知各种在丛林中作战的方,会布置简单陷阱捕捉野兽。因此,库库尔族的领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连在丛林里称霸的游击队和毒贩子也与库库尔族签订一些互不侵略条约。有时毒贩子也要付大量的买路费,才能从库库尔族的领地通过,但这已经是边缘通道,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从库库尔族的领地里通过的,据说,在领地更深处,有着比库库尔人可怕百倍的东西,那里更是永无人迹。

    族里分为人权,神权,人权是族长,也就是蜜熊利爪和巴巴兔的父亲,神权是大祭师,总是居住在神庙里,而所谓的神庙,就是一间不大的树屋,耸立在近四十米高的树冠中,确实能让人产生一种神圣高贵的敬仰之情。据说巴桑醒了后,说了几个天气异变,与神庙的大祭师说不谋而合,被大祭师邀请面谈,事后还同意他上祭坛观天,关于这段经历,连卓木强巴都感到不可思议,但事后巴桑总是淡淡避开不谈。

    库库尔人善饮,他们利用蜂蜜和水,加上一种特殊的树根酿酒,做出的酒来,酒香醇烈,浓度很高。这天晚上大家一边喝酒,一边有人跳舞作乐,利爪斟了十碗酒,向卓木强巴一伸手,卓木强巴淡淡一笑,面不改色的将十碗酒一饮而尽,让利爪大跌眼镜。他原本是想说,一人五碗,既有示好,也有再分高下的意思,没想到卓木强巴竟然独饮十碗,而且若无其事,这份本事,他是自叹不如。而库库尔人以能饮烈酒为英雄,卓木强巴自然又大大的风光了一次,为他斟酒的巴巴兔,眼里自有她意。他们哪里知道,姑且不论卓木强巴的藏族出身,就是他常年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经历,那早就是久经考验,这十碗酒还不是小菜一碟。稍后,在桌席上,利爪非常诚恳的邀请卓木强巴他们在部落里多留几天,他们是库库尔族人最尊贵的客人,巴巴兔也表示了同样的意思,但卓木强巴却委婉的拒绝了。

    “为什么要急着走呢?”不仅巴巴兔一脸失望,连张立与岳阳也是一脸失望。

    卓木强巴老实答道:“其实我们这次的目的,只是穿越这片丛林,作为对我们野外生存训练的一种历练。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连我们也没有想到。原本计划时间总共只有十天,现在时间过去一半了,我们又白白耽搁了两天,既然伤已经好了,我们就必须尽快赶路,才能弥补时间上的损失。”

    岳阳在一旁提醒道:“可是,游击队的人就守在库库尔族的领地周围,就等我们出去呢。”

    张立也道:“是啊,这次我们不知道是接受的什么训练,被毒贩子和游击队双重追击,别说是我们,就算是正规特种部队来,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吧。十天想穿越这片丛林,我看根本不可能的,我们不如就呆在这里,等十天一过,他们就因该来寻找我们了,要不然到时候再与他们进行联络,就算我们又失败一次好了。”

    卓木强巴双眉一拧,巴桑已经冷笑起来:“哼,这可不像是特卫团说的话啊。训练的目的,就是要面临各种险境,也包括了与敌人对抗,就这么放弃的话,那不仅仅代表这一次失败,而是所有的训练都白费了,根本就没有机会迎接更高难的挑战,你明白吗?”

    张立道:“可是,我们现在连基本的武器都没有了,我们拿什么去和那些游击队对抗?像这次受了伤,还有库库尔族人帮我们,那么下次呢?下次你和强巴少爷或是别的人,包括我,岳阳,我们再倒下,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巴巴兔不知所措的看着这四名客人,他们怎么说着说着就剑拨弩张的样子。卓木强巴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好争论的,以少胜多,以劣势扭转局面,赤手空拳游刃于敌人的重重火力包围之内,这也是我们训练的科目之一,我们一直接受的野外生存训练,就是要靠双手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营建出适于自己生存的形式。不可能扛着大规模的军事武器到处跑的,更多的时候,我们要靠自己的……头脑嘛。这次形式对我们不利,谁又说我们非得去与游击队拼武器多,据我所知,库库尔族,不是还有一道后门可以出入吗?”最后一句,却是用英文说给巴巴兔听的。

    巴巴兔结巴道:“那个,是没错啦,可是那里,那里怎么能通过?那里被划作阿赫。贝奇安息的禁区呢。”

    岳阳道:“真的要走那里吗?那里好像是连库库尔族人也禁止入内的丛林死地啊。”

    卓木强巴问道:“和走游击队武装守着关卡的原始丛林比起来,你觉得哪个更危险?”

    巴桑道:“都很危险。据库库尔族人的历史记载,从十六世纪起,西班牙人,德国考古学家,美国探险家,很多人都陷入那片丛林没有出来,那是一片被称作探险家坟墓的叹息丛林。最后一次是1965年,英国探险家莫拉尔的生命历程在丛林中划上了句号。”

    卓木强巴拍着巴桑肩膀打气道:“没有关系的。别忘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如今的科技日新月异,一九六几的人不能通过,并不代表我们也不能通过。”

    巴桑斜睨着张立和岳阳道:“我倒是无所谓。”

    卓木强巴看看张立,张立低头不语,再看看岳阳,岳阳想了想,道:“死就死吧,谁叫你是队长的。”卓木强巴微微一笑,道:“那好,就这么定下了。”

    利爪通过妹妹翻译道:“既然你们执意要走,我们也不能强留,就让我们今夜尽情的开怀畅饮吧,查亚克神会保佑你们的。”

    “来,干杯”……

    [神坛私语]

    狂欢之后,曲终人散,巴巴兔带着卓木强巴上了祭坛,天上星辰依旧,只是月光暗淡。高贵的公主散开一头秀发,双手抱膝蜷坐在祭坛中央,带着孩童般欣喜的眼神,望着浩瀚的夜空道:“小时候,我就常常一个人到祭坛上来看星星。那些星星看上去是那么遥远,又好像隔自己是那么的近。那时候,我就常常想,丛林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但那时我还不敢有这样的奢望,离开丛林,到外面的世界去,真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后来,到丛林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有毒品贩子要从我们领地借路通过,游击队希望双方避免发生冲突,而还有些人喜欢你们所谓的珍稀野生动物。我从他们那里听到很多外面的故事,有百层的高楼,有飞行的飞机,甚至人都能够上太空了,据说能直接飞到月亮上去。”

    说着,巴巴兔回头看着卓木强巴,后者正专注的听着,她又说道:“我十五岁那年,我的丈夫死于丛林之中,按照族人的说,是触怒了丛林之神,天知道他怎么死的。可是我父亲当时说了一句话,生于丛林,长于丛林,死于丛林,这是最好的归宿。当那个男人被抬回来时,半边身体都发黑了,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恐惧,我突然想离开这里,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望,但是族里的规矩是没有族长同意不允许这样。族长,我的父亲,他有那个权力,却坚决的不答应我。”巴巴兔眼里闪过一丝狂野,“后来,我找到一个来收购野生动物的男人,陪他睡了两晚,只有一个条件,让他带我出去,走出这片丛林,这该死的看不到边的丛林!他答应得很好,可是到头却又反悔了,他想把我杀死在丛林里,然后抢走我身上的配饰,却被我哥哥一箭射死了。后来,或许是由于我父亲觉得亏欠了我,才同意我走出丛林,他们先送我去圣菲波哥大读书,后来又去美国。其实,我父亲也算一个开明的族长,他说,外面的世界在变化,我们部族要生存下去,就必须知道得更多。他希望我学成回来,能给部族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

    随着一声叹息,祭坛上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卓木强巴能感受到眼前这名女郎的忧伤,担负起一个部落的历史,对谁来说都是太过残酷的责任,何况是名年轻的女性。巴巴兔道:“我很害怕,在外面呆得越久我就越害怕。因为我知道,我无力改变些什么,要改变一个部落,改变他们千百年来的生活习俗和文化,那真是太难了。部族要想获得新的发展,就必须离开丛林,可是一旦离开丛林,这个部族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出去了十年,回到部族后发现大家依然过着那种落后的生活,以后每当不顺心时,我就会一个人溜出去,这就是你上次看到我和我哥哥起争执的原因。他们想我回去,我却不愿意,按照族里的规矩,呵,我是不能再嫁人了。”

    巴巴兔又望着星星,长长的睫毛下,星辰在她眼中闪烁:“我在读书时,也有过几个男友,可他们一听说我是部落族长的女儿,竟然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我记得最清楚,有一个男友,他吃惊的问我,他说,听说有的部落里,男女交媾之后,女方会把男方吃掉,他问我有没有这事。哈哈,真是好笑啊,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部落。”

    巴巴兔笑着,她的眼中,忧伤却更加明显起来,她突然站起来,转了一个圈,缎子般光滑的肌肤,在月光下如脂凝玉,秀发就像银河飘落,美丽的眼睛和那俊俏的五官,勾勒出如皎月般迷人的脸庞。饱满而浑圆的,骄傲的挺立在月光下,椒乳微微的颤抖着,紧绷的肌肤没有一分多余的脂肪,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显示着这是一个年轻而旺盛的生命,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花。巴巴兔迷离的看着卓木强巴,问道:“我美吗?”

    卓木强巴点点头,虽然没有称赞,但是他的目光是赞许的,只见巴巴兔狠狠的,有如一个赌气的小女孩,道:“如果我能碰到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我会和我的丈夫远离这里,再也不回丛林来。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一直都是。”

    随着呼吸,她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卓木强巴示意她坐下,巴巴兔在卓木强巴咫尺之间抱膝而坐,一双慧眼在月光下入一泓秋水,她长久的看着神坛之下,那里,百余间草屋安息阵列,那是她的全体族人,她肩负着改变他们命运的使命。卓木强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慰人本不是他所擅长,只能陪着巴巴兔陷入无声的沉默。夜更深了,微凉的和风拂动了谁的长发,星光辉映,雪白的月色普照在谁的肩头,巴巴兔全身都被皎洁的月光笼罩,黑发如夜,肌肤如月,她仿佛化作一位凝思的女神,只能远远的用怀着崇敬的目光去打量,卓木强巴的酒意又涌上头来,朦胧中为谁迷醉了。

    在那天地消融,唯有月光女神的空间,隐隐传来了天籁之音,那歌声幽怨哀婉,如杜鹃啼血,黄莺送子,让听者的心为之颤动。仿佛一种天堂的哀伤,深深的思念着什么,足以勾起人们心灵最深处的伤痛,卓木强巴在迷茫之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歌声揪去,时而失落,时而感伤,虽然还没有恸哭的悸动,但自己灵魂深处那道被封印得最深的记忆之门,就在那一声声悲壮凄婉的诉说之中,不经意间,被敲碎了。

    卓木强巴从梦幻般的感觉中惊醒过来,原来是巴巴兔在低声的吟唱,虽然听不懂歌词,但音乐无界,声音原本就不是一定要听歌词的。那歌声,时而像是风过密林的轻声,时而又像山涧细泉的低吟,时而如万军征战的激昂高歌,时而如漫天繁星的窃窃私语。卓木强巴静静的听着,仿佛听懂了其中的意义,如史诗般悠长,如史诗般悲壮,人间的喜怒哀乐,人世的漫漫长途,皆在那曼妙的歌声中鼓荡。

    歌声渐低,最后曲调一变,宛若安儿之曲,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历经艰险的人,带着满身的疲惫,终于回到母亲的怀中。舒适,安心,没有任何的作伪,也找不到半点虚假,可以让你完全地放松,闭眼长眠。不知何时,巴巴兔已停止了歌唱,可卓木强巴的耳中,那声音,仿佛还飘荡在九天之上,大地与之共鸣,那近乎西天的梵音,让人的心灵得到彻底的洗涤。

    卓木强巴的心,前所未有的激荡跳动着,久久无平息,直到巴巴兔开口说道:“只有唱这首歌,我的心情才会好过一些,将心中的烦郁都一扫而空,随歌声宣泄。”

    卓木强巴平复心情道:“这是什么歌?”

    “是我们的圣歌。”巴巴兔自豪道:“我们的祖先,将库库尔族的由来,库库尔族曾经辉煌的历史,用歌声传唱下来。”

    卓木强巴已过了对任何事物都抱着好奇之心的年纪,但这次,他还是忍不住道:“这首歌,是你们库库尔族的历史之歌?能告诉我你唱的内容吗?”

    巴巴兔嫣然笑道:“当然可以,可是很长哦。”她忽又黯然低头道:“也好,反正明天你就要走了,如果不能听全这首歌,恐怕是个遗憾吧。”

    库库尔族的历史,便在歌声中如梦再现,他们的历史从黑暗开始:“从黑暗中走来,在岩里生活,黑森林挡不住阳光,母亲的乳汁化作了大河……”这是一个热爱丛林和和平的民族,他们的祖先生活在林阴深处和岩之中,与丛林里的动物和睦而居,在诸神的恩赐下获取食物和火种。时间在和平与宁静中渡过,没有人缺少食物,谷物长势良好,丰收在望,然而:“北方的恶魔,他们带来了罪恶,战争,瘟疫和饥饿,他们的人数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他们屠戮着,不知疲倦的屠戮着……”在那场战争中,库库尔族的祖先们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在这民族存亡的危急时刻,娜提母克的神明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告诉他们一直往南,在长满树林的小山远处,有一块陆地,那里林密水足,田地肥沃,没有多少沼泽使人害怕,也不会因疾病发烧,或因疼痛而颤抖。于是,饱经战火创伤的库库尔族人,开始了那悲壮的迁徙之旅,以成千上万人鲜血铺就的道路,寻找他们未来的家园“翻过九百九十九座白色的山峰,趟过九十九万条河……血红的太阳挂在天空,深绿色的森林顶部堆砌着黑色的云朵……渺无人迹的密林之中,无数人死于饥饿,干渴……年轻的人都已老死,孩子们也变成两鬓斑白的老人,我们不曾停息,一刻也不曾……”

    首领换了一届又一届,经过四个卡顿年,经历了无数磨难,库库尔族的祖先在族长和大祭师的带领下,坚定的继续前进,终于,他们找到了平原,那没有战争,没有饥荒的净土。在那里,他们用石头砌起一座白色的大城,让圣庙高高在上,这座有寺庙,宫殿和宝塔的城市规模越来越大,在所有地方它是最大的,最安宁的一座城市,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所有的人和爱的相处着。岁月在安宁和富裕的生活里过去,然后人们对充满智慧和预知的娜提母克的警告已置若罔闻:“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可怕的冰雹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城市将成为一座死亡之城,荒无人迹。”

    当时的统治者为了复仇,向北方的入侵者报复,他启动了娜提母克留下的毁灭祭祀,当鲜血将整个圣庙的阶梯完全浸红,于是,灾难降临了……当一切血和杀戮都被历史所淹没,那邪恶的统治者也开始后怕和沉思,伟大的白色城市开始荒芜,四周弥漫着死尸气息,曾经辉煌的文明,已在他的手中走向没落。作为对自己的惩罚,他下令将自己掩埋在圣庙之下,与那些因祭祀而献出生命的亡魂埋在一起,圣殿点燃了万世不灭的长明灯,为那些困在地狱无超生的指引方向。永远不关闭的大门,为了让后世的人可以随时屠戮自己的尸体,让自己的身心和灵魂,都在地狱深层受到诅咒和折磨。灾难的缔造者,给了自己最严厉的惩处,但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城市最终变成了死城,库库尔族人不得不放弃他们的血泪堆砌的城堡,继续朝密林深处走去,寻找一个新的家园,他们将一直寻找……

    卓木强巴静静的听着,甚至没有插话的机会,整个库库尔族的迁徙血泪史,在那跌宕起伏的歌声中描绘得淋漓尽致,而圣庙的诅咒血腥杀伐,让人听得不寒而栗,整首歌就是一段带神化色彩的传奇历史。卓木强巴为库库尔族祖先的勇敢和坚韧深深折服,他也明白并感受到,压在巴巴兔那柔软肩头的无形之力,一股污浊之气在体内涌动,已堵在心口,他突然想要找人倾诉,不管什么人也好于是,他吐着酒意道:“人,不一定要去改变什么,但是一定要找到自己。要找到自己,其实也很容易,有时,只需要多一点点决心和勇敢,就可以做到。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穿越这片丛林吗?”

    巴巴兔睁大了眼睛,抿笑着点点头。

    卓木强巴道:“我先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的朋友。我是藏族人,西藏,知道吗?中国的西藏,中国最大的一个省。那里有雪山,大雪山,珠穆朗玛峰,世界第一高。但是我的家不在那边,我们那里要低许多,是个很偏僻的小地方,到九十年代初期都还不通车,到处都是原始森林,在我家附近就是几座大山,里面林深草密,一点都不逊色于这大丛林。”

    卓木强巴低头沉思道:“我小时,那时的环境很复杂,周围的人对我们家,是既敬又怕,小朋友都不愿与我沾上关系,我都找不到可以说话的朋友。而且,人家家家都养着狗,我们家却没有,所以,我只能是一个人玩。有时候想,就算没有小朋友,阿爸阿妈能让我养一只小狗也好啊,但是——”卓木强巴苦笑摇摇头,又说道:“我胆子很大,别人不敢去的地方我也敢去,我经常一个人潜入附近的大深山中,那里,居住着一群狼。”

    “啊。”巴巴兔轻声低呼起来,卓木强巴笑笑,道:“但是我一点都不怕,它们只捉小野兔,小貂一类的小动物吃,不是饿极了的时候,不会对人下嘴的,虽然当时我不知道,但是它们确实没有人们所说的那么凶恶,相反,我觉得它们还有些怕我呢。老狼王的左前腿有些跛,我见到它时,它的脸上都有很深的皱纹了,那时我就知道,它年纪很大了。村里有句话,老狼是成了精的,它知道小孩子没什么攻击性,所以看见小孩是不会跑的,只有看见成年男子才会跑。但是,它也并没有像村里人传说的那样,一口将我吃掉,那时我看它,它看我,我当时觉得,狼有什么好可怕的呢,它们和我们家里养的犬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不会摇尾巴。我就蹲下来,同老狼王说话,我记得我当时说了很多,我认为,那些狼,是能够明白我说的大部分意思的,只是它们想表达的意思,我们不能明白罢了。总之,那是一件非常奇怪的经历,我可以近距离接触别人不敢接触的狼,后来,当我想说话的时候,我就会常常到那个地方去,找它们说话。那一年,我七岁。”

    巴巴兔感叹道:“啊,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得超人。”

    卓木强巴道:“后来我就和它们很熟悉了,我当它们是朋友,它们似乎也和我相处得很融洽,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是有可以倾诉的朋友,我就很满足了。有时我也会带点吃的,有时我隔好几个月都不能去,但是每次去,它们还是能认出我来,别的人都不行的。我十四岁那年,老狼王走了,它离开了狼群,独自去了大山深处,虽然没有哪只狼能告诉我它去了哪里,何时走的。但是那时的我已经很明白,它是被新狼王打败了,那只拥有深褐色皮毛的新狼王身体十分强壮,觊觎狼王的位置已经很久了。老狼王走了,它会独自到远离狼群的山顶,头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静静的等待死亡。狼族换了头领,但我和它们的关系并没有受到影响,我还是可以去找它们说话,它们也熟悉着我的存在,就好像是它们中的一分子,直到,我二十岁。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些深山里,还一直住着一群与狼同居的戈巴人,那些狼,有可能是戈巴狼的后裔,它们保持着与人近邻的传统,所以才那么容易被我接近吧。因此,我的朋友,是一群狼,这是我个人的秘密,连阿爸阿妈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们,因为我心中有了想或秘密的时候,我只对我这些朋友说,它们会替我保守秘密,直到有一天,我的生命中,出现了另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人。”

    [雾水情缘]

    卓木强巴幽幽道:“那个人,是我妹妹,小我十三岁,如果她还在的话,因该和你差不多年纪吧。你看,这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巴巴兔看着的,是一张微黄的五六岁女孩的照片,卓木强巴从很贴身的地方取出来的,她知道,这一定是卓木强巴心底最深的秘密,或者说是,藏得最深的痛。照片上的女孩子,有一双可爱动人的大眼睛,额前缀着刘海,一头娟秀的细发泛出黑珍珠般的光泽,惹人怜爱的粉嫩小脸做着俏皮的表情,那纯真的笑容宛若雪莲初开,眉宇间依稀有着哥哥卓木强巴的飒爽英气。

    卓木强巴接着道:“妹妹的性格,和我完全不同,她胆小得像只小白兔,除了和我在一起时,和别的小男孩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妹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常常不在家里呆着了,我到处跑,但是每次我回到家里,我们都相处得最好,毕竟是拥有同一个阿爸阿妈的,亲妹妹啊!妹妹会把她心里的小秘密拿出来只与我分享,她会把最甜的糖果,最好吃的糕点藏起来,等着我回来,虽然有时拿出来,糖果已经化了,糕点也变了质,我也告诉过她,但她还是会那样做,把心中最好东西,与哥哥一起分享。她,她就是那样一个傻得可爱的小姑娘。”说到这里,卓木强巴的眼睛突然红了,巴巴兔第一次发现,再英勇的男子汉,也有伤心的时候。

    “妹妹总是告诉她那些小朋友,她有一个了不起的哥哥,她哥哥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她哥哥又勇敢,又聪明。说起这些,她真的很骄傲,我也因为有这样一个妹妹而骄傲,可爱又聪明,调皮又机灵,那时的妹妹,就是家里的明珠,有她在的时候,家里都充满了欢乐。那个时候,我感觉我们家是最幸福,最和美的家庭了。”卓木强巴强忍住悲伤,用一种压抑的语调说着:“其实我和你有着相似的背景,我阿爸在当地,也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但和你不同,我十四岁就独自离开西藏,去外面的世界谋发展,后来到处闯荡过,一边打工一边自费求学,十九岁时发了一笔小财,我很骄傲的回到家里,向阿爸阿妈证明我有自己生存的能力了,那时我妹妹才七岁,和照片上一样可爱。我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其间去探望了我的朋友,而那一次,知道了我秘密的妹妹,要求我带她一起去。原本阿爸提醒过我,现在外面似乎有不安定的因素,要我注意妹妹的安全,我却没有在意,那时的我,怕什么啊,我什么都不怕,自认为见过世面的我,以为我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妹妹。当妹妹告诉我说,只要有哥哥在,她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她想见一见哥哥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她要和哥哥的朋友做好朋友。”

    卓木强巴双手抱头,陷入了混乱的回忆之中,他悲愤道:“没有想到,命运会在一瞬间转折。一切都像恶梦一般,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就那么突然的冲上来,我拼命反抗却也无济于事,在被一个壮汉打中脑门之后,我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我本该,我本该爬起来去追赶他们的,可是那一次,我害怕了。我害怕那种骨头碎裂的痛,更害怕那双毒蛇般的眼睛,那些人都有着凶恶的面孔,他们就像从地狱里出来的。我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妹妹,被人从自己面前拖走,她拼命挣扎也没用,那些人的力气比野牦牛还要大;她呼喊着她的哥哥,可她的哥哥,却犹豫了。迟疑了五秒钟,妹妹就被那些人拖上了车,本不该有一丝迟疑的,在汽车发动的一瞬间,我的朋友,那只新狼王赶到了,它咆哮着冲向汽车,并在那些人关闭车门前冲了进去,我看着汽车摇晃起来,我才觉醒过来,我开始追,拼命追,但汽车还是越开越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而我和剩下的狼群,只能看见汽车卷起的烟雾。再后来,那些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卓木强巴的声音低沉下去:“直道狼王跃起的那一刹那,我才感觉到,自己的胆量和守护妹妹的决心,还没有我的朋友,一头狼来得大。拼命的锻炼身体,只是为内心的怯弱找到一个掩饰,离家出走,只是在逃避因该承担的家庭责任,寻找财富,只是为了推卸原本该由我继承的使命而铺的后路。我不害怕狼,为什么却害怕那些狼一样的人?事情已经发生,再多的自责和难过也没用,我只好把实情告诉了我阿爸,阿爸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去寻找妹妹,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后来我才知道,绑匪,想用妹妹,来交换我们家传的宁马古经,而我阿爸,在接到绑匪的通知后,马上联系了自治区政府和布达拉宫,做出了无偿将宁马古经捐献给国家的决定。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阿爸只是这样告诉我,你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义务。那句话,足以让我背负一生。当我浑浑噩噩来到山谷,想再次向我的朋友们倾诉,却发现,无论我怎么呼唤,那些相伴了我整个童年也没有离开过我的朋友,这次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它们一定认为,是我引来了别人,带走了狼王,它们,失去了对我的信任。在那一天之内,我失去了我的朋友,和我至亲的妹妹。”

    一滴泪,无声的滑落指间,在这深而宁静的夜里,滴落在木板上,发出“哒”的一声响,像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涟漪,打开缺口的阀门,再也遏制不住情感的奔涌,卓木强巴那悲壮的,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来:“那一天,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我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想,我总是想,如果当时我再勇敢一点,再多坚持一秒钟,或许整个情况就会改变,对妹妹的思念,像野草蔓延在思想的荒野,我没有做到,一个哥哥因该做的事情。我拼命寻找线索,用尽了一切办,上天却没有给我重来的机会。虽然阿爸做出那个残忍决定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后果会是很可怕的,但是一天没有见到妹妹的尸骨,我就有理由相信,她仍在世。我讨厌阿爸,因为他将妹妹推向了火坑,但我更恨我自己,原己是那么的怯弱不堪,我也无面对阿妈那张日渐憔悴的脸,我再次选择了逃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开始一面工作,一面寻找妹妹,毫无头绪的找,工作则是以一种疯狂的态度在进行着……”

    卓木强巴打开了话匣子,恨不能将自己的一生坎坷在这一夜完全倾诉,当时没有有关妹妹的任何线索,他将线索放在他的朋友,那些狼的身上,因此而对狼这一特殊种属展开研究,在方新教授的带领下,竟然对犬科动物掌握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他被这种动物的执著与忠诚所打动,从犬科动物的身上,去学习如何做人和交友,如何去信守自己的承诺,如何去守护自己的信念。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放弃了自己以前的所有的事业,将一生的精力都放入了对犬科动物的研究之中,他那近乎疯狂的工作状态只是为了麻痹自己,希望藉此忘掉心中的罪恶感。“可是没用,每当夜深人静,我独自入梦,妹妹被那些人劫走时,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就在梦中反复的再现。哥哥还在呢,哥哥一定可以打跑那些坏人,将我解救出来,她当时一定是这么想的。我知道,妹妹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已经成为我永远的梦魇,刻在灵魂最深处,带来深深刺痛,这一辈子也是无渎罪的。因为渴望强壮,我更加拼命的练习体能,在学校做完犬科动物调研后,回西藏拿过三年库拜,可是那有什么用,妹妹音讯全无,是死是活,人在哪里,多希望再看妹妹一眼,我最小的心愿,这样简单的心愿……”当卓木强巴说道这里,那坚毅硬朗的外套被完全褪下,泪如泉涌的钢铁男儿终于泣不成声。

    巴巴兔早听红了眼睛,无比同情的看着眼前这名男子,没想到他那冷酷的外表下,竟然如此深情,她靠了过去,将卓木强巴揽入怀中,用胸膛温暖他湿润的脸,给他母亲般的慈爱,只听卓木强巴低声呜咽道:“需要麻醉的不仅是,还要麻醉自己的灵魂,我宁愿相信阿爸说的话,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宿命,三世轮回,在他尚未诞生之前,他的命运就被决定。可是,这些话,这些话都是假的啊,我根本无让自己相信,其实都是我的错,不仅丢掉了妹妹,而是让一个幸福的家庭沦入地狱,让朋友失去了对人的一丁点儿信任。我的心,好痛!”

    巴巴兔拿出一块树皮一样的东西,递到卓木强巴嘴边,说道:“嚼了它,你就会感到好受些了。这是神灵赐与我们库库尔人解除心灵伤痛的圣药,让任何的不愉快都成为短暂的记忆,它将带你穿越地狱直达天堂。”

    卓木强巴没有拒绝,此刻的他正需要一种解脱,宁可相信神药的作用,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也好。软软的橡胶一样的东西,初嚼时有些苦涩,但是很快就有一种回甜的味道,满口生津,奇异的香草气息直接从嘴里蹿入鼻里,一种飘飞的异样感觉,让原本有些晕沉的半醉头脑清醒过来,同时全身好像开始发热。

    卓木强巴清醒过来,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现状,他收起眼泪,擦干脸,不好意思的从巴巴兔的胸口抽身起来,喃喃道:“呵,我这是怎么啦?原本是劝你来的,怎么反让你安慰起我来了。真是的,和你说了这么多,厄,那个,你也不用太在意自己的使命什么,一切顺其自然。”

    巴巴兔也没有重揭卓木强巴的伤心往事,只顺着他的话说道:“你告诉我,要找到自己,那么,你找到了你自己吗?”她心中的吃惊也是不小,这种分量的药,要是用在别的男人身上,早就起了反应,可是这个男人不但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好像更加清醒了。

    卓木强巴沉思道:“我想,如果真有宿命的话,那么或许佛祖希望我去找到那些珍惜的犬类朋友,去认识它们,去发现它们的价值吧。从小,它们就作为我的朋友陪伴我成长,而后我的生命中就一直没离开过它们,通过认识和了解,它们也替我创造出非凡的财富。特别是当我认识一种中华神犬——叫獒的动物之后。”卓木强巴开始介绍,他是如何从小就听着獒的种种神话和传说长大,以后又是如何认识獒的,他的几次爱情,他的公司,他今天的一切,都与獒离不开关系,最后直讲到发现紫麒麟的照片,和他们这次的冒险穿越之旅,巴巴兔听得睁大了眼睛,惊讶于外面的世界和卓木强巴的人生竟然是如此精彩,而她更惊讶于这个男人的体质和那铁石般的意志力。

    最后,卓木强巴说道:“我深信,这就是我的宿命了,如果明知道有这样的物种存在世间,我却是无动于衷的话,那是会后悔一辈子的。其实,当你的财富和可支配的权力到达一定程度,物质上的需要早就不能满足自己了,需要一种精神和信念,才能让自己的生命发挥出极限的作用,不至于碌碌无为的整天麻醉自己,浪费生命。每个人的过去都是一段历史,但并不是每段历史都被记下,人也不能一直生活在记忆之中,只有把握住每一个现在,才能让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巴巴兔道:“听上去好像西方的哲学家言论,是你自己的生命领悟吗?”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是阿爸说的。走吧,时候不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走了。”说着,站起身来,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感觉天地旋转,五官都失去了知觉一般。巴巴兔原本失望的看着卓木强巴起身,接着他竟然摇晃起来,她嘴角浮出了微笑。

    “头好痛啊,这库库尔族人的酒初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后劲十足。”卓木强巴睁开眼,看着茅草搭成的屋顶,倦怠的躺在床上,回忆起来:“昨天晚上宴席散去之后,是和巴巴兔去了祭坛,当时的酒劲已经上头,全身乏力,啊,好像我们说了很多事情。我好像对她说了我妹妹的事。昨天晚上是怎么了,我从来没告诉别人这些事啊,就连敏敏也没有,我原本以为,我不会再对任何说起了。呵,敏敏,不知道她们那组人现在怎么样,昨天晚上怎么会梦见和她——,算了,现在因该是担心她的安危多一些吧,竟然会想到那些事情上去了。对了!昨天我告诉巴巴兔我们这次穿越丛林的目的了吗?好像说过,怎么我记不得呢?我是怎么回到这房间的?难道是疏于练习,酒量减少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少喝为妙,已经不是张立他们那个年纪了,因该算是中年了吧。对了,我好像哭了,难道我真的哭了吗?已经二十多年没流过眼泪,会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哭吗?”卓木强巴摸了摸紧巴巴的脸,仿佛泪痕兀自留在脸颊上面。

    “你醒啦?”巴巴兔端着一个木盆进屋,她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桃花,今天看起来特别艳丽,眼里波光流动,脉脉含情。“嗯。”卓木强巴脸一红,因为昨天晚上吐露心事,竟让他不敢直面巴巴兔的脸,其实,他心里也有一丝疑惑,昨天晚上,是不是和巴巴兔,虽然他马上扼杀了自己这种荒唐的想,但是那种略带疲倦的满足感,又是怎么回事呢?

    “洗把脸吧。”巴巴兔将木盆端至床前,清水灵动,一张散发着清香气息的毛巾搭在盆边,她似乎也不如昨天那样落落大方,小心的掩饰着自己的身体。卓木强巴还以为是自己那种荒唐的想写在脸上,让人家难为情起来,他哪里知道,巴巴兔只是想遮掩,遮掩住肌肤柔嫩处那些抓痕,还有,牙咬的痕迹。

    [初识叹息丛林]

    早餐是奇特的水果和一些面食,在招待高级客人的大木桌上,张立小声问着岳阳道:“根据你的侦查,昨天晚上巴巴兔小姐和强巴少爷溜到哪里去了?你知道的,我喝多了一点,只看见他们一起离开,没留意去哪里了。”

    岳阳警惕的看了卓木强巴那头一眼,也低声回应道:“昨天晚上阿,我们都回去以后,他们去了神坛。”“去那里干什么!”“哎呀,这个还用问吗,这还不明白,你想想,孤男寡女,夜黑风高。这些部落里的青年男女又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情,那神坛肯定就是库库尔族人的十大秘密偷情地点之一,那上去了还不是胡天胡地的……那个那个,嗯,懂了吧。”“可是,那神坛不是很神圣的地方吗,他们敢在那里——”“所以说你没搞清楚状况呢,那神坛对普通族人来说,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别人的想上去还没资格呢。可是你反过来想一想,正因为没有人敢上去,所以对在族里有特殊地位的巴巴兔小姐来说,那不正是偷情的最佳地点么。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事后问责,他们还大可解释,啊,有首歌怎么唱来着——都是月亮惹的祸。”“哦,了解,可是,看他们两人的神态,又好像不太像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唉,这样的思考能力,实在是有损你特卫团成员的身份啊,什么叫欲盖弥彰,你的,明白?”“明白了。不过昨天晚上你一直和我呆在一起啊,怎么说得好像亲眼见过一般?”“你——你懂个屁,现在的三流作家都知道这么写,这种发展最自然不过。”

    餐后,巴巴兔拿出一张卷纸,又拿出一本地图,对四人道:“你们先看看这个,这是政府绘制的最详细的地图。”

    巴桑仔细的看了地图,问道:“我们在哪里?”

    巴巴兔指了指地图上某个地方,巴桑瞪大了眼睛,问道:“为……为什么,这里是片空白?”

    巴巴兔道:“因为没有办绘制详尽的地图,有胆量进入这片丛林的绘图工作者,都没能活着出去。对了,你们也是从厄瓜多尔过来的,过边境时有什么感觉?”

    “过边境?”岳阳奇道:“没什么感觉啊,我们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就过来了。”

    巴巴兔微微一笑,道:“对,因为这片地方,根本不需要什么守卫,这一点,就像……就像你们中国的西藏。雪山之峰就是最安全的屏障,那种险恶的环境就能让试图通过的人九死一生,所以边防站通常是相隔数十甚至几百公里,只需偶尔结队巡山。这里只是丛林替代了雪山,加上这一带有游击队和毒贩子盘踞,显得环境更为复杂,也是同样的原因,无绘出详细的地图。”

    卓木强巴根据地形粗略判断道:“我们是不是在这个地方?”

    巴巴兔道:“不错,这就是你们所在的地方,就连最详细的地图,也只能留下一片空白的地方。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叹息丛林并不只是说说而已,里面是真正的原始丛林,除了冒死进入的探险家,里面没有留下任何人类的痕迹。这幅地图,则是我们库库尔族历代最优秀的猎手,经过了无数年绘制,补遗,最终才完成的,你们好好看看吧。”

    四颗脑袋凑在一起,大家从正上方盯着巴巴兔展开的卷纸,地图上以大块的绿色表示丛林,蓝色线条是河流,里面还有很多圆圈,看来是别的部落居住地,那么,那些骷髅头是指什么?

    当张立问出这个问题后,巴巴兔若无其事道:“哦,那个,食人族嘛。”

    “啊!”四人一同惊呼起来,张立道:“真……真有食人族?”

    巴巴兔得意的笑道:“难道还骗你们不成。虽然说奴卡克族已经走出丛林,但是丛林里的部落还多着呢,像我们这样半原始半现代化的部落,算是其中的一种,还有种完全保持原始习俗的部落,同样的,食人族也分好几种的。这些小部落我们不管他们,他们大多是比较友好的,或者是人少得你们根本碰不上了,现在告诉你们几个大部族。从我们这里出发,朝东北是佐伊族,这是一个彻底原始的部族,他们喜欢用树枝穿过嘴唇,嘴唇上能穿过的树枝越大,就越美,我们又叫他们唇中树族,这是不吃人的。”她突然看着张立补充道:“这个部族没有家庭单位的,一个妇女可以拥有无数丈夫,一个丈夫也可以拥有无数妻子,女人有了孩子,那就是全族的孩子。而且他们是全裸的哦。”

    张立涨红了脸,低头暗道:“巴巴兔小姐一定是,一定是误会我了。”

    看着张立的窘相,巴巴兔噗嗤一笑,接着道:“朝东南方距我们最近的部落呢,就是阿瓦瓜加族,他们是母系社会,最大的特点就是崇拜丛林之猴,并且当地妇女用自己的乳汁喂养小猴。如果从这个方向继续往东,就是阿拉瓦克族,他们好食人肉,在部族战争间就吃掉俘虏,如果是小孩就切掉生殖器,将其养得白白胖胖,到了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吃。而且,据说他们会把同族的小孩也吃掉,只养育自己的女人生的小孩。如果是佐伊族方向继续向东呢,就是阿斯马达族的领地了,你们因该听说过的,猎头族。他们杀人呢,喜欢砍下头挂在腰间,拿回部落就挂在高竿上,有传闻说他们会奇怪的术,将人的头颅制作成乒乓球那么大一个,其实不是啦。根据我的了解,他们只是喜欢雕刻一些小的头颅工艺品罢了,手工很精细的哦。这里,这里还有一个,朝北边走,是……我想想,因该是姆克族,姆克,嗯,发音大致是这样了。他们是一个比较文明的民族,吃人的时候呢,不会全吃,通常吃一部份,留一部份当装饰物,挂在自己身上,有留个纪念的意思吧——”

    “不要再说啦!”张立挥手打断,刚才听到巴巴兔说是比较文明的民族还松了口气,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文明,看着张地图上,大大小小红圈骷髅少说二三十个,这片叹息丛林不知道究竟有多危险,他看了看另外白着脸的三个人,询问道:“我说,还是回去火拼游击队吧?你们认为呢?”另外三个人相互瞅瞅,大有同感。

    巴巴兔捂着嘴吃吃直笑,说道:“你们不是很有勇气的吗?怎么一听到食人族就吓成这样了。其实,我只是向你们简单的介绍这片丛林里的部落分布啊,又没有让你们真的走那里过去。你们瞧,出了我们部族,在前往阿瓦瓜加族之前,你们就南转直下,这里还不是游击队的势力范围,然后你们在转向东,就刚好从阿拉瓦克族和拉尼瓦族之间的缝隙里穿过去,再朝普图马约河前进,就摆脱所有的危险了。到时候,卷尾猴三会把你们一直送到这个地方,那家伙,在丛林里简直比猴还精,有他陪着你们,因该不会有事的。”

    四人这才松了口气,岳阳心中道:“巴巴兔小姐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啊,好像不把我们吓得虚脱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巴桑指着地图问道:“可是,这里离蒙克拉尔还有老长一段距离,怎么地图的这一半都还是空白呢?”

    巴巴兔收起了笑意,肃穆道:“这片地方,或许就是阿赫,贝奇的安息禁地,那里是不容许人们的打扰的,就连我们库库尔族最优秀的猎手也没有人到达那里,或者说没有人从那里回来。所以,无论如何,你们也别去那里,那是连我们也毫不知情的真空地带。唔,相信你们也不至于如此背运啦。”

    卓木强巴看见巴巴兔脸上那淡淡的伤戚,心想:“难道,她的丈夫就是在这里……”

    有了地图,又有了领路者,接下来就是装备问题,历经磨难,所幸四人的包裹依然得保不失,只是丢了武器,于是由库库尔族的武器补齐。每人一张强弓,还配备一种特殊器械,巴桑瞄准性好,拿了吹筒箭,他拿在手里直摇头。岳阳这两天没事,练习那飞来飞去器,练习的结果是,不管从哪个方向抛出去,最后一定都会飞回自己面前;换句话说,就是不管能不能打到敌人,那肯定是要打到自己的。张立拿着柄标枪,嘟囔道:“前天还拿冲锋枪,现在拿标枪,这可怎么算。”

    岳阳道:“不错了不错了,反正都是枪嘛。你看我拿的这半截骨头,怎么扔都要飞到我面前来,我真担心自己一出手就把自己给挂了。”

    卓木强巴远远道:“好了,装备好了吗,我们就出发吧。”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没有什么特殊装备么?”

    “有啊,这个。”卓木强巴拿出一根较宽的布条,握手的部分编成一股,前面做了一个小兜,他解释道:“这是投石器,我们少数民族才会用的。别看造型粗糙,威力很大的。那么,我们出发吧。”

    张立又向巴巴兔小声询问道:“厄,那个,巴巴兔小姐,虽然说你这个计划我们非常的满意,但是毕竟是叹息丛林来的,你看是不是,给我们安排百十来个库库尔族士兵,这样我们心里比较有底。”

    “啊。”巴巴兔恍然大悟道:“是啊,我和张立先生的想不谋而合呢。”她接着调皮的笑道:“不过嘛,你们的队长副队长都是这样告诉我的,如果说我们出动了大批的士兵,你们这次的训练可就没有了任何意义,所以,卷尾猴三也只护送你们走出叹息丛林,以后就全靠你们自己啦。”“瞎——”张立扭头望向那两名玩命的干部,在对方凌厉的目光逼视下,不敢发出抗议的声音。

    巴巴兔向卷尾猴叮嘱了几句,这是一名体格矮壮,皮肤黝黑的丛林战士,高颧骨,扁鼻厚唇,一双鹰眼炯炯有神。接着来到卓木强巴面前,想了想,取出一个拴着细绳的琥珀色石头,替卓木强巴系上,深情道:“这个请戴在身上,它会保佑你们一路平安的。记住,丛林里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

    卓木强巴脸色一赧,刚准备退后一步,石头已经被挂好了,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名印第安女郎的厚爱,呐呐说不出话来。趁那一当儿,岳阳又上前一步,对巴巴兔道:“巴巴兔小姐,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惊叹造物主的非凡才能,短短的几天相处,我可以感受到你的热情和温柔。我深信我们的相见就是一种缘分,我是多么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在月色摩挲的树影下互诉衷肠,又或相约去听林海涛声,去看银河星辰。爱一个人需要多久,在看见你的一霎那,我方明白,一眼,就足够了。无奈这次时光短暂,我仅能将心中的思念放在灵魂的最深处,如果这次我能成完成任务,巴巴兔小姐能否给我一个可以重新结识的机会?”

    张立牙根一痒,心道:“怪不得一直向我灌输巴巴兔小姐和强巴少爷怎么怎么样了,原来是为了这个时候来抢我的台词,好狡猾的家伙。”

    巴巴兔毫不掩饰的,在岳阳额头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微笑道:“如此,岳阳君,前途艰险,请务必小心了,保重自己的身体,我……接受你的邀请。”

    岳阳大喜过望,笑道:“这样,我会拥有十倍的信心,接受任何挑战。”他转过身来,长长的出了口气,将刚才一直偷瞟的写满英文的纸条揉作一团,显然已经背了很长时间了。其余几人在前面大喊道:“喂,走吧,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

    岳阳心花怒放,欢喜的喊出口号来:“跟强巴少爷在一起,天天都有新惊喜!”

    张立用鄙视的目光盯着岳阳,心道:“啊,如果强巴少爷和巴巴兔小姐真的有什么的话,那才是给你一个大惊喜呢。”

    一直目送五人消失在丛林中,巴巴兔才松了口气,心中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怅然,还是欣喜,自己也说不出来,她轻声叹道:“他们终于还是走了。”

    “是啊,他们走了。这是一群有着自己目标的人,他们有了目标,人生就不至于在落落无聊中苦撑着渡过。当旅者的脚步停下,拾掇足迹,他们会比普通人拥有更多收获呢。”蜜熊利爪也一直目送五人远离丛林。

    巴巴兔自豪的将手探向自己的小腹,在那里,最强壮的男人的因子已经注入自己体内。时间和周期都是通过计算的,一定可以孕育出一个崭新的生命,想必以后的人生,不会再被孤独和寂寞所独占吧,巴巴兔这样想着,露出会心的微笑。“强巴少爷,说不定哪一天,我会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去找你哟。”巴巴兔悠悠的遥想着。

    “兔儿,你把你自己的符石给了强巴?难道你们已经……”利爪这样问道。

    巴巴兔没有回答,她扬起飘逸的长发,沾满晨露的长睫毛下,眼里满透着笑意,那黄莺般的笑声,久久的回荡在丛林之中。利爪微微一笑,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十一章叹息丛林:探险家的坟墓

    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十一章叹息丛林:探险家的坟墓

    [再遇肖恩]

    “哦,进入叹息丛林去了啊。”索瑞斯看着跳跃的红点,暗自冷笑道:“真是笨蛋,这样就可以逃脱游击队的包围圈了么,太小看游击队的机动性了。他们很快就能追上来。啊,不对,游击队想不到那里,如果有库库尔族人领路的话,等游击队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离开游击队的包围圈了。这个计策很好啊,看来是库库尔族人提供的建议吧,和我们当年走的同一条路线呢。他们没有了武器,如何才能在丛林里生存下来呢?唔,我得跟近一点。”林中落木萧萧,以不见人影。

    丛林之猴果非浪得虚名,那种在林间穿梭跳跃足与猴群竞速,就连卓木强巴他们也需很吃力才能跟得上。卷尾猴对丛林的熟悉程度更是让人瞠目,哪里有条河,河水深浅,流速,哪里可以趟过去,哪里有礁石,哪里有棵巨树挡路,他都一清二楚。四人更是从卷尾猴身上学到不少在丛林里前进的方,从一株树荡到另一株树上,如何才能荡得更远,当抓树枝或是藤蔓失手的时候,如何保持身体的平衡,如何才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另一根树丫。而且,在卷尾猴的带领下,他们走过的叹息丛林简直就是进入丛林后最安全,最平稳的一段路程,因为卷尾猴深知丛林里哪里是死地,哪里是巨型食肉动物的领地,哪里又栖息着不能招惹的生物,总是能提前避开,他们走的无疑是一条绿色通道。

    三个小时后,短暂的向导式旅途到达了终点,卷尾猴打着手语表示他们已经走出了叹息丛林,询问还需不需要自己继续带路。卓木强巴和巴桑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同时也表达了他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征服丛林的决心,简短的告别之后,四人朝着自己的目标,踏上了新的旅程。

    走出叹息丛林,不知怎么的,四人内心深处都松了口气,毕竟库库尔族人嘴里的禁区对他们这些非丛林居民来说,危险性比游击队恐怕还要大。游击队毕竟还是人组成的,只要是人,就有人的思维,人的行为方式,也就会有人的破绽,可是如果是毫不熟悉的丛林深处,天知道陷阱在哪一刻出现,又或者碰到某种完全未知的动物,最可怕的就是再次遇上杀人蜂那类集群性攻击动物。四人穿越丛林,来到这条较为宽阔的河流,马上动手扎了一个结实的木筏,他们必须在游击队醒悟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游击队的包围圈。

    这里的丛林与他们以前经历的丛林已经不大一样,树更多,林更密集,不少树木为了获得生存空间,将枝叶朝河道上空延伸,好似搭了个遮雨的斗篷,只有正中留下一线天可供阳光照射。巴桑撑蒿,卓木强巴拿出巴巴兔赠与的石头挂饰,在阳光下仔细端详,这是一块琥珀色石头,看上去与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触摸起来光滑温润,石头上有一圈圈的黑色条纹,而且石头本身微微有些放光的样子,方才在丛林里就感觉到,这块石头挂在身上十分醒目。

    “咦,这就是巴巴兔小姐送的石头吧,看上去好特别,我看看。”卓木强巴将石头取下,递给张立,张立拿在手里一掂量,用指甲刮了刮,惊讶道:“这是什么石头?拿在手里感觉好轻,但是它的硬度又好像十分高的样子。啊,不知道这种石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他又高举石头,将石头正对着阳光观察石头上的流动条纹。

    卓木强巴淡淡一笑道:“因该是一种祝福吉祥的石头吧,我们认识不过三两天,哪来什么特殊含义。你这样说,某人听了,可是要生气的啊。”

    岳阳道:“给我看看。”张立手里一拽,道:“为什么要给你。”

    小木筏上空间本来就不大,岳阳伸手一捞就能拿到张立的手,张立身子稍稍一偏,将手伸出木筏外,问道:“干什么,想抢啊。”

    “喂,这当头还有心思开玩笑吗?小心别把石头弄丢了,要是掉进河里,你得给我捞上来。”卓木强巴制止道。

    张立道:“放心吧,强巴少爷,我不会那么粗心大意吧。就是不给你……”他看着岳阳,岳阳却看着张立身后,警告道:“小心你后面。”张立并不回头,笑道:“这种小伎俩,你别想骗我。”话音未落,一阵疾风刮面生痛,张立几乎睁不开眼,手背火辣辣的一痛,握石头的手不由松了。

    卓木强巴等人看见,一头像猎隼的鸟类动物从高空突然冲刺,根本没看清楚,就见张立手臂受伤,石头落入水中,木筏正高速下行,从石头脱手到入水,木筏与石头间已隔了两三米远。卓木强巴刚有准备入水摸石的想,却发现那头隼类动物在空中漂亮的一个旋转,朝着石头方向继续俯冲,并在石头完全入水前,双爪向后一搂,抓住了系石头的绳子,跟着横掠过河面,只是一闪就隐入林中不见。

    整个过程都发生在一瞬间,每个人都只能看见它发生,却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做出反应,张立这时才睁开眼睛,还使劲眨了眨,泪花都被风刮了出来,他反应过来呼道:“糟了,那石头!”回头看时,什么也看不到了。

    巴桑在控制木筏,没有看清楚,岳阳和卓木强巴却看得分明,岳阳问道:“是什么鸟,体型那么小,不像是美洲鹫啊。”卓木强巴看着林中,只道:“速度好快,或许是堪称鸟中极速的美洲雨隼吧,只是太快了,还没看清它的身影。它已入林,看来要找回来是不可能了。”

    张立遗憾道:“对不起啊,我不是……不……”

    卓木道:“啊,算了,我奇怪的是,那只鸟怎么会突然袭击你呢?很明显它是被那石头所吸引来的,难道那块石头有什么特别之处?”

    巴桑道:“或许是闪光,很多鸟类有收集亮晶晶的物品的习俗,刚才张立对着天空看时,石头发出的闪光吸引了那鸟的注意吧。”四人讨论了一阵,没有结果。

    林中树冠,索瑞斯眼里发着光,那只卡拉鹰已伫立在他肩头,顾盼生威,他手里仅握着琥珀石,笑道:“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夫,有了这块象征契约的符石,我就可以自由出入食人族的领地范围了。如果几年前我们就弄到这东西,也不至于在那些食人族手上折了那么多人手。一群蠢人,还在朝叹息丛林不断深入,明明都已经走出来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他们也想穿越安息禁地,直抵那个地方!他们毫不知情啊,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距离库库尔族领地附近的游击队据点,韦托大怒:“什么!他们已经走了,什么时候走的?走的哪条路啊?叹息丛林!天,他们不要命了——”他转念一想,恍然,一把抓过巴萨卡的衣领,道:“你说,黄金城会不会就埋藏在叹息丛林之中?”

    巴萨卡被上司抓得差点透不过气来,吃力道:“有……有可能。我们……我们,我们为什么没想到。”韦托松了手,巴萨卡回过气来,忙道:“叹息丛林是我们比较忌讳的交界地,同时被最后的原始部落所占据,加上那些诅咒和神秘传说,虽然也曾有小规模的探险队前往,可是从来没有人活着走出来,我们只是被里面的野人和诅咒吓坏了,但是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呢。”

    “唔”韦托托住下巴,那双鹰厉的眼睛不住闪烁,半晌,他才道:“可是就凭我们这支分队,又没有地图,贸然进入叹息丛林,实在太危险了。通知兄弟部队,让他们去开路。”

    “啊!”巴萨卡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可是,队长,他们为什么要替我们开路啊?”

    韦托奸诈的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他们知道黄金城的秘密就在叹息丛林里,就算前面是地狱,他们也会奋不顾身的。”

    巴萨卡又道:“那——要是被他们先发现了珍宝呢?”

    韦托道:“叹息丛林是那么好过去的?开玩笑。等他们找到黄金城的时候,恐怕也损兵折将,耗损大半了吧。到时候我们去帮他们搬运搬运,想来他们也不会反对。”说着,他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枪。

    卓木强巴等四人顺流而下,等到体力恢复,又复进入丛林攀越,为了尽快摆脱游击队追击,连进食也完全不再捕杀野兽,而是直接食用购买的营养合剂,包括一些压缩食品,宇航食品,或是可直接注射的营养针剂。如此反复,这一天也不知跑了多远,但是没有任何游击队追赶,四人认为辛苦点也值得,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天就可以冲破包围圈,直抵普图马约河的主河道,在那里顺流到圭皮,再穿越国界进入秘鲁境内,全速前进到潘托哈,顺着纳波河就直抵圣玛利亚了。

    计划完毕,奔波了一天,四人认为,这次可以在丛林中睡个好觉了。他们穿出丛林,准备选一处靠溪的地方搭营宿夜,前方是一条浅溪,周围的泥土又湿又软,地形好似滩涂,张立刚准备伸个懒腰解除疲惫,巴桑突然挥手示意,前方有情况。四人在树后一看,却是一人俯卧在滩涂上,一手伸直,一手屈曲,双腿也都蜷曲着,地上一条长长的拖痕,身后十来米掉落着一个狭长形的腰包,看来是那人爬行至此,却因体力不支而瘫倒了。卓木强巴对岳阳道:“去看看,小心埋伏。”

    岳阳边走边打量周围的环境,确信没有危险后,才快步上前,突然对林子里道:“是肖恩!”

    其余三人确信没有危机后,也围了上去,虽然伤者衣衫褴褛,但那头银色白发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出他来。岳阳已将肖恩翻了过来,触摸着他的颈动脉,判断道:“还活着,但他的脉跳得好快。”张立摸了摸道:“额头很烫哦。”巴桑道:“面色潮红,呼吸短促,是中毒了。”卓木强巴拾起那腰包,里面的东西有棱有角,但他没有打开来看。

    张立去摸包里的一些常用解毒剂,被卓木强巴制止了,他道:“解毒剂本身都有一定毒性,没弄清楚是中的什么毒,不能乱用。”

    岳阳揭开衣服,仔细观察了脚踝,颈窝和身体其余各处,道:“没有明显伤口,不是被咬的。也没有包块,与蚊虫无关。”

    卓木强巴疑惑道:“你们看他的表情,他的脸上隐隐呈现出笑意,从爬行的轨迹来看,也是直奔这里而来,如果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野外探险者,一定知道自己的中毒情况,也就是说,这附近有可以解他毒的东西。”

    张立环顾四周,道:“这里,除了水,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棵草都看不见,什么东西是可以解毒的?是这里的水吗?”

    岳阳道:“不会,你们看,他爬行的轨迹明显的斜线,如果要水,走直线不是更好,明显他不是想去取河里的水,可是这里确实没有别的东西了啊,难道他想找的解药被河水冲走了?或者是某种动物,自己跑走了?”

    卓木强巴站起身来,朝四周一望,就在河水的上游,距离他们不足一百米的地方,一群蜘蛛猴虽然也警惕的看着他们,却没有像别的地方那些蛛猴逃得无影无踪,而仅是看着他们,几只奇怪的鸟夹杂在猴群中,还有一些别的动物,小小的滩涂上聚集了这么多动物,实在有些奇怪。这时,林从蹿出一头野猪,兽群受到惊吓,纷纷退去,不过退了几步,又渐渐围了上来,几只大胆的猴子扔东西打野猪,竟然将硕大的野猪赶回了丛林。

    卓木强巴心中更加疑惑了,这滩涂上确实什么都没有,这些小型野兽为什么聚集在此,并不肯散去,终于,他的目光敏锐的捕捉到细微之处,一只年幼的蛛猴,正在成年蛛猴的保护下,舔食地面!

    “是泥巴!”卓木强巴果断的做出了推论,他沿着肖恩爬行的轨迹朝前走了几步,只见滩涂上泥巴的颜色已经渐渐发生了改变,由普通的灰色沙状变成一种褐红色软泥状,他抓起一块泥巴,拿在手里捏了捏,张立疑惑道:“这个东西,能吃吗?”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只能活马当死马医了,试试吧。来,找点水。”

    他们用水将红泥化开,搅拌均匀,让肖恩缓缓的服下了,观察了半个小时,肖恩呼吸渐渐平静,面色开始退红,巴桑道:“有效果。只是,这家伙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他又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卓木强巴道:“我们被埋伏,还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那边出了事呢,等他醒来,在问他吧。”

    到了夜里,又喂肖恩喝了半碗泥水,然后一直没出什么大事,直到半夜,才听见一两声奇怪的低吼,事后守夜的张立说,好像看见一只豹子似的东西,也在那片滩涂溜达,但是它没有靠近,不知道是不是美洲豹。

    第二天清早,肖恩恢复了神志,他自然是有重生之感,说了许多感激涕零的话,在他那激动的绅士口音中,卓木强巴等人才算听懂了个大概。那天,刚刚与卓木强巴四人分手不久,他们就碰到了另一支游击小分队,不知道那名向导是不是用了什么暗号,那只小分队一见面就攻击他们,并将他们全部俘虏了,而马克则没有与他们在一起,估计就是那时候出卖了卓木强巴他们的行踪。而后他们被带到一处秘密所在,据肖恩考究,那一定是游击队的一处丛林监狱,因为到处都是木头笼子,就放在丛林之中,有的半浸在水里,有的则悬挂在空中,肖恩他们被关在那里。游击队放话说会联系他们各国的领事馆,到时候自然会放人,但他们没想到,肖恩懂一点克丘亚语,从游击队员的谈话中,他听出来,他们全都会被处死。肖恩他们想尽办,冒死从那监狱里逃了出来,没想到行动被发现,不少人又被抓了回去,或者当场被枪击。肖恩不辨方向的在丛林里跑了几天,凭借他的丛林经验,几次逃脱游击队的追捕,只是由于没有工具,出来时逃得匆忙,这几天的食物问题对他是一大考验。先是靠喝水,支持了一天半,最后饿得没办,只能抓一些蜘蛛,蜥蜴等动物生吃,这几天过得十分艰辛。

    从肖恩的现状就能看出,他口中所说的十分艰辛,其实不及他真实遭遇的十分之一,卓木强巴甚至想,如果自己仅是一人,又没有任何工具,能不能在这丛林里活过一天,只是生吃那些毛蜘蛛,绿蜥蜴,自忖就绝对做不到。

    肖恩苦笑道:“我本知道哪些动物可以吃,但没想到还是中毒了。我眼看快爬到盐沼地了,确没有了力气,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恐怕就成为腐食动物的腹中餐了。”

    岳阳不禁感兴趣起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你究竟是怎么中毒的?这些泥巴为什么又能解毒呢?”

    [百事通向导]

    肖恩缓缓道:“这里的某些动物,昆虫,长时间食用某些植物的果实,种子或叶子,这里的植物大多含有毒素,这些毒素就渐渐蓄积在那些动物的体内。而我食用的蜘蛛,蜥蜴等动物又食用了那些含毒素的动物,所以它们也成为带毒素的动物了,这样,一旦食用过多,我也就中毒了。”

    他放眼看去,那边有一只黑羽白腹野鸡一样的鸟在啄食,肖恩道:“看见那只冠雉了吗,它也是来这里寻觅解毒剂的。冠雉是以树叶为食的动物,这类动物会尽量选择嫩叶进食,以防止过量摄入毒素。但即使是嫩叶也很危险,冠雉于是采取了另一对策——吞食粘土。这里的盐沼地可以中和和抵消毒素,这就是大自然的奇妙之处了,万物相生,又万物相克。”

    卓木强巴等人这才知道,原来那野鸡叫冠雉。

    肖恩又道:“这次感谢你们救了我,但是我正被游击队追捕,你们也有你们的事要做吧,只需要给我一天,不,半天分量的食物就够了,请不要为我耽误了你们的行程。”

    张立道:“可不要再这样说了,你已经说了好几十遍谢谢了,我们可不是像游击队那样冷血的人。如今你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就算你的丛林生活经验丰富,但仅你一个人,如何还能活着离开这里。”他看了看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点头道:“不错,我们一起走吧,多少能有个照应,我们的丛林经历没有你充足,还要靠你多帮忙呢。”巴桑等人都知道,这样说是为了让肖恩安心的跟他们走,也没说什么。

    肖恩迟疑了片刻,道:“可是——”

    卓木强巴将他从吊床上拖起来,道:“不用可是了,反正大家都被游击队追,也都是想离开这片丛林,没理由不一起走的。我们从这里顺流而下,很快就能到普图马约河的主河道。”

    大木筏很快扎好了,现在同行的变成了五人,沿河而下,四人通过与肖恩的交流,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肖恩原本是名律师,在伦敦有份不错的薪水,在一起离奇的遗产争夺权案件中,肖恩惊奇的发现,被几名继承者争抢的那副古画中,隐藏着一副古遗迹的地图,事后他就迷上了对古遗迹和古废墟的考察。起初一直在欧洲古堡附近转悠,后来在第三次非洲之行后,遇上了别的同好者,于是干脆辞掉了律师的职业,专门到各地去考察研究历史遗迹。

    他去过金字塔,帝王陵谷;见识了罗马神庙,灯塔遗址;也研究复活岛,克里特岛山;就是亚马逊丛林,他也来过十几次了,可以说还是比较熟悉,只是亚马逊流域的上游,哥,厄等国的丛林,他也是第一次来。

    众多地方中最让他痴迷的便要数玛雅文明,数千座城镇历经千年,掩埋在丛林之中,那些恢宏的宫殿足以与罗马神庙媲美,那些金子塔丝毫不逊色于埃及金字塔,最让他感叹的就是数量如此之多,规模如此之大。历史湮没了一个帝国,但这些城邦和宫殿将帝国的历史记载了下来,文明并没有消失,只是以另一种形式传承了下来。至于中国,他只去过北京和长城,仅长城一项,就让他知道了,这种一直屹立了五千年的文明是如何铸成的。他表示,有机会一定会再去中国。当听说这四人都是从西藏来的,他说他知道西藏,知道那里的大雪山。

    肖恩也问起卓木强巴等人与他分手后的情况,为什么武器都不见了,当岳阳说起他们惊心动魄的遭遇,然后被库库尔族人救了时,肖恩讶异道:“库库尔族?”

    岳阳道:“是啊,怎么,你也听说过?”

    肖恩道:“不,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张立道:“你的声音那么惊讶,又是为什么?”

    肖恩道:“因为这个发音。你们知道玛雅人最崇拜的神是什么吗?他们崇拜的羽蛇神,玛雅人就叫做库库尔坎神,你听,这两个发音多相似,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库库尔,库库尔坎……”岳阳反复将两种发音细细比对,感觉的确很相似,张立道:“那他们就不是印第安后裔,而是玛雅后裔了。”

    肖恩道:“或许吧,虽然现在还有不少玛雅后裔,他们散居在各个少数部落中,但是大多都在中美洲丛林中,或许也有几支翻越了安第斯山脉来到这亚马逊丛林中。其实,玛雅文明陨落后,也有不少玛雅后裔散居为印第安部落,或者相互融合,按照种族衍化规律,大有同宗可能。对了,他们还敬其他神么?”

    巴桑道:“他们的神很多,几乎每种东西都有自己的神,玉米有神,茅草有神,衣食住行统统有神。比较尊贵的神有库库尔神,查克亚——”肖恩笑了笑,道:“那看来是那样了,查亚克是玛雅人的丛林之神,土地保护神。”

    岳阳道:“还有个阿赫,贝奇。”肖恩收起笑意,肃穆道:“这可不是能随便挂在嘴边的神,它是太阳神在地狱的分身,古玛雅人的太阳神被描绘成一个英俊的少年和一个长鼻子的驼背老人,表现他的善与恶的双面性。当他在天堂,就是和蔼的年轻人,当他在地狱,就是惩恶的老者,真身则化做了骷髅,这就是守护在玛雅地狱第五层的神,象征死亡的神——死神!”

    岳阳咂舌道:“怪不得说得这么神秘,这么恐怖,原来是死神的禁地。”

    肖恩不明白道:“你说什么?”

    岳阳解释道:“库库尔族人的领地往西,他们称作叹息丛林,说是死神的安息之地,无数探险家进入丛林,都没能走出来。”

    肖恩喃喃道:“叹息丛林,叹息丛林?……叹息丛林!你是说叹息丛林!”他差点跳起来。

    岳阳道:“是啊,我们现在估计也是靠着叹息丛林边缘在前进吧。你知道这地方?”

    肖恩道:“嗯,我想起来了,在团里安烈卡先生向我提起过,因为这块地方位于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和秘鲁三国的交界处,又是普图马约河的支流系最繁多的地段,很早以前三国边界一直没划定,这地段就成为了最隐秘的原始丛林,而后又因为边境一直有游击队和毒贩子活动,这里就保留的真空状态,听说里面除了很多凶猛的野生动物外,也是食人族最后的聚居区了,总之,最好不要去这个地方探险。”

    张立点点头道:“哦,这样一解释,就清楚这个地方为什么能一直保持原始丛林状态了。”

    卓木强巴他们又简短的诉说了在库库尔族的待遇,肖恩听到库库尔族用蚂蚁给卓木强巴疗毒时点了点头道:“丛林阴寒湿热,不少丛林部族容易患风湿,听说蚂蚁治风湿有特效,只是还没听过可以解蜂毒的,或许这就是以毒攻毒吧。”

    谈论了片刻,卓木强巴突然道:“看前面,有什么东西游过来了。”

    张立探身出去,道:“什么东西让强巴少爷这样惊讶,不会是食人鱼吧?啊,那是——魔鬼鱼?亚马逊,不,普图马约河里有魔鬼鱼?”

    前方一条圆盘样的鱼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朝他们的木筏游来,只见鱼身呈扁盘形,直径约一米,裙边扇动着划水,周身金黄,布满黑色斑点条纹,看上去有几分吓人。

    肖恩看了看,释疑的笑着道:“没什么,是一条美洲的帝王魟,与魔鬼鱼和虹鱼都算作远亲吧。别看那些斑纹带虎豹色彩,其实它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很多地方作观赏鱼养呢。”

    张立道:“看上去确实吓人,帝王魟,其实该叫老虎魟更贴切吧,那斑点和老虎皮毛……”

    肖恩道:“没错,它还有个名字就叫老虎魟,其实在这些原始丛林里,只要是看得见的动物植物,它的危险性就去除了一半以上,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

    这句话和巴巴兔所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卓木强巴不禁回过头来,问道:“看不见的是指什么?”

    肖恩道:“举例来说吧,那条美洲帝王魟,它就在哪里,那样的体型,除非是想吃它的,其余任何动物老早看见它,要么就绕开了,要么就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人也不例外。可是在水里,还生活着一种半透明的小鱼,长不过几厘米,身体呈蝌蚪形,腹部有个囊腔,它们靠吸食大型动物的血为生,那就是美洲的吸血鱼,当大型动物来水边饮水或洗澡,不留意就被它们叮住了,然后大口大口的吸血。还有一种鲇鱼的分属,亚马逊的寄生鲇,也是一种非常小的鱼,它们则喜欢从动物的生殖道或排泄器官钻进去,将其内脏吃得干干净净。那种鱼令亚马逊的部落女性十分恐惧,如果要趟过齐腰深的河,必须穿戴特殊的护具,现在一些地方还有那些护具卖,不过是作为一种文化收藏品了。”

    岳阳不解道:“你说的这些东西还是看得见啊,只是说它们体型小,令人防不胜防吧?”

    肖恩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恰当的说辞,他解释道:“青霉素发明之前,一次普通的传染病流行,就能夺去成千上万人的性命,鼠疫,肺痨,痢疾,很多疾病被宣布无药可治。而今天,我们知道了,引起这些疾病的根本原因,是细菌。细菌是一种生物,它存活于空气之中,无处不在,而我们的眼睛,根本看不到它们。”

    卓木强巴明白了,点头道:“哦,原来是细菌,那对我们来说,反而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他们必备了各种最新最高档抗生素,如果是细菌感染,几乎都能自我治疗。

    肖恩皱眉道:“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解释一下看不见的生物是怎么回事,并不一定就是细菌,其实丛林中,类似细菌的看不见生物,实在太多了,诸如真菌,病毒,克立次体,螺旋体……,还有很多或许人类至今尚未探明的微生物。在宏观世界中,大吃小是普通定律,可是在微观世界中,这条定律被反了过来,越小的反而越具优势,特别是当他们攻击宏观世界的生命体时,人类迄今为止,算得上可以抵抗的,唯有细菌而已,其余的微生物,人类的药物效果差极了。”

    总算解释得让卓木强巴等人明白了,但四人反而更紧张了,那种看不见的东西,该怎么对付?肖恩笑了笑,道:“其实也不用那么紧张,人体有自身的免疫系统,如果那些微生物真那么可怕,那世界上早就是它们的天下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型动物可存活。看,那群七彩豹斑鱼游得多欢畅,这自然界带给我们的,因该是一种享受,而不是恐惧。”

    那群小鱼游至面前,肖恩将手撑在木筏上,头尽力低下,贴着水面看那群鱼,惊呼起来:“看啦,它们身上能变出七种颜色,这可是真正的极品七彩豹斑。”

    张立和岳阳都俯头观察,鱼儿身体薄扁,身上有豹斑,鱼鳞则在阳光的映照下,使身段呈现类似彩虹的不同色泽,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交相辉映,光彩熠熠。特别是这样一群鱼一齐巡游,组合变化出各种造型,波光中五彩斑斓,便宛若在表演一场水中芭蕾,优雅而灵动,看得观鱼者赏心悦目,烦忧和疲惫都被放下。肖恩道:“这样的极品野生豹斑,在市场上能卖到两千美元一尾,真是可惜,我的相机被游击队搜缴了。”

    一路林幽水秀,落叶沙沙,娟流潺潺,猿鸣溪涧,鸟翔蓝天,风景如画,加上肖恩这名资深导游,四人感觉这才像真正的旅游观光,绝对胜过那猫捉老鼠似的绝地大逃亡。

    “看,一只大嘴怪!”肖恩指着旁边一株大树,树干陡直,树冠蓬开,像撑了张无比硕大的伞,一只黑羽黄腹的鸟停在树梢枝头,整个身体都沐浴在阳光下,那张大似镰刀的黄色大嘴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像在招朋引伴,高亢而歌。

    张立和岳阳则为此段行程兴奋起来,雀跃不已的问这问那,让肖恩指点迷津。巴桑则用手肘撑起身体仰卧,冷冷望着天空,那里飘过不祥的云。

    “那是什么?”

    “哦,是群石鸡,看见没有,它们在空地上开求偶大赛呢,通常只有一只雌鸡,雄鸡们要竭尽全力来展示自己的舞姿,才能得到雌鸡的青睐。”

    “嘿,树上有个黑乎乎的大家伙。”

    “是长鼻脘熊,瞧,那是一对母子呢,它们喜欢群居的。”

    “那黑梢梢的是什么?不是水蛇吧?”

    “是盲游蚓,不用惊讶,这种一尺来长的小家伙,不被别的生物吃掉就算它幸运了。它们家族最大的个体能长到一米半。”

    “嘿,绕过去,别碰到它了,这可是危险生物,怎么这地方会有这种大家伙存在的?”

    “是什么?”“电鳗啊,虽然还是未成年体,但身体头尾间的电压足能达到三百伏特了,你们看仔细了,那头红耳龟恐怕要遭殃。”

    张立等人看见,一只小乌龟慢腾腾的潜入水中,却正巧从电鳗尾巴尖上游过,那条半米长的怪鱼几乎是本能的将尾巴一扫,小乌龟全身一抖,竟然在水中给电得翻了个个儿,直接击出水面,躺在岸边动弹不得。

    “那……那是蜂鸟吧。”

    “眼力很好啊,这么小你都能看见,不错,那是小隐蜂鸟,用这个看,能看得更清楚些。”

    肖恩从那腰包里摸出一个望远装置,却是一支步枪的瞄准器,递到岳阳手里。

    岳阳接过来,喜道:“你怎么会带着这个东西的?”

    肖恩道:“这包不是我的,我在逃跑途中,击昏了一名好像通讯兵的人,从他身上就找到这么个小包,原以为能搜到武器什么的,结果只有两样没用的东西。这个包居然是藏在衣服里面的,我看他跑得很着紧的样子,就把包留下了。”

    岳阳拿着瞄准器望远去了,张立好奇道:“包里还有一样什么东西?”

    肖恩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像个古物,我看那人多半是很在意这个吧。”他从包里取出另一样东西。

    张立道:“咦?好奇怪的东西,是像一把石剑呢?还是更像一个长着翅膀的石蛋?”

    而巴桑第一眼看见那石剑,脱口而出道:“是圣石!库库尔族的圣石!”

    [丛林的叹息]

    说话间,巴桑已经抓过那把石剑,仔细揣摩起来,石剑的剑身好似一颗浑圆的子弹头,周身雕满浅浮雕,剑挡手并非两头一样,而是一头尖一头钝圆,好像一根錾子斜插过剑身,奇Qīsuu.сom书剑柄也被雕作扭曲的奇怪图案。整个石头高不过十厘米,而剑柄直径就超过了八厘米,如果没有那斜斜的云簪似挡手,怎么看都更像一块鹅蛋形的石头,而多过一把剑的形状。由于巴桑并没有告诉其他人,圣石到底是什么,是以除他本人之外,所有的人都以奇怪的眼光看着巴桑。

    巴桑抚摸着那光润如玉的石头,能造成这种效果的,定是常年被人握在手中把玩,而圣石的用正是如此。部族的大祭师,每天必须握着圣石操念经文,以祈求部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丁兴旺。巴桑简短的介绍了一下自己是怎么知道圣石的事情,和圣石在库库尔族里的地位和作用,然后肯定道:“和巴巴兔小姐所说的完全一致,你们看,柄端雕着太阳,柄身是雨神,这个云勾护手象征天上的云,而上半部是美洲虎和首任族长相互交织,象征族长至高无上的权力,这块石头对库库尔族有着非同一般的象征意义。怎么会落到游击队手里的?”

    肖恩也大感吃惊,叹道:“没想到这块石头这么有来历,那么现在怎么办?把石头送还给库库尔族人么?”

    卓木强巴道:“来不及,现在我们后面肯定有一群游击队员衔尾追来,只要调头走半天,迎接我们的肯定是四面八方的子弹。”

    岳阳道:“不错,我们只能先走出这片丛林,离开了游击队的势力范围,事件平息后,我们再回来,想别的办与库库尔族取得联系。”

    肖恩显得非常大度道:“那好吧,那块石头就先留在你们那里吧,反正我拿着没用。”

    张立道:“可是,这石头不是你发现的吗?”

    肖恩道:“什么发现,明明就是抢来的。首先,不管怎么样,离开这里后,我再也不会回到这丛林来了,而且,我的命都是你们救的,这块石头我还留着干什么呢。而库库尔族又救过你们的命,或许,这就叫天意吧。呵呵。”

    四人商议了一下,石头放入了卓木强巴的包袱内,因为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的话,其余三人一致认为,最能摆脱危险,安全抵达目的地的,就只有强巴少爷了。

    肖恩丝毫没有宝物得而复失的失落感,依旧笑呵呵的回答张岳两人的各种问题,而顺河漂了半天后,肖恩开始不安起来。他将手伸入河中,品尝水的味道,用木条探试水的深度,最后得出结论道:“我说,我们这条河,好像不通向普图马约的主河道啊?”

    “什么?”掌舵的卓木强巴惊愕的扭头。

    肖恩道:“你们看,这河道虽说河水深了不少,可是并不是因为河变大了,只是河道变窄了的结果啊。在盐沼地,河水流经浅滩,虽然深不没膝,但是河面宽几十米,现在的河水虽然有三四米深,可河面却也只有三四米宽了,这像是一条死河。”

    “死河!”四人知道,那种顺山势流下,没有汇入别的河道形成大河,而是独自一支在丛林里蜿蜒前行,越到后面河道越小,水流越少,最后完全干涸消失,与丛林融为一体,那就是死河。前面行走了几天路程,河道四通八达,不管怎么走都有水路可换,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划入死河道之中。

    “现在怎么办?”大家先是看着肖恩,他却问出这个问题,最后大家都看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想了想,才道:“现在只能继续顺流下漂,因为肖恩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如果走丛林的话我们速度没有游击队快,会被追上的。我们一直等到不能在这条河上继续下漂时,再上岸。”于是,五人就在幽静而宁谧的河道上,朝着丛林深处,越漂越远。

    树林中的索瑞斯迷惑了:“这群人到底想做什么?本来都已经离开叹息丛林了,为什么又折返回去,而且是一直朝着丛林腹地前进,照他们这个速度,两天后就能抵达安息禁地了。难道他们在库库尔族人那里听到了什么?也是要去找那个地方的?怎么可能,就凭他们几个?”他在树梢迟疑着要不要继续跟踪,叹息丛林毕竟不是普通丛林,里面的危险因素太多了,蓦然,他猛一拍树干,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来他们一直用指南针或是罗盘,这群无脑的猛汉,难怪会偏离方向。可是,他们不知道,那个白头发的看起来蛮有经验的样子,难道他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群人里面,他又打的什么主意?”肖恩的突然出现,确实让索瑞斯意想不到,特别是那个家伙有意无意的望向自己的藏身之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索瑞斯喃喃自语道:“如果他们真的踏入安息禁地,岂不是连尸体也找不到,那我跟踪不是变得毫无意义了。不行,一定要让他们有个深刻的印象,唔,就在今晚——”

    漂流了一天,在天黑前不得不靠岸了,这里的丛林密度远大于前,树叶几乎遮住了所有的天空,密不透光,林子深处一阵阵阴森森的风吹来,让人全身都起一层鸡皮疙瘩,各种古怪的叫声交织在一起,就连肖恩也分辨不清是什么动物。更令人咂舌惊奇的是,林子里的动物之多,植物之奇,简直就是一个失落的野生动植物世界,各种动植物自顾自的寻找食物,对这群陌生的访客即不表示欢迎,也没有多少反感,几乎都表现出一种熟视无睹。

    肖恩依旧为他的相机失落而郁郁寡欢,因为这林子里太多珍奇的画面值得记忆,他们看见一种特殊的草本植物,低矮的伏在地面,两片叶子对称展开,叶片上除了绿色,还有两抹红色,如那性感十足的红唇,光艳而诱人,从唇中吐出一株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散发淡淡清香。张立他们询问是什么草,肖恩也答不上来,他们管这种草叫“烈焰红唇”。还有一种矮小的树,为了吸取阳光只能长在河边上,它身材粗壮,腰腹如鼓,就像一名已孕七八月的产妇,而那些高大的红杉都被各种藤蔓缠满,从枝丫处垂吊下来,如无数的根须。

    岳阳发现植物上有无数的蚂蚁,举着大片大片的树叶,像一面面旗帜来回穿梭,询问肖恩,肖恩道:“这是切叶蚁,它们可是能养殖牲畜的动物。”

    “什么?蚂蚁啊,它们也能养殖牲畜?”张立怀疑的问道。肖恩道:“不错,它们将这些树叶切下来,那回洞窖藏起来,因为温度和湿度的关系|奇_书^_^网|,一种真菌就能在腐生的树叶上生长,而这些蚂蚁将那些真菌当作它们的食物,这不是养殖牲畜是什么。”

    张岳二人不禁感概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放眼望去,林种的生物真是不少,一只闪蝶刚在凤梨科植物上收起羽翼,变色龙的弹舌就卷走了它,而旁边的一只绿蟋蟀因此逃过一劫。一只蜂鸟忘情的吸食着花蜜,却早早的被一只食鸟蛛盯上了,这名优秀的潜伏猎手凭空跃起,利用蛛丝黏附在树丫上,以惊人的速度跳了过去,就像一发跟踪导弹般准确,蜂鸟完全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扑倒在植物之上。一只犰猞拖着尖而细长的尾巴,一扭一扭从林中步出,仰头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雨蛙,美味可餐却遥不可及,无可奈何的只能低头寻找白蚁的洞去了。一只食蚁兽仗着体型庞大与犰猞争抢起来,处于劣势的犰猞只能将身体缩成一个球滚走了,却意外的按住了一只小蜥蜴,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危险突然来临,一只美洲貘腆着肥滚滚的肚子从林子慌慌张张的蹿出来,阔鼻猴在树冠上将树叶摇得哗哗作响,口中发出“吱哑哑”的声音警告。能捕杀这样大型生物的家伙一定来头不小,在肖恩的建议下,大家都做好了防范的准备,结果危险天上,硕大的美洲角雕夹杂风势,突然俯冲,貘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被带走了。林中的小天地瞬间万变,竟也看得五人惊心动魄,自然界食物链最真实的一面,裸的展现在五人眼前。

    卓木强巴和巴桑在前面探路,此时巴桑转过头来喝问:“在看什么呢?先找到可以宿营的地方再看吧。”

    “等一等。”肖恩却叫住了前面的两人,他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卓木强巴和巴桑对望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张立也道:“没什么不对劲啊?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这里的动物更多了,胆子更大些了,根本就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说着,他笑了笑。

    “就是这点不对!”肖恩声色俱厉,让气氛又严肃起来,只听他道:“丛林里动植物种类繁多这点不假,但是由于人类活动的常年干扰,很多动物都养成了躲避人类的特性,人类是一切动植物的天敌。可这里的动物却毫不惧生,仿佛从来没见到过我们这一物种。我记得你们说过,从库库尔族人的领地出来往东,便直接踏入了叹息丛林,一片在地图上都不能作出详细标记的丛林?”

    岳阳道:“不错,可是我们已经在卷尾猴的带领下,走了出来,现在因该是在——等等,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说这里……?”

    肖恩道:“我还不敢肯定,但是这里或许是叹息丛林的边缘地带,也是一片原始丛林,至少从这些动物的反应来看,几乎是没有人涉足这片区域。”

    肖恩的意思很明确,虽然前几天卓木强巴他们走过的也是原始丛林,可是那些地方毕竟有游击队和毒贩子常年活动,那里的动物也知道了人这种生物的可怕性,而这里的动物完全不知道,这是一片对人类来说接近真空地带的原始丛林。

    巴桑道:“这怎么可能,我们顺流而下,并且按罗盘朝东偏南方向前进,就算再不济,也已经远离了叹息丛林,没理由进入一片从未有人进入过的原始丛林。”

    “等一等!”岳阳额头渗出了冷汗,似乎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拿出罗盘来,狐疑的目光看着所有的人,询问道:“我们一直是看着罗盘前进的,如果说罗盘的方向错了呢?”

    张立晒道:“不可能,...

藏地密码3 古墓历险记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3古墓历险记第十五章玛雅迷宫

    藏地密码3古墓历险记第十五章玛雅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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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新教授在洞口喊了几声,哪里听得见回音,他焦急道:“强巴也太莽撞了,还是这么冲动,一点科学考察的素质都没有。”

    亚拉师将头探向洞内,道:“他并不是一味的冒险,里面有风。”

    有风,意味着洞里有别的出入口,通风可以吹散瘴气,保持下面空气流动。这一点,是卓木强巴在可可西里科考队那里学到的,而且从背包滑行的速度看,洞斜坡坡度不会超过四十五度,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来。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滑行的速度远高于背包,洞成整齐的四方形通道,通道斜坡上满是砂砾一样的细尘,就好像润滑剂一样,助长了滑行速度。仅用了十秒不到,“嘭”卓木强巴只觉身体悬空,头部重重的磕在石壁上,跟着整个身体向反方向继续下滑,又十秒不到,背上已经靠到了边壁,重重的撞了一下,又换了一个方向,如此来回,不知道磕碰了多少次,到后来就是卓木强巴用脚推着背包一起前进了。

    终于,卓木强巴感到声音一变,自己从半空摔了下去,先是背包入水的声音,接着自己也跌落水中,慌乱中伸手四抓,结果一抬腿,就从水里站了起来。这池水并不深,卓木强巴站立起来时刚够露出一个头部,他趟了几步,最深处需要游泳过去,在游水时抓住了背包,很快就感觉自己又踏在了实地上。黑暗中听到“嗦嗦嗦”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后退,卓木强巴大喜道:“敏敏!是你吗?你回答我?”

    没听到回答,却听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卓木强巴忙道:“别怕,别怕,我来了,你在哪里?”说着朝哭声处走去。黑暗中传来抽泣的声音:“吸——,吸,吸,我好害怕,呜……我好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哇——”卓木强巴背起背包,离开了水池,寻声伸出双手摸索,终于握住了一双柔软冰凉的手,在黑暗中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卓木强巴细声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我在这里。没事了,我在这里呢。”唐敏将头使劲抵住卓木强巴胸口,双肩耸动,“哼哼哼”的哭得可伤心了,断断续续道:“在城里……呜……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我叫了你的名字……呜呜呜……你听到我叫你了吗?我……吸……超你的方向赶来……哼……结果……结果……一下就掉了进来,哇……这里又没有路,什么都看不见,哇……”

    卓木强巴只能接着安慰道:“好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我把你的背包带来了,里面有照明器吗?这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有。”唐敏停止了大哭,细声啜泣,接过背包悉嗦的摸索起来。不一会儿,灯点亮了,卓木强巴只看见唐敏一张花脸,早被一双泥手擦得像印象派油画,一双眼睛哭得通红,泪水还在不断的涌出,又冲刷着花脸的痕迹,哭得梨花带雨,玫瑰沾露。他是又好气又好笑,面露莞尔,唐敏收敛哭声,呆呆的看着卓木强巴,然后问道:“是不是很难看啊?”卓木强巴点点头,她“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卓木强巴爱怜的捧起她的小脸,笑道:“好了,去洗洗就干净了,你没有受伤吧?”他自己在墙壁上碰了很多次,现在从头到脚都发疼。

    圣井外面,亚拉师道:“那些游击队又下来了,看来食人族占了上风,我们在这里也逃不出去,或许里面还能找到别的生路。”

    方新教授瞪着眼睛看着亚拉师,惊恐的道:“你不会也想……你可要想清楚大师。”

    亚拉师合十道:“活佛会为我们指明方向的。”说着,以盘膝坐姿滑进洞内,方新教授张大了嘴看着这两个疯狂的人,然后看了看朝他吆喝着冲过来的持枪分子,最后发出一声叹息,把背包也扔进了洞内,跟着栽了进去。

    唐敏说什么也不去洗脸,说这圣井里的水是泡了死人的,卓木强巴好说歹说,告诉她这池水是活水,和地下水相通,在用光照着让她看清清澈可见底的池水,唐敏才勉强去洗脸。卓木强巴拿着光源左看右看,以前没见过这种东西,这光源就是一顶帽子,但是又不像矿工头上戴那种探照灯帽,这灯是在帽子顶部一根直直的柱子,就好像在头顶上顶了一根蜡烛似的。唐敏道:“这是烛帽,专门供考古探险工作者使用的。因为在未知的环境中,探照灯只能照一个方向,会出现很多视觉上的盲区,为了消除那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所以使用这种在头顶顶一个灯泡的帽子,这样三百六十度,就都能照到了。但是光源分散,就不能及远,所以,把探照灯和烛帽结合起来使用,就比较完美了。”

    卓木强巴高举起烛帽道:“我们先看看这里有没有别的通路。”

    突然“扑通扑通”两声,吓得唐敏赶紧抱住卓木强巴,卓木强巴道:“别怕,是方新教授他们下来了,还有亚拉师。”

    因为有了光,方新教授和亚拉师在水中就没有卓木强巴那种惊慌失措了,两人游上岸来,亚拉师看着这个地洞道:“这个圣井与别的不一样啊。”

    方新教授没好气道:“现在,我们倒是在一起了,那么,谁能告诉我怎么从这里出去。”这个空间非常的小,仅有一个篮球场地大小,左边三分之二是水,右边稍高,露出三分之一的空地。四周都是土壁,他们落下来的洞口在土壁中间,与其相对的墙壁也有一个同样的洞口,头顶好像是天然石壁,距地面三四米高,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面对这样的情况,卓木强巴也一筹莫展,只能尴尬的赔笑,尽量不去激怒自己的导师。

    亚拉师问卓木强巴道:“你跌下来的时候经过了几处转折?”

    卓木强巴一愣,刚才来回颠簸,早跌得七荤八素,谁还记得经过了几个转折,只听方新教授道:“十八处转折,和我们想象的一样。”亚拉师点点头,说道:“看来,我们是在那玛雅金字塔的底部。”唐敏喃喃道:“十八处转折。”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卓木强巴却完全不明白,问道:“什么十八处转折,怎么和你们想象的一样啊,导师?”

    方新教授“嘿”然道:“别喊得这么亲热,你犯的是考察项目上的大忌。”

    亚拉师解释道:“这座巨大的金字塔,地面部分就高出好几百米,是我们见过的最高大的建筑,而地基以下,恐怕也有几百米,玛雅人可能是按他们对地狱的理解来修建这金字塔地宫的。”

    “十八层地狱!”卓木强巴瞪了瞪眼。唐敏道:“不,玛雅人的地狱是九层,十八是九的倍数,每两次转折中间是一层地狱,那么,我们现在就是在地狱的下面。”

    亚拉师点头道:“嗯,最后一次转折时,斜坡又陡又长,我们因该是在金字塔的最下面。如果是这里的话,恐怕是没有路出去的吧。”方新教授重重的“哼”了一声。

    卓木强巴道:“找找吧,或许还有别的出路也说不定。”说着,和唐敏沿石壁慢慢寻了过去。

    亚拉师和方新教授并不为所动,两人坐在水池边上,亚拉师道:“这里有一处很奇怪,如果是圣井的话,这底下就算没有人骨,也因该有祭品,可是刚才在水里,我除了看到野兽的枯骨,别的什么都没有。”

    方新教授赞同道:“唔,不错,这种情况似乎只有一种可能。”他和亚拉师对望一眼,除非这座圣井修成之后,一次都没有使用过,城里的人们就因为某种原因而放弃了这座城。

    “啊!”唐敏的惊呼就在那一瞬间传来,在这封闭的空间内显得高亢嘹亮。

    方新教授和亚拉师赶紧上前,他们和卓木强巴一道,发现在土壁边缘一个人为镂空的洞中,斜靠着一具骨骸,唐敏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将封闭洞的石板摔碎了。

    卓木强巴走上前查看,被方新教授拉住,方新教授道:“别靠近,这石板上好像有东西。”

    亚拉师已经在研究那块石板了,他蹲在石板前,道:“不是石板,是泥板,这上面的符号是——是这个洞的简易图!”

    方新教授也开始观察,并判断道:“从他的服饰来看,因该是十八世纪或十九世纪的探险家,这个人工挖成的小型洞恐怕就是他自己挖的,可是为什么他身边什么都没有?”

    亚拉师道:“把灯拿近一点,这人给我们留下了一些信息,看看这幅图吧。”

    方新教授看了一眼道:“泥板被摔碎了,图形有些失真,敏敏,把工具组装好。”唐敏应了一声,开始在方新教授的背包里找工具。

    卓木强巴在一旁看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小组从来就没有过这么协调的配合,每个人都是各干各的,实在是和方新教授他们组有很大差距啊。

    唐敏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皮箱,几经周折,才打开皮箱,里面又是一层铁盒,打开铁盒,原来是方新教授的手提电脑。卓木强巴道:“一台电脑,存放得这么复杂!”

    方新教授道:“电脑可是我们小组的核心,比我这个队长还重要。”

    卓木强巴道:“也不用里面再套一层铁盒子吧。”

    方新教授道:“别小看那盒子,没有它,我的电脑连雷暴区都过不了。那是电离屏蔽层,就算被五十万伏的高压直接击中,也能确保里面的东西完好。”

    亚拉师拿着另一套电子仪器道:“空气中氧饱和度百分之二十七,有害气体不足千分之二,微尘含量低于百分之五;水的生化指标达标,有一层碳氢混合的烃化物;泥土生化达标,但是碳,氮和无机盐超标。”方新教授点头道:“希望不是那样的。”亚拉师也点点头。卓木强巴一愣,明明是在一个地方学习的,咋人家说的话自己就听不懂呢?

    唐敏已将方新教授的笔记本电脑装上电池,连接好摄像头和扫描仪,亚拉师和方新教授从唐敏递过来的工具箱取出工具,戴上手套,拿着毛刷,开始清理泥板。卓木强巴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看上去很专业啊。”

    泥板被扫描入电脑,方新教授道:“光线太暗了。”唐敏又拿出一顶烛帽点亮,洞内顿时一片光明。亚拉师用摄像头对那具骨殖进行全方位扫描,将数据源源不断汇入电脑,方新教授熟练的操作着电脑,将破碎的泥板用电脑复原技术,缓缓的那些碎片都移到了一起,自动对齐缝隙,一副线条明朗,略微有些粗糙的洞图就出现在四人面前。这幅图和他们看到的洞内景大致相同,但在洞正中画了个硕大无比的五角星,每一边角都接着洞的边壁。泥板上还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符号,方新教授输入“消除边缘锯齿”“图形清晰化”“减弱雾化”等一系列指令后,原本已朦胧得像一团浆糊的符号渐渐成型,方新教授欣喜道:“是英文!”

    “WhenThereIsaWillThereIsaway”这是一句英文里的习语,通常翻译作“有志者事竟成”,字面意思更趋向于“车到山前必有路”,方新教授看着亚拉师道:“你怎么看?”

    亚拉师道:“首先,他的中间没有标记分开,这似乎不是偶然,其次他斜体大写了几个字母,不难发现字母有重复性,如果以w开头,那么后半句的意思可以理解为‘这将是出路’。这是双关语。”

    方新教授看着字母下那条五角星横线,道:“看看这条线对应着洞的什么地方?”

    大家对着图形,找到半壁上一个地方,卓木强巴自告奋勇,去探寻那处地方,敲敲边壁,果然空心,卓木强巴敲开一个刚够伸入一只手的洞。其余三人都期待的看着他,突然“哎哟”一声,卓木强巴如被蝎蜇,把手抽了出来,鲜血涔涔而下,大叫道:“里面埋着弹刀,什么都没有!”

    唐敏从包袱里熟练的取出药物的绷带,赶紧消毒包扎。卓木强巴看着那句英文,喃喃道“wti,wti,是原油期货的意思,原油,是……是水!因该是下面一条线,这是一个谜套谜!可恶!”

    方新教授道:“路在水里?不可能,他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亚拉师道:“我去看看。”卓木强巴道:“还是我来。”他不想别人受伤,在水里摸索着,这池水里仅有几条不足一指宽的缝隙,这是在实地上生生挖出来的人工洞,根本不可能突破四周边壁而找到别的出路。渐渐的,卓木强巴摸到什么东西,他取了出来,却是一把油布包着的工兵锹。卓木强巴看着工兵锹发憷,自言自语道:“留下这么个东西做什么?难道叫我们挖地道逃走?”

    “等一等。”方新教授接过工兵锹,指着锹柄上的刻痕道:“这是什么。”卓木强巴一看,果然柄端又歪歪斜斜刻着三个大写字母“CMG”,卓木强巴喃喃道:“cmg?微软中国研发集团?”

    方新教授道:“胡说,两百年前哪来这个组织。”他打开电脑,介入搜寻,电脑开始搜索内部资料,查找所有“CMG”的英文缩写。卓木强巴知道,方新教授的笔记本电脑硬盘使用了美国最尖端的光码流科技,它的存储量达到了80T,可以说是绝对的海量储存,将整个大英图书馆放里面都还绰绰有余。方新教授道:“这个怎么样?”那是一个交通部门使用的缩写,意思是“从到当前位置的方位”

    卓木强巴寻思道:“?是哪里?当前位置又是指哪里?”

    亚拉师道:“因该是指原点,此人坐化的地方,当前位置当然就是你取出铁锹的地方,看这图,和当前位置,刚好是五角星的两角,它们之间形成的夹角,如果同等比例放大,因该在……”他向左迈了三步,这边壁的山岩恰好有一个向外的凸起,亚拉师所站的位置正好就在山壁的前面,卓木强巴扛着工兵锹赶过来,问道:“是这里么?”亚拉师点点头,他便开始挥锹挖土,一边挖一边抱怨道:“指一条路嘛,不用弄这么多花样吧?”

    下挖一公尺,卓木强巴满头大汗,终于触碰到一个金属物,他大喜,伸手摸去,是一个铁丝绕成的圆弧形把手,已经锈得很厉害了,他伸手一拉——“哗啦”一声,卓木强巴面前的整块山壁都倒塌了下来,如果不是亚拉师出手快,卓木强巴肯定被压在下面了。

    唐敏关切道:“你没事吧?”卓木强巴摇头,脸色一阵发白,这竟然又是一个陷阱,如果没躲开,就算不被泥石砸伤砸死,也会被巨大的泥墙掩埋在下面。只听亚拉师道:“唔,山壁早就被掏空了,然后用掏下来的泥堆砌成泥墙,顶端放上石头或垒砌坚土层,用野兽的骨骼在下层做支撑,铁丝圈成拉动支撑的把手,不管什么人,在全力拉动把手的时候都无避开倒塌下来的泥墙。”

    方新教授道:“很像十八世纪英国猎人俱乐部里的捕人桩。这个人不简单纳。”

    卓木强巴又气又怒,拿着铁锹就要把那堆枯骨砸烂,方新教授却在倒塌的泥墙后面发现了另外几个字母“SIN”他喃喃道:“原罪?”亚拉师也回忆起来道:“啊,五角星,这是宗教里最早使用的符号,象征原罪,以前指世界阴性的一半,后来被教义歪曲为魔鬼的化身,其实,在某些异教中,它是指和初元的意思,世界开端的混沌状态,由五种元素组成。”

    [阴阵]

    方新教授制止卓木强巴道:“强巴,不要冲动,让我们看看这位探险家脚下的土地吧。果然啊,你们看,他身体下的土和周围的土土质都不同,他将身体下挖泥坑挖出来的土,和劈开泥墙掉落的土对调了位置,而因为这个洞已经形成了上千年,边壁上的土和被水浸泡着的土已经是两种土质,我们好笨啊,这么明显的特征都没有发现。来,我们移开这些骨殖,就在这下面开始挖吧,强巴。”

    卓木强巴担心的道:“不会又有什么机关吧?”方新教授道:“因该没有了,这地方只有这么大一丁点儿,能利用上的空间他都利用上了,挖吧,我们看着你。”

    卓木强巴不明白,这个人明明都死了,还要搞这么多花样,难道是想向后人展示自己的才华,还是拿人寻开心?这次,他挖到一个油布包,打开油布,里面是一个上世纪探险家常用的帆布口袋,袋子里装了一些工具,一些小玩意儿,还有一个做工精美的水晶头颅。当卓木强巴把一个破皮笔记取出来时,方新教授忙道:“小心,这笔记很关键,它们已经放置了上百年,纸张很脆弱,放地上。”他知道,对于一个探险家来说,他留下的最重要信息,莫过于他的笔记。

    当那发黄的破烂不堪的笔记被翻开时,第一页就用工整的斜体英文书写道:“我叫皮埃里,已经第十天了,我知道我会死……”方新教授轻轻呼道:“原来是他!”

    唐敏问道:“是谁?”

    方新教授解释道:“同为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杰出的探险家,但他和别的探险家不同,他从不去那些著名的探险胜地,总是独自寻找最险的地段,最隐秘的地宫。他和探险家福马是朋友,但事迹鲜见报端,名气远不及福马,我是在调阅福马资料时发现他的,传闻是他最后消失在非洲,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所以我说他不简单,利用这样简陋的工具,在这么狭小的范围,要设计这多重谜题,还布下几乎让人致命的机关,这必须是探险大家才能做到的。”

    只见后面又写着:“不论你是谁,也无论你是因破解开我的暗示谜团还是躲过了我设下的机关,只要你得到这本笔记,说明你拥有这样的机会,我都将尽我全力指引你走出这座地宫。如果你只是无意中看到的,请毁掉这本笔记吧,安静的在这里等待死亡,会比接下来的路要好过得多。……”中间是一大段对白城的赞美之词,文字中每一笔每一画都洋溢着由衷的钦佩,对地宫他是这样描述的:“这是我见过最宏伟最豪华的地下宫殿,同时也是最恐怖最血腥的,它的机关之繁复,陷阱之可怕,处处都充满了神秘和未知,每踏下一步都有可能送了命。而这个文明的宗教礼仪和祭祀典礼,完全让我无接受,我不敢相信,拥有这样高度文明的人,怎么会犯下那些魔鬼的罪行……总之,能得到这本笔记,说明你还是拥有一定的实力,这第一步,便是将我困在这里的唯一绝路,只要你能通过,后面的路便……”笔记年代太久,很多地方有残破,但是大意还是能读懂的。

    而后,笔记本的前面一大半,全是探险家皮埃里记录的他在别的地方探险的经历,方新教授怕笔记太残破,将所有的文字信息都扫描入电脑里,然后他们才从电脑里开始查阅。直到最后几十页,皮埃里才记述了他在这座被他称为阿赫金字塔的经历,完全采用倒叙的手,关于这一点,方新教授解释道,探险家们通常都是探险之后回到别的地方整理自己的探险经历,这次皮埃里知道自己无活着回去,所以用倒叙来回忆,目的是帮助后来的不幸者找到出去的通道。

    其实通道很简单,在他们头顶的上方,有一块是可以松动的石板,这位探险家皮埃里先生,就是从上面下来的,他经受不住下面究竟有什么的诱惑,下来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再上去了。四人无不惋惜,一位伟大的探险家,就被这四米高的距离,困死在这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卓木强巴道:“其实,他完全可以挖一个土堆,就可以垒到四米的高度。”

    “不行。”方新教授道:“这里与地下水系统相通,土质松软,要想做一个四米高的土堆并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至少要将周围的土下挖十米,还要确保不被水冲刷。要做到这样一个工程,以一人之力,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

    唐敏道:“那么,可不可以将地下水道挖通,那样就可以顺着地下水道逃离了啊。”

    亚拉师道:“不行,这里是玛雅人精心挑选过的,为了确保地下水渗入又不把这个地方冲塌,他们在四周至少要保留与地下水道上百米的距离,挖一条隧道逃生的工程更大。”

    方新教授道:“不用想了,人家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探险家,自己不会让自己困在一个可以逃生的地方,你们能想到的,这位前辈也都能想到,他是试想过所有办之后,才做出放弃的决定的。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下来的那个出口。”

    唐敏抬头看看,道:“这上面全被封死了的,如果有洞口,我们早就发现了啊?”

    亚拉师解释道:“很简单,因为从皮埃里被困到我们进入这里的几百年时间内,又有无数的盗墓分子来到过这个地方,有人发现了这毫无价值的地井,他们离开时将出口重新封了起来,我们只能慢慢探查。”

    唐敏道:“我们没有那么长的工具啊。”

    亚拉师看看方新教授,方新教授又看看卓木强巴,然后三人同时道:“搭人梯!”

    卓木强巴为塔基,亚拉师坐在他上面,方新教授又盘腿于亚拉师双肩,最后,唐敏站在方新教授的肩头,双手顶着洞的顶部,试探着一步步摸过去。没走几步,唐敏就大叫起来:“别,别摇啊!稳住,稳住!”

    卓木强巴两腿发软,心道:“我实在是稳不住了。”虽然他有铁塔的身躯,但顶着接近自己两倍体重的人,实在是有心无力,不得已又向前冲了两步,脚下开始踉跄起来。唐敏刚刚欣喜道:“找到了,这块石板是松的!”卓木强巴却稳不住桩,向前疾冲几步,四人全靠在了边壁上,卓木强巴的双腿肌肉已经开始抽筋,他咬牙坚持着。第三楼的方新教授问道:“强巴,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卓木强巴道:“不要,敏敏,准备好了吗,我们过去了!”又开始拖动灌铅的双腿,他知道,一旦重新来过,自己绝没有力气再同时举起三个人来。

    石板被推开,顶部石壁厚度接近半米,如果没有这个洞口,很难凭人力再开凿一个。石板刚被推开一道缝隙,卓木强巴就因体力不支而倒地,亚拉师跃下并接住了方新教授,所幸唐敏已经攀住上一层的缝隙,在三人的一齐鼓励下,唐敏终于咬着牙爬了上去。

    上去了一个人就好办了,唐敏从上面垂下安全绳,剩下的三人都爬了上去,他们躺在上一层喘息,他们都知道,只要离开了那死地,生还的希望就提高了百分之九十九。

    方新教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唐敏道:“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四人置身一个大空间内,烛帽的光照不到头顶,四周十几米外,也全遁入一片黑暗之中,石砌的平整而光滑的地板,却又有一点弹性,好像批了一层甲壳,像一个平面二维空间,无限的朝四方延伸,与方才那个小井相比,有天壤之别。方新教授道:“休息一下,回复了体力再走。”

    亚拉师拿出仪器,测定道:“空气的水分子浓度很低,这里十分干燥。真奇怪,下面就是地下水,这里怎么会这样干燥呢?”

    方新教授分配道:“每人一顶烛帽,亚拉师和强巴,你们就负责背包吧,敏敏,拿一支强力探照灯出来。我们先看看,皮埃里先生怎么说的。”

    电脑里,皮埃里笔记上这一页竟在中间残缺了百分之五十以上,唯一能辨认的是“尸体”“阵”“战栗”等几个有限的单词,完全不能串成一句话。方新教授对着天花板调试探照光源,这点卓木强巴知道,因为在黑暗中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什么生物,突然的光亮会刺激它们做出暴怒的反应,只有穹顶会有少许生物存在,就算有也不过是蝙蝠一类没有视线的生物,所以调节光源时首先是朝天调节。如今探照灯的强光射出,一道笔直的光柱射向顶部,但最终还是消失在黑暗中了,这种深矿探照灯可照射距离超过五十米,也就是说,这大厅的高度在五十米以上!

    接着,方新教授缓缓的放平探照灯,随着光线的远射,四人马上就明白了皮埃里笔记里那些单词的含义,同时感到发自内心的战栗!方新教授和亚拉师呆住了,卓木强巴仿佛重临食人族的生杀祭,唐敏吓得将头埋进卓木强巴怀里,不敢再看第二眼。

    尸体,或者说是木乃伊,整齐的阵列着,一眼望不到头,在黑暗中,光照下的那些木乃伊神色惊恐,面目凄惨,就像一个个挣扎着想从地狱里逃出去的恶鬼。随着方新教授光柱扫过去,黑暗中他们周围竟然全是木乃伊,根本数不清有几百还是几千具,而且全是保持着站立的姿态,那种整齐的列阵,让卓木强巴想起了秦始皇的兵马俑。

    方新教授喃喃道:“看来是这样了。”亚拉师点点头,重复着笔记里皮埃里的话:“魔鬼的行为。”

    卓木强巴完全不明白,他对玛雅文明可以说一窍不通,只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导师?你们早就知道会看见这些木乃伊,对不对?”

    方新教授道:“这是活人祭,每当一座大型金字塔修建完工,他们会用活人祭祀来庆祝,玛雅人崇拜祭祀,他们认为太阳终将走向灭亡,必须通过自我牺牲来保持太阳光芒四射。而自我牺牲,是指用人血和人心来喂养太阳。玛雅人以被用做祭祀为荣,据记载,最大的一次祭祀活动,是为了庆祝特诺提兰大金字塔建成,奴隶主杀了三十六万人。”卓木强巴呆若木鸡。

    亚拉师补充道:“也不全是自己的族民,更多时候用的是俘虏,而人们所发现的,也仅是十六世纪西班牙人发现的一万多人的头骨木架。方才我们在下面的土壤中发现大量无机盐和碳氮超标就想到了这一情况。你知道,人体由有机物和无机物组成,无机物最终分解为水和无机盐,而有机物中,碳,氧,氮,氢四种元素占了百分之九十九。所以说下面的土壤,是被血浸泡过的,历经千年而未消。他们把奴隶带到这地宫最底层,并在这里尽数杀害,那些受害者,临死前痛苦的表情,依然残留在尸身上。如今我们可看到的范围,就有超过一千具尸体,那么这地狱的第九层,可能就是由超过十万具木乃伊组成的阴阵啊!”

    唐敏吓得快哭了,卓木强巴轻轻呵护着她,方新教授道:“古代的玛雅王,或许与我们古代许多君主一样,死了也希望能指挥千军万马,就将俘虏和族人阵列于此,希望他们立化为阴兵,与他一同去另一个世界。我们要出去,就必须从这些阴兵中穿过去。”

    唐敏低声道:“我怕。”卓木强巴安慰道:“别怕。你不要把他们想象,把他们当作树桩,石像,什么都好,这样就不会害怕了。”可他自己心里也在打鼓,远远的看着就已经这样了,要是走近,并从中穿过去,那会是怎样情形,卓木强巴猛摇其头,不让自己去想象,只是铁了心对自己说道:“这些只是死物,难不成还能变僵尸,跳出来咬我两口;我们是现代文明的人,我们是懂科学的,皮埃里一个人都不怕,我们有四个人,我的神经又比较粗,怕什么!”可是从皮埃里的笔记里看,谁又能说他不怕呢。

    方新教授下了决心,说道:“走吧。”关掉了探照灯带头朝黑暗走去,他知道,必须有人带个头,不然大家都停在这里,最后只能饿死。

    持枪的游击队员正围着一方斜斜的洞窟发愣,他们向领头的人报告道:“那几个外国人,从洞口跳下去了,我们怎么办?”头领扇他一个耳光道:“肯定有别的入口,给我找!不过在这之前,把这些土人都给我消灭干净了再说!嗯?什么声音?”他们和食人族一齐抬头,天边传来巨大的响声,那是螺旋桨发出的声音。

    韦托兴奋得一直搓着那胖乎乎的双手,催促道:“飞低点,再飞低点。枪声就是从这附近发出来的!看!巴萨卡!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城堡!看,它们隐蔽得多好!全藏在树林中!太美丽了!这么大一座城堡,被藏得这么好,如果不是超低空飞行,你航拍一千次,一万次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啊!神阿,感谢你对我的眷顾!飞过去!马上飞过去!快点!”

    地面的游击队昂着头,那名头领道:“是韦胖子的直升机,他妈的,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他来捡现成的,给我把它打下来!”

    他旁边的游击队员建议道:“他们在天上,又是刚飞来,武器人员都对我们不利啊。”

    头领想了想“嗯”道:“那好,等他们飞下来了再打,告诉其他队员,就地隐蔽,记着,小心土人!”

    直升机在白城上空盘旋了几周,驾驶员道:“很多土著守在下面。”

    韦托传令给三架直升机道:“土著怕什么,给我好好搜一搜,看看有没有游击队的在下面,盯紧一点儿!”

    后面的直升机汇报道:“没有发现,只有几具尸体,从一小队到十小队都有,看来他们很混杂。不知道是不是进入金字塔里面去了!”

    一听到这消息,韦托心里就痒痒,马上下令道:“听着,看见下面那片广场了吗,给我停下去,先把土著清理干净,然后马上去金字塔,一定要快,要利索!”

    三架直升机先后停好,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鱼贯而出,四下分散,开始搜寻并消灭食人族,韦托则带着大部队直奔金字塔而去。刚走到一半,就被人打了伏击,他赶紧命人就地还击,打了十几分钟,韦托大声骂道:“是谁在那边?我是韦托!韦胖子!你们队长是谁!叫他给我出来!”

    埋伏的一方答话道:“打的就是你,韦胖子。你不是说不参加这次行动吗?找你借直升机你也不借,仗着你们资金雄厚,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韦托大声道:“哎呀,原来是斯科琴队长,我这是来帮你们啊,如今就只剩这么一点儿人了,难道你真的想和我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连黄金都没见到,大家就一拍两散?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战斗过的朋友啊!如今那些土人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不觉得我们先协商好黄金的分配方案,然后一起去搬黄金,比爬在这里比枪要好许多吗?”

    斯科琴冷笑道:“韦胖子,你可真能说会道,我服了你了,那么,拿出点诚意来谈判吧!”

    韦托道:“那好,我派朗克过来谈判,他身上没带武器,你们可别放冷枪!”

    斯科琴知道,朗克是韦托新近培养的支队骨干,大有将来他自己提升后,让朗克接替自己的意思,他叮嘱道:“看清楚点儿,别让他使诈。”他手下回答道:“确实没武器。”

    韦托道:“朗克过来啦!我也出来了,这样你放心了吧。”

    斯科琴这才放下心来,刚微笑着准备和朗克握手,韦托将手里的按钮按下!

    [玛雅迷宫]

    “轰”的一声巨响,斯科琴和他身边的几名干将被轰出几米远,而朗克也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开来,韦托老早就给他穿上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炸弹服。随后,韦托的士兵迅速包围了剩下的游击队员,命令他们缴械投降。韦托冷冷的看着尚未断气的斯科琴,怜悯道:“你们早就是残兵败将了,还和我谈条件,有什么资格!不错,朗克是很有才,但是他太有才了,迟早有天会超过我,我最讨厌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安息吧,我的战友!”他朝扭动的焦黑躯体补了好几枪,直到那具躯体再不能动弹,韦托才笑着,用一种很和蔼的声音对其余的游击队员道:“你们队长都战死了吗?愿不愿意跟着我干啊?”

    剩下的游击队员斩钉截铁的表示效忠,他们一向只屈从于强者。韦托很快编制好这群游勇,留下几个人守直升机,其余的一部分负责消灭食人族,大部分人马跟随他朝金字塔顶端前进。

    四人壮着胆子,游走于阴阵之间,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些木乃伊都被钉在巨大的石架上。这些石头被雕琢成倒置的图钉,又长又粗的石尖从木乃伊的两腿之间插上去,一直刺入颅骨。这样,每具木乃伊都保持着站立的姿态,白色的石头却被染成了土褐。这些木乃伊还有一个特点,它们全都没有外皮,干枯萎缩成布条的肌肉附着在白色的骨骼上,深圆的眼窝完全展露出骷髅的狰狞,腹部被剖开,腹腔里的一切都被掏空了。这一切,都是将这些人钉在石架上,尚未断气前完成的,因为石架上木乃伊痛苦扭曲的身体,凄厉而哀怨的表情,依旧还保留着,每具木乃伊的身体外形,面部表情,都有着不同的痛苦,仿佛八百罗汉,神态姿势各异,但全都是痛苦的,挣扎着的!

    要从这数万具痛苦扭曲着的木乃伊旁穿过去,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管什么时候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总是森寒可怖的人形,仿佛到了活生生地狱,若全是枯骨还要好些,偏偏是木乃伊,虽被扒去了皮,但那让人心惧的表情仍旧挂在脸上。四人若是垂头向前,难免不会碰上一两具木乃伊,那样的经历也会让人做噩梦。于是,四人只看木乃伊膝盖以下的部分,这样半斜视的走着,可是,当卓木强巴看见两块地板的拼接处,铺在地板上的甲壳一样的东西却露出两个黑幽幽的洞口,他马上明白了他们是踏着什么在前进,他不敢说,只能独自闷声,惴惴不安的走着。唐敏拉着他皮带,亦步亦趋的跟着。

    亚拉师似乎比其余三人好一点,边走边道:“这里空气气温偏高,又十分干燥,好像焚风一样,或许这正是形成木乃伊的原因吧。”

    呼吸着干燥的空气,卓木强巴觉得鼻腔有些痒,他停下来,擦了擦,唐敏见他不走了,问道:“怎么了?”卓木强巴道:“没事,鼻子有些痒。”方新教授提醒道:“不摸鼻子,这是空气干燥引起的,此时鼻粘膜很脆,容易引起出鼻血。”

    卓木强巴笑笑,道:“导师说晚了,敏敏,有纱布没有?”后面半句却是问唐敏的。唐敏抬起头来,惶恐道:“呀,流鼻血了!”卓木强巴没想到鼻子变得这么脆弱,只是揉了揉,竟然会出鼻血。卓木强巴半蹲下去,好让唐敏在背包里找纱布,唐敏道:“用生理盐水洗一洗,就没事了。”做了简单处理,他们继续在阴阵中穿行。

    走了十分钟,还没找到出口,那些阴兵并不是横竖列成排的,而是时横时竖,弄得像迷宫一般,卓木强巴走在第二个,因为唐敏要靠在他后面,亚拉师只能走最后了。此时,卓木强巴已经感觉不对劲了,他发现自己脚步轻浮,每一步踏下去都好像没踏到实地的感觉,但他依旧坚持着。

    终于,方新教授道:“他们将阴阵布成迷宫,每一个到最底层的人,都必须要看完所有木乃伊才能走出去啊。这些古玛雅人信奉的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卓木强巴心中很奇怪,为什么方新教授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还有些刺耳。只听亚拉师也尖声道:“远古的民族,都崇拜血腥和暴力,这是种族发泄的一种途径,并非独此一家。”

    唐敏焦急道:“那我们到底还要走多久啊?”卓木强巴耳朵有些痛了,暗忖:“敏敏的声音怎么也这么刺耳?”方新教授道:“不知道,这个空间大得很,能放十万具木乃伊,那需要多大个房间啊。强巴,你好像有些不对劲。”

    卓木强巴昂起欲裂的头,勉强道:“没事,继续走。”他很清楚,鼻血没有止住,他已经咽下不少。突然,他发现前面那具木乃伊朝着自己在笑,那是一种怎样的笑意,冰冷得让人窒息,紧接着,自己左边的一具木乃伊张牙舞爪,好像就要扑过来了,他惊惶的朝右边退去,同时心中骇然道:“怎么会这样的?这些木乃伊,竟然是活的!”右边的木乃伊,却死死勾住了自己的脖子,卓木强巴想要挣扎着离开,手足却半分力也没有,他看见,四面的木乃伊都挥动着无数干涸的手臂,朝自己伸来,卓木强巴大口呼吸了几次,只听到最后一句话是:“天哪,他中毒了!纳络酮,拿纳络酮来!”

    甘甜清凉的水润入喉咙,卓木强巴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唐敏画花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又惊又喜的盯着自己。“他醒啦,教授,他醒啦!”

    卓木强巴看着天花板,屋顶高五米,灯光下满墙的浅浮雕,勾勒着青面獠牙兽。卓木强巴挣扎着半坐起来,只见这个房间约有一百平米,正中是一个古朴的石鼎,四壁绘着黑红两色的秃鹰,色彩鲜艳,栩栩如生,就好像刚画上去一样。四壁拐角处都是圆柱形,柱子上也用浅浮雕刻的方写意的勾勒出人形,个个面容狰狞,他们面部或左或右,无一列外都手执蛇杖,腰间缠着一尾蛇,方向左右对称。房间开了三道门,没有开门那面墙上一个巨大的抽象美洲虎头颅,突出了它的双眼和獠牙,角落里有一些陶器,有大有小,陶罐和土碗,好像按照一定的方位放置在一起。卓木强巴斜靠着其中一根柱子,身边有些药品和一个水壶,他拿起水壶摇了摇,没剩多少了,不用说,大部分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方新教授和亚拉师由唐敏领路,从左边的门进来,卓木强巴歉意道:“真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清楚,自己如果没事,可以作为一名强劳力,如果自己倒下,就是一个大包袱。

    方新教授道:“幸好没事,你中毒不算深。”

    卓木强巴不知道怎么表示自己的感谢,还是只能说道:“谢谢,谢谢你们。”

    方新教授没有答话,他知道,这不是对他说的,他和强巴之间,已经不需要感谢了。亚拉师道:“要谢,就谢那位小姑娘吧,她为你吃了不少苦头,好几次都是生死一线啊。”

    卓木强巴看着娇小可人的唐敏,她正羞涩的低下头去,但见她那凌乱不整的衣衫和斑斑的淤青,可以想见这个爱哭的小女孩,为自己吃了多少苦。卓木强巴欣慰的捧过唐敏那张娇小的脸,贴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自己澎湃的心跳和带她走出地宫的决心。

    只听亚拉师道:“那些俘虏被处死前一定服用了很多致幻的药物,那些药物深入骨质,虽历经千年也没有消失殆尽,如果没有伤口到不碍事,可是一旦受伤,毒物就从伤口处入侵。”

    “而你偏偏是鼻粘膜破裂,对毒物吸收入血比打点滴还快,加上你以前身体里就蓄积了不少致幻药性,这次一并发作出来,产生了深度幻觉。”方新教授又接着问道:“你在森林里吃了不少植物?”

    卓木强巴回想起来道:“我吃过一种树皮,它的树皮刮下来像面粉一样。”

    亚拉师道:“这就是了,这森林里很多植物都含高浓度的古柯,咖啡因等强烈的致幻成分,你食用不多才没有发作出来。”

    卓木强巴看着方新教授三人,都是衣冠不整,面色憔悴,看来一路上他们带着自己,吃了不少苦,特别是敏敏,头发乱蓬蓬,脸上花得像彩旦,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一面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了?”

    不料他身型一动,方新教授等人一同惊呼道:“别动,别动!”

    卓木强巴道:“没问题,我已经好了。”方新教授道:“我们知道你身体壮得像头牛,醒了当然是好了,我们让你别动,是怕你触碰到什么机关!”

    “机关?”卓木强巴看着这一目了然的房间,问道:“这里有机关吗?”

    亚拉师苦笑道:“你每前进一步,都无判定自己的生死,你无预知,你下一步会踩在哪一条生死线上。这是皮埃里的原话,这里到处都是机关,而且在你完全想不到的地方。”

    方新教授道:“我们现在在第七层了,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唐敏道:“好几次都亏亚拉师反应及时,不然我们全都完了。”

    卓木强巴道:“怎么,不是有皮埃里的笔记吗?还是碰到了机关?”

    方新教授道:“首先,皮埃里并没有探索完所有的机关,有很多机关都是他没有提到过的,第二,很多地方他虽然说了,但是却无说得十分详尽,加上部分残缺,我们必须边走边摸索,就好比这一层。幸亏我们还有这本笔记,就像拿到了产品使用说明一样,不然,我们真是寸步难行啊!”

    唐敏嘟囔道:“而且,皮埃里笔记里记载的,他已经破坏掉的那些机关,不知道为什么,又全部都恢复了。”亚拉师道:“所以,一步都不能大意。”方新教授道:“而且,黑暗中,还潜藏着我们所不知的生物,这座象征地狱的阿赫地宫,已经是某些黑暗生物的乐园,动植物和人工建筑并存共生着,如果托大,就会像这样!”说着,方新教授指着亚拉师背后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卓木强巴知道厉害。

    卓木强巴惊诧道:“是,是什么东西弄的?”

    亚拉师摇头道:“这是我们在第九层时,被一些生物抓伤的。”

    卓木强巴问道:“长什么样子?”亚拉师道:“没看清。”

    卓木强巴道:“没……没看清!”

    方新教授道:“移动速度极快,体型较小,我们只看见烛灯下的黑影,然后就铺面袭来,根本就无细看。而我们初步估计是……”他转向亚拉师。

    亚拉师好似考教卓木强巴一般,问道:“据你所知,世界上的蝙蝠分几大类?”

    卓木强巴稍加思索,答道:“亚属很多,但按习性共分三个大类,吃水果的叫果蝠,吸血的叫吸血蝙蝠,还有一种食肉蝙蝠。巴西盛产吸血蝙蝠,难道你们认为是……”想到黑暗中,乌压压一片吸血蝙蝠,卓木强巴头皮一炸。

    亚拉师道:“我们认为不是。这些伤痕是被抓伤的,那种动物能在空中飞翔,但长着尖锐的利爪,攻击生物时不是用嘴,而是用爪。”

    卓木强巴一惊,高叫道:“难道是——分布和数目都最稀少的食肉蝙蝠!”以他目前掌握的知识,只知道世界上最多的就是果蝠,其次便是吸血蝙蝠,因为它们被形容成吸血鬼的化身而名声大噪,但是食肉蝙蝠,直到十六世纪才为人们所发现,其中最可怕,最知名的,便是英伦古堡里的红色魔鬼。据闻那是一座被荒废几百年的古堡,传说里面有吸血鬼,无论人畜,都不能在堡里过夜。英国探险家福更斯第一次带人马去探查古堡之谜,结果全军覆灭,人们在清查尸体时惊讶的发现,他们头颅被破开一个极其细小的洞,脑髓被吸食干净。第二次由一名生物学家揭开古堡之谜,他利用一只被注射麻药的猕猴,装入渔网里诱使魔鬼现身,最后,他们便发现了那只红色的食肉蝙蝠,体型硕大,体重接近一两,是普通蝙蝠的两到三倍,最可怕的是,它长着尖勾利爪,嘴部进化成一根钢针似的长喙,它便是利用这根钢刺刺破生物最坚硬的颅骨,吸食脑髓。这种东西,比吸血蝙蝠可怕多了。

    方新教授道:“不过现在还好,这第七层的空间狭小,高度不够,少有那些生物栖息,只是不知道上面一层会有什么。”

    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教授,你刚才说这一层皮埃里的笔记里记录得不周全,我们要自己摸索着前进?”

    方新教授道:“不是不周全,而是无记述清楚。”方新教授将笔记本电脑反转,让卓木强巴看清笔记里的内容,只见笔记上记录着:“我在这些迷宫一般的房间内寻找出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

    “迷宫?”卓木强巴不解,方新教授道:“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小心点,前面的地板走涂成红色的才是安全通道。”

    唐敏搀扶着卓木强巴,来到西边的门口,卓木强巴站在门口一看,顿时呆住了,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面镜子,他赶紧又回头看了看。只见他面前的房间,和他此刻身处的房间,简直是一模一样,也是正中一个大鼎,四面墙画了秃鹰,墙的转角处是雕刻手拿蛇杖的人像,角落里摆放了陶器土碗,其中一面墙没有门,上面浮雕着巨大的美洲虎抽象头像。唯一的不同,就是墙上开的三道门,方位发生了改变,而且角落里陶器土碗的摆放顺序有所不同。卓木强巴回头看看身后的房间,再看看身前的房间,不仔细观察,真的完全发现不了两个房间的区别,他冒着冷汗问道:“有多少个这样的房间?”

    亚拉师道:“不可计数,我们来到这里,至少已经走了七十二间不重复的房间了。”

    卓木强巴心颤道:“都是这个样子?”

    方新教授道:“都是这个样子。”

    卓木强巴心都凉了,问道:“为什么要弄成这个样子?”

    亚拉师道:“玛雅地狱的第七位夜神阿布拉,阿赫,是惩罚因贪婪,欲念而走错了方向的人,他们因私欲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被罚在地狱里背负承重的物品反复的前进,永远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如果你非要问为什么会这样,那只能说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古代玛雅人按照神的指示来修建这座阿赫地宫,这就是地狱,在他们心中的真实再现。”

    唐敏带着卓木强巴又通过两个房间,卓木强巴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这时,方新教授问道:“以你的判断,我们离开原来那个房间多远了?”

    卓木强巴一阵头痛,低声道:“我想想,我想想。我们是从左边的门进来的,前一个房间我们是走的右边,再前面一个房间好像是从上面下来的……”他在空中划了一个“之”字形,然后询问方新教授道:“是这样吧?”

    方新教授不答,唐敏喃喃道:“你还需要再休息一下。”说着,看了一眼墙角,卓木强巴望过去,他看见了——地上的水壶,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天哪!他们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地。方新教授道:“现在你能感觉到皮埃里的伟大了吧,他只有一个人,不仅在这迷宫一样的房间里没有晕厥,还找到了出路,他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富有经验。”

    [会飞翔的魔鬼]

    这样的房间如何能走出去,卓木强巴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掉在这个地方,最后肯定只能撞墙而死。卓木强巴看着墙角那些陶器,突然灵光一闪,问道:“那些陶器的摆放,每一间屋都不一样,那么,肯定代表着方位,否则,这些修葺房间的工匠又如何能走出去。”

    方新教授赞许道:“不错,你终于发现了,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亚拉师在一旁大摇其头,方新教授接着微笑道:“我们仔细观察过那些陶器的摆放,那些被人为或动物破坏掉的撇去不谈,完整码放好的也不是那么明显的指路,一个陶罐,加四个土碗,和三个酒杯一样的小盏,一共能有多少种组合,你知道么?”

    卓木强巴低声道:“八个器皿,那就是从一乘到八。”接着就开始一乘二乘三的算起来,方新教授摆摆手道:“不是这样简单,你通过观察就可以发现,土碗和陶盏可以按正放,反扣两种方,而陶罐与土碗,陶盏间的方向又可以完全不同,所以有七个器皿可以正反两放,要再加七,而所有器皿见的方向不同要再加八,那么一共就是二十三,正确的算因该是从一乘到二十三。那是多少种组合?”

    见卓木强巴张大了嘴,方新教授又补充道:“这个数字,用普通的计算器是算不出来的,超过上限了。而我们并不是密码专家,对于符合学和象征意义方面的探究毫无根基,所以凭借陶罐的摆放来寻找出路,那是行不通的。”

    亚拉师道:“这不奇怪,因为你们小组并没有作这方面的课,并不知道玛雅文明究竟先进到什么程度,利用现在你体力未恢复,大家都休息的时间,可以给你补补课。”

    大家就地坐好,亚拉师开始对卓木强巴道:“玛雅文明,连青铜器都无生产,仅用石质工具,就建立了完全独立于世界几大文明以外的却又可以与之媲美的文明,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拥有的智慧,是现在人无想象的。就拿这套陶器组合来说,充分的展现了古代玛雅人在数学上的惊人成就,古代玛雅人是第一个发明并使用0的民族,要知道,0的诞生,就标志了一个民族在文明上的一种飞跃……”

    在那方大厅里,方新教授小组的成员对卓木强巴进行轮番恶补,从玛雅人的数学知识说起,诉说玛雅人的天文学知识,玛雅人的神灵意识,玛雅人的衣食住行,玛雅的文字……短时间内无说得详尽,他们则专挑最有名的玛雅文明告诉卓木强巴,仅这些文明知识,便足以让卓木强巴对这个拥有古文明的民族刮目相看了。除了震惊,惊讶,惊恐,震撼,没有什么别的词能形容卓木强巴的内心,这个民族不仅仅是文明而已,他们是高度文明,甚至有理由相信,他们缔造了黄金时期。

    他们使用的近似太阳历比现在人们所使用的太阳历还要准确,他们利用人的双手双脚发明了20位进制,他们修葺的金字塔无论从数量还是规模都超过了埃及金字塔,他们千年以前就观测并准确得出太阳系行星的轨道位置,他们的城邦规模宏大,有复杂的引水系统。玛雅文明留下了太多疑团,许多智慧的结晶至今仍令人结舌,不少研究过玛雅文明的科学家甚至惊呼:“他们的文明是从天而降,是神给予他们的指示。”更有不少人认为,玛雅人是外星智慧生物,也有人说他们是史前文明,那个黄金时期留下的产物。不管怎么说,这个文明消亡了,突兀的,仿佛在一个瞬间,聪明的玛雅人放弃了巨大的城堡,停止了观测星象,不在修建高大的金字塔,他们回到丛林,过上一种停留在石器时代的生活。因此,当哥伦布第一次踏上美洲大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欧洲人不愿意承认那些辉煌的建筑是在丛林里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的杰作,一切太让人不可置信了。

    方新教授他们象开讨论会一样争先恐后的将神秘的玛雅告诉卓木强巴,卓木强巴也听得如痴如醉,一切就和方新教授小组他们刚接触玛雅文明一样,仿佛在听着一个远古的传说。当方新教授他们遗忘了部分内容的时候,便打开电脑查阅资料,他们在玛雅的迷宫小屋中进餐,边吃边谈,直到灯光黯淡下来。

    在交谈中卓木强巴才得知,他们前进这两层花费了大半天时间,这时好容易找到一个较为安全的所在,所以在这里进食并准备在这里歇息。仅前进两层就用了大半天时间,虽然方新教授他们没说,但卓木强巴可以想象,这里的机关是如何的凶险。吃过东西,卓木强巴感到身体已经完全的恢复了,而方新教授和亚拉师却商量着是否在这里歇一夜再走。而他们争论的关键问题就是,食物和光源不够了,水和食物仅够四个人坚持两天,如今已经消耗掉一半了;烛帽的光亮已经调小,它的电池可以提高7到8个小时供电,而且每顶烛帽有五块备用电池,也只能坚持两天。但亚拉师认为,虽然这里不见天日,但是人的生理周期没变,到了晚上容易困顿,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很容易死于机关下,如果说目前这种迷宫一样的小房间,它的机关数量并不是很多的话,停留在这里休息就是最佳选择。

    事有凑巧,置身金字塔顶端的游击队,也在争论同一个问题,游击队在艰难的向下前进了两层,来到第三层后,突然变大的空间和那些设计精巧的机关已经让他们伤亡惨重,不少人因害怕而蒙生了退意,而更多的人则想着黄金和珠宝,坚持继续向下。韦托一时拿不定主意,如果以他的性格,因该是命令部下继续前进,把所有的珍宝都取出来供他享用,可是眼下的局面却是,如果自己不下去,这些人一个也不会下去。韦托是很现实的商人,有暴利可图的事情他很喜欢,但是如果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那代价未免也太大了。而更让他觉得恼火的是,好容易穿过大金字塔底部并朝下深入地底,沿途令人叹服的构建和精美的壁画让人遐想翩翩,问题走了这么久,除了那些卖不了几个钱或者说没弄出去卖的壁画,石雕,他们什么都没找到,哪怕连一件小一点的石制工艺品都没有,他们看见最小的艺术品个头都是用米度量,重量都用吨来计算。而如今下到第三层,依旧没看见任何值钱的好卖的东西,反而多了许多杀人的机关。看着两派人吵得热火朝天,他更加心烦意乱,“别吵了!继续前进!自己小心着点儿!别离开大部队,别妄想当逃兵,否则,你们哪一位认为自己有能力独自走出这地方!”韦托终于发话了,心中的信念强烈的支持着他:“继续向下,继续向下,黄金,珠宝,光灿灿的玉石,说不定就在下面一层!”

    讨论没有持续多久,方新教授他们就被一阵异响所惊动,卓木强巴刚给自己的烛帽装上新的电池,听到响动,先将唐敏藏在自己的身后,惊恐的望着四周。方新教授和亚拉师也停止了争论,大家都不安的张望着,声音从一个房间传到另一个房间,从那些没有灯光的黑暗房间中传来,很杂乱,但是很明显的,离他们越来越近。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前的等待!此时的卓木强巴等四人,正感受到这样一种心跳,明明知道有什么东西来了,数量极多,对自己肯定不利,偏偏不知道那些东西从哪里来,会是什么,自己该如何防御。四人靠着那面实心墙,聚成一团,盯着进入房间的每一道门,这个房间随时都有可能被一种生物入侵。

    亚拉师听力惊人,他说道:“是飞行的动物,我听到扑啦啦的振翅声,但是又不很像。”

    方新教授反应最为敏捷,他马上道:“师,还记得你刚说什么吗?这个地宫里没有白天和黑暗,但是生理周期并不会被改变,是它们,它们要出去觅食了!”

    亚拉师也反映过来,叫道:“天哪!它们要从这些房间中穿出去!”

    方新教授道:“在这样狭小的空间,我们根本无处可避,必须马上想一个对策,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敏,把帐篷打开,快,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卓木强巴还傻愣着,问道:“怎么回事?教授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吗?”

    唐敏埋怨道:“这还听不出来吗?就是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些疑似蝙蝠的动物,如果是蝙蝠的话,在黄昏降临的时候,它们就准备出去觅食了!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

    卓木强巴赶紧帮唐敏架好帐篷,这是便捷式帐篷,支架和帆布不用分开,而是直接折叠起来的,很快就架好了,方新教授让四人先躲进帐篷里去,然后在电脑上飞快的查阅着蝙蝠相关知识,喃喃道:“因该怎样才能躲开它们?”四人都知道,蝙蝠是不靠视力寻找方向的,它们利用自己独特的回声系统,如果真的是蝙蝠,在黑暗中绝对是它们的天下。卓木强巴最后看了一眼无尽黑暗的房间,拉好了帐篷的拉链,心中又一次想起巴巴兔的忠告来:“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敌人。”

    方新教授道:“有办了,利用电脑发出高频率的声波,干扰蝙蝠的声纳系统,这样它们就会忽略我们这个小空间。”可惜办刚刚想出来,还来不及实施,黑暗中的飞行大军已经赶到,一时间,房间内全是振翅的声音,到处都可以听到,四人蜷缩在帐篷内,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飞行动物。突然“吃”的一声,结实的帆布帐篷被拉开一道小口,一个鼠头鼠脑的狰狞生物,用有力的前爪扒开那道口子,试图钻进来。唐敏尖叫起来:“蝙蝠!”

    方新教授双手有些微抖,对卓木强巴道:“强巴,顶住它们!我还需要时间。我记得有一个高频声波程序,我放在哪里了?出来,快出来啊!”

    又是“嗤嗤”数声,帐篷又被划出几道口子,每道口子都被扒开,一个个外貌丑陋的生物争先恐后向里挤,卓木强巴心中也是着急,却束手无策,心中反复道:“怎么顶?我该怎么顶?”他知道,敏敏最是害怕这类生物,只见她缩成一团,连尖叫的勇气也没有了。这时,亚拉师递过来一个背包,那背部的材料比帆布帐篷还要结实,卓木强巴赶紧把背包抵在划破了口子的帐篷上,亚拉师拿起另一个背部,抵住了另一头,他们很明显的感觉到,帐篷的边壁像压了百来公斤的重物,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蝙蝠停落在帐篷上。

    卓木强巴突然觉得腿肚子一痛,原来帐篷脚下又被划了几道口子,有几只蝙蝠已经钻了进来,老实不客气的给卓木强巴放血。血腥味就像一剂催化剂,吸引着更多的蝙蝠朝这边赶来,卓木强巴踩死两只,却看见帐篷上被开的口子越来越多,这个帐篷马上就要名存实亡了。

    就在此时,卓木强巴等人,先是听到“嗤——”的一声,随着声音越来越高,渐渐的就听不见了,但是外面的蝙蝠如遭重锤,全都离开了帐篷,高频的声波凑效了。卓木强巴知道,电脑还在持续不断的发出高频声波,只是超过了人的听力范围,所以他们听不到了,他颓然坐在地上,不小心坐在了几只没能逃出去的蝙蝠身上,顿时一阵“吱吱”乱叫。卓木强巴弄死那些小蝙蝠,再抬头看,那顶帐篷已经千疮百孔,就好像隔着纱窗在看外面。

    为了观察这种袭击他们的生物,他们故意在房间外面留了一顶烛帽,此刻才看到,黑色的蝙蝠洪流就好像在房间内刮起一阵旋风。它们从北门进入,朝南门涌出,那道黑色旋风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房间,数量多极了,就是有高频声波,仍旧有许多蝙蝠落在了帐篷顶上,不过比起先前要好多了,四人足以对付。那道黑色旋风足足刮了有二十几分钟,才全部从房间通过,四人松了口气,唐敏擦干眼泪,拿出了狂犬疫苗,每人一针。被那些蝙蝠抓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们携带的狂犬病毒或其它病毒,一旦人被传染上狂犬病毒,便会发狂,害怕水,光,和声音,变得总是喜欢在黑夜中行动,变得喜欢咬东西,并通过口腔分泌的唾液继续传播病毒,吸血鬼的传说便是因此而来。

    方新教授马上将蝙蝠扫描入电脑进行比对,很快如获大赦道:“幸亏是妖面蝠,如果是狐蝠,我们的结局就很难说了。”亚拉师看着那些蝙蝠尸体道:“它们进化了,前翼的勾爪变得又弯又长,看来地面那个池塘里的食人鱼已经成为它们新的食物来源,或许它们互吃对方,臼齿全部缺失,门牙演化成锋利的刀片状,它们不仅捕食昆虫,还吸血,这种蝙蝠,因该归于假吸血蝙蝠类了吧。”

    卓木强巴安慰了唐敏几句,看着地上的丑陋生物,这些蝙蝠翼展约三十厘米,没有鼻子,但是唇和颊有复杂的皮褶,下唇似盘状膨大,耳朵很大并有复杂的耳屏,特别之处除了它们的前翼大弯钩爪,就是嘴里长着像一对腭一样的牙齿,如剃刀一样的锋利,而且略为向中向下倾斜,这个结构,让卓木强巴想起带血槽的军刺,非常适合用来放血,不知道被它们咬一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方新教授收起笔记本电脑,起身道:“现在,我们没有必要接着讨论了吧。”

    亚拉师道:“不错,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里简直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他知道,这些蝙蝠还会回来,而他们,已经没有可以抵御蝙蝠的帐篷了。方新教授自信的告诉卓木强巴道:“走吧,只是迷宫和一些机关而已,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天已黄昏,白城的广场上,留守的游击队员和食人族已经僵持了一天了,食人族占着地利,使游击队员不敢轻举妄动,而游击队员有着精良的武器,食人族也不能靠近广场。当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时,从丛林深处又走出来一人,是的,他只有一个人,在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又瘦又长,看上去有些没落孤寂,轻风拂乱了他的头发,露出半张比骷髅还可怕的脸,索瑞斯心情激动的想:“我终于又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老朋友,我的老朋友们,能与这雄奇的建筑相伴长眠,你们也因该安心了。七年了,你们还好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们。”

    两名食人族战士从屋顶上跳下来,挡在了他面前,举起了长长的苗枪,索瑞斯不为所动,拿着那颗琥珀色的符石对着食人族晃动。那两名食人族士兵互盯了一眼,却好似不认识这个东西,索瑞斯也看出了端倪,这群食人族好像不认识这块符石。他后退了一步,冷冷道:“太不给面子了吧,你们是哪部分的,上次这里不见有你们守护啊!”

    食人族回答他的是投枪,还有战斗般的吼叫,索瑞斯避开投枪,将一个塑胶瓶子“波”的一声捏破,随后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吞噬一切饿鬼,红褐色的地狱军团,把他们统统吃掉,连骨头也不要放过!”在他身后的草丛中,突然涌出了大量的红褐色劫蚁,它们迈开整齐的步伐,漫过白城,吃掉一切,那两名食人族士兵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音远远的传开来。

    守护直升机的游击队员突然发现,大批隐藏在暗处的食人族超广场方向涌了过来,就像着了魔一样不惧生死,一时间杀都杀不完。一名游击队员开玩笑的对另一人说:“他们疯了吗?争着来送死。”突然,他们惊恐的发行,那些食人族身后涌动着更大规模的部队,就像一条红色的地毯,正朝整座白城覆盖过来,那些逃得稍慢的食人族士兵,就像一块蜡被熔掉,瞬间就失去了皮肤,肌肉,仅留下骨骼,和白城一样的白。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3古墓历险记第十六章水火地狱

    藏地密码3古墓历险记第十六章水火地狱

    [机关]

    游击队员这才回过神来,尖叫着四处逃散,但为时已晚,陷入红色的大军之中,没有人能逃得掉。索瑞斯漫步在红色涌流之中,无视身边一具具站立着倒下的白骨,那些劫蚁似乎很怕接近他,他所到之处,劫蚁纷纷退避让路,他眼前一亮,发现了小蜻蜓一样的直升机,喜道:“这可是好东西,别给我啃坏了。”他将一个玻璃瓶砸向直升机,一阵气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那些劫蚁就像被潮水冲刷,瞬间便空出一块白地。索瑞斯看着已被红色海洋包裹的白城,心道:“糟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解决战斗,好容易聚集了这么多家伙在这里,可是现在该怎么驱散它们呢,身上带的药不够啊。”

    正想着,“扑拉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只见那座宏伟的金字塔,从塔身各个出口,射出无数黑色的光芒,好像一柄柄破壳而出的黑色利剑,直指天穹。地上的劫蚁骚动不安起来,它们碰到了天敌;那些黑色利剑冲上云霄之后,迅速淡化雾散开来,化作了一只只长着肉翅的黑色魔鬼,它们张大了嘴,淋漓尽致的享受着这送上家门来的罕见的美餐。数十万只妖蝠面对数以千万计的劫蚁,狼吞虎咽,一时间,天空中满是黑色的扑翼动物,好似黑云障日,蔚为壮观。

    索瑞斯松了口气,来得恰到好处,他等了一天,就是等这些飞行的魔鬼离开巢,这样,地宫下面暂时是安全的了,上次来时,有两人受了伤,其中一人是因为被这些家伙弄瞎了眼睛而死在地宫的机关内。索瑞斯拿出一个网球大小的金属圆球,按动开关,这个圆球的原理和方新教授他们使用的电脑一样,可以发出高频声波,使自己在蝙蝠群中隐身。他抬头看了一眼巍峨雄伟的阿赫金字塔,开始缓缓的攀登上去。

    卓木强巴跟在方新教授和唐敏后面,心中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能走得那么从容不迫,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房间,好像还是在里面乱转。卓木强巴提出建议道:“这样走也不是办,我有个主意。”方新教授他们停下来,看卓木强巴要说什么,卓木强巴道:“用记号笔,将我们走过的每一道门都作上记号,这样就不会走重复的路了。”

    一时三人都默不作声,但看他们的表情,卓木强巴就知道,自己又出了个坏主意。最后,还是方新教授忍不住批评了卓木强巴两句:“强巴,看来你听课的时候没有认真啊,教官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这也是在可可西里胡队长他们的做,卓木强巴觉得挺有用的,怎么到这里就不行了呢,他不解道:“我觉得这个子不错啊。”

    唐敏在他耳边小声道:“过时啦,那是非专业人员的笨办,在这里不适用的。”

    亚拉师道:“如果说通道很长,岔路很少,可以用你那个子,但是在这里,当你发现你做过标记的门和没做过标记的门一样多得让你分不清时,你那些标记就和没做没什么两样。”

    卓木强巴泄气道:“可是,我们一直在这里瞎转,也不是办啊。”

    方新教授转过身来,微笑道:“谁说我们是在瞎转啊?”说着,他指了指一直挂在自己胸前的笔记本电脑。

    唐敏道:“我们将走过的路线通过摄像头统统输入电脑,电脑根据输入的信息绘制出全息三维动画,虽然说房间看起来都差不多,人的肉眼或许很难分辨,但是电脑却能把任何细微的地方记录下来,加上我们自身发出的定位讯号,很容易就能发现哪些是我们没走过的地方。”

    卓木强巴呆呆的看着方新教授展示给他看的电脑,只见电脑上绘制着详细的三维立体影像,和他们看到的房间一模一样,方新教授按了两个键,那些三维图象则转化为平面二维图形,房间全变成了一个个正方形的小格子,开门的地方电脑用一条白线表示,他们所在的位置正闪着显眼的红色光点。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在这一霎那,卓木强巴突然明白,原来他们小组和方新教授小组之间的差距,依然和第一次进行野外实践训练一样大;他们还是停留在钻木取火阶段,而方新教授小组早就在用打火机了。他惭愧的低下头,做着闷声乌龟,只跟在后面走,再也不发言了,唐敏有一句没一句给他说话,缓解他压抑的心情。

    一路走来,卓木强巴夹在四人中间,踩着方新教授的脚步,只看见几具迷失在迷宫中的枯骨,并没有遇到任何机关,不免有些迷惑。他想去看看那些套罐里有没有装着什么,却被告诫不可轻举妄动,方新教授给他看他们先前摄像头拍摄到的陶罐内部情况,表示里面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在电脑的指引下,四人在阿赫地宫第七层又徘徊了两个多小时,眼前出现了一座较为空旷的大厅,大厅紧靠着好似山岩的边壁,他们终于走出了迷宫,来到通往上一层的道路。

    从小房间里钻出来,陡然见到这么一座大厅,不免让人心中升起惊叹的突兀感觉,烛帽依然照射不到大厅顶部,四面的墙全是用一块块地砖大小的石板拼接而成,颇似现代人用马赛克拼接出不同的图案。与马赛克不同的是,这些石板都经过了雕刻加工,整个形象太过巨大,卓木强巴无观测到全貌,但他知道,整面巨墙肯定拼接成一幅巨大的图像。撑起大厅拱顶的柱子被雕刻成一个个三米高的巨人,叠罗汉似的一个顶着一个,他们伸出前臂,好像端着什么东西一样,但是此刻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他们钻出的小门上方,是无数巨大的彩绘,黑色线条分明的刻画着,无数奴隶在鞭笞的驱赶下,背负重物,在象征迷宫的甬道中来回爬行,鞭笞他们的,是一群长着蝙蝠脑袋,拥有仙人掌一样带刺躯干的地狱使者,他们目露凶光,奴隶们诚惶诚恐,所有的表情动作都刻画入木三分。在所有奴隶和监工的身后,端坐着一位非常巨大的神,黑色形象,他的下唇肥大下垂,嘴外圈是红棕色,黑圈的眼睛,从眼眶边有一道黑线延伸至脸颊,据方新教授他们认为,这因该就是掌管第七层地狱的夜神了。

    奇怪的是,在地狱之神的身后,还画着一个怪异的立身图案,卓木强巴仔细辩认,颇似中国鬼怪里的牛头马面。方新教授也道:“奇怪,每一层都有这个神,是什么神能高踞于地狱之神的上面,竟然在资料里都找不到这神像,你们觉得它像什么?”

    唐敏道:“说是牛吧,没有角,说像马吧,耳朵又不像。”

    卓木强巴乐道:“咿?你和我想的一样,牛头马面。”

    亚拉师摇头道:“牛头马面是中国地狱里的狱卒,和美洲文明似乎不相称,而且它们的地位也不可能这样高,因该是别的尊神。”

    在他们的正前方,便是一面巨大的光滑的墙,墙上刻着无数横条状沟纹,沟纹很深,这样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直立放着的搓衣板。方新教授和亚拉师忙着将大厅的雄奇摄入电脑,卓木强巴问道:“路呢?”

    唐敏指了指那些横向条纹,卓木强巴大声道:“这是路!”那墙上的条纹顶多高出墙面十厘米,人要在上面站稳都极不容易,这么高的距离,如何攀爬。

    亚拉师提着照射灯,对卓木强巴道:“就是那个,我们管它叫悬梯,看上去有些困难,其实还是很好爬的。”

    卓木强巴第一次看见,九十度垂直向上的阶梯,这些阶梯与地面没有任何角度,完全就是高出墙面的一些锯齿而已。方新教授调整两个角度,无暇顾及卓木强巴,只道:“下面两层,我们都是这样爬上来的,你爬过一次就知道了。”接着又和亚拉师讨论起来:“你看,这个也是第七层夜神图案。”“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不清楚,把光再开亮一点,摄像头的像素分辨率有点低,下次我换一个好一点的……”

    唐敏整理好仪器,过来陪着卓木强巴,对他道:“其实,你把它当作没有安全绳的攀岩就好了。因为这些石壁间切合得非常好,教授说,估计玛雅人使用了泥浆一类的粘合剂,巨大的条石缝隙间,连张纸都插不进去。”

    卓木强巴担心道:“这些石壁有一千多年了啊,要是风化了怎么办?这里又这么高,从上面踩空掉下来可不是说着玩的。”

    唐敏道:“你放心啦,这些白石的材质非常好,一点都没有风化的迹象。喂,你别乱走啊。”卓木强巴道:“怎么了?看看都不行么?”

    唐敏道:“教授他们没有完成之前,我们最好别乱动,害怕碰到机关。”

    卓木强巴道:“我也是和你们一起受过特训的,我当然会小心,别把我看作业余的。”

    这时,方新教授道:“光线再聚拢一些,我看看,这正上方是什么,对,对。哎呀,不好!是骷髅!”方新教授大叫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卓木强巴一脚不知道踩在什么上面,他脚下的石板往下一沉,整个大厅“嗦嗦嗦”的颤动起来,发出巨大机械移动声来。

    方新教授劈头问道:“强巴,你跑那么过去做什么?你踩到什么东西啦,还不快跑过来!”

    卓木强巴愣了一愣,道:“我不知道啊!”却看见亚拉师朝自己冲了过来,并一下子将自己扑倒在地,滚了两滚。

    卓木强巴惊讶道:“怎么啦!?”亚拉师起身道:“奇怪,这个机关是?”突然一声巨响,他们钻出来的迷宫房间小门上方,瞬间落下巨大的条石,将他们的退路封死,接着“扎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方新教授大声道:“快!快爬上去!上一层的石门正在慢慢关阖。”

    四人这才醒悟过来,争先恐后踏着悬石梯往上一层爬去,卓木强巴爬得最快,第一个爬到上一层,亚拉师紧随其后。到了上一层,卓木强巴反过身来,又将唐敏拉了上来,方新教授还在下面,估计有十米距离。方才爬悬梯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这时倒过来看下面,却觉得头晕目眩,这悬梯竟然超过五十米高度,此时看下去,十多米外,就是漆黑如深渊一般,令人后怕。亚拉不住的喃喃祈祷着:“快一点,快一点……”

    卓木强巴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整个穹顶是一张布满金属尖刺的网,此刻正缓缓的向下移动,而他们所站的位置,也有一道石门,缓缓的落下来,那巨大的“扎扎”声就是它们发出来的。到时候石门一关,被封在大厅里的人都会被带刺金属网活活压死,他也为方新教授担心起来,方新教授背着笔记本电脑,攀爬得有点吃力,照这个速度不可能爬上来的。

    卓木强巴愁得焦躁万分,大声道:“导师!快啊!把电脑扔掉!门就要关上了!”

    方新教授在下面骂道:“臭小子,你踩到的机关,现在还想让我把电脑扔掉,那我们不是白来了!”卓木强巴不安道:“可是,性命要紧啊!”

    方新教授在下面不急不慢的攀爬着道:“学着点吧,什么叫团队配合。”

    只见石门下落到还有一人高的时候,亚拉师和唐敏一人取出一根攀岩用的安全扣,嵌入了石门下滑的缝隙中,石门发出巨大尖锐的声音,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而那带尖刺的金属网,似乎与石门是连在一起的,石门一停,它也停止了下移。过了一分钟,方新教授才爬了上来,有些吃力道:“一个团队中,有人体力好,有人专业性强,分工合作,各司其职,这才叫团队。这种机关就把你吓成这样了?遇事要冷静,冲动不思考怎么能解决问题?”

    卓木强巴手心里全是冷汗,刚才确实是千钧一发,可是方新教授他们却没有露出丝毫惧意,他不禁汗颜起来。仅有唐敏拍着胸口道:“真的好险呢,虽然比前面的机关好多了,我还是担心得心怦怦直跳呢。”亚拉师和唐敏一松手,石门继续缓缓关闭,看着钉板上七八具被刺穿的枯骨,卓木强巴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很多增见识的机会。

    卓木强巴问道:“为什么要把这门关上?让它一直卡在这里不好么,就不会再增死伤了。”

    亚拉师道:“这里的机括都是环环相扣的,如果不让石门关上,说不定后面就有什么门打不开,到时候还是得回来把石门关上。”

    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亚拉师说过的话,讶异道:“不是说玛雅人连青铜器也不会冶炼吗?这……这难道不是金属制品么?”

    亚拉师道:“他们确实不会冶炼青铜,可是没说他们没有金属制品啊。玛雅人是很会做生意的,他们是通过经商贸易从别的地方换取金属品,这个机关我们已经记下了,还是看看现在我们该走哪条路吧。”

    只见石门闭合后,他们便身处于一个半圆形的封闭空间,前方石壁,有五道拱门,高度皆超过五米,甬道又宽又大,漆黑冗长,看不到头。有了前面的经历,卓木强巴不敢乱走,只能看着方新教授低头查阅电脑上的皮埃里笔记,忽听教授“咦?”了一声,眼睛瞪了瞪,其余三个头凑了过来。只见皮埃里笔记本上,不偏不倚,中间如虫蚀般少了一行,后面写着“我在宽敞的通道中行走……”前面便是“钉板扎扎扎的压了下来,上面已经钉着一具骷髅……”

    亚拉师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道:“看来,只能自己找路了,这一层,因该是月亮女神所管辖的地狱吧。”

    方新教授点点头,道:“不错。月亮女神伊西切尔,她同她哥哥一样,是一个两面神,当她在天界时,是温柔美丽的姑娘,柔和的月光如水;而当她在地狱时,则化身为凶恶的老太婆,头发是无数毒蛇盘曲而成,背上有恐怖的交叉人骨,手脚都化为锋利的兽爪,头上的毒蛇向地狱喷出带毒的火焰,而手里的瓷瓶装着滔滔洪水。水神与火神在她左右,供她驱使,后来人们称地狱里的月亮女神为虎爪老妪,而第六层地狱则是水火地狱。”

    亚拉师道:“其实,因该是冰火地狱才对,因为热带雨林没有冰,所以演化成了水。在第六层地狱里的鬼魂,因为生前毁谤,陷害他人,纵火犯罪,与人通奸,私自堕胎等罪行而下狱,必须接受冰与火的反复煎熬,在强水中浸泡一百五十年,在烈火中炙烤一百五十年,方可遁入轮回地狱。而玛雅地狱里的一天,等于他们人世间一个阿劳吞年,可怕的地狱。”

    唐敏道:“那么,我们现在该走哪条路呢?”

    亚拉师道:“甬道上的图案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黑色的同心圆圈,象征死亡,这条路不可走。”

    方新教授抬头道:“黑色斑点,象征瘟疫,这条路也不能走。”

    唐敏道:“我这边是矛尖,石刀。”方新教授道:“象征杀戮,也不行。”

    亚拉师看了最后两个洞,指着自己身前的说道:“鲜血,心脏,象征牺牲,这是一条奉献之路,因该不是它。”

    如今,只剩下卓木强巴面前的通道,卓木强巴道:“可是,我这里是好大一条蛇呢。”

    方新教授当先走进去,对卓木强巴道:“就是它了。”

    唐敏跟着道:“雨蛇神,是玛雅人最崇拜的神明了,它带了雨水,使农作物丰收。”

    卓木强巴跟了上去,甬道上方都是拱形,就像一条巨大的穿山隧道,石壁上绘满了和第七层地狱一样的,那些鬼魂在冰火地狱中受酷刑的画面。走了十来分钟,甬道还没到头,前方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方新教授停下脚步,低声道:“前面有生物,把探照灯拿来。”

    亚拉师侧耳听了听,道:“那东西不小啊,手与脚之间的距离起码有两米。体重因该超过了八百公斤。”

    [地狱之火]

    卓木强巴首先想到了自己在丛林里看见那种猪不像猪,牛不似牛的动物,难道这地宫中也有那东西?方新教授道:“做好应对的准备,如果它拦住我们去路并且冲过来,大家要及时闪避。”他将那把手枪递给卓木强巴,并对他说道:“只有两发子弹了,不管什么东西,如果它冲过来必须命中要害。”卓木强巴点头。

    方新教授调试着探照灯的光圈,嘘了口气道:“希望不会冲过来。”

    光柱探照处,卓木强巴他们看到一双在黑暗中被照得闪闪发亮的眼睛,足有灯泡大小,那庞然大物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柱吓了一跳,扭头就跑,震得甬道“扑扑”落灰,方新教授一见此景,赶紧拿出摄像头,可惜晚了,电脑屏幕上只拍到一个如大象般巨大的和一根又粗又长的尾巴。

    可是从光照的那一瞬间,卓木强巴还是明显的感觉到,那一双灯泡一样闪光的大眼睛,那种目光传达的讯息“贪婪,饥饿,仇恨,恐惧”,他所知道的,仅有一种动物拥有这种眼睛和眼神,它们存在于人类出现之前,并一直被人们视为敌人,在人类几百万年的进化史中,与它们的较量从来就没有间断过。而且,在可可西里,这种动物给卓木强巴上了十分生动的一课,在那漆黑幽深的洞中,它们扭动着肥滚滚的身体,无比迅捷的追逐着一切生物,吃掉一切生物。卓木强巴不敢想象,如果一只老鼠,能拥有大象的体型,那将是一种什么动物,可他看见的那双眼睛,确确实实是一双老鼠才拥有的小眼睛。

    方新教授道:“好了,既然它惧怕光芒,我们就接着往前走,但是随时警惕,强巴,嘿,强巴,听见没有?你在想什么?你要负责起我们全队的安全工作,你必须更警惕一些。”

    跟随在那不知名动物的后面,四人小心翼翼的前进,突然唐敏低声道:“前面有光。”

    方新教授道:“小声点,大家把灯都关了,或许有别的人进来了。”

    四人越向前走,光就越发明亮,怎么看都不像探照灯一类发出的光芒,随着那洞口的强光,一股越来越明显的热气扑面而来,亚拉师道:“恐怕不是来了什么人,而是这一层本来的光芒吧。”

    其余三人这才想起,这一层是水和火的地狱,可是,什么火能燃烧一千年不熄灭?卓木强巴也想起了巴巴兔的歌词:“他们点燃万年不灭的圣火,让安息的殿堂笼罩在光明之下。”

    方新教授打开电脑道:“我看看资料。”笔记上皮埃里这样描述着“我如同在地狱里炙烤(缺损),实在是佩服玛雅人的智慧(缺),我想,这一层因该有特别的方上去,因为跌下来时,我差点断了筋骨,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留,他们自己也没办上去的。”

    亚拉师低声道:“看来,连他自己也没有找到上去的方。恐怕就是因为这一层无上去,他才继续向下探寻的吧。”

    卓木强巴不同意道:“未必,刚才那些蝙蝠呢,它们难道不是从这里出去的吗?”

    亚拉师道:“有一点不能忘记,蝙蝠是用飞的,我们是用走的。”

    唐敏道:“好啦,别争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再走几步,四人脚步便又放缓下来,方新教授赶紧拿出摄像头,对准了洞口的方向,亚拉师赞叹道:“奇迹,这里的奇迹真是层出不穷,真没有想到,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火焰,在洞口的上方,跳动着,好像有生命的精灵在舞蹈,不是一点点的烛火,而是熊熊烈火,火苗窜起有一丈多高,相距好几百米就能感到那股炙热。随着离洞口越来越近,四人都痴迷了,这正殿雕梁画栋,四壁彩绘,装饰精美那不用说,而一眼就能看见的,是四名身形硕大的站立着的力士雕像。这四名力士,身高二十米以上,头顶戴着像长城垛子一样的装饰帽,双眼呈菱形,瞳孔内斜,张着大嘴,嘴角像胡须一样上卷,耳如壶耳,身穿战甲,立在那处显得威风凛凛,怒目而威,而让人们一眼就能看见他们的则是他们手里。四名力士双手高举,手里顶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盆子,每个盆子直径都在三米左右,火焰便是在那些盆子里剧烈的燃烧着,将这第六层空间照耀得满室生辉。

    卓木强巴来到这些力士脚下,他还没有这些力士的鞋高,注视着头顶巨大的圆底盘,不可思议的发出疑问道:“是什么,能燃烧这么久?”

    因为火焰的光芒,四人的照明烛帽已经不需要了,他们收好烛帽,再打量这整个第六层地狱。他们置身的大厅因该是第六层地狱的中枢,因为在大厅正中就立着月亮女神的巨像,这位狰狞的地狱女神明显被美化了,虽然她的头顶盘踞着无数毒蛇,但她的相貌却并不丑陋,露出月光柔和的淡雅,目光慈祥,像观世音菩萨一样微微向下,使人仰望时能感到她正注视着你,宽额高鼻,这是玛雅人最具传统的美貌,一只手里拿着装洪水的瓶子,另一只手握有双头蛇杖,在她的左肩,还立着一只鸟,但仔细看就发现,那是一尊人首鸟身的神像。整座月光女神通高超过十五米,因为她的体型看起来比周边四名力士矮了一些,而力士头顶距穹顶还差着约十米,那火光冲天的巨焰,也没有在穹顶上留下任何熏黑的痕迹。女神像的头部占了整个神像的三分之一,因为那些毒蛇形成蓬起的头发,根根盘曲扭动,每一条几乎都和森蚺一样巨大,在火光映照下,全部如同活了过来一样。而看到女神像,很自然就注意到了那些巨蛇像的上方穹顶,上面有一个巨大的正四方形洞口,看上去通往上层。

    方新教授赶紧找出电脑上的记录,皮埃里果然有描述“我跌落在无数巨蛇丛中,当时被吓得半死,还以为来到了森蚺的老巢,后来才知道,原来全是石像,我是掉在了一位女神的头上,四周的火焰在焚烧,一切都如炼狱……”

    看到这一段,亚拉师叫道:“糟了,这么高,我们怎么上得去?”

    方新教授道:“暂时不着急,先看看别的地方再说吧。”月亮女神像在大厅正中,大厅四方靠墙则立着四名力士,而在女神像正前方,有五个约三米高,长宽皆达十来米的梯形拜台,颇似一座小玛雅金字塔的基座,周围的四个拜台上还有四个高三,四米的人像,头饰很简单,拥有猫头鹰一样的面孔,这四尊像都面朝正中的拜台。四人登上中心拜台,发现拜台正中又是一级级阶梯向下延伸,呈一个倒金字塔形,足有十米深,来到底端,方新教授在这个四平方米的小地板边缘用毛刷清理后,分析道:“看,这地板边缘与四壁是分开的,这因该是一个什么机关,记住,千万别踩上去了。我们再看看其它地方。”

    亚拉师也有所发现,拿镊子取出一小撮棉絮状物道:“这因该是一种什么植物,完全干化了,只留下一些纤维物质。”唐敏道:“台阶上也有。”

    这座大厅很快就探完了,除了正中拜台有个暂时不敢触碰的机关外,没有别的什么发现,亚拉师说得不错,蝙蝠是用飞的,所以头顶正中那个上去的大洞它们很容易就飞出去了,而四人只能干瞪眼,就算他们站在女神像的头顶,也不可能凭空跳起十来米高。

    大厅东西两侧各有一道大门,门廊像甬道一样又宽又长,中央大厅和它的左右足有百步距离;而左右的大厅和中央大厅一般高大,宏伟,拱形石门上的纹路蜿蜒盘旋,让人惊叹又无理解其中的意思。门廊里也装饰了小如火炬的盏灯,火苗一晃一晃的跳动,卓木强巴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燃起来,却险些被灼烧。而左右两侧的大厅依然是靠墙的位置立着一名力士雕像,端着大火盆子,但大厅中仅立着一名三米来高的石像,手里握着矛不像矛,叉不像叉的武器。而东西两侧的大厅往南退,也各自有一个大厅,这两个大厅里的中央石像发生了变化,由立像变成了卧像,像一个妇女,奇怪的是,她们怀里也抱着那柄奇怪的武器,看上去极不协调。而继续往南,还有漆黑的甬道,由于甬道内不再有灯火,方新教授认为,里面不会有很大的空间,因为这一层至少分了一半空间给半圆屋里其余四条象征死亡的岔路,而且里面可能会有那硕大的不知名生物,暂时不宜惊动它,先将这五个大厅探寻仔细,如果实在没有什么发现才继续往黑暗甬道前进。

    在一番仔细搜索后发现,除了中央大厅,其余四座大厅,都在它们地板的前三分之二处发现了明显的断裂带,方新教授和亚拉师研究后,认为这断裂带是一道活门,只要开启了机关,这四道门就会被打开,至于机关在哪里,这四道门的作用又是什么就不很清楚了。

    方新教授认为,机关的关键还因在中央大厅,因为古代玛雅人不可能把机关弄得太过繁复,开启机关的地方因该在显眼的地方。于是,四人又来到中央大厅,这里的结构稍微复杂了一些,靠墙的四壁是四名巨大力士,五个拜台上有四个拜台有四尊像,而拜台前方还有一尊月亮女神像,方新教授告诉大家,开启机关的关键或许就在这些石像中,只是这些石像都有些巨大,要找到机括实在不易。大家分工合作,各自对一尊石像做仔细的检查,卓木强巴艺高胆大,竟然沿着月亮女神的衣褶,爬了上去。

    卓木强巴一口气爬上女神的肩头,去搬动那尊人面鸟身像,但两尊石像是一起雕刻出来的,哪里搬得动。卓木强巴觉得还不够,又踩着女神耳朵爬到了她的头顶,站在无数森蚺一样的雕刻之中,四下打量起来。他首先就是发现了,那个壁画上的牛头马面,如今制成一尊雕像,立在女神的头顶正中,一副唯我独尊的神态,它的两个耳朵是方形的,有些像被锯断的牛角,眼睛突兀,作牛眼状,肚腹粗圆如桶,双脚从脚掌到腿根部一样粗细,像两个石墩。这尊立像仅一人大小,隐藏在森蚺石像当中,周围的森蚺盘曲过来,围绕着它,作恭敬哈腰状。

    卓木强巴看了片刻,对这比地狱之神还要尊贵的像摸不着头脑,玛雅的文明殒落得太早了,以至于现在一切都要靠猜测,他摇头叹息,随后低头向下,只见方新教授他们小如豆丁,还在仔细的检查其余石像,并没有发现自己爬了这么高;在看四周,只见烈火熊熊,就像直接在炙烤自己一般,这个位置正对着四周力士的胸口,看那四颗巨头,感觉相距如此之近,恐怕抬腿就能迈过去;抬头看时,头顶的方形洞口显得特别巨大,这个洞因该有七八十平米大小,从这个距离看上去,洞口的边壁似乎很薄,估计不足一米厚。卓木强巴凝目而视,发现洞口悬垂下来一截藤蔓,又或是绳索,他心中一惊,暗道:“难道说,以前从洞口有绳梯垂下?因为年代久远而腐朽了?如果是这样,我们如何还能上去?”他转念又想:“不对,如果是有绳梯,不管什么东西,至少它坏掉了因该落在下面,可是我们在下面什么都没发现,只在哪拜台中间发现一些植物纤维,而这个地方掉下去,不可能掉在拜台内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卓木强巴又在女神的蛇形头发里搬搬这个,动动那个,毫无发现,他大失所望,而下面唐敏已经发现卓木强巴不见了,正焦急的大声呼唤。卓木强巴叹了口气,朝着一条石蛇重重一拍,准备下去。不想,拍在这条石蛇身上,感觉入手冰凉,蛇皮比其它石蛇粗糙多了,还微有弹性,卓木强巴觉得奇怪,又大力拍了两巴掌,那条石蛇突然将头转了过来,一双阴冷的眼睛盯着卓木强巴,这竟然是一条真蛇!

    卓木强巴哪里想得到,这众多石蛇中,竟然隐藏着一条真的森蚺,他忘记了害怕,也不知道逃跑,而是愣在了那里,脑袋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这条森蚺不知道是不是恋上了某条石蛇,正痴情表白,被卓木强巴搅了好事,大为光火,大嘴一张,就朝着发愣的卓木强巴扑了过来,但它体型太大,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颗硕大的蛇头竟然卡在了两条石蛇之间,距卓木强巴的脸就差十几厘米,一股腥风吹得卓木强巴摇摇欲坠。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反应过来了,他腿一哆嗦,用尽全力向后退去,但却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结果下半身退了一步,上半身也被卡在石蛇之间,动弹不得。那条森蚺扭动着腰身,想将头抽出去,卓木强巴也在大力扭动上半身,想从石蛇中挤出去,这一人一蛇,都在抖胯扭腰,两张脸面对面,相距不过十公分,就像在跳伦巴。

    终于,卓木强巴抢先一步挤了出去,他顺着石蛇缝隙溜到女神像头部边缘,钩住一条石蛇腰肢滑落在女神耳朵上,再顺着耳朵滑至肩头,跟着攀住女神衣褶飞快的向下爬,边爬边喊道:“别找了,我在这里!敏敏,导师,快跑啊!有大蛇!它,它,它下来了!”

    卓木强巴溜回地面,一拉方新教授,道:“快跑,快跑,它来了,它来了……”

    方新教授和亚拉师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问道:“你——,你没看错吧?”“你没眼花吧?”“你,你是不是还没有好啊?”最后一句却是唐敏问的。

    卓木强巴战战兢兢回过头来,女神安详而肃穆的立在那里,眼中好像有种嘲讽的神色,哪里又有蛇了。卓木强巴喃喃道:“不可能的,我不会看错的,它盯着我看了好久,就在上面,那些蛇像里,有一条真蛇……”话没说完,唐敏已经将手伸向他的额头了,卓木强巴感到,唐敏的手冰凉且在微微发抖。

    卓木强巴拨开唐敏的手,怨道:“你们……不相信我?”

    方新教授道:“强巴,只是,和你第一次出现中毒反应时,很像啊。”

    卓木强巴挠头,他第一次出现中毒反应是怎么样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唐敏安慰道:“我……我相信你。”但十分勉强,因为卓木强巴第一次出现中毒反应时,他们三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摁住,当时他大喊大叫,双手乱舞,不停的说:“那些木乃伊要吃我!他们要吃我!他们来啦,快跑,快跑,来啦……”

    方新教授道:“好吧,我们把高压电准备好,如果真的有就对付它。”说着,唐敏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类似女子防狼高压电盒,只比烟盒大不了多少,唐敏看了看盒子上的信号道:“只能用一次,没电了。”

    方新教授道:“够了。现在,我们依然没有什么新发现,打算试一试那个机关。”他指了指拜台,接着道:“那里没有骷髅和其他痕迹,估计就是这个机关的总枢纽,你在我们四人中年轻力壮,你去踩一下,我们把安全绳缚在你身上,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就全力往上跑,我研究过了,周围没有什么致命机关的样子,最多也是从那地板下面发出来一些攻击,只要你能跑出拜台,就不会有危险。”

    关于骷髅,卓木强巴听方新教授他们说起过,这是在下面两层积累出来的经验,凡是有骷髅的地方,多半就隐藏着致命的机关,那些骷髅无疑是一个此地危险的标识。拜台里那可以踩踏的机关周围没有骷髅,其安全性就提高了百分之五十,虽说如此,方新教授他们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事先已经用背包试过了,估计是重量不足,所以打算让卓木强巴冒一下险。

    安全绳系好了,唐敏叮嘱了几句,方新教授道:“准备好了吗?”

    卓木强巴站在拜台阶梯的底端,点了点头,按照方新教授的说,先伸出一只脚,踩了踩,没反应;然后他大着胆子,将两只脚都踏在石板上,没反应;原地跳了两跳,没反应;他跺脚,还是没反应。卓木强巴摊开双手,无奈的耸耸肩,方新教授小心的下到底,让亚拉师和唐敏拉着绳子,他抱着卓木强巴,也踩上了那块地板,地板依旧是地板,纹丝不动。

    方新教授放开了卓木强巴,蹲下来,左敲敲,右瞅瞅,疑惑道:“难道判断错误?”后来,亚拉师和唐敏,四个一齐站在了地板上,仍然没感觉有什么机关被启动的样子。

    亚拉师蹲在边缘道:“不,没错的,从这块地板和它边缘的磨痕来看,它因该下沉才对,难道说,是我们四个人的重量还不够?还是下面哪里锈掉了?”

    方新教授站起来道:“算了,看来,我们还是只有去那条黑暗的甬道,好像是东大厅往南走,对吧。”

    “等一等”亚拉师道:“电脑我能看看吗?”方新教授将电脑递过来,亚拉师又道:“东大厅往南和西大厅往南,都还有一个大厅,里面有两尊卧像,能把它们调出来并排在一起吗?”方新教授很快就将两尊卧像并排放在一起,亚拉师道:“看它们有什么不同!”

    方新教授道:“不放在一起比较还真看不出来,这两尊卧像抱着的武器方向和位置很不协调,怎么会这样的?”

    [地狱之水]

    亚拉师道:“我第一次看见这两尊卧像就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直到刚才,听到强巴少爷大喊着从女神像身上滑下来,我才注意到一个问题,你们看,女神像肩头那神像,注意到了吗?”

    方新教授道:“是火神吧,火神特罗,以人首鸟身的姿态帮助月亮女神管理第六层地狱,是月亮女神的左膀右臂。”

    亚拉师道:“既然是左膀右臂,那么左膀有了,右臂呢?”

    方新教授道:“你的意思是,水神,没有看见水神?”

    亚拉师指着火焰道:“这里是水火地狱,火,我们见识过了,那么,水呢?”说着,亚拉师又看了眼电脑上的石像。

    方新教授道:“这尊石像,难道是水神?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曾经发掘过一尊水神像,就是妇女用手拨弄池水的姿态。”亚拉师道:“不仅卧像,那两尊站立的男性石像也是水神,两种不同性别的水神。”

    方新教授道:“这就可以理解了,如果是水神的话,他们不因该手执武器的,正是那些武器误导了我们,是有人故意这样干的!”

    亚拉师道:“如果那些武器不是水神的话……”他看着眼前的四尊石像,刚好也是四尊,大小也差不多。方新教授和亚拉师马上重新检查起石像来。

    不多时,方新教授从那些如侍卫一样的石像贴身手掌间发现了洞,被泥土给封盖了,以至于刚才检查时没有发现。这是一个圆形的孔洞,亚拉师将手指伸了进去,里面触摸到齿轮一样的金属物,他喜道:“没错了,这就是打开中枢的机关。”方新教授马上道:“我们去把那四件兵器取来,插在洞里,快。”

    四人分别行动,卓木强巴和亚拉师最先将长柄兵器取了来,果然兵器的把手中段有着外凸的齿轮结构,与神像洞完全吻合,卓木强巴试图转动把手,亚拉师道:“等一等,要四把一起转动才可以。”

    方新教授也取回了兵器,另一座神像中,唐敏最后才呼哧呼哧的赶来,半拖半拽着长兵器,十分吃力,卓木强巴赶紧去帮她一把。刚接过兵器,突听亚拉师在身后道:“小心天上掉东西!”卓木强巴不明就里,顺势举起兵器朝天一指,手臂一沉,好像将一个长条型的庞然大物拨到一边去了。卓木强巴这才看清,竟然是在女神头像上的那条森蚺,双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幸亏亚拉师只是说小心天上,没有说小心巨蟒,否则,这时卓木强巴已经被缠住了。唐敏躲在卓木强巴身后,大声尖叫起来。

    原来,那条森蚺在石蛇间被卡得很紧,挣扎了半天,直到现在才脱困,马上就顺着女神像的手臂绕了下来,被卓木强巴拨在地上,就地一滚,迅速昂起那硕大的头颅。一双冰冷的蛇眼恶狠狠的盯着卓木强巴,不住吐着信子,蛇头以下的颈项不住前后晃动,随时准备一口咬下去。看着这条体长近八米的森蚺,亚拉师和方新教授同时呆住了,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也没有经经验。

    方新教授小心的拉开背包,准备取出里面的探照灯,亚拉师也轻轻道:“用迪特灵。”方新教授不解,那是一种除臭剂,他们用来杀灭一些小昆虫的喷剂。

    森蚺也没想到,下面会有四个直立双腿的小动物,一双蛇眼珠子狐疑的来回转动着,心想:“到底该先吃哪一只呢?”双方都还没准备好,这时大厅里又传来了尖锐的叫声,左边一声,右边有一声相互呼应,那声音,就像锯齿拉过锈铁皮,让人耳朵一痛,跟着全身汗毛倒立。那条森蚺一听到这声音,也是如临大敌,突然将整个身体蜷曲起来,盘成几个同心圆圈,将蛇头高高昂起,嘴尽量张大,发出示威的特殊声音。

    接着,整座大厅“咚咚咚”的响了起来,四人一听这声音就明白过来,这感觉和他们刚才看到那种巨型动物移动时一样。左右两方的高大甬道,同时出现两只巨大的怪兽,也不能说是怪兽,一双如黑珍珠般闪闪发亮的小眼睛,一张尖尖的嘴,尖鼻子上几撇鼠须,一对圆耳朵,肥硕的身体,短小的四肢,拖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尾巴,活脱脱一只小老鼠,只是……这小老鼠的体型和大象有的一比!

    两只巨鼠并没将卓木强巴等四人放在眼里,死死的盯住了森蚺,就体型而言,森蚺似乎没有优势。趁巨兽们对峙时,卓木强巴拉着唐敏小心的朝方新教授他们移过去,他轻轻问着亚拉师:“上师,那……那东西……那是两只老鼠吧?”

    亚拉师更正道:“不,不是两只,那是两头老鼠。”方新教授微缩着将摄像头对准了这些巨大的老鼠,喃喃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竟然能看到这些本该绝迹的生物,这消息传出去肯定轰动世界。”

    卓木强巴道:“怎么?教授认识这些?它们不是基因变异的产物?”

    亚拉师道:“哪那么容易基因变异了。这些是美洲硕鼠,科学家们的看是,它们在七千万年前就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如今只发现有它们的化石,成年硕鼠,体型比犀牛偏大,比非洲象略小,怎么,你们对南美洲曾经生活过的动物没做过研究?”

    卓木强巴傻眼道:“曾经生活过的动物,我们怎么可能去研究。”

    亚拉师叹息道:“看来你们的课确实做得不太好,对南美洲周边地区文化不做研究,对历史以前的事件也不做研究,那么遇到突发事件,你们也只能茫然失措了。”

    唐敏靠在卓木强巴身后,道:“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吧,我好害怕。”

    卓木强巴道:“我也很害怕,可是怎么走呢?我想,导师他们会有办的。”

    这时,三头巨兽已经扭打在一起,由于美洲硕鼠那庞大的身躯,让森蚺只能在它身上缠一圈,根本使不上力,想一口吞掉吧,那可真是蛇吞象了,而硕鼠有整齐的磨牙,只见两头硕鼠反过来用前爪抱紧森蚺,张嘴朝那些坚固的鳞甲上咬去,森蚺吃痛又缠上了一头硕鼠的脖子,另一头硕鼠过来帮忙。很快,两头硕鼠一头一尾,将森蚺按倒在地,并让它不能卷曲,森蚺在地上被拉得笔直,就像绑在砧板上待宰的泥鳅。这时,从东侧甬道又钻出来一头美洲硕鼠,亚拉师这才对方新教授道:“情况不大妙啊,这里好像是它们的老窝。”

    方新教授明白,如果森蚺被吃掉,接下来可就该轮到他们做餐后小点了,他赶紧道:“快,把最后一根长柄插好。我数一二三,我们一同发力,顺时针方向转动把手,一直转到无继续转动为止,明白了吗。”他抬头看了看月光女神像,又道:“转动之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马上爬上去。”

    拜台下面,四头巨兽酣战一场,拜台上,四人按四方站好,听方新教授一声令下,四支长柄武器徐徐转动,转了四圈才到头,随后是短暂的沉寂,除了硕鼠“吱吱”笑,森蚺“丝丝”叫,再没有别的声音。四人来不及停留,来不及细想,纷纷攀附在女神像的身上,开始向上攀登。爬到一半的时候,方新教授突然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扭头问卓木强巴道:“上面还有没有?”一听到这个问题,卓木强巴心都凉了半截,他呆呆的回答道:“谁知道呢!”

    这时,机关终于启动了,大地在震动,穹顶在颤抖,那些二十来米高的力士张开的大嘴,仿佛在发出痛苦的声音,妖冶的烈火,仿佛燃烧得更为猛烈,月光女神——愤怒了!停留在半空中的四人紧紧抓住月光女神的衣带,艰难的等着这一波微型地震过去,亚拉师低头看下面,卓木强巴问道:“师,下面有何变化?”

    亚拉师道:“没看出来!好像没什么变化。”话音未落,大地又开始颤动起来,好像别的什么地方机括又被打开。第二波地震过去,方新教授道:“没办了,拼一拼,先爬到神像头顶再说。”第二次震动持续时间短,中途停留时间长,卓木强巴都快爬到女神肩部了,第三波震动又开始了,这次震动的感觉更微弱,好像是离这一层很远的地方,有什么机关被打开了。亚拉师突然道:“看!是水!”只见那四名力士张开的大嘴中,水柱喷涌而出,就好像四道瀑布,朝这水火地狱下去。

    四层下五层的入口处,一群游击队员四下张望,如今剩下的人数只有进入地宫前的四分之一了,他们已如惊弓之鸟,任何响动都让他们心惊肉跳。韦托抓住巴萨卡的头发摇晃道:“要冷静!要冷静!告诉你们不要慌!又是哪一个混蛋踩到机关啦?”

    一名游击队员战战兢兢道:“好像,好像不是我们这一层的机关。”

    韦托松开手大喘气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五层,索瑞斯正停留在一方巨大的石制物品前,这个物品整体就像一方硕大无比的端砚,长宽俱超过十米,中间有无数坑洼,有拱桥,还有地漏,像是一座繁复的城镇地下水系统模型。一阵响动也惊动了他,他抬起头来,喃喃道:“谁打开了第六层的机关,怎么会有人从下面上来的?真是奇怪了?哼哼,从第六层想上到第五层来,恐怕有些凶险啊。得穿过那里……”他摇着头道:“不可能,常人不可能穿过那里的。”

    总算爬到了女神头上,在石蛇丛中仔细检查了一遍,方新教授确认,再没有别的森蚺了,四人才松了口气,得到短暂喘息的机会。亚拉师紧盯着那些力士的嘴部,水流如柱,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是最顶端的池塘,玛雅人将最顶上那个巨大的池塘与这一层连接起来了。”卓木强巴道:“你怎么知道?”

    亚拉师指着水中道:“里面有东西,是鱼!”“啊!”卓木强巴大叫起来,那个池塘里的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情况变得更糟糕了。他俯身下望,只见那些美洲硕鼠已跑得没影了,森蚺趁机逃离,它是游泳高手。亚拉师也在往下看,只见水正在一级一级吞噬拜台阶梯,水里不断有跃出水面的食人鲳,亚拉师皱眉道:“为什么水位上升得如此快?出水口因该不止这四尊力士神像,别的地方也在涌水。”

    方新教授道:“还记得其余四个大厅的中间部位吗,我想刚才的震动就是那四道地底活门被打开了。”

    “难怪。”亚拉师忽然伸手拍了一击,道:“好巧妙的机关!好精细的设计,我想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

    方新教授道:“想到什么了?”

    亚拉师道:“还记得我们从第七层上来的时候吗,这一层的半圆形房间被一道石门紧紧关闭,当时我就想,为什么要把这一层封得如此牢固呢,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方新教授也顿悟道:“这一层原本就是用来蓄水的,不然就不叫水火地狱了。”

    亚拉师道:“不仅如此,这是一个连环机关,当水蓄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巨大的水压冲击着地面,而那个拜台中间,我们的力量无压下去的机关就会被水压下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利用巨大的水压压下去的那个机关,就是用来打开石门和提升那块沉重的金属刺刀网的,只有这样大的力量才可以把那道石门和金属网拉回原来的位置。”

    方新教授点头道:“明白了,我明白了,确实巧妙,利用自然的力量来完力无做到的事情,使这样巨大的机关可以反复循环使用。”

    卓木强巴看着方新教授和亚拉师在那里讨论得兴致盎然的样子,握着唐敏的手,担忧的问道:“可是,怎么才能上去啊,如果水位再涨,我们都要被淹在这里了。”此时,水位已经淹没了整个拜台,正逐渐淹没那四尊小神像。

    方新教授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啊,有了,敏敏,我们的充气皮筏,把皮筏打开,如果水位涨到这个高度,我们可以利用皮筏继续上升,这样,我们就可以利用浮力直接抵达上一层了。”

    亚拉师道:“不可能,水涨不到那样的高度。”他指着火焰道:“四口巨锅的底部留着水印,恐怕你们很难看出来,但是火焰一直没有熄灭,从这一点也该想到,水位不会超过火焰的。只要水压足够,石门被打开,水就会顺着石门而排泄掉,同时,与最顶端水池连通的门会关上,最后,这一层的水又会完全消失,只有那拜台中间留有少许积水,或许曾有水藻在里面生活过,所以我们发现有植物纤维。”

    方新教授道:“那么,古代玛雅人如何能上去的呢?”

    卓木强巴道:“或许,他们使用了绳梯。”他指了指方形大口的边缘那半截垂吊藤蔓。

    亚拉师聚目凝光,细看下,答道:“嗯,强巴少爷猜得没错,但那不是古代的绳索,因该是几年前有人使用过的绳梯。绳索这类物品最易腐烂,虽然只有几年,那半截绳索已经完全腐朽了,其余部分恐怕掉入水中被冲走了。”

    终于,这次连方新教授也没主意了,他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等水退走?恐怕我们无在水中坚持那么久,而且,就算水退了我们也上不去。”

    亚拉师道:“还有一条路,恐怕得冒点险。”他看着脚下,水已经淹没了四尊小神像,正在朝女神像的腰部上升。

    唐敏道:“亚拉师,你,你是说,从水里……”

    亚拉师道:“不错,现在通往外界的门打开了,虽然水正在朝这里涌,但是随着这里的水位不断升高,而地面上的池塘里水量在减少,水压会降低,我们就可以从打开的地底活门里游过去。”

    方新教授担忧道:“太冒险了吧,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四道活门通向哪里,如果两头的门都被关上的话。”

    亚拉师道:“不,我是经过考虑的,你们想想,我们在第七层地狱时,不仅有繁复的迷宫,而且有很多机关,就是最后走出迷宫,还有最后的审判,一个几乎让人无逃脱的机关。可是在这一层呢?我们除了第一步选对了路以后,就一路平安,什么机关都没有,与水火地狱名不符实,而现在,水和火都有了,地狱……”他再次看了看脚下。

    方新教授明白过来,轻呼道:“天呐,你是说,如今,地狱之门才刚刚打开,而我们要在水里通过,才算正式接受地狱的考验?这才是玛雅人建造这层地狱的真实目的?”亚拉师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水火地狱]

    当水位漫到月光女神手的时候,“轰”的一声,他们脚下的拜台那里出现了漩涡,接着四人一抖,整个女神像似乎在移动。亚拉师道:“原来还有两重机关,第一重是让女神像上升,第二重才打开石门。”

    方新教授抱着侥幸心道:“这女神会不会升高到出口那里?”

    亚拉师摇头道:“不,不会。女神脚下的地板是一整块,面积很大,如果它面积很小,恐怕还会上升一定高度,别忘了水火地狱是为哪些鬼魂设计的,贪婪的人永远无走出这层地狱。教授,你是队长,必须马上做出决断,如果第二重机关被打开,一切就晚了。”

    方新教授看了看卓木强巴和唐敏,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着他,教授压力很大,卓木强巴暗自松了口气,幸亏自己不是这一组的队长,不过他更多的为导师担心着。女神像头部达到火盆的高度,突然一沉,停住了,随着这一沉,所有人的心里也都是一沉,还差十米,那个出口看起来是那么近,却又如此遥远。方新教授终于做出决定道:“所有的人,都戴上烛帽,准备入水!敏敏,我们是不是只准备了一罐液氧?”

    唐敏咬着嘴唇道:“唔,只有一瓶五百毫升的液氧。”方新教授看着这罐比杀虫剂大不了多少的液氧,心中也是深感忧虑:四个人啊,只有这么一小罐氧气。

    在唐敏组装供氧器时,卓木强巴和亚拉师都带好了烛帽,望着熊熊烈火,卓木强巴道:“他们究竟是燃的什么?我看那四口大锅里装的好像是水啊。”

    亚拉师道:“不是水,wti,原油,里面都是原油。聪明的玛雅人用石壁封好,然后将地底涌出的原油引入这四口大锅,这样一点一点的灌注进去,锅里的火焰永远都不会熄灭。”

    卓木强巴大声道:“原油?原油不因该是黑色的吗?”

    方新教授也注意到了,一边摄像一边答道:“原油不全是黑色的,有红,棕,褐,绿各种颜色,这里的是最优质最纯正的原油,这种无色的原油几乎不用提炼,就可以直接当汽油使用。这些玛雅先民的想,真是太绝妙了。”

    一罐瓶装液氧,一个减压阀,一个口鼻呼吸面罩,一个喷气按钮,简易的水下供氧器就组装完毕,唐敏将它交给方新教授。收拾好包裹,方新教授看着身下滔滔不绝涌出的水,感慨道:“这可真是地狱阿!”

    四人站在神像头部边缘,水位已到了神像下颌,方新教授道:“准备好了吗?我们下水吧。一定要跟紧我,在水下没有出路又没有氧气,后果你们是知道的。”说着跳入水中。

    亚拉师提醒道:“小心水里有机关!”

    唐敏深情的望了卓木强巴一眼,第二个入水,卓木强巴喃喃道:“水里又有森蚺,又有食人鱼,这还需要机关?”

    亚拉师道:“水里是食人鱼的天下,森蚺只有逃命的份,但是现在水流不稳,食人鱼很难集结成群,我们还是有机会的。”两人先后入水。

    四人结成一条长线,紧盯着前面烛帽发出的光亮,唯恐走丢了,到时候会很痛苦的呛水窒息而亡。水中光线很昏暗,烛帽的照射范围被压缩到了五米以内,方新教授找到那方巨大的地板活门入口时,将氧气瓶轮了一圈,四人才继续前进。活门向下再前进五米,才可以平行前进,水流都朝一个方向,他们四人是逆流潜水。这个深度,再一次展示了玛雅人的智慧,20米左右的深度,正是普通人裸潜的一个极限,巨大的水压包裹着人体,令人呼吸困难,如果不是事先准备好耳塞平衡耳压,人耳会因这样的深度水压而丧失方向感和水下平衡感。

    方新教授在前面带路,逆流前进了有二十米左右,不得不再让所有的人换一次气,忽然,在前面的通道里出现了许多好像怪物的触手,游到近处才发现,是无数圈成环的金属链子。亚拉师赶紧比划手语告诫四人,千万不能接近链子,拉动金属链可能会打开机关。

    前进五十米,前方突然出现岔道,一个方形洞口向上,一个圆形洞口左转,方新教授试图从向上的洞口突破,但上方水流压下来,几次都被水流冲了回来,亚拉师观察了圆形洞口后,示意此路可以通行,四人又转向圆形洞口,其间换了两次气,从方新教授严峻的神色可以看出,液氧的消耗量十分巨大。圆形洞就像一条水底隧道,石壁上有人面雕像,约是真人头颅的两到三倍,连洞顶也有人面雕像在俯视,烛光晃动的黑暗浑浊的水中,就好像被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关注着,无数的眼睛在看着你,他们或笑或怒,或惧或喜,长长的隧道,仿佛让人经历世间冷暖,人生百态。

    一条食人鲳突然从一张面具嘴里游出,就在唐敏面前掠过去,那分外突出的刀牙,在烛光下发出异常妖冶的光。唐敏一惊,速度慢了下来,卓木强巴看得分明,大量气体从唐敏嘴里冒出,而方新教授已经在前面了,他赶紧游上前去,揽过唐敏,用嘴给她输送点气。卓木强巴紧紧搂抱着唐敏,两人在水中翻转,同时他用手势告诉唐敏:“一条小鱼,有啥可怕。”唐敏眼角微斜,却是笑了。这时,亚拉师从他们身边经过,拍了拍卓木强巴,做了个恐怖的姿势,告诉他们:“现在不是缠绵的时候,还不快逃!”

    卓木强巴还未领悟亚拉师的意思,突然觉得唐敏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把自己的气都吸没了,咫尺之间,只见唐敏面色慌乱,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分外的向外凸着,正盯着自己脑后。卓木强巴赶紧扭头,烛光暗淡中,一条巨大的黑暗的阴影正从远处游来,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绝不是森蚺,也不是硕鼠,不该是食人鲳集结而成的阴影,那就是一条大鱼!

    两人分开来,追赶前面的方新教授和亚拉师二人,卓木强巴只觉得胸口一阵憋屈,他知道,这是屏气太久,自身体内氧快消耗光了的信号,现在身体急不可耐的想要呼吸,他渐渐慢了下来。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力,卓木强巴赶紧侧身下沉,身后的大鱼从卓木强巴头顶掠过,卓木强巴只感到头皮一阵冰冷,手部感觉接触到的地方,又软又滑,这条大鱼就像没有骨头似的。大鱼身体异常灵活,刚掠过卓木强巴头顶,尾部一摆,前半身折了回来,烛帽光照下,卓木强巴看见一张近一米宽的大嘴,上下两唇张开来,就像两块砧板,里面布满了倒齿,看到这张嘴,卓木强巴立刻意识到,他们遇到的是什么了——世界上体积最大,最凶猛的淡水鱼,食人鲶!

    体长超过三米的食人鲶,是淡水里最残暴的食肉鱼类,它的攻击性和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大白鲨,本身就长着水怪一样浑圆的头和锉刀一样的铁板嘴,使它名列南美洲最可怕的鱼类之首。食人鲳遇到这样的大肚怪物都要躲得远远的,因为只要它一张嘴,就能将食人鲳整个族群全部吞噬,但是这鱼和它的近亲鲶鱼一样,有着不错的肉质,结果可想而知,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在濒危动物的边缘徘徊。

    一张大嘴正对着卓木强巴一头冲来,在水下已经没多少力气的卓木强巴实在无力避开,正在此时,这条食人鲶突然转了方向,从它身下钻出一个人来,却是亚拉师一脚将它踢开了。亚拉师赶紧将吸氧面罩塞入卓木强巴的嘴里,卓木强巴连吸了几口,总算缓过气来。亚拉师将卓木强巴推送一把,卓木强巴正将氧气瓶递还给亚拉师,那条食人鲶又掉头游了过来,看来它没有吃到新鲜肉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亚拉师让卓木强巴快走,突然打开那个防水包,将高压电击盒拿了出来,对准鲶鱼圆头顶部摁了下去。

    卓木强巴离亚拉师已有近两米远,还是觉得脚下一麻,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那条食人鲶全身剧震,尾巴一甩,将亚拉师抛了回来,远远逃遁。亚拉师更加难受,半条手臂都是麻木的,只用一条左手滑水,卓木强巴赶紧给他吸了口氧气。突然水里“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一根黑矛从水底突然升起,就在两人的前方刺过,原来是唐敏在游水时,不小心被那些金属链缠住,惊慌之下,拉动了金属链,水底顿时蹿出无数刺矛。那样的速度,就是在平地也不好躲避,更何况在水里,亚拉师取下烛帽,大力挥动,将唐敏身边几支刺矛打偏了方向,同时用逐渐恢复的右手告诉他们:“上面有毒,不可触碰。”

    氧气再次传到了方新教授手里,教授摇晃着氧气瓶,告诉大家,已经所剩无几了,说完示意大家提高速度,跟上自己。在水道中左突右转,中间无意也触发了几次机关,有的没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是哪里被移动或关闭,有的则落石刺矛,好几次都是又惊又险,幸亏四人协调合作,才没有人员伤亡。卓木强巴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不知道是方新教授还是唐敏触发的机关,那些水道中的人面像竟然从嘴里喷出大量黑如墨汁的液体,也不知道有毒无毒,幸亏游得快,否则陷在里面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方新教授依旧在前带头,从他越来越焦急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小小液氧即将耗尽,而出口还杳然无音,他们甚至还在第六层地底徘徊,没有向上突破一丁点儿。唐敏紧随其后,卓木强巴和亚拉师压底,卓木强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脸上拂过,好像碰到了水草,不待他侧头,那东西从卓木强巴面前略了过去,卓木强巴一惊之下,吐出大量气体,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那竟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骷髅,白骨森森,却还留有一蓬苍白头发贴在骨上,在水里如水母般飘来荡去,说不出的诡异。那骷髅在水里打了个圈,直奔亚拉师而去,卓木强巴大力晃动烛帽,让亚拉师小心。

    在这样的水中,突然出现这样让人不可思议的超自然事件,换作是谁,都会在恍惚之间吓一大跳,但亚拉师丝毫不为所动,对准直奔而来的骷髅头就是一击直拳,跟着在水里凌空三踢,将骷髅头甩在一边。骷髅头旋了一转,不服气似的又追了上来,亚拉师一把抓住它的头发,左摇右甩,没两下夫就把它的头发揪了下来。最后,亚拉师一记又狠又重的勾拳,将骷髅头的下颌骨打掉了,骷髅嘴里突然窜出一条食人鲳,亚拉师眼疾手快,左手一捞,一捏,这条小鱼儿就被捏作了鱼干,那个骷髅头也缓缓沉入水底。

    卓木强巴看得目瞪口呆,亚拉师大打手势,问他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前方又是岔路口,方新教授不得不再次回头,在这样生死的紧要关头,谁都拿不定主意,这时,唐敏疯狂的指向身后,后面水中,出现了大量黑色的斑点,食人鲳,亚拉师捏死了一条食人鲳,血的气息令别的食肉鱼类衔尾而来,并集结成群了。没有过多考虑,哪里有路就钻向哪里,大家跟着方新教授一头钻入一条岔道,来不及考虑后果了。没想到,前面一道金属栅栏拦住了去路,茫然无措的时候,亚拉师试了试,发现栅栏可以推动,他毫不犹豫的将栅栏推开,只听“嘣”的一声,一道石门将水道闸断,把食人鲳隔绝在身后了。

    四人露出欣喜的笑容,可是并没有高兴多久。这条水道好像是向上的,卓木强巴以为找到了出口,当先冲了上去,果然离开了水面,大力呼吸了两口,发现空气中有一股很重的油气味,他抬头看去,这是一个小小的封闭拱顶,整个房间不足十平米,没有地方可以上岸,拱顶的四壁冒出大量黑烟。卓木强巴还想看清楚些,被随后冲出水面的亚拉师重重的压回水里,差点呛水,刚入水面,只觉头顶发烫,转过身来,只见拱顶的四面八方如火龙吐舌,喷出无数燃烧的原油,将整个水面烧成一片火海。

    卓木强巴点了点头,向亚拉师表示感激,不得以,四人只能再次潜回水中,可这短短水道中,出了头顶那个地方,好像没有别的出口。一分钟后,水温急剧升高,卓木强巴潜入水底时无意中触碰到水底石壁,竟然十分烫手!他这时才明白,这段封闭的水道,四面八方都在被火烤着,再找不到出路,他们四人就得变清蒸泥鳅了。

    亚拉师,幸亏亚拉师,他在一具人面口中找到了机关,这时,石壁的温度已经高得可怕,卓木强巴等三人,一齐盯着亚拉师,亚拉师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将整条手臂伸入了石面具口中。“嘎吱”一声,前方的石壁被打开了,四人如获大赦的逃出了被火烤的水棺材,但是并没有找到逃生的机会,这是一道死胡同!

    方新教授将氧气递给唐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唐敏啜着,却吸不到一丝氧气,氧气已经用完了。亚拉师沿石壁敲击着,希望可以找到突破的地方,卓木强巴感到胸口好像压了几百斤的大石,越来越难受,憋得自己想把体内最后一口余气吐出去,为了抗拒这股力量,脖子憋得通红。

    五层上面,索瑞斯蹲踞在一处机关旁,思索着:“能来到水下焚炉,也不简单了,小白鼠,水底的地狱也是能随便乱闯的么,需要拉他们一把么?莫金那么看重这几个人,如果让他们死在这里面,莫金恐怕会气得发疯,话说回来,这些人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没有必要增加无谓的敌人,让他们自生自灭比较好吧。”在他头上不足两米处,盘踞着一条森蚺,正吐着信子,索瑞斯早有察觉,他一挥手,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东西,那条森蚺落荒而逃。“哐啷”一声,他感觉到了脚下的震动,索瑞斯大惊,“什么人拉动了机关?别的地方竟然也能打开那水下的通道!”

    最先憋不住的是唐敏,她的小脸涨得通红,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卓木强巴知道,她随时都有可能断绝呼吸,一切都将无挽回,他只能用眼睛看着她,不断的鼓励着她,坚持,坚持下去!唐敏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卓木强巴的手,哀怨的眼神似乎在诉说离别,能死在一起已经是人生一大幸福。卓木强巴的目光坚定而执着,将自己的信念毫无保留的传达给挚爱的人,不会死在这里的,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一定有办出去。

    在几乎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他们头顶的石壁突然露出一方孔洞,大量的水从孔洞中涌了出去,也把四人带着一齐涌出。从水中站起身子,第一次呼吸到纯正的新鲜的空气,仿佛在地狱里呆了几万年,又一次获得了重生,卓木强巴剧烈的咳嗽起来。唐敏趴在旁边的水里,大口的喘息,一时没有力气站起来,方新教授和亚拉师一个坐在水里,一个手撑着墙,也在不停的喘气和吐着水。还活着,还活着,卓木强巴一时什么话也不想说,只听方新教授似乎在询问亚拉师是怎么找到机关的,亚拉师表示,不是他开动的机关,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卓木强巴将唐敏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腿上,唐敏小声的问道:“我们在哪里了?”

    卓木强巴看看旁边的教授,方新教授道:“第五层,地狱之王,死神的殿堂!”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3古墓历险记第十七章血池

    藏地密码3古墓历险记第十七章血池

    [死神的殿堂]

    从满是泥沼的水道里爬起来,方新教授松了口气,对卓木强巴道:“现在你可以理解,为什么皮埃里前辈要花那么多心思,在那个地坑里做那么多机关了吧。如果我们连那些简单的机关都无破译,那么,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走出这座地宫,他也就没有必要为我们指路了,就在那地底下等死,比现在要舒服一百倍。”

    卓木强巴不由不对这位探险的先驱肃然起敬,他看了看周遭,此时身处一个狭小的通道内,更像一个通风口,水槽里的水已经消失了,他惊讶道:“奇怪,刚才那么大的水,怎么会不见了?”

    亚拉师站在他们上来的地方,道:“你来这里看看就明白了。”卓木强巴探头一看,只见下面的水好像地底的暗流,正的向前流动,他问道:“怎么会这样?”突然又醒悟过来:“石门被打开了,下一层的水正在退去!”

    亚拉师道:“不错,如果我们晚上来一分钟,就随着这退去的水流被冲到第八层以下,而且再没有上来的机会了。”

    卓木强巴提出一个心中的疑惑,问道:“上师,在水里看见那个骷髅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怕呢?”

    亚拉师微笑着打了个机锋道:“心中无魔,则无所惧。”

    卓木强巴道:“这也是密修的成果吗?”

    亚拉师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后怕还是力气耗尽,亚拉师身体晃动了一下。

    卓木强巴没有留意,心有余悸道:“真是太凶险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唐敏也站起来了,她睁大眼睛告诉卓木强巴道:“比下面两层好多了,这座地宫是越往下越可怕的。”

    卓木强巴不信道:“怎么可能,这一层我们可是九死一生才上来的。”唐敏不服气道:“哪一层不是九死一生,你是傻人有傻福。”

    方新教授道:“是真的。玛雅人的九层地狱,本该是倒金字塔型,可是通过我们研究分析,这座地宫却是一整个金字塔,露出地面部分约占三分之一,也就是我们在白城看见的大金字塔,这地底还埋着三分之二。一层比一层危险,显然利用了寻宝人的贪婪心理,谁不想找到更多的财宝,机关越是危险,就越容易让人觉得下面有更大的宝藏,结果下去的人,就再也上不来。从我们看到的那些枯骨来估计,这座地宫因该早就被人掏空了,如今只剩下这些机关,一座不折不扣的吃人坟墓。是这样的吧,亚拉师?师?”

    亚拉师苦笑一下,忽然一个趔趄,竟然栽倒在地,昏迷过去,卓木强巴离他最近,赶紧将其抱住。唐敏拉开师的手臂,“呀”的一声道:“他中毒了!”亚拉师手臂处的擦伤已经乌黑,乳黄色带体液向外渗出,看来是在帮助卓木强巴他们躲避刺矛时受的伤,加上将手伸入那滚烫的石壁中拉动机关,毒已经侵入体内。

    方新教授道:“幸亏是千年以前的毒,很多毒性物质已经降解,否则,这毒应该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怎么样?有什么办可以帮助师?”他问着唐敏。

    唐敏道:“不知道是什么毒,从伤口的反应来看,与蛇毒很近似,因该是从毒箭蛙或毒蛇身体上提取的毒物,但是我们没有解毒的血清,我只能给他打一只中和神经毒素的缓解剂,再用点蛇膏看有没有效果,但是不能根治,恐怕得靠师自己的身体来解毒了。”

    唐敏为亚拉师作了简单护理,将背包背在自己肩上,卓木强巴背负起亚拉师,三人继续前进。这个狭小的通道只有十米长不到,出口是两个直径不足一米高的圆洞,中间由一根竖放石柱分开,外面同第六层一样,灯火通明,到处都点着牛角杯一样的火把。出口距地面还高三米,卓木强巴和唐敏先下去,然后接住了亚拉师,待方新教授下来,他们才看清,这条通道的出口,竟然是一个人工雕刻的硕大的石骷髅,他们的出口就在骷髅的眼窝里。

    死神阿赫,贝奇,月亮女神的哥哥,太阳神在地狱里的化身,玛雅人心目中的地狱之王,是地狱里九位夜神的统领。在玛雅文献中出现第二多的神灵,仅次于雨蛇神库库坎儿,它的形象有时是佝偻的老者,有时是手脚如鹰爪,无牙的老妇人,但最多的时候还是同世界上大多教义一样,就是一具骷髅,它手里拿着神明的审判之杖,身上挂着响铃,美洲豹神是他的得力助手。这些都是卓木强巴从恶补中获取的资料,此刻真的站在死神的殿堂,才感觉到玛雅人对死神的敬畏和恐惧,他们将这一切都用他们自己的建筑表达出来。

    大厅的火炬都在五米以下,而大厅的拱顶隐藏在深深的黑暗之中,整座大厅,肉眼所能看到的,一切雕像,图画,装饰,都与骷髅有着关联。那些牛角杯火炬,是被骷髅握着的;墙壁上的浅浮雕,是巨大的骷髅头,或完整,或只有上半截,每一颗牙齿都被工匠们雕琢得有模有样;能看见的一些黑色壁画,也是或站或坐的骷髅,写实的,抽象的,形态生动得好像它们是有生命的骷髅。门廊间被雕刻成一个个张开大嘴的圆型颅骨,人们需要在这些颅骨的口中钻进钻出,撑起大厅的柱子是一根根整齐的肋骨,让人感觉到行走在一个巨人的胸腔骨架内,大块的地板每方约有十五平米,上面全是骷髅奴隶被鞭笞,被动刑的浮雕图案。

    方新教授将这一切记录在电脑里,声称这是他见过的唯一使用骷髅装饰的艺术殿堂。他们走了很久,见到很多大型小型的骷髅雕像,这一层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巨大,方新教授的电脑里有记载:“死神的殿堂无疑是整座地宫里最宏伟,最豪华的殿堂,我从来都不敢想象,用骷髅能堆建起这样让人折服的宫殿艺术(缺),这里有几个地方令人印象深刻,我将其罗列在下(缺),奇怪的巨大生物骨骼(或是石雕?)——殉葬坑——星空——(无辨认)。它们之间相距很远,我想,上去的出口因该是这些地方的某一处,或许,这一层还有我未能探寻到的地方,因为我是怀着激动的心情奔跑下来的,跑过很多房间后才想起记忆上去的路,可是我已经找不到下来的位置了——”

    卓木强巴心中暗道:“这位皮埃里前辈,该不是在拿我们寻开心吧,每次到了关键地方,不是突然掉下去,就是不记得了。”

    方新教授将画面切换至他们已经经过的地方,只见电脑绘制出一幅平整的二维图形,方新教授道:“看见没有,整个边壁都在同一直线,我们就像走在一个巨大的房间,无丈量它的长宽,玛雅人将它分割成一个个小房间,而每个房间约有几十米高,数百米长不等,而皮埃里提到的地方,我们还一个都没看见。让我叹服的就是玛雅人的想象力,竟然能制造出这么多造型相同又各具风格的骷髅形象。”卓木强巴背负着亚拉师点点头,唐敏放下亚拉师的手道:“呼吸,体温,脉搏都还算正常,暂时不会有大碍。”

    当他们三人又穿过一间房屋时,终于发现一座别具特色的房间了,这间房的周边装饰和其余房间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房间正中的巨大雕像让人惊奇,对现代人来说一点也不陌生,那是一幅属于某种恐龙的骨架,直立高四至五米,体长十几米,可是这种化石出现在玛雅人的地宫中,就不得不让人觉得惊奇了。卓木强巴望着恐龙化石道:“这是……暴龙吧?”他在博物馆里看见过。

    方新教授在近处研究之后道:“确实是化石,具体是什么种类还不太清楚,这可很奇怪了,玛雅人怎么会从地底挖出这样的东西,你们看,虽然到处都是破损的痕迹,但是总体还是很完整的。他们刻意挖出来并将这具化石骨架组装完全,这……”他恍然大悟道:“这一定就是皮埃里看见的那个奇怪生物骨骼,因为他不了解化石,所以无判断这是石雕还是骨骼。”

    “这是恐龙啊,皮埃里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卓木强巴知道,上几个世纪的探险家都是学识渊博的人,在他看来,恐龙这种常识问题,现在连小学生都知道。

    方新教授查阅了资料道:“不奇怪,你看,恐龙这个词是1841年才被提出来的,而那时皮埃里已经去世了。按照他的说,下一个地方离这里很远,我们一路仔细的找过去,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上去的路。”

    卓木强巴将亚拉师向上挪了挪,以便能更好的背负着亚拉师,刚准备走,听到“喀嚓”一声,他小心的转过头来,紧张又怀疑的盯着身边这具巨大的恐龙化石,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确信那化石不会有什么异动,这才开始去大厅四周寻找可以上去的通道。

    三人筋疲力尽,几乎掘地三尺,每一个骷髅雕刻,每一个肋骨角落都找遍了,没有发现任何可以上去的通道,机关倒是碰到不少,一次唐敏触碰到脚下的机关,她身前的骷髅雕塑突然打开了胸腔,差点把唐敏整个儿拖入体内,吓得唐敏惊声尖叫。那次之后,唐敏就紧靠在卓木强巴身边搜索,自然要浪费一些人力资源。

    最后,方新教授也道:“看来不在这里,走吧,去下一个地方,但是路上我们也要看仔细了,说不定就在路旁。前辈记载的内容确实很奇怪,星空?你们知道星空在英文里还有别的什么意思吗?”

    在同一层,另一个地方,十来名游击队员正在围观方才索瑞斯看的那块巨大白石砚,这方一人多高的石砚,又像一块无比硕大的棺材盖板。砚台内有许多土褐色的粉末,颇似干涸的血,游击队员看得直摇头,没人说得出它的用途。

    一声惨叫,韦托心头一紧,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又碰到机关了,他陡然转身大骂道:“不是排成队的吗?怎么会碰到机关的?”

    身后一名游击队员面色惨绿道:“不是机关,布克他,布克他……他是被老鼠拖走的!大,大,大老鼠!我从来就没见过那么大的老鼠!”

    韦托赏他一记耳光,怒斥道:“老鼠能有多大?能把人拖走了?”那名游击队员委屈的捧着浮肿的脸,低声申辩道:“是老鼠,真的是老鼠,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老鼠。是老鼠,真的是老鼠……”

    韦托骂骂咧咧的,猛抽雪茄,以此缓解心情,才没走出两步,“嗤”的一声,从正前方蹿出一条巨蟒,韦托吓得烟都掉地上了,身后四名手下同时开枪乱射,总算打死了这条蛇,同时角落里身影一闪,好像是另一条大蛇钻入了黑暗之中。

    巴萨卡提醒道:“队长,好像这一层不只有机关,还有许多大型生物,那森蚺,那是森蚺啊。而且,又有些人走进岔道,现在都还没找到,多半已经……”

    韦托一脚狠狠的踩在雪茄烟头上,道:“他妈的,这鬼地方,如果这一层还没有东西,我们就……就……就不找了!”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不能继续朝危险的地方前进了“反正已经找到了这个地方,下次多带些人马,我就不信砸不烂这些机关!”韦托这样想着。

    “回去是明智的选择,你们早该回去,现在已经晚了。”黑暗里传来陌生的声音,所有游击队的枪口都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什么人!”韦托一身的肥肉都在跳动,他厉声问道。

    黑暗中索瑞斯现身在烛火下,那半张如魔似鬼的脸让游击队员心中一惊,莫不是遇到了千年老僵尸!索瑞斯笑道:“利用血池开启死神的殿堂,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我需要三具活尸,三具死尸,三张人皮,三副内胆,很高兴你们能为我提供这些材料。”

    韦托虽然不明其意,但是笑声中的杀伐之意他还是听得出的,他一挥手道:“管你是什么人,没有人敢拦在我们游击队的前面,去死!”命令一下达,枪声立即响起,索瑞斯“嘿嘿”一笑,如一个幽灵般闪入了黑暗之中。韦托指挥手下道:“你,你,上去看看。”

    两名游击队员拿着枪,小心翼翼的朝索瑞斯消失的方向靠拢,然后也消失在黑暗之中,过了十来分钟,即没有动静,也没有回音。巴萨卡大声询问道:“喂,人在哪里去啦?斯库特,兰德,回答我!”四周烛火摇曳,安静得可怕。

    巴萨卡亲自带了四名游击队员,提心吊胆的朝着前两人消失的地方探寻过去,韦托看得清清楚楚,五人进入黑暗,突然枪声大作,在火光中韦托看见巨大的黑影和渺小的人影重叠在一起,然后枪声消失了,人声也消失了。韦托端起手中的机枪,对着黑暗一阵扫射,却什么都没有,他颤声道:“妈的,邪门儿!”

    “啊!”韦托的身后突然又传来惨叫,韦托转过那肥大的身躯,顿时惊呆了……

    卓木强巴三人边走边寻找,不知过了多久,方新教授突然指着电脑道:“我们转向了。”

    “什么?”卓木强巴问。方新教授答道:“你看,我们先前是走的西东向,从这座大厅起,如今转为南北向了。”

    卓木强巴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方新教授道:“我想,这一层一共被分为四块大的区域,方才我们经过的所有房间,因该是属于南区的,以有恐龙化石的房间为中心,两边对称分布,大厅的数量的造型都相似。”

    “什么!”卓木强巴大声道:“导师的意思是,我们走了这么久,才走了这一层的四分之一!”

    方新教授道:“恐怕是的,我想,要找到上去的通道,我们至少需要花一天的时间来探寻这所有的大厅。”

    听完教授的话,唐敏有些无力的斜靠在卓木强巴身上,从七层迷宫起,就没吃过东西,后面爬悬梯,攀女神像,长时间的深水寻路,体力消耗太大。方新教授也注意到这个问题,说道:“要不然这样,我们对沿途大厅的检查可以不用那么细致,主要针对皮埃里提到的那几个房间,我认为那四个大厅因该都是四个区域的正中心位置,我们到下一个中央大厅,就休息一下,体力消耗太大了,如果再不休整,身体吃不消。”

    卓木强巴和唐敏都点头同意,三人继续北上前进。如今这南北朝向的大厅与方才东西向的大厅有明显的差别,方才东西向的所有大厅,都是以墙面的浮雕骷髅头为主,壁饰以黑色骷髅奴隶的形象;而此时的大厅中,以巨大的骷髅石雕为主,他们在一座大厅里,发现了一个高达五米,重逾百吨的骷髅头骨,玛雅人将头骨外形雕刻得逼真,内部却是实心的,头骨是在一整块白岩上雕成的,难以想象玛雅人是怎么把这么沉重的巨岩送到这一层来的。

    终于,在他们迈过一个骷髅头骨的后脑,从头骨眼窝处到达下一个大厅时,眼前出现了殉葬坑,与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殉葬坑]

    中央大厅比周边大厅宽大不止三倍,原本是平整光滑的地板,像塌方的地下铁工程,四处都凹陷下去,形成一条条长方形坑道。方新教授用仪器粗步测量了一下,这些坑道宽三米,高五米,长度在一百至一百五十米之间不等。殉葬坑里因该有骷髅原本不错,可是他们看到的殉葬坑与别处都不同,里面的枯骨并非几十几百具整齐的排列着,而是无数的枯骨堆积在一起,就像散乱的积木玩具,将整个坑道填满。那些枯骨中,有人骨,有兽骨,每一根都和周围的石壁一样,映衬着惨白色,一种古怪的白,显得没有杂质,就好像每一根骨头,都是被人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在堆放在殉葬坑里一样。

    唐敏低垂着头,不敢看这恐怖的超现实主义艺术,卓木强巴道:“教授,这坑里的骨头好像很不寻常,我觉得殉葬坑里的尸骨不因该这样干净才对。”

    方新教授道:“你说得没错,这里的殉葬坑并不是我们意义上的殉葬坑。传统意义上殉葬坑,只将活着的人畜,在贵人下葬的同时杀了,掩埋在墓葬里早已挖好的坑道内,人死后尸体腐化,加上一系列的化学生物学变化,枯骨的颜色因该和泥土的颜色接近才对,而这里的骨头,确实太白了。而且,既然已经有了阴阵,为什么还要挖这么多大型的殉葬坑呢?”他试着一脚踩入殉葬坑中,压了压,道:“这些骨骼堆积得很密集,这里埋葬的枯骨,数量惊人啊!”

    卓木强巴放眼望去,能看见的殉葬坑道,竟有五六十条之多,如果每一道殉葬坑都被这密密麻麻的骨头填满的话,他心里暗道:“难怪玛雅文明会突然消失,照他们这么修金字塔,再多人也不够杀啊。”

    唐敏拉着卓木强巴的手臂,愁眉不展道:“我们,我们在这里吃东西吗?我,我吃不下。”

    卓木强巴道:“教授,厄,我们回上一大厅,吃过东西再来查寻这些殉葬坑好吗?”

    方新教授同意了,三人回到上一大厅进餐,也是他们的最后一餐了,唐敏拿出药物,为亚拉师打点滴。

    此时的韦托,面部的肌肉着,一身都被笼罩在冰冷的血腥中,身上的脂肪再多也抵挡不住那股寒意。在他面前,七条森蚺高昂着头颅,就像七根柱子似的,硕大的蛇头在烛光下愈发显得阴森恐怖,他仅余的六名下属,已被其中六条森蚺箍住了,此时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是不行了。韦托这一生,也未经历过如此危急的形势,他手中端着机枪,气势却早已怯了,谁知道一开枪,其余六条森蚺会不会一齐朝自己扑来,他一想到被四条森蚺咬住四肢,那种五蚺分尸的滋味,就全身发抖。

    “这一层有许多森蚺和现在人们认为是属于史前的硕鼠,那是古代玛雅人为了保护他们最尊贵的王,自称死神阿赫的陵墓,而特地放养在这一层的。”索瑞斯的身影又如幽灵一般从黑暗中转了出来,不用说,韦托的所有手下都是同样遭遇。索瑞斯露出可怕的笑容,指着自己胸口道:“在这一层,我说了算。”他微笑着朝韦托走来,一条巨大的森蚺横在他面前,左右扭曲着为索瑞斯开道,也随时可以为他挡住子弹。索瑞斯在蛇身后,那张瘢痕累累的脸比蛇面还要狰狞,一明一灭,晃动不已的烛火,让那张脸上好像爬满了无数肉虫。

    韦托看着索瑞斯,就好像一个恶人看着魔鬼,他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会有这样的人,“别过来!我说别过来!”声嘶力竭的吼声中,他抛开了手里的机枪,扯开自己的衣服,拿着起爆装置的按钮,衣服里挂满了集束炸弹。索瑞斯停下了脚步,他清楚那些炸弹的威力,一旦引爆,足以将这整个第五层尽数毁灭,他没想到,这个胖子竟然在自己身上装炸弹。索瑞斯身前的森蚺小心的将索瑞斯圈裹起来,蛇头移向索瑞斯身后,让索瑞斯看起来就像坐在森蚺做成的王座上。

    韦托歪着头,嘴角不自然的向一个方向,全身僵硬道:“你别过来!过来我就引爆炸弹!和你同归于尽!你放我走,这里的东西我全不要了,我都让给你!全都给你!”

    索瑞斯舒服的向后仰,靠在森蚺卷起的身体上,微微晒道:“这里的东西?这里有什么东西?你能给我什么?别,别,别激动,你不要那么紧张,我需要的材料已经搜集够了,对我而言,你没有多大的价值。你要走完全可以走,随时都可以……”他声调突然一变,冷冷道:“只是我怕你走不出去!”

    韦托已经从刚开始的惊恐中渐渐缓过劲来,眼见这些巨大无比的森蚺就像马戏团里被调教过的巨蟒,完全听从于眼前这个人,同时回想起那无数的机关,自己一个人,确实没有能力避开那些毫无征兆的机关。只听索瑞斯继续道:“这里还有不少硕鼠,那些史前的生物,连我都无驱使它们,如果你碰到它们,试试拿按钮在它们面前晃来晃去,看看它们会不会坐下来和你谈判。”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韦托又赶紧退了两步,索瑞斯道:“我要开工了,你没什么事就走吧。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那些硕鼠是以这些森蚺为食物的,究竟有多大,你自己去想想吧。”

    韦托将衣衫扣上,手里的按钮依然不敢松开,喃喃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吗?”索瑞斯轻蔑的笑道:“我是一个古墓发掘者,对这个阿赫贝奇地宫研究好几年了,这里的机关,里面的生物,我都了如指掌。如今,只需通过激活血池,打开国王的陵寝,就可以直接面对最后那道禁忌之门了。”

    “国王的陵寝?”韦托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出这一层的本来面貌。

    索瑞斯道:“怎么,你不知道么?这个大金字塔,就是为了安葬白城的最后一位君主,他们伟大的战无不胜的国王阿赫贝奇,而修建的。他取了一个和死神一样的名字,表示自己就是死神。所以他死后掌管着地狱的第五层,统管整个九界地狱。怎么样,我们交换条件吧,你帮我干活,我带你走出这里,我一个人启动血池太浪费时间了。”

    韦托就像溺水者看到了希望,点头哈腰道:“是,是,您请吩咐,一定替您办好。”

    索瑞斯道:“很好,你先把那三人的皮剥掉,吁——”他撮嘴吹了个口哨,其中三条森蚺顿时绞紧,三名游击队员骨骼断裂,内脏从口里被挤了出来。索瑞斯做了个抱歉的表情,道:“啊,真是的,这些蛇不知道怎么控制力量,骨头都弄断了,看来你剥皮的难度要大一些了。”

    韦托脸皮一阵跳动,冷冷道:“没有问题,就交给我吧。”

    最后的食物也已经被三人消耗掉了,如今背上的包袱倒是轻了,可心里的包袱却增加了。卓木强巴鼓励唐敏克服恐惧,三人在殉葬坑寻找机关和通往上一层的路。经过几个殉葬坑,方新教授道:“强巴,你发现了没有,这些坑道里的骨骼,是分类堆放的。”

    卓木强巴应了一声,他一也发现了,坑道里的白骨,放肋骨的全放在一个坑道内,放手臂或前肢骨的全都在一个坑道,颅骨又在另一个坑道,不知道玛雅人的用意何在。

    跳过第十个殉葬坑后,方新教授大叫道:“快来,强巴!这里有道门。”

    卓木强巴和唐敏赶到方新教授跟前,这道门是紧贴着西侧岩壁的,由于采用了和肋骨石柱同样的造型,从远处很难区分,如果不是方新教授发现了这道门缝的话。横在他们前面的是一道百米来长的殉葬坑,但里面空空如也,深度也仅一人来高,三人跳下坑来,近距离观察。

    门缝顺着岩壁一直向上延伸,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门型是胸腔肋骨,肋骨之间又是纵向条纹,很像肌肉,肌肉间点缀着小的骨骼形象,还有许多不足巴掌大,像小鬼一样的骷髅痛苦的爬在门上,被烈火烧,被闪电劈,被石锤击打,他们拼命挣扎想逃走,却因为大门紧闭而露出绝望的神色。卓木强巴等人站在这座门下,顿时感到自己的渺小,唐敏叹道:“好大的一扇门!”

    卓木强巴也喃喃道:“传说中的地狱之门,或许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方新教授道:“可是附近都寻找过了,没有发现开门的机关,你们看这些肋骨,是横向结构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向上的悬梯。”

    唐敏不敢攀爬,方新教授年纪大,卓木强巴放下亚拉师道:“我去试试,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方新教授将探照灯递给卓木强巴叮嘱道:“小心点。”

    卓木强巴戴上烛帽,将灯系在腰间,从大门的南角开始向上攀爬,巨大的肋骨之间相距不过半米,里面又有许多凸起的小骷髅造型,爬起来并不费力,没过多久,卓木强巴就看不见脚下的方新教授他们了,这时他才发现,这道门并非垂直的,而是呈一道弧形,像木桶一样两头小,中间大。卓木强巴手脚并用,很快就爬到了顶部,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是一道高五十米左右的门,可这里离上一层似乎还有不少距离,卓木强巴朝门的中间部位横移过去,因为门的中间更高一些。只见门缝之上是三个倒“品”字型排列的骷髅,每个骷髅又都有三面,一面朝正前方,另两面向着左右,那些骷髅的额头,眼窝都毁坏得十分严重,好像有人故意用刀把那些地方撬坏了,卓木强巴明白,或许以前这里嵌着明珠或玉石一类的东西,被盗墓贼挖走了。为了看看门距离上一层还有多远,卓木强巴打开了探照灯,眼前所看到的,又一次让他惊讶不已。

    卓木强巴没有想到,这第五层地狱的穹顶并非光滑平整的,而是被玛雅人用无数巨大的石梁,石桥嫁接在穹顶各处,这里就像蚂蚁的洞,黄蜂的巢,或者说像盘丝洞也不过份,那些石桥就像蛛丝一样彼此相互连接,最后形成一大片。而石桥的用处则是——在石桥上爬满了森蚺,它们慵懒的缠绕在石梁之上,好似在休眠,偶尔挪动身体,绕着石桥滑动一圈,在探照灯的照射下,爬满森蚺的石梁更像一个拥有无数可蠕动肌肉的怪物。

    卓木强巴只照了一次,放眼望去,森蚺多极了,几乎无计数,他赶紧趁那些家伙没被激怒前,退了下来。方新教授和唐敏在下面焦急的等待着,一见卓木强巴下来便问道:“怎么样?能不能上去?”

    卓木强巴猛摇其头道:“不,不能上去。攀到门顶就没有路了,而且,上面好多森蚺。”

    “森蚺?上面有很多?”方新教授问道,唐敏轻轻叫了一声。

    卓木强巴道:“他们在上面搭了石梁,好像是刻意让森蚺攀附在上面休息的。”

    方新教授道:“如此说来,这一层才是森蚺的巢,下面一层的森蚺是从那个洞口跌下去的。”卓木强巴道:“恐怕是这样。”方新教授凝眉道:“那么,那些硕鼠呢?下面一层开启机关时,整层都会被水淹没,恐怕那里也不是它们的巢。”

    唐敏紧张起来,细声道:“那……那这一层,不是比下面一层还要更多……”大厅里忽然有响动,唐敏吓得尖叫起来。

    远处传来谁都听不懂的声音,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同时道:“游击队!”

    卓木强巴抬头眺望,只见三个獐头鼠脑的游击队员,双手紧握着枪,每走一步全身都要抖一下的样子,一晃一晃的,朝这边探寻过来。

    卓木强巴伏下身来,道:“他们都有枪,怎么办?”他拿出小手枪,里面只有两发子弹,看着亚拉师,心想:“如果师能醒来就好了。”

    方新教授道:“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这是我们的优势,先干掉两个,只剩一个就好对付了。”

    卓木强巴道:“可是,枪声一响,只能打中一个,必定惊动其余两个。”

    方新教授道:“所以,你必须在准确的击中其中一个游击队员以后,迅速的调转枪口,将另一名游击队员击毙。以你刚才的观察,现在他们三人的方位因该在哪里了?”

    卓木强巴想了想,道:“有一个人是朝我们这边走来的。”话音刚落,头顶就响起了拉动枪栓的声音,接着一连串发音,方新教授仰头看着这名穿制服正拿枪对准自己的游击队员,问卓木强巴:“你,怎么不早说?”

    那名游击队员也早被吓得惊魂不定,一看是四个人,还有一个躺着,另一个是女的,马上扭头大声招呼同伴,受过特训的卓木强巴哪里会放过这机会,趁游击队员扭头的夫,顺势一拉,就将他拖入了殉葬坑。

    卓木强巴拿起手中的m4道:“现在我们有两把枪了。”

    “是吗?”方新教授接过枪,卸掉弹夹,把空弹夹拿给卓木强巴看,卓木强巴怒道:“没子弹还拿着一把枪,真是岂有此理!”

    方新教授苦笑道:“刚才听他拉枪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精神一直处于巨大的恐惧压力下,习惯了握枪的人,拿把枪在手上感觉会踏实些。看来他们受的惊吓不比我们的少啊。”

    卓木强巴再抬头时,那两名游击队员不见了踪影,显然是和他们一样,埋伏在某个装满白骨的殉葬坑里去了。卓木强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我们不能被他们堵在这个地方,而且这里还有那么危险的生物,必须干掉他们,及时找条出路。让我去收拾他们。”

    方新教授道:“好,那我们为你打掩护。”唐敏道:“小心点。”卓木强巴英勇而无畏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方新教授和唐敏在殉葬坑的一头做出大的动响,卓木强巴从另一头爬出殉葬坑,猫着腰,朝前面摸了过去。没有光源,大厅的正中很是昏暗,只有一条一条被白骨堆满的殉葬坑很打眼,两名游击队员卧在殉葬坑中,反而容易暴露自己。卓木强巴趴在地板上,朝游击队员背后匍匐前进,到了射程,他拿出小手枪瞄准,只听“咔咔”两声,枪竟然哑巴了,卓木强巴这才想起,在下一层时,忘了把枪放进背包,小手枪进水了。这两下细微的响动,却惊动了游击队员,两名游击队员立刻掉过头来,两把枪都对准了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知道坏了事,但是不能就这样投降了,他想在气势上压倒这两名已是惊弓之鸟的游击队员,他装作很冷静的样子,大声呼斥道:“不准动,动哪儿打哪儿哈!不准动啊!给我老实点儿!”他对面的游击队员嘴里也是大声的叽里咕噜着,想来意思也差不多。

    不过,两方面的人都只是各自拿着枪在那里捅啊捅的,双方都没有开枪的意思,只是不住的呵斥着,恐吓,威胁另一方。没多久,卓木强巴也看出端倪来了,他把枪一扔,把手伸向腰间道:“没子弹啊?早说啊你。”他伸手一摸,暗叫不好:“糟糕!那把小猎刀呢?难道是在水里给弄丢了?还是我昏迷时被教授他们拿走了?哎呀,这下是大意失荆州了。”

    两名游击队员一看就明白了,相视一笑,动作整齐的也是将枪一扔,然后又动作整齐的朝腰间一拔,两把明晃晃的猎刀就握在手中了。

    [星空]

    面对两把明晃晃的尖刀,卓木强巴将目光锁定在这个殉葬坑中,这个坑里堆满了弯曲的肋骨,他心中重复着亚拉师的警语,提醒自己道:“心中无魔,便无所惧;心中无魔,便无所惧……”他盯着两名游击队员,缓缓蹲下身去,在殉葬坑里掏找,很快,他手握一根接近一米长的巨兽肋骨站了起来。这条肋骨形若弯刀,带棱带尖,卓木强巴右手握骨,左手叉腰,站得笔直,在空中挥了一个非常优雅的剑客圆弧,然后将骨头竖在自己胸口正中。

    两名游击队员对望一眼,右边的人抢先挺刀冲了上去,卓木强巴迅捷的向前大跨一步,像一个职业的重剑选手,一个直刺,肋骨准确无误的刺入了游击队员的胸腔,那个游击队员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自己胸口一眼,虽然他的手臂也已伸直,可猎刀距卓木强巴还有一尺远。

    卓木强巴收骨,又站得笔直,将骨头竖立在自己胸前,另一名游击队员见势不妙,看了看自己的短刀,赶紧扔到一边,一面盯着卓木强巴,一面也在殉葬坑里掏找。不多时,他就摸到一根比卓木强巴手里握的还要粗大的骨骼,至少要双手才能握住,他“哼哼”冷笑两声,一拉,拉不动,再拉,还是拉不动,游击队员急了,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拖。

    卓木强巴愕然发现,那个游击队员一直盯着自己,双手却抱着一条森蚺尾巴,拼命拖动,还朝自己不断冷笑,面色诡异。卓木强巴提醒道:“哎,你——”那游击队员大喝一声,竟然将森蚺从骨骼堆里拖了出来,那条休眠中的森蚺勃然大怒,尾巴一卷,那游击队员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生生拖入骨骼堆中,只见白骨之中一阵波动,一个起伏不定的小丘朝殉葬坑另一头远去,四周又安静下来。卓木强巴赶紧扔掉带血的肋骨,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掉头回走。

    见到方新教授他们,卓木强巴不等教授发问,就直接道:“已经摆平了,快走吧,导师,敏敏,我们快走,这里太危险了,到处都是森蚺。殉葬坑里也有。”唐敏花颜失色。

    方新教授道:“看来这里不是下来的地方,这一道门是进入里面的。死神的殿堂,通常死去的君王会自称死神,太可惜了,竟然找不到进入这道门的方。”面对如此巨门无进入,方新教授大感惋惜。卓木强巴背起亚拉师,四人继续朝下一个中央大厅赶去。他们没有留意,那扇巨大的门,正从门的最底部开始慢慢变成红色,那些肌肉纤维一样的直立条纹,就像吸管一样不断将红色往上吸收——血一样的红色。

    索瑞斯异常忙碌,在血池内来回奔走,心中一直在回忆着:“上次是将肝脏放在这个位置的,下面是胆,一个,两个,三个;太好了,血顺着这条通路继续向下流了。让我想想,上次他是把肾放在什么位置了?是这里?不对啊,这里因该是放膀胱的地方?让我再想想?他妈的!为什么将这个东西弄得这么复杂,我记得那个家伙说过,这个仪式并不是玛雅人自己的,到底是哪个民族的仪式,弄得如此纷繁!”他扭头看了看韦托的工作的情况,大声道:“喂,胖子!记住,中间那张人皮一定要绷紧,否则血流过去的时候会改道,到时候门就打不开了!”

    韦托怀疑道:“这门里,真的是国王的陵寝?”

    索瑞斯道:“难道你还有所怀疑?我花了这么多年夫来研究这里。你好好想想,这地宫里哪一层有这么多机关,而且还让这么多凶恶的动物守护着,除了陵寝,还会有别的地方需要这么严密的保护么。”

    韦托那双小眼睛有些发光,问道:“那里面,因该是有很多陪葬品咯?”

    索瑞斯本来准备说:“死胖子,你来晚了几年,早就被我们拿光了。”突然看见韦托泛着油光的额头,转念道:“对啊,里面是这位国王生前最喜欢的事物,还有大量奴隶主进贡的东西,据我初步估算,里面的东西只能以吨来计算重量,而无计算数量。”他看着韦托手脚微微发抖的样子,心想:“这个我可没骗你,只是现在已经不在里面了。”又对韦托道:“我想,我一个人肯定拿不走那些东西,进去后,我们只拿最好的。”

    “这,这……”韦托又惊又喜,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按照皮埃里的笔记,下一个中央大厅,就因该是星空了,到底星空是什么?为什么是星空呢?”一路上,方新教授不知道思索了多少遍,按照步程计算,他知道,他们离那个叫做星空的大厅越来越近了。自南北向转为东西向之后,所有大厅的整体布局也在悄悄的发生着转变,当跨过十几个大厅后,方新教授首次发现,穹顶已经可以看得见了,大厅的顶部正在降低,可谁知道上面是怎么回事?大厅里巨大的神像已经看不见了,壁画还是以骷髅奴隶为主,上面的含义一时无理解,总之方新教授将它们统统摄入电脑,留着回去以后慢慢研究或者请教朋友。随处可见小的骷髅装饰品,有的甚至只有手指大小,颇像小的摆设或挂件,但是不能随便触碰,随时有触发致命机关的可能。

    “到了。”四人停在门口,这中央大厅和周围大厅的门,与其它地方都不同,这是一道圆筒状的门,就像一截水管,从一堵墙中间穿过去,两头距离墙面各伸出十来米长,四人站在圆筒的一头朝那叫星空的中央大厅望去,里面竟然是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卓木强巴警惕道:“里面没有火烛,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意思?”

    方新教授看着圆形管道说:“这不是正圆形的管道,因该是玛雅人仿造人腿骨的一截雕凿出来的通道吧。”

    唐敏依偎在卓木强巴胸口道:“里面好像很危险,我感觉到了,我好,我好,我好害怕。”

    卓木强巴对方新教授道:“我们再看看笔记?”

    方新教授把笔记调出来,他们一页一页的仔细查阅,终于找到了有关星空的详细描述:“……真是太漂亮了,在这昏暗低沉,充满血腥和死亡气息的地宫中,这是我所发现的最漂亮的房间,古代的玛雅人,他们用智慧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令我完全沉醉在那片迷离的幻觉之中,我甚至变得自私起来,不愿后来的人分享这种美丽,我拿走了(缺),就在这时候,危险突然发生,(缺),真是千钧一发,我至今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后怕……”

    卓木强巴瞪大了眼睛,跪捧着笔记本电脑,痛不欲生道:“为什么?为什么又没有?为什么又没有?为什么一到关键的地方就这样!”

    方新教授怕他一怒之下将笔记本电脑砸碎,赶紧拿走,同时安慰他道:“放心吧,再危险再困难的地方我们都过来了,虽然笔记里有缺陷,但也不能怪人家前辈,只能是天意如此,我们已经从笔记里获益良多了,不能要求更多了。进去瞧瞧吧,不管是多危险的地方,我们总是要过去的。”

    戴好烛帽,拎着探照灯,三人穿过圆形管道,踏入星空大厅,奇怪的是,大厅里竟然一无所有,弥散着一股奇怪的臭味,地面就是普通的石板,石壁上空空如也,探照灯扫过去,除了发现穹顶很低矮,别的什么都没有。这座大厅的穹顶估计高度仅有十来米,探照灯聚在穹顶上还非常的明亮,除此之外,这座大厅一点特色都没有,他们就像从一个装饰满艺术品的殿堂来到了一个光秃秃,死气沉沉的石屋子。唐敏不满道:“这还叫漂亮?这是我看见的最丑陋的大厅了,而且……”她皱着眉捂着鼻子道:“这里的味道好难闻。”

    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也是大惑不解,这与皮埃里描述的差异也太大了,低矮的穹顶时不时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就像有无数人在上一层走动一样,卓木强巴问教授是不是当地政府派来了国家科考队,教授的回答是不可能,因为所有的声响都只限制在这一间大厅内,他想的是,这里会不会是机关的枢纽所在,上面的声音,就是机关转动时发出的声响。

    他们沿大厅走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缝隙或上去的通道,只是在大厅正中发现了一根石柱子,半人来高,方新教授认为这因该是古人的生殖崇拜,唐敏却表示反对,因为石柱子中间还有个小小的凹槽,是放什么东西的,看来东西被人拿走了。

    寻找了半天,失望之极的三人准备离开,只能怪自己艺术修养水平太低,人家探险家前辈眼中最美丽的大厅,他们愣是没看出美在哪里。就在这时候,唐敏指着大厅墙壁和穹顶的接壤处道:“你们看,好像有光,好像有光耶!”

    果然,在那四条边缝中,光灿灿的闪烁着,好像石壁间夹了无数宝石,正发出诱人的光芒。卓木强巴道:“太奇怪了,刚才都没有光的。”

    方新教授道:“等一下,让我想想,好像古代玛雅人有这么一门技术,是,是用什么呢?云母,对!就是云母!玛雅人将云母事先垫在墙内,然后他们利用一种反射和折射的技巧,将光引入房间内,使房间的墙角变得光耀闪烁,以为神迹。”

    卓木强巴道:“如此说来,方才都还没有光,现在却能看见光,那光源是……”

    方新教授道:“月亮,利用月亮运行的轨迹,当它升到一定高度,便通过巧妙的折射,让月光直达这地狱的第五层,玛雅人的智慧真是超出我们的想象。”

    唐敏看着四壁泛起一阵珠宝光泽,忍不住赞道:“好漂亮!”

    卓木强巴道:“但是,还算不上是精美欲绝吧,顶多只是普通的珠光宝气而已。”

    方新教授道:“等一等,月亮在移动,它们还在变化。”

    边壁闪烁的光芒,正一点点聚拢,先前如同一条缀满宝石,金属编织的丝带,如今好似一条宝石项链,只剩下左右两边对称的两条项链,项链继续攒缩,形成一个明珠似的球型发光体。方新教授示意大家退后两步,说道:“光源在聚拢,这个过程太美妙了。”

    只见左右两颗明珠越来越亮,就像龙嘴里孕育的内丹,似乎快要脱胎成型了,终于,光芒脱离了明珠范围的束缚,形成了两道光柱,斜斜的照射在大厅正中的柱子上,并沿着石柱基座缓缓向上攀爬,光柱也由细变粗,越发的明亮了。

    当光柱升高到石柱顶端时,已经汇集成一股明亮柔和的白光,三人都不由自主的关掉了烛帽,全身心的沉浸在这光芒之中,能看见这样的变化,让今天的人也赞叹不已,就不用说古代的玛雅人了,这一定被当作是一种神迹的存在。那道光,就像从天庭里直接照射下来一般,让人感觉,光芒里因该有位天神降临人间。

    方新教授看着白光聚集在石柱的凹槽附近,那个凹槽的形状,很像人体头部的ct切片,突然醒悟道:“那个水晶头颅呢?皮埃里先生的包里不是有个水晶头颅吗?”

    唐敏慌忙将背包里的水晶头颅翻找出来,方新教授如一个虔诚的圣教徒,屏住了呼吸,将水晶头颅恭敬的归还原位,头颅和凹槽完全吻合。

    就在一霎那,光芒迸现,光柱就像一颗流星掉进了岩浆池里,火花四溅,但这些火花是柔和的淡蓝色,它们溅在地板上,就从地板上溜走;溅在三人的身体上,就从身体上划过,如果一颗颗蓝色的流星,美丽而不留下痕迹。渐渐的,它们全在向穹顶聚集,当蓝色光芒最为炽烈的时候,水晶头颅呈现出一种宝石蓝色,晶莹欲滴。

    那一瞬间,时光扭转,星空重现,淡蓝色的闪烁星辰布满穹顶,斗转星移,一切都如浩渺宇宙,仿佛无穷无尽。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它比仰望天上星辰,更为美丽,它比银河宇宙,还要广袤,一时间,没有人能发出自己的感叹,没有人能述说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就好像驾驶着宇宙飞船,通过弦窗而看见的完全未知的星空,美丽而充满迷幻的感觉,让人沉醉其间,痴迷的忘记自己身处何地。迷失在浩瀚星空中的人们,仿佛等待着回归神的怀抱,只感悟人类多么渺小,人生多么短暂,世间的一切玄妙,又哪里分得清,看得真。

    整个过程持续有十几分钟,待到光芒逐渐微弱,转而消散,卓木强巴甚至产生了追随那光芒而去的冲动,就好像一个被神抛弃的孩子,心中充满了委屈和不忿。方新教授痴立在那里,却忘记了记录下这动人心弦的一幕奇观,等他想起时,星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声呢喃道:“那是星空,是星空啊!竟然是这样的……这样的……”美丽,已经无形容他们所见到的景象了。唐敏什么都不想,她只想哭,那种美丽已经超越了令人着迷的境界,那仿佛是人类亘古以来就在追求的东西,神的存在,是的,那扭转的星空只能让人相信,这个世界,曾真的有过神的存在。

    卓木强巴痴迷的看着那个与真人等大的水晶头颅,半晌道:“这太不可思议了,确实,这里确实是最美丽的大厅。”整个地宫中,有无数的大厅,它们可以称得上宏伟,可以称作雄伟,壮观,但除了这座在黑暗中闪烁光芒的大厅,谁也称不上美丽。

    方新教授迟疑着,不知道是该把水晶头颅放入背包还是让它留在这里,一切都太完美,那让人眩目的美丽,因该让更多的人知道吧,难怪皮埃里先生不愿与他人分享。他拿起水晶头颅,说道:“在我们研究的资料里,传说玛雅人一共有十三颗真正的远古便存在的水晶头颅,谁能收集完整那十三颗水晶头颅,就能看到神的奇迹。现在出现在世上的真正的水晶头颅一共有三颗,一颗在大英博物馆,一颗在国圣巴黎,还有一颗于美国失窃,至今下落不明,其余有无数的仿冒水晶。我想,我们眼前的这颗水晶头颅,因该是其中之一。”

    “嗯,一定是的。”唐敏使劲的点头,“刚才那种景象,简直就不是人类所能创造的。”

    方新教授道:“现在我明白为什么这门要修作管道状了,是为了避光,只有这样,这座大厅里的光芒才会尽数保留在大厅内啊。”

    卓木强巴却觉得有些不妥,天生的敏感让他发现了危险的存在,从星空出现开始,头顶便停止了一切响动,而此刻,响动却比任何时候都大,繁杂的零乱的,那不像是机关的转动声,而确实是某种动物的脚步声。卓木强巴重新审视那两根通往别的大厅的管道,问道:“为什么皮埃里要警告我们危险突然降临?教授,你看这管道,是不是像什么洞?”

    方新教授道:“洞?这黑漆漆的圆通道,要说像洞,就只能像老鼠洞了——老鼠!”

    三人同时醒悟,大厅内的奇怪气味,头顶繁杂的脚步声,圆形管道,让人感到不安的错觉,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方才的星空,释放着一种千年不变的信号,而那种信号已经深深刻入那些巨大生物的记忆之中,比如说——进餐!

    三人发足狂奔,刚刚通过圆形管道,就听见“噗”的一声,一个硕大的已经将星空大厅堵住了,真是千钧一发,方新教授重复道:“危险突然降临,原来是这样的……”

    [血池]

    索瑞斯满意的拍拍手,跳下血池,对韦托道:“走吧,血池已经启动了,而大门在这座大厅的对面,我们快步赶过去只需要半个小时,而血池的启动时间还要更长一些。”

    韦托毕恭毕敬的答道:“是。”

    索瑞斯不由得多看了这个胖子一眼,“刚才那个叫巴萨卡还是什么家伙,是这个胖子的得力助手吧,可是这个胖子剥去他的皮的时候,就像在宰杀野狗,这份狠劲令这个看起来越发恭敬的胖子显得十分危险,可是,只要自己保持着令他结舌的强大,他也不敢乱来吧。还有要用他的地方呢,现在可还不能弄死他。”

    就在索瑞斯和韦托离开血池后二十分钟,卓木强巴他们来到了这里,一看大厅的布局和构造,就知道这里与别的地方不同,卓木强巴站在门口道:“教授,这因该是最后一个中央大厅的了吧,我们把四面的大厅都走过了,再走,就绕了一圈了。”

    方新教授展开电脑平面图道:“我看看,咦?天哪。”

    卓木强巴道:“怎么啦?”

    方新教授道:“你们看,我们所走的路线,其实只是这第五层的四条边缘,就算走完了也不过第五层的三分之一。”

    只见电脑绘制的平面图,四个长方形围成了一个正方形,而他们所走过的大厅只是正方形的外围,中间一大片区域都是空白,唐敏道:“那,这里一大片区域都在那扇大门的里面。”

    方新教授道:“因该是这样。”

    卓木强巴道:“暂时不管它,看看笔记,这座大厅有没有什么凶险。”

    方新教授查阅之后道:“没有,前辈回忆说,这里有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机关,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奶酪。我们去看看,是什么奶酪。”

    三人走入大厅,首先进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块无比巨大的白石,长方形的石头占据了大厅的二分之一,石头的前方有三根立柱,立柱在三米高左右的距离又伸出横臂,如今这横臂上已经倒悬了三具尸体,头下脚上的姿势和颈部明显疮口,显然刚被人放完血。唐敏一声低呼,卓木强巴蒙住了她的眼睛,这一幕太过血腥,是谁在这里使用了如此残忍的手,那些人又到底想做什么呢?

    方新教授也看着这块巨大的奶酪,它有一人多高,长二十来米,宽十五米左右,此时整个立方体都充斥着一股血腥味。教授疑惑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调查的资料里从来就没提到过这样的物体啊。”

    卓木强巴同样充满疑惑,问道:“教授,你知道是什么吗?”

    方新教授摇头道:“不知道,从来没有什么资料提到过,玛雅会有这样奇怪的东西,不知道它上面是什么样的。”

    卓木强巴道:“我上去看看。”这时,他听到一个即遥远又仿佛近在耳边的声音说道:“是血池,这是血池啊!”仿佛声音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卓木强巴吓了一跳,难道是鬼上身?

    只听那个声音又道:“快,快,走近点,让我看看,让我看清楚。”

    卓木强巴惊出一身冷汗,只听那声音抱怨道:“还愣着干什么,走近一点啊,难道我一个瘦老头你还背不动了?”

    卓木强巴惊喜道:“啊,亚拉上师,你醒啦!你,还好吧,不要紧吧。”他才想起,原己背上还背着个人,心里叹道:“哎,神经太粗了,弄得自己疑神疑鬼的。”

    唐敏赶紧把住亚拉师的脉搏,摸了摸体温,喜道:“师,你恢复得可真快。”

    亚拉师道:“药力起的作用,我只是神志恢复了而已,多亏你们了阿。”

    方新教授道:“快不要这样说,我们是一个集体。”

    亚拉师道:“快,带我过去看看。”

    卓木强巴将亚拉师背到血池边缘,亚拉师看着倒悬的三具尸体,沉吟道:“谁已经开启血池,强巴少爷,你上去看看,上面都有些什么,然后告诉我。记住,从左侧开始奇Qīsuu.сom书,上面布满了小坑,每一个坑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一件不落的告诉我。”他心中的喜悦却隐藏了起来,亚拉师心中正在狂呼:“是这里了,有血池,只有这里才会有,光照下的城堡一定就在这附近,伟大而无所不能的摩鎏授罗佛,请保佑我发现并带回光照下的城堡吧。”

    卓木强巴爬上高大的血池,眼前的一幕不是血腥所能描述的,他不敢相信,世间还有如此的仪式,简直比食人族的生杀祭还让人心颤。在三具倒悬尸体的正下方,还有三具尸体,他们张大了嘴,显然是将上面尸体放出的血尽数滴入他们的嘴中,腹腔被开了个洞,小肠像一截水管一样被拖了出来,三条肠道垂在一个方形坑的边缘,血液经过血池台上的三具尸体,再从肠道中注入那个方形坑中,如今坑里有大半的血液。而坑底事先一定放入了什么东西,因为在血坑中有无数气泡一直冒个不停,而且坑中的血丝毫不见凝固的迹象;坑的另一侧却被一张皮包着,就像过滤网一样将血液再次过滤,然后血液流如另一到沟渠,分作三条血线,沿着灌渠一直向下,三条血线经过一处像引水渠的地方,在水渠下是三个半圆形小坑,从水渠上通过的血液一面继续前进,另外却又成滴的滴落在小坑中,坑里白花花的是什么,该不会是……卓木强巴目光从坑上扫过,直接跟随血线向下,血液流入一个圆形的盘状池塘,每个小池子里都有两个球状物被血水冲刷着不停滚动,那难道是……

    卓木强巴在血池上观察时,亚拉师并没有停下,在唐敏和方新教授的搀扶下,他径直走到大厅靠内侧的边缘,寻找道:“通常来说,血池会开启这个四方形区域对侧的那道门。”

    方新教授道:“那就是殉葬坑那里的那扇巨门了。”

    亚拉师道:“可是,在修建的时候,工匠们会预留一条通道,因为埋地线时总是有偏差,需要反复的调整,绕过这么大一个区域去调整会很麻烦,这面墙上也因该有一道门,非常隐蔽,非常隐蔽……在这里!”只见机括开动后,墙根处露出一个横趴着可以进去的洞,方新教授用灯一照,道:“里面被堵上了。”

    亚拉师敲击地面后应道:“埋了地线的,里面是一道小门,还得通过血池。”

    卓木强巴突然蹲在血池边上呕吐起来,他痛苦道:“师,这个血池,太……实在太……残酷了!”

    亚拉师道:“噢,那你不用说出来了,我要上来,帮我一把。”方新教授和唐敏在下面推,卓木强巴在上面拽,总算把亚拉师拉上了血池。亚拉师站在血池边缘,看了看,摇头道:“制工很粗糙,这里的石头不适合打造血池,很多地方也弄错了,不过还好,大体方向是对的,让我看看,灌脑桥,洗眼池,拔舌沟,嗯?没有封喉锁,这集气堂也不对,下面的肝胆胰脾胃肠肾都还算正确。那么,这后门的开启因该是……”

    只见亚拉师慢慢的走过去,从血池里捞起一把不知道是肝还是胃的组织,放入另一个血眼之中,卓木强巴看得又想作呕,转过头来,只见唐敏在下面焦虑的看着自己,卓木强巴痛苦的安慰道:“我没事,你待在那里别动。”再回头,亚拉师已经调整完毕,三条血线中间的那条改变了方向,最后埋入血池底下,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亚拉师环顾血池,然后较为满意道:“好了,我们下去吧,整个开启过程需要几分钟时间。”身体一个晃动,卓木强巴赶紧扶住师,同时问道:“到底这个血池,是个什么东西啊?”

    卓木强巴跳下血池,又同方新教授将亚拉师扶下来,唐敏再次处理亚拉师的伤口,亚拉师淡淡道:“从最底层到现在,这可以算得上一个真正的机关。”

    卓木强巴惊讶道:“真正的机关?那前面那些是?”

    亚拉师道:“前面那些,充其量算做陷阱,真正的机关是指相对于人而言,利用人的好奇,利用人的错误动作和思考误区,在人完全想不到的地方,将人一步步引向死亡,或则让你永远陷入其中,或则让人完全无理解,根本摸不着边际。当然,那些机关的用途各有不同,不过总的来说就两大类,开启通道和制造死亡,而我们前面遇到的那些陷阱,虽然有的很巧妙,也有的一环扣一环,但是完全在正常人的思考范围,不管是谁,稍动脑筋都能想到那些机关的作用,而且开启方式不过是简单的拉动把手而已,那样的陷阱,只能用来捕野兽。”

    卓木强巴一愣,暗道:“难道我长得像野兽?”

    方新教授道:“那么这个血池就算是真正的机关?”

    亚拉师思索后答道:“嗯,这是个开启通道的机关,现在要说得很详细恐怕是不能了,总之它有点类似现在用的指纹识别系统,可以说一种古代智慧的结晶,只是太多的祭祀崇拜使整个血池看起来让人无忍受,以我们现代人目光来看那是不道德且没人性的举动。”

    方新教授奇怪道:“怎么我的资料里没有?”

    亚拉师道:“或许这个,很生僻。”“嘎”的一声,亚拉师赶紧道:“门开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殉葬坑,索瑞斯和韦托一前一后进入大厅,刚进大厅就看到这样一幕,烛火昏暗的摇晃着,无数巨大的黑色身影在大厅中来回穿梭,许多粗愈人腰,柱子似的森蚺,从看不见的黑暗穹顶被什么东西扔了下来,下面是一张张饥饿的嘴,而有时也有巨大的身影和森蚺裹在一起,从上面掉落。韦托被眼前这一幕吓得面无人色,索瑞斯眉头紧锁,道:“难道是聚餐时间么?只要别挡路就行。”

    “那……那是……是什么?”韦托颤声问道。

    索瑞斯道:“美洲的硕鼠,一种被认为几千万年前便绝迹的和恐龙同时代动物,在这里有不少。是玛雅人故意放养在这一层的,这是一个自己自足的生态系统,在地宫第九层有数以百万计的蝙蝠,它们可以自由的出入地宫寻找食物。而森蚺,硕鼠这些大型生物被永远的困在第五层,在这附近有一个大洞,是蝙蝠出入的必经之路,森蚺守在洞口以蝙蝠为食,这些硕鼠则以森蚺为食。不用太害怕,我有办。”说着,他变戏似的拿出一瓶液体,开始在身上喷洒,也给韦托喷上。

    韦托闻到一股好似尿液的臭味,不得不问道:“这是什么?”索瑞斯道:“是一种它们识别同类的信息,至少保障它们不会吃我们。”

    两人开始在无数的巨鼠中穿行,韦托无做到索瑞斯那样闲庭散步,哪只硕鼠动一动,他就全身一抖,唯恐小命不保。索瑞斯边走边想:“其实,如果是为了守护这第五层地宫,只需要森蚺便足够了,何必再放入硕鼠?按照我们生物学的理解,通常有巨型生物存在,才有可能出现更巨大的,看来那个人说得没错,这个可能性极大,就在那道没能开启的禁忌之门里!”

    离巨大的骨门近了,索瑞斯笑道:“看见了吗,那道门正慢慢变红,当它完全变成红色时,大门就会打开。”此时的骨门已有三米高度变成了红色。

    当他们来到门前的坑道时,却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游击队员尸体,被硕鼠咬去了一半,索瑞斯大惊道:“你们还有多少人在这里?”

    韦托道:“不,不知道。我们遇到机关死了不少人,又有不少人走入了岔道。”

    索瑞斯命令道:“你,马上赶回血池!不能让别人移动里面的东西,只要你沿着大厅正中线前进,就不会有危险。”看见韦托贪婪的盯着巨大的骨门,索瑞斯又道:“这道门没半个小时是无开启的,如果血池被破坏了,这门可就打不开了!你身上的气味,硕鼠不会对你怎么样,森蚺也只会躲着你,快去快去!”

    韦托畏畏缩缩,脚步十分迟疑,索瑞斯道:“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身上的气体在一个小时内将挥发殆尽,到时候,哼哼……”最后两声冷笑,让韦托冷汗淋漓,他挪动肥滚滚的身体,朝门外跑去。索瑞斯看着地上的尸体,思索道:“不是游击队内讧造成的,那是什么人呢?难道是……那几只小白鼠?啊,我差点把他们给忘了,回头莫金那家伙问起来,我还不好回答呢。嗯……混蛋!”骨门中间的红色停了下来,而两侧的红色继续升高。

    卓木强巴等四人爬过狭小的通道,来到了内厅,只见四壁依然烛火摇曳,若说边壁的石油火把是利用石油的天然压力将原油引入,那么这内厅的火是如何点燃,就很令人费解了。

    刚从坑道爬出来,方新教授还来不及站直身体,就大叫起来:“这是陵寝!这竟然是陵寝!”内厅不大,相比外面的大厅显得十分微小,约仅有两千平米大小,边壁有无数巨大的神像,如兵俑般整齐的围了一圈,四壁都是巨大的绘画,这次却不是骷髅奴隶的画像,而是写实绘画,有统兵,有狩猎,有祭祀,更令人激动的是,画像的下面,是一排排的玛雅文字,初步计算约有好几千文字,这是继巨石阵之后,卓木强巴第二次看见玛雅文字,那些人兽的头型图案,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意义。内厅正中便是石棺,高三米,长宽都超过五米,可惜石棺的顶盖被掀翻在一旁,亚拉师一进内厅就直奔石棺,当他看见这幅景象时心就一直向下沉,一直下沉。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3古墓历险记第十八章回到西藏

    藏地密码3古墓历险记第十八章回到西藏

    [禁忌之门]

    石棺内是一具更小的棺椁,也被打开了,一具枯骨歪歪斜斜的躺在其中,骨殖像被扔进了滚筒机,搅得乱七八糟,手骨,下颌都被强行破坏,看来手里的玉壁,嘴里的明珠都被盗走,外棺里的陶制器皿被砸碎,里面的东西被淘得干干净净,亚拉师颓然坐在内棺旁边,伤心得直想哭:“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该死的盗墓贼,他们偷光了所有的东西!不,他们对血池如此了解,不是普通的盗墓贼,一定是他们,除了他们……”

    方新教授则是兴奋得不知道如何表达,他手里的摄像头一刻不停,唯恐漏掉了一丁点信息,他知道,凡是巨大的陵墓,他的主人都会在某个位置留下铭文,记录自己生前的光辉事迹,这些文字不仅对破译更多玛雅文明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更为重要的是,它本身就是一部历史,它将告诉后来的人们,这座城堡的主人,这座金字塔的由来,以及许多人们无想到的事情。石壁上很多地方被软化剥离,大块的记录文字的石板掉在地上被摔碎了,方新教授也将每一个碎片记录下来,回去以后可以利用电脑复原。

    卓木强巴和唐敏携手漫步,如同参观一座博物馆,精美的壁画栩栩如生,古老的文字神秘难解,巨大的石棺,还有脚下的地板,这里每走一步都踩在历史之上,每一个脚印下都是一处遗迹。内厅的地板上绘有一男一女两个巨型人像,人物站立笔直,呈侧视像,头部被拉长拉扁,男性带有高耸的羽饰,肩上披着有钮钉和甲片的短衣,胸口挂着翡翠宝石串成的项链,佩戴玉石耳饰,手镯,围着豹皮,手持杖,女性同样盛装打扮,神色恭敬而充满爱意,仿佛微笑着看着男方。画家用流畅而精练的线条勾勒出两个人物不同的神情与心境,,男子从容,沉着,威严;女子谨慎,卑微,恭敬,同时两人的眼神中又透露出深深的爱意,看来因该是尊贵的国王和他的爱妃。唐敏道:“真是让人羡慕的幸福的一对啊。”

    卓木强巴不忍破坏唐敏的浪漫情怀,因为内厅中只有国王一人的棺椁,却没有他的爱妃。对于文字和图形,他了解不多,他转向那巨大的石棺,棺盖被摔成两半,但内外两面都雕刻着图形。外部被压在下面,仅从边缘可以看见一些勾云纹,和中国古代的龙纹极其相似,而内面则是国王另一个的形象,他坐在一个大型面具上,身体后倾,仰面朝天,屈膝弯腰,双手一正一反在作祈祷,似乎沉浸在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再看石棺四壁,外壁雕刻了无数形象,有的像树,有的像鸟,有缠枝花纹,兽纹,还有神明突出其间,整个装饰非常繁复,足以展现那些雕刻师的精湛技艺。而石棺内壁雕刻了九个神明的浮像,因该是九位夜神,为了统帅这地狱的九神,所以让九位夜神围绕在内棺周围。

    亚拉师依靠的内棺外也有精美的装饰图案,内壁却没有了,以前因该铺垫有光滑的布料,卓木强巴看见亚拉师呆呆的坐在内棺旁边,看着天花板出神,不由问道:“怎么了?亚拉师?”

    师沉声道:“没什么,唉……或许是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唐敏在轻轻道:“看这边,你看那些壁画,你看……”

    卓木强巴将头仰向巨大的壁画,只见唐敏指着的一幅,无数的奴隶守护着巨大的方石,然后旁边有身着华服的祭师正对一些奴隶进行仪式,那方石竟然和血池如此相似,卓木强巴明白了,那便是玛雅人关闭陵寝的仪式。这时,方新教授对卓木强巴道:“强巴,你小心的把棺盖抬起来,我要记录下关盖面板的图案,一样也不能落下。”

    卓木强巴肌肉坟起,巨大的力量撑起半截石棺盖板,让方新教授拍摄,盖板的图形十分奇怪,半截暂时看不出是什么图像,然后又将另一半摄入电脑。方新教授已经大致将内厅的所有图形图像录入微机,他将棺材初步还原,卓木强巴和唐敏在一旁观看,渐渐的,整个石棺的外形被复制,只见石棺被一条活灵活现的长羽毛的蛇盘绕着,而另一半却是那牛头马面一样的神灵,方新教授道:“竟然库库尔坎神同样地位呢。”

    这时,亚拉师渐渐从悲痛中清醒过来,他站起身来,喃喃道:“不对,这个内厅怎么才这么小一点儿,这里不对。”

    方新教授抬头道:“啊,是阿,那边还有一扇大门,我也没弄明白,陵寝里还有什么东西,看起来比陵寝还要重要。”

    亚拉师一进门就直奔棺椁而去,方新教授忙着记录整座内厅,唐敏一直沉浸在精美的壁画中,卓木强巴对这些东西都不是很了解,大家谁也没在意那道陵寝中的门。此时方新教授提起,四人才不约而同的来到门前,只见石壁正中,一道三角形石门,突出石壁一米多,显得厚重无比。石门的两侧全是符号图像,对于那些图像所含的意义,竟然连方新教授和亚拉师也说不出来,但是师在石门上发现了两个小孔和五个羽翼状石笋。

    亚拉师道:“看来,这道门需要钥匙才能开启,一共是七把钥匙。”突然间,他兴奋起来,道:“盗墓贼没能打开这最后一扇门,因为他们的钥匙不够,只有五把钥匙,还差两把!”

    卓木强巴看着那些羽翼状石笋,问道:“这是钥匙柄吗?”感觉十分眼熟。

    亚拉师道:“不错,是石头磨制的钥匙,看这个洞的形状,因该是卵圆形的。”同时心道:“连钥匙也如此相似,一定不会错的,光照下的城堡,光照下的城堡一定在里面。”

    卓木强巴道:“我,或许我有一把钥匙。”说着,他从背包里取出库库尔族的圣石来。

    “啊!”亚拉师的心情,好像一下子从地狱飞升到天堂,真是万能的佛在指引方向,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他颤抖着用手捧过圣石,看着石头上的勾纹,激动道:“不错,不错,这确实是开这道门的钥匙,从羽翼上的符号对应洞口上的图像,因该是……这是最后一把钥匙,第七个孔洞。”亚拉师将圣石对准了孔洞,只听“嗒”的一声响,钥匙进入洞口,亚拉师缓缓转动着钥匙柄向里使压,说道:“要顺着钥匙的纹路向里插,否则无完全,这道门也就无开启。”一连响了好几声之后,钥匙才完全进入钥匙孔内,此时的圣石,看起来和别的钥匙已没有什么不同,只剩下一小截羽翼在外面,亚拉师这才转动钥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期待的听着石门发出令人激动的声音。

    随着钥匙的转动,三角形石门开始缓缓移动,竟然又向外退了几十厘米,亚拉师道:“现在只差最后一把钥匙了。”说着看了看其余三人,希望又有谁突然说“我有钥匙”但是这次没有人回答了。四人又都感到了失望,唐敏问道:“师,这里面有什么?”

    亚拉师道:“不知道,但是这道门没被开启过,而里面又很大,不是吗。”

    唐敏道:“你怎么知道没被开启过呢?”

    亚拉师指着钥匙道:“这些钥匙,都是倒钩纹路,它们被设计成只能使用一次,,一旦钥匙孔,就不能被取出来,所以才会留下了先前的五把钥匙,明白了吗?不过话说回来,强巴少爷,你的钥匙是从哪里拿到的?”

    卓木强巴道:“这个,说来话长啊!”这时,巨大的骨门发出了声响,方新教授道:“骨门快被打开了,躲起来。”亚拉师在三角形石门上似乎触碰了什么,然后才跟随三人躲在暗处。

    骨门最终仅开启了一条缝隙,索瑞斯迫不及待的挤了进来,一进入内厅,他看见被斜靠在石棺上的棺盖,顿时明白,有人进来了,他不动生色的直朝三角形石门走去,同时非常小心的观察着四周,心中暗忖:“怎么可能,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现在躲到哪里去了?”

    来到石门前,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忘记身边的危险,石门上清清楚楚的插着六把钥匙,也就是说,他将成为开启石门的第一人!索瑞斯无自控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索瑞斯拿出最后一把钥匙,在将钥匙孔洞前,他脑海里回响起那个人告诫的话:“这些图腾和象形符号告诉我们,里面居住着最高贵的神灵,连国王也只能成为它的陪寝,为了让这位大神愉快的在地宫中生活下去,他们为大神准备了丰富的食物,他们称之为达卡努诺神,我估计就是那些美洲硕鼠,你们想一想,以美洲硕鼠为食的生物,体型该是如何巨大。”

    当时自己提问道:“已经一千多年过去了,难道那种生物还存活着么?”

    那双忧郁的眼睛扫过自己,让自己惶恐不安,只能低头擦汗,然后才听到那人说:“在我的祖国,有这样的谚语,千年的灵蛇万年的龟。所以,如果说什么生物能生存一千年的话,灵蛇绝对在可选择的范围,按我的估计,里面因该封锁着一条已经绝迹的,一种拥有硕大体型的蟒类,那位尊贵无比的大神,也就是所有玛雅人最崇拜的的神——库库尔坎神!一条,长着羽毛的巨蟒!也正因如此,我们这次没能收集够钥匙说不定还是一件幸事,从上一层的祭口放下的摄影器材已经告诉我们里面什么都没有,唯一可能存在的,只能是那种可怕的生物。这道禁忌之门,还是不要打开的好。”

    索瑞斯在裤腿上擦干手心的汗,下定了决心将最后一把钥匙那禁忌之门里,心道:“或许对队伍里的其他人来说,这道禁忌之门只能带来危险而毫无利益,可是对我而言,那种不知名的生物,将会是改变我的人生课题。此行穿越丛林,开启这道门,正是我的最终目的。不管小老鼠也好,游击队也好,谁也不能阻止我!”随着钥匙转动,索瑞斯觉得全身都在出汗,而暗中看着他的四个人,也都捏了一把汗,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三角形石门,到底门后面有什么呢?

    奇怪,索瑞斯转动钥匙后,石门并没有像亚拉师转动钥匙后一样移动,而是没有任何动静,索瑞斯继续转动钥匙,钥匙纹丝不动,索瑞斯的表情就像一位丢失孩子的母亲,坐立不安的到处检查石门,却毫无发现。索瑞斯在内厅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突然,他发现了那个小的洞口,他大怒道:“混蛋,破坏血池坏我好事!”说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处。

    亚拉师跳了出来,迅速无比的拨动一处墙角的机关,那个洞口突然关闭,将索瑞斯和四人隔离开来,亚拉师开始重新拨弄三角形石门旁边,不知道他动了什么地方,那道石门突然开始移动起来。亚拉师松了口气道:“好了,现在那人暂时过不来了,根据你们的经历,他从大厅的那头跑到骨门这头,至少需要半个小时。”

    卓木强巴惊讶道:“师,你,你怎么知道这个机关的?”

    亚拉师两眼闪烁光芒,盯着巨大的石门什么都不说,卓木强巴的注意力也很快被渐渐移开的三角石门所吸引。

    索瑞斯躲在石像之后,他方才只是假装钻入通道,实际上飞快的躲在了一旁,心道:“现在明暗形式逆转了,小白鼠就是小白鼠,那样的门,我才不想什么都没看到就失去意识。”

    仿佛打开了一个通风口,所有的烛火都朝着三角形石门的方向摆动,随着石门渐渐移开,四人连同暗中索瑞斯的心也都吊在了嗓子眼上。石门脚下的尘土被吹开,整个大门被完全开启,四个门前的人也完全呆立,他们无比惊奇的打量着门里的东西,就算一头史前恐龙从门里窜出,也不能让他们如此惊奇。

    门里是一个人!

    而且是一个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亚裔人种!

    此时,门里的人也茫然不知所措的打量着门口的四个人,呆立了半天,他才结结巴巴道:“俺木,俺木,俺木柴里日。”

    卓木强巴等四人如同看着史前怪物,半晌才明白过来,那人说的是英文,意思是:“我是中国人!”顿时有眩晕的感觉,连索瑞斯都有了一头撞墙的想。一道千年都未开启过的门,里面竟然是一个中国人,这就是他这些年来苦苦寻找的东西?索瑞斯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可是门里的空间远比内厅更小,除了这个自称柴里日的人,什么都没有了,五百平米的半球形空间被人工开凿了无数直径超过十米的洞,洞内漆黑一团,但看样子就不像是拿来放东西,倒和星空大厅的那些老鼠洞很像。

    卓木强巴仔细打量着柴里日,一米七的个头,年纪四十许,平头,一副不偏不倚的中正相貌,国字脸,浓眉方眼,宽鼻厚唇,一字须,看上去也十分忠厚的打工农民样子,身上斜挎一个帆布包,一身褴褛衣衫,一双泥脚,看上去更像一个农民。过了老半天,他才答话道:“我们,也是,中国人!”

    那人一听,就像唐敏似的,一句话接不上来,双膝一软,扑到卓木强巴怀里,眼泪纵横,呜咽道:“哼……哼,我以为我再也出不去了,嗯……”

    那人显得非常虚弱,需要食物和水,没有食物,唐敏给他喝了些葡萄糖液体,四人费了老半天劲儿,才弄清楚,那人叫王佑。

    [移动的悬梯]

    “等一等,你说什么?驴友团?我听说过你们!哦,天哪,你是驴友团的成员,那肖恩你认识吗?”卓木强巴想起来了。

    王佑道:“肖恩,那个彬彬有礼的英国绅士,哦,他真是太有绅士风度了,我都认为他不适合参加驴友团的,可没想到他经验丰富。你们也遇到他们了?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亚拉师道:“好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是怎么掉到里面去的?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王佑尽量的思索着:“当时,我们下到第三层,我在一个洞口边缘,突然有些头晕,好像是洞里的风,里面好像有股吸力,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掉了下去,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等,我记得里奇拉了我一下,好像我们是一同掉下来的,但是我醒来怎么也找不到他。还有佐佐木和启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咚”的一声,一头硕鼠正在猛烈的撞击石门,王佑惊讶的看着门外:“噢,我的天,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动物?”

    方新教授道:“看来那些家伙们注意到我们了,必须赶紧找到上去的路,它们的速度惊人,要是两边都被它们堵住的话,我们真的没有任何逃生的希望了。”

    亚拉师好似不甘心的在三角形石门后的大厅内检查了每一个洞口,失望道:“走吧,这最后一道门内竟然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这样的?”

    方新教授道:“从这里的构造来看,像一个献祭的场所,这些玛雅人在里面喂养什么东西,可以从头顶投放食物,如果说养了动物,里面会留下很多残骸或别的东西才对,可是又没有。如果说森蚺,硕鼠,都是他们放养的,为什么要在这一层养这么多巨大的生物,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唐敏看着小小的洞道:“可是刚才那人也是走这里出去的,要是我们出去遇到别的人怎么办?”

    亚拉师道:“不会,他一旦发现洞口被堵上,就知道我们还没有走,一定会拼了命的追回来,走吧,我带你们去找上去路。那些大厅的边壁很古怪,你们没发觉吗。”

    四人又从小洞中爬了出去,索瑞斯从黑暗里走出来,看着三角形石门后那些巨大幽深的圆形通道,喃喃道:“不可能的,就算已经死去,也会留下骨骼,我一定要找到,玛雅人的库库尔坎神。”他走入了黑暗通道之中。

    四人刚从洞里爬出来,就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有人大声吆喝着什么,那人见他们好像听不懂,马上改用英语道:“站着别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卓木强巴不免焦急起来,这一层到底有多少游击队员啊。他们转过身来,就看见端着机枪直喘气的韦托,一个球一样的身体在烛火下一张一弛。

    “是你,你是那几个中国人,措木匠!”卓木强巴没见过韦托,被他叫出了名字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韦托冷笑,用枪支了支,道:“少废话,把包打开!”看见卓木强巴和唐敏背着巨大的背包,认定里面装了不少好东西,卓木强巴心思一动,准备趁开包的时候利用背包将这个游击队员制服。谁知道心思刚动,韦托就像看穿他似的,马上抬起枪朝天扫了一梭子弹,唐敏和王佑都叫了起来,其余三人也是反射性的一缩头。韦托道:“你,你,还有你,把包扔在地上,所有的人都退后,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他连王佑背上那个瘪瘪的小登山包也不放过。

    卓木强巴没想到这个胖子如此精灵,在韦托枪口下,三人不情愿的将包放在地上,然后后退十几步,直到贴着血池站立。韦托一面紧盯着他们,一面小心的打开卓木强巴背着的包,翻动了几下,看着里面的空气监测仪,水纹监测仪,安全绳,探照灯等物品,勃然大怒道:“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凶恶的打开唐敏背着的背包,结果更为失望,大声问道:“我看着你们几个从这个洞口爬出来的,你们,你们是从里面爬出来的,为什么没有东西?为什么你们什么都没拿?”

    从韦托的表情五人都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王佑讥讽道:“里面有东西我们能不拿吗,里面的墓室早就被人盗过了,现在里面除了一具棺材,什么都没有!”

    卓木强巴想制止王佑,不让他激怒手握武器的游击队员,可是王佑说得又突然又迅速,果然,韦托变了脸色,先是喃喃道:“里面什么都没有?被盗光了?他骗我!他竟然敢骗我!”然后就黑着脸,最后在王佑的登山包上捶了几下,那瘪瘪的登山包都不用打开,一摸就知道里面没什么东西,他摸出一把猎刀在王佑的背包上乱扎一通,顿时发狂道:“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光你们!”端起机枪在怒吼中胡乱扫射。

    五人慌忙逃窜,卓木强巴本能的抓住什么东西就朝韦托扔了过去,却是一名游击队员被扔弃不用的头颅,正是韦托亲自下手切割开来的。韦托心神一阵慌乱,枪掉在了地上,正准备重新拾起枪来,亚拉师不给他机会,踢过一根人骨,跟着自己也飞身赶到,将韦托的身体踢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韦托滚了几圈,爬到另一旁躲了起来,大厅面积大,一时要搜寻他还真不容易,卓木强巴拎起背包道:“我们走吧,先离开这里,我们没有他要的东西。”接着又大声道:“嗨,我们没有你要的东西,别再找我们麻烦,我们只想离开这里!”

    回过头来,方新教授正在教育王佑:“你不该那样对他说话的,下次遇到什么情况,你都不要说话,由我们来解决,Ok?”王佑嘶哑道:“知道了。”

    亚拉师道:“走吧,我也是刚刚想起,带你们看看,这些边壁的柱子有什么不同。”

    直到五人离开,韦托才从黑暗中出来,他不顾一切,双腿齐蹬,使劲要钻入亚拉师打开的那个洞。

    五人在亚拉师的带领下,来到墙角,这里全是模拟人体肋骨形成向上微微弯曲的石柱,师触摸着石柱道:“这里,有凹槽,发现没有,每根石柱两面都有凹槽。”

    卓木强巴摸着那些凹槽道:“这又表示什么意思呢?”

    方新教授道:“我明白了,知道以前的木床是怎么嫁接的么?两块木板,中间打上凹槽,然后枕木的两头也凿成楔形,卡在凹槽上。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些一米长的物体,一根一根卡到凹槽上,这就是一道悬梯。”

    卓木强巴道:“可是在哪里去找那些一米左右的物体呢?而且,这些石柱间都可以嵌入,到底哪里才是上去的出口呢?”

    亚拉师道:“不,不是这样的,这些凹槽里有卡子,可以摁下去,它自己又会弹出来,这是一种嵌浮石工艺,就像将一个皮球扔进水里,不管向下压多深,它都会自己浮上来,这种浮石技巧用来形成一种可以单向移动的机簧,让我想一想,该如何向你们解释。对了,以前的机械表上面,有一种卡齿的结构,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

    除了唐敏,其余三人都表示知道,亚拉师道:“对了,这些浮石卡齿,和机械表里的卡齿是一个工作原理,就好像手铐上那种齿轮,可以卡进去,却不能反向拉出来,这样,就能保证卡在上面的悬梯保持同一运行方向。换句话说,这一层大厅向上的悬梯是会自己移动的,它不是一成不变的。”

    “自己会移动!”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通。

    亚拉师道:“这些浮石卡齿就像铁轨,而悬梯就像铁轨上的火车,永远朝一个方向前进,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卓木强巴道:“那么动力呢?前进的动力是什么?”

    “有啊。”亚拉师道:“从顶层冲刷而下的水,直接落差高达几百米,它们可以提供足够的动能,而且永不枯竭。”

    卓木强巴道:“不可思议,这真的是古人拥有的智慧?”

    方新教授道:“说了这么多,那么,我们该在哪里去找可能会出现悬梯的出口呢?”

    亚拉师道:“注意墙角,要出现悬梯,墙角一定要有缝隙才可以,而且缝隙因该足够宽。通常这样的悬梯,是与时间保持同步的,我想,我们继续向南走,会有所发现的。”

    没走多远,就在距离血池以南第三间大厅发现了悬梯,悬梯全是用一根根骨骼横向卡在石柱之间,果然如亚拉师所说,悬梯以一种肉眼不易察觉的速度,缓慢的向上移动着,当五人到达时,悬梯的底部已经有部分露出了空白。卓木强巴一看就明白了,亚拉师说了半天,原来原理是和传送带一样的,只不过由横向传送带转为了直立。

    亚拉师抓住悬梯,扭头道:“一旦有人抓住悬梯,就会因人的重力而使整个机关停止运作,而等人爬上去以后,悬梯又将继续缓缓移动。这,就是古人的智慧。”说着,他带头攀上了悬梯,方新教授怕亚拉师掉下来,赶紧接着上去,唐敏在中间,王佑跟在后面,卓木强巴最后一个爬上悬梯。

    爬至二三十米高度时,王佑被扎破的背包里一个圆圆的东西滚了出来,卓木强巴眼疾手快,一只手抓住悬梯,一只手接住了那东西,那在手里一看,原来是一方小铜镜,看上去还颇为光鲜。卓木强巴道:“嗨,你的东西掉了。”王佑扭头一看,接过卓木强巴递来的小铜镜,很随意的放入了衣袋沙哑道:“谢谢。”卓木强巴恍惚中看见,那铜镜背面,好像刻着藏文,他问道:“哪弄来的?”

    王佑道:“哦,在波哥大的一个小玩意市场买的,因为当时已经出发了,就放在背包里了。”卓木强巴没有再问,他知道,这样的铜镜如今出土很多,不仅中国有,中国周边国家也有出土,市场价值并不高,不过这方铜镜保存得较新,估计是后人仿照的。

    四人登上第四层地宫,此后的行程竟然出奇的顺利,皮埃里的笔记渐趋完善,而机关和地宫面积也在减少,三层以上王佑更是轻车熟路,带头在前。据他所说,一二层地宫则完全没有了机关,很容易就能上到地面。一路上方新教授和亚拉师问了王佑许多问题,王佑发音不畅,但是为了打消这一行人的疑虑,他一一作答,将他此次原始丛林之行始末谈了个大概。

    他本人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总,一直很喜欢探险。最初是在网络上发帖聚集的,他们常去一个专业的驴友网站,这次行程由一个叫启特的中国人发动的,而目的地是穿越最后一片南美洲最绝对的原始丛林,在网络上报名,签订合同和遗嘱,一切都按照正规自费探险队的规定办理。然后约定时间,世界各国的驴友在波哥大集合。他和启特两个是中国人,里奇是新加坡华裔,佐佐木日本人,因此他们四人乘坐同一艘小木船,在与游击队遭遇时,不知道什么事激怒了游击队,结果慌乱逃命中,他们这一船人与大部队走散了。然后经历了一系列类似卓木强巴一样的历险,最终来到这处遗迹,他们是从金字塔顶端的神庙入口进入金字塔内的,前面两层都没有机关,结果第三层突然遭遇机关,他们也是手忙脚乱,正打算退出金字塔,自己却因为好奇而跌入第三层的洞口,然后就人事不省。当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独个儿在漆黑的洞中,他一直在洞里寻找出路,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在石缝里发现了光亮,却怎么也打不开石门。最初还抱着一丝希望,他的同伴会找到他,结果整整一天一夜,食物和水都被消耗光了,他嗓子也喊哑了,始终没有人回应。他以为自己要死在地洞里,就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后来又被巨大的响声惊醒,结果就看到了卓木强巴等四人。

    按照王佑的说,他比方新教授他们还早到一天,借着这个机会,方新教授和卓木强巴他们也各自诉说了各自的经历,在金字塔下面,每一刻都在慌乱中逃命,竟然一直没有机会诉说这次行程。方新教授和唐敏二人,是在洪水中与亚拉师和艾力克分散的,此后方新教授在巨石阵附近留下了标记,结果刚在做标记的时候,就被食人族发现了,经历了一场丛林大逃亡,直到食人族被一组游击队吸引过去,方新教授和唐敏才逃脱追捕,在丛林游历了两天,昏头昏脑的就来到了白城,他们也被这一奇迹所吸引,随后在白城一处平屋内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就遇到卓木强巴和游击队了。

    谈话间,他们在第三层竟然在游击队员残缺不全的尸骨中先后发现了启特和佐佐木的尸体,皆被野兽咬得稀烂,连头,手都不全了。王佑忍着伤痛将他们的遗物收拾进自己的背包,以后打算交给他们的亲人,四人继续向上攀登,同时,每个人都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因为就算走出金字塔又如何,在茫茫丛林中,该何去何从。卓木强巴忍不住大骂吕竞男,说如此危险的经历,真该让她亲自来体会体会,方新教授歙了歙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

    索瑞斯心灰到了极点,感觉全身乏力,好似虚脱了一般,所有的洞他都走过了,什么都没有,,尸骨,或者动物被吃后的残骸,排泄物,洞里什么都没有。他大骂自己是笨蛋,明知道那个人说的话不能全信,可自己为什么还是忍不住信了呢,辛辛苦苦搞到了钥匙,差点就死在食人族的枪下,结果一点意义都没有,白忙一场。他怀着愤愤不平的心来到内厅,就看见韦托那肥胖的身躯,正爬在石棺的盖板上,就像一条肥硕的菜青虫,拼命的想爬上一片树叶,而那片树叶却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看上去十分滑稽。

    韦托扭过头来,看见了索瑞斯,他咬牙切齿的问道:“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索瑞斯完全可以推托,但心情极度恶劣的他,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不错,我就是骗你,又怎么样!你自己蠢,那怪谁来着!也不看看那副猪头猪脑的样子。”

    “好哇!”韦托从石板上滚下来,看了看只开了一道缝的骨门,和那个不大的地洞,端着枪狠狠道:“在这里,你无叫出那些动物吧,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他准备先打残索瑞斯的四肢,然后慢慢的折磨他,好让自己出一出被迫屠杀手下的恶气。

    [生还]

    谁知道枪声刚一响,索瑞斯就地一滚,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条软鞭,相隔三丈,横空一甩,顿时缠住韦托的枪,一拉一扯,将枪远远扔了出去,跟着一鞭接着一鞭,狠狠的抽打在韦托那肥胖的身躯上,打得韦托连声哀号。最后,索瑞斯的软鞭缠着韦托的脖子,将他拖了过来,以重手将他敲晕,扔进了三角形石门中,冷冷道:“你不因该这个时候激怒我的,就算没有动物,你这个死胖子我也不放在眼里。让你成为这阿赫地宫遗骸的一部分吧!”

    索瑞斯拨动着石门上的机括,将三角形石门重重的推了回去,这道门上的机关已经无使用了,门一关上,就再也无被打开,看着缓缓关闭的石门,索瑞斯露出了冷酷的笑意。“三层好像有个地方,被人为的破坏了,还有别的什么人想进来么,我得去那里看看。”索瑞斯垂头丧气的想着,一点干劲也提不起来。这时“噗”的一声,一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掉在了地上,索瑞斯看着三角形石门,那东西就是从三角形的顶尖掉下来的,如果没人开启石门,那个东西不会被移出,如果没有人关闭石门,那个东西也不会掉下来,竟然被巧妙的藏在这个地方。索瑞斯将那东西拾起,掸去上面的灰尘,那是经过特殊炮制的一张兽皮,显得坚韧无比,索瑞斯仔细的看着这张兽皮,这……这上面画的地方……好像中国啊!

    又走了许久,在皮埃里笔记的指引下,五人在二层一个封闭空间躲开了回巢的蝙蝠大军,继续向上,终于,光明在指引,他们看到了通往光明的大门。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没有一丝喜悦,方新教授问王佑道:“出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跟着我们一起还是……”“当然跟你们一起。”王佑不加思索的回答道,他清楚的知道,在这个地方,一个人就意味着死亡。

    方新教授道:“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连我们也对走出这片丛林没有丝毫把握,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大家死在一起。”方新教授所说的,正是每个人心里所想的,大家都是从丛林中罹难的颠沛过来的,没有食物和方向,大家都知道这片原始丛林是个什么地方,要走出去,除非出现奇迹。这也是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的原因。

    王佑道:“我知道,我们驴友团,每次组团出行前,都要签署免责声明和写下遗嘱,我们有心理准备的,不管怎么样,最危险最艰难的地方我们都挺过来了,不会再有什么还能挡住我们求生的脚步。”这句话,起了很大的激励作用,方新教授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都这样想,我们走吧。”挺胸迈向那道光明之门。

    阳光再一次沐浴大地,空气依然无比清新,当五个疲惫不堪,衣衫褴褛的人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骄傲的看着初升的朝阳,白城,在他们的脚下;大地,在他们的脚下。他们终于从地宫中走了出来,从地狱的最底层走了出来,从从无数次生与死的考验中走了出来,不管再次面临怎样的考验,再次经历怎样的危难,他们都将坦然接受,地狱曾这样告诉他们:生命,永不低头。

    而当他们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时,奇迹,真的出现了,五个人的眼里,清清楚楚的看见,正对金字塔的巨型广场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三架直升机,寂静而安详的等待着,好像在隆重的欢迎他们归来。“直升机……”方新教授突然无自控,只说了三个字,眼泪已从那饱经沧桑的面颊滑落。唐敏的鼻尖一酸,泪珠顿时断线般滴落下来,亚拉师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王佑在哭泣,卓木强巴在哽咽,那一刻,他们让泪水恣意的冲刷,好想回归孩提时代而放声大哭。他们不是不勇敢,并非不够坚强,而是激动的心情无表达,除了眼泪,没有什么更能舒缓他们此刻的心情。

    第三层地宫一角,这里被人工开凿了一个大洞,因该说是人工爆破留下的痕迹,莫金铁青着脸,在洞口踱来踱去,身后是已架设好的巨型输油管道和几辆电瓶车,施工方的一些技术工程人员也在那里忙碌着。当马索兴冲冲的赶来向老板汇报事情已经办妥的时候,却遭到老板的迎头痛骂:“你这个白痴,花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多天时间,连一点内幕都没摸到,你哪怕只要打听到一丁点儿消息,我也会知道这个地方就是我们来过的那个地方。这里还有什么参观的必要性,你看看这里,啊,还有这里,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我经常给你说起过这些地方,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啊!你的脑袋是怎么长出来的?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愚蠢!”

    马索战战兢兢,不敢顶嘴,没想到这个地方,就是老板常说的所去过的最危险的玛雅金字塔,好不容易才获得通行的资格,原来做的都是无用。

    “巴啦,巴啦!”里面的工程人员叫喊起来,在金字塔内部发现有人。几名全副武装的保安当先冲了进去,里面亦有冷冷的声音传出来,同样是西班牙语问道:“外面的是什么人?革命圣战组织吗?”

    莫金告诉指挥人员道:“不用担心,自己人。”向里高声道:“索瑞斯!”

    于是,一个让人不敢直视其面貌的人从金字塔里走了出来,正是索瑞斯。莫金给了他一个拥抱,问道:“你不是跟踪他们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索瑞斯道:“他们也刚从这里面走出去。”

    莫金道:“哦,是吗?他们还能行动吗?”

    “放心,我给他们留着工具。”索瑞斯看了一眼周围,道:“先离开这里,我有好东西。”

    指挥官道:“嗨,你不能离开这里,得接受我们的检查。”索瑞斯张开双臂道:“好啊。”

    韦托晃悠悠的从漆黑的地板爬起来,摸着兀自疼痛不已的头道:“这是什么地方?混蛋!竟然把我弄在这里!有人吗!有人在吗!”他开始扯开了嗓子大声喊叫。

    四周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光亮,韦托的回声在空阔的黑暗地带传回嗡响。他茫然的行走几步,踢到一个什么东西,他伸手摸去,不知道是谁掉在这里的手电筒,他拧开电筒,还有一点橘黄色的光,光照下,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马上明白过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韦托扑向紧闭的三角形石门,大骂道:“混蛋!放我出去!混蛋!混蛋!”

    一阵腥风飘了过来,韦托感到不对劲,他回过头来,只见巨大的黑暗洞中出现了两处光点,随着光点的移动,越来越大,微微泛着黄色的荧光,就像有什么人用高高的竹竿挑着两盏灯笼。韦托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移近的光亮,感到茫然无措,终于,当他看清那两盏灯的真相时,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有生以来最高分贝的吼叫,接着,他不顾一切的按下了引爆自身的集束炸弹!火光在黑暗中砰然乍现,气压急剧压缩,随后疯狂的膨胀扩散开来,那股力量推开了三角形石门,推开了巨大的骨门,接着摧枯拉朽的将第五层地狱从地宫中移为平地,将一切它碰到的东西化为灰烬!地底层的石油引发了连锁反应,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好像整个地底都要被翻过来!

    五人蕴着泪水来到了直升机面前,三架直升机都完好无损,更令人欣喜的是,机上还留有足够的水和食物。卓木强巴检查了直升机的油箱道:“挂的都是双油箱,飞一整天没有问题。”

    方新教授知道,直升机飞一整天,那是上千公里的距离了。将所有物质集中到一架飞机,给它装满油,卓木强巴缓缓推动手控杆,“扎扎扎”的声音带给大家无穷的希望。直升机在金字塔上空盘旋了一圈,方新教授从空中记录下白城的全貌,就在此时,巨大的声响从地底传来,金子塔缓缓的沉入地基,大量的石屑和尘土扬起,将白城笼罩在朦胧的灰色之中。方新教授惋惜道:“他们炸掉了金字塔,这是什么人做的,这是在犯罪啊!”

    没多久,在白城的边缘地带,又是一道火柱喷发,带油的火舌窜起几十米高,很快整个白城火光冲天,五人眼看着它灰飞烟灭,仿佛南柯一梦。

    卓木强巴最后看了白城一眼,这个带来激动和惊魂的地方,他道:“我想,我是不会再来这里了,还是把它留在回忆中比较好吧。可以走了吗,导师?”直升机开始爬升,远离了白城,迎着朝阳飞去。

    接受完检查的索瑞斯,和莫金乘坐同一辆电瓶车,刚开出几里远,突然车猛的一抖,像被什么东西高高抛起,又重重的落下。莫金道:“地震了吗?”

    索瑞斯道:“该死,那个胖子引爆了炸弹,快离开这里,全部会塌陷的!”他们跳下车来,以飞快的速度朝管道另一头跑去!

    直升机直朝北飞,途经游击队聚居区,但没有遇到阻拦,最后停落在一个叫博伊的地方,终于回到了文明城市,并联系上了吕竞男,在驻外大使馆帮助下抵达圣玛丽亚。王佑则与众人告别,直接回国。

    在离白城不远的山坳上,莫金和索瑞斯默默注视着化为一片火海的白城,马索谦卑的站在他们身后,如果刚才晚走十分钟,他们也将和那些施工人员一样,葬身火海。他们知道,大火将会持续燃烧,政府不会过问这里,游击队也不会管,若真有人来,恐怕只有那些如同面临世界末日的食人族吧。听完索瑞斯的全部经历,莫金道:“原来是韦托。”

    索瑞斯道:“怎么,你认识。”

    莫金道:“嗯,以前有过往来。不过没关系,已经用不着他了。”

    索瑞斯道:“呼,白城再也不存在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到白城的情景吗?”

    莫金道:“永生难忘,虽然损失了巴隆他们,但那时我们的编制还健全,哪像现在。”

    索瑞斯道:“对了,我问你,这件事,我是指帕巴拉神庙的事,除了我之外,你没有告诉别人吧,特别是……那个人。”

    莫金一惊道:“你是说……鼬。”索瑞斯赶紧挥手制止莫金,那个人的名字提也不能提。莫金道:“怎么可能。我既然找到你,就是肯定不愿那个人知道,否则,就不是我来找你了。”

    索瑞斯道:“你知道就好,你也知道,那个人一向是要占大头的,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我们连骨头都吃不到。”

    莫金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件事?”

    索瑞斯道:“因为有些事情很古怪,那个卓木强巴竟然会有开启禁忌之门的钥匙,这点我就很疑惑。”他并不打算告诉莫金卓木强巴等人在第五层地狱差点被水淹死,机关却莫名其妙的被打开了,而打开机关的却不是他。

    莫金道:“或许是巧合,虽然库库尔族的圣石早就被我们拿走并使用过了,也有可能他们从别的部落抢了一块回去,你知道,那些石头都一个样,他们哪里能分辨。对了,说到卓木强巴,如今对他们的看如何?”

    索瑞斯道:“说出来你别生气,我对他们一点信心都没有。就他们这样的实力,能爬上雪山顶就是他们的极限了,指望他们找帕巴拉神庙,哼,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莫金道:“也没有这样糟糕吧,他们终究穿越了叹息丛林直抵白城。”

    “哼,凭他们!”索瑞斯冷笑道:“有高手来着。在他们刚刚踏入叹息丛林的时候,碰到一个白头发的,那个家伙相当厉害,在那组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带领他们避开了最危险的地段,绕过了最凶猛的野兽巢,几乎是从最安全的通道直抵白城的。这也是我问你有没有其它人知道这件事的原因。而在阿赫地宫,我还遇到一个更可怕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那个人对血池的了解,比他还深刻。”

    “哦。”莫金神色严肃起来,道:“那一定是西藏密宗的人。”

    索瑞斯问道:“西藏密宗?”

    莫金道:“当我第一次听那个人说起血池,就开始关注这种东西,我觉得,因该从他的国家开始查起,终于,被我查到,第一块成型血池,是1915年,在西藏莫脱被发掘出土。这种东西,是西藏以前一个已经灭绝的宗教使用的祭祀器,现在,我把他们称作密宗。”

    “哼。”索瑞斯突然从莫金的衣袋里抽出一卷皮卷,连莫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索瑞斯拿着皮卷,掉头回走,边走边道:“看来,我们还是不能彼此相互信任啊,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告诉我。”

    莫金道:“我并没有想到这件事,其余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喂!你去哪里?”

    索瑞斯道:“我去做人像拼图!一定要查出那个白头发的来历,那个家伙太可疑了!”

    莫金道:“你拿的是什么?”

    索瑞斯道:“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本,我们是多年的搭档了,我再提醒你一次,别对那伙人抱太大希望,他们不可能成的,我们自己干吧。”

    莫金望着索瑞斯的背影,喃喃道:“你不明白的。”他伸手握住自己胸口衣襟,那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马索提醒道:“索瑞斯已经走了,我们也走吧,老板。”

    莫金点头,突然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只听了一句,突然大声道:“你说什么!”关机后,莫金愣了很长时间,马索看着莫金一直盯着索瑞斯消失的方向,揣摩着莫金的心思道:“老板,那个索瑞斯这么横,我看,给他点苦头吃……”

    还没说完,莫金狠狠的赏了他一耳光,道:“你是白痴啊!你这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耳朵里回响着刚才的电话“莫金先生,很抱歉的通知你,有关那个中国的精神病患者,已于今天凌晨五点二十三分,经抢救无效逝世,请你通知他的家人来办理善后事宜。”莫金心道:“如果我能早一点掌握古藏语,或许能从那疯子嘴里知道点什么,现在……,不过算了,反正我手里还有另一个疯子,哼哼。”

    被莫名其妙打了一巴掌的马索,捂着脸半跪在地上,直到看着莫金的身影消失,眼里闪着狼光,心想:“如果索瑞斯和莫金决一胜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想着想着,他不由笑了。

    [总结]

    情形比预期的要好,张立和岳阳他们竟然比卓木强巴等人先到达圣玛丽亚,艾力克更是在众人之前,只有巴桑没有找到,外交部仍然在寻找。张立和岳阳的情况比较糟糕,卓木强巴等人是在红十字医院里见到两人的,生离死别,三人抱头感悟,张立和岳阳都垂下泪来。在莽林里两人吃尽了苦头,幸亏有肖恩的帮助,纵是如此,岳阳还是被莽林不知名的蚊虫叮咬,之后一直持续高烧不退,张立不断的对他说:“巴巴兔,巴巴兔小姐,巴巴兔小姐还等着你呢,要坚持啊!”一直说了一万多遍,才算把岳阳从死神那边拖回来。后来三人是因为连续逃亡,最终体力不支,加上缺乏营养,是活活累倒的。据医生介绍,张立在住院观察的第一天,一直重复叫着:“巴巴兔”的名字,医生估计是巴巴兔欠了他不少钱。

    至于他们究竟是怎么逃出丛林的,张立和岳阳支支吾吾不肯说,据说是为了堵住某人的嘴,而肖恩体力恢复很快,仅留院观察了一天就离开了,事前竟然没有给任何人打声招呼,让张立和岳阳深感愧疚。其余的事都交给外交部处理解决,在南美洲原始丛林流浪大半个月之后,带着一身伤痛,这支特训的队伍返回了久违的祖国。

    再次呼吸到那清新爽朗的风,感觉就像回到了天堂,在吕竞男近乎苛刻的要求下,所有特训成员对这次失败的特训项目进行了经验总结。吕竞男站在讲台上,就像一名训斥小学生的凶恶教师,很夸张的挥动着手臂道:“在这次出行之前,某人曾这样告诉我。他说,他认为已经训练得够多了,他现在无比强壮,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强壮,可以胜任任何考察工作,可以前往任何险境绝地。我答应过他,只要他能在规定时间完成这次训练内容,我们就可以组队出发,寻找帕巴拉神庙。结果——结果怎么样呢!”她的眼神变得犀利而尖锐,卓木强巴将头扭向一边,故意不去看她的表情。

    吕竞男却不肯放过他,直接问道:“强巴少爷,请你先说说,你对这次训练有什么感想?”

    “我能有什么感想!”卓木强巴暴跳起来,怒吼道:“我们差点全都死在丛林里,这个回答你满意吧!不错!我们是不能通过这次的训练!那又怎么样!被游击队追击,那些平时,一条也很难碰到的动物,经常组成军团来让我们参观!雷暴,洪水!至于那座坟墓就更不用说了,说了都怕你不敢相信!你说说,你说说!这还能算是训练吗?就算是打仗,也不可能面对这样凶恶的环境啊!”说完气呼呼的站着叉腰喘息。

    吕竞男也不和他争辩,微微笑道:“哟嗬,没能完成任务还挺理直气壮的嘛,这特训的成效我没看见,这脾气倒是渐长啊。”

    吕竞男没有和他争论,卓木强巴也不好继续发脾气,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当时的情况你不了解,换作是你,也没办完成!”不料,这句话刚一出口,张立,岳阳,包括方新教授一组,整个儿脸色全变了,全是一副“糟糕,强巴少爷你要遭殃”的表情。

    果然,刚才还是如沐春风的一张脸,顷刻便如笼寒霜,吕竞男冰冷道:“是吗?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啊!”

    卓木强巴呆住了,一副愣头楞脑的样子,看看周围的其余队员,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看来吕竞男没有说谎。吕竞男道:“因为我觉得,穿越那片丛林对你们来说或许难度太大,所以决定自己先去试一试,我带了一把虎鲨猎刀,花了七天时间,徒步完成了这次穿越。原本以为,以你们目前的能力,因该可以完成这次穿越了,没想到……你们的表现令我很失望!怎么,你不相信?我比你们晚两天出发,在第三天追上了方新小组,不信你可以问问。”

    卓木强巴转向方新教授,只瞪着一双大眼睛,呆问道:“什么都没带?”

    方新教授低头道:“什么都没带,连食物,帐篷,连水都没带。”

    吕竞男又道:“当你们没能按时穿越,抵达目的地时,在得不到及时支援的情况下,我只能一个人,返回丛林来寻找你们,在莽林里找了两天,才看到那两个奄奄一息的家伙!为了寻找并救出他们,杀了百多条森蚺,恐怕有些种类都被杀绝种了。”

    卓木强巴大惊,怪不得那两个叛徒支支吾吾不肯说是怎么回事,为了堵住某人嘴,原来是为了堵住自己的嘴啊。他惶惶不安的扭头望去,用那双惊恐的眼睛告诉岳阳:“这个婆娘不是人!”岳阳畏缩着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都说了是魔鬼教官来着,你咋不信捏!”

    “砰”吕竞男一拍桌子,茶碗跳了起来,卓木强巴也跟着一跳,险些将椅子跌翻在地,只听吕竞男严厉问道:“据我所知,这次行动有一个小组,在做课的时候范围狭窄,目光短浅,而在出发行动的时候,急冒进,没有丝毫团队合作精神,也缺乏科学的考察计划,这大半年的训练都白费啦!”跟着又是一拍,卓木强巴又惊得一跳,艰难的转过头去看着亚拉师,眼睛里充满了可怜“师,你出卖我!”亚拉师表情淡漠,看了吕竞男一眼,不动生色的转达着“我也是迫于无奈。”

    只听吕竞男继续道:“幸亏我不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否则,我绝不允许我的队伍中出现这样一群无用之人!把这次失败的原因,还有你们觉得不足的地方,给我写一份深刻的检查,每个人都要写,事先警告你们不许抄袭,不许私下交流,否则……罚抄一万遍!尤其是你——们!”吕竞男直接指着卓木强巴,幸亏后面加了一个“们”字。

    卓木强巴汗涔涔而下,自从小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了。一时房间内安安静静,只听见课桌上唰唰唰的写字声,有老有少,大家坐得笔直,UU小说不停,就好像在高考。

    十分钟后,吕竞男喝干了茶水,站起身来,冷冷道:“我在办公室,写好就交过来,记住,你们当中有一人负责监督这次写检查的全过程,如果想交头接耳请自便,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走到门口又道:还有,没写完不许出来,否则——

    吕竞男走后,在这个颇像教室的房间里反而更安静了,房间里的人时不时用目光交流一下,却谁也不敢说话,虽然大家都知道或许是教官唬他们的,但是谁又能保证不是这样。

    卓木强巴渐渐安静下来,心里老不服气的想着:“没理由啊,那么一个小女子,怎么可能拿一把菜刀就闯过去了,那不是比亚拉师还厉害。这个婆娘,到底什么来头!”在纸上鬼画了几个字,又想:“不过说回来,这次行动确实暴露了许多不足的地方,南美洲周边地区的文化和风土人情没有做足够的了解,这个算做疏忽大意吧,至于史前动物,这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了,如果碰到一种完全不了解的动物,那该怎么办呢?姑且不说史前动物,就是那些调查过的动物,诸如森蚺,曾经还专门下夫研究过森蚺的习性和生理结构,但是又怎么样呢,当真正碰到森蚺的时候,别说想办制服它,就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了。唉,在电脑上查阅的资料和真实遭遇的情况,完全是两回事啊!还有那些符合密码,象形意义,自己可以说是完全摸不透,地宫里的机关机簧,这更是一块空白区域,对自然天气呢……哎,为什么和我当初想的不一样,怎么会还有这么多我都没能掌握!”

    卓木强巴一时发现自己太多不足,反而无下笔,这次训练很多地方另他百思不得其解,比方说被游击队追杀千里,对!无缘无故的被追杀,这一点她吕竞男该如何解释!还有亚拉师,对于陷阱,那是最后阶段的内容,根本就没有教过,亚拉师怎么知道那么多内容!他们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卓木强巴越想越有气,张立远远的在递眼色,指指自己的检讨书,又瞪瞪卓木强巴,意思是我都写了这么多了,你还是一片空白啊,强巴少爷。卓木强巴愤愤不平的站起来,暗道:“我凭什么要写检讨。哼哼,她不给我解释清楚,这件事就跟她卯上。”

    卓木强巴憋着一肚子不平,重重的推开吕竞男办公室的门。

    吕竞男看着卓木强巴两手空空,一脸怒气站在门口,问道:“有事?有事进来说,关门。”

    卓木强巴把门一摔,走到吕竞男面前道:“教官,你刚才说话很大声,问的问题我答不上来,但是现在,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吕竞男慷慨道:“你说。”

    卓木强巴撑着办公桌道:“这次穿越原始丛林,并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训练吧?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没有告诉我们呢?”

    吕竞男不动声色道:“为什么这样说?”

    卓木强巴道:“难道教官已经不记得了?我可还没有忘记,这次行动刚刚决定出行目的地的时候,你怎么告诉我们来着,怕我们的竞争对手抢先一步?他们抢先一步做什么?我记得当时教官你没有给我们答复啊。结果,我们这组人刚开始就遇到了游击队的阻击,后来才知道有人散布谣言说我们知道黄金城的入口,很明显是为了拖住我们,或者不让我们穿越那片丛林。那里有什么?你并没有说起过!”

    卓木强巴将手指竖放在自己面前,摇着头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我遇到亚拉师!”

    “亚拉师!”吕竞男眼神中明显有一丝慌乱,卓木强巴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接着道:“哼哼,不错,亚拉师,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并不像我们,在丛林里茫然的只是想找到出路,他并不急于走出丛林,我明显的感觉到了……他在找什么东……西……!”卓木强巴故意将最后两个字掉长,给吕竞男施加压力道:“白城——对吧!阿赫地宫!对吧!你们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对吧!”其实,卓木强巴也是刚灵光一闪,突然想到的,但他故意将声音说得越来越大,好像他早就了然于胸了一样。他几乎将头压在吕竞男的头上问道:“里面到底有什么?虽然最后师什么都没有找到,但是他对里面的机关,对里面的设施,为什么那么熟悉?他研究那个地方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没说错吧!不远千里让我们去那个地方,到底是要我们做什么?你们的目的,是不是就是利用我们特训为幌子,其实是让我们当诱饵,引开游击队的注意力,散播谣言的就是你们!”

    吕竞男慌忙道:“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气势却没有那么强硬了。

    卓木强巴继续给吕竞男施加压力,一面逼近一面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们只是你手中的棋子,是你们的工具,什么特训,什么有计划有目的,统统都是假的!你们以国家的名义,去外国盗墓!”他早就怀疑亚拉师是盗墓团伙的成员,如今连吕竞男一同怀疑上了。

    这个罪名定得太大了,吕竞男也火了,一撑桌子站起来道:“你胡说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卓木强巴反而稳坐钓鱼台,他潇洒的坐了下来,一挥手道:“好啊,你知道,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吕竞男有些慌乱,她没想到竟然被卓木强巴逼到这个地步,她很快调整了心态,镇静下来,坐在卓木强巴对面佯作深思,许久才道:“其实,有些事情,本不该让你们知道的,既然你有所怀疑,我就来解开你心中的疑惑吧。”

    卓木强巴静静的等着答案没,吕竞男却转移了话题,她问道:“好几次了,每次你都表示急不可待的要出发寻找神庙,当然,我知道,你找的不是神庙,是獒,对吧。那么,请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让你这么有信心找到那个地方?嗯,有多少?”

    卓木强巴眼珠上下翻动着,道:“这个……”最开始他只有一张照片,然后他们找到了蒙河的疯子,但是后来疯子被人绑架了,至今下落不明;而后他们知道了巴桑,可是巴桑的记忆一直没能恢复,现在巴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后来又听说唐涛有本笔记,但是如今笔记也没有下落,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肯定的信息的话,他只有那一张照片——一张朦朦胧胧,印着好像是藏獒的生物的照片。

    吕竞男好像早就知道卓木强巴无回答一般,轻蔑的一笑,道:“没有吧,嗯?”

    “有照片,那张实物照片能给我们提供许多资料。”卓木强巴答道。

    吕竞男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卓木强巴,然后道:“你们的所有资料都在我这里,我非常清楚你们曾掌握过哪些信息。那张照片,根据方新教授的朋友提供的参考信息,画出来一个半径上千公里的椭圆,那可是上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啊,我的强巴少爷!在上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里——”吕竞男将声调提高,又泄气道:“恐怕连我孙子都当联合国秘书长了,你还没能找到。”

    卓木强巴一瞪眼道:“你还有个孙子?”随即明白,原来吕竞男在说自己希望渺茫。

    吕竞男哭笑不得,起身去打开她身后的铁柜子,竟然抱出厚厚的一摞资料文件,搁在卓木强巴的面前,对他道:“这些,就是你们一直都不知道的。”

    卓木强巴道:“这是什么?这……”他翻开那些资料,竟然全是关于帕巴拉神庙的,里面有写着绝密的黑头,红头文件,还有加盖官印的信函,连小报消息也不放过,最令卓木强巴惊讶的,是一封清宣统十四年署名雍钅鉴台的人写给一名华尔纳先生的信,里面提到西藏边远民族地区有一个神秘的传说,询问华尔纳先生是否有兴致一同考察,而信的内容除了涉及帕巴拉神庙之外,还暗暗隐含了紫麒麟的传说在里面。这些资料最早的从一九二零年开始,覆盖了七个国家,其时间的久远和覆盖面积的宽度令卓木强巴瞠目结舌,其内容的详尽也远非卓木强巴曾获取的资料可比拟。

    在卓木强巴呆滞的目光中,吕竞男解释道:“其实,有关帕巴拉神庙,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从清末民初,到国民党政府,到新中国成立,它一直受到各方的关注。国家早就在关注帕巴拉神庙,因为它不仅是对藏传佛教的巨大弥补,也是藏汉文化交流融合的最好证明,它里面的东西,反映了一千多年前藏,汉两个民族的生活,宗教,文化和历史底蕴,而更重要的是,自1914年以来,国外势力对这座传说中的神庙,表现出越来越浓厚的兴趣,他们探索的次数频繁增加,而那些地方又有很大一片是没设边防的无人区,所以我们必须赶在国外势力找到帕巴拉神庙之前找到它,进行抢救性发掘工作。在你们提出这次寻访帕巴拉神庙之前,就一直有一个组织在调查研究帕巴拉神庙,成员都古藏历史研究委员会,由于国家不可能投入大笔资金,所以大部分是成员自费调查,就是这样,他们也收集了比你们多得多的资料。你们这次提出的组成考察团出行,只是一个契机巧合,刚巧那个时候研究会成员们在一批海外回流的卷轴上发现并破译了其中的暗示意义,而国家也认为可以组团进行一次试探性科考。所以,才有了这次的特训团,要知道,就你们那点资料,国家是不会贸然同意组团的,就算是你资助全部费用也不可能。”

    “海外回流的卷轴?”卓木强巴翻阅着资料,却怎么也找到类似卷轴的东西。

    吕竞男道:“这里面你找不到的,这些都是汉化资料,一些最基本的,简单的资料。而有关古藏的历史文物资料,都由研究会负责调查研究。表面上你们特训团一直在接受特训,好像对这次考察没有做任何准备,其实那只是为了麻痹疑惑国外势力,暗中一直都有一个庞大的研究团体,为你们此次出行作最全面的策划,24小时不间断的收集更新相关资料。这些工作,也只有国家才能做的到,如果仅凭个人,或许你调查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那么多资料。”吕竞男顿了顿,又道:“那批海外回流的卷轴,目前还不知道它们的出处,估计是上个世纪初期,被国外的探险家发现并带走的珍贵文物,就像敦煌文物一样。与它们同时回流的,还有隋缠枝三彩纹盘,古隋金镜,立身持戈人甬等一大批国家一级文物,它们的价值非同小可,关键是其中提到的一些淫秽内容,对寻找帕巴拉神庙起着关键性的作用,这也是你们此次美洲之行的原因。”

    卓木强巴越听越迷糊,问道:“美洲之行?和找帕巴拉神庙有什么关系?”

    吕竞男道:“你听我说完,根据我们掌握的最新信息,当时佛灭后,那些为了保留佛家经典而避世隐居的高僧们,可以说带走了土蕃王朝全盛时期的最完整的经典和最奢华的工艺品,他们历经重重险境,最终找到一个安全的所在。或许他们也知道,不能让这些艺术的瑰宝永久的埋葬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总有一天,因该让它们重见光明;或许又是那些高僧们自己起了争执,对于神庙内的物品归属权产生了质疑。总之,居住在帕巴拉神庙附近的人,在神庙修建好数十年后,派出了使者,一共来三件东西,是为了指引后人寻找神庙的信物。从我们目前掌握着的信息来看,其中一件,因该是一张地图,记载着如何穿越黑暗和危险,抵达他们修建神庙的地方,这件东西,我们曾做了最全面的调查,待会儿再详细告诉你。而另一件,则被称作光照下的城堡,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们还没有搞清楚,但是,有关这件东西的历史痕迹,我们已经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卓木强巴这还是第二次接触帕巴拉神庙的事,完全没想到这座神庙竟然有这么多故事。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3古墓历险记第十九章玛雅:华夏文明的美洲变种

    藏地密码3古墓历险记第十九章玛雅:华夏文明的美洲变种

    [释疑]

    吕竞男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当初的使者,是要将这三件东西分别交给三个他们最信任的人,但是从记录上看只有一件东西被交了出去,而另外两件东西,就是地图和光照下的城堡,被卷轴记载者UU小说的国王强行的扣留了下来。整个过程因该是国王要恢复佛教作为最高宗教礼仪,以最隆重的礼仪接待了使者,在宴席上使者无意间透露了他的使命,于是国王强烈要求看一看使者来带了东西,经过了九斋九沐之后,用最高规格的佛家仪式请出了那两件东西。国王一看之下,竟然惊为天工,说什么也不还给使者了,使者用各种言语激怒国王,并告诉国王这样的做会遭到佛祖的惩罚,死后去到饿鬼道,国王依然无动于衷。最后,使者做出了妥协,同意国王拥有地图,他只要带走光照下的城堡,但是狡猾的国王,暗中复制了光照下的城堡,然后同意使者带着光照下的城堡离开,但要求是不能将那光照下的城堡留在藏地,如果要带走,只能带到世界的尽头。于是,在国王侍卫的监督下,使者带着光照下的城堡来到了世界的尽头,他们认为,再往前走就是大地的边缘了。在世界的尽头,有着另一个文明守护着,他们建造高耸如尖塔的神庙,在巨大的树木间修建石头的城堡……”

    “你等等……”卓木强巴听得头都大了,用沙哑尖锐的声音道:“你是说,一千多年前!我们藏族的先民!飘洋过海!跑到美洲去啦!”

    吕竞男道:“你很惊讶啊,其实不用那么惊讶的,你回去好好研究研究玛雅的相关知识就会明白。你可知道玛雅的研究专家们得出的最新结论,玛雅人祖先是什么人吗?”

    卓木强巴头摇得像波浪鼓,心想:“总不可能是藏族人吧。”

    吕竞男道:“是蒙古人。在距今一万余年前,亚洲的蒙古人抵达了美洲。”

    卓木强巴喃喃道:“美洲不是哥伦布发现的吗?”

    吕竞男道:“那没错,但哥伦布只是第一个向世界宣布有美洲这个地方的人,他并不是第一个抵达美洲的人。在玛雅的文化中,有很多艺术品都能从侧面反映这个问题。”吕竞男有拿出一些相关资料,道:“在玛雅的雕塑作品中,有明显的亚洲色彩的,非洲色彩的,这些雕工精湛的艺术品向人们展示曾到过这片土地上的人种,看这幅照片,据专家考证,这个陶俑的人物造型和服饰都有隋俑的特点,这不是当地玛雅人的相貌和服饰。”

    吕竞男踱回办公桌后,坐下来道:“而玛雅与中国的关系,也是被学术界争议得最多的。在玛雅文明之母奥尔莫科文明地区,就出土了大量的玉圭,玉雕,还有不少骨骼制品,而上面刻着的,竟是中国甲骨文,我国曾有一位甲骨文专家,在出土的整齐玉圭排列上认出了这样的符号意义‘国王和首领开创了王国’,在墨西哥,出土过几百具泥俑,面貌与华人无异,衣饰也与隋朝以前诸多年代相似;在洪都拉斯,发现了与中国古龟玄武相似的雕刻;在危地马拉,出土先秦钱币;如果还不够,还有许多……”吕竞男连珠炮似的说下去道:“玛雅的图腾崇拜,即库库尔坎神和美洲豹神,近似中国的龙虎崇拜,玛雅人崇尚玉器,与中国人文崇尚完全符合,玛雅金字塔,造型与埃及金字塔完全不同,更近似中国的倒斗型墓葬,而它们的作用以祭天为主,与中国的祭坛有同工异曲之妙;玛雅的文字,与巴蜀金文有共同的符号和组合方式。从古蜀文物及文献关于蜀人与中原、与美洲关系的记载来看,这种联系绝不是巧合。黄帝及其子孙与蜀人联姻,少昊、颛顼曾在蜀生活,又一起去美洲,古老的文字在蜀与中美洲同时保存下来是完全可能的。玛雅文有了发展,而巴蜀金文相对简单一些。学者对比了玛雅语与汉语的基本词汇,很多词是相同的,如“人”、“天”、“昊”,两者分离的时间应当在距今5000年以前。就连人祭也……”吕竞男突然停下,好像不愿提及这个话题。

    但卓木强巴已经听得很清楚了,追问道:“人祭!你是说活人祭么?”

    吕竞男张了张嘴,终于道:“不错,玛雅人以人心献祭,而在中国,人祭……人祭则……则花样更多。如《礼记•;明堂位》说‘有虞氏祭首,夏后氏祭心……’。《后汉书》记载巴人的廩君为虎图腾,让虎喝人血。甲骨文记载的人祭成千上万!周代有了俑代替人殉,才结束了活人殉葬的历史。‘始作俑者’,其实最初的意思就是指人祭。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任何原始的民族,都有类似人祭的礼仪,用我们现在的眼光,可以看作是未开化的表现吧,其实只是古人一种情绪发泄而已。”

    看着卓木强巴变了脸色,吕竞男支开话题道:“再说我们中国,《汉书.东夷传》有云:‘倭国东四千余里,有裸国,裸国东南有黑齿国,船行一年可至也。’黑齿国为少昊后裔,在中美洲。《汉书》的记载证实航渡美洲在汉代已是可行的。《列子.汤问》说:‘渤海之东,不知其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大壑、汤谷在中美洲。古人知道在‘渤海之东’,说明战国时代中国人知道中美洲的方位。这只有在了解地球形状、有航海实践的基础上才能做到。再倒退几个世纪,中国人航渡美洲同样是可能的。《山海经》多处记载少昊时已有竹舟,到两千多年以后的商代航海应当是有物质基础的。王大有等先生的《中华祖先拓荒美洲》分析了有关殷末25万军民渡海去美洲的细节问题。就是最近发现,郑和下西洋的航海图,上面也清晰标注了美洲,比哥伦布早了许多年。”

    吕竞男说了一通,反将水递给了卓木强巴,让他冷静一下,卓木强巴脑子里一团浆糊,反复思索着那个好像毫无可能的事情“中国人早就知道美洲?并且经常跑过去?玛雅人和中国人同祖同宗?”可是听吕竞男这样一说,加上那些货真价实的资料,好像又还真有那么回事。

    待卓木强巴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吕竞男才继续说道:“好了,说了这么多,无外乎只是想让你相信,在一千多年前,一个藏族人渡海去美洲,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因为早在5千多年前,我们的国人就去过美洲了,而且大有可能美洲这片土地,是由我们国人开拓的。”

    “难以置信。”卓木强巴喃喃道,他是到过白城的人,看见过那恢宏的石砌王国,看见那些精美的绘画和雕塑,那纷繁复杂的文字,那种文明是他所没见过的,绝对辉煌的一种文明,可现在有人告诉他,那种文明,极有可能是华夏文明的美洲变种,他始终难以接受。

    吕竞男道:“我们接着说?很好,抱着一切皆有可能的态度,才是一个合格的考察家因该拥有的科学态度。根据卷轴上破译的信息,当时来回花了十三年光景,他们将光照下的城堡,交给了守护者的国王,当地的国王答应他们,要将光照下的城堡永远的隔离阳光,随后国王开始修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金字塔,据说向上一直通到天庭,向下一直掘到了地狱。”

    “为什么那位国王要费这么多精力来满足一个外族人的要求呢?”卓木强巴突然问道。

    吕竞男道:“这个嘛?这个谁知道呢,卷轴里许多信息都还有待破译,很多地方都是我们所不明白的,但是我们知道一点,那座光照下的城堡因该在一座巨大的玛雅金字塔中。”

    卓木强巴终于明白了,低声道:“所以,我们这次穿越原始丛林,其目的是为了寻找那座光照下的城堡,可是,为什么出行的时候要隐瞒我们,你能解释一下吗?”

    吕竞男道:“有三点原因,第一,那座白城是刚刚被一个跨国石油勘探公司发现的,据说是在架设跨国输油管道时无意间打通,而对外界是封锁了消息的。当然,我们利用我们的途径获得了情报,但是不能大肆宣扬。第二,那个光照下的城堡,我们只知道这个名字,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所以,究竟要你们去哪里找,找什么,我也无具体的告诉你们。第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初步怀疑,在这群特训的人当中,有人和国外势力有来往,当然具体是谁,我们还不知道。”

    卓木强巴道:“你是说,我们这里有内奸?”

    吕竞男道:“内奸谈不上,叫通风报信者吧,总之,就是这些原因,使我无向你们交待这次行动的具体内容,一切就只能听天由命,但同时——”吕竞男提高了声调道:“这次行动,也可以作为你们前往帕巴拉神庙的一次预演,可惜预演的情况很糟糕,如果按你们目前的水准,恐怕连前往神庙的通道都还没找到,你们就已经,就已经……”

    就已经怎么样,吕竞男没说,但卓木强巴看得出,吕竞男想说的是“你们就已经全部玩完儿了。”他露出质疑的目光,暗忖:“我们没这么差劲吧?”

    吕竞男看穿他的心思,道:“好啊,你还有所怀疑是吧,那么我们不妨做个横向比较,这次你们遇到的是一盘散沙的游击队,而且还是各自为阵,并非有规模有组织的团体行动。而如果出发寻找帕巴拉神庙的话,你们将面临的——”吕竞男起身,将铁柜里的一个保险柜打开,又从里面取出一叠绝密文件,扔到卓木强巴面前道:“是他们!”

    卓木强巴看着资料上第一个人的照片,顿时失声道:“是他,就是他!在可可西里——”

    吕竞男道:“这个人,叫本,海因茨,你认识吗?”

    卓木强巴看着莫金的档案,思索很久,“本,海因茨?”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他肯定,在西藏和可可西里看见的人,就是这个男人,卓木强巴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吕竞男道:“不知道,在我们去厄瓜多尔之前,这个人就离开了中国,至今也没出现。”

    这时,方新教授敲门进入,他的检讨写完了。吕竞男道:“你也看看吧,教授,这些人也许是你们将要面对的最可怕的对手。”

    方新教授看着资料上的名字“本,海因茨”问道:“这是什么人?”那张金发碧眼的军装照片显得整个人高大有形,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卓木强巴道:“就是我说起过的那人,他的眼睛像毒蛇。”

    吕竞男道:“我们根据你所提供的资料进行了相貌分析和拼图,认为这个人就是你所说的那人,并对他展开了调查。本,海因茨,同时拥有美,英,三国国籍,和欧洲十三个国家政要有密切来往,曾担任包括美,俄,意大利等多国国家的特种兵顾问。这个人的身世是个谜,三十五岁之前查不到他任何资料,好像在三十五岁那年突然就横空出世了,而且是以绝对的高姿态出场,他拥有在联邦银行无限透支的信用额度,据调查,在他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年,就有诸国三十几名高官政要接受他的邀请,出席参加他举办的宴会,同一年,他成为美海军陆战队特种兵顾问,兼任海豹特战队教员,他从未获得任何军衔,但无论在什么场合,总是以一身军装出现……”

    卓木强巴突然道:“军装?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人的故事,让我想一想?”

    吕竞男微微一笑,道:“是吗,再看看这个。”

    这份资料上的人卓木强巴却不认识,吕竞男道:“柯夫,阿莫斯基,曾担任俄军方顾问,他目前的身份,因该是俄某雇佣军团的头目。这两个人曾在我国境内碰头,并被我方人员监测到了,你们现在该知道,你们的对手是什么人了吧。”

    卓木强巴如听天书,叫道:“天,美国特种兵教官加上俄雇佣兵团,他们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的?”

    吕竞男道:“是啊,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不因该是对帕巴拉神庙如此感兴趣的人,可是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偏偏就是这个本,对这件事表现出极大的关注。”她将中间一些资料整理了一下,一边整理一边道:“这些都是与本有过接头的人的资料,其中涉及一些你们不能知道的内容,只能给你们看这么多了。”

    这时,最后一张资料掉落在桌面上,资料上很大一片空白,只有一个人的背影照,吕竞男道:“这个人是所有与本接触的人中身份最神秘的一个,他的反跟踪性很高,我们工作人员跟踪多日,只能拍到这唯一一张背影照,其它资料全是空白。”

    不料,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同时道:“这个背影好熟悉!”

    卓木强巴看了方新教授一眼,道:“我觉得像在金字塔里看见那个背影。”

    方新教授道:“不,我觉得更像另一个人的背影,但是不可能是他啦。”他又看了一眼,摇头笑道:“真的很像。”

    卓木强巴好奇道:“是什么人?”

    方新教授道:“那个人,在生物学界享有很高的声誉,他曾是连续三届马修利亚生物论坛的普立特奖得主。”

    “啊。这么厉害!”卓木强巴张大了嘴,他知道,马修利亚的普立特奖就好像动物学的诺贝尔奖,方新教授如此高的声誉,尚且一次都没得到过,本来这次论坛准备给教授颁发这个奖项的,可是被自己强行拉来参加寻獒计划,教授也不得不放弃了普立特奖。他没想到,还有人能连得三次。

    方新教授道:“嗯,我调查范围主要控制在犬类,但是他对整个生物学都有很深的研究,不过,该怎么评说他呢,你要知道,在我们生物学界,都管他叫生物狂人,他的很多研究范围,都超过人文理念。诸如他认为如今的动物和植物完全界限分明,因该有一个过渡物种才对,便一直致力于培养一种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物种,那不是猪笼草一类的食肉植物,那是一种可以像动物一样奔跑,捕食,又可以像植物一样靠光和作用生存的全新物种。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将动植物的基因杂交,甚至送到宇宙中去接受光辐射变异,好像最终也没成。而且据说,他为了培养一些优秀基因,竟然替完全不同的动物物种相互授精,甚至包括人类。但是他参加过转基因食品的研究,用生物来控制病虫害也与他的理论有关,治疗疾病的基因疗也是他提出来的,总之,这个人过参半,是个怪人,但是我很佩服他。”

    卓木强巴道:“竟然有这样的人,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索瑞斯,卡恩。”方新教授不加思索的答道。

    [神庙之谜]

    吕竞男收起那些绝密资料,又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不急于让你们出发了吧。你们的训练科目还没有完成,而一些非常重要的关键资料我们还没有掌握,最重要的是,以你们目前的能力还不适合参加这次考察行动。”

    卓木强巴道:“可是,我们要考察的地方是在国内,在中国境内,和在别的国家,那是完全不同的。”

    吕竞男道:“有什么不同,充其量你可以获得武器和一些高级点的装备,而真正的野外考察,靠的并不是这些,靠的是你自身的能力,你们必须把自己的能力再提升一个高度。比如说为什么这次我可以穿越丛林,而你们却不行,并不是我比你们就多认识多少动物,我和你们一样,也有许多生物都是未见过的,但是和你们不同,我可以透过生物的表面看本质。这种生物进化出这样的器官,它会有什么用,它皮肤的颜色,哪些是起到警告作用,哪些是带剧毒的,结合周围的植物和整个生物群落,你就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生物,它的天敌是什么,它的食物来源又是什么。而又如,哪些植物能吃,并不是要死记硬背,世界上植物成千上万,你永远记不全,可以向动物学习,也可以用8小时胃肠排空来测量。还有天气,自然界的天气变化万千,就算研究气象一辈子的科学家,也不可能准确预计下一个24小时会出现什么变化,但是只要你掌握了大的方向,知道了气压,风速,水蒸汽浓度三者之间的关系,你就能做出大致的判断。而这些,都是我还没有交给你们掌握的东西,你们只是打下了基础,还需要进一步的提高。

    卓木强巴道:“我认为,帕巴拉神庙地区的自然环境不会比美洲原始丛林更恶劣吧。”

    吕竞男道:“错,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是你非常熟悉的东西。”她打开电脑,在加密数据库中调出一卷手抄卷轴的扫描版本,上面的文字介于古藏文与现代藏文之间,卓木强巴一看就知道,这就是他从小看到大,到最后一看就能让他打瞌睡的家传宁马古经。

    方新教授看着电脑道:“这是部古经卷啊,上面的文字也不是古藏文,写的是什么?”

    吕竞男道:“强巴少爷,你来告诉方新教授吧。”

    卓木强巴看了看上面的符号,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宁马经记载的开篇神话故事,类似于诸神开天辟地的说,卓木强巴实在不明白,这些研究学者在研究什么,竟然把神话故事也拿来当真。卓木强巴解释道:“这是一段众神开辟新天地的神话故事,翻译过来的意思大致就是先前的神明们为了带来光明,埋葬黑暗,他们找到了地狱的入口,在漆黑的冥河里漂流了几万万年,又穿越了蛮荒的地狱,里面的怪兽有三层楼那么高,皮厚得像坦克装甲车一样,里面的鸟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鸡啄米似的,里面的蝗虫比人高,蚊子比牛大……”说着说着,卓木强巴不由笑道:“我就不明白了,教官,难道你们认为,这……呵呵……这样的记载和帕巴拉神庙有什么关系?”

    吕竞男严肃的告诉卓木强巴道:“根据多方资料的综合分析,我们认为,这段记载,极有可能就是戈巴族先民开辟帕巴拉神庙疆域的真实写照。”

    “噗”卓木强巴差点将茶水喷出来,吕竞男又道:“当然,里面可能有夸大的成分,但足以说明其自然环境之险峻。”

    卓木强巴笑道:“这样说来,我的身世,还和这个帕巴拉神庙有莫大的干系了,真是佛祖显灵,让我去寻找我的前世?”

    吕竞男道:“现在还不好判断,不过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要抱着——”

    “一切皆有可能的科学态度吧,我知道。”卓木强巴接口道:“可是你也知道,这种神话故事和真实情形到底有多大差距,三层楼那么高的动物,你见过么,教官?”

    吕竞男道:“没见过不等于没有,你的紫麒麟传说,不也是从这本古经中得来的么,为什么对紫麒麟你能坚信不疑,对其余内容你就嗤之以鼻呢?”

    卓木强巴顿住笑容,反复咀嚼吕竞男的话,他还是无接受这个说,今天吕竞男说的许多东西都超过了他的感知范围,他一件都无接受。

    吕竞男又道:“对了,亚拉师曾告诉我,你们在白城的经历。”

    卓木强巴嘟囔道:“又如何?”

    吕竞男道:“其实,这也是我这次比较担忧的一个问题,因为第三阶段你们才会接触到机关,而这次你们能侥幸存活,一半是亚拉师的帮助,另一半也算是老天开眼,幸好你们接触到的只是一些简单的东西。”

    卓木强巴想起来了,亚拉师说他们遇到的那些致命机关,只能算是陷阱,还不能算机关,当时自己愣了好一会儿,这次吕竞男也这样说,他问道:“对了,我正想问你呢,亚拉师为什么对机关那么了解?”

    吕竞男道:“因为亚拉师,本身就是一个机关学高手。你或许不知道,机关之说,起于中原,早在鲁班造器前几百年,便已有机括这个词,而后历经千年,机关的学术在中原被反复演绎,达到了世界上其它任何国家都无企及的高度,历史上无数的能人,都曾精于机关数术之学。文王演周易,姜子牙善器,其实已经开始涉及机关之说,春秋名家有公输般,墨翟,孙武,先轸等人,战国有鬼谷吴起孙膑,甘石二人;秦有吕不韦,楚汉相争时有范增,张良,韩信,汉有班超,丁缓,张衡,魏伯阳;三国的诸葛亮,周公瑾,马均;南北朝有祖冲之,毋怀文;而机关学术演至隋唐,后人在李靖,孙思邈,李淳风,僧一行等人的基础上,更是将机关学发扬得淋漓尽致,只差一点就完成了从冷兵器时代到热兵器时代的突变。而你们要寻找的帕巴拉神庙,正是在这个机关学的鼎盛时期修建的,那时候唐和土蕃来往密切,经济宗教文化都有交流……”

    这时,亚拉师推门而入,他也完成了总结报告,吕竞男道:“亚拉师,他正问起你机关学的事情呢。”

    亚拉师道:“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交流一下,不过,今后你会学到的。”

    卓木强巴道:“师的密修中,还包括机关学吗?”

    亚拉师道:“不,那是在密修之前的事,中原文化,浩如瀚海,我不过是沧海一粟。”

    吕竞男道:“现在你知道你们将要去的地方了吗?你们的对手比游击队更强悍,而那里的民族比食人族更可怕,与狼同居的民族,你想一想;自然环境比南美原始丛林更恶劣,机关陷阱比任何地方都要凶险。你们连原始丛林都无穿越,拿什么去寻找帕巴拉神庙和紫麒麟?仅凭运气么?”

    吕竞男看着犹豫不定的卓木强巴,再次提醒道:“如果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卓木强巴霍然起立道:“谁说退出啦?谁说的要退出啦?”

    亚拉师和方新教授相视一笑,强巴的性格太容易看穿了,几乎人人都知道他的弱点。

    吕竞男道:“很好,既然你不想退出,如果又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是不是该把你的总结给我看看了?”

    卓木强巴昂首挺胸,道:“没写!”

    吕竞男道:“那么,我说过的……”

    卓木强巴道:“罚抄一万遍嘛,没问题。我写了抄它一万遍就是。”

    吕竞男点头捏笔道:“那么就去做吧。出去后可以将这次行动的原委告诉大家,因为已经结束了,适当的时候,我会亲自向大家道歉的,不过,你们的不足就是不足,明白?”

    卓木强巴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道:“等会儿,还有地图呢,你不是说地图的事要告诉我吗?”

    吕竞男道:“哦,不错,是这样的。关于那份地图,事情要从1844年说起,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叫...

藏地密码4 密藏历险记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4密藏历险记第二十三章高原雪狼

    藏地密码4密藏历险记第二十三章高原雪狼

    [工布村长老]

    吕竞男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古格地区是土林,那里除了土堆就是一马平川,直升机视野开阔,就算地上有伏兵也能避开,不像墨脱多山林树木,容易被伏击。而且,我们已经知道本他们的目的地,必须和他们抢时间。按照多吉所说,他们抵达古格雕刻有佛像的石窟至少需要两天,而要打开机关佛,拿到银眼也需要一天,我们刚好把这三天的时间差补回来。到了倒悬空寺他们还要受到诸多机关制约,不可能前进得那么快,我们就有机会追上他们。"

    岳阳吹口哨道:"哇,那不是要大开杀戒?"

    吕竞男道:"嗯,知道了他们的人数和一些武器装备,我们手中的武器也会进行一些调整,明天一并运过来。当然,能不交火最好,毕竟里面都是古代遗迹,走吧。巴桑,明天天气如何?"

    巴桑道:"好。"

    卓木强巴道:"对了,多吉,我想见见你们长老。"

    多吉踯躅道:"长老啊,那三个老家伙很是固执,不过,我来想办吧。"

    一路上,众人围着多吉问个不停。由于有圣使大人在场,多吉将他所知道的统统说了个详尽,大家这才大致明白,按照工布村的规矩,唯有村里最优秀的猎人才能作为圣使的向导。据说以前也有圣使造访过村子,甚至还在多吉出生之前就有圣使来过,但是他们要么放弃了,要么就是进入生命之门后再没有出来。听得大家骇然相顾——当过这个工布村圣使的竟然有不少!卓木强巴心中了然,他的家族倒还没听说过有人干过圣使这份职业,至少在他知道的这四十年里没有,他父亲也没离开过达瓦奴措村,因此自己是怎么被选上圣使的,至今也是迷糊。

    后来多吉说起圣使和他身边那个相貌可怕的灰袍人时,卓木强巴立刻想到了普图马约的吹蛇人,那个一直跟着他们进入阿赫地宫的可怕身影,那人绝对让人过目不忘,听多吉描述,一定是他。后来多吉似乎还说了些本那群人的装备等情况,不过按照他的说,什么铁打的吹火筒,空心铁棒挂了根香蕉似的铁盒子,卓木强巴已经没有注意听了。

    至于本那行人为何肯定往古格去了,多吉则用另一首类似史诗的诗歌回答,据说本他们就是听了这首诗歌而转向西方的。歌的内容很长,一路走来,多吉基本上都在吟唱,其中几句引起了卓木强巴的注意——"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雪崩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城市将变成死城,荒无人迹,豺狼在圣坛下安家,毒蛇在台阶上晒太阳,蜘蛛网封住了门窗,死亡之花开遍大地……"这一段卓木强巴总是隐约觉得在哪里听过,但是记忆里却翻找不出来。

    而后面的"神圣的万字轮回更北方,高原雪狼的口中落下……""纳南塔的心脏放出银色的光芒……""当祖先的安息之地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万能的佛将为虔诚的人指引方向……""他们隐藏起一个月亮,银色的眼睛可以带给月新的力量……""谦卑地下跪,打开勇士的殿堂……""天地无光,诸神建造了倒悬的神话……""通过十八重考验,接受勇者之光……"似乎都用一种极隐晦的方式述说着开启机关通道的方以及将要经历的考验。亚拉师和吕竞男仔细地听着,希望能从这些诗歌中听出一些端倪,但又都露出一丝迷惑。张立和岳阳则发现,多吉似乎对卓木强巴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唱一两句,往往要看他的圣使大人四五眼,那种眼神,只有在骨灰级歌迷看他们的偶像时才会出现。

    等多吉将整首诗歌唱诵下来,距离工布村已经很近了。亚拉师问道:"多吉,这首诗是你们村里一直传唱下来的吗,我听诗歌的韵脚和内容,中间应该还有几段才对。"

    多吉鼓着嘴道:"没错,中间不只少了几段,而是少了一大截。听说原来这首诗是完整的,记载在一本书上,后来……"多吉停顿了片刻,接着道,"后来借给那个蓝眼睛的,就没要回来。当时村里的长老凭记忆写了下来,但是那位长老已经很老了,就遗失了很多。"

    卓木强巴等人都感到无比遗憾,同时对福马的印象也进一步恶化。

    快到工布村了,那火红色的身影和洁白的羊群又一次在天地间画出迷人的卷轴。多吉看到那道绯红的霞影,似乎愣了愣,那红火也看见了多吉,小姑娘挥舞着羊鞭欢悦着过来,眼里的欣喜,人人看了都会羡慕。

    卓木强巴等人心想:"看来这小姑娘就是嘎嘎了。"

    小姑娘比多吉还高了整整一头,弯月柳眉鹅蛋脸,有着健康的肤色和可人的笑容,无论从哪面看都是个标准的小美人。可多吉那小子,还板着脸有句没句地说教,小姑娘亭亭玉立地弄着衣角,眼中蕴涵着的满是喜悦。张立看得那叫一个气啊,卓木强巴也暗暗摇头。

    不知多吉用了什么办,让小姑娘乖乖地先赶着羊群回村去了,他带着圣使大人进村,感觉就像狐假虎威一样的风光。卓木强巴道:"那就是嘎嘎吧?人家小姑娘对你不错啊,干吗一见面就数落人家?"

    多吉道:"那个傻婆娘,我可是村里最优秀的猎人,她不过会放羊织布而已,村里的丫头几乎都会这些活儿。要是现在就和和气气地跟她说话,以后怎么管教得住她。婆娘的主要任务是生孩子和服侍男人,我就搞不懂,怎么会有婆娘能和大老爷们儿一起到处跑的。"卓木强巴慌忙警惕地看了一眼,幸亏吕竞男站得靠后没听见,否则教官的拳头抡起来,恐怕会让这个小矮子再矮一截。

    回到工布村,不少村民争相前来看圣使,自然又被安排到了昨夜那个大房间休息,端上上好的烤全羊和酥油饼。多吉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然让三名长老同意了卓木强巴的要求,但是只能见他一人。

    房间很大,很空旷,地板铺上了红色氆氇,四壁燃灯,各具八宝图案;正中有一炉,香烟袅袅,炉后有案,各种器供品放在上面,案后有石台,一尊十八臂三目神像居高临下,睨视众生;正墙左右各有侧门,帷幔遮挡。三位长老从左右侧门而出,卓木强巴立在厅中端视,只见三位老者年岁颇高,须发皆白,身着氆氇袍,挂器佛珠,持转轮。卓木强巴从多吉那里得知,中间宽额的长老名叫涅扎西丹巴,右边有大狮鼻的长老叫昆江央达杰,左边长眉的长老叫做娘多吉格列。三位长老见到卓木强巴后,也不说话,而是拿手的拿手,摸额头的摸额头,扒眼皮的扒眼皮,就像在替卓木强巴检查身体。卓木强巴以为是当地特殊的礼节,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还礼,只能像一个木头人似的任三位长老摆布。这种类似体检的礼节进行了十多分钟才结束,当中丹巴老者问道:"不知圣使约见我们三位老人有什么事?"

    卓木强巴道:"我想弄明白我这个圣使的身份。三位大师怎么判断我是圣使的呢?"

    格列长老道:"圣使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是怀疑我们吗?"

    卓木强巴道:"不,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因为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与我身上的天珠有关?"

    丹巴长老道:"这天珠确实是一件了不得的圣物,但与圣使身份无关,还请圣使妥为保管,不要轻易示人。"

    卓木强巴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问题,一直由丹巴长老和格列长老回答他的问题,达杰长老则一言不发,那严肃的表情就好似威严的官。而且两位长老口风很严,要不就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要不就顾左右而言他,总之闭口不提卓木强巴圣使身份的由来。

    接连几次问不出来,卓木强巴有些急了,言语渐渐犀利起来。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达杰长老开口道:"有关圣使大人的身份确认问题,我们是绝不会透露半分的,因为在这外世,究竟有多少人想寻找香巴拉,我们也不能确定。若是确认圣使身份的方式泄露出去,那些贪婪的人将打着圣使的招牌四处行骗。轻信他人已经让我们村蒙受了巨大的无弥补的损失,所以……你一定能理解我们吧?圣使大人。"

    卓木强巴只是想知道莫金为什么会成为圣使,听达杰长老这样一说,看来是没有什么可能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达杰长老马上又道:"不过,我想问圣使大人一个问题,可以吗?"

    卓木强巴又点了点头。达杰长老道:"圣使大人从千里之外的美洲回到藏地,与帕巴拉神庙结下不解之缘,是否觉得,这一系列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只是一个巧合呢?"

    卓木强巴已经知道达杰长老想说什么了,他露出微笑,道:"不知道大师想告诉我什么呢?"

    达杰长老缓缓道:"圣使大人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万能的佛祖,在千年以前就已安排好了。圣使大人的今生注定要与帕巴拉神庙联系在一起,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无论你是何种身份,你终将会知道神庙的存在并去寻找。不是你在找它,而是它在呼唤你,这是一条回归之路。"

    看着达杰长老一副严肃而又故作神秘的表情,卓木强巴淡然笑道:"对不起,我无意冒犯神或者佛在大师心中的地位,但我是一位无神论者,我只信科学。我相信,这世间没有神也没有佛,一切都是靠人类自身的努力创造出来的。"说完,他默默地注视着达杰长老的表情。

    出乎卓木强巴意料的是,达杰长老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如此回答,继续道:"不,圣使大人并非不信,只是时机未到。你还没有觉醒,当你觉醒的那一天,你就会相信,无所不能的佛,他就在你的身边,他关注着芸芸众生,并指引着你的方向。这外世并非你所看到的那样,有一些真相被掩藏了,距离帕巴拉越近,圣使大人将距离真相越近。终有一天,你,会觉醒。"

    在三位长老目光的注视下,卓木强巴不置可否道:"三位大师,你们对每位圣使都这么说吗?"

    "不!"达杰长老肯定道:"只有你。因为你是我们所见过的最具相和慧根的圣使,万能的佛祖明示我们,圣庙的大门将由你手打开。"说完,三位长老将脑袋向前凑了凑,表情肃穆地盯着卓木强巴,像是在打量,或是在肯定。

    被三位老者如此盯着,卓木强巴有些不知所措,他尴尬地笑笑,换了个问题道:"那么长老们对你们守护的圣地知道多少呢?比如那个什么悬空寺和香巴拉。"

    丹巴长老道:"圣地的由来与地址我们已经不知详情,我们仅是守护者,有关圣地的一切详说都前代的口述和村志记载。倒悬空寺是古代圣人修行的地方,那是一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以前一切瘟疫、疾病、妖魔鬼怪都是从那处滋生。圣人们以身驱走黑暗,以大德智对抗魔鬼,在那里修建了通天彻地的神通像,将一切邪恶都镇压在神像下面,从此西藏才变得宁静起来。而圣使大人所寻找的帕巴拉,我们肯定它就是村志记载的圣地香巴拉,那里是人类最后的净土。但是神明们不肯轻易让人类得到它,所以将它置放在地狱的核心,只有敢闯地狱的勇士才能寻到它……"虽然长老们没有提起戈巴族人和光军,一直以圣人和先祖来描述传说,不过卓木强巴还是能从描述中听出戈巴族的影子。长老们所说的和传说中的香巴拉差异并不大,一个高洁神圣的地方,抵达那里有重重险恶,还要得到神明的庇佑。卓木强巴没有听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倒是听了一大堆神话故事。

    卓木强巴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听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准备起身离开。在告辞前,他几乎是无意识地问了句:"三位大师似乎知道许多有关古藏的神话和传说,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过紫麒麟的传说?"

    或许是言语上的差异,三位长老并没有马上明白过来。卓木强巴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连忙解释道:"战獒,藏獒,大狗,长鬃毛,这么高的大狗。"他一面说一面比画着。

    终于,丹巴长老最先明白过来,立刻发出一长串的发音。卓木强巴听得不是很明白,这串发音里大概有"保护,守护"、"灵魂坚定"、"至高无上"等含义,但究竟表达的是什么,他就不是很明白了。

    看到卓木强巴一脸迷茫的表情,格列长老马上说了一个几乎所有藏民都耳熟能详的词:"高原雪狼。"

    "哦,不,不,"卓木强巴道,"不,高原雪狼我知道,但那是传说中另一种神兽,不是战獒。"

    说完这句话,卓木强巴已打算离开。但是他这个问题,似乎引起了三位长老极大的兴趣,只听格列长老道:"你等等。"老者转身进入内堂,不多时,颤巍巍地捧出一卷唐卡,展开之后,只见方形和圆形轨道上布满了无数的小佛龛画像。每个小佛龛里都画有一尊形态奇异的佛像,那些画像是卓木强巴从未见过的,都呈青面獠牙愤怒相,三眼,多头多臂,各执人骨器,和生命之门里见到的那些佛像造型很相似。而在这幅画的正中,被无数佛龛像包围着的,是一尊大佛像,赤肉色,嗔三目着甲胄,四臂外展,上持一颅器,一人头串珠,下执骨刀骨钺,左右各一童子,皆愤怒相,握拳持刀棒,而这尊大佛所乘坐的,正是一头白色雪獒。

    那雪白的鬃毛蓬松而开散,粗壮的四肢牢牢摄地,画师将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地勾勒于白色的皮毛之下,将这头雪獒的健硕体魄展现无遗。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的眼珠如琉璃透亮,一双晶亮眼睛暗含森然杀意,睨视四野,令人不敢直面。而最令卓木强巴惊异的是,在这头雪獒的躯干正中,除了那尊佛像的坐垫以外,从前襟到后臀,另覆盖了一层金色软甲。那耀眼的金丝软甲与雪白的毛色形成鲜明对比,令这头雪獒看上去更像一位即将出征的大将军,那非凡的气魄足以震慑所有妖魔鬼怪。

    由于这头雪獒画得如此逼真,卓木强巴几乎不用细辨,马上叫了出来:"战獒!"他听过无数战獒的传说,但战獒究竟是怎么样的,他却很难想象。如今这幅唐卡上,描绘的那英姿勃发、威风凛凛的着铠甲雪獒,令卓木强巴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的雪獒,这是头战獒,古代传说中,主宰战场命运的斗士。

    格列长老看了看卓木强巴,肯定地告诉他道:"高原雪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在卓木强巴的印象中,高原雪狼从未和战獒有过直接的联系,而他也从未见过如此的画像。他伸出手去,仿佛指尖能触碰到柔顺的毛发和紧绷的肌体。

    丹巴长老道:"这是先祖们留下的。这位是鬼王爄澧帝,守护着西南方,他的坐骑,就是高原雪狼。"

    "高原雪狼就是战獒?"卓木强巴凝眉而思,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

    [高原雪狼]

    达杰长老缓缓道:"圣使大人所说的战獒指的是什么,我们并不清楚,但高原雪狼却与香巴拉是密不可分的。"

    卓木强巴惊愕地听着,达杰长老说的每一个字都令他心跳:"你知道,圣人们开创了香巴拉,这块密教中传承了万年的极乐净土,而高原雪狼和圣人们是一体的,不可分割,作为狼……它们是香巴拉最后的守护者。"

    达杰长老又说了一个卓木强巴听不懂的词,他只知道前面一个发音应该指的是狼,可后面那一串发音,或许是高贵的、在什么之上的意思吧。他没打断达杰长老,只听他继续说下去。

    "在我们的历史传说中,高原雪狼与先贤们一起开创了雪域之国的辉煌,作为守护四方的瑞兽,没有它们……"

    "等等……"这次卓木强巴打断道,"我刚才似乎听到大师说,守护四方的瑞兽?"他突然想到了戈巴族的疯子吟诵的不动明王咒。"可以具体说说,有关四方瑞兽的事情吗?"卓木强巴清楚,这四种动物依然在各种图腾和经幡上出现,代表着不同的含义。不过,它们都已经成为了神话传说,也好像没有同时出现,四方瑞兽这种称谓,卓木强巴更是没有听说过。

    达杰长老看了看另两位长老,丹巴长老用尽量简洁的描述,说了许多有关四方瑞兽的传说,但是那些传说,和卓木强巴所知道的流传于其他地方的传说没什么不同,他没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后来又由格列长老补全了高原雪狼和那些圣人先贤的故事,大抵是如何同圣人们一起降妖除魔、历经艰辛达成善果等等。此时的卓木强巴心中充满疑惑,他迫不及待地需要得到解答,但在这些神话故事中,找不到答案,他准备去向方新教授请教,于是委婉地表达谢意并告辞了三位长老。

    在卓木强巴离开门口前,达杰长老道:"请原谅我们的好奇,圣使大人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对高原雪狼如此在意呢?"

    卓木强巴回头道:"如果我说,我的这次帕巴拉寻访之旅,是缘于一头藏獒,不知三位大师相信吗?"

    不料,三位长老一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丹巴长老道:"高原雪狼与香巴拉的确是不可分割的。"

    格列长老也道:"追寻着高原雪狼的足迹,一定可以找到香巴拉。"

    卓木强巴转过身去,只听达杰长老在身后道:"圣使大人还不愿相信,这就是万能的佛对你命运的安排吗?你为何会来到这里,将会前往何方,那是千百年前就注定了的!"

    卓木强巴笑道:"照大师这样说,如果现在我就撒手不管,你们的预言不就落空了?"

    达杰长老平静道:"你不会的,因为你是圣使,你能感受到帕巴拉的召唤。"

    卓木强巴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微微摇头,大步离开。

    卓木强巴离开后,亚拉师却从帷幔后转出身来,问道:"怎么样?"三位长老有的摇头,有的点头,却都皱起眉头,似乎在考虑一样难以决断的事情,只听达杰长老沉声道:"大青莲。"亚拉师面色一沉。

    卓木强巴在路上碰到多吉,拉住这个小个子猎人道:"早些时候那森说,长老不想见的人是见不到长老的,你是怎么说动长老的?"

    多吉道:"我也不知道,原本长老们都不同意的,但是后来与你们一起来的那位师和长老们谈过话之后,长老们便同意了。"

    "师!你说的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位?亚拉师?"卓木强巴想起来了,听唐敏说,亚拉师对废墟里的神佛和机关也都蛮熟悉的,自己中毒昏迷时也是师找到的解救方,师肯定知道什么。对,去问师。

    卓木强巴找到亚拉师,道:"师,听说你与工布村的三位长老谈过话,他们才同意与我见面的。"

    亚拉师道:"我想你弄错了,强巴少爷,我与三位长老谈论的是有关我们宗教方面的问题,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同意与你见面,恐怕是与你的圣使身份有关。"

    卓木强巴道:"那么,师,我与三位长老谈话时,听到一些事情,是我以前从未听到过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指点。"

    亚拉师道:"说出来听听。"

    卓木强巴道:"三位长老告诉我,战獒就是高原雪狼。"

    "没错。"亚拉师点头,然后怪异地看着卓木强巴,似乎在反问,难道你不知道?

    卓木强巴惊愕道:"可是我研究藏獒快二十年了,从未看到过哪本文献记录过藏獒与高原雪狼有直接的联系。"

    亚拉师一愣,旋即露出恍然的神情,道:"我明白了,强巴少爷对藏獒的了解,于民间传说和生物学领域的知识,而没有从宗教方面着手,所以你不知道。事实上不仅你不知道,还有许多研究了一辈子藏獒的老专家,他们也未必知道藏獒与高原雪狼间有什么联系。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或许要花上大半天时间,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高原雪狼,指的就是藏獒,而且不是普通藏獒,它们特指战獒。"

    卓木强巴道:"能……能简单地向我解释一下吗?"

    亚拉师想了想,道:"对高原雪狼的传说,强巴少爷应该不陌生。在人们口中,古代西藏的确有一种动物,它们活动在雪山之巅,救助那些受难的高僧或应该被救的人。而在现代一些专家和研究学者眼里,高原雪狼,是古藏民将另一种雪域高原生存的动物神化后转变而成。其实,高原雪狼是古代藏民对战獒的称呼。要知道,在古代,藏獒并不像今天一般被大多数人所认知,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接近或见到一头藏獒,甚至连贵族也没有那种资格,那是皇族的专有宠物。直到吐蕃王朝陨落,藏獒才离开深宫后院,散落到了高原各处。至于为什么藏獒会是皇族的专有宠物,又为什么到吐蕃王朝陨落才散布民间,那是一段长达几百年的历史,而且这段历史,与光军有着直接的关系。如果你想知道,以后我们专门找个时间,我详细地告诉你。"

    卓木强巴听得热血贲张,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战獒的了解,的确有一个领域完全没有涉及到,或者说涉及得极为浅显,那就是宗教!自己以前接触到的宗教人士,几乎都不曾知道藏獒与宗教有何种密切的关系,但是今天亚拉师所说的,等同于将藏獒与高原雪狼联系起来。那么通过种种高原雪狼的神迹,说不定能找出昔日战獒的线索,乃至紫麒麟的线索,这正是他渴望的。

    卓木强巴又道:"有这么一个词,叫狼……"他尽量模仿规范的长老发音,认为这个错不了。

    亚拉师淡淡一笑,道:"狼统领,这是我们通常的翻译,要详细些可以叫天生狼统领。若按古文的原意解释,有很多古宗教的术语,是很难理解的,不过其根本意思,大概就可以叫做狼统领。"

    "狼统领?高原雪狼是狼统领?这里面又有什么联系?"卓木强巴又迷惑了。

    亚拉师淡淡道:"这个很好解释,狼统领的意思,就是指它们可以统领狼……"看着卓木强巴突然呆滞的表情,亚拉师微笑道:"这个事情在今天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想问一问你,强巴少爷,在你研究藏獒的历史中,你追踪过多少野生藏獒,或者,你是否看见过野生藏獒?你可知道它们如何在高原上生存?那么你又是否看见过与狼在一起生活的野生藏獒?"

    卓木强巴遗憾地摇头。的确,他的藏獒研究史上,从未写入过野生藏獒,他甚至一度怀疑,今天的高原上,是否还有野生藏獒存在,这是他研究藏獒的一大憾事,但是据他所知,方新教授曾经追踪过野生藏獒。而方新教授对那头野生藏獒给予最多的评价,就是两个字"神奇!"但方新教授也从未见过与狼一起生活的野生藏獒,那会是怎样一个场景,卓木强巴无想象。

    亚拉师略带惋惜地道:"你从未见过野生藏獒,是吗?唉,或许今天,我们很难看到野生藏獒了。我之所以这样问你,是因为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认识一位研究藏獒的元老级专家,他曾对藏獒与狼之间的关系,做出过这样的评价——他说,人们普遍认为,藏獒的凶悍和忠诚,使它成为了最好的牧羊犬,它们是那些盗羊狼的天生克星,同时他观察的多场狼与藏獒的争斗,也发现了狼对藏獒的畏惧。当狼遇到有藏獒守护的羊群时,哪怕狼的数量是藏獒的十倍,它们也不轻易出击,除非它们已经饥饿得快要死去,或者狼群里有待产的母狼。但是他说,他感到狼群面对藏獒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不是一种对天敌的惧怕,而更多的是一种敬畏,那就像古代的奴隶或平民,见到最高君王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敬畏。"

    卓木强巴愈发震惊道:"你,你的意思是说……"

    亚拉师摇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位前辈的。他对藏獒的研究,比你们要深入得多,涉及面也要广得多。他曾经将一头狼和一头藏獒关在两个紧邻的笼子里,结果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他曾提到,那头狼不敢直视藏獒的目光,当藏獒看着狼时,狼只能盯着地面,尾巴,当藏獒靠近狼笼的一端时,狼会退缩到笼子的另一个角落,不敢靠近。他说,他从狼的身上,看到的不是恐惧和战栗,而是紧张和不安,那是一种卑微。他还说,那是藏獒身上散发出天生的王者气息,让那头狼的灵魂臣服,当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句玩笑话。他还做过一件惊人的事,就是他曾追踪过一头生活在狼群中的藏獒。"

    卓木强巴道:"他看到了什么?"

    亚拉师道:"正是那次观察的结果,令他彻底改变了对藏獒的看。他说,他看到羊圈旁带着铁链的藏獒,就好像看到动物园笼子里的狮虎,只有当他看到狼群中的藏獒时,他才感受到了一种回归,那就像蛟龙回归了大海,金鹏展开了双翼,当他看到那头獒带着狼群在高原上自由地驰骋时,他情愿自己是其中的一头狼。而且,那位先生还从另一个方面做过调查研究。众所周知,犬类与狼同祖同宗,都属犬科,但是强巴少爷你可知道,在所有犬科动物中,唯有藏獒与狼的基因相差最大,几乎已经超出了同种科属需要的百分之九十六以上的基因匹配率,因此也有学者以此为依据,提出藏獒不是由狼进化而来的说。但是那位先生,则提出了另一种完全与众不同的观点。他认为,在几百万年前,当狼的祖先向现代狼进化的过程中,有极小部分发生了异变,使它们成为狼的祖先中最为强大的个体,为了生存,它们必须追求更为强大的力量。数百万年的进化演变,成就了今天的藏獒,它们和狼相比,拥有更强壮的体魄,更敏捷的速度,更锋利的爪牙,更睿智的头脑,它们是狼族中天生的皇者。那位先生更是认为,狼或者整个犬科种群,它们的基因里都烙印下了对藏獒的臣服,不是因为藏獒更强壮,只是因为,它们体内流着高贵的血液。当然,后来的一系列实验证明,这个理论不是很正确,但是那位先生,却是现代第一位去验证天生狼统领的人。"

    "可是你说他的结论是错误的?"

    亚拉师道:"嗯,是这样的,但是并不完全错误。那位先生最后更正了他的结论:是青藏高原的狼与藏獒间有某种特殊的联系,至于其他地方的犬科动物,似乎没有那种臣服的谦卑。事实上,他离真相已经很接近了,只是还不能正确理解狼统领的含义,如果他从历史着手,或许能查到蛛丝马迹。好了,强巴少爷,我已经很简短地介绍了一些学者的观点,至于正确与否,我也不清楚。"

    "等等。"卓木强巴道:"师怎么知道这些的?那狼统领究竟是怎么回事?"

    亚拉师道:"我们当然知道强巴少爷是因为什么要去寻找帕巴拉,所以事先对藏獒也做了一些了解,但是我知道得并不多。"

    "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卓木强巴追问。他清楚,或许亚拉师对藏獒所知的确不多,但是师所知道的,都是他不曾知道的,他不会放过任何提问的机会。

    亚拉师微微扬头,道:"我不知道,那位先生在我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很大岁数了,现在早已作古,我只知道他姓赛……"说完,他观察着卓木强巴的反应,见卓木强巴没有任何反应,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强巴少爷对这个姓,似乎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卓木强巴道:"姓赛,嗯,很少见,没听说过,是某个少数民族的姓吧?"

    亚拉师笑了笑,道:"原来没听说过,那是我们藏族的姓,一个相当古老的姓,它甚至比吐蕃王朝,比象雄王朝存在的时间还要久远。好了,天色已晚,我知道强巴少爷还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应该早点休息以保证充沛的体力,明天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考验。强巴少爷你的疑虑,留到我们从倒悬空寺归来之后再谈好不好?我一定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而且这也是一定会告诉你的。因为这一切,那守护四方的瑞兽、高原雪狼和狼统领的代称,都与吐蕃王朝的兴盛和灭亡有关,与光军有关,与帕巴拉……有关。"

    卓木强巴看着亚拉师神秘的微笑,心中更加迷惑了。这藏獒与狼之间的关系,怎么又会和帕巴拉联系在了一起?那狼统领究竟是指什么?

    走到门口,卓木强巴突然又想起了那三位长老说的觉醒,他扭头道:"师,还有一个……"

    "嗯?"亚拉师望着卓木强巴。

    "算了,没什么。"卓木强巴转身离开,心中自嘲道:"怎么回事,竟然去质疑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到底在想什么,卓木强巴!"

    [亚拉师的忧虑]

    卓木强巴并没有像亚拉师所说的那样去休息,而是急不可耐地将这些信息传达给了方新教授。对于亚拉师所提及的与藏獒有关的种种,方新教授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将高原雪狼与藏獒联系在一起,这将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他们以前想都未曾想过。

    当卓木强巴说起狼统领时,询问方新教授道:"你觉得藏獒和狼一起生活,有这种可能吗?导师。"

    方向教授道:"从理论上说,是可行的。要知道,狼是家族式团体,它们和别的种族不同,它们有接纳外来流浪狼的习俗,而作为犬科动物,它们拥有近似的信号输出和信号接收器官,这一点,对于确认身份信息和彼此交流很重要。而且据我的调查研究,大多数犬科动物,它们有着极其近似的肢体语言,尾巴的朝向、眼神、咧嘴、发音、打滚等等,就和人类的一些常用手势一样,全世界通行,这就为它们进一步交流奠定了更牢靠的基础。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小说,叫做《荒野的呼唤》,写的就是一匹人类圈养的狼犬,在人类社会里经历了种种事件,最后回归到狼群,成为了一头狼王的故事。撇开它的社会意义不谈,从一头狼犬逐渐过渡为狼王这个过程,作者写得相当生动,虽然说狼犬比藏獒更接近于狼,但是我们不能排除藏獒与狼生活在一起的可能性。我们之所以从未见到,只是因为今天,野生的狼和藏獒都太少了。但是对于天生狼统领这种说,似乎太夸张了,我持怀疑态度。从你转述亚拉师的说中分析,里面肯定另有隐情。"

    卓木强巴道:"亚拉师说,他是从一位前辈那里得知某些信息的……"他又转述了亚拉师说起的那位前辈所做的种种调查研究,才说了一半,就听方新教授道:"亚拉师说的那位前辈,是不是一位姓赛的藏族人?"

    "嗯。"卓木强巴愣了一下,点头。

    "导师你知道这个人?"

    "嗯。"方新教授道,"早年我读大学时,我的老师曾提到过这个人。他说在解放之前,那人就是研究藏獒的狂热爱好者,如果不是他,我的老师甚至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藏獒这种犬科动物,正是那个人改变了我老师的研究方向和专攻课题。"

    说到这儿,方新教授停了一下,似乎回想起了从前。卓木强巴追问了一句:"导师,你的老师以前是研究什么的?"

    方新教授顺口答道:"人工繁育大熊猫。"他回过神来,看着卓木强巴笑了一下,道,"那时候这个项目是科研重点。不过那位赛先生,其实算不上一位学者,他只是执著于藏獒,所以我的老师称他为藏獒爱好者。"

    "那你的老师一定知道很多赛先生的事情?他叫什么名字?是西藏哪里人?现在还能找到他吗……"卓木强巴一口气问道。

    方新教授道:"不,不,其实我的老师也只是很偶然地与他见过一次面,以后他们都是书信往来。我的老师一直管他叫赛先生,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只记得老师提过,赛先生有一种很奇怪的身份,那是一种和动物有关的职业,据说在西藏也是极为特别的职业,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方新教授扶着镜框揉了揉鼻甲,接着道,"总之,我的老师对赛先生有个很高的评价,说他是解放前和解放初期,对藏獒了解的第一人,而且这个人精通多种语言,有很渊博的学识,所以我对他还有一点印象。但是这位赛先生从未出现在任何报纸杂志或是学术机构之中,他应该是独来独往的,或许与他那种神秘的职业有关吧。"

    原本以为方新教授的老师能知道得更多一些,卓木强巴隐约有些失望。方新教授看在眼里,微笑道:"好了,今天我们的收获已经够多了,这些线索看起来毫无头绪,却是一个全新的方向,假以时日,我们一定会有重大突破。今天很晚了,亚拉师说得对,明天或许很危险,我们应该做好准备,现在来讨论这些问题时机不是很恰当。先回去休息,OK?"

    卓木强巴思索片刻,重重地点头离去。

    幽风,石墙,浩渺星空下,一只夜鹞正飞向那弯牙月。吕竞男来到住所后院,对黑影道:"亚拉大人。"

    黑影转过头来,淡淡道:"唔,你知道吗,工布村是我们南方外金刚院部后裔,生命之门里是我们的圣坛。"

    吕竞男轻呼道:"啊,这……这我倒是没有想到,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亚拉师道:"这次能和他们取得联系,真是出奇的收获,分别一千年了,他们仍坚守着自己的使命。如果不是在圣坛看见里面的那些东西,我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是南外金刚部的后裔。"吕竞男看着已消失成黑点的鹞鹰,道:"告诉长老会了吗?"

    亚拉师道:"嗯,此间的事,还必须长老会来裁决,我无做主。"

    吕竞男道:"那,强巴少爷的圣使身份……"

    亚拉师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圣使是什么身份,圣使肩负着什么使命,他们什么都没说。他们遵守的是和我们一样的规定,只对誓言效忠,而不对任何人效忠,他们是绝对不会对外人说起,就算是同一个教属的人也不能。不过我想,经历了一千年的岁月,他们确认圣使身份的方恐怕有问题,不管怎么说,莫金也不该是圣使才对,那是个外国人啊。"

    吕竞男道:"会不会不是莫金,而是他们佣兵里的某一人?"

    亚拉师摇头道:"不,我已经确认过了,就是莫金。而且,你也知道,圣使不仅限于莫金和强巴少爷,还有别的圣使……"

    吕竞男诧异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圣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我听多吉的说,好像圣使直接和帕巴拉神庙有关系吧?"

    亚拉师道:"嗯,圣使好像就是能直接前往帕巴拉神庙的人,或者是,能与帕巴拉神庙产生某种关联的人,而其他人都不具备这样的资格。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没有工布村确认强巴少爷的圣使身份,我们不也是这样想的吗,强巴少爷体内,可流着高贵而圣洁的血呢。"他的目光投向夜空深邃处,一丝忧愁爬上额头,暗想:"可是,强巴少爷的身体,让人很担忧呢,这次的失误……真不知该怎么向长老会交代……"

    吕竞男仿佛看穿了亚拉师的心思,追问道:"亚拉大人,我想知道,强巴少爷的身体,究竟……"

    亚拉师摇头道:"还记得我提醒过你的事吗,不要低估戈巴族人,不要忽视古藏的巫蛊之术。这次强巴少爷中的,是大青莲之蛊,已经被那三位长老证实了。"

    吕竞男急道:"也就是说,在那净水中浸泡,只是解除了表面的痛苦,并没有从根本上除去蛊毒?"

    亚拉师点头默认。吕竞男道:"那会怎么样?"

    亚拉师摇头道:"不好说,三位长老只是肯定,最近这一段时间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最多不过两三年,以后就不清楚了,我还需要向长老院请教,看那些大人们有没有办。对了,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强巴少爷知道,除非,我们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

    吕竞男没有做声。

    亚拉师突然厉声道:"这里有太多事情需要我们理清线索,一千年的等待和守候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你一定要记清楚你的身份和使命,作为这支队伍名义上的指挥,我们不允许你犯下任何错误,特别是在强巴少爷的身上,你明白吗?"

    吕竞男低头道:"我明白。"

    亚拉师放低声音道:"对了,还有两件事情需要你知道,还记得多吉背诵的那首诗吗?"

    吕竞男道:"记得。"

    亚拉师道:"那就是颂歌,我已经从三位长老那里得到证实。这个工布村现在只拥有十一颂,都是独立的,没有连接,而且当时他们拥有的,估计也不超过三十颂,但是他们所掌握的,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关键。这个消息,我也上报给了长老院,希望他们能找到这些颂歌的来源和出处,如果有相关的经文,说不定会是一条非常有用的线索。"

    吕竞男道:"我不明白,根据现在破译的古格金书内容来看,当初应该是故意让线索分散开来的,为什么又要让这些工布村人留守在这里?还守护着如此重要的线索?"

    "那就是我们一千年来都在寻找的答案啊!"亚拉师仰望夜空,静默良久,才转言道,"对了,上次我提到过的想去阿赫地宫盗墓的那十三个人,从长老会传来消息,初步估计是十三圆桌骑士,如果说莫金和那个灰衣人是的话……"

    "十三圆桌骑士?"吕竞男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嗯,"亚拉师道:"十三圆桌骑士,是最近一二十年众多寻找神庙的组织机构中崛起最快、实力最强、身份最隐秘的一支,是我们圣教交过手的敌人中最为可怕的一个。以前在寻找圣庙、争夺线索的战斗中,他们的气焰最为嚣张,不仅与我们圣教为敌,而且任何想沾染圣庙的组织他们都不放过。但是最近几年,突然销声匿迹,各种传言都有,估计便是在玛雅地宫中损失惨重,一蹶不振了。"

    吕竞男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亚拉师道:"你接触圣庙回归之战的时候,这个组织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而我们的敌人又很多,消失的敌人我们一向不列入考虑范围的。你知道吗,十三这个数字,在西方表示地狱,十三圆桌骑士的意思,便是地狱堕落骑士。我们最初只是知道,有一群人自号十三圆桌骑士,他们专门盗取各国国宝级墓葬,没想到他们真的是十三个人。"

    吕竞男陷入沉思,十三圆桌骑士,地狱堕落骑士,这个名字给她很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一早,众人便被直升机的旋翼声催醒,换好行装,又匆匆上路。作为能走出工布村又能找到地狱之门的多吉,在卓木强巴和亚拉师的竭力保荐下,得意地坐上了直升机。可是看教官那眼神,随时都有可能一脚把这个狂妄的矮家伙踹下飞机去。直升机升空之后,众人才远远看见一个火红的身影,朝着飞机跑了老远,终于还是没能追上。机上的队员揶揄多吉,多吉这小子假装不在意,眼角却一直瞟着后方呢。

    西行半个小时,便到了多吉所说的地狱之门。下得飞机来,周围群山环绕,大树荫荫,身临断崖,下面便是咆哮的雅鲁藏布江,水流湍急,大有万马齐奔之势。只见一处平台露于空旷处,远山起伏,层峦叠嶂,大有绵绵不绝之绿意。近临山崖,环诸绝壁,一条天河奔流不息,空谷幽静,若有一阶草庐,感觉就是那深山隐士的极佳选择。

    两岸夹江,宛若一道天堑鸿沟划破青山;长河奔腾,恰似一条银蛇白练缠绕碧玉。几道阶梯状飞瀑直落九天,溅起大团水雾,又好似雪夜飞花,迷雾蒙蒙,声音响彻云霄,似龙吟虎啸,鸟鸣猿啼。湿气蒸腾,迎得扑面凉意,加之那日光普照,在飞瀑间映出七彩霞光,一道又一道虹桥便跨越于灵山之间,碧水之上。由下及上,逐级数去,一共竟有五道彩虹,光彩迷离,加之水雾幻影,宛如仙境一般。而最上层的流云飞瀑间,虹桥团曲,竟然形成一个闪烁着七彩的光环,就好比佛光一般,令人心生景仰,叹为观止。

    众人不禁怦然心动,亚拉师更是泪眼婆娑。这光景,是多少修士虹化而成,几千年才修得来的。岳阳张立更是义愤填膺,这般光景,竟然被称作地狱之门,岂不是大煞风景!

    张立打量四周,不相信地问道:"多吉,这里真的就是地狱之门?不像嘛。"多吉肯定地点点头。可是这里连半点人工的痕迹都没有,完全是自然景色,周围只有山、水、树,别说门,就是像个门的东西都没有。据多吉说,这里没有任何的人为记号,完全是靠对周围山形和树木的记忆才能知道有这个地方。这样说确实感觉很隐秘,永远只存在少数几个人记忆中的地方,可是,这里一没有门,二没有通道,问多吉他也不知道,只知道这里是传说中的地狱之门。

    岳阳道:"地狱之门打开了,勇士们就要出发了。门开在什么地方?"他指了指脚下数百米深的狂流道,"难道让我们顺着雅鲁藏布江漂下去啊?"多吉眼睛一亮,道:"啊,这很有可能啊!不知道这圣母的一条腿究竟伸向哪里。"岳阳给了多吉一个栗暴。

    吕竞男挥手道:"走了,看来这里没有任何线索。多吉,你是从这里自己走回去,还是我们派人送你回去?"

    多吉睁着眼睛道:"我……我跟你们一起去象雄。"

    吕竞男轻蔑道:"你去做什么?我们要去的地方十分危险,这支队伍都是经过了特别训练的,我们无照顾你的安全,而你会拖慢我们前进的速度。"

    多吉一张脸涨得通红,村里还没有人敢这样说他,他憋屈道:"我,我是村里最棒的猎人,不会拖累你们!而且……而且可以给你们极大的帮助!"

    吕竞男像看着小朋友一样微笑道:"你可以帮我们做什么呢?"

    多吉道:"我……我……可以带你们找到倒悬寺的入口。"吕竞男道:"我们有地图。"

    多吉道:"我,我知道古人们布下的机关,我可以突破它们。"吕竞男道:"这方面我们都是专家,不用你帮忙。"

    多吉道:"我,我还知道许多关于圣地的事情,这些都是我们工布村长老才知道的。"

    吕竞男睨视多吉,多吉额头开始冒汗时,吕竞男才道:"这样,为了证明你不会成为我们的累赘,在我们中任意挑选一个人,如果你能赢,就让你跟着。"

    看着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多吉,卓木强巴暗自摇头,然后转向唐敏,心道:"如果选上敏敏,或许还有获胜的机会吧。"

    但是多吉的自尊和骄傲是不允许他挑选一名女对手的,除了圣使,多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特训队员,最后指着巴桑道:"那就是巴桑大哥了!"

    [倒悬空寺一]

    巴桑嘴角一动,左手的拇食指摸了摸罗圈胡道:"我吗?"面对这样的对手,倒不知道该如何出手了。

    多吉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可在巴桑眼里,多吉的气势像极了正面扑过来的一只兔子,大有兔撞树桩的感觉。巴桑侧身避开,顺手轻轻一拨,多吉就像刺猬一样滚了两圈,巴桑忍不住微微一笑,毕竟多吉没有任何身体优势啊。可是多吉身形刚稳,又一个兔跃,站了起来,跟着又朝巴桑猛扑过来。巴桑伸手一斩,斩在多吉肩上,让多吉的攻势停了下来,同时道:"如果这是把刀,你的胳膊就没有了哦。"

    岳阳看了看战场环境,皱眉低声道:"巴桑大哥输了呢。"

    多吉突然露出笑容,道:"你中计了!"身体一扭,从巴桑掌下溜走,跟着上前弓步击巴桑眼睛,突入了巴桑的防御,身体动作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猝不及防下,巴桑连连后退,突然脚下踩到一个什么东西,又软又滑,身体失去平衡,慌乱中眼角余光发现背后有个东西在闪光,是刀刃吗?巴桑想避开已来不及了。

    巴桑跌倒在地,背上却没有什么感觉,翻身爬起看时,原来是挂在多吉身上的一个小银饰在闪光,而自己脚下踩到的,却是多吉的氆氇腰带。没想到这个小个子身手了得,巴桑重蹲马步,准备认真地和多吉打一场。吕竞男道:"够了,巴桑,你已经输了。"

    多吉拾起地上的氆氇腰带系好,拿起那银饰道:"如果这是把刀,你的命就没有了哦。最好的猎人靠的不是力气,而是头脑。"

    巴桑这才道:"刚才这些东西,是你故意扔在地上的?"

    多吉道:"嗯,第一次扑过来时,趁你放松警觉,事先放在地上的,就是为了让你踩了滑一跤。"

    吕竞男暗道:"嗯,在进攻前便计算好对方的退路,极轻微的动作就布好了机关,不愧是最好的猎手。而且,突然变速朝巴桑正面攻击那几下,也有相当过硬的底子,哼,有意思。"

    就这样,多吉和卓木强巴一行登上了西下的直升机,朝西藏最荒凉最贫瘠的西方地飞去。

    同时,在工布村的大厅内,宽额长老问道:"走了吗?"那森道:"是的,他们坐上铁鸟,飞走了。"

    宽额长老挥手示意那森可以下去了,同时回头看着长眉长老,似在询问。长眉长老道:"第一位圣使去了,第二位圣使也去了,轮回已经启动,曾经遗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要追随先辈的足迹,去寻找那处圣地。终究是命运,终究是命运啊!"

    狮鼻长老问道:"那么,第三位圣使呢?第三位圣使大人还会到我们这里来吗?"

    长眉长老道:"不会了。第一位圣使拿走了钥匙,第二位圣使拿走了红石,生命之门已经关闭,再没有圣使们想要的东西了,第三位圣使不会来了。不过,这次我们南方外金刚院部能和北方外金刚院部取得联系,总算没有白白地在这无人之地苦守一千年。总有一天,曼陀罗会重现光明。"

    宽额长老道:"我有很强烈的预感,这次来的两位圣使和以往的都不同,他们真的会找到最后的神庙的,摩醯首罗大神在天上看着,会庇佑他们的。"

    狮鼻长老担忧道:"可是,据记载,最后的神庙里除了我们的教义,还有那可怕的诅咒啊,要是不小心……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宽额长老低声沉吟着:"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雪崩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城市将变成死城,荒无人迹,豺狼在圣坛下安家,毒蛇在台阶上晒太阳,蜘蛛网封住了门窗,死亡之花开遍大地……没错,村里一千年前的日志里是这样记载的,但是,我们应该相信圣使他们有能力降服一切邪恶。"

    狮鼻长老不安地道:"可是,圣使大人他们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且,第二位圣使身上的蛊毒……最多只能活两年了啊。"

    长眉长老道:"吉祥天母,大吉祥天母,绿度母,她们都会照顾好拥有使命的人,这不是我们所能担心的问题。"

    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大峡谷……

    "噢,干得漂亮,雷波。"莫金赞扬道。除了一条绳失了准头,五条长绳准确无误地从峡谷这端射入对面石壁,两百多米的空间距离被连接起来了。

    雷波双眼眯成一条缝,笑道:"老板过奖了。"

    当他们接受过莫金的军事化训练后,他们与莫金之间的关系就不仅仅是雇佣,大部分被训练过的人对莫金怀着一种畏惧,一种让他们不敢反抗的畏惧。

    莫金回望西米一眼,西米冷眼看着,那双三角眼里透着一丝寒意。他很清楚莫金的目的,但是莫金却有让他不能开口的底牌。

    索瑞斯道:"我先过去瞧瞧,说不定有机关。"说着,就沿着绳索消失在黑暗中。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音,莫金等人在峡谷边焦急地等待。又过了十分钟,还是没有信号,莫金忍不住拿起对讲机道:"索瑞斯!索瑞斯!你听得到吗?是否已经到达了?索瑞斯……"

    过了一会儿,一颗照明弹在夜空升起,那表示对岸安全,然后才响起索瑞斯打开对讲机的霍霍声音:"快来看看吧,这些东方人会魔……天哪,你不知道……太壮观了!"

    一颗又一颗的信号弹冉冉升起,攀爬在绳索半腰的莫金知道,这是索瑞斯在观看倒悬空寺的全貌。他微微仰头,然后,就看见了一座约九层楼高的佛塔式建筑,却倒置了过来,整座倒置的佛塔悬在空中,就好似中国传统道教中的仙山。莫金的第一感觉是……不可思议,出现了幻觉。如此巨大的建筑,怎么可能倒悬在空中!

    随着下一颗照明弹的升起,莫金再次清晰地看见,原来不止一座,七层的,十二层的,大大小小的倒置佛塔,像一座座飘浮在空中倒过来的山,藏在黑暗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若非藏在黑暗之中,如果加上仙鹤流云,那么传说中的所谓仙殿,所谓凌霄宝阁,莫过于此。

    莫金沿着绳索来到索瑞斯落脚处,索瑞斯正昂着头呆呆出神。这里正是一座倒悬空寺的顶端,百余平米正八角形祭坛样式,周围一圈石栏杆,正中一座三米高的佛像,佛像身边围了八位菩萨、贤者。他们的钩绳皆射入这些石像之中。

    来到石栏边缘,低头下俯,便是暗不见底的深渊。由于这最上面一层是面积最大的一层,以下逐一缩小,如此一来,不管在哪一层向下望,皆是漆黑深渊,令人望而生畏。

    莫金来到索瑞斯身边,询问道:"他们,怎么弄的?"

    索瑞斯又打出一颗照明弹,朝倒悬空寺底座一指,只见黑暗中伸出一条臂膀,如托塔天王托住了倒置的宝塔,将悬空的寺支撑起来。莫金喃喃道:"这……这太违背常理了。这样的小底座支撑巨大的塔顶,平衡就无精确控制,重力也无承受,以这样一条石臂伸出半空,如何能支撑起这些庞然大物?"

    索瑞斯道:"不知道。不过,这座倒悬塔也是被一条石臂支撑着,是距离峡谷对岸最近的一座倒悬塔,其余的倒悬塔都在它的身后,而峡谷的另一头距离这座塔恐怕还有百余米距离。换句话说,大峡谷的真实宽度应该在四百米以上。"

    这时,其余队员陆续抵达八角形平台,莫金下令在石栏杆上点燃燃烧棒,顿时平台光亮照人。索瑞斯道:"该找下去的路了,我们得从最大的塔面抵达塔的底层,然后顺着这些巨大的石梁抵达对面峡谷,但是这里似乎无路可走。古代的古格人是怎么进出的?恐怕得在佛像上找出路。"他走到正中佛像前,不理这尊三眼凶佛,盯着地上那支被扭弯的铁钩。这种被磁力炮发射出来的弯钩威力惊人,就算是花岗岩也能钻进去数米深,可是这支铁钩竟然被折弯了。索瑞斯目光上移,终于在佛像上发现一个浅浅的印痕,他叫过莫金道:"你看看,我们这支铁合金的钩竟然钻不进去,这佛像……这佛像竟然是铜合金的。这么大一尊佛像,全是铜铸的。"

    莫金取出一个一头似登山镐一头似锤的武器,敲击在佛像身上,回震的力量让他手臂发麻,但佛像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莫金咂舌道:"是实心的,好家伙。"

    索瑞斯在铜佛身上找了找,发现一个机簧,让所有人退开后,转动机关,只听咯吱一声,八角台边缘的一块石板弹起,露出向下延伸的台阶。另有队员测量后报告,里面的空气质量允许人进入。

    索瑞斯道:"现在路有了,可是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找那个门呢?"

    莫金道:"那个小个子不知道,村里的长老也不知道,我们只能先顺着路走,如果有岔路便分开来找吧。"

    索瑞斯讥笑道:"你可是最具相和慧根的圣使,帕巴拉的大门只有你才能打开的。"

    莫金怒道:"我说过别再提那三个老疯子的话!"他转身吩咐手下的人道,"应该是和我们以前那张地图同样材质的另一张地图,你们都清楚吧。现在我们下去了,记住,每二十米点一根燃烧棒。"然后转头对索瑞斯道,"开道吧,让我们看看你的成果。"

    索瑞斯道:"没问题。"他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只白鸽,但是白鸽脑部似乎被动了手脚,现在顶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仪器。索瑞斯将白鸽放在打开的地板前,拿出手机大小的操作器,鸽子头顶的火柴盒绿灯一亮,索瑞斯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图像,在索瑞斯的操作下,白鸽振动翅膀,飞进了倒悬的佛塔内。

    画面清晰地传回索瑞斯的手机屏幕里,只见佛塔内是一个整体空间,并没有分层,阶梯绕着佛塔的边壁呈螺旋形下降,最后直抵塔基,而佛塔正中是一根粗大的柱子,看来就是那根柱子撑着整座倒悬的佛塔,由于采用夜视技术,屏幕里的画面全是绿色的,看不清其余内容。索瑞斯道:"可以下去,看来没有什么问题,真奇怪,竟然是空心佛塔,这些建筑怎么修成这样?"

    一行人鱼贯而入,白鸽在前面开道,前面的人负责点燃燃烧棒。这些建在倒塔边壁上的台阶采用的是栈道工艺,在塔壁上凿眼,或者修塔的时候就留有空隙,然后一根根石梁,再将木板搭建在石梁上,一直斜向下。这些木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历经千年竟不腐,而当走入下一圈台阶时,可以看见,头顶的石梁上还附有许多雕饰。那是一些飞天夜叉,以及各种小鬼形象,就像在你头顶打量着你。塔壁上还画有无数佛教故事的图像,部分已经斑驳陆离,莫金和索瑞斯都无揣摩其中的含义。栈道悬空的一端有木质围栏,走在栈道上感觉还是很安全的,不过木质围栏上有许多铁环,有些铁环上还挂着锈得不成样子的铁链,轻轻触碰便"哐啷啷"直响。中间的粗大柱子上面好像也有东西,但是距离太远,一直无看清,索瑞斯估计是雕的佛像,莫金则认为像机关。索瑞斯对倒悬塔的建造十分疑惑,为什么要修成这个样子?而且中空。但是对西藏颇有研究的莫金对这个问题也一无所知。

    直到他们走了一半路程,这才看清,中间的巨大柱子生满了绿色的锈迹,而没有生锈的地方露出一种金黄色泽。索瑞斯震惊道:"是铜柱,是加了别的金属的合金铜,这根直径有五米,高达百米的柱子竟然是铜柱!难怪它能撑起整个倒悬塔,这些家伙,这些家伙,在哪里搞这么多的铜,天哪!"

    而莫金则注意到铜柱上无数的大环,看上去像是铁合金或别的金属环,不少环上还垂着锈得不成样子的铁链,和他们身边木栏上的铁环铁链似乎是相同的。莫金咽下唾沫道:"我……我想……我想我知道这些倒塔用来做什么的了。"

    索瑞斯道:"什么?"

    莫金道:"看见铜柱上的铁环了吗?和我们这边栏杆上的铁环是对齐的,然后拴上铁链,在一千年前,这座倒置的塔内应该有无数这样的铁链横在空中。"

    索瑞斯道:"那用来做什么?"

    莫金战栗道:"修炼用的。"

    索瑞斯不解道:"修炼?"

    莫金道:"我曾经听说过,在古西藏有一种消失了的宗教,他们不嫡属于佛教,也不是纯粹的古苯教,而是吸纳了佛教密宗,也包容着古苯教的秘义。他们提出了'佛众平等,我即是佛'的口号。也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这个宗教的教徒掌握了一种锻炼身体的方,他们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体液排放吸收甚至是与新陈代谢有关的所有机能。我相信你也听说过不少这样的报道,某瑜伽大师被埋在土里只留一根管子呼吸空气,一两个月后挖出来安然无恙;某奇人自称一辈子没有小便;还有许多这样的小道消息,其实,那就是他们通过那种特殊的修炼后所拥有的一些基本的能力。这个宗教,就是我以前向你提起过的密宗!他们的教徒我就称作密教徒!原本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的宗教,在历史的某一个时期已经消失了,可是在我的调查研究中却发现,这个宗教并没有完全灭绝,他的教徒好像水一样渗入西藏以及周边地区的各种宗教之中,佛教、苯教、瑜伽派、藏密、唐密、印密、日本密,到处都有他们的人。"

    索瑞斯看着巨大的铜柱道:"那么,这些铁链子就是他们用来修炼的喽?"

    莫金突然大叫道:"我真是蠢啊!从血池开始,从我们在墨脱的生命之门那里看见血池开始,我就应该想到的,我们一直调查的都是这个不知道什么原因而突然消失在历史中的可怕密宗啊。生命之门里的那些佛像,那些机关,古格的千手机关佛,这些都是这个可怕宗教的东西,这么说来,帕巴拉神庙的建立与这个宗教有直接的关系啊。不知道这个宗教从历史中消失和帕巴拉神庙有没有关系。"

    索瑞斯道:"这些链子是做什么修炼用的呢?"

    莫金道:"我不清楚,不过这些链子估计和一种类似走钢丝的修炼有关吧。我调查时听说过,密宗有许多我们无理解的古怪修炼方,其中就有一种吃喝拉撒睡都在一根手指粗细的钢丝上完成的修炼。据说要在钢丝上待好几天,通常钢丝都距地面百余米高,或者钢丝下布满尖刀,总之掉下去就死路一条。"莫金指着铜柱道,"你瞧,从这中部开始,再下面就没有铁环了,这里距离下面至少还有五十米吧,这样的高度掉下去死定了的。"

    索瑞斯喃喃道:"这是个什么宗教,训练得比我们当年还残酷。"

    莫金道:"边走边看吧,还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呢。"

    [神山的传说]

    直升机从冈底斯山脉和唐古拉山脉中穿过去,在拉萨转机,直飞古格。按吕竞男的要求,飞机上重新准备了九人份的全套装备器材。在直升机上,多吉学会了烛帽与探照灯的使用,打绳结等简单操作。但多吉明显对这只会飞的铁鸟更感兴趣,在直升机上一刻也不得安分,多吉已经没有了刚上飞机时那种拘束,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有时他那古怪的举动引人发笑。更多的时候,多吉透过窗户向下眺望,对他而言,这一定是不可思议到极点的事情。

    飞机掠过普兰县旁时,多吉突然指着窗外大声叫了起来:"那是什么山?那是什么山?"

    透过舱门,在远方,一片连绵的群山之中,一座雪峰突兀地耸立着,它通体雪白,像玉雕的金字塔,显得那样的与众不同,它圣洁,它宁静,它肃穆。它安详地注视着每一个经过它的人,以它那独有的方式告诉芸芸众生,千百万年来,它就一直这样静静地观看着风云变幻,斗转星移。斜阳映照在分明的棱角上,更为这座自然界的天工造物添上一抹华丽的色彩,不管相隔多么遥远,也能让人感受到它所带来的独有魅力。

    事实上,除了多吉在大叫外,机上的人都沉浸于一种静默之中,虽然他们没有相同的信仰,但在那远方的山峰面前,却产生了相同的感觉。在大自然的神奇面前,冥冥中有一种力量,能让人放弃所有的欲念,忘记所有的名,给灵魂以片刻的安宁,仿佛经受了一次洗礼。在那种神圣的力量面前,哪怕发出一丝声音,都会破坏那种圣洁高雅的氛围。

    片刻之后,见多吉还在询问,岳阳才道:"那是冈底斯山,你们村里应该有它的传说吧?"

    "冈底斯?"多吉努力地思索,摇头道,"没有啊,但它应该是一座神山吧,就像那天矛一样。"

    "不会吧,冈底斯这么有名的山,你们那里竟然不知道?冈仁波齐峰,玛旁雍错湖,你都没听说过?"

    多吉摇头道:"这座神山,看起来比天矛峰还要圣洁,它是神山吧?一定是吧?"

    岳阳道:"它可不只是神山,它是神山之主!"

    "好了,"亚拉师制止了两人的谈话,简单地告诉多吉,"那里就是九重万字山!"

    "啊!"多吉顿时哑然,他嘴角哆嗦着,突然眼泪像决堤一般大颗大颗地滚落出来,呆呆地念了两句,"那里……就是九重万字山?神的居所?是真的吗?大,师?我多吉竟然看到了九重万字山?"他朝着神山的方向纳头便拜。

    "九重万字山?"岳阳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想起来了,那是象雄对冈仁波齐的称呼。这座神山被无数的宗教派系公认为神山之主,在苯教里它是世界的中心,在佛教中它是宇宙的中心,它是耆那教创教人的解脱之地,也是印度教中至高神湿婆的天堂。其主峰冈仁波齐峰便是国王的王冠,终年的积雪晶莹剔透,绕着它转一圈可以洗涤一生罪孽,转上十圈可在轮回中免受地狱之苦,转上一百圈便可升天成佛。关于它的传说和神迹多如天上的星辰,它的信徒遍布世界各地。千百年来,无数信徒在山腰盘绕,无论顺时针还是逆时针,他们通过对这座神峰的膜拜和凝视以获取心灵的慰藉。

    在圣峰东南便是神湖之主玛旁雍错,云开雾散之时,神峰会神奇地倒映在湖中,融合为一体,它们亦被不少信徒信奉为夫妻。神湖之名与神山并驾齐驱,它就是玄奘的《大唐西域记》里所称的西天瑶池,也是印度史诗中的天鹅居所。神湖之主,则是佛经里的称呼。在信徒眼中,圣湖的水可以洗涤人的贪、痴、嗔、怠、妒五毒,清除心灵的烦恼,喝了这里的水,还能治疾病,延年益寿,而朝拜的人绕湖一周,捡到任何一样属于湖里的东西,那都是广财龙王的恩赐,会带来一生的财富。

    岳阳还在回忆当头,多吉已经做完九次长拜,向亚拉师询问道:"那么,是否和传说中一样,在九重万字山当中,有象征生命和象征死亡的两汪大海?还有那守护四方的瑞兽环绕着万字山?"

    "啊!"发出声音的是卓木强巴,他甚至已经不自主地半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多吉。他根本就没料到,守护四方的瑞兽竟然再次出现,而且和冈底斯山联系了起来。还有那象征生命和象征死亡的海,和多吉他们守护的生命之门与地狱之门又有什么关系?

    震惊之余,卓木强巴发现敏敏轻轻地拽了拽自己,其余的人都看着自己,才发觉自己的失态,缓缓又坐下了。只听亚拉师道:"没错,缔造生命的海子和终结生命的海子依旧藏在神山之中,守护四方的瑞兽也从未离开半步,只是……它们的名字已经和一千年以前不太一样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没听说过?"岳阳代卓木强巴抢先问了出来。

    亚拉师道:"冈底斯山里的神湖和另一个与它相对的湖,都有名的,你们应该知道。"

    卓木强巴道:"师说的是神湖玛旁雍错和鬼湖拉昂错?"

    岳阳也想起来了,在距离玛旁雍错不远的地方,与神湖仅有一线之隔的,还有一潭鬼湖叫拉昂错的。有人传说两湖是夫妻,也有人说拉昂错的西边如弯月,而神湖玛旁雍错如圆日,据专家考证,两湖以前是连在一起的,后来因地质运动而分开,但曾经还有运河连接,后来水位变化才只剩下了河床,但是迄今两湖的湖底应该是相通的。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神湖的水清甜甘洌,鬼湖的水却苦涩难咽,神湖清晰透亮时常倒映着神山佛光,而鬼湖却是常年妖气蒸腾,湖面显得幽暗而诡秘,据说那湖水的颜色也在黑、白、蓝之间变幻不定。如今的人们总是从两湖的中间进出普兰。

    "玛旁雍错,拉昂错?这是什么名字?"多吉对这今人熟知的名字反倒是一头雾水。

    亚拉师道:"这就是它们今天的名字了,生命诞生之地与生命终结之地早已被人们所遗忘,我想,今后可能也不会有人想起了吧。"

    卓木强巴道:"师,你能告诉我们这名字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多吉他提到的名字和我们所知道的名字相差如此之大?"

    亚拉师道:"强巴少爷,你应该知道,神山之主被无数的教宗认为是最高圣地所在。对神山的归属权和发现权的争斗,历史上从未间断,每个教派都称神山是它们的唯一圣地,而每个教派都给神山取了不同的名字,其中也包括了神湖和鬼湖。而其中争斗得最厉害的,莫过于西藏高原本土的苯教和藏传佛教了,我们今天所知道的名字,便是胜利者的命名,而多吉他所提到的名字,应该是与象雄时代更相近的古名。"

    方新教授道:"我明白了,玛旁雍错据说就是佛教徒战胜了苯教徒之后命的名,意思是不败的湖,资料里有提到过。"

    亚拉师看了方新教授一眼,继续道:"玛旁雍错,的确是吐蕃王朝时代的名字了,但不是佛教徒战胜苯教徒所取的名字,至于象雄王朝留下的名字,也确实早已被历史所湮灭。而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那些逆时针转山的苯教徒,也的确不允许别人以任何方式接近这座神山的。直到今天,神山才敞开它那博大的胸怀,接纳世界各地拥有不同信仰的信徒们。其实,在我修行的教中,这座神山和两大湖的含义是这样的:九重万字山象征轮回生生不息,而神湖则是生命诞生的地方,鬼湖便是生命的终结之地,大千世界的万事万物,便在这生与死之间轮回不休。如果你们在宗教方面有所了解就应该知道,这种象征意义既包含了苯教的理论,也有佛教的轮回在里面,我个人认为这种理念产生于佛苯相争的初期,双方不相上下时。"亚拉师心中却在呼喊:"不败的湖,那是吐蕃王朝为了纪念光军而取的名字啊!忘记了,世人们全都忘记了!"

    "咦?"张立道,"生命诞生的海洋,那不是和今天的说很相似?"

    方新教授点头道:"我们不知道古人的哲学思想,但是在西藏,的确很多说与今天的科学极为吻合,诸如人从猴进化而来,喜马拉雅山曾是海洋,生命起源于海中等等。"

    岳阳突然道:"那守护四方的瑞兽,是不是就是那……"

    亚拉师点头道:"冈仁波齐峰的另一个名字,又叫众水之主,它是四条圣河的源头,而这四条河流,分别用了四种动物的名字来命名。"

    卓木强巴低声道:"狮泉河、象泉河、马泉河、孔雀河……这……这就是守护四方的瑞兽?"

    亚拉师淡淡道:"与你们所想不太一样,其实这四个名字和玛旁雍错一样,这是胜利者取的名字,他们保留了以前的命名方,却不知道这名字的含义。在吐蕃王朝时期,这四条河按原意翻译应该是从狮子的口里落下,从大象的嘴里落下……大家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命名,便认为是因为那处地方和这种动物很相像,如果有机会你们去实地看看就会发现,这些地方和那名字其实很难联系到一起。如果按照我们教里的一些残卷记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命名是,狼的嘴守护着西北方,大金鹏的爪威慑西南方,大象的身躯和牦牛的角分别是东北和东南方。而且,这四个名字,原本所指的也并不是那四条河流,而是冈仁波齐峰的四面,它们象征的是四种力量,以及人生所需的四大元素。狼象征生命力,大象象征身体,牦牛象征繁荣,大金鹏象征灵魂。同时,这四种动物也代表了守护四方的瑞兽。"

    "和工布村的长老所说的不一样。"卓木强巴道。

    亚拉师望着多吉道:"你们那里是怎么说的?"

    多吉道:"嗯,应该是高原雪狼的咆哮,猛虎的利爪,大金鹏的眼睛,牦牛的犄角。"

    亚拉师对卓木强巴点头道:"有这种说,那是因为随着时间的变迁,古人心中世界的中心发生了变化。我说的四方瑞兽,那应该是佛教登陆高原之初,象雄王朝即将灭亡而尚未灭亡之时,象雄人以九重万字山为世界的中心,守护着他们的四方瑞兽便是狼、象、金鹏和牦牛。而多吉所说的,那是完全进入吐蕃王朝时期,以拉萨为中心,战獒、猛虎、金鹏和牦牛便是守护着吐蕃的四方的瑞兽。方新教授应该知道,每一个国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图腾和信仰,在战争将领土相互兼并的同时,那些文化和信仰也相互融合,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其实,这两种命名之中都已经有了佛教守护兽的影子,只不过不像今天人们所熟知的这四条河,那已经完全是佛教的名字了。撇开其他的不谈,仅说孔雀河,在佛教进入高原之前,象雄人是绝不可能以孔雀来命名河流的。"

    方新教授道:"大金鹏在佛教中同样是瑞兽啊,何必用孔雀来取代?"

    亚拉师道:"没错,其实在吐蕃王朝初期,应该还是以金鹏来命名的河流,之所以用佛教里的孔雀明王取代了大金鹏,那是在吐蕃完全征服象雄之后,刻意修改了河流的名字。当然,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我个人的观点,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毕竟如今最早的文献资料只能追溯到敦煌的文书记载,大部分是吐蕃王朝之后的资料,象雄王朝的资料已经彻底消失。而我们追查的帕巴拉神庙,有很大一部分内容必须追溯到象雄王朝时期,这是对我们资料搜集最大的挑战。"

    "等等。"岳阳道,"那帕巴拉神庙是吐蕃王朝解体前消失的,和象雄王朝没什么关系吧?"

    亚拉师道:"但是你别忘了,寻找帕巴拉神庙的关键是戈巴族人,是光军,要想了解他们,就必须追寻到象雄王朝以前。好比这次我们前往古格,就与象雄王朝有着极大的关系,它们可以说是一脉相承的,这普兰县,不就是初代古格王的发迹之地吗?"

    卓木强巴道:"师,这四方的瑞兽究竟是指什么?它们不仅仅是一种文化和信仰吧?"

    亚拉师道:"还记得昨天我告诉你的话吗?这个守护四方的瑞兽绝不仅仅是一种图腾那么简单,那古代高原,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瑞兽,它们不是图腾,而是实实在在的守护神,我说过,回去后会告诉你的。"

    谈论间,直升机已进入扎达境地。海市蜃楼般的土林映入眼帘,土地变成了黄色,怪兽和城堡杂糅在一起,盘曲的巨龙仰天咆哮,空中仿佛传来黄铜号角的声音。在这片荒瘠的土地上空掠过,仿佛穿越历史,回到了蛮荒时代。扎达的落日大、圆,有种古朴的凄美,颜色好像画在白纸上的红。凛冽的风吹过,便卷起亿万年前的沙,唯一能在大地生存的草低伏,背着风的方向瑟瑟颤抖。这,就是古格了,它同那些被历史遗忘的所有王国一样,被掩埋在岁月的风尘中,静静地藏在喜马拉雅山和冈仁波齐之间,昔日辉煌的宫殿化为了细沙,风扬起,数不清的凄美传说便在那风沙间翻飞,浮光掠影,往事如烟。

    一天的行程,虽然不是步行,还是让众人感到了稍许的疲惫,当象泉河如一条银色缎带划过这黄色土地时,大家的心情才稍微轻松起来。夕阳的余晖将一片金红色洒满弯曲的象泉河,波光粼粼,倒映在水中的塔楼和雕像都变得灵动起来。方新教授想起一首古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眼前大抵便是这样的景色吧,一种沉寂于历史的荒芜。墨脱是高原的孤岛,那里有丰富的植被和郁郁的大树;而扎达地区则是高原的荒坡,一望无际的黄土,漫天飞舞的扬沙。看着这样的景色,总给人以古代独行侠的落寞和孤寂感,浪荡江湖,天地苍苍,而前方,是未知的命运,无由自己决定,所能做的,只是握紧手中的剑。

    看着舱门下那些像城堡、像怪兽的土林,这片贫瘠荒芜的不毛之地,在残日映照下,却有一种悲壮之美,当他们追随阿里的脚步一路朝西时,更是有一种夸父逐日的豪迈。人常说,去阿里,没见过土林,算不得去过阿里。这参差错落的土林,已是西部高原独有的一种象征,从空中鸟瞰,它们有的像西方古堡,有的像东方殿堂,龙宫銮阁,琼楼叠塔,一座接着一座,连绵不绝;视线远移,夕阳下那抹大红色平铺开来,与起伏的土林陡然连成一片,既似那浩波瀚海,又似红云垒砌。长久地注视着,会令人产生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幻觉,既非脚踏实地,也不是凌空虚渡,仿佛那片迷幻的美丽被拉近至眼前,要与身子融为一体。

    在这种奇异的审美观感中,队员们从上空搜寻着目标。吕竞男告诉大家,纳南塔是密教里的创世神蛇,土林虽大,根据专家的考证,已将几个近似的地方标注在地图上,但其中形似巨蟒的寥寥可数。而且根据多吉和工布村的资料已经绘制出蛇形土林的大致外形,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一一辨认。

    随着多吉手指一指,在那褶皱的沟壑中,一条巨蟒盘曲蜿蜒,昂首阔胸,顾盼自雄,象泉河在它脚下,变得像温驯的小虫。在巨蟒的另一端,竟还隐约可见几户人家。吕竞男和亚拉师相视一望,果然和他们所想一致,这个地方,国家正作为科考项目在研究。

    "到了。"吕竞男一声令下,直升机缓缓降落。刚一下飞机,多吉就兴奋地翻了好几个跟头。

    直升机降落在纳南塔的尾部。在地上看,那纳南塔根本就是一座巨大的土山,土林沿着一道绵长的斜坡渐渐高起,那斜坡上可谓千疮百孔,像一个放大无数倍的马蜂窝。但很明显,那些孔洞都是一个一个的佛窟,里面的佛像沐浴着斜阳,姿态依稀可辨。岳阳仰头道:"这……这是什么地方啊?"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4密藏历险记第二十四章倒悬空寺

    藏地密码4密藏历险记第二十四章倒悬空寺

    [再见巨石阵]

    吕竞男道:"这里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家科考发现的一处古格遗址,或者是象雄遗址。据目前资料考证,共有三百七十九窟,保存完好度达到百分之五十的仅有七窟,里面有损毁的造像壁画无数,历史年代还无考证。由于整个阿里地区还有为数众多的遗址有待勘察考证,这个遗址,虽然一直不对外开放,但也没有纳入保护项目。"

    张立大致数了一下,疑惑道:"才三百多窟?不止吧?"

    吕竞男道:"如果加上那些完全空旷、没有任何科考价值的洞窟,估计有三千窟以上……"

    岳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三千多窟!那我们一个一个地找,岂不是一天也找不到?"

    "所以就别再耽搁时间了,我们还是分做两组,卓木强巴、岳阳、张立、巴桑,你们几个身强力壮的,去到纳南塔的头部;我们从尾部开始,一个一个洞窟地寻找,不要放过任何痕迹,直升机会在高空协同侦察。"

    多吉道:"我……我也要和圣使大人在一起!"

    "不行!"吕竞男知道,多吉自从离开工布村之后,就像脱了笼的猴子,她对这个小矮子是一点都不放心,"马上出发,保持联络。"

    卓木强巴看着敏敏,两人微微一笑,随即分开,卓木强巴和巴桑等人背着大包,开始绕道前往这条盘曲巨龙的头部。

    "刚才从空中俯瞰,初步估计这条巨蟒长度大约五公里,我们在十分钟以后赶到。"卓木强巴边跑边汇报着。

    "知道了,我们开始清查洞窟。到了给我回话。"

    "明白。"

    "等一等,强巴少爷。"刚绕离吕竞男他们的视线,岳阳就叫住了大家。他指着前方的沟壑纵横,对卓木强巴道:"纳南塔只是众多土林山里的一座,一踏入这些土林之中,两岸夹壁,看上去各有不同,形态万千,可是走不了几步就会发现,无准确地辨识方向。"

    卓木强巴道:"你是说,这条路不是我们所想的那种直通纳南塔头部的便捷小路?"

    岳阳道:"我建议,我们再绕远一点,顺着这条河绕过去。刚才在机上我已经观察过了,它虽然绕得远,却是唯一能给我们正确指向的路标。"

    张立赞同道:"没错,这条河没有分支,顺着河走就不会迷路。巴桑大哥,是吧?巴桑大哥?"

    只见巴桑正充满疑惑地看着那些环绕他们的土林,有时突然会一百八十度转身,好像发现了什么。卓木强巴对岳阳和张立道:"别惊扰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巴桑的记忆中,那千变万化的土林正和记忆里的某些片断不断重叠。城堡,没错,他看见了一座城堡,也像这里的土林一样,巍峨雄壮,气势非凡,但不是沙土结构,是岩石才对。颜色!对,颜色就是这种夕阳下山前映照在土林上的颜色,红……红得滴血!

    可是,紧接着,一幅令人战栗的画面跳进了巴桑的记忆里,那是无数白森森的人的手和脚,它们伸向天空,在不断地蠕动,好像一条多足的肉虫,那些手和脚都在不断地蠕动,那确实是人的手臂和脚啊!

    "啊!"巴桑像是被什么推了出来,猛地退了一步,再也回忆不起来了。卓木强巴在他身边扶住了他,低声询问道:"想起了什么?巴桑?"

    "红色,和它的颜色一样。"巴桑指着土林道:"别的就没什么了,我们走吧。"他心道:"那些手和脚,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路上,岳阳问张立:"你说这条河,是象泉河的主干还是支流?"

    张立道:"是支流吧,这么小,骑马都可以涉水过河。"

    岳阳道:"我看不像,在沙漠中,这样的河就算大河了。"

    "这里不是沙漠,是土林。"张立更正道。

    "强巴少爷,你说,如果我们去纳南塔后面的那个小山村,会不会有所收获呢?"岳阳又转问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道:"不会。工布村是一千年前就一直守护在那里,但是古格曾经荒芜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的居民都是很久以后才移居到这里的,如果有联系的话,吕竞男一定会告诉我们,毕竟国家科考队曾经来这里做过考察。"

    张立道:"那古格的原住民呢?"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知道,有的说战败后被杀光了,也有说举族迁移了,但是去了哪里就无从得知了。"

    岳阳对张立道:"你做的什么课?这都要问。"

    张立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强巴少爷是不是知道得更多一些。"

    走了一半路程,只见河岸稀稀疏疏出现了几头羊,正低头饮水,看见生人,不避不让。张立奇怪道:"这里怎么会有羊的?"

    岳阳道:"前面还会有更多。"

    张立道:"你怎么知道?"

    岳阳得意不语。转一个弯,果然前面出现了一大群羊,张立抓住岳阳背包道:"你怎么知道!"

    岳阳边跑边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那些羊不怕生人,加上周围的村子,以及我们过来时西南向一直连到雪山的那块草场,很容易就想到这是附近的居民养的,而这里的居民养羊绝不可能只养两三头,也不可能让羊走得太远,所以……"

    这时,前面领跑的卓木强巴放慢了脚步,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岳阳和张立都停下来看着卓木强巴,巴桑跑了几步,也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卓木强巴。

    "怎么了?强巴少爷?"岳阳问道。

    卓木强巴指着前方道:"那是……巨石阵啊!"

    顺着卓木强巴手指的方向,一片青草地油碧如毯,夕阳下纯白的羊群在悠闲地吃草,有的顽皮地在象泉河边嬉水,几根巨大的石柱呈环形围绕,水寂静,风悠然,那幅画面,就像诸神不经意遗留在这红色土林间的伊甸园。岳阳等人没有见过美洲的巨石阵,对他们而言,这几根高高耸立的巨大石柱除了给整幅画面增加一些沧桑美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个巨石阵带给卓木强巴的感觉却完全不同。那巨石耸立的形式,环绕的形状,和美洲丛林里库库尔族先祖安息的那处巨石阵,几乎是一模一样,若非这四周是嶙峋的土林,卓木强巴简直要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美洲丛林。

    "这个,很重要吗?"岳阳问道。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我们过去看看吧。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张立道:"好啊,过去看看。"

    巴桑道:"没有必要耽误时间吧。"

    岳阳道:"看看没什么关系的。"四人向羊群走去。

    走到近处,巨石阵越发令人感到惊奇。那么巨大的石块是怎么竖立起来的?而且巨石上还叠有巨石,就像一根竹筷顶着一个鸡蛋,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这些巨石高的约三四米,矮的也有两米多高,一些哈达和经幡缠绕在上面,巨石下也堆放有玛尼石和牛角,那厚厚的风沙将它们包裹成和土林一样的颜色,在天空中根本无发现。一位牧羊人就仰躺在巨石阵的一旁,拿一块破碎的小石板当枕头,突然看见陌生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慢站了起来。

    只见这个牧羊人穿了黑布面的羔皮袍,佩戴一颗双眼天珠的挂饰,四十岁上下,黝黑的脸上布满深纹,咧嘴一笑一口白牙。他打量了卓木强巴等人一番,用不十分流利的普通话询问道:"你们是……来旅游的?"

    卓木强巴用藏语道:"不。"

    "啊!"牧羊人咧嘴笑道:"我知道了,是来考察的!我叫曲地昌巴,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我的羊儿走了一天,在这里休息一下。你们要到我家里去坐坐吗?"

    卓木强巴表示谢意,婉言谢绝,介绍了一下自己的队员,询问道:"昌巴,我们只是想问一下,你知道这些石柱的来历吗?"

    昌巴看了看身后的大石柱,答道:"你是说这个斯贝多仁?据说很早很早以前就立在这里了,我记得向南边走也有和它差不多的石柱,但是没有这个大,也没有这么完整。"

    "斯贝多仁?"卓木强巴思索起来,没有印象。巴桑抬起手腕,拍了拍原子表,意思是时间很紧,卓木强巴也明白,点头对昌巴道:"谢谢你,昌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昌巴道:"哦,要走了吗?我还以为你们是专门来研究斯贝多仁的,那今天这些石柱不是被你们移动的了?真是奇怪?"

    "你说什么?"卓木强巴猛然一个转身,询问道,"你说这些石柱今天被人移动过?"

    "不是今天就是昨天,前天晚上我来这里时都还不是这样,你们看这块,还有这块,原本都不是在这个地方的,被什么人抬上去了。"昌巴道。

    卓木强巴把背包往地上一放,竟然去检查那些被移动过的巨石去了。

    巴桑皱眉,张立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岳阳也放下背包,道:"强巴少爷的直觉很强啊,这附近不可能有太多游人经过,而且科考队也不在,那些巨石可不是两三个人就可以抬动的,显然这样做的人有所目的。"

    张立明白过来,道:"你是说,有可能是莫金他们干的?"

    岳阳来到卓木强巴旁边,看着巨石留在地上的压痕。这些痕迹表示昌巴没有说谎,有些原本倒在地上的巨石被人移动了,在巨石痕迹的旁边,还有圆形支架的压痕,岳阳道:"是千斤顶,他们为什么要动这些石头?"

    卓木强巴一面从背包里取出装备,一面道:"肯定有某种联系,我们需要向吕竞男汇报一下。岳阳,你去看看究竟有多少巨石被移动,是否能找到哪一块放到哪里去了。奇Qīsuu.сom书张立,你去协助岳阳,看看能不能发现对方动用了什么工具,以及其他的什么痕迹。巴桑警戒,你和昌巴将羊群赶到远一点的地方,将这里空出来,好吗,昌巴……"

    话音未落,吕竞男就发来了通讯信息:"怎么回事?快十五分钟了,你们还没到?"

    卓木强巴道:"我们有了新的发现,或许,我们找到一处莫金到过的地方。在象泉河边有一个巨石阵,在今天早些时候它们被人为地移动过,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它们和入口究竟有什么联系。"

    吕竞男道:"你们需要什么?"

    卓木强巴道:"让我和导师通话,我们需要他电脑里的资料。"

    片刻,只听方新教授道:"听说你们有新的发现?"

    卓木强巴道:"是的,导师,你帮我查一下斯贝多仁,看能找到什么,这是我们做课时没有查过的。"

    方新教授道:"斯贝多仁?只有四个字吗?这样电脑搜索起来会有很多结果的。"

    只听亚拉师在一旁道:"是宇宙之碑,象雄王朝或者在象雄王朝之前留下的远古遗迹。你可以搜索阿里的巨石阵,这样容易找到一些。"

    很快听方新教授道:"找到了,斯贝多仁,是当地牧民的称呼,斯贝就是古老得被遗忘的意思,专家将全名翻译为宇宙之碑。"

    卓木强巴道:"做什么用的?"

    方新教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向亚拉师咨询,然后道:"等一下,电脑在搜索。"显然亚拉师也不能确定。方新教授道:"强巴拉,这个巨石阵,和我们要查的入口关系重要吗?"

    卓木强巴道:"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巨石阵,和我们在美洲丛林中见过的那个,无论是从外形还是样式,几乎完全相同,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随着昌巴声声吆喝,羊群很快被驱散了。卓木强巴道:"昌巴,你知道这些斯贝多仁是做什么用的吗?"

    昌巴道:"我们只知道它很古老,别的就不清楚了。"他摸了摸左耳的吊坠,突然道,"好像,几年前也有科考队的专家来过,他们有的说是原来居住在这附近的国王的墓葬。"

    "墓葬?"卓木强巴喃喃道:"果然……"

    方新教授那边也有消息传来:"由于历史太过久远,目前它们的建造目的还不清楚,不过有专家曾指出,它们与一些古代文献记载的墓葬有相似之处,那已经是七赤天王时期的事情了。"

    岳阳和张立完成了勘测,也汇报道:"有三块石头被移动了,如果没看错,他们在复原巨石阵,但是又没有完全复原。这巨石阵似乎像一个门,一个解开入口之谜的门。"

    卓木强巴道:"根据资料显示,这里是古代象雄人或更早的先民埋葬祖先的地方,能让你联想起什么?"

    岳阳思索道:"埋葬祖先的地方,啊,想起来了,多吉说过,当祖先的安息之地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万能的佛将为虔诚的人指引方向!是这样说的。"

    卓木强巴猛然醒悟,仰头东望,只见纳南塔土林正对着巨石阵的方向。张立道:"你是说,莫金他们已经完全解开了多吉唱诵的诗句……"

    岳阳道:"他们时间比我们充裕,完全有这个可能。等一等,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一路走来,很多标志物都在一步步验证着多吉唱诵的诗句。万字轮回更北方,指的就是九重万字山,从高原雪狼的口中落下,难道是狮泉河……"

    "不,"卓木强巴道,"在工布村的四方瑞兽里,高原雪狼在东北方,而根据亚拉师说起的名字,东北方的是大象的身躯,我们面前这条象泉河,才是多吉所说的从高原雪狼的口中落下。"

    张立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意思了,巨石阵正对着纳南塔的洞窟,当阳光照射下来,从特定的位置观察,就能够找到……有入口的那个洞窟!"很快他又疑惑起来,"可是,阳光照射下来的光线是向下的,那土林却比这巨石阵高啊,难道是,巨石的影子可以指出方向?"

    卓木强巴道:"不,距离太远了,影子不可能延伸那么远。而且你们看这巨石阵,它是临河的一侧石柱更矮,而面朝纳南塔的石柱更高,显然观察点是从下往上看才对,阳光不可能照射出这种角度。"

    岳阳道:"一定有某种联系,在象泉河的背后也是土林,太阳必须升到一定高度才能照到这里,也就是说每天沐浴到阳光的入射角是固定不变的,象泉河……入射角?是……"

    卓木强巴也道:"是反射,利用象泉河的河面进行光的反射。"

    [倒悬空寺二]

    岳阳补充道:"观察者的位置和巨石阵的整体形状有关,必须是站在一个特定的位置,然后顺着阳光反射的方向。"

    张立道:"那么当金色的光芒照在祖先的安息之地,指的是黎明,现在却是黄昏,怎么办?"

    岳阳道:"我们不一定要等到黎明,既然巨石阵和纳南塔之间有联系,那么只要知道阳光的照射角度和观察者的方位,同样可以找到。"

    卓木强巴道:"听到了吗,导师?我们现在去河中,进行阳光入射角测量,张立将在石柱上安装信号发射器。教官请让直升机从空中接受信号,航拍巨石阵,将巨石阵的形状和结构发送到导师的电脑上。我们需要分析它的构成,找出观察者的位置。"

    五分钟后,卓木强巴他们得出结论,阳光入射角度为15度46分,方新教授的电脑分析出整个巨石阵为蛋形结构,大头朝土林,小头是对着象泉河的,观察者最有可能的位置就是蛋形结构两边相交形成的夹角。岳阳带着信号器,在方新教授的协调下一步一步朝观察者的位置移动,走到观察者的位置,卓木强巴和张立分别用水平仪和角度尺为岳阳搭建了一个仰角15度46分的观察平台。岳阳顺着观察平台的斜面往上看,视线直接透过一根矮的石柱,还有一根高的石柱,两点连成一线,最后目光锁定在那数千洞窟中的一个。

    "找到了!"岳阳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地道。同时他惊愕地发现,当他站在这一位置,呈固定仰角时,竟然只能看到那一个洞窟,其余的洞窟全都消失了,但是稍一后仰或是侧视,其余的洞窟马上出现在视野之中,一切就像幻觉。

    昌巴好奇道:"你们在做什么?在测量蛇山吗?"

    卓木强巴道:"是的,我们要走了,非常感谢你,昌巴。谢谢。"他对岳阳道,"岳阳,我们需要你留在这里,为我们锁定目标。"

    岳阳道:"明白。"

    昌巴问张立道:"你们要上蛇山?"

    张立点头道:"是啊。"

    昌巴对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有条近路,从这里可以直接上去,需要我为你们带路吗?"

    卓木强巴握住昌巴的手道:"谢谢,太感谢了,我们赶紧走吧。"如今他们缺的就是时间。

    卓木强巴向吕竞男汇报道:"我们这边的距离比你们那边更近,洞口离你们约三公里远,我们在洞口会合。岳阳在锁定方位,随后就与我们会合。"

    吕竞男道:"知道了。"

    路上,卓木强巴询问道:"张立,你们还发现什么痕迹没有?"

    张立道:"没有,只知道他们有起重工具。还有,岳阳说他们应该是坐车来的,但是没有发现痕迹,估计被伪装了。"

    他们从纳南塔的山腰走一条羊肠小道直接向洞窟攀爬,岳阳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联系。眼看就快到那个洞窟时,山间一阵风吹过,所有的洞窟里似乎都传来了回响,与方才在峡谷中听到的风声不同,尖锐、高亢,显得凄厉而诡异。昌巴原先还有说有笑的,一听到这风声,突然脸色大变,也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昌巴?"卓木强巴问道。

    昌巴道:"你们没听到吗?那声音。"

    张立道:"是风声。"

    "不……"昌巴白着脸色道,"不是,那是黑猫皇后,是黑猫皇后的诅咒!我,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要回去了。"说完,竟然掉头就走。

    "昌巴!昌巴!"卓木强巴连叫两声,昌巴才回过头来,警告道:"我一直以为,蛇山就是蛇山,这里什么都没有。可是如今看来,老人们说得不错,蛇山里有古格王的珍宝,黑猫皇后是不允许任何人触碰那些珍宝的,她会诅咒所有想要靠近的人,你们要小心。"

    卓木强巴愣了片刻,才道:"谢谢你。"在昌巴回头的瞬间,他感到有一丝熟悉,那种目光,竟然和自己的父亲有些相似,那是一种充满睿智,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目光,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这种想。

    卓木强巴他们来到洞窟内,这确实是一个光秃秃的洞窟,什么都没有,只是如今,在洞窟内,被人为挖开一个大洞,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从土质来看刚被挖开不久。

    找到洞口后,昌巴将岳阳送到上山的路口处,随后岳阳与吕竞男等人同时抵达。"怎么了,敏敏?"卓木强巴一眼就发现唐敏的脸色有些难看。

    吕竞男道:"刚才在半道上,她突然有些脸色发白,不过,似乎已经没事了。"

    唐敏道:"我很好,没事,可能是爬山时跑得太快了。"

    吕竞男道:"那我们就下去吧,我先去侦察,你们跟在后面,一个一个来。"

    吕竞男系上绳索,缓缓下坠。方新教授看着卓木强巴道:"你似乎还有什么疑惑?"

    卓木强巴道:"刚才昌巴说,这里是古格王的宝库,里面有黑猫皇后的诅咒。我记得我们查资料的时候,没有查到黑猫皇后的故事啊。"

    方新教授想了想,询问张立他们道:"你们知道黑猫皇后的故事吗?"

    张立甩头,岳阳道:"我只知道黑猫警长的故事。"

    方新教授道:"在民间流传的神话故事多如牛毛,我们不可能每一个都查得到。"

    亚拉师道:"不用太过忧虑,从我们先前观察到的洞窟壁画和吕竞男掌握的专家资料来看,这个遗址,肯定远远地早于古格王朝。现今的牧民都是移居者,他们一定是将他们听说的一些古格王朝的故事强加在了这处遗迹上面。"

    吕竞男表示底部安全,巴桑也下去了。亚拉师道:"黑猫皇后的故事我知道一些,说是古格王朝覆灭前,古格王决心与敌人同归于尽,却不忍牺牲自己心爱的皇后,于是召来了巫师,将皇后变成了黑猫,希望她在敌人破城前逃离古格。但皇后变成黑猫后,却不愿离去,国王忍着心痛,抚摸着黑猫道:'今后,谁得到黑猫,谁就是古格的主人。'古格灭亡后,黑猫皇后活了下来,它以黑猫的形态守护着古格王遗留下来的所有珍宝,任何想要盗宝的人,都会受到黑猫皇后的诅咒,至少其中的一个版本应该是这样。"听故事的人姑且一听,感觉这个故事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唯有卓木强巴不这样认为。

    唐敏第三个下去,卓木强巴抓紧绳子,将心思也收了回来,随即跟着大家下到地洞里。但总感到,黑猫皇后的故事,对他有所触动。

    整个入口全是实心土层,跃下甬道直落七八十米来到巨大土林山丘的腹部。就是入口处也被夯土层封了十几米,如果没找到正确入口,在别处开挖,就算利用现代化的挖掘工具恐怕也要耗费十余天时间。若没有地图的话,这地方自然是无从被发现,恐怕再过一千年,这里还是这个样子的。

    九人聚在地底,看着漆黑一片的好似溶洞的狭窄通道,心中不免忐忑。土林内的人工隧道好像地道战时挖的地道一般,道路崎岖,转弯极多,洞不高,需猫腰前行,不过倒是没有岔路机关,毕竟要发现这处入口就已极其困难。走了半个多小时,卓木强巴注意到,地表开始出现裂缝,缝隙里不断有风涌出,隐约能听到风流动的轰鸣声,就像用手捂住耳朵听见的那种声音。最初时,裂缝不过是一道缝隙,随着土道不断向下延伸,缝隙越来越大,由巴掌粗细渐变为人腰粗细,而缝隙明显地属于上小底大型,张立试了试,石头扔进去之后一直没有回音,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多吉得意地引用他们村落的传说道:"不用试了,这些裂缝直通黄泉,掉下去便进入转世轮回,根本就没底的。"

    吕竞男强调道:"小心点,这些裂缝可能和地下河相通,掉下去能再次上来的几率很小。"

    继续往下前行,那裂缝竟然是越来越大,卓木强巴他们脚下的路也越变越窄,而整个环境已经完全漆黑,他们估计自己已在地表以下百余米深处。方新教授观察到,周围的土质也在变化,已经由最初的沙化土变做了火山岩,如果继续向下,估计还要有所变化。

    走着走着,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吕竞男头顶灯光一暗,大家都以为发生了什么突然情况时,才听吕竞男道:"大家小心,前面是大裂谷。贴着边壁前进,这里全是悬空小路。"

    众人走出通道才发现,他们是从一个狭窄的裂口里走出来的,一走出裂口,身体左方的裂缝陡然从一米来宽增加至好几米甚至更宽,而头顶空间距离也应该是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十米。在整个变大的黑暗空间,烛帽发出的光突然变成豆火,甚至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

    张立一脚踩滑,险些跌落,手里探照灯脱手而落,他咒骂道:"这……这什么路,这么窄,简直就和雅鲁藏布江边的崖间路一样嘛。"岳阳道:"可不是吗,这里可是一点光都没有,比那崖间路还危险呢。"

    吕竞男道:"不错,这就是一个完全埋在地下的地底大峡谷,就目前我们所能看见的,它的规模恐怕不比雅鲁藏布江小呢。"

    大家瞩目着探照灯发出的光亮由明转弱,最后变成一点星光消失不见了,方新教授心寒道:"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那探照灯发出的光亮,一千米以外就能看见,这……这裂缝的深度竟然……真是,真是见鬼了!"

    亚拉师也道:"难不成真的通向黄泉……"

    巴桑冷冷道:"就算是黄泉,再去一次又何妨。"

    吕竞男更正道:"你们知道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有多深吗?它的平均裂深便超过五千米,如果算上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垒峰,峡谷深度更是超过了七千米。虽然古格土林平均海拔低于两座高峰,但这个地底裂谷有两三千米深也不是没可能。"

    继续斜向下行,总算抵达小路的尽头,看见了莫金他们留下的渡绳。对面有点点星光,那是莫金他们点燃的燃烧棒。张立道:"他们在我们前面过去了,我们赶快跟着过去吧。"

    岳阳道:"这些钩绳是刚装好的,他们过去没多久,我们还能追上。"

    吕竞男挥手道:"不忙,如果对岸有一人留守的话,我们要过去可极不容易,谁!谁上了绳索?"

    只听张立叫道:"嘿,多吉!回来!"只见那瘦小的黑影却去得远了。岳阳道:"爬得可真快。"亚拉师道:"成天在大溜索上来回的人,过这样的绳索还不容易?"

    吕竞男当机立断道:"多吉无和我们联络,又没有武器,张立,跟过去。余下的人等他们回音。"

    黑暗中静静矗立,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卓木强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密修实验的地方。唐敏低声道:"那些火光看起来倒是挺漂亮的。"方新教授道:"你们发现没有,那些火光点得很有规律。像一个个倒置的三角形,被一根根线连起来。"

    亚拉师眼力最佳,他很快就在火光中找到了规律:不只是一条线,被点亮的线条至少有十三条,有些线条对称分布,而中间却是一大片黑暗,根据光亮程度,有的三角形更近,有的却很远。这样的星火连线,让亚拉师想起了一幅曾经见过的图像:巨大的摩醯首罗神像,伸展开十八条手臂,每只手掌上托起一座倒悬的佛塔,据说,那是古人的修习禅房。在很久以前,通过格西晋级的密修者,便有荣誉进入这更高一层的修行圣地,难道说……难道说……这就是那遗失在历史中的密修者圣炼堂?!

    唐敏对卓木强巴道:"你看,这几道把三角形连接起来的微光好像是八臂蜘蛛伸出的手呢。"

    亚拉师眼神一厉,暗道:"小姑娘好敏锐的洞察力。"

    卓木强巴道:"咿?敏敏这样一说,还真有点像呢。"岳阳道:"那么中间漆黑一团的是什么,就是身躯吗?"大家寻思而观,竟然越看越像,斑斑光点隐约勾勒出一尊有几只手臂的人形。巴桑道:"如果这真是一尊佛像的话,那未免也太大了。"

    亚拉师心道:"未见世面的人知道什么!镇压幽冥地府的摩醯首罗大神,脚踏黄泉,头顶苍天,身高万仞,岂是尔辈所见识过的。"

    方新教授问岳阳道:"你见过最大的石佛像有多大?"

    岳阳道:"乐山大佛啊,那可真叫一个大!他的一肩就可以做篮球场……他的基座足有足球场大小。"

    方新教授道:"嗯,乐山大佛确实是石佛之最,不过它现在已不是最高的佛了。乐山大佛的全高好像仅为70余米,而几年前修的灵山大佛连座全高已达百米,最近又听说一座鲁山大佛,连座基全高据说有一百五十米,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的佛像。"

    亚拉师惊讶道:"竟然新增了这么高的巨佛,如果有机会当去朝拜。"

    巴桑猜到了方新教授的心思,突然冷冷一笑,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身高超过一千米的巨佛?"

    除了方新教授和亚拉师,余人都是一愣,随即一惊。岳阳道:"哪有可能?!一千米是什么概念?现在世界上最高的建筑不过五百来米。"

    唐敏也道:"一千米等于两百多将近三百层的摩天大楼了,什么佛像能修建那么高?"

    卓木强巴也道:"别的不说,就是石材也找不到如此巨大的岩体来修建啊。"

    吕竞男默不做声,看着亚拉师。亚拉师目视远方,盯着点点星火一眨不眨。

    方新教授朝光亮处一指,淡淡道:"你们眼前的,如果是一尊佛像的话,这就是一尊超过一千米高度的巨佛。深埋在不见天日的地底,庞然大物,人类奇迹。"

    卓木强巴愣道:"怎的,说它有一千米高度?"

    方新教授道:"我是根据比例学来推算的,通过绳的重量和弧度,以及探照灯的最远可视距离,从我们这头至另一方,中间间距在两百米以上。两百米的距离看见的物体大小比例和它实际大小比例通过简单换算,我可以肯定,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倒三角形高度超过一百米。这样一来,那条象征手臂的火线和倒三角形之间的比例也可以换算出来,它的长度更长,再根据别的三角形和火线比例,仅是曲伸在岩壁外的手臂长度就有两百来米,我估计整条手臂长度约有四百米左右。如果这真是一尊佛,手臂长度达到四百米,那么整尊佛像的高度也就可以计算出来了。而且,这里的火山岩是属于致密型的,最坚硬的岩体,这条大峡谷岩壁的深度又远远超出一千米,那么在这岩体上雕凿出一尊高逾千米的巨佛也就成为可能。"

    吕竞男道:"那么承重力呢?他们怎么解决承重问题?四百米的长度,岩石要承受自身的重量就已经是极限,它们如何还能托起高达百米的倒三角形建筑?"

    方新教授道:"这个可不知道,不过他们一定有办的。如果能够雕出这样巨大的佛像,那可不是几百人几十年就能完成的工作。"

    这时张立传回音讯道:"这边没有敌人,我们已经占据有利地形,你们快过来吧!来看看这里的奇迹!天哪,世界上第九大奇迹!倒悬空寺!倒悬空寺!"

    吕竞男和亚拉师对望一眼,心中均感纳闷:"怎么回事,怎么会没有派出守卫?如果在绳索的另一头,只需留下一人守护,后面的人根本就无通过绳索啊。莫金这样的特种兵行家,是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的,莫非是认定我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赶到这里?还是另外设下了埋伏?"攀过绳索,在钩绳尽头,吕竞男看见了玻璃珠一样的装置,她心道:"原来是这样……"

    全体队员顺利攀过绳索,这才看见那另一番天地。

    莫金正用药膏涂搽肿胀的眼皮,全身上下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索瑞斯也好不了多少,额头黑了一大块。莫金气喘吁吁道:"总算活过来了,死伤情况如何?"马索道:"掉了三个,七个受了较重的伤,已经注射了镇痛剂,勉强可以行动。"

    莫金道:"等一等,我们还有多少镇痛剂?"马索道:"这个,所剩不多了……"

    莫金焦虑地心道:"没想到呢,才第十二座塔就已经……切,算了,反正也是用来牺牲的。"

    索瑞斯手里拿着那手机般的遥控器,正仔细地盯着屏幕。必须小心谨慎,已经损失了十三只白鸽、二十二只白鼠,另有四人丧命,他心中咒骂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机关。第一次到阿赫地宫时,觉得那里真是险要到极致,处处是危机,步步有机关,可是和这倒悬空寺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里的许多机关让人莫名其妙,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被启动的。莫非果真如莫金所说,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训练那些可怕的密修者而修建的?正想着,突然红光一闪,索瑞斯笑道:"本,小老鼠进来了。有9个。"

    莫金好像有些吃惊,道:"这么快?"马索忙不迭道:"老板,我带人去干掉他们!"

    莫金劈头骂道:"你脑袋是木头的啊,整天就想着杀杀杀!你知道他们有什么武器?你准备带多少人去?那我们这里还要不要人了?是找到地图重要,还是把他们干掉重要?"顿一顿道,"他们没那么容易就追上来的,先找到地图要紧,人手不能分散了,走吧!蠢货!"

    "等一等。"莫金走了两步,对两名队员道,"蔡、黄,你们留下来,守住这一层,如果他们能到这里,呵呵……"

    牛二娃主动请缨道:"我要留下来,老板。"

    莫金挥手道:"不行,你得跟我们走,下次吧,把你的仇恨留到最恨的时候。"

    [圣炼堂一]

    到了近处,这才看见倒悬空寺的真面目。天上宫阙,夜空堡垒,那些火炬如此之亮,好似点燃一盏盏走马灯,它们在漆黑的夜里飘忽不定,闪现出令人夺目的流光溢彩。远的,近的,倒塔形的灯光在闪烁,隐约看见阁窗外绘有色彩,若在阳光下,那一定让人震慑当场,心生向往。可惜,为何要在这永远的夜里!

    站在平坛上,看着那一座座如星辰闪耀的倒悬空寺,令人生出如在幻境、误闯天庭的感觉,如果没有那些连接通道上的火烛,这些倒悬空寺便真如孔明灯一般凭空飘浮。大家凭栏而望,极目远方,竟一时忘记了此行目的。

    吕竞男原本打算狠狠地批评多吉一次,可这家伙吐舌头扒眼皮地不停做着鬼脸。幸好通过昨天与大家的交流知道了,这个婆娘相当霸道,多吉才没有把他那套"女人怎么能反过来教训男人,岂不是反了天了"的理论拿出来,否则吕竞男还真担心克制不住自己,怕自己飞起一脚把这个小矮子踢下深渊去。

    岳阳看着脚下犹如引路的明灯,远远地延伸出去,光芒消失在黑夜之中,喃喃细语道:"看看那些路灯照出的形状,那的确是手臂,这真的是一尊大佛啊。天哪,它可真大,这些大大小小的倒悬空寺,都被他托在掌心中,我们不过是它手心的一只小蚂蚁罢了。"

    方新教授道:"这样的巨佛……这样的巨佛……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伟大壮举,它……它的工程量简直可以和长城媲美,这至少需要上万名的工匠,耗费上百年时间才能完成……"

    巴桑冷然道:"可惜,这处不见天日、修建在地底的东西便是不祥之兆,中间那尊铜佛面色狰狞,这个地方和生命之门看来果然是一脉相承,既阴森,又恐怖。"

    卓木强巴和唐敏在坛台靠西,唐敏如小女孩般雀跃道:"好美、好美的地方,就像阿赫地宫里的星空一样,这里简直就像神仙居住的地方。"

    卓木强巴打趣道:"根据我的经验,越是迷离的地方,就越是危险呢。这里也是工布村的圣地,如果没人进来过的话,里面的机关可是……"说着,望向唐敏。

    唐敏也正在此时朝卓木强巴望来,四目相对,一双小手紧紧握住卓木强巴的大掌,目光带着为守卫幸福而付出的坚毅,声音仿佛天边,又是如此之近:"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一份信任,一份执著,卓木强巴松出手来,将唐敏紧紧拥入怀中,大风衣下,两人融化在一起。

    亚拉师和吕竞男不经意地在北边碰头,亚拉师道:"这次的路可不好走,我建议让他们都守在这里,我们两人进去。哎,就算是我们两人,恐怕也未必能……"

    吕竞男道:"为……为什么?怎么……"

    亚拉师低声问道:"难道你没看出什么端倪?"

    吕竞男不解道:"端倪?大人,你是指?"

    亚拉师道:"难道你师傅没跟你提起过,圣——炼——堂?"

    吕竞男差点惊呼出来,曾经让她无数个日夜憧憬的地方,就在眼前吗?就在脚下吗?格西修成之后,便可以作为卓仁巴进入更高层的修行,在所有的卓仁巴密宗弟子中,挑选最优异的,以后有资格继承甘珠巴大喇嘛尊号的,进入圣炼堂修行。师傅曾向往地告诉自己,那是令多少密修者向往的地方,可惜,圣炼堂也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通往更高等级修行的大门永远地关上了。

    亚拉师道:"如果是藏地图的圣地,那么纵使有机关也会有限,可这里是圣炼堂,原本便是为了让密修者更上一层而修建的。生命之门里的机关仅是为了守护打开这里的钥匙就已如此厉害,这里的机关可想而知。你我能否自保尚未可知,他们怎么过得去?"

    吕竞男迟疑道:"可是,我该如何说呢?已走到这里,他们定不同意。"

    亚拉师一时踌躇,也无计可施,半晌才道:"就如实说,听听他们的意见,别的人都不打紧,只是,必须保护好……"吕竞男点头表示明白。

    吕竞男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道:"你们的观察力很敏锐,也都看见了,这是一尊高达千米的巨佛,我们正在这尊佛一只手掌托起的倒塔上。刚才一时疏忽,我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个地方,在研究会的资料里曾经提及,这是当年守护圣庙的那支宗教教徒用来进行训练的地方。这里的机关比生命之门多十倍不止,而其危险性也比生命之门里的机关高出不少,经过反复考虑,我认为你们目前的训练水平,还不适宜这次行动。我决定,由我和亚拉师前往夺取地图,你们就在这门口留守,等我们消息……"

    "那怎么行!"吕竞男根本没机会说完,众人大哗。亚拉师也知道这事不好办,沉默不语。

    此时,非军事化训练的弊端完全暴露出来,看见目的地就在眼前,队员人人七嘴八舌,根本不买教官的账。吕竞男无力地声辩道:"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们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就连我和亚拉师也没有信心能闯过这里呢。"

    "反对反对!""不同意,不同意!"

    "看见亮起的那些灯了吗?教官?那是本他们,他们都能过去,我们怎么就不能了?"

    "我们一起来到这里,从踏入训练营的那一刻起,生死早就置之度外,教官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岂不让人心寒?"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冒险,但我们毕竟不是做科学考察工作,如果事事都要准备周全,我们永远也不能探寻到什么。"

    吕竞男瞟了亚拉师一眼,亚拉师无奈,微微摇头。吕竞男道:"好吧,既是如此,你们得跟在后面,切记十二分小心。这是一尊十八臂佛,也就是说共有十八座倒悬佛塔,要进入主寺,得从这十八座倒悬塔上一一经过,每座塔各有不同机关。如果过不去,就别勉强,等大部队回来时,再一同撤回,明白了吗!还有,这些绳索上安装了感应器,也就是说,本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众人应诺,随即出发。从打开的地板进入倒悬塔内,看到了与莫金他们所见的同样光景,不过此时塔内一片灯火通明,从上望下,只觉危楼高百尺,令人生寒,中间铜柱好似齐天大圣的金箍棒,从天庭一直捅向地府。张立心头发毛,甫一进入,就觉得这空荡荡的偌大塔内阴风习习,被火焰照射得鬼气森森的,对这个宗教圣地感到莫名恐惧,所有的建筑,所有的佛像,都与他见过的不同,完全不同。

    踏入塔内,亚拉师低身察看,道:"唔,地板是铁木的,涂以胶状涂料,竟能千年不腐。"

    张立道:"中间那根黑黝黝的大棍子是什么?"

    亚拉师道:"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是铜,撑起整个倒塔和手臂的是实心铜轴。"

    岳阳道:"哇,这么粗一根,那得用多少铜啊。"

    方新教授道:"西藏产铜,虽然铜轴巨大,但是和整座巨佛比起来,就显得不足为道了。"

    踏着木板环形斜下,走了几圈,唐敏不由问道:"奇怪了,这栏杆上的锈环和尖刺是用来做什么的?"

    亚拉师道:"这估计就是用来训练的了,铁环拴铁链与铜轴相连,横在中空,铁链便是修行者用来修炼的。至于这些尖刺嘛,如果从铁链上掉落,就会被尖刺刺死,绝无生还可能。"

    岳阳叫道:"好残忍的训练方啊。"

    巴桑暗道:"原来这种以命相搏的训练古来即有,并不是今人发明的。"

    又走了几周,岳阳道:"你们看下面,好像有人。"

    吕竞男取出望远镜,借火光一看,果然是一具尸体,横陈在尖刺栏杆上面,尖刺刺穿了他的身体,仅有少许露出体外。她淡淡道:"是佣兵,他怎么会死的?难道是被人扔下去的?"

    亚拉师道:"如此要小心了,说不定前面有什么机关。"

    越往下走,螺旋圈越小,如今已能清晰看见巨大的铜轴,铜锈斑斑的巨大铜柱,以一种深不可测的姿态矗立在众人面前。正走着,突然听卓木强巴大叫一声"小心",只见他手臂一长,抓住了岳阳,两人突然飞身起来,被抛向塔心。危急中卓木强巴扬起手臂,飞索倒塔壁,岳阳虽然慢了半拍,但很快回过神来,飞索也绕住了栏杆,两人有惊无险地落在了下一圈木板上。

    吕竞男大惊问道:"怎么回事?"他们走前面的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卓木强巴和岳阳在中间,却被抛了出去,而事情发生时,仅卓木强巴身后的方新教授看见了。方新教授指着身前道:"这块木板突然弹了一下,将他们两人抛出去了。"

    前面的张立回身在木板上踏了两下,没什么反应,奇道:"这可古怪了。"

    方新教授也踏了两下,随即跨过木板,也没有问题,随后的唐敏,多吉也跟着过去。巴桑踏上木板时,突然"嘭"的一声,木板猛地一弹,升高半米左右,就像一台投石机一般,跟着又缩了回去。幸亏巴桑只放上一条左腿,这样也被震得发麻,那抛射力起码可以抛出二百公斤的物体。亚拉师在转角处看得分明,说道:"明白了,这木板就像齿轮弹簧机一样,每人在上面踩一下,齿轮就向下压一格压缩弹簧,当力量蓄积足够时,突然全部放出,所以其抛射力惊人。"

    吕竞男道:"如此一来,这些可以弹起的木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弹起来,难怪那个佣兵会摔死在栏杆上,看来还要加倍小心。"随即俯头道,"卓木强巴,岳阳,你们两人在前面小心些!"

    走下螺旋楼道,来到塔底,巨大的铜轴触手可及。从一道小拱门出去,前方便是笔直的大道,两旁插满了燃烧棍,中间的大道便是他们在塔顶看见的手臂了,而铜轴在塔底一折,顺着手臂横了过来。看来果然如亚拉师所说,整条手臂与倒悬的塔都是由这巨大的铜轴连接支撑着,难怪可以承重。铜轴在手臂处与平坦的大道融在一起,好像更宽更粗了。方新教授道:"应该是先凿开手臂走向的石槽,然后灌入铜水,待铜冷凝后,再将其余地方凿成手臂形,这些古人果然聪明。"

    岳阳问:"可是,如果石臂和铜轴脱离怎么办?"

    方新教授道:"古人早就考虑过了,石槽应该是上小下大的梯形或者是倒T字形的。而石槽内还可以开凿炮眼一般的小孔,铜水冷却后铜轴和石臂会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不会分离。"

    张立道:"奇怪了,这条手臂明明直通胸腹,为什么本他们却点燃了其他手臂呢?"

    亚拉师道:"走到手臂的尽头或许便知道了。"

    还未到手臂尽头,就已经可以看见,在巨大的石壁间,应该是巨佛的胸腹位置。一重重宫殿似的庙宇楼阁,依山壁而修,隐隐约约藏于暗处,忽隐忽现,虽然只能见到一鳞半爪,众人已为它们的气势所逼,呼吸为之急促,心跳亦不同寻常地跳动起来,可以感觉血液流走全身的动力,它们空前地澎湃起来。琼楼玉宇,天上宫阙,此景只应天上有吧!

    和卓木强巴等人第一次看见白城一样,每一个人心里都在焦急地催促,走,快走,赶快走到那里去,别停下脚步,它们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不料,继续沿臂而行,反离那忽隐忽现的神秘的宫殿远了,待到走至手臂根处,根本就看不见那些宫殿样的寺庙了。只见山壁平伸,黑暗处不知道相隔有多远,触摸山壁,一片光滑,想攀爬过去却是不能,而唯一的一条路,是开凿在石壁上,好似阿赫地宫的悬梯般,只能直直地爬上另一条手臂。

    这种垂直攀登,想来也是古人修行的一种方吧,不过已经难不倒经过攀岩训练的现代人了。只是最后稍有困难,另一条手臂与山壁悬梯间有一米的间隙,沿山壁而上,爬至一半时,需要反身跳起,才能攀住另一根手臂的边缘。若沿这条手臂前进,又是一座倒悬的塔,可是不走这条路的话,卓木强巴举目四望,这些手臂直径约超过了五十米,加上手臂与手臂间的间隙,两臂间距在一百五十米至两百米间,根本找不到可以垂直上下的绳索或别的工具,而山壁坚硬异常,用登山镐也很难开凿出路来。唯一的办,只能沿着手臂而行,只是不知道登上塔顶平坛,又将如何去到下一处地方。

    第二处倒塔与第一处完全不同,一层层以木板隔开,每层分作六个三角形,上下层之间是普通塔楼的木制折返式上下楼梯,不知道用如何,但他们一路倒没遇上机关。吕竞男暗暗吃惊,这究竟是做什么修炼用的,她从未见过,几次看向亚拉师,师也是轻轻摇头,表示毫无所知。有几处地方有烧灼痕迹,还有武器造成的缺口,估计是本那组人毁灭了的机括。到得塔顶,只见正中铜佛伸出手臂,拉直了九条铁索,通向幽幽不知的暗处。九条铁索粗如儿臂,黑黝黝的没有光泽,不知道上面涂了什么,两根横在两端,七根并排在脚下,看来要过到另一处平坛,便是从这铁索上过去了。而铁索连接的两座倒塔是分别置于巨佛左右的两只手臂,如此交替上升的话,巨佛左右两臂的间距会越来越大,看来得通过十八条手臂才有路可循。

    铁索能承重,过去倒并不难,随后下塔,再由石壁攀爬至另一条手臂,如此反复。偶尔黑夜中有光芒一闪,那是本他们在用照明弹探路。路上有机关的地方都留下血迹和破坏痕迹,他们倒没遇上危险,直到第六座倒塔前面。困难是从由山壁攀向手臂开始出现的,悬梯仅能攀爬至五十米左右距离便没路了,亚拉师手臂伸长,所触摸到的地方都是光溜溜的,心中叫了声奇怪,说道:"莫非我们走错路了?这前面没有可攀爬的缝隙了。"

    吕竞男腾出一只手来举起探照灯,只见灯光尽头又出现了悬梯的影子,只是和亚拉师相距二十余米,师力再高也跳不上去。后面的人询问起来:"怎么啦?""怎么不走啦?""前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吕竞男传声下去道:"别慌,正在找路。"

    吕竞男问道:"难道是被前面的人把悬梯弄塌了?"

    亚拉师道:"不会,这石壁很是坚硬,就算用锤也未必能破坏,而且石壁光滑,显然古人修建的时候就修成这样的。奇怪了,他们是怎么过去的?"扭头看去,此时自己的高度正和另一条手臂的下缘相平行,相距约有一米半至两米远。亚拉师心中一动,对吕竞男道:"快,照一照那条手臂。"

    灯光过处,亚拉师道:"果然如此,帮我照着。"说着,手臂屈曲,双腿一蹬,整个身体反身翻腾半周,随后双臂一紧,抓住了手臂下缘的悬梯。攀了几步,亚拉师又将灯光照过去,对后面的人道:"看见没有,这里得跳过来继续往上爬。我给你们照着光,都这样跳过来,如果过不来就别勉强,掉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

    前面的悬梯都是爬到山壁尽头才反身跳过,而且可以直接落在手臂上面,如今却要在两道石墙间跳过去,而且间距也增加了不少。下面空荡荡的,是五十米高空,如果落地位置不佳,更有直接跌入不见底深渊的危险。在悬崖陡壁间,脱手跳起去抓另一块岩石,就算在攀登极限运动中,也属于极高难度的危险动作,更何况这种完全在自己背面的反身攀腾的技巧。受过特训的队员还好,大家最担心的是多吉无跳过来,不料他轻盈得好似飞猿,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这道悬梯爬了十几米,前方竟然又无路了,亚拉师毫不犹豫,灯光照过,反身又跳向山壁。张立大叫起来:"有没有搞错!这不是存心捉弄人吗?"

    吕竞男道:"你说对了。早告诉过你,这里是古人进行训练的地方,这前面都仅是初级的训练,越往后走,难度越高。"

    [圣炼堂二]

    果然,在山壁上没攀爬多久,又反身翻腾攀住手臂上的悬梯,而手臂与山壁间的距离,竟然是越来越大了。最后一次从手臂跳向山壁时,中间的间距已达到三米左右,唐敏力小,最后一跳手离悬梯还差一寸,幸亏方新教授拉她一把,又一次让大家捏把冷汗。

    一番辛苦,总算来到塔下,这座倒塔仅有六层,大家都觉得这个恐怕容易通过,不料进入塔内一看,所有的人都傻眼了。这座倒塔和第一座倒塔的内部结构基本相同,属于完全中空型,所不同的是,周围的螺旋形楼梯不见了,他们就好像在一个巨大的鸡蛋内部,四壁都是人工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石壁,没路。而中间的巨大铜轴也略有改变,做成了三十余根直径约一尺的小铜柱,每根铜柱都直通天顶。塔内无光,探照灯扫过,三十米以上一团漆黑,也看不见出口在哪里。岳阳仰着头问道:"这个,这个可怎么上去啊?"

    亚拉师走至塔心,摸了摸已生有铜锈的柱子,然后看着脚下石壁上殷殷呈黑色的血迹,沉声道:"这一层,我们得爬上去。"

    张立也来到中心,仰头道:"开……开什么玩笑,爬上去!这些铜柱虽然生锈了,可是依然光滑无比,这高度起码也有六十米以上,中间一点缝隙都没有,就算是那个专爬大楼的蜘蛛人也爬不上去啊。"

    方新教授道:"我们从边壁爬上去如何?边壁有弧度,应该比较好爬。"

    吕竞男摇头道:"从塔的外观和内部来看,这倒塔应该是两层石壁套在一起的,石壁之中便是机关。如果从边壁爬上去的话,肯定触动机关。这是训练用的柱子,那么一定是从铜柱往上爬才对。"

    亚拉师补充道:"而且,顶端都是封死了的,要想通往上面,只能从中间爬上去。"

    吕竞男拿出一副手套道:"没关系,我们有模拟壁虎的虹毛手套和鞋子,铜柱虽然光滑,但爬上去应该没有问题。"

    卓木强巴打量着这个巨大的鸡蛋壳,心中暗自惊叹,那些古人是如何爬上去的呢?每根铜柱间距两米左右,围成一个环形,如果爬到一半失手掉下来,几乎是抓不到另外一根铜柱的。

    戴好手套,各自选了一根铜柱开始向上爬。这些铜柱设计无比精巧,刚好一个双手可以合抱,但想双手交叉抱紧柱子却不行。虽然有虹毛手套和鞋子,但是爬起来依旧吃力万分,中段铜锈少的地方,手套受力不均,稍有松动便向下滑去,九个人大多是爬五米便下滑三米,一时间你上我下,看起来颇滑稽可笑。倒是多吉,身材矮小,体重轻,学会使用虹毛手套后越爬越顺手,爬着爬着便高出众人,朝铜柱更高处去了。

    张立欣喜道:"有了,叫多吉爬到顶端后把安全绳抛下来。"

    巴桑道:"长度不够。"

    张立道:"我们可以爬到一半再攀绳而上啊,总比爬这个强吧。"

    亚拉师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这是训练场,肯定对作弊的人有所惩罚,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爬上去。"

    只听多吉在上面喊:"我看到啦,我看到光了,是出口!"

    张立在下面叫:"好样的多吉!上去后找一个结实的地方系好安全绳,给我们抛下来。"

    反正多吉快爬到顶端了,岳阳和张立索性找了处稍粗糙的地方停下来,唐敏爬了一会儿,也停下来休息。虽说是休息,要附着在铜柱上也颇为吃力。过了一会儿,方新教授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只有卓木强巴、巴桑、亚拉师和吕竞男四人还在爬五米滑三米地坚持着。

    又过了许久,卓木强巴和巴桑同时停下来休息,上面还是没有声音,岳阳他们和卓木强巴等也已有二十来米差距,多吉消失在黑暗中已经很长时间了。岳阳等不及了,大声问道:"多吉,你爬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说话?"

    停了停,只听多吉吃力地答道:"我……我……上面很难爬,这柱子,这柱子不是直的。"听声音,好像还是在刚才那里。张立道:"怎么回事?"

    只听亚拉师道:"我看见你啦,多吉。咿?奇怪,上面的形状果然不同,糟了,这个……这个可怎么爬?"

    方新教授问道:"到底怎么啦?亚拉师?"

    亚拉师道:"这个,这个上面的柱子像蛇一样弯曲变形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自己上来看看就知道了。"原来,亚拉师看见,柱子的上端并不是笔直到底,有的左弯,有的右偏,有的先向左曲然后朝右拐,还有的像麻花一样盘曲上拧,每一根铜柱的上端竟然都不相同,而从下面是根本看不见上面的结构的。多吉正匍匐在一根像过山车一样的圆圈顶部,他要先下滑然后再向上继续攀爬,显得颇为吃力。而亚拉师自己的铜柱上面出现了一个橄榄形的膨出,铜柱突然增粗,自己就无抱住铜柱,只能像壁虎一样贴在那橄榄球上面,要是松滑的话,那就……

    亚拉师再看旁边,好像是卓木强巴的柱子,眼球突出,更加不知所措。卓木强巴那根柱子上端,中间竟然平展开来,像一面铜锣倒扣在铜柱上,截断了向上攀爬的去路,就算卓木强巴身体再长,也无离开铜柱攀住铜锣的边缘,这根本就无爬。

    一听多吉都爬不上去,张立大惊,咒骂起来:"王八羔子,当我是武林至尊啊,这样考我!"

    吕竞男暗道:"才第六座塔就已经是这样的难度,再往下又将如何,天哪!我们的实力本不足以通过这里的,只是没想到借助现代高科技也不能通过这里!"

    巴桑道:"奇怪了,本那伙人是怎么爬上去的?"

    吕竞男道:"刚才抵达倒悬塔的时候你没有注意到吗,他们将两百多米的安全绳抛射过大峡谷,肯定有磁力炮一类的强力发射装置,只须将一百米长的钩绳射入顶板,他们就可以很轻易地爬上去了,可是我们没有这样的设备。飞索的最远安全射程仅为二十五米。"

    这时,多吉已经通过最难过的坳口,开始继续往上爬了。可是亚拉师发现多吉继续往上也是极难,他上面的铜柱也开始逐渐增粗,像喇叭一样,师暗暗给多吉鼓劲。

    这时,吕竞男也爬至与亚拉师相同的高度,她的上方是增粗变大的方型铜柱,难度也是极高,因为吕竞男只能贴着方柱的一条边向上爬,或者像壁虎贴在玻璃上。吕竞男看着四周道:"咿?原来从边壁也能向上爬的。"

    这塔的内壁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同,果真修成了一个直立蛋形,边壁的上端渐渐缩小,最后也是通向头顶正中的出口。亚拉师道:"嗯,不过边壁比铜柱更难啊。你想想,刚开始的时候是斜坡,随后弧度越来越大,到了中间就与地面垂直,而到了上部则完全是悬空的,没有抓手的地方,根本就无攀爬到那个洞口,而且边壁肯定有机关,难度比这铜柱大多了。嘿,多吉,好样的!"

    多吉已经爬了出去,张立等在下面听见亚拉师的声音,大声道:"多吉、多吉,你上去了吗?放绳子,把绳子放下来。"多吉含糊地应了一声,整个蛋壳内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亚拉师距洞口最近,听到咔的一声,然后头上传来了"噗噗噗"的声音,他大声问道:"多吉,你在干什么?你碰到什么了?"

    多吉探头道:"没有啊,我在系绳子啊,很快就好了。"

    但是师明显感到不对了,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朝自己而来,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是……好像是什么怪兽的触手一般,它缓缓地、蠕蠕地下来了。

    亚拉师没有闻到什么气味,想用探照灯看一看,双手却腾不出来,而烛帽的光亮又不够,在黑暗中等待,那种听见自己心跳的等待是一种对意志的考验。直到那东西到师面前他才发现,不是什么怪兽的触手,而是一种奇怪的液体,没有味道,正贴着铜柱慢慢地滑下来。不仅自己的铜柱有,别的铜柱也有。师伸出一根指头碰了碰那液体,感觉手套外面滑腻而微黏,亚拉师大声叫了出来:"油,是油,上面开始喷油出来了!多吉,绳子系好没有,快点!"

    这时的情况是,张立和岳阳分别爬到十三四米高的位置,唐敏在二十五米附近停着,方新教授在三十三米左右,卓木强巴和巴桑都停留在四十一二米的位置,吕竞男和亚拉师则接近五十米,距离洞口只有约十米,但是都已经寸步难行。

    亚拉师的左手已经无附在铜柱上,而不断浸下的油已经抵达他右手位置。张立喃喃道:"油?是油?什么!是油!靠,这柱子还不够光滑吗?竟然浇下油来。"

    岳阳兀自愣道:"什么油?"

    张立只差跺脚大跳了,急道:"是油啊,润滑油!上面流油下来了!"

    岳阳大惊:"有没有这么夸张,我们还怎么上得去?"

    这时,多吉抛下一捆绳子道:"绳子来啦。"

    亚拉师的右手刚巧松动,再也攀不稳铜柱,看准绳子抛下的方向,反手一掌击在铜柱上,跟着一蹬,准确地抓住了绳子。绳子一沉,上头又是咔的一声,接着轰的一声,看来这座倒塔的底门关上了。吕竞男那边也已经坚持不住了,但是她距离绳索很远,也不能像亚拉师这样一跃而就。吕竞男看准方向,双腿一蹬,反身扑向另一根铜柱,下坠十米左右,总算抱住了卓木强巴所在的铜柱,跟着又下滑了约十米,距离卓木强巴有十五米远。卓木强巴所在铜柱顶上是一面铜锣结构,反而让油沿着铜锣边缘滴落,没有沿铜柱滑下,暂时是安全的。而巴桑那边则不同,油的下滑速度加快,很快就要侵入巴桑所在的位置了。巴桑看了看自己和绳索的距离,狠狠心,也横空掠起,抓住绳索后又下滑了几米,总算稳住了身体。跟着出口外面又是"嗒"的一声,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就好像碰倒了一颗鱼雷,那颗鱼雷正朝墙角滚动,随时都有引爆的危险。

    亚拉师已经接近出口边缘,眼看就要爬出洞口了。而方新教授也面临着手脚被油浸的危险,方新教授不能像吕竞男那样跃到卓木强巴的铜柱上还稳稳地抓住光滑的铜柱,也够不到绳索,只能下滑,油浸的速度毕竟较慢,他滑至与唐敏、吕竞男等高的位置停了下来。

    唐敏能抓住绳子,但是安全绳的负重有限,而且多吉刚练习打结没多长时间,随时有滑结的危险,那时候一条绳上的人全部得掉下去,所以亚拉师爬上去之前,她不敢贸然抓绳。张立和岳阳就比较惨,他们距离绳子末端还有好几米距离,这时正拼命向上爬,不过大多数时候爬多高就滑落多少。亚拉师爬出出口,迅速抛下另一根安全绳,刚好垂至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中间。方新教授不能再等了,赶紧先抓住了绳子,油顺着铜柱就从教授身边滑了下去。这边唐敏也抓住了绳子,巴桑开始向上爬,岳阳张立正眼巴巴地看着还有两三米远的绳尾,不过已经能看见油了。

    头顶又发出了"嗒"的一声,就好像一面鼓捶在每个人的胸口,响得蛋壳内的人心惊肉跳,吕竞男道:"不能再等了,强巴拉,你再往上爬一点,看能不能直接出去。"卓木强巴依言上爬,依稀可见亚拉师将绳子绕在自己腰间,拖着方新教授正想办把绳子一头系在出口旁的石像上,而多吉在一旁帮忙。方新教授攀着绳索已经到了卓木强巴的高度,和卓木强巴对视一眼,大家心有默契,先上去了。巴桑也已至出口附近,唐敏也已经高过卓木强巴,关怀地看了一眼,卓木强巴则鼓励地望着她,两人心有灵犀,唐敏也先上去了。

    此时只剩下卓木强巴、吕竞男、张立和岳阳四人。卓木强巴所在的铜柱,左右两根绳子都可以攀爬,他望了眼脚下的吕竞男,一个眼神,两人各自左右跃出,分别抓住了不同的绳子,又是咔咔两声,准确得如同死神的计时器。这时,听岳阳和张立两人在下面道:"强巴少爷,教官,我们上不去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好了。"

    原来,油已经滑到他们的位置,而他们距离绳末端总还差那么一点儿,卓木强巴不由暗骂:"这两个家伙。"只听吕竞男已经骂道:"你们两个浑蛋!赶快给我上来!"

    卓木强巴和吕竞男两人,不约而同地滑绳而下,吕竞男采用的特种兵滑绳,将绳索在手臂绕一圈,在腰间绕一圈,一手抓绳上面,一手抓绳下端,可自由控制下滑速度。吕竞男道:"抓住我的手!"张立慌忙抓住吕竞男的手臂,跟着吕竞男手往上一提,张立一蹬脚,吕竞男用膝顶一下,张立第二步就踏上吕竞男的肩头,跟着就蹿上绳索,这些也都是特别训练过的。

    但是卓木强巴滑下的时候,岳阳已经开始下滑,虽然他想拼命保持身形,但双手已经沾上油渍,无再控制了。不过卓木强巴已经计算好了,他是全身倒挂着下滑的,绳索在腰上绕一圈,用腰带捆绑固定,用脚再绕住了绳索,这样又多出一米的距离,滑到底端时,刚好抓住岳阳的大背包。岳阳脱掉手套,双手紧紧握住了卓木强巴手臂。卓木强巴松开抓背包的手,两人手上使力,就像空中抛物一样,将岳阳抛得上升一段,然后同时松手,岳阳抓住了卓木强巴的腰带,而卓木强巴也抓住了岳阳的腰带,然后岳阳再抓着绳索爬了上去,卓木强巴倒旋回来。

    刚爬至一半,只听鸣声大作,整个内部蛋壳好像裂开一般,露出许多缝隙,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吕竞男和卓木强巴在下面紧跟着张立岳阳,四人用尽力气地往上爬。上头的方新教授等人也开始拉绳子。还未到顶点时,就听到"哧"的一声,好像箭矢一样的东西急速地破空而出。跟着这种声音越来越多,声音的末端则是"嘣"的一声,好像弹断的琴弦,慌乱间不及细看,只想着爬出去再说。

    好不容易爬上出口,张立就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哎哟,哎哟,我被打中了。"

    跟着岳阳也坐在地上,卓木强巴和吕竞男没吭声,但面上表情也不好看。很明显,背包被刺得最多,张立被刺中了左肩,伤口并不大,但是是菱形的,血流不止,涂药上绷带压迫后才好些。岳阳的脸划伤了,大腿被蹭掉一大块皮,也进行了简单的医疗。卓木强巴伤在臀部,好在皮糙肉厚,走路并无大碍。吕竞男自己说仅是擦伤,但卓木强巴觉得她肯定伤了哪里,只是不说。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4密藏历险记第二十五章巨门之后

    藏地密码4密藏历险记第二十五章巨门之后

    [第十二座倒塔]

    灯光再度照射下去时,只见一只只梭形小镖带着一条极细的铁丝不断从石缝中激射而出,长度都是经过控制的,刚好触到铜柱,身后的铁丝就到头,然后又自然下垂,石缝中的机关牵绕着铁丝将梭镖拉回石壁,而脚下四五米处正是油喷之处,此时油已经大量涌出,呈喷射之势。方新教授道:“哪里来的油呢?”

    亚拉师敲击旁边的铜佛,铜佛竟然发出“当当”空响,方新教授道:“这么大一尊佛,少说也能装四五吨油吧。”

    亚拉师道:“从佛顶将油灌注入内,再将它密封起来,一旦触动机关,便捅破底部密封层,让油大量泄漏,这些好像是不会凝固的植物油,又或者不是,它们黏度很高。而多吉的绳索,正绑在铜佛的一条手臂上,不管怎么说,活着便是万幸。”

    唐敏突然道:“你们看!”只见石壁四周突然弹出四柄硕大的刀,绕着中间铜柱不断旋转,忽然当的一声,似乎刀背和铜柱相撞,发出了火花,跟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点燃,然后被投入蛋壳底部,跟着蛋壳底部的油便燃起了熊熊火焰,石壁关上,整个蛋壳都被炙热的烤着。

    吕竞男道:“你们两个,不是想在下面等我们吗?”

    张立和岳阳面无人色,知道这次不是强巴少爷和教官,他们已经和死神拥抱了。

    巴桑道:“现在退路被封死了,想回也回不去了。”

    亚拉师道:“未必,火油燃烧之后,石门又会自动打开吧,或者,开门的机关也在这上面的佛像之中。这些地方是训练场,而不是防止盗贼的一次性封闭机关。”

    卓木强巴问道:“对了师,说起来,这些机关威力惊人,它们的动力从哪里来?”

    亚拉师淡淡一笑,道:“你忘记了吗?阿赫地宫那些机关的动力是从哪里来的?”

    卓木强巴讶然道:“水力?”

    亚拉师点头道:“自然界的力量,风力和水力是最早被古人利用的,可永久循环的动力。如果没弄错的话,这地底大峡谷的底部,依然是一条奔涌的大江,只是与我们距离太远了,所以听不见水声。古人大可利用水车一类的装置,将动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到这尊巨大的佛像内。”

    唐敏道:“可是,已经一千多年了啊!”

    吕竞男叹道:“是啊,一千年过去了,整个庞大的机械构造依然生生不息的运作着。”

    亚拉师看了大家一眼,似笑非笑道:“可怕的机械术,可敬可畏的古人智慧,不是吗?”

    岳阳道:“看,光,他们已经点燃了第十七座倒塔。”

    吕竞男拍手道:“起来起来,不要停下,我们还不能停,继续前进。”

    这第六座倒塔顶端平台到第七座倒塔顶端平台间,只用一根铁索连接,亚拉师敬畏道:“古人或许是从这铁索上走过去,我们做不到,但是爬过去还是可以的。”

    第十七座倒塔和第十八座倒塔间,是一根直径尺许的圆形铜轴,这样粗的光滑铜轴,和第六座倒塔内的铜轴几乎一样,无用双手抱住攀爬,但它是横在漆黑的空中,比纵向攀爬更难,而且掉下去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索瑞斯道:“怎么,和十二层一样吗?”

    莫金喃喃道:“不,不对,你看,铜轴的一端是卡在塔内的,他们开凿出一个长方形凹槽,铜轴可以在里面滚动。这样的铜轴踩上去,就像在水面踩滚木一样,这么光滑,比踩软钢丝还难啊。”

    索瑞斯道:“过不去吗?看来又得用磁力炮了。”

    “不!”黑暗中莫金坚决道:“就算过去了,我们也无通过第十八座倒塔吧,我记得在下面,好像看见上面有别的出路,再发照明弹。”

    闪光弹在黑暗中冉冉升起,借助强光,莫金他们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山壁方向,他们正对着一个巨大的空洞,洞内黝黑阴森,对岸的最后一座倒塔足高十八层,塔底有条黑线一直向山壁下方延伸。莫金对索瑞斯道:“能飞过去看看吗?”

    索瑞斯摇头道:“不行,控制范围只有五十米,这地下岩体含矿物质,干扰无线通信,超过五十米我就控制不了它们。”

    莫金道:“不管了,我准备到对面山洞中去看看,如果不行再想办,我实在不愿去那最后一座塔里送死。”索瑞斯暗笑:“你莫金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钩绳抛了出去,似乎刺入了实体,莫金拉动钩绳,试了试它的吃力程度,然后道:“可以了,牛二,你先过去看看。”

    可以安全通过的信号弹升起,莫金道:“很好,我们就从这边过去。”这时,马索道:“老板,胡和金他们几个人,实在走不动了。”

    莫金道:“哦,有几个人?”

    马索道:“5个。”

    莫金道:“那这样,让他们留在这边,替我们看好绳索,如果卓木强巴他们侥幸通过了十二层关口的话,还可以在这里阻挡他们一次。”马索领命安排去了。

    通过铁索,以后的七八倒塔又不似第六座倒塔般危险,少许机关早被前面的人破坏掉了,里面只剩有各种奇怪的装置,用木板隔开,亚拉师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暗自估计是古人修行所用。此后的山壁和手臂间恢复了悬梯结构,而从平台至平台间的铁索桥也变回原样,到第十一层悬塔时,亚拉师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前面五座塔是修行所用,到第六座塔,是考试用的,通过考核,则进入更高层的修行,再经过五座不同的修行倒塔……”

    岳阳道:“那么这第十二座塔也是考核用的!天哪,我们第六座塔都险些通不过,这第十二座,第十二座塔……”他昂头数了数道:“噢,它有十二层高!”

    吕竞男看了他一眼,道:“没有什么可怕的,本他们能通过,我们也可以,这好像是你说的吧。现在我们只能期望他们已经破坏掉部分机关,让我们好过一些。”

    来到山壁和手臂间,大家都做好了连续反身翻腾的准备,岂料,这块山壁又不是如此了,山壁底端就没有悬梯,灯光照过,上面也没有悬梯,仔细观察后发现,山壁间仅有拳头大小的几块突起,而突起与突起之间最小距离是两米,最大距离竟然有六七米远,而上面好像还是有空壁,众人彻底傻眼。

    亚拉师脱去背包,仅带一捆安全绳沉声道:“我试试,如果能上去,结两条安全绳把你们拉上来。”吕竞男也除去重负,准备攀上去为师照明。

    拳头大小的石壁突起仅能搭三根手指,仅用三根手指支撑起全身的重量,对普通人来说太难了些,何况还要在岩壁间腾挪跳跃,几乎是一项不可完成的任务。只见亚拉师和吕竞男的身影,像腾挪在悬崖峭壁间的岩羊,渐渐攀高,身影越变越小,好几处无回旋余地的绝路,都被他们凭借过人的身手突了过去,下面观注的人肌肉也跟着紧绷起来。

    岳阳低声道:“不用说,本他们一定又是用了钩绳才上去的。”

    张立紧张道:“看师,哎呀,好险……,呼呼,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喂喂,朝左边跳不对啊,太远了,可是,从右边走的话,下一块突起就抓不住了!啊!哎……总算抓住了。”

    唐敏蒙住了眼睛,不敢看,好一会儿才从指缝中瞧了一眼,问卓木强巴道:“上面已经没路了,是吧?”

    卓木强巴手心全是冷汗,道:“嗯,下一步,师就要反身抓住佛像手臂上的突起了,要是抓不住的话,他就会掉下来,我们得准备好接住他才是。”

    方新教授已经扯开帐篷顶,和巴桑张岳四人各持一角,以备不测。只见黑暗中仿佛一只灰色蝙蝠横空掠起,所有人的心都和亚拉师的身体一般悬在了空中,过程只有短短两秒,可时空好像定格一般漫长,直到亚拉师稳稳的攀住石臂上的突起,所有人被摄紧的心也跟着松开。多吉惊讶得合不上嘴,道:“哇,太……太,太厉害了。”

    岳阳道:“瞧见没有,这就是密修大宗师的实力。”

    而他们没看见,亚拉师在石壁上兀自不住的喘息,吕竞男也感到相当的吃力,用三根手指支撑全身重量还要向上攀爬,谈何容易。亚拉师吃力的将身体向上拉,总算找到一处歇脚的地方,蹬着一小块突起紧张的休息着,他仰头看了看上面,还需要折返两次,而山壁和手臂间的距离正在增加,如何才能办到?他自知之明,下一次跃到对面山壁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机率,而最后一次自己根本无跃回来,那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极限,不是拼命就可以完成的。

    下面已经看不见亚拉师的身影了,大家只能凭借吕竞男的探照灯看见黑暗中的一个移动的光斑,不过,只要吕竞男没有大叫,师就还是安全的。正这样想的时候,就听见吕竞男轻声低呼:“师大人!”声音焦虑而紧张,虽然很轻,但是在这个安静得十米开外能听见别人呼吸声的地下空间,人人都听得很清楚。

    原来,亚拉最后一次反身翻腾,终究无抵达手臂处,勉强贴近手臂了,但是身体附近都没有可以抓住的突起,眼看要掉下佛臂,吕竞男惶急中叫出声来。亚拉师确是早已将这情况计算在内,手臂扬起,飞索激射,准确无误的从手臂边缘穿透石臂,从石臂正上方穿了出去,钩爪打开,牢牢的抓住了亚拉师。亚拉师悬吊在手臂边缘,总算松了口气,借助飘荡的力量,找到一块可立足的突起。

    亚拉师吃力的攀上了第十二条手臂,结好三条安全绳,先让体重较轻的唐敏,多吉爬了上去,接着合三人之力,让其余队员也顺绳爬上手臂。

    岳阳喘息着站起来道:“总算爬……爬上来了。”

    亚拉师深畏的看着那高耸的十二层倒塔,心道:“这还仅仅是踏上第十二条手臂的一个开始。前面的路,我们该如何闯过?”

    来到第十二座倒塔的下方,这座倒悬的塔越发显得岌岌可危,底端极小,顶端极大,好似一阵风吹过,那座塔便会倒塌瓦解一般。这座塔是封闭结构,通往塔顶的路是沿着塔外圈的螺旋线楼板,由于塔的上层远大于下一层,所以这些楼板都是悬空的,看架势,因该是从塔内发出各种机关来考核那些古人的躲避能力吧。

    让人深怕的是,这些螺旋楼板靠外临空的一侧,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一脚踏偏,就会直接跌落深渊。众人站在塔下用探照灯观察了一下,到处都有较为新鲜的血迹,到处都是被破坏的痕迹,有的地方连塔身也被炸出大洞来,看来本那群人在这里吃了不小的亏。

    亚拉师道:“仔细看这些楼板,全是三十公分宽窄的木板拼接成的,有的横放,有的纵放,这些楼板可能有机关;而塔身的廊柱与廊柱间每一堵墙都有缝隙,有的开孔,有的横裂,说明塔内也有机关;楼层间的楼板厚度超过一米以上,说明顶端的楼板也可能发出机关。也就是说,除了临空的一面,这楼道里其余三面都是机关,不小心就跌下去,提前告诉你们,每一步都必须防止各方的机关。”

    听完亚拉师的话,岳阳小心对张立道:“我已经拥有必死的觉悟了,你呢?”张立嗤之以鼻。

    卓木强巴握紧了唐敏的手,唐敏幸福的望向卓木强巴,两人都是一般心思,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亚拉师当先踏上了木板,后面的人员顺序一切照就,不过每人之间的间距增大,是为了让前面碰到机关的人有回转的空间。亚拉刚走半圈,落脚的那根纵向木板翻转过来,一脚踩空,半条腿陷入其中,跟着塔壁底端刺出一排长矛,亚拉师不退反进,一将整条腿都陷入踏空的木板,身体前倾与后腿拉成一字形,这才避开长矛袭击。后面的人看见,自然就不去踏那居中的木板。又没走两步,亚拉师处在一排横向木板的正中,突然整排木板向外一推,像筛子一样的左右摇晃起来,幸亏师马步稳,才没有被摇下地板跌入深渊去。

    越到后面,飞索,长矛,箭簇,回力镖,毒钉,几乎那个年代能用上的倒塔内部都装上了,脚下的木板随时有踏空的危险,而且有的会前后翻转,左右翻转,抛弹,摇摆,有的横向木条会自动缩回塔内,头顶有落锤,落石,直刺,更有好几次头顶整块木板都倾斜下来,看木板上面的痕迹,因该是大型滚石,擂木,刀桩滚木等可怕装置,不过已经由本那群人完全享用了。

    如此艰难前进,还没到一半就已经人人挂彩,伤重的是张立,被横向突然弹出的棒槌打伤了左肩关节,整个左臂都无动弹了。到第八层时,亚拉师步伐放得更慢了,他心中惊异道:“前面木板上有铁轨,这是怎么回事?”

    刚踏上埋有铁轨的木板,只见左边塔壁轰然中开,一尊尊架设好的人形铁器沿铁轨滑移而出,挥拳举臂,竟不失名家风范。亚拉师避开第一铁人直拳,扭身躲过铁腿,却被前面一人直钩拳正中下颌,被打掉一颗中齿,眼前昏黑一片。慌乱之中,滚入了塔壁,不料铁人沿轨横移,速度直赶师,铁臂前后夹击,师伸手格档,三臂交在一起,铁臂力大,把师抬起抛出,直落木板之外。师手臂扬起,飞索击穿木板,将身体悬挂在木板下方。铁人们这才退回塔壁,塔壁关阖。

    铁人移出,师中拳,滚入塔内又被架出木板之外,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等众人反应过来,师已经悬吊在木板下方了,看到余下的人目瞪口呆。张立喃喃道:“这是什么机关?”

    吕竞男看师安然,答道:“这因该是木车牛马的改进工艺,类似少林铜人巷啊!”

    岳阳道:“不会吧,我们可不是什么高手,少林铜人巷……”

    方新教授提议道:“我有办,我们攀爬在木板外缘,悬吊过去,这些铁人因对我们无。”

    亚拉师在下面道:“不可!这些木板下方正中有两根承重轴,除了有铁轨的地方,其余木板全部是可以横向侧翻的,木板边缘无攀爬,只有从两根轴中间过去,才是平稳的。而且,悬吊在外面同样会启动机关。”只见师吊在空中,正左支右曲的狼狈躲避下面一两层塔墙发射出的箭矢飞镖等暗器,想要爬上木板却又惧畏铁人。

    卓木强巴道:“那本他们是如何过去的?悬吊在木板外面同样会启动机关,这里可没有办用钩绳一类吧?”

    张立道:“会不会在铁轨上作了文章?”

    吕竞男马上醒悟过来,只见铁轨上有些新的滑痕,她取出一个回形钢扣,在塔壁根处将它楔形铁轨,塔壁打开,铁人又沿轨道滑出,遇到回形钢扣阻拦,只推得钢扣与铁轨“吱吱”冒出火花来,(奇*书*网^.^整*理*提*供)前进了十厘米才停下,吕竞男站在木板正中,铁人拳打脚踢了一会儿,始终沾不到吕竞男身体,随即退回,塔壁又关上了。亚拉师这才爬回木板,同时看着吕竞男,两人都在猜测莫金一行人的智力和身手。

    [涉险]

    找到了前进的方,这才得以平安通过铁人阵前半部分,大家还没安下心来,只见后面的铁人动作越来越快,拳脚也更加有力,就在大家看得胆战心寒时,亚拉师突然喊一声“小心”,只见左边的铁人挥臂够不着师,突然带着铁链的铁拳好似飞弹一般脱手而出,师百急中堪堪避开,前面一尊铁人却是飞出一条腿来,师仰面倒地避过,只见那条铁腿正踢在了铁拳之上,铁拳受铁链所致,顿时改变方向,朝后飞去。来势汹汹,吕竞男刚听见“小”字,就见一个物体飞至,根本来不及躲避,双臂交叉封在胸口。但铁拳力大,硬生生将吕竞男交叉的双臂压回了胸膛,打得她退了一步,张口喷出血来。

    亚拉师一个前滚翻,未见来物,先闻风声,赶紧侧让避开,右耳生风,又是一记铁拳如流星般激射而来,师一个铁板桥倒悬,已是一身冷汗,前方不知道什么东西又已过来,眼看躲避不开,师转身趴在地上,以狗啃泥的姿势总算避了过去,眼前突然一亮,木板夹缝里落着一个什么东西……

    “大家停下!”亚拉师突然大叫起来,让大家停在那些不会弹射铁拳的铁人轨道处,他和吕竞男也退了回来。亚拉师在那些能将手脚飞射出的铁人中来回滚打几圈,全身已经多处受伤,兀自呼吸不畅。

    所有的人排成一条线停在铁轨中央位置,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尊拳打脚踢的铁人,拳风席席,虽然挨不上身,看着也心惊肉跳。亚拉师道:“前面的铁人手脚都能和身体脱离飞射出来,我们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岳阳在弧形转角处,已经看不见亚拉师,他大声问道:“本他们又用了什么特别的方通过的?”

    亚拉师道:“我发现了这个。”他举起一支五厘米长的微型注射器,仅前面的吕竞男和张立可以看见。张立向后面道:“他们用了中枢镇痛剂。”

    师道:“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停下来退回去,二是和本他们一样,使用中枢镇痛剂继续前进,大家自己选择吧。”

    毫无疑问,大家都选择了后者,他们使用的镇痛剂与本他们的不同,属于口服药,起效稍慢,持续时间要长一点。这种中枢镇痛剂可以阻止身体各部位将感觉传达给大脑,几乎是一种绝对镇痛剂,但它也有不少弊端,毕竟伤痛是人体对损伤做出的正常调整,一旦痛觉被阻断,大脑将无对身体各部位的情况作出正确的判断,往往会造成更大的伤害。虽然说队员穿着防弹背心,但是面对这样强烈的钝击,防弹背心的作用微乎其微,队员们只能靠自己的视觉来作出判断,护住身体最重要的部位。而且,这种中枢镇痛剂对大脑神经有很强的副作用,只能微量使用,舌下含服后,十五分钟起效,有效持续时间仅为二十分钟。

    人人服食强效镇痛剂,各自打了一针强心剂,在无数的铁拳铁腿间,护住身体要害部位,竭尽全身所能,一步步艰难的向前突进。就这样,在拳打脚踢间,一行人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总算绕完了第十二层最后一圈,来到塔顶八角平台。

    没有人不受伤,张立,岳阳,卓木强巴,巴桑,方新教授都有好几次就掉下木板,以凶险二字难以形容其万分之一,在平台上检查伤痛情况,张立左臂,岳阳右臂似乎都动弹不了,巴桑从脚踝到肩头全是青紫,吕竞男和亚拉师骨头似乎没有大碍,但他们承受的铁拳铁腿最多,都受了不轻的内伤,多吉的下颌被打歪了,亚拉师正准备给他接驳回去,方新教授走路有些瘸,看来大腿受到了重力攻击。卓木强巴身上就像开了彩染铺,黑的,青的,紫的,红的,什么颜色都有,但在他身前的唐敏似乎受伤不重,只是显得凌乱憔悴,惴惴不安。卓木强巴也就不怎么疲惫,反而显得安稳,他眼中只有她一人,娇喘嘘嘘,额头微汗,但是身体安好,没受重伤。吕竞男眼中,也有一人,全身上下,无不变色,却故做高大,好像受伤颇轻;她知道,他受的铁拳最多最重,伤筋挫骨也不知道有多少处,她知道的,因为她都看在眼里。如今药效已过,大家都痛得龇牙咧嘴,那人却强忍伤痛,嘴角还要挂着无所谓的笑意,吕竞男暗中兮忿:“哼,做给谁看呢!”突然鼻尖一酸,她赶紧别过头去,再回过头来,已是淡漠表情,做给谁看呢?她不知道。

    来到第十二层塔顶,张立岳阳真是爬也爬不动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只想找个铺满棉絮的地方躺着好好休息一番。那种药效消失带来的痛楚,直接刺激着神经,吕竞男也不得不宣布:“原地休息一下再走吧。”

    卓木强巴站在十二座倒塔与十三座倒塔的连接处,全身骨裂般的痛着,时不时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但他强忍着,看着这连接两座塔间的通道,又是一道不可逾越的考验。两座塔间是由一根直径尺许的大铜轴连接起来,“唔,不好过去呢。”亚拉师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卓木强巴道:“这比走钢丝更困难吧,师。”

    亚拉师没有直接回答,却道:“抱是抱不住的,不能爬过去,只能站直了身体走过去呢,看这两座塔间的距离,也是两三百米的间距吧,对本他们就没问题,对我们可就很困难啊。”停顿道:“先休息一下,再想对策吧。”

    在八角形平台刚准备休息,突然“当”的一声,让这群刚刚险死生还的人又紧张起来,除了多吉,人人都知道,那是子弹打在铜像身上发出的声音。辨明声音来源,九人都躲到了铜像身后,只见子弹掠空飞过,在空中留下一道火线。

    幸亏铜佛够大,九人才能完全挤在佛像背后,巴桑骂道:“混蛋,难怪没有在入口处留人守卫,他们专选在我们最疲惫的时候动手,这里到处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这还怎么过得去。”

    “可恶,这铜轴已经难以过去,现在他们竟然守在对岸,我们根本无前进一步啊。”张立也恨恨道。现在大家都拿了武器在手,但是他们连走出铜佛的机会都没有,人家瞄准了这里的。

    巴桑道:“两座塔间隔二三百米,他们用狙击步枪带夜视瞄准,对付我们完全没有问题,可是我们没有那样的装备,连还击的能力都欠缺,这条路没走。”

    岳阳道:“可是也不能退回去另想办啊。”

    大家都缄默不作声,退回去简直就是让他们再死一次。

    ……………………沉默

    ……………………………………沉默

    吕竞男突然道:“你们想办干扰他们注意力,我可以利用索悬挂过去。”

    卓木强巴道:“不行,太危险了,当你悬挂在半空中时,那简直就是活靶子。”

    吕竞男道:“只能冒一冒险了,他们用狙击的话,视野很窄,只要不注意到铜轴下面,就无发现我。”她取出一枚瓶状手雷,这便是前面提起过的声光手雷,也叫闪爆弹,反恐专用武器,起身。巴桑突然一把将闪爆弹抢了过去,拔掉插销,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从铜佛后走了出去。

    岳阳道:“不行,太危险,会成为靶子的,巴桑大哥!”

    巴桑道:“没关系,有防弹衣。”

    张立道:“要是他们爆头怎么办?”

    巴桑淡淡一笑,道:“赌一把啦。”又对吕竞男道:“剩下就看你的了,教官。”话音刚落,一粒流弹就击中他胸膛,虽然不曾倒下,但胸口承重,气息为之一窒。巴桑挥舞双臂,吸引着对岸狙击手的注意力,而闪爆弹就滚落在他身前。

    蔡廷和黄毛本是可可西里盗猎团的下等角色,这次他们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好运,留下来守这处险要,几乎不用冒生命危险。只见夜视瞄准镜里,那个男子中了一枪,却张开双臂挥舞着,蔡廷心道:“真是命大,这次不爆你的头就对不起我的枪。”突然,只见那男子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而且双手蒙头,这是什么姿势?两人还没回过神来,突然瞄准器里一片白光,强烈得耀眼,两人扔掉枪,蒙着眼睛大叫一声,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在强光刚刚消退的同时,吕竞男奔出佛像,看准方位纵身一跃,同时左手一扬,飞索在铜轴上绕上几匝,吕竞男一牵一荡,瞬间就前进了十几米,跟着右手扬起,另一根飞索同样绕住了铜轴,左手飞索松脱,开始自动回绞。一左一右的前后绕紧铜轴前进,看似简单,但是吕竞男是在完全漆黑的环境下前进,必须凭借记忆才能准确无误的缠绕住铜轴,只要身体稍有偏差,飞索便会落空。

    同时塔上,掩护人员纷纷开火还击,虽然看不见目标在哪里,武器的精准性也无和狙击枪相比,但是枪声大作,也足以让双目失明的蔡黄二人抱头鼠窜。

    莫金和索瑞斯并未察觉这是在巨佛口中,他们只觉得这处缺口好似一口巨大的天井,立足处是约四个足球场大小的一坪广场,头顶看不见的黑暗处是屋檐形状的悬崖,他们便在崖口下方,巨大的广场之中。广场被人工打凿得极为平整,站在广场中,任何人和机械都顿时显得渺小起来,广场尽头,便是那三重塔似宫殿建筑,当照明弹将洞内照得熠熠生辉时,那高耸的宫殿露出它真实的面容,金碧辉煌,流光溢彩。那琉璃似的瓦片让整个宫殿顶端闪现着黄金的色泽,斗檐上翘立的瑞兽全部发出白银一样的光芒,红帏宫墙上装饰着宝石般闪耀的磷碧石,无数飞天夜叉和祥云瑞兽浮刻在墙上,而宫墙正中巨大的浮雕呈现三目十八臂坐像怒佛,宫门在坐像胸腹位置。走到近处,仰头望不到宫顶,环顾看不见墙角,只有身前,一扇巨大的包铜皮红门耸立,一个个海碗大小的铜钉阵列门上,看见这扇门,莫金和索瑞斯竟然同时想到一个词“巍峨”。

    在宫门两端还立着高耸的石架,门闩在距离地面十五米左右的高度,用一整根粗大的原木横架在铜挡上,如今原木已经腐烂中裂,可当年,这么巨大的原木,树龄至少也是千年以上。莫金道:“看来当年走的人非常匆忙呢,连石架也来不及移开。”

    索瑞斯道:“唔,直径粗逾两米的原木,如果不是它已经腐烂,要想把它从那上面弄下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年的古格人是怎么把它弄上去的呢?是吊上去的么?不过从石架台阶的方向来看,好像是被抬上去的呢,那需要多少人才能抬动啊?”

    马索汇报道:“检查过了,附近没有机关,看来只需要把两座石架炸掉,用绳索绑住铜把手,就可以把门拉开了。”

    莫金他们向广场开阔处走去,马索下令道:“炸掉石架!”

    这时,远处的枪声响起,莫金微笑道:“看来他们在十二层受到阻击呢。那根铜轴,几乎是不可过,他们能不能突破我们的封锁呢?啊,结果很令人期待。”

    索瑞斯阴恻恻笑道:“我倒是想知道,你玩的究竟是什么把戏。”

    莫金低头盯着脚尖道:“你会知道的。”

    过了一两分钟,蔡廷和黄毛的视力逐渐恢复,他们也斜靠在一尊铜佛后,看了看空中火线规矩,随即知道对岸塔上的人只是漫无目的的乱打一气。黄毛提起狙击枪,从铜佛后走了出来,愤恨道:“以为这样就可以打中我们么,竟然用闪爆弹,看我怎么给他们颜色。”

    蔡廷也将狙击枪重新架在了围栏上,打开夜视镜瞄准道:“我们看谁打中的人更多吧。哼哼,咿?奇怪,躲到哪里去了?”

    黄毛道:“有的在围栏下面,有的在铜佛后面,只是露出枪口乱射一通,他们也知道我们视力恢复了吧,所以夹着尾巴躲了起来。”

    蔡廷道:“不会再用闪爆弹吧。”黄毛道:“他们也该知道,再用也没什么效果,兵果!打中一个。”他将枪口对准了围栏下方,瞄准器里击起一蓬血花。

    “啊!”张立大叫一声,翻滚到一旁,原本尚未康复的左肩再次负伤,同时道:“离开石栏,他们隔着石板射击。”

    岳阳将张立架回铜佛后,唐敏准备了器械替张立消毒,压迫止血。岳阳道:“竟然知道隔板伤人,看来他们对狙击枪的性能相当了解呢,可恶,我再用一枚闪爆弹,让他们变成瞎子。”

    巴桑道:“不可以,会暴露教官的。而且,他们已经有了防范,第二次很难奏效。”

    卓木强巴将枪口从铜佛腋下伸出去,又打了一梭子弹道:“教官还要多久才能到对面?”

    亚拉师道:“从铜轴上过去,至少需要五分钟,然后她会从那座塔的下面一层进入,绕到他们后面去,这中间也需要一段时间,十五分钟可能够了。”

    卓木强巴道:“那再坚持几分钟吧。”心中默念:“教官,你可要成啊,魔鬼一样的女人,因该不会失手吧。”

    坚守了几分钟,估计吕竞男已经抵达对面倒塔,岳阳突发奇想,将一块包扎用的白方巾挂在枪筒上支了出去。果然,蔡黄二人目光都被那白方巾吸引住了,蔡廷道:“什么意思?想投降么?”

    黄毛道:“也好啊,我们不如停一会儿,但却瞄准,等他们出来一个打一个。”蔡廷哈哈大笑。

    笑声未落,蔡廷突然觉得后颈猛遭重击,想也不想,反手就将枪往回举,而黄毛觉得有股巨大的抓力,似乎本来准备擒住自己手臂,却突然改为向前抓提。突袭的人正是吕竞男,在枪声掩护下,她从塔下一层进入,绕至二人身后,然后突然出手,准备劈晕一人,擒拿一人,没想到被劈的那人头项极硬,竟然不晕,还回枪反击,顿时改变战术,准被将一人往前一提一扔,再制服另一人,那被提扔的人就算不掉下塔去,一时也会六神无主。不想,黄毛身体前倾之势刚形成,他突然弃枪,双手扳住栏杆,跟着身体一跃,竟想用双腿夹住背后偷袭者。但他身后是吕竞男,吕竞男顺势向后一靠,跟着送了他一脚,黄毛就借那一跃之势,半身悬空,赶紧抓稳栏杆,反吊在塔外,而同时吕竞男伸手在枪口一拨,“叭”的一声,一颗子弹偏离轨道,不知道射向何方去了。蔡廷反肘一击,吕竞男伸手一拿,蔡廷后踢腿,吕竞男一踩,蔡廷猛的后仰,吕竞男松手再捏住了他的头,向后一拖,蔡廷身体失去平衡,急忙挺身向前,吕竞男便轻轻一推,蔡廷站立不稳,一脚蹬在栏杆上,跟着准备扭头看看,究竟这个厉害的人是谁。

    便在此时,黑暗中霹雳一声,宛若夜空炸雷,陨石坠地,光亮比照明弹还强许多,跟着整尊巨佛抖了一下,而处于手臂最边缘的倒塔则抖得最厉害,蔡廷那一脚竟然将石板踹断了,整个人一头载向黑暗空间,最后也没看清到底是谁偷袭他们,那剧烈的震动,黄毛也被震出塔外,只留下长声惨叫,声音却被那巨大的震响完全淹没。

    剧烈的震动也让卓木强巴他们大吃一惊,探头看时,正看见上方光芒,只见一颗从未见过的巨大三面头颅,九只眼睛,三张嘴,六个鼻孔都在放光,那石像头颅,在黑暗中张大了嘴昂首望天,表情透着绝望,明知远不可及,偏又像近在咫尺,端的恐怖。光芒退去,那狰狞的面目却让倒塔上的人心有余悸,好大一颗头颅,这些高大的倒塔在头颅面前,顶多只有蛋卷冰淇淋那般大,那张大嘴一口就能吃掉一半。

    马索清理掉被炸碎的石屑,绳索已经绑好,左右各有十人,拉动绳索,只听大门发出沉闷的“嘎嘎”之声,一千年了,它再次被开启。莫金和索瑞斯站在门口,望着那高不可及的巨大之门,在他们面前,仿佛打开的是一扇天宫之门,让两人期待不已。然后,就在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之后,门被巨大的推力自动推了开来,跟着莫金和索瑞斯同时大叫起来!

    [深渊]

    谁也没想到,那巨大的门后,竟然是堆积如山的尸骨,它们整整堵满了约三十多米高的大门,只被拉开一条缝隙,那些枯骨便如潮涌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莫金和索瑞斯,两人都没想到门后竟然是如此多的尸骨,顿时大叫,同时开逃。原本铜门枯骨之间的力量是平衡的,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形势立即倒向一边,所以数量巨大的枯骨冲开了铜门,跟着就像泥石流一般顺着枯骨形成的斜坡不断倾泻,将广场正中完全铺满,冲出一条由枯骨铺成道路,甚至有些枯骨被冲下了悬崖,随后才慢慢停下。幸亏莫金和索瑞斯都是反应奇快,否则被卷入这枯骨的洪流中,肯定被冲到悬崖下面去了,在两旁拉门的二十余人反而没事。

    马索第一时间搀扶起惊魂未定的莫金,关切道:“没事吧,老板?”

    索瑞斯脸色晦暗,看着这真正的尸骨山,干涩的问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玛雅的古墓,机关,凶兽,他不曾畏惧,因为他有自信,还有那个让他有自信的人带队,生命之门里的奇怪佛像,诡异机关,他也不以为然,顶多有些惊讶罢了,古格机关佛虽然凶险,但是发生在一瞬间,或许会有些后怕,不过已经过去了,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有些害怕了。

    莫金抹了一把冷汗,道:“这个谁知道呢?”这里的尸骨成千上万,全部堆积在门后,看得出这些都是古尸,和前面的重重机关完全不同,机关再厉害也是死物,可眼前这些古尸,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什么,是什么让他们堆积在门后的?联想起那来不及撤走的石架,那巨大的门闩,还有跨越峡谷被人为破坏掉的过峡铁索,这里肯定发生过什么,一千年前,还是数百年前,总之这里发生了令人极不可思议的事。莫金也开始感到恐惧了,他们是身处于一个完全未知的宗教圣地,他们的机关简直要人命没商量,他们的血池开启连自己第一次见都觉得头皮发麻,而如今,又是数以万计的枯骨堆积成山,这到底是个什么宗教,他们留下这些,这些难解的谜,到底说明了什么呢?

    矗立良久,终于,莫金道:“我们进去吧。”要想清除这堆积如山的尸骨是一件大工程,要进去,就得踏着这些尸骨进去,马索一怵,只希望索瑞斯能说让部分人留下,不料,索瑞斯也道:“进去吧。”一行人踏着尸骨,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在巨大的洞中,仿佛有亡灵从地狱归来。

    蔡黄二人跌落深渊后,吕竞男利用飞索悬挂在铜轴下方,另用绳结出一条路来,大家攀着绳索过去,好不容易抵达对岸,可是一想起这不过是第二次测试,还有最后一座,第十八座倒塔的考验在前面等着他们,谁也高兴不起来。

    张立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巴桑道:“是本他们炸掉了什么东西吧。”

    唐敏抬头道:“你们看啊,在第十七座塔那里灯火就灭了,他们没有过去吗?”

    亚拉师道:“恐怕通过第十二座塔已经是他们能力的极限了吧。”

    方新教授道:“是不是另外找到路了,毕竟他们也带了许多新式装备进来,古人的机关只是针对那个时代的人设计的。”

    吕竞男道:“既然他们在这里设下伏兵,那么后面的路口恐怕也有人埋伏,要小心,那些人并非庸手,刚才我差点就制服不了那两人。”回想起来,吕竞男发现那两人的身手确实了得,若非是偷袭加上那意外的震动,自己一时难以取胜。吕竞男想了想道:“如果还有伏兵的话,我们得安排点计策蒙蔽对手。”

    卓木强巴道:“要怎么做?”

    吕竞男道:“方才那两个人是在爆炸响起时跌落下去的,他们的叫声完全被爆炸掩盖了,所以,上面的人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抵达第十三座倒塔,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布置下零星的枪声,他们就会以为我们仍被堵在第十二座倒塔和第十三座倒塔之间。”

    张立喜道:“知道了,这个容易,就交给我来做吧。”很快做了一个简易装置,绑了两把枪,设定为每五分钟间隔响两枪,两把枪响的时间也有不同,听起来好像毫无规律一般。一切布置妥当,九人才开始更加小心的向前迈进,越接近灯火的尽头就越谨慎起来,谁知道对方在这里伏下了多少人呢。

    在第十六座倒塔顶端,看着延伸出去的一根铁索,吕竞男道:“这巨佛的十八条手臂相互展开,上下两端的手臂间距较近,中间的手臂间距较远,最底端的那只手臂距离对面崖壁最近,当时便是从那里踏上佛身的,此后一直是攀山壁到达上一根手臂,随后通过塔顶的铁索从佛像左边的手臂通往右边,然后再次攀山壁到上一根手臂,再通过铁索从右边又前往左边,如此反复而已。不过,最后第十七座倒塔和第十八座倒塔分别位于佛像两端的最高两根手臂,从十六座塔顶沿铁索直达第十七座塔底,然后绕上塔顶,再由铜轴直达第十八座倒塔,本他们的火光就是在第十七座倒塔顶端终止,他们没有过铁索,而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果要做好埋伏的话,这最后一座倒塔是非埋伏不可的。”

    巴桑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吕竞男道:“一个一个的过去,尽量不让铁索发出声音,只要过去了一个人,事情便好办多了。我先过去,巴桑跟在后面,然后是张立和岳阳,随后的自己排序,明白了吗?”吕竞男清楚,亚拉师身手了得,可是要说到打仗杀人,她还是更需要士兵。说完,小心的吊在铁索下方,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朝幽暗深处移去。而此时,那五位身心俱疲的武装分子,依然在塔顶闭目养神,只需要听一听枪声就可以了。

    张立岳阳手臂都有伤,攀铁索过去最是困难,但总算过去了,岳阳过来后,轻轻告诉张立道:“好像很久都没听见枪声了。”张立道:“嗯,子弹打完了,枪自然也不会响了。”吕竞男心头一秉,他们没有听见枪声,那么敌人也没有听见,事情危急了。

    她赶紧布置道:“他们恐怕很快就会发现不对了,我们的人还没有完全过来,在不清楚敌方人数情况下,不宜打草惊蛇。听着,我和巴桑掩上去查看情况,这座塔也是外旋型的,张立岳阳,你们到手臂根处去,用那缴获的狙击枪,凡是出现在楼道上的敌人,一定要阻击。待会儿教授他们过来了,再让他们配合我们行动。”

    张立和岳阳选了一处黑暗的地方隐蔽,用夜视镜扫描周围,张立道:“从外观看,最后一座塔也和其它的塔一样嘛,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机关。”

    岳阳道:“唔,其余的塔都是九层,七层不等,唯有这三座塔,一座六层,一座十二层,一座十八层,他奶奶的,我们回去再练个二三十年恐怕也过不了这最后一座塔吧。”

    张立道:“咦?那是什么?你看,第十八座塔的底端,好像还有一道铁索。”

    岳阳道:“我看看。真是奇怪,难道这最后一座塔也不能通向这巨佛的胸腹部吗?那铁索竟然一直向下延伸。从这个角度看,恐怕这道铁索是从最右上的手臂一直连接到巨佛左脚脚背的位置吧。”

    张立道:“这些密教的家伙,也太能玩花样了,爬完十八条手臂不算,还想让人从脚下再爬一千米上去吗?难怪本那些强悍的家伙也不愿选这条路呢。”

    唐敏和方新教授也都平安通过,枪声却在多吉过铁索的时候响起,还未过去的卓木强巴和亚拉师二人都望着对岸,火光一闪一闪的,枪声像放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卓木强巴道:“已经打起来了吗?”亚拉师道:“恐怕是多吉被发现了。”

    卓木强巴道:“可恶,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亚拉师道:“可是,这时候过去很危险啊,等教官他们清除掉对面的敌人再过去比较安全吧?”

    卓木强巴道:“但是,只留多吉一个人在铁索上,他会更危险的。”说着爬上了铁索,亚拉师无奈,紧紧的跟在后面。

    爬至了有三分之一的距离,就看见多吉岌岌可危的单臂悬吊在铁索上,多吉看见卓木强巴二人也大叫起来:“不要过来,圣使大人!他们瞄准了我!他们瞄准了我!”

    卓木强巴抬头一看,只见远处极近的两点火光同时互闪,看来教官他们和敌人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卓木强巴道:“没关系,他们已经被制服了,你坚持住,坚持住!”

    更近了,卓木强巴为了看清情况,旋亮了烛帽,只见多吉右脸灰白色,左半边脸血糊糊的一片,左肩完全被血浸透了,热血还在如喷泉般不住的往外标,看来是手臂动脉被打中了。亚拉师大叫:“别开灯!对面还有敌人!”同时快追了两步,突然翻身趴在铁索上方与卓木强巴面对面,伸手便要去摘卓木强巴的帽子,另一面,子弹已经无情的飞了过来,多吉在这时支持不住,松手下落,卓木强巴双腿一剪铁索,半身悬空去捞多吉。亚拉师一把抓住了卓木强巴的烛帽,卓木强巴抓住了多吉的手臂,子弹从亚拉师和卓木强巴之间擦了过去,事情都在同一时间发生。

    亚拉师扔掉烛帽,觉得脸上一热,一股咸腥味扑鼻而来,他心中暗道:“中弹了吗?怎么没有痛觉?啊,不是我中弹了!”念头一转,亚拉师在千钧之际反手握住了卓木强巴的脚踝,而卓木强巴正在此时腿部剧痛,刚失去足以悬吊身体的力量,他和多吉两人的力量一齐下坠,将亚拉师也拉得翻下铁索。如此,亚拉师一手握住铁索,全身悬空,挂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捉住多吉,三人荡在半空。

    亚拉师力量毕竟有限,三人的重力迫使他抓住铁索的手渐渐滑脱,想要将下面两人甩上铁索却是不能。多吉喃喃道:“放手吧,圣使大人,为了我不值得。多吉能和圣使大人一齐来到这守候多年的圣地,已经很满意了。”

    卓木强巴道:“什么值不值得,放弃自己的同伴来保住自己,我还没有那样的习惯。亚拉师,你还支持得住吗,我们要上去了。”亚拉师吃力道:“快!快!”忽的颓然气馁道:“不行了。”三人直接坠深渊。

    敌人的第一枪是瞄准了多吉打的,吕竞男和巴桑刚刚抵达出口附近,就听见了枪声,来不及细想,就准备从背后袭击敌人,没想到敌人竟然有五名,反而一轮扫射将二人压制在出口内,上不了平台。巴桑打得压抑,一把抓起三枚手雷,同时拔销扔了上去,方新教授和唐敏也赶到了,巴桑和吕竞男准备从边缘攀爬上平台,张立和岳阳在远处策应,但从下往上看不见敌人,收效甚微。一时打得昏天黑地,枪声齐鸣,百忙中岳阳用夜视瞄准看了看铁索上的情况,正好看见卓木强巴三人跌入深渊,岳阳大叫一声:“强巴少爷!”

    耳边的风呼呼的吹着,卓木强巴的身体呈自由下落趋势,可以清晰的看见一座座灯火明亮的倒塔从身旁飞升,“一切,都结束了吗?不!这不过是一个开始,旅行途中的小小考验!我还不能死!”

    冷风一吹,卓木强巴清醒过来,他的神经变得比钢铁还硬,半空中控制住翻滚,猛的双臂一伸,蝠翼展开,左右微微一晃,身体开始在空中平稳的滑翔。但是卓木强巴自己知道,要利用蝠翼在空中控制平衡绝非像滑翔翼滑翔伞那么简单,蝙蝠衫的面积毕竟只有一个人排成大字型那么大,主要靠操纵者自身的控制能力,卓木强巴的滑翔极限是二十米高度,时间不超过二十秒,一旦超过这个时间,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在空中翻滚。卓木强巴尽量将双腿并拢,双臂伸直,脑子里都是训练时教官的提醒“兜住风,控制住!卓木强巴,兜住风,手绷直!别弯!”

    只听身后亚拉师道:“好样的,强巴少爷!”卓木强巴知道亚拉师也打开了蝠翼,但是不敢回头看,也不知道多吉怎么样了,刚才三人同时跌落,但是没有听见多吉的呼喊,事实上,谁也没有呼喊一声。

    不知道在空中滑翔了多久,卓木强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超越了极限,总之是不止二十秒,然后突然感觉到手臂触碰到什么东西,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了那似乎可以抓住的东西,抱紧之后,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一根斜向下的粗铁索,不知道通向哪里。再看四周,自己似乎跌落到第二,四座倒塔之间,相距各有两百来米远,与佛像也距数百米远。脚下黑暗处似乎有人“哟”的叫了一声,听声音似乎是多吉。

    卓木强巴向下滑了数米,听亚拉师道:“强巴少爷,你也抓住了吗?”

    卓木强巴道:“嗯。”

    多吉在下面道:“太好了,大家都没事,谢谢你,老师。”

    卓木强巴喜道:“你没事吗?多吉。”

    多吉道:“嗯,老师抓住了我。”原来,刚刚掉落的一瞬间,亚拉师射出飞索,将多吉的背包牢牢摄住,然后展开蝠翼,总算在即将失控时抓住了隐蔽在空中的铁索。卓木强巴心头一惊,吊着一个人还能熟练的操纵蝠翼,他实在惊异于亚拉师的能力。

    卓木强巴问道:“这条铁索是竖向的,它到底通向哪里?”

    亚拉师道:“不知道,我们先滑下去看看吧。”

    这一滑足足滑了十余分钟,就在卓木强巴认为这铁索没底时,他们抵达了一处小洞,洞高三五米,平地面积不过百米,洞口向内缩小,里面被凿出一条通道,与山壁相通。

    脚踏实地之后,亚拉师点亮炷帽,和卓木强巴二人先将多吉的血止住,卓木强巴自己则仅是擦伤,血已经干涸了。随后师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洞内壁光滑,在石壁上好像刻着一行字,亚拉师认识其中一部分,连起来心中一惊。卓木强巴则赶紧与教授敏敏他们联系,没想到通讯器没有任何反应,卓木强巴摆弄半天,心头焦急起来。亚拉师道:“恐怕不行,峡谷的这头岩壁似乎对无线电信号有干扰,越靠近石壁信号就越弱。我们下滑的可能有一千……不,不止一千米,这么远的距离,他们是接收不到信号的。强巴少爷,你先来看看这些文字,你看看是什么意思?”

    联系不上教授和敏敏,卓木强巴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如何,突然有六神失落的感觉,待他看见岩壁上的刻字,顿时魂不附体,手足一阵冰凉。他一字一顿的翻译过来道:“通过十八……什么堂,的勇士,将要,接受,真正的,考验!”

    卓木强巴绝望的扭头望向亚拉师,亚拉师兀自怀疑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说前面十八座倒塔都不算,这里才是真正的考验?”卓木强巴艰难的点点头,亚拉师依然不信道:“不会吧?会不会是我们认错了,这些字有别的解释?这不可能是真的吧?开,开什么玩笑!”

    多吉道:“这和直接落下峡谷又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更加痛苦而已,这……这简直!”

    卓木强巴背对着光,良久的看着崖壁上的刻字,终于,轻轻道:“多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走吗?”

    多吉看来看不再渗血的伤口,点头道:“嗯,好多了。”

    “那我们走吧。”卓木强巴转过脸来,半边脸在灯光的映照下,那刀削一样的容貌竟是如此坚毅,那轻淡的声音显得如此从容,自信。看着前方洞中的一片黑暗,卓木强巴举步跨入,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没有丝毫犹豫。亚拉师喃喃道:“强巴少爷……”

    第十七座倒塔顶。

    六人衣衫尽有破损,不过枪声已停,唐敏默默的看着铁链的另一头,岳阳蕴着泪,张立白着脸,最后还是由张立将吕竞男拉到一旁。吕竞男脸色很快也变了,她揪着张立的衣服说了些什么,最后也踉踉跄跄的松开了手,然后是巴桑,他的眉头皱成川字型,拳头捏得咯咯响,方新教授嘴角翕动,但什么也没说出来。五个人在唐敏后围成一圈,眼色黯淡,但谁也不敢先开口,唐敏转过头来,她的头发有点蓬乱,脸上也多了几点血珠和一些乌青,她问道:“为什么师他们还没过来?不是已经发了信号了么?”

    方新教授实话实说道:“这里的磁场混乱,通讯信号受到严重干扰,说不定他们也在某个地方给我们发信号呢。”但他明显底气不足。

    看着那张毫不知情的瓷娃娃脸,多希望她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实是残酷的,张立终于结结巴巴的说了岳阳所看见的情况。唐敏一愣,目光空洞的略带嗔怒道:“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哦。”她看了看五人的脸色,脑子里嗡的一响,天地之间突然失去了重心,空气流动着幻觉的色彩,她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脸色白得如古墓女尸,“不会的,你们骗我……你们骗我……不会的,强巴不会有事的……”她一步步向后退去,后面就是万丈深渊,张立大叫道:“别退了,后面危险!”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了唐敏,只见唐敏两眼一白,竟然昏死过去。

    当唐敏再次睁开眼睛,无神的看着黑暗,低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岳阳道:“你不要多想,他们,他们只是掉下去了,或许……或许掉在下一层倒塔上,也说不定……”但这十八座倒塔,由上至下,间距是越来越大的,从上面掉下去能落在下一层塔顶,根本没有可能,而且,他们也返回寻找过了,当然,寻找范围到第十二座塔前终止。

    张立道:“强巴少爷身手了得,这高度……这高度……”说了两句竟然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唐敏泪眼盈眶,失魂落魄道:“你们,不用……安慰我。”挣扎着要站起来。

    吕竞男怕她想不开,冲过去拎住她一摇,声色俱厉道:“够了,别表现出一幅怯懦的样子!强巴一直把你留在身旁,把你带入这样的训练营,你也因该知道他想看见的是什么!他希望你坚强,自立,能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探险者,像你哥哥一样!如果今天他真的遇上了不幸,恐怕他也不希望你陪他白白去死吧。他最大的愿望,是寻找到帕巴拉神庙,去看一看那只在他梦中,让他魂牵梦绕的战獒啊!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该把完成他的心愿当作最让他欣慰的事吧!而且——”吕竞男松开手,目光投向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坚定道:“我有很强的感觉,他们并没有死!”

    “啊!”张立惊诧的一声呼喊,其余的人也都很吃惊,教官凭什么这么肯定。最后一句话起了很大的作用,唐敏那死灰色的眼睛又泛起了希望的光芒,虽然她感到这件事十分渺茫,可是吕竞男自信的目光给了她新生的希翼。

    吕竞男道:“岳阳把你看见的情况再仔细说一遍。”

    岳阳又将他看见的亚拉师三人首尾相接掉落铁索的情形复述了一遍,吕竞男道:“他们三人是同时跌落的,而在最下面的是多吉,而当时你们有听见什么呼声吗?”

    当时乱作一团,这边枪声不停,谁还能注意到有没有什么人呼喊,大家都摇头,吕竞男道:“这就对了,如果他们是被枪击落的话,就算意志再坚定也会因痛而发出声音吧,而在这个相隔数米都能听见别人呼吸声的地方,这个距离我们又怎么会听不到呼声呢。也就是说,他们不是被枪击落的,或许是因力量不支而失手落下的,掉下铁索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受伤,顶多只有多吉一人受伤而已。”

    众人静静的听着,掉下铁索时有没有受伤和强巴少爷他们是否还活着有什么关系呢?只听吕竞男道:“如果说他们没有受伤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在狭小的空间内稳住身形,进行短距离滑翔!”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蝠翼!每个人都穿着蝠翼啊,这些救命的东西,只有在关键保命时才会想起,平日完全被大家忽略了。唐敏双眼充盈着泪花,这次是激动的泪花。

    吕竞男最后道:“虽然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里,但说不定我们很快又会在这巨佛身体的某一处汇合。所以……我们只有前进!”她好似一个长辈般看着唐敏,捋过她蓬乱的头发,放低了声音道:“不要放弃啊……”唐敏使劲点了点头,将所有酸楚都堵在喉里,咽了下去,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感激的看了看吕竞男,又将目光投向幽暗深处,目光迷离处,一片凄婉,身体又晃了两下,吕竞男赶紧搀住她。

    这只六人的队伍又开始缓缓的前进,他们清楚,攀过本留下的绳索,又将踏上一条完全未知的路。岳阳看了看唐敏,小姑娘默默的整理着背包,准备攀绳,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沉稳有力,似乎已将悲痛转化为力量,他心中略安:“鼻涕公主渐渐成熟起来了,有希望和陷入深深的绝望差距真是大阿,哪怕那希望小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不过,教官在肯定强巴少爷他们没死的时候,那不经意流露的失望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只是针对敏敏小姐的一个善意骗局,还是说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洞幽暗深长,皆为直径约两米的圆形通道,快要顶到头顶的崖壁让人感到气闷和压抑,洞内布满一种类似植物根系的东西,柔软却坚韧,只有玉米穗粗细,缠绕交织在一起,将洞内壁完全的覆盖着。亚拉师伸手攀折,竟然找不到这些根系的头,好似从石壁中长出来的。烛帽的光照得人和根系的影子长而摇曳,像幽灵一般不住扭动。

    刚入洞口,便进入了蚁一般的迷宫之中,说是迷宫又不像,倒颇似生命之门的地下排水系统,在这无数环形回路的通道之中,左手则根本派不上用场。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渐渐没有了环形回路,而圆形通道则开始变长变宽,无数的小圆管通道又汇集成更大的圆形管道,在试过几次由大通道转入小通道最后走进死胡同之后,卓木强巴他们肯定,必须顺着大通道前进,而那些小通道就像树叶的经脉一样不住往大通道汇集。在通道汇集的地方,形成大小不等的石室,从石室的诸多开门能通往不同的通道,唯一让他们担心的机关并没有出现在石室中,如此走了十几分钟,总算看到了向上的路。

    攀过绳索的六人,首先看见的便是一地枯骨,就像谁打翻了一篮子胡桃,颅骨,手骨滚得到处都是,此外便是被炸崩的石屑。与本他们不同,方新教授等人都知道这是在巨佛的口中,看着在山壁上凿出如此巨大的一个天然停车场,已经让人无比震撼了,而这些足以将整个停车场铺满的如山尸骨,在几十根剧烈燃烧的燃烧棒火焰下,又显得如此诡异。良久,方新教授才发出询问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然而,没有人能回答他,只有黑洞洞的摄像头无声的记录着这一切。

    六人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在那宛如天界之门的巨大宫门前被彻底震惊,那三重有如天宫的红帷建筑如此威严,展示着它们不容世人所渎视的神圣与高贵。那满墙的飞天,夜叉与诸神佛,更昭示着这建筑崇高无可替代的地位。在门前震慑许久,吕竞男才下令道:“进去吧。”

    六人小心的翻越尸山,落脚处,总要发出令人心惊的骨擦音,这些尸骨在门口堆积最多,由门向内,则形成一个长长斜坡,今天思来,当初不知道多少人在门后哀号,渴望生还,那宏伟的巨门竟然成为断了他们生念的地狱之门。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门后竟然就是一个大殿,大殿正中似乎该有五尊佛像,不过如今佛像早已崩坏,只剩下五个大石基座,正中一个,还有四角四个,尸流从基座处分开。

    方新教授略有了解,这门后的大殿因该是金刚殿一类,类似中国的门神,在佛教中用来镇守寺庙,通常只有两尊金刚,而这殿中竟然有五个基座。吕竞男看了看混合在尸堆中残缺的佛头,依稀逐一辨认出来,不动明王,降三世明王,军荼利明王,大威德明王,金刚夜叉明王,心道:“这是五大明王身啊,是被尸体生生挤倒的?不,这是人为破坏的。这里这么多人,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为什么死在这里?是来进攻圣地的异教徒吗?不,从来就没有听大师说起过啊。”

    穿过金刚殿,来到下一间大殿却不是普通佛教的正殿天王殿,里面供奉的也不是主尊,从基座看竟然有十二座之多,围成圆形,吕竞男心中默念道:“或许是十二宫尊像殿,四周因该是大轮回金刚转轮。”扭头看去,墙壁果然有插放转轮的铜轴,只是五米来高的巨大转轮已经被剥离,去向不知,估计还埋在这些尸骨堆中吧。那些身高十几米的巨佛如今裂成碎片,和尸骨混在一起,更别说珠缨宝幢,幡盖帷帐,早已化作飞灰飘散,一想起这些,吕竞男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直至第三殿尸骨才稍有减少,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但要踏上没有尸骨的空地,却是不能,这座殿面积较前两座殿稍大,主要是长度加深,两边各有十四石墩,墙面的厚石灰层剥落,原本的诸佛画像就如被搓洗过的油画。“或许是二十八宿宫吧。”吕竞男想。

    第四殿因该是主殿,连巴桑也看得出来,这座殿堂高大恢宏,气势不凡,十八根四人合抱大石柱就像十八个巨人直立殿中,耸天入云的藐视众生,中央的主座台基便有近百平米,当时的主佛一定很大,四周还有四个台基,占地皆不少,方新教授认为,那因该是四大守护天王的座台。被华丽的殿堂所吸引,竟然让人一时忘了脚下的尸骨,目视完整个大殿后,他们才发现,这座殿内的尸骨又比第三座殿多了些。巨大的佛头被劈裂为两半,仅剩没有脸的后脑勺,身体其余部分也都裂为碎块,深深的掩埋在尸骨堆中。

    方新教授从尸骨堆中将腿拔出来,奋力的向前迈出一步,一个尖锐的东西划在他的裤腿上,教授一抬腿,将两具半截的尸骨给带了出来。只见一截手骨握着五股杵,深深扎在另一截胸骨上,从这两截尸骨的姿势看,明显属于两具尸体。这一意外发现,让方新教授注意观察起原本刻意回避的尸骨群来,他赫然发现,这些尸骨竟然呈群殴状态,手持金刚杵,金刚铃,护摩勺,金刚撅等各种器刺杀对方,有的器深入骨质,一直插穿胸骨和背脊,那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啊!还有的尸骨双手搭在一个巨大的转轮残部上,可这座大殿根本没有转轮,难道是从第三座大殿抱过来的吗?方新教授想起那些五米高的巨大转轮,那又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啊?数百上千年前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不能妄加猜度的,方新教授能做的,只有将这些牢牢的摄入电脑里。

    通过仔细观察,岳阳也有了新的发现,一些小的饰物散落在尸骨之中,看上去数量还不少,他随手拾起一块黄铜片,铜片内竟然用雕刻手刻了一尊佛像,历经悠然岁月却没变形,看了看这佛像,岳阳将铜片纳入口袋。

    尸骨中有不少器物,第一个注意到这点不是岳阳,而是吕竞男,有八吉祥的食子盒,曼达盘,摩尼转,扎马如,钺刀,三股杵,五股杵……各式的器都有。吕竞男也早注意到了这些保持厮杀状态的古尸,但她所知道也并不比她的队友多多少,同时,她以自己的目光有着更惊愕的发现:“这些碎骨,有的被砸碎,有的被抛掷的器贯穿,还有的姿势更加令人匪夷所思,这满殿的古尸恐怕随便一个在世,自己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些人,死前都因该是非常可怕的高手啊,难道他们都曾是圣炼堂的勇士?为什么要相互厮杀?为什么死前要毁坏坛和祭台?这本该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的啊!天!这失落的圣炼堂,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亚拉大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这中心大殿像四面八方都有开门,每一个侧殿方新教授和吕竞男都去浏览了片刻,佛像尽数被毁,或许有的石像身体还被当作了武器,随便哪间大殿都是尸骨满地,一片狼藉。在中心天王殿的三道门后,中门是一个堂,除了石柱别无它物,是讲经说的地方;堂后估计是转经殿,不管什么书籍,放置千年也早就毁了,教授是从地上一些朽木屑推断出来的;此外还有许多小型偏殿,只是石佛尽毁,无辨认,估计是毗卢殿、药师殿、三圣殿、弥勒殿、观音殿、韦驮殿一类,虽说这个宗教不完全信佛,从这些殿堂架构估计和佛教有所联系;左右两道门皆连着一个禅堂,是持念静心修禅的地方;禅堂外便是这宫殿的外重,直上二重。二重殿便简单许多,除了中央有一间佛殿外,周遭一圈都是小型房间,也根据等级不同有大有小,看来就是密教徒的禅房了,在靠近山壁根处有一间香积厨,古代的巨型炉灶还略有形态。后面还有一间古怪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仅在两米来高的墙上有几个小孔,考证了半天,方新教授认为,这是间浴室,如果说水是从小孔流出来的话,这还是淋浴。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古人是如何才能将水引入这里的,如果说黑暗峡谷底部有水的话,这里可是相距好几千米。

    三层之上,看来是更高位教徒的居所,房间都经过了很好雕饰和粉刷,石壁上依稀可辨的兽纹残型和墙壁上大块大块的厚石灰就是证明。中间大殿上有一个巨大的台阶型石架,看起来是祖师堂一类的,祖师堂背后又有一间巨大的殿堂,像是一个巨大的讲经堂,偏门内像是存放高级经卷的藏经阁,不过木架崩坏成屑,经卷则全无踪迹。方新教授知道,那些古藏的羊皮经卷,内容用的是金水银汁写成,就算化成灰,也该留下一些灰渍,教授看了看稀少的尸骨,这里的打斗不如下面大殿的激烈,或许经卷被转移了吧?教授暗自猜想。

    整个三重大殿外围都留下了巨大的上下颚支架,因该都是放置轮经轮的,宫墙,外廊,石柱和栏杆都被染成藏袍常见的深绛红色,只是被众多尸骨环绕,更像干涸的血迹的颜色。顺着本他们留下的路标火炬在大讲经堂背后发现直通崖壁的通道后,方新教授等人毫不犹豫的钻进了昏暗狭小的通道,这座宏伟宫殿的内部远没有它外表看上去那么华丽,谁也不愿意对着如山的尸骨多看几眼。而那些做引路标的燃烧棒,本他们不得不留下,否则他们自己也会迷失在黑暗之中,找不到出路,因此没有人会去动那些火烛。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4密藏历险记第二十六章巨佛内部

    藏地密码4密藏历险记第二十六章巨佛内部

    通往上层的路都是一些垂直的悬梯,也被嵌凿在环形管道中,但是走了很长时间,并没有发觉和触碰到任何机关。

    又上了一个台阶后,来到稍显大一点的一间石室,为了照顾多吉,卓木强巴准备在这里休息一下,从来的路上看,约每前进一两百米就有这样一间石室,石室有大有小,从五六十平米至四五百平米不等,内壁没有那些好似植物的根系,没有装饰,顶多大一点的石室内有几根柱子。将光源放置在石室正中,按惯例察看了每一处角落有无机关,然后三人坐了下来,各靠着一根石柱休息。卓木强巴依然试图通过原子表和方新教授等人取得联系,但依然失败。吃了点即食食品后,多吉问亚拉师道:“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久,并没有看见什么机关呢?会不会是石壁上的字仅是骗人的?”

    亚拉师道:“是啊,这一点很是奇怪,但是那些刻字因该不是骗人的才对,这种地方不需要骗谁。而且,这里确实有机关。”

    卓木强巴也点头道:“嗯,每间石室都有许多地方是用不着的,那些因该是机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机关都没有被启动。”

    多吉道:“啊,那么多石室,难道都有机关么?那,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些石室才对,可是这山壁内这么多路,我们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啊。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出口?”

    亚拉师道:“垂直距离一千米的话,怎么也要爬半天吧。强巴少爷,你认为我们已经走了多少距离了?”

    卓木强巴道:“我们垂直攀登一共是十三次,每次高度约为四五十米,因该走了有一半距离了。”

    亚拉师拎起背包,道:“休息得怎么样了,多吉?我们继续。”

    此时,莫金和索瑞斯也在布满藤蔓根系一般的洞内穿梭,入口的三重楼殿建筑,全是类似佛教殿堂,分为各种佛殿,菩萨殿,金刚殿,里面供有许多崩坏破碎的三眼佛像,但此外并没有其余东西,大量的尸骨除门口堆积如山外,越往内走,便越少了,但是依然是骨殖铺路。他们走完三重大殿后,在大殿金顶找到一条向下的入口,顺着入口斜坡,便来到这些布满根系的通道。在通道转无数个弯之后,竟然是越来越往下了,索瑞斯敏感的注意到洞内布满的根系,这洞内却离奇的没有一具尸骨。

    走向深处,洞内渐渐潮湿起来,索瑞斯看着手中的操纵器,突然将画面定住,人也停了下来,开始在空气中嗅什么气息。莫金问道:“怎么了?”

    索瑞斯道:“前面好像有东西,这里的环境开始潮湿起来,估计有什么动物,要当心,你看这里。”

    只见操纵器的荧屏上,绿色环境下有一个白色的亮点,这是索瑞斯实验鼠传回来的夜视图,索瑞斯调整着操纵器,那个白色的亮点从屏幕一端晃至对面,画面质量不高,但是依稀可以辨认那不是一个死物。索瑞斯将画面定格,调近,只见那亮点好似一种节肢类生物的一部分,从画面看比实验鼠要小许多。索瑞斯道:“从这里的环境看,小型生物绝不止一两只,小心是有毒的东西。”

    莫金道:“嗯,叫他们小心点。”命马索将这个信息告诉后面的人。

    又走了十余分钟,地面明显的潮湿起来,周围弥漫的根系似物体也开始有所变化,它们增粗了,每一根约有小指粗细,看上去就像一群肉虫紧紧的抱绕在一起。索瑞斯伸手碰了一下,如触电般将手缩了回来,他感到一阵悸动,那些增粗变软的线条,就好似有生命般汩汩搏动着,被索瑞斯一碰,立刻生出反应来,好似极不情愿的,要将索瑞斯的手指弹开。

    “怎么啦?这些东西有什么古怪么?”莫金发现索瑞斯神色不对,问道,他伸手一摸,也是大惊,问道:“这些到底是什么!”

    索瑞斯道:“不知道,这些东西我从来没见过,好像也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从外面的干涸物体来看,我以为它们是植物,现在看来,好像是动物吧,似乎属于低等动物,没有什么攻击性才对,实验鼠可以安然通过。”

    莫金道:“现在没空理会他们,我们继续,总之小心点就是。对了,刚才我们过来的地方,有机关吧?”

    索瑞斯道:“嗯,我也发现了,但是那些机关似乎处于待触发状态,而且周围都没有机关的触发装置,估计什么地方有一个开启总机关的枢纽,总之机关没被打开是一件幸事。”

    又走了没多久,一行人来到一个方形大石室,中间有三根品字形石柱将石室上下连通,石壁和石柱上有一些比拇指略大的孔,数量极多,有少许水从石壁和孔中渗出,看上去整个石室都湿漉漉的。索瑞斯道:“小心了,这里就是刚才发现有活动物体的地方,这些孔洞估计就是它们的巢,尽快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一个孔洞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动物,通体雪白晶莹,挥舞着一双大螯和带钩的尾巴,竟然是他们在机关佛那里见过的白蝎!有了第一只,很快就有第二只,第三只,只片刻夫,石室内就布满了一层白蝎,其数量不比机关佛内的少。长时间在黑暗中生活,这些白蝎失去了它们的视力,但是它们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召,莫金等人一出现在石室,它们就纷纷爬出巢,包围了这群人。

    索瑞斯小心的走在前面,并对后面的人打气道:“这些蝎子我已经研究过了,它们的尾刺并没有毒,但是似乎可以阻止血液凝固,被叮了之后伤口会流血不止,还是尽量不要碰到它们。它们没有眼睛,所以是看不见的,不必太紧张,小心的不引起地表震荡,估计就能走过去。”

    可是,那些白蝎似乎不准备就这样放过入侵者,突然有几十只白蝎奋力跃起,朝索瑞斯扑来,索瑞斯拿着燃烧棒一挥,将白蝎拨落,伸脚狠狠的踩了上去,白蝎的内脏血液迸出,在空气中很快变作了绿色。然而其余队员就没有这样幸运了,一个队员突然丢下手中的枪,抱头大叫起来,几只蝎子牢牢的钳住他的皮肤,狠狠的将尾针刺入他的体内,很快更多的蝎子将这人包裹起来。这名队员在地上翻滚,但周围的人忙着对付自己面前的白蝎,根本顾不上他,突然,另一名队员尖叫起来:“看!他!那些蝎子!它们……它们吸血啊!”

    百忙中,莫金扭头一撇,只见那个队员已被白蝎覆盖,只看见一个白花花的人形,那些蝎子的尾针刺入人体内,一股股红色的液体竟然流入它们体内,就如一滴滴红墨水滴入了清水中,开始翻涌扩散。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感莫名恐怖,莫金挥舞着手中的燃烧棒,大声道:“快走快走,别和它们较量,离开这里!”

    三个人被丢在石室中,余人仓皇的逃离,他们身后,白蝎如潮水般涌来,紧追不放。莫金道:“怎么回事?它们跟来了!它们明明看不见,是怎么追踪我们的?”

    索瑞斯在前面飞奔,扭头一看,没想到那些小小的白蝎速度惊人,丝毫没有落后的迹象,他突然一拍掌,恍然道:“啊,该死的,在那尊千手佛那里,那些红色的液体是虫引!混蛋,一千年前这个宗教的教徒就知道用虫引了吗?这到底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

    莫金默然了,虫引他是听说过的,就是一种能引起虫的食欲或攻击的物体,这些物体可以是液体,也可以是固体,它们通过气息,颜色,震荡波或别的途径通知某一特定昆虫前来聚集取食。其最简单的例子便是蜂蜜对蜜蜂的强烈吸引,还有马蜂分泌的信息素是它们集群攻击的强烈信号,索瑞斯能操控蜘蛛,蚂蚁,蜜蜂等昆虫,也是借助虫引的帮助来达到他想要的目的。某些虫引沾在身上之后呈缓慢挥发状态,有的甚至几个月后还能奏效,而且很难清洗,只是没想到,他们在千手佛沾上的红色液体竟然也是虫引,让白蝎发出狂热攻击的虫引!

    前面出现了岔路,莫金来不及细想,只能道:“分开走,自己想办甩掉后面的蝎子!”和索瑞斯拐进了右边的巷道,马索蒙头懵脑的跟了上来,莫金狠狠的一瞪,马索大惊,旋即明白,赶紧带着身后的人选择了另一条路。

    又上了两个垂直台阶之后,通道内的藤蔓根系越来越多了,就连地面也铺了满满一层,踩在上面就像踏着麦秸堆成的小路。依然没有机关,依然无联系,只能借助微弱的光芒在完全的黑暗中奔袭,走了无数弯路,绕了无数回形通道,卓木强巴三人总算抵达了另一间石室,这间石室还是那般模样,有几根柱子,除外什么都没有。亚拉师刚刚躺下,突然跳了起来,将手中的探照灯开到最大亮度,盯着石壁看。卓木强巴和多吉也昂起了头,这间石室的石壁上竟然出现了壁画,不过画工十分粗糙,感觉就像石器时代的壁画,和卓木强巴曾经见过的可可西里猎杀猛犸壁画十分相似。画的也是些黑色火柴小人,拿着石头长棍藤绳,围殴一头巨型生物,那头生物和周围人的比例来看,起码有十个人高,说它像鳄鱼,蜥蜴,四脚蛇都可以,绘画者除了特别突出那长满尖牙的大嘴,其余地方就是一团黑色。

    

    随着探照灯缓缓移动,更多的图画出现了,整个石室顶端都是猎杀场面,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高大不一,与无数小人展开生死搏斗,虽然画面模糊,线条粗劣,但依稀能嗅到画中金戈铁马的杀伐气息。亚拉师道:“或许其余石室暗处也有图画,只是我们没注意到罢了。”

    卓木强巴道:“这些画代表什么意思呢?”

    亚拉师道:“伏魔图,你仔细看,整个中央有一尊大佛像。”

    卓木强巴随着探照灯光看去,果然,一尊黑色的佛像在正中,它是如此巨大,以至于看见它的一部分也不能将它辨认出来。佛像三头三面,十八臂尽展,无数的小人狩猎古怪生物的图,都在它十八只手臂的囊括之中。卓木强巴再看那些古怪生物,有展翅的,有游水的,虽然很抽象,但是大致错不了,他顿时明白道:“哦,原来是指,在这佛像光芒的照耀下,人们战胜了魔鬼的图像,难怪这些东西看起来都狰狞可怕。”卓木强巴心中却隐隐觉得,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那巨大的佛像颜色似乎更鲜艳,而画工也精细许多,颇似后来画上去的,而那些黑色小人如此古朴粗犷,那才更像是万年以前的古人碳画。

    亚拉师点头道:“不错,就是这样。”

    多吉插嘴道:“可是,我记得我曾经看过的伏魔图,魔鬼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它们连兵器都没拿,也不会变身,这些是什么魔鬼?倒更像是怪物吧?”

    亚拉师道:“看来这个教曾经的教义非常的广,不同地域产生不同的魔鬼变相,也是有可能的吧。”多吉兀自喃喃道:“可是,佛像都是一样的呢。”

    他们又走了几处石室,大多图案相似,全是黑色小人猎杀魔鬼的图像,旁边或背景都是一尊或多尊不同造型的佛像看着,那些黑色的火焰状线条代表佛光,以示在佛光普照下才得以胜利。看过第四间石室壁画后,卓木强巴道:“从绘画工业和技巧来看,好像是很早以前的人们画的画像吧?还是说,故意画成这样的?”

    亚拉师道:“嗯,因该是故意画成这样的,因为佛的造型传入藏地不过千余年,不可能是很早就有了的。”

    似乎每间石室都有一两幅不同的画像,其中一间有船行进在峡谷间,两岸的高山异常陡立尖锐,而山间峡谷背面被完全涂成黑色,还有那船,如果与人影比较,那船显得太大了一些,整齐的船桨从船身伸出,一艘接着一艘朝黑暗驶去,竟似无穷无尽;还有一间竟然在佛像手臂上画出了那十八座倒塔,每座塔的旁边有一个略似僧侣的人像,或坐或卧,摆出不同的姿势造型,亚拉师认为,这估计就是各种不同的修行方式。看见这完整的画像,卓木强巴才对他们走过的巨佛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这尊十八臂三面三首巨佛,实际上仅有上半身探出崖壁,成俯瞰众生相,十八条手臂如蜘蛛腿一样张开,从上至下,左右手臂相距越来越远,而佛像的下半身,也就是卓木强巴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则完全的了刀削一般的崖壁中,和山崖同为一体,整个崖壁下半截也是被一刀削成内斜的“了”字形。

    看过几间石室后,亚拉师意兴尤未,但卓木强巴已经对这些画像不感兴趣了,他急于爬上所有的垂直台阶,与唐敏他们取得联系,在卓木强巴的催促在,三人才一前一后的向更高处爬过去。

    绕得晕头转向之后,莫金和索瑞斯来到一间前所未见的巨大的石室,他们的照明设备开至最大亮度,也看不见石室顶部,宽敞的石室正中有一根方形石柱,石柱上顶着一个直径约五十米的巨大圆球,远远看去就像杖上镶嵌着明珠。两人步入石室,都顿时显得小了起来,石室内比其余地方更加潮湿,石壁上有成股的水渗下,地上甚至可看见部分积水。索瑞斯的一只白鸽停留在圆球下方,好像感知到什么危险,任凭索瑞斯怎么用电击刺激它的脑部,就是不肯起飞,索瑞斯奇怪道:“这里因该是附近湿气的源头吧,咿?雕这么大一个圆球作什么?”

    莫金激动道:“找到了,就是这里。那是月亮啊!他们将天上的一个月亮藏于黑暗,惟有银色的光芒可以让它重新获得力量,打开通往勇士的殿堂。”他默念了一遍多吉颂过的古诗,感觉是这样没错。

    索瑞斯凝视道:“月亮?这个月亮上怎么坑坑洼洼的?难道那些古人将月亮上的环形山都观察到了?”

    莫金道:“谁知道呢,古人拥有多少智慧不是今天的你我所能猜度的,就像那些虫引,你不是一直认为,那是近些年才研究出来的生物操控手段吗,原来人家一千多年前就在使用了。”说着,他举步向石柱走去,并在石柱下准备开水攀爬。

    “等一等!”索瑞斯道:“这里似乎有些古怪,你看那只鸽子,竟然会违背我发出的电子信号。”

    莫金道:“这山壁里含有稀有矿物,干扰无线电,估计是强磁场的作用,你的鸽子导航系统受到干扰,不受你的控制也有可能吧,石柱的某一个地方,因该有安装银眼的位置,我们只需找到它,在安装上去,因该就能看见我们想要的东西。”

    索瑞斯取出夜视望远镜,调整焦距,看着黑暗中的巨球,喃喃道:“不对啊,这不是石雕,这是,这是什么东西绕成的。可恶,这里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索瑞斯看见的圆球,就像一个巨大的线团,无数线条或横或纵的缠绕在上面,绕了一层又一层,依稀看得见分明的层次,还有许多粗大的绳索向四面八方延伸,最后深深的埋入四周的石壁之中。

    莫金道:“在下面当然看不清楚,我们上去看看,安银眼的插口也一定在石柱某个位置,我们一起上去。”索瑞斯皱起眉头,跟着莫金爬了上去,虽然石柱周围都有渗水,但每隔一两米便有一条可以放入手指的缝隙,爬起来并不难,那些水也是从这些缝隙里渗出来的。

    莫金每爬高一两米,便绕着石柱巡查一圈,看看有没有安放银眼的孔洞,而索瑞斯则一心想探究竟那个球究竟是个什么球,所以很快就爬到了最高位置。来到近处,索瑞斯才发现,这个球,竟然全是由石洞中那些玉米穗一样的细纤维缠绕而成的,几十根细纤维绕成一股线,然后几十股线又捻作手指粗细的绳索,最后几十股绳索缠绕成手臂粗细的绳缆,整个球便是由这些绳缆一匝一匝的绕成,难怪在下方看上去像一个线团。而有无数手臂粗细的绳缆延展开去,一直没入石壁,整个球似乎也和石柱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没有丝毫缝隙。索瑞斯索性爬到圆球顶端,只见顶端也伸出无数的绳缆头顶石壁,坚硬得就像是插在石头里的钢钎,索瑞斯伸手对球体又拍又捏,感觉入手硬得像老树桩,再敲两下,觉得比想象的还要坚硬,估计普通刀斧也砍不动,他喃喃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石柱上,距地面约四五十米的地方,莫金也找到了安放银眼的位置,这是一个六角形插座,中心有一个水管粗细的孔洞,此时正像没关紧的水龙头,无数的水从洞里涌出来,水量还不小。莫金稳住身体,将银眼从背包里取了出来,对着插座比划了一番,如果将银眼放进去,就正好堵住了出水口,六角形的六个角内都有沟槽,刚好能将银眼转动一百八十度,牢牢的卡在这个基座里面,将银眼放进去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呢?莫金认为因该先弄清楚再放入银眼,他叫下了索瑞斯,指着洞口对索瑞斯道:“你看,这里的水量很大,如果放入银眼,就将出水口堵住了,真奇怪,哪来这么多水。如果我们头顶是古格遗址的话,这附近没有什么暗河啊?”

    索瑞斯道:“是地下水,在几千米以下,那个看不见底的峡谷中。”他看了莫金一眼,莫名敬畏道:“他们或许利用了虹吸现象,将几千米深的水引了上来,这些人……真是一千年前的古人做到的吗?”

    莫金道:“可是,这些水有什么用?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索瑞斯道:“和阿赫地宫同一个原理,形成生物链,利用那些昆虫来保护这里不受人干扰。有水的地方才能有生命存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利用水培养微生物,而那些微生物则成为白蝎子的食物,有水有食物,所以白蝎子才在这里繁衍了这么多。”

    莫金道:“那么,将这水孔堵上会发生什么情况?可以预测出来不?”

    索瑞斯想了想道:“水?难道是……”他抬头看了看那个圆球,然后道:“难道是利用逐渐增加的水压,让头顶的圆球从内部裂开,而我们要找的东西就放在这个球内?啊,或许是这样了,你知道蛋壳效应吧,从蛋壳的内部向外敲打,很容易就能啄开,而从外向内使力,蛋壳就坚硬无比,这是蛋生生物为了保护蛋壳内的后代容易出来和不容易受到外来生物侵袭而进化出来的蛋壳效应,难道说这些古人也利用了这个原理?”

    莫金苦笑道:“这……这真的是古代藏族人的智慧吗?微生物?虹吸?蛋壳效应?太不可思议了。那么,我现在将银眼放上去了,嗯?”索瑞斯点点头,两人都紧盯着莫金的手,看着那只手将巨大的银眼孔洞,转动银眼,封住了出水口,然后时间陷入了漫长的沉寂状态,没有声音,等待,等待……

    卓木强巴等人还在地下反复的通道中前进,突然,亚拉师停下了脚步,静静的伫立在通道内,卓木强巴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亚拉师一挥手,示意他仔细听。多吉,卓木强巴也停了下来,终于,他们也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震动。

    方新教授等人也已经离开了三重楼阁的宫殿,进入了斜向下的岩壁内通道,繁杂的岔道使他们没走多久,就陷入了迷芒之中,顺着莫金一行人留下的线索,已经一路追至白蝎的洞,不过,方新教授他们看见的是,无数白蝎正争先恐后的朝洞内钻去,无数白蝎被挤下了石壁,它们跳起来,又踩在同伴的肩头朝小小的洞冲去。

    来到石室中央,教授等人发现了三具痛苦扭曲着的,被吸干了血肉只剩下一层皮的骷髅,从背包认出了佣兵的身份,可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白蝎,是什么使它们惶恐逃窜呢?方新教授仔细的观察着,地表的水洼泛起了小小的涟漪,正如微波般轻轻震荡着。巴桑却将目光投向了墙壁上变得柔软的线条,那些原本干涸的细线在这里变作手指粗细,柔柔腻腻,他好像有点熟悉,可是是什么命令自己的记忆不去回想?巴桑站立着呆呆的想:“为什么我的全身都在发抖?这些到底是什么?以前见过吗?为什么想不起来?”

    时间好像凝滞在胶冻状态,过得异常缓慢,莫金和索瑞斯静静的等着奇迹的发生,全神贯注的看着头顶巨大的圆团,也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嗤”的一声,好像大型高压炉打开的一瞬间发出的泄气声,莫金和索瑞斯心中一荡“开了,就快打开了!”

    可是,紧接着,他们攀附的石柱传来巨大的抖动,莫金和索瑞斯都感觉到了指尖的振颤,振得手指发麻,很快失去了触觉。“怎么,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莫金问索瑞斯。

    索瑞斯道:“不知道,再这么振动下去,我们攀不住这石壁了,不如下去等,这么高跌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

    两人赶紧滑下石柱,趁指尖还有轻微的触觉,在石柱根处,索瑞斯突然感觉到了悸动,是的,那好像是一种新生命开始的悸动,有规律的,一汩一汩的,心脏泵血的悸动。索瑞斯大惊,退了两步,正迎上莫金欺盼的目光,莫金道:“怎么样?打开没有?”

    索瑞斯道:“我怎么知道,但是,这感觉,这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

    仰头望去,那个直径为五十米左右的圆团竟然清晰的收缩起来,缩小到直径仅为三四十米的球形,还在不住压缩中。那个圆团外部包裹的绳缆样植物有多坚固,索瑞斯是知道的,什么力量竟然使那些绳缆包裹的球体收缩成这样,索瑞斯喃喃的想,难道是水?

    只需要一滴水,便从千年的沉寂中苏醒过来,仿佛一头饥渴的生物,忍耐了一千之后,再次尝到了血腥的气息,那巨大的圆团爆发出惊人的吸力,因为力量太大甚至使这个实心球体缩小了一倍,它要将几千米以下的水吸入自己的腹中,已经蓄积了力量,就等那最后一击。

    “亢”好像什么金属被打开,莫金和索瑞斯明显的感到,什么通道被打通了,有什么东西正急速的从地下喷涌上来。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数千米的深渊下,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数台涂了防锈涂料的铁水车,在机械的作用下,缓慢而沉稳的被放入水中,巨大的流水冲击力,让这些千年以前的机械徐徐转动,它们将更多的水往上泵去。

    莫金举着望远镜,不住的调试光线,焦急道:“好像没有被打开,会不会弄错了?是别的什么地方打开了?”

    索瑞斯思考着,他对此也一无所知,但是他们知道,确实有什么东西被打开,正想着,突然那团球形绳缆膨胀开来,就像吹气球一般,很快达到原来的大小,而且在继续膨胀,越来越大,站在下方的两人感到巨大的压力,那个圆球就像要坠下石柱一般。

    圆球很快膨胀到原来的一倍大小,站在球下的二人不需借助望远镜也能清晰的看见,那些绳缆明显的变粗变软,有一部分开始徐徐蠕动起来,整个球体就像不知名的外星生物一样,由无数的圆管扭动着纠缠在一起,每一根圆管都仿佛拥有自己独立的生命,它们挣扎着,要脱离这球体的束缚。饶是二人见多识广,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事情,好像他们刚刚唤醒一头从不知情的巨兽,这个家伙体长超过百米,浑身裹成一个球体,有无数的触手伸出,伸向四面八方。

    莫金眼角颤抖,本能的想躲在索瑞斯的身后,难看的询问索瑞斯:“这是个什么东西?这个混球是个什么东西!”

    索瑞斯也并不比莫金好过,他双腿杵在地上,就如生了根一般,想抬腿也是不能,他拼命的回想,所有的细节和看见过的东西如回放电影一般从脑海里流过。“他们将天上的一个月亮藏于黑暗,惟有银色的光芒可以让它重新获得力量,打开通往勇士的殿堂。”这是多吉的原话,在潮湿环境下那些玉米穗一样的细韧线条便得如肉虫一般粗软,到处都是没有被启动的机关,被线条牢牢捆绑的各种尸骨,当这些完全不能理解的线索连接起来时,索瑞斯登时明白他们做了什么。他大叫道:“该死,这是总机关,打开通往勇士的殿堂,是打开了这个洞里所有的机关!”

    莫金这才明白过来,怒道:“混蛋,那个小矮子竟然敢骗我!”

    索瑞斯道:“还等什么,赶快去把银眼取下来,阻止这些机关的启动!”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石柱上那些缝隙已经伸出无数锯齿轮,并开始绕着石柱朝不同方向旋转起来,再攀上石柱已是不可能的事。此时圆球已经变软呈半球形,如海绵状耷拉在石柱上,体积约为以前的一倍半,之所以还没掉下来是因为还有无数的绳臂石壁之中,那海绵状的半球体就有如心脏一般开始有规律的收缩,每次收缩都将无数的水流泵入那长满了线条的洞通道——全部的洞通道!

    在那一刻,这尊高逾千米的巨佛,以水力为动能,在无数齿轮和机械的带动下,活了过来!

    索瑞斯惊恐的看着因为吸收了足够多的水分而疯狂生长的长条形肉虫状触手,正逐渐逐渐挤满整个石室,本能面前,总算恢复了一丝神志,他拉过莫金,大声道:“快走,通道被堵上就走不掉了!”

    方新教授等人刚和四五个佣兵交过火,那几人坚持了一阵,边打边撤退,这时,巴桑突然发现墙边的细绳扭动了一下,他用手指挑起一截软软的绳状物,他清晰的感到,这些东西就像血管一样,有规律的在搏动,手指间的这根好似干涸的藤蔓正逐渐恢复过来,这些东西绕住了巴桑的手指,并开始收紧。巴桑双眼鼓成正圆形,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让他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他将绳索扔在地上,疯狂的开枪扫射,子弹横飞,被打中的绳索溅起无数胞浆。其余的人看着巴桑突然发狂,跟着莫名惊恐起来。巴桑打完一排弹夹,张立和岳阳分别冲了上去,制服了他,喝问道:“你在干什么?巴桑大哥?你怎么啦?快清醒过来!”

    巴桑恢复了神志,突然道:“我想起来了!在那地方!在那地方!就是它们,就是这些东西!它们白天像老树根系,又硬又韧,一旦遇水,就像蛇一样活过来,它们会绞住它们能绞住的一切东西,别说是人,就是上百米高的大树也被它们绞死绞断。快走,不然大家都死在这里!”

    六人赶紧找路,尽量远离那些疯狂增长的触须,走过一道石壁时,正看见一名佣兵被固定在石壁上,那些柔软的触手勒进了他的脖子,整张脸被憋成紫肝色,还有无数的触手向他靠近,温柔的抚摸缠绕,他似乎想抬手解救自己,但手臂又被更多的触手缠住,整个石壁变作一块巨大的海绵,将那名佣兵包裹了进去,它们又挥舞着,朝其余地方伸展过来。整个洞所有通道都复活了,它们要对自己的内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洗活动,将所有洞内的渣滓,寄生虫都清除掉,什么都不留下。

    同样接受清除的还有在更下面的三个人,卓木强巴三人行进节段性管状通道中,这一段通道就像在糖葫芦内部一样,每走两步就要跨过一道坎,这些坎不是别的,正是那玉米穗一样的细线堆积成的,卓木强巴喃喃道:“怎么这里会堆积这么多,这些也不知道是什么草,烧不着也扯不断。”

    他们也感到了细细的震动,也知道情况不对,正全速前进着,多吉步子小,每次过坎都比常人吃力,跑着跑着,“啪”,跌在地上。卓木强巴回身扶起多吉,问道:“没事吧?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多吉道:“没事,奇怪,这地面好软和。”

    经多吉一提醒,卓木强巴才回忆过来,好像这地面是越来越柔软了,踩在上面轻飘飘的不受力,就像踩在半充气的橡皮轮胎上。他没有过多考虑,拉起多吉继续前进,没走多久,亚拉师也发现不对了,他回头道:“你们发现没有,地面变软了。”

    卓木强巴和多吉都道:“没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亚拉师一摆手道:“停下,好像不对。”亚拉师静立数秒钟,惊愕的看着卓木强巴他们,问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卓木强巴和多吉也是一脸惊诧,方才跑太快没有留意,这时站立不动立刻就感觉出来了,地面好像海面一样,便得一浪一浪的,才短短的几秒钟,就好像有数个浪头从卓木强巴的脚下经过,卓木强巴的身体也随之时高时低。

    亚拉师蹲下身来,摸着地面的根系道:“这些好像草根一样的东西,它们变粗了,竟然变软了!怎么会这样?”

    多吉抓起一把根系,新奇道:“真的变粗了也!你们看,它们还在动,没错,它们在动啊,这太奇怪了,这些是什么?”

    亚拉师好似陡然间明白过来,捻起一根细线,“啐”的吐了口唾沫,那根原本只有发丝粗细的线条瞬间增至笔芯粗细,并且开始软化下来,细细的扭动着。亚拉师抓住笔芯的两头,一拉,不足五厘米的一节笔芯被生生拉开有两尺来长,亚拉师手一松,这绳索啪的弹了回去,好像橡皮筋一般。亚拉师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沉声道:“果然!”

    多吉看着稀奇,也捻了一根细绳,吐唾沫,那根细绳马上应水而生,竟然顺着多吉的手指缠了上来,多吉拉了两次,没有扯断,而手指则有些变色了,多吉竖起指头道:“缠得好紧啊。”

    卓木强巴道:“师,这是怎么回事?”

    亚拉师道:“这种东西好像方便面一样,遇水就长,而且极具弹性,我刚刚才想到,它们或许就是制造血池的原材料。”

    “啊!”卓木强巴惊呼,那一扇石门才多少点纤维,就拥有那么大的拉伸力,而这洞中所有的通道都布满了这种纤维,同时,他想起了在生命之门里那些被水浸泡过的纤维,它们膨胀了数倍不止,而且蠕蠕犹如活着的肌肉,他变了脸色道:“师,要是这些纤维都被水泡过,岂不是要将通道全部堵死?”

    师铁着面缓缓点头,又看了看多吉被缠得便色的手指,道:“恐怕不仅如此,这些东西有点像无意识的藤蔓植物,碰着什么勒什么,或许不等通道被堵死里面的生物就先给它们勒死了。估计是有人开启了这里面的总机关,现在,勇士们要接受真正的考验了。快走,趁它们还没有吸饱水之前!”

    这时行走已经不像方才,那一浪一浪的脉动越来越明显,反而将人向后推进,站在通道内有如站在水床上,控制身体平衡都呈问题,三人跑得是名副其实的连滚带爬。一些地上低伏的藤蔓吸足了水,开始扭曲着向从它们身上踏过的生物伸出触手,看上去像无数蚯蚓准备发动进攻,让三人心惊胆战。

    前方又有出口,三人知道,那是一间石室,而石室内没有这样的藤蔓,三人欣喜的踏进了石室,但是没想到,这次一踏入石室,身后轰然落下了一道门来,石室内嘎嘎作响,不知道石壁内藏着什么东西。亚拉师道:“糟了,刚才我们经过的地方都是机关没有启动之前,如今所有的机关都已经被启动,每一间石室对我们都是一个考验啊!”

    多吉道:“现在怎么办?”

    卓木强巴咬牙道:“走一步算一步啊。”

    关上门的石室丝毫不受外面蠕动根系的影响,安静得连风吹都能听见,看着一块块板砖似的地板,四壁没有任何缝隙的墙面,却带给卓木强巴和亚拉师二人不安的情绪。

    因为,机关看不见。

    任何机关,只要能发现,总能多少了解一点它的用途,通过猜度设计机关者的想,从而提前避开机关的致命一击,可是这间石室门虽然关上了,周围却没有任何孔洞或缝隙,根本不知道机关会从哪个方向来,是什么类型的机关也毫不知情。三人只能愣在门口,一时谁也没有动身。

    多吉疑惑的看了亚拉师和卓木强巴一眼,问道:“你们怎么啦?为什么不走了?”

    亚拉师道:“有机关,别妄动。”

    多吉拍拍已经裹得很厚实的肩部,大大咧咧道:“我看这房间里连个孔都没有,怎么会有机关呢?”

    亚拉师道:“还记得我在剑树地狱的遭遇吗?古人已经学会了用伪装来掩饰石壁后的机关,而且,这些地砖也有下陷的可能,没弄清楚就乱闯的话……”

    “可是,僵在这里也不是办啊,外面那些可以被泡胀的藤条如果把路口封死了怎么办?”多吉突然犟道:“如果有机关,就让我用身体替圣使大人开路吧。”说着大踏步走了两步,仅两步而已。

    只听“嘭”的一声炸响,三人耳边有如惊雷,多吉像是被一辆直冲过来的卡车撞得飞起,掉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卓木强巴大叫:“多吉!”多吉没有反应,亚拉发生道:“别慌,只是昏过去了,你刚才看清是什么攻击多吉了吗?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迷茫的摇头,他只听见一声巨响,好似什么东西炸裂,然后就看见多吉被横空一撞,滚倒在地,可是究竟是被什么撞的,确实没有看见,而且那东西撞了多吉之后,便凭空消失,没有气息没有痕迹,什么都没有留下。

    亚拉师道:“好吧,我也准备试一试……”

    卓木强巴道:“师,我来……”

    亚拉师挥手道:“你自忖身手比我更敏捷吗?还是乖乖的站在原地别动。这间石室一共有五道门,我们要去的是东南向那道门,那道门后的通道比较宽敞,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避开那些缠绕人的东西。”亚拉师顿道:“强巴少爷,我冲出去时,你要注意看周围的环境改变,然后想办冲到那扇门的面前,估计冲过去,那扇门就会打开,里面的机关便会关闭。”

    卓木强巴听亚拉师的口气,似乎他对这间石室内的机关也没有充分的把握,不由替师担心起来。师走了两步,炸响响起,师不管是什么东西,抢先迈开一大步,跟着似乎受到某种袭击,突然侧身避开,抢跑了两步,接着拔地而起,同时又是一声炸响,师在空中翻腾刚一圈,突然“哇”的一声,就像只苍蝇撞在了电网上,被打得四肢张开,直挺挺的跌了下来,嘴角溢血,看来伤势不轻。

    卓木强巴完全呆住了,他一直注意观察,虽然在炸响的同时,看见有什么东西将石壁冲开,但是击打在亚拉师身上时,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师带着烛帽,另外还开着照明设备,哪怕再细小的暗器,也逃不过卓木强巴的眼睛,可他就是没有看见。而且,他还注意到,每次炸响虽然只有一声,但是却从不同的角度发出,也就是说,有多个地方同时发出了响声。

    卓木强巴心中一急,刚踏出一步,听见“啪”的巨响,那东西还没到就感觉到了凛冽的疾风,急忙缩脚,只见踏足处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地上微微一震。卓木强巴伏身观察,只见地板上灰尘扬起,形成一个椭圆形,在椭圆形三分之一处,地板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卓木强巴大惊:“到底是什么东西!”

    亚拉师挣扎道:“是空气,强力压缩空气。”

    卓木强巴道:“强力压缩空气?”

    亚拉师躺在地上,指着石壁道:“不错,石壁内肯定是巨大的空洞,在空洞一端布满那种可以膨胀的藤蔓,当水流经过,那些藤蔓将洞内的空气压缩至原来的百分之一大小,形成高压气体,每一块地砖都对应着相应的石壁开口,一旦踏上去,便会从不同角度喷射这种高压空气,它们打在身上不啻于直接被铁锤击中。”亚拉师换了口气,接着道:“这些高压空气的弹道,一定都是经过特别设计的,完全封死了行动的空间,需要身手非常了得的人才能够通过啊。”

    卓木强巴脸都白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空气炮连亚拉师都躲过不去,又根本看不见,等身体有感应时已经中弹了,这可该怎么过去?卓木强巴看了看多吉和亚拉师,心中疑惑道:“为什么躺在地上没事?啊,对了,身体与地面的接触面积增加减小了地砖的承重压强,这样就达不到触发机关的程度,古人是为了修行最敏捷的身而建造这石室的,所以古代的勇士是不会躺在地上挪过去的。”

    卓木强巴慢慢蹲下身体,亚拉师似乎知道了他想做什么,慌忙制止道:“等等,不行的,强巴少爷。身体躺在石板上不动可以让石板均匀的承受压力而不触发机关,可是如果你想爬过来,必须要使力,方才我已经试过了,哪怕极轻微的力量,都可能让那些空气打过来。到时候你趴在地上,更加避不开。”

    卓木强巴想起在纳帕错湖底看见吕竞男和亚拉师走淤泥地,顿时醒悟,古代那些人的轻身夫同样也是异常的高,而这一点,石室的设计者早就考虑进去了。

    时间就是生命,现在整个巨佛的总机关已经打开,如果不早一点走出这间石室的话,恐怕他们再也走不出这尊巨佛了,而且,更让卓木强巴心急火燎的是,方新教授和敏敏他们也不知到了哪里,如果他们也在巨佛的体内……

    亚拉师道:“不用担心,等我恢复了一些体力,再冲刺一段距离,就能用飞索把自己拉过去了,糟糕,恐怕到时候得借强巴少爷的天珠来用用。”

    卓木强巴没有听见后面一句,“飞索”亚拉师的提醒让卓木强巴眼前一亮,毕竟他们和古人不同,古人是利用石室来训练自己,而他们只是想方设要走过去。卓木强巴看了看石室的顶壁,不行,太高了,再看看边壁,身后的石门,卓木强巴有了主意。

    亚拉师惊愕的发现,强巴少爷沿着石壁攀爬上去,抵达了三十米高度,将身体固定住,似乎准备缓缓的转过身来,他也摸不清强巴少爷准备做什么。只见卓木强巴突然双脚一蹬,纵身一跃,跟着平衡身体,双臂展开,对着他们选定的石门方向,借助蝠翼在狭小的空间做着精准的滑翔。但是还不够,卓木强巴贴地飞行十余米后,在距门二十米处停了下来,虽然他尽量的放平了身子,还是“啪啪”几声炸响,卓木强巴只觉得背部一沉,还好,背包将空气炮的威力完全吸收了,倒是侧面一个突然袭来的空气弹撞在硕大的背包上,险些将卓木强巴掀翻。

    空气炮的袭击就那么一两下,卓木强巴看了看门的方向,飞索一扬,准确的没入门中,然后卓木强巴开始让飞索回绞,身体就像被绳子拖着走一样,完全制止了那看不见的可怕机关。

    来到门口,卓木强巴看了看石门,问道:“为什么门没打开?”

    亚拉师道:“站起来,站起来。”卓木强巴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那道门也很听话,果然应声而开,其余的石门也尽数打开。

    亚拉师欣慰的笑了,没想到在危急关头,强巴少爷有这样的急智,三人都到了出口附近,多吉也缓缓醒转,卓木强巴替二人查看了一下伤势,似乎还没有达到骨折的程度,但是肯定受了不轻的内伤,卓木强巴不由忧伤的想起:“要是敏敏在这里就好了,师和多吉的伤她一眼就能判断出来……”他又看了眼石室,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不,还是不在这里最好。”

    亚拉师斜靠在门柱上,感慨道:“幸亏我们已走了一多半路程,不然真不知道能在里面走多远。”

    虽然受伤颇重,但亚拉师和多吉都有钢铁一般的毅力,他们依然坚持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这条宽敞的通道与刚才那条相同,石壁上布满了一浪浪蠕动的藤蔓,不过比方才的通道要高大了许多,那些藤蔓虽然缠脚,但只要保持行走,就不会被完全缠绕住。

    “师大人,你是怎么知道走到门边那门就会自动开了的?”多吉从昏迷中醒来,便听卓木强巴说起那简短而凶险的经历,发出自己的疑问。

    亚拉师道:“哦,主要是还是生命之门里的经历。你们没有发现么,那入口处有两块金属板,与生命之门德加叉龙王殿那里的布置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你们佩戴的天珠在这里同样管用,负责认定勇士的身份以及启动机关。”

    多吉“哦”了一声,对自己的天珠也能起到这样的作用而感到高兴。卓木强巴则深深为亚拉师的目光如炬而感叹,在那样的环境下,只是短短一瞥,竟然看清了出路和进出的方。

    卓木强巴架着多吉边走边道:“师,我好像听见有水的声音。”

    亚拉师面无表情道:“我早听见了,在这条通道的旁边,因该还有无数的水通道,正是那些水通道让这些藤蔓一样的东西复苏过来,你看,脚下和周围的藤蔓更软了,它们蠕动得也更快了。”

    卓木强巴还是不解道:“这个通道太怪异,那些古代的僧人,哦不,那些教徒把这洞修成这副模样作什么,考验也不用这样考验啊,似乎想把通道内的一切生物都杀死一样。”刚说着,突然一具佣兵尸体从他身旁高速移动过去了。那具尸体通体猪肝紫色,也可以说是支离破碎,到处都在开始腐烂,露出森森白骨,被无数的藤蔓牢牢缠绕着,然后那些藤蔓好似非常默契的,如接力火炬一般,一个传一个,将尸体高速挪走。卓木强巴震惊之余,语无伦次的问道:“师,你也看见了,那……那是怎么回事?这些藤蔓,把……把那具尸体……那佣兵的尸体怎么会弄成那样子的?这……”

    亚拉师脚下不停,却一直没停止思考,突然道:“天哪,我知道了,这些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啊。”同时心中也在喊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就是我们祖先的实力吗,一千多年前的智慧,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拥有了的智慧。伟大的摩醯首罗,万能的摩醯首罗……”

    卓木强巴强调道:“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亚拉师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些古人,是按照人体的内部结构来设计这尊巨佛的内部。”

    “啊!什么!”卓木强巴和多吉同时惊呼起来。

    亚拉师朝墙壁一指,道:“看看这些环状通道,这些朝一个方向蠕动的藤蔓,如今,我们正处于巨佛的肠道内啊。所以这些藤蔓会把肠道内的一切物体带向更下方,完成内部的清除工作。那具尸体因该是从更高处跌下来的,因为重摔才出现了骨骼变形吧,它通过了巨佛的胃部,所以被腐蚀得不形。而我们听见的水流声,因该算是巨佛的血管流动发出的声音吧。”

    前面又有一间石室正逐渐接近,左右两旁的通道都很狭小,看来说不得只能再闯一闯了,卓木强巴诧异道:“师,你不是说真的吧,一千年前的古人,将巨佛内部设计成一个人体的内部,这似乎不太可能吧。”

    亚拉师脚下不停,继续道:“回想一下,从我们踏入洞开始,最初的那些岔路和环形回路,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排水系统,而是在脚趾尖的末梢循环系统吧。而后我们发现岔路也并非什么岔路,而是无数的血管分支,所以我们是从小血管走到大血管,石室估计因该是交叉换位的地方,它们将血循环,淋巴循环和消化循环连接起来,不同的门通向不同的循环系统。”

    三人进入石室,石门轰然落下,三人在门口做短暂的休息,

    卓木强巴感叹道:“天,这究竟是什么宗教,他们竟然这样了解人体内部构造吗?”

    亚拉师严肃道:“还记得那个与帕巴拉神庙有关,向外界的智者传送信物的信使吗?”

    卓木强巴道:“嗯,那人是古苯教徒吧?”

    亚拉师道:“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说,那人不是完全的古苯教徒,他属于一个多种宗教杂糅之后产生的教派,而这个教派,完全吸纳接收了古苯教的一些知识。还是那个问题,现在的人们,对古苯教了解太少了。这个形成于距今五千多年前的宗教,根据我们专家的考察,从中得出这样的结论,古苯教,或许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研究精细人体解剖的宗教,同时,它也是第一个研究微生物学的宗教,它还是第一个研究生物化学的宗教,许多与古苯教有关的黑巫术,涉及了大量的微生物学和生物化学的知识,其中绝大多数知识即使是在今天,也让大部分科学家着迷和头痛。”

    卓木强巴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多吉则完全不明白圣使大人和这位长老一般的师大人在探讨什么问题。

    亚拉师接着道:“生命之门和这倒悬空寺的规模你也看见了,可以想象当时这个宗教究竟繁华至什么程度,虽然我们不能想象他们是如何从历史中消失的,但是我们不能否定他们曾经辉煌过,或许是……古藏,最为辉煌的一个宗教派系呢。”师说这话的时候,卓木强巴完全陷入了深思,没有发现师眼中所流露出那种自豪。

    “圣使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多吉一声呼喊提醒了卓木强巴,不能继续耽搁了,他点头道:“嗯,那么,看看这间石室是训练什么的吧。”

    从亚拉师那里知道了这些机关的启动,卓木强巴特别留意了一番,果然,当自己走过那石壁两旁的铁板时,石室里扎扎作响,所有机关一同启动。这次的机关摆在了明面上,无数石壁自动挪移开来,露出巨大的洞,就在卓木强巴三人暗叹又是看不见的暗袭时,整个石室内开始涌动起阵阵寒风。那些从石缝深处吹来的风,简直有如带着冰风,幽寒得令人汗毛倒立,浑身鸡皮,而这还是一个开始,短短几秒时间内,那些风突然加速,开始时是“呜呜”作响,到后来就像用钢刀蹭着磨石发出的声音,几乎超出人耳承受的极限。而那风速刮在人脸上,也如刀削一般。

    地上的尘土顺着风的方向聚集拢来,很快在石室正中形成一个明显的小龙卷风样式,让三人再一次感到这些古人的能力神鬼莫测。多吉上次吃了大亏,这次学精明了许多,先试探着扔了串回形扣,那是全钢打造,这串登山用的回形扣总重量不下五公斤,可扔进风里,就像一张小纸片,完全浮在空中。钢扣顺着风势走了一圈,然后被绞如中心的龙卷中,高速旋转下,很快就如被一个大力士抛出来一般,带着巨大的啸声迎着卓木强巴三人就冲了过来。

    卓木强巴三人慌忙避开,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那串钢扣狠狠的砸在门上,将石门砸塌一大块。多吉脸色发青,一愣一愣道:“我的妈呀,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卓木强巴结舌道:“风洞……一千年前的风洞!”他知道,风洞是空气动力学研究者研究的课题,在研究飞机,火箭方面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别看是一个小小的洞口,里面吹出的飓风,托起一吨重的东西也没有问题。

    亚拉师暗道:“不,这不是风洞,这可是古人修习呼吸方的训练场。调谐自己的呼吸力,让身体顺着风的走势前进,这个训练场比刚才那个只训练身手的空气炮训练场至少又要高出一阶。强巴少爷他们连呼吸的基本方都不曾掌握,看来只有我去试试了,以我目前的能力,究竟能在这个风漩涡中走多少步呢?”

    亚拉师对多吉道:“这是风墙,任何物体都不能强行突破风墙,只能顺着风的方向,调整自己的呼吸与风的频率一致,才能从这个小型的龙卷风圈中走出去。多吉,把你的天珠给我。”

    多吉没听明白的看了亚拉师一眼,“七眼圣石”亚拉师又重复了一遍多吉才将圣石取下来交给师。师庄重的将圣石带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艰难的向风墙迈了出去。

    卓木强巴和多吉看着亚拉师,就像在风雪地里举步维艰,他的身体几乎和地面倾斜成了三十度角,脸上身上的肉被风吹得像纸一样翻抖着。师前进了三步,就在卓木强巴和多吉都认为师正逐渐熟悉风墙的时候,突然地面开了一口,师没有掉下去,反而被一股大力托了起来。情况十分糟糕,眼看师即将被风卷走,然后会从那风眼里像那串钢扣一样被抛射出来,在那种抛射速度下,谁也没能力保证可以接住师。不过师反应还算敏捷,双脚刚一离地就知道情况危急,身体一转,瞄也不瞄,一扬手将飞索钉在了门旁,卓木强巴和多吉两人把师拉了回来。

    师一张老脸都被风吹变形了,暗中发紫,那风墙里的低温也是让人不好受的,师直摇头:“不行,过不去,过不去。”

    卓木强巴手中举起了钢钎和绳索,道:“那么,试试我的子?”

    亚拉师莞尔一笑,竟然忘记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在这样强烈的风带中,用登山的牵绳无疑是最好的,那些登山队员在强风带内,便用登山绳将所有队员串联起来,而登山绳是拴在一根一根牢牢钉入地下的钢钎内。他们只是要求通过,而不是来接受考核的,师知道如果要接受这些炼狱的训练,硬对硬的通过考核的话,他们三人没一人能合格,就连十八座圣炼堂他们都过不去,不过,只是要闯过这个地方,加上一背包现代化装备,情况又另当别论了。

    亚拉师再次对卓木强巴表现出的灵机一动表示赞许。当强风刮在地面时,比从风洞中直接吹出来,威力以及削弱了许多,卓木强巴将一根根钢钎打得又稳又扎实,虽然速度慢了点,但三人总算以这样的方式勉强爬过了风墙,离开门口的时候,三人都有些哆嗦,寒风刺骨啊。

    由于时间关系,那些用过的钢钎和绳索不可能再取走了,毕竟不只一套这样的装备。在洞通道内,便需要和那些不长眼的藤蔓比速度,这次在通道内跑了没多久,多吉就发现洞通道内湿滑了许多,那些边壁的藤蔓植物也渗出水来。多吉道:“那些水,已经渗透过来了吗?不知道能不能喝?”说着便想伸手从藤蔓植物中抢水来喝,奔袭了大半天了,三人的水和备用食物早消耗光了,现在嘴唇干得开裂,而这些藤蔓还没有完全变粗延伸,从中挤些水喝似乎并不过分,连卓木强巴也准备这样做。亚拉师看着由藤蔓植物移动过来的一个破烂帆布背包,就像在海水里泡过多少年的船帆,上面到处都是破洞,里面露出的钢铁材料变得锈蚀斑斑,师打了个激灵,这是——

    “不能碰!”亚拉师暴喝一声,让多吉的手生生僵在半空,师一把紧紧捏着多吉的手腕,将他甩离墙壁藤蔓植物,厉声道:“也不看看现在我们是在什么地方,这里的水能随便碰吗?”说着,用衣袖在那些滴水的藤蔓边缘一挥,那些水就像浸入布料的油,很快消融在师的衣袖上,留下一大片水渍。师用手轻轻一捻衣袖,那粘了水的部位竟然如纸灰一样片片飞舞的化开了,衣袖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卓木强巴本还想为多吉辩解,一看这情况,惊愕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师阴沉着脸道:“我们是在模拟人体的肠道内,估计已经进入十二指肠的位置,这边壁分泌的液体全是强酸,你还想喝,滴一滴在你手上,就能让你的手全部烂掉!”

    三人只能忍住饥渴,继续往前奔跑,多吉兀自惊讶不已的问道:“师大人,你是怎么发现的?”

    师道:“这里的那些藤蔓都有些发黄,也没怎么膨胀,似乎与别处不太一样,后来我看见那个帆布包,明明就是佣兵的东西,可就像是被扔弃了多年的东西,到处都是腐蚀的痕迹,加上我们的位置正是古人仿照人体结构布置的肠道形状,所以我认为这边壁的液体有古怪。”

    卓木强巴道:“可是,这里不是已经荒废了近千年吗?古人怎么能把那些强酸保存一千年之久?”

    亚拉师轻轻一笑,道:“不需要保存强酸,他们只需要将产生强酸的粉末涂抹在这通道壁上,那些化学物质一但遇水,就自然形成强酸了。机关关闭后,它们又干涸成粉末,附着在这墙壁上。这一点不用怀疑,对一个几千年前就对生物化学做过系统分类的古宗教而言,这是很容易做到的。”

    卓木强巴只能苦笑,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表达自己心境的方式。在四壁渗出强酸水的通道每前进一步都是离死亡更近了一步,谁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强力合成胶能在强酸中泡多久,所幸这条通道并不长,几分钟后就到了尽头,这是一道直立的圆管,出口是约三十米直径的大圆洞,距地面高二三十米,圆管并非九十度垂直,而是扭曲着,管壁同样有许多环状纹路,看着四壁不住流淌的酸水,卓木强巴问:“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爬上去?”

    亚拉师平稳的呼吸着,这个出口大确实奇大,但是要不接触到四壁爬上去,简直就没有可能,就算鞋子还能支撑一小会儿,但是四壁都是那些扭动着的缠人藤蔓,这就是一条绝路。

    多吉突然指着边壁道:“看,墙上有个洞,我们可以走另一条通道。”

    卓木强巴定睛看了看,那个洞中渗出的水比别的地方都多,几乎是成股流下,摇头道:“那里似乎不能去。”

    亚拉师满意点头道:“不错,那里因该是胆囊和胰腺的开口,进去死路一条。”

    多吉道:“那怎么办?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亚拉师仔细看了看浸泡在强酸下的藤蔓根须,它们除了有些发黄,没有膨胀得太粗之外,似乎还在旺盛的生长着,实在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师想了想道:“这条通道并不直,到处都有褶皱,或许,可以用飞索爬上去。”

    多吉道:“可是,那些那些绳条一样的东西会让我们通过吗?”

    亚拉师道:“看见没有,那些泡在酸水中的根须,生长速度明显缓慢下来,这些强酸对它们还是有一定抑制作用的,那么,我们就以物克物。”

    多吉还不明白,直到亚拉师将一块亚麻布对折成厚厚的鞋垫,用不锈钢丝扎在鞋底,多吉才明白过来。现在三人的鞋底全是强酸,果然,蹬踏在那些根须上面,那些细小的根茎知趣的没有缠绕上来,几经艰难,总算爬了上去。经过那据说是胆道开口的圆洞时,听见里面有“轰隆轰隆”的滚石声音,天晓得里面又是做什么训练的。多吉问:“师大人,不是说里面是必死无疑的死路吗?怎么里面还会有石头滚来滚去的?”

    卓木强巴回答他道:“笨,没听说过有胆结石吗。”多吉一脸茫然。

    总算站在了平阶上,据亚拉师说,这因该是胃的幽门部位,那么他们面前的就因该是胃部了。但是他们所看到的胃部,与卓木强巴去医院做胃镜时看见过的胃相去甚远,这可以称作是无数的大小石室一间接一间,一眼望去庭院深深,重重石门。卓木强巴嘀咕道:“这个,这个也能叫胃?”

    亚拉师严肃道:“只是模拟人体内部,谁规定了一定要造得一模一样,谁又能造得一模一样。”卓木强巴想想也是,要是能造得一模一样,这就不是一尊巨大的石佛了,而是货真价实的一个千米高的巨人了,百分百的仿真人,就是以今天的科技,那也只能称作妄想。

    亚拉师接着道:“要特别小心了,看来这是一间连环训练室,看那些石门,不知道有多少个小房间串联在一起,走出一个训练场马上就会进入下一个训练场,看来我们正在逐步接近最终极的挑战训练啊。”

    卓木强巴跨上前一步,身后“哐”的关上了门,扭头一看,八瓣莲花一般石瓣螺旋的合在一起,将圆形通道牢牢堵塞。听过师说起生命之门里的石门,卓木强巴知道,这是白池,只须用水就能起到打开或关闭的作用而不需要用血。近距离观察白池,卓木强巴和亚拉师都会心的点了点头,果然,白池里面的纤维和这洞内到处都覆盖着的根系属同种物质,只是里面的纤维更短更密集,而且似乎是人为的染成了红色,看起来就像的肌肉在微微蠕动。

    多吉也试着朝石地板踏了一步,轰鸣大作,那些石板纷纷被掀开,露出大小间距不等的空隙来,每块石板约有2*2四平米大小,那些依然留着的石板下面是等大的石柱,有些石柱开始沉降,巨大的轰鸣就沉降的石柱。而已经翻开的石板下面是约三十米深的坑,整个坑底被一汪鹅黄绿的水包裹着,翻泡的水不时冒出一些脓黄色的烟雾,卓木强巴忍不住想起一个令人心寒的词——“王水池”。

    虽然还不敢肯定是不是那种连金子也可以溶解的王水,但看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这种强挥发酸不可能储藏一千年,那么它们也是刚刚从水里被兑制出来的。卓木强巴面色微寒,询问道:“师,这是王水吧?”

    师目光更严峻了,道:“不知道,但是很明显,它有超强的挥发性,在这个地方呆久了可不是一件好事,很快这里就会变成一间毒气室的。从这些石柱间距来看,似乎这间房只是考验我们的纵跃,想办跳过去再说。”

    “只是考验纵跃?”卓木强巴哭笑不得,这些石柱与石柱间的距离,近的三五米,远的有超过十米的,而且高低错落,仅有两米的冲刺距离,哪怕奥运会选手来也跳不了这么远啊。卓木强巴不由想起了在白城跳石柱过沼泽的事,这次的跳跃比那一次,完全是两个概念,在沼泽掉下去还能被另一人拉上来,在这里,掉下去可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不过在师的身手和飞索的帮助下,这次过得有惊无险,师在对面让门打开,那些石板又自动复原,卓木强巴和多吉惴惴不安的总算也闯了过去。

    第二间石室比第一间石室更大,石柱间间距更远,而且四壁那种空气炮特有的“啪啪”声,打在石柱上又是“通通”直响,卓木强巴和多吉听得心惊肉跳,偶尔失去了目标的空气炮直落酸池,顿时溅起老大一片水花,虽然隔得远了,两位观众的心依然为靠飞索悬挂在石柱间的亚拉师揪着。

    更让卓木强巴担心的是,如果按这样发展下去,下一间石室岂不是强烈的风阵,不能依靠挂绳爬过去的强水风阵,三个人死定了!

    不过,当卓木强巴和多吉赶到第三间石室门口时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第三间石室内地面根本就没有铺方形地板,而是被挖出了一条一条的壕沟,不仅地面上有,墙壁也全是沟渠,沟内则被那些藤蔓根系一样的东西填满,不过很多地方就像被腐蚀过一般露出大的空洞来,而更多的沟渠内则是疯狂膨胀的藤蔓。

    走进石室,站在沟壑边缘,看着纵深横展的沟壑,好像回到了平原的战场,沟壑宽度在三五米间,而壕沟与壕沟的间隙反而不到五十公分,卓木强巴不由问道:“这些又是干什么用的?师?”

    亚拉师摇头道:“不知道,反正小心。”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们准备出去的石门被炸开,一阵烟雾腾起,卓木强巴和亚拉师顿时反应过来,有人!他们拉着多吉就跳进了一道空旷壕沟,虽然旁边的壕沟内藤条舞动着,可以说近在咫尺,但是不会逾越壕沟间的间隙。

    伏在沟壑里,卓木强巴清楚的看到,一个拿火把的持枪分子闪进石室里来,吸了尘埃一阵咳嗽,跟着进来一个高大身影的向后喊道:“快进来,古力!该死,这里也有这些该死的!”

    又闪进来一个较为矮小的人,一只手里还拉着一个人,那人用枪支着地,无力的喊着:“谢谢你,军哥。”被称作军哥的高大汉子扬了扬手中的枪道:“废话少他妈说,这里似乎比较安全,先避一阵子再说。”第一个进入房间的人骂道:“龙军,古力,还站在那里唧唧歪歪干什么,找死啊,还不快把陈毛拖过来!”

    卓木强巴清晰的看见,在他们身后,粗大的根系足有手腕粗细,如同一头巨型章鱼的触角正试图往门里挤进来。这群被打散的可可西里盗猎佣兵由一个叫甘德江的小头目带领着,当时被白蝎追得走投无路,只能和马索分为两路人马,一人带领十人左右,马索自然将可可西里以前的头目西米,以及悍将雷波等带在身边,这一队的九人全是中下水平。甘德江自己就慌慌张张,又冒冒失失走错了方向,一头向下扎进石室里,没有天珠作为辨认的器物,这些家伙就好比没有戴工作证行走在美国安全总署,石室里的机关向他们发起了疯狂的攻击,已经挂掉五人,如今还有个陈毛也要死不活的,这里的石室走完一个又一个,似乎远没有到头,这四人筋疲力尽,已经快崩溃了,这时好歹发现一间没有机关而有空隙的石室,他们完全没有发觉石室里已经有人,靠墙坐了,大口的喘气。

    卓木强巴讨厌战争,但是他不认为自己空手出去和人家打声招呼就能共度难关,不得已还是将背包里的QCW05式5.8毫米微声冲锋枪握在了手中,就连多吉也知道这两位圣使大人及其部属是冤家对头,虽然不愿意对抗,还是忍不住捏了捏腰刀的刀柄。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4密藏历险记第二十七章终极血池

    藏地密码4密藏历险记第二十七章终极血池

    [终极血池]

    两边的人间距一百五十米左右。

    卓木强巴拿着枪,朝亚拉师望了望,亚拉师也正巧望过来,两人同时摇了摇头,那四名佣兵坐得很是隐蔽,下半身和后背都藏在壕沟里不说,那个有气无力的陈毛正好将另外三人视线的死角挡住,只要干掉他,其余三人马上警觉,还有充分的反应时间。这群佣兵,果然不是普通的作战分队。

    看样子那四人一时不会挪窝,卓木强巴在等待,等待最佳时机,只要陈毛露出一个小空隙,他能一气解决两名武装分子,余下的两人就与他们处于势均力敌状态。正等待着,“吧嗒”卓木强巴感觉到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以为是多吉,卓木强巴道:“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别闹多吉。”

    多吉从卓木强巴前面伸头回来,一双大眼睛看着圣使大人,很奇怪大人的说。卓木强巴一惊,多吉在前面,亚拉师也在前面,那么后面是……卓木强巴扭头回看,就在此时,远处的四名武装分子突然尖叫起来,那声音惊恐不已,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莫金和索瑞斯撒开脚丫子没命的跑,以超人的速度极限狂奔,总算把那些变得肥扭粗大的藤蔓不像藤蔓,触手不像触手的东西给甩掉了,这一带好像又回到了那三重宫殿里,但是莫金和索瑞斯都清楚,绝对不是那里,因为他们是绕过那心脏一样的海绵体朝后面奔跑,一直朝着岩壁腹部深入,这里又是另一个新场所。没有了藤蔓,通道被打磨得方方正正,四壁又被涂上一层绛红色,墙上色彩艳丽的画着各式图案。既有佛教的佛生双树,观音坐莲,佛祖拈花,又有苯教的天母贡门杰摩降,阿韦第青魔王挑衅,女神斯必杰莫伏魔;还有藏族的五姓财神,原始老母,黑龙神播撒瘟疫等图案。对莫金和索瑞斯而言,所有图案一并恐怖邪恶,诸多人物造型统统狰狞可怖,加上喷洒在墙上一道道干涸血迹,他们也不原意详加观察。

    地面铺着第一座倒塔内那种木地板,也被染成了红色,数百年过去了,这些木地板依然惊心的红着,血色殷红。踏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这一道红墙似乎没个头,也看不见门,留给二人的唯一就是那种血迹的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血淋。

    通道内又开始渐渐出现尸骨了,那些不知道好几百年前的尸骨斜斜歪歪靠在墙上,瘫在地上,这里似乎没有任何生物出没,那些白骨都保持着死时的姿态,绝大部分是手脚摊开的仰死,也有互相掐脖子的,有自己掐脖子的,有互捅利器的,还有厮咬的。索瑞斯看着脚边道:“看起来是这些密教徒他们自己或者是他们和外来入侵者相互厮杀吧。”

    莫金道:“入侵?不,这里这么隐蔽,这些人身上没有铠甲,手里没有兵刃,用来攻击的大部分都是器,我更倾向于他们自己相互厮杀。不过,这些几百上千年前的事,一时也猜不出来啊。现在退路没了,我们只有看看前面有没有出路,这一路过来我们都是在山腹中向上攀爬吧?”

    索瑞斯点头同意,莫金道:“再这样爬上去,恐怕就要爬到地表了。”

    索瑞斯道:“上面可就是古格遗址啊。”

    莫金道:“是啊,天知道上面是古格遗址的哪个部分,希望别是人多的地方。”

    走了几分钟,索瑞斯目光一亮,道:“前面有门。”

    莫金指着地上道:“嗯,前面还有人。”地上的尸骨也开始多起来了,一堆散乱的枯骨明显刚被人踢开不久,索瑞斯道:“难道这里已经进入古格遗址范围了?”

    莫金道:“不太像,那些人也是从里面出去的,难道……难道说他们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

    索瑞斯道:“未必,也有可能是马索他们,在白蝎那里分开后我们可是向下绕了一个大圈子,当然,也有可能是白鼠们走在我们前面了,见机行事吧。”

    门内门外,完全是另一个空间,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巨佛嘴部的三重楼阁完全不同,似乎与普通的藏式建筑都一点不沾边,如果不是偶尔还有一尊形状怪异的佛像残端,莫金和索瑞斯会以为自己到了传说中的吸血鬼城堡。

    大门一打开,首先便是一道向上的长阶梯甬道,门内的一切似乎都与方或直棱形无缘,全是边缘圆滑的建筑特点,连阶梯也是圆棍形的一根摞一根。攀上甬道,眼前的景象就更奇特了,高低错落的建筑全不在一个平面上,所有的屋舍全都没顶盖,就好像掀开了顶篷的豪华跑车,可以看见全部的内设。所有的这些房间,都是通过一道道或上或下的楼梯连接起来,房间与岩体又有明显间隙,仔细一看才发现,中间那些房间全是串在粗大的石柱上,就像用竹签穿上的一串串蛤蜊,而四边的房间则直接从岩体上悬空伸出,如同栈道一样,不过在栈道上全是房子,没顶的房屋。还有那些四处燃烧的乙炔棒,提醒着二人至少有他们的一支队伍在他们之前来到了这里。

    如今的莫金...

藏地密码5 人生的宿命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5人生的宿命第三十一章雪山仆从

    藏地密码5人生的宿命第三十一章雪山仆从

    [卓木强巴的心事]

    时间过得很快,方新教授的腿伤已经完全康复了,如今多了一个胡杨队长,两人很聊得来。事实上,胡杨队长比当初的艾力克更善谈,和谁都聊得来,连巴桑都愿意和他称兄道弟。胡杨队长嗓门大,心思却是粗中有细,说话有些粗俗但诙谐有趣,别看他长得凶神恶煞,其实是很容易亲近的,在这三个月的接触中,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虽然没有接受系统的特训,但极限队长的名头不是随便叫的,除了在徒手格斗和机关方面稍差,他在体能上完全不亚于方新教授,同时也是一个长期玩枪的,对各种枪械和爆破武器的了解几乎能和特种兵媲美,而且他对极地气候和环境的了解也给了大家很多启发。

    随着时间的推移,离特训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大家的心情也越来越兴奋。只有岳阳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因为他发现,教官除了开始宣布特训的那几天显得很兴奋外,后来神情渐渐黯淡下来,离出发的日子越近,反而越显得忧心忡忡。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教官变得忧愁,岳阳想不明白,他将吕竞男这一细微的变化告诉了张立和胡杨。

    终于,还有一天特训就算正式结束了,接下来就将离开营地前往将要攀登的雪山附近进行适应性训练,夜里灯火阑珊,想到明天就要出发,大家毕竟有些兴奋。在空旷的训练场地上——进入训练营第一天卓木强巴待过的地方,胡杨队长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张立手握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圈,两人脸上写满了疑虑和担忧。

    张立道:"这几天教官似乎越来越着急了,前往雪山的时间也提前了,以前不曾见她这样,难道是,国家有终止这次行动的意向?"

    胡杨道:"不可能,已经到最后一站了,一切运行良好,没理由半路刹车。难道是,这支队伍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即将解散吗?会不会是她的身体有异况,已经无坚持太长时间?"

    "不会。"张立斩钉截铁道,"教官的身体壮得跟钢筋似的,铁娘子是随便叫的么,会不会是亚拉师年事太高?"

    胡杨道:"我看不像,亚拉师和老方虽然岁数大我们一些,但是两人都是人中老极品,就他们那身体,再活二三十年没得说。而且,就算我们这些队员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到时候大不了换人或者少人就是了;如果是谁的身体出现了问题,那一定是行程中某个关键的人物。"

    张立疑惑道:"那会是谁呢?"

    胡杨道:"所以,若说谁的身体不行了,除了吕竞男,我想不到别人。"

    不一会儿,岳阳几步小跑,急赶而来,边走边道:"查到了,查到了。"

    张立道:"如何?"

    岳阳道:"和我们想的差不多,上级领导已经给出了最后期限,如果这次我们仍旧无找到帕巴拉的话,这支队伍就要解散了。看来这次,教官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无延长时间了。毕竟我们只是支试验性质的队伍,拖了两年多,没有找到任何更有价值的东西,也难怪教官如此担忧。"

    张立道:"可是我们这次不是有地图吗?"

    胡杨队长摇头道:"不,你们不知道,那张地图,只能从图像中比对出类似的山头,它可没给我们标注出上山的路线。说实话,我和吕竞男讨论过,这次我们成找到帕巴拉的几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我们仍旧在冒险。那个山头的有关信息明天你们就会知道,很不乐观的。"

    岳阳道:"如此说,如果在雪山上没有发现的话,我们又要回各自的地方去了。"

    浓烟从胡杨队长的嘴里喷出,他默不做声地点点头。

    张立道:"唉,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强巴少爷,他的一腔热情这次恐怕……我看他这几天也是心事重重,多半已经知道了。"

    "说我什么呢?"卓木强巴从灯火中走来。

    "强巴少爷。"张立和岳阳各自挪了个地儿,卓木强巴在两人中蹲下。岳阳说起这次的情况,张立道:"其实,强巴少爷你不用太担心,我们这支队伍如今已是钢铁铸成,这次一定成。"

    岳阳嘟囔道:"可是我们从未攀过大雪山啊。"

    张立伸手过去拍了他一下,道:"不说话会死啊。"

    胡杨道:"关键是这座山……总之,是很麻烦。"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上天给我们那么多考验都已经通过了,这一次考验与生死抉择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胡杨友好地拍拍卓木强巴的肩头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卓木强巴笑道:"说实话,以前我从来不信神佛,也不信天,我知道自己肯努力付出,那就没有做不了的事情。可是,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发觉,好似冥冥中真的有天意,很多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一步步走下去,就好像有谁在给你指引着。对帕巴拉神庙的事情知道得越多,我越有这样的感觉,去那里,就像是我宿命的回归,有很多疑惑,仿佛只有那里才有答案。以前我只是期望在那神庙附近发现紫麒麟的踪迹,现在看来,不去神庙是不行啊。"

    张立惊异道:"强巴少爷真这样想吗?我还以为,你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情而气馁呢。"

    卓木强巴感激地向张立微微一笑,道:"你是说我这几天情绪不好吧,不是因为这件事,是一些个人问题。"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再过几天,就是我女儿十八岁生日了,我发了个电子邮件过去祝贺。这几天有些想她们母女。"

    岳阳道:"你女儿在哪里?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

    张立道:"电子邮件?怎么不打电话?"

    卓木强巴道:"在加拿大。打电话吗,说实话,我有些犹豫。既不知道女儿会不会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又担心前妻的丈夫误会,让他们夫妻间起口角就不好了。或许是我的传统观念在作怪吧,离婚了,就尽量不要去打扰人家的新生活,他们远赴加拿大,或许也是不想我打扰吧。"

    胡杨道:"这就不对了,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你和你妻子的女儿,打个电话有什么要紧的?哪对夫妻间不起口角,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我想那个男人也不至于如此不通情理吧!是你自己束缚住自己,是不是觉得有点对不住你太太,还在愧疚而选择了逃避?当个逃兵可不好啊。"

    岳阳问道:"其实强巴少爷人挺不错的,你妻子为什么要和你离婚?"

    张立瞪了他一眼,胡杨打个哈哈道:"就算是侦察兵,也不用什么都问吧。"

    卓木强巴低头道:"不,没什么。其实,女人的要求很简单,她们只需要一个能时常陪伴在身边的丈夫,一个和睦的家庭,就很满足了,可惜,我却做不到。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总有许多想需要有人倾听,寂寞对人而言是一种折磨。"

    说到这里,卓木强巴自己苦笑一声,摇头道:"看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张立或许知道一些,只有我的导师方新教授了解以前的我,那时我是一个工作狂,长期在外面跑,很少回家,我女儿七岁才知道她爸爸长什么样。而且就算回到家了,我也不怎么说话的,张立刚刚遇见我的时候,我还是那个样子。我记得张立还说过,就我这样的体型,如果不说话的话,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如今回想起来,我前妻和我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一定是相当的沉闷压抑了。她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而我,却没有尽一个丈夫的职责,就连情人都算不上。哼,或许,我和前妻的结合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吧。我和前妻的婚姻,没有你们想象的浪漫与。当时,我父母希望我考虑一下人生大事,而在公司的众多员工中,她表现很突出,一起吃过几次饭,将关系定下来,半年后,我们就结婚了。"

    "啊!"岳阳大失所望,他原本以为,这个以前有着传奇经历的男人,婚姻也会刻骨铭心,百转千回,听强巴少爷这样一说,果然平淡无奇。

    卓木强巴接着道:"结婚后不到一年,我们的女儿就出生了,然后她就在家带孩子,我就在外面到处跑。你们或许听过一些我以前的事,好像那些经历挺让人羡慕,其实,我很对不住我妻子。我经常一年半载不在家,回家待不上十天又跑了,那时在外面风光无限,我确实没顾及英的感受。"

    张立小声道:"嫂子,好可怜……"

    卓木强巴苦笑道:"或许是对我的惩罚吧,当她遇到能打开她心扉的男人时,才知道了真爱,义无反顾地就……当我发现时,一切都已经铸成了。真是一段静如止水的婚姻,就连离婚都是那么平淡,我们也没有争吵,她也不要求家产,一纸协议,十多年婚姻关系,就此终止。女儿愿意跟着她,我也希望女儿跟着她,要是跟着我,唉……我都无想象。"

    岳阳恍然道:"原来是第三者插足。"

    胡杨队长道:"你还是很悲伤,你并非像你自己所说的那么无情。"

    卓木强巴怅然道:"是啊,就像胡队长你说的,我很伤心。对动物也能产生深厚的感情,更何况是一个共同生活了十余年的人。正如那名言所说,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他拥有时感觉无所谓,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说起来,前妻走的那天晚上,我在上海一家酒吧喝得酩酊大醉,还和酒吧里一群人大打了一架,后来被人家打得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后来我照例全身心投入工作,可是却始终怅然若失,如果不是后来遇到紫麒麟这件事,我还不知道要沉沦多久。"

    只见卓木强巴神色越来越黯淡,张立道:"这是怎么啦,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说点高兴的事吧……"

    岳阳接口道:"啊,对,强巴少爷,说说你和敏敏小姐的罗曼史啊。看你们平日幸福的样子,我特羡慕……"

    张立故意猛地拍了岳阳后背一巴掌,道:"你这小子,又打听人家!"

    卓木强巴嘴上道:"哪有什么罗曼史,只算是……缘分吧……"他的心,却飞回了一年多以前,在美国的那段日子……

    当唐敏摘下鸭舌帽,那一头流云飞瀑般的黑锦秀发披散开来的一瞬间,卓木强巴实实在在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体内的血仿佛都泵向了头部,头骨里都是热烘烘的。虽说唐敏有一副人见人怜、娇小可人的怯生生模样,但卓木强巴阅人无数,这样子的女性也算见得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会有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感觉,直想把她抱入怀中,紧紧地抱着,要好好保护,片刻不能离开身畔。他甚至感觉,有些无克制自己这种冲动,贴着裤缝的手指微微弹动。正是由于初次见面时这种奇异的感觉,导致他在离开医院时对这位小他很多的女孩说道:"唐敏小姐,不知道能否请你共进午餐,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我很想知道更多关于你哥哥的事……"

    在一间小小的中餐馆里,这个女孩撑着腮,靠着窗,她看起来很美,但算不上特别美,像一朵白色的玉兰,很娇嫩,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凋谢。她的眼里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或是一种淡淡的忧伤。她似乎承担了太多,双亲已故,亲哥哥又疯了,她如何能承担得了?

    光线透过窗户照亮那张清秀的脸庞,长长的睫毛,高挑的瑶鼻,樱桃红唇。特别是那张脸,唐敏的脸很白,在那柔和的自然光下,她那一动不动的姿势,就像是一尊白玉雕像。卓木强巴思索着,这个女孩很像一个人,那个人一定在自己心里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那种感觉,竟然比妻子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还要重要,会是谁呢?女儿?不,她和女儿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啊!妹妹……

    尘封已久的记忆之窗被捅破了一个小小的窟窿,坚毅的防线霎时决堤,所有悲伤夹杂着痛苦铺天盖地地涌来。那些曾令他刻骨铭心,再也不敢去想的,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张稚嫩的脸常带笑靥,两行贝齿玉雕瓷琢,睫毛下那双眼睛又大又明亮,没有丝毫世俗的浑浊,清纯得好似冈仁波齐峰顶的白雪。那个成天跟在自己身后,"哥哥,哥哥"叫得最响亮、也最亲切的小丫头,她的面容,正渐渐与眼前这个女孩儿重叠。卓木强巴很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儿,绝不是自己的妹妹。如果妹妹还在世的话,她应该成家了吧,或许有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还有个小女儿;她的丈夫是牧民,家里养着一大群牛羊,大帐篷坐落在那碧绿的草原上,面朝青山,背朝蓝天……

    "来一份……加……呵,我特别喜欢吃上海菜。卓木强巴先生,你要点什么?嗯,卓木强巴先生?"唐敏点好菜,发现卓木强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紧张。很快她又发现,他只是对着自己,但他眼里看的却绝非她本人,似乎有些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唐敏微感失落之余,又叫了卓木强巴一声,但她声音很小,生怕打断了卓木强巴的回忆,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她也不知道。

    而卓木强巴却想起那青山草甸,那小山坡上,妹妹坐在自己肩头,眺望远山。"哥哥,上海大吗?"

    "嗯,很大。"

    "有多大?有我们村子大吗?"

    "嗯,比我们村子大多了……"

    "比我们村子还要大啊,那真的是很大了!"

    "哥哥……"

    "嗯?"

    "上海就在山的那边吗?"

    "嗯,就在山的那边……哥哥带你去上海,好不好?上海的……可好吃了……"

    想着想着,卓木强巴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

    "卓,卓木强巴先生,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卓木强巴的眼神,唐敏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对不起,"卓木强巴收起眼泪,微笑道,"不,不关你的事。我有个妹妹,应该比你大些,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她来。"

    "啊,看来你对你妹妹很好,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在她很小的时候,被匪徒绑走了……"

    "啊,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我那个妹妹呀,她老是做错事,每次做了错事,就知道找我去替她顶罪,其实,她心里是想做好的,但每次都做笨事。那时候我常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她身边,她该怎么办,我从未意识到,这种想会带来厄运。"卓木强巴微微苦笑,脸上写满忧伤。

    唐敏也感同身受道:"是啊,有个哥哥真好,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事情,哥哥都会帮你。如果被谁欺负了,可以大声地说,我告诉我哥哥去!可是,我哥哥他,他……"说着,她的眼泪涌了上来。

    一开始卓木强巴并未太在意,安慰了两句。可是唐敏的眼泪越涌越多,像断线的珠子般不住往下落,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怎么啦?大家都不去睡觉,聚在这里聊天,还在为明天的事情兴奋啊?这可不是我们特训队员应该有的素质。"方新教授也来了。岳阳赶紧让出位置,同时道:"啊,刚刚强巴少爷说起一些往事……"

    说着,他将卓木强巴刚刚说过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他知道,但凡强巴少爷说过的,教授都清楚。方新教授的确清楚这件事,但他不曾想到,这个外表刚毅的男子,内心依旧放不下。他拍拍卓木强巴的后脑,道:"过去的事将成为你人生的记忆,不要背负太多放不下的包袱。你要这样想:现在的她过得肯定比以前更好,她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你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在人的一生中,总要经历许多事,要学会珍惜,也要学会放弃。你不能老是想着把所有的东西都归咎于自己,既然失去过,就应该更加珍惜现在在你身边的人。唐敏是个好姑娘,虽说你们年纪有所差距,但我看得出,她对你是真心的。我想你也知道,一开始,我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小丫头的。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吗?"

    [雪山]

    果然,一听说唐敏,卓木强巴从一种自责状态回复过来,看着方新教授,不禁有些腼腆地不知所措起来,呢喃道:"不……不知道。"

    张立也是知情人,的确,教授和敏敏小姐第一次见面时就不愉快,这个问题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自己就感觉敏敏小姐没什么啊,除了和强巴少爷年岁上有所差距。

    方新教授淡淡道:"因为打我第一眼看见她,我就不喜欢她。"说着转向岳阳和张立道,"她或许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那种类型,小巧又可爱,刁钻机灵又古怪;但我看她的时候,她的那双眼,有一种天然的魅,那是一双不需要装饰就能够吸引男人的眼睛。以我的人生阅历来看,这样的女孩子很难对一个男人忠贞,加上你们的年龄差异那么明显,当时我便觉得,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是不可能和你长久在一起的。"

    卓木强巴一脸愕然,没想到方新教授第一次看见敏敏时是这样的印象,难怪他对敏敏一直没多少好脸色。方新教授已经微微低头,道:"事实证明我错了,在这里我正式向你道歉。"

    卓木强巴慌忙站了起来,道:"导师,千万别这么说,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我,我怎会不知道。其实当时我……我还以为……"

    方新教授道:"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动了我吗?既不是在训练时能忍受一切苦楚,也不是在阿赫地宫里舍身拼死救护你,就算在倒悬空寺那种绝望凄迷的目光也没能,是在医院里。"

    "医院里?是我们两人进医院的时候吗?"

    "不是,当然不是你们手牵手上手术台,是在手术后。你这个人总是大大咧咧的,从来就没注意到过敏敏在医院里做的事情。她的伤刚刚好,就要来亲自照顾我、亚拉师,以及这两个小鬼和巴桑,那种细致入微的照顾,是她将对你的爱,倾注到对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那是绝对假装不来的。如果你真的细致观察就会发现,她仔细叠起的每一张床单,她计算点滴的滴速时那专注的目光,每次为我们洗面拧干的手帕要在空中停留数秒,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流露出对你深深的眷恋。而且她不仅是对你,而是对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可见那已经不是一种普通的爱了,人的一生中能遇到这样一位红颜,就该知足了。当然,对你这个粗人而言,肯定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卓木强巴惭愧地深深低头,心中暗叹道:"唉,还是导师了解我啊……"

    岳阳看着卓木强巴的愧意,心中不由得想着:"恐怕不仅仅是敏敏小姐这样吧。教官,还有那几个常来的护士小姐,我都能察觉同种感受,还有偶尔从窗户外跑来跑去的那只猫。哼,你这个雌性杀手!"他和张立对了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地暗暗点头。

    方新教授突然明白过来似的,问道:"对了,强巴,你刚才那种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你说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你当时是不是在想,我这个糟老头看上了你的妞!"

    "啊……呀……"卓木强巴赶紧又站了起来,好像心事被人看穿一般慌忙摆手道:"我……我没有这样说过……我是没有这样说过吧,啊?"张立突然道:"我好像听见了,当时强巴少爷小声嘀咕的,你也听见了吧,岳阳?"

    "喂,你们两个……东西可以随便吃,话不能乱说啊……"

    "是啊,听见了,听见了,听得很清楚。"岳阳附和道。

    胡杨队长露出了笑意,卓木强巴心中的荫翳终于淡了。

    这一夜,微风习习,虫草低吟……

    第二天清早,趁着薄薄雾霭,一行人背着背包,站在高岗上,看着身后凹地处,这里有他们训练了近两年的营地,如今,不论成还是失败,都不会再回来了。大家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渴望成又有些不忍,紧张、兴奋、不安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只觉得一颗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都更有力。

    直升机扎扎地降落在高岗平台上,队员们鱼贯而入,螺旋桨由快而慢再次由慢而快,徐徐腾空,载着一群满怀梦想的人升入碧空。

    看着渐渐缩小的层峦雪峰,卓木强巴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们要去的那地方,早在两年前,拉巴大叔就给自己提点过,那是片被神诅咒过的土地,不祥的黑云带来永远的阴霾,暗夜被邪恶的气息笼罩。只有失去良知的生命,才被抛入那永不能回头的地狱。如今一晃两年过去了,绕了一个大圈子,他们最终前往了大雪山,命运似乎给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宿命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唯一不同的是,如今他们的目的更加明确,而随行的人也由当时的两个变成了今天的十个。

    早在出行前,吕竞男就已经告诉了大家,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尚未被人征服的大雪山,国际上虽有正式命名,但周边藏民都叫它女神斯必杰莫。它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山脊上,与周边的雪山比起来,它算不上很高,却是最危险的。事实上在过去,由洛扎往西,沿着喜马拉雅山脉背脊一直到普兰,都被划入了人类禁区,周边的当地人称——死亡西风带。尤其是此次前往的斯必杰莫大雪山,照拉巴大叔曾说的,那里海拔七千多米,平均风速十八级,平均气温零下三十度,平均氧饱和度仅为10%。山峰主要有六条山脊,西北-东南山脊为喜马拉雅山脉主脊线,其他还有北山脊、西山脊、西北山脊、西南山脊。在陡峭的坡壁上布满了雪崩的溜槽痕迹。山腰部是一个由北向南微微升起的冰坡,面积较大。北侧如同刀削斧劈,平均坡度达75度以上。北山脊上的卫峰名叫喇莫岗奇,海拔高度为6816米。西北山脊的卫峰为赞郭夏瓦如仁,海拔6640米。东南山脊的卫峰多结玉仲玛稍高,海拔7010米。这些峰体上都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坡谷中分布着巨大的冰川,冰川上多锯齿形的陡崖和裂缝,冰崩雪崩也十分频繁。从卫星地图上看,隐约可见卫峰巅呈狼牙形,几座卫峰相互交错倾轧,好似一只魔鬼的嘴牙,冰崖壁立,山势险峻,顶峰终年被雪雾弥漫笼罩,朦朦胧胧如一片海市蜃楼。就连被称为雪山向导的夏尔巴人也不愿意去那里,似乎那里是一处有去无回的地方。而他们要寻找的地方,估计是两峰之间的一片山坳,被群山环绕,形成了西风带里的避风港,要想找到这片地方,首先要爬上那终年不见真容的雪山顶峰。

    女神斯必杰莫的名字其实大家都熟悉,翻译过来就是死神的意思。此神眼闪电光,鼻吹狂风,耳出雷声,头发上竖,如云盘绕,身着黑红色的尸体装饰,形象极为可怖。

    直升机一直朝西南方向,沿着巨大的山谷前进,两岸雄峰峻岭,雪顶蓝天,就像行进在驼峰航线里一般。卓木强巴隐约感觉山峦渐渐熟悉起来,这种感觉愈发明显,终于,他突然想到,如果飞行路线没错的话,他们正在向达玛县前进。若是达玛县的话,卓木强巴就太熟悉了,它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中段,地处中、印、尼三国交界,三面被雪山包围,地势高峻险要,气候受印度洋暖湿气流的影响,雨量充沛;山谷中林深葱郁,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且进山的道路和墨脱一样,都是在笔直的悬崖上开凿的,那进山的小路远远看去,就像用绳索在山岩的肌肤上勒出深深的印痕。如今很多旅行爱好者已熟知墨脱是秘境,但知道秘境达玛的人却不多,而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的足迹,几乎踏遍达玛县。

    他们对它熟悉的原因无二,因为古本资料中记载,这里出产最凶狠最忠心护主的獒。如今达玛县南侧还保留着古代的摩崖石刻,汉人所写,楷书凿刻,年代久远,字迹大多剥落,唯有天竺、獒州等几字清晰可见。据考证,一些野史杂记里略有提到,去天竺,必经达玛——汉人称獒州——那里乃是进出咽喉,兵家必争之地云云。那些野史年代,可以上溯至唐。不过当卓木强巴他们进入达玛调研时,曾经的獒州已经没落,他和方新教授在这里做了诸多努力,仍旧一无所获。而且让他们困惑不解的是,獒州距离党项相去甚远,也不是当年与象雄最后大战的地方,这里却出产最凶猛、最护主的獒,有些说不通。

    估计是在达玛县境内,直升机将他们带到海拔四千多米接近五千米,听吕竞男说这里有最接近神山的一个村落——纳拉,是他们进山的前哨站。卓木强巴想了想,对这里似乎没什么印象,不由皱眉。

    纳拉是位于雪山群峰之间的一条沟谷,地形与大漠里的月亮湾相仿。

    周围的雪山一座高过一座,竞相比肩,峰顶至山腰的雪线起伏绵延,形成一道天然的冰雪长城,长城内外,唯余莽莽。

    凛冽的风从山脊呼啸而过,一年四季,永不停歇。但两岸的高山阻断了寒意,山谷内温润多雨,绿草茵茵,多有牛羊,从空中俯瞰,像在雪山山腰铺了一张巨大的月牙形绿绒毛地毯。

    冰雪融化的甘洌清泉在绿毯上融汇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湖泊倒映着雪峰,湖水都是乳白色的,远远看去,像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珍珠。一条河流像一根链子将这些珍珠湖泊串了起来,绕过草地,穿过民宅。

    由于这里是中国乃至世界上海拔最高的人类聚居地,加之气候严寒,这里的民居都很低矮,在空中看去,像一个个扁平的火柴盒,不少是石砌碉楼结构,也有木制小屋。这里的藏民都将房屋修建在有水流淌的地方,河从门前过,窗外有湖泊,容易让人联想起江南水乡民居。

    牛羊都散放在草地上,松松散散、悠悠闲闲。岳阳在直升机上万分羡慕,说道:"看起来这里的人都不用做事,早上羊自己出去,晚上羊儿自己回来,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湖泊草场,还有雪山和蓝天白云。每天就在屋里喝喝茶,下下棋,或是骑马出去溜一圈,哎呀,这种日子,啧啧,我也想在这里长住啊!"

    胡杨队长笑骂道:"你小子,如果真的在这里住下来,恐怕不出两个月,你就嚷嚷着要回城了。"岳阳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下得直升机他们才发现,这里的气候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干燥、寒冷,岳阳忍不住捂着鼻子打了个冷战。直升机的噪音惊动了当地居民,村民们纷纷从家里走出来一看究竟,当他们发现是来了客人时,显得十分热情,脸上纷纷洋溢着笑容。岳阳又是感慨和在工布村实有天壤之别。

    "我们这里很久都没有来过这么多客人了,外面风大,请到我的屋里去休息吧。那飞行员也一起去喝点热酒,暖暖身子吧。"人群中走出一位年纪稍长的,大概是村长,笑容满面地对大家说道,"部队里的同志已经告诉我们了。我叫玛保,我将帮助你们解决食宿。"

    亚拉师、方新教授、卓木强巴和巴桑等人都不觉有异,但岳阳他们一听就傻眼了,他们完全听不懂这位五十上下的村长说些什么。岳阳轻轻拉了拉亚拉师的衣襟,小声问道:"师,他说的是什么语?"

    "藏语啊。"亚拉先是一愣,旋即微笑道:"他们说的就是藏语,只是发音有所不同,属于方言,你们仔细听就听懂了。"

    岳阳等人正是先认为是藏语,一听不对,再按古藏语的思维去接受,也完全不明白。现在经亚拉师一提点,才知道是方言,细细揣摩了半天后,总算摸出点门道,就好比上海或广州人说普通话一样,他们说的确是藏语,只是发音完全不一样。

    吕竞男看了看时间,对卓木强巴等人道:"我们要在这里休整几天,一是适应这里的高山环境,二是等候气象局的通知,看什么时候山上会出现适宜登顶的天气。登山的时间,或许在四五天后,也可能就在明天。我们必须做好对周围山势的勘察和了解,定制可行的登山路线。现在是11点,在正午前山顶的雾最有可能会散去,我们分做三组,分别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对登顶路线进行勘察。现在我来分配人手,卓木强巴、胡杨、岳阳一组去东面,亚拉师、巴桑、张立去南面,方新教授和我还有敏敏去北面,听清楚了吗?玛保,我们需要三名向导。"

    玛保点点头,从人群中叫了两名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问道:"不进屋去歇一歇吗?需不需要把一些背包放在屋里?"

    吕竞男道:"不用了,我们必须尽快适应在这种环境内的负重活动,如果在山下都无背着这些仪器和必需品行动,那么,又如何上雪山呢?"

    玛保叹息一声道:"上雪山……难啊!"

    [雪山仆从]

    卓木强巴一组是去勘察东南卫峰多结玉仲玛和主峰之间的沟谷是否适合攀登,这条路远且难走,玛保亲自给他们领路。

    一路上,通过交谈卓木强巴才知道,玛保并不是什么村长,这个名义上的村子其实是牧民自发形成的一个聚居区,村子里有四五十户人家,大家亲密得像一家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说一声,全村的人都会去帮忙。而且这么多年来,村子里也没有过什么大事,最大的事无外乎生老嫁娶。

    村里都是达玛人,卓木强巴知道,达玛县的达玛人大多是在清末从尼泊尔迁徙到喜马拉雅山腹中的,但他们坚信自己是藏族后裔,也有说是克拉底遗族,他们没有文字,解放前同样过着一种非常原始的结绳记事、刀耕火种的生活。由于这里是中尼交界,他们也常常在中尼之间来回行走,很多达玛人的家属亲人都居住在尼泊尔,但是他们坚持居住在中国境内,他们认为中国正逐渐强大,以后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现在玛保他们基本和藏民的生活无异,说藏语,吃糌粑,只是宗教信仰较少,仅有转经转山等活动,而且采用的是苯教的反转方向。

    至于去雪山,玛保摇着头告诉他们,某年某年,国家考察队就来过,十三组人进去,能活着出来的还不到一半人;还有某年,英国的探险队也来过,压根儿就没见回;后来美国的、德国的,各种仪器,比他们设备先进得多了去,都是十人来顶多一两人回去。死亡西风带不只是一个名词,珠穆朗玛能攀,她是仁慈的女神;但死神斯必杰莫,她是脾气暴躁的女神,任何人都无正面承受她的怒火。

    他们来到观测点,山顶依然云遮雾障,仅能看到山腰以下。胡杨队长仅望了一眼,就断定道:"这条路无通行。"接下来胡杨队长非常熟练地进行了勘测,并将那些危险指给卓木强巴和岳阳看。他认为不能通行的原因有三点:气候太恶劣、地形太复杂、坡度太大。以他们目前的人力和装备,上山就是送死。

    玛保笑着告诉他们,他们看到的还算是较好的情况了,因为这是多结玉仲玛峰,这位传说中的女神脾气比起其他几位神灵来还算好的了。在平时,她是一位非常美丽的白色女神,脸上永远洋溢着亲切的笑容,她脖子上带着宝石、黄金白银和鲜花编成的花环,平时喜欢骑一头松耳石颜色的狮子。但当她生气的时候,会变成暴戾的黑面女神,嘴里滴血,两眼冒火,鼻孔喷出烟雾,她的衣服也变成了从死尸上剥下的人皮衣服,手持装满人血的颅骨碗。

    卓木强巴觉着这个故事好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一定不是小时候听说的故事,一时却想不起来。只听胡杨队长询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其他两个小组的观测结果,比我们这边还要糟糕?"

    玛保道:"应该是的。"

    岳阳听了之后要想一会儿,才能大概猜明白玛保的意思,他嘟囔道:"只看半山腰就这么难走了,不知道云雾散开后,那山顶是怎么样的。"

    玛保对岳阳说的话却能听懂,他连连挥手道:"不可能的,山顶的雾一年四季都有,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就从未见它散过。以前老人们说,因为女神毕竟爱美,她不希望被人们看到她凶恶的样子,所以就把自己的脸遮了起来。这座山峰几千上万年来一直如此,不会有散雾的时候。"

    胡杨队长脸色忧虑起来,揪着自己的大胡子道:"这次糟糕了,如果山顶的雾是终年不散的话,我们就必须在盲区进行攀登,这种情况是被称为自杀式攀登的。而且就算雾气散开,这种地形,攀登难度将远高于登珠峰,只怕比南迦巴瓦峰还难,这绝对是5.12级的攀岩难度。"

    一时三人短暂沉默,他们都知道,5.12级就是攀岩最高级了,而胡杨队长并不是信口开河的。这时候,玛保道:"就算你们能爬上山腰,后面的路也无通过,我们以前见过很多能人爬进雾里,然后就再没回来了。"见卓木强巴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玛保道,"除非冈日普帕为你们领路。"

    "冈日普帕?"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同时愣了一愣,在他们的记忆里都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这个名字的意思是雪山的仆人。卓木强巴朦朦胧胧地记得,自己不仅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还有所接触,可是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似乎缺少一个关键的联系。

    "对。"玛保道,"听说,他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

    胡杨队长道:"他怎么会知道上山的路?"

    玛保道:"不知道。不过很多年以前,国家的科考队来过一次,当时是冈日普帕的妻子为他们领路的,那次他们失败了,听说一个人都没回来。后来另外一些队伍想找冈日普帕领路,他再也没有答应过。"

    "我想起来了。"胡杨队长用拳头捶着自己的手掌道,"以前我还在西藏冰川科考队的时候就听说过,国家一直想去勘测一座雪山,只是冈日普帕不肯领路,所以一直没出行。那时候经常提到这个名字,哎呀,我说我怎么听过这个名字呢!听说这里的冰川资源很独特,和纳木那尼峰下的冰川可以比肩。"说着,胡杨队长神往地望着从迷雾中延伸下来的巨大白色冰川。那就像一个少女,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在招引着,有一种魔力。

    "对了玛保,那时候怎么会知道冈日能找到上山的路呢?他也是达玛人吗?"卓木强巴问。

    玛保道:"不是。以前听老人们说,在我们祖先到这里之前,冈日普帕他们的祖先就居住在这附近了。所以我想,他们比我们知道得更多的原因就在此吧。"

    他指了指方向道:"他们一直住在靠南一端,还要往上走。那里的环境没有我们住的地方好,人很少,当时就只有一两户人,现在,就只剩下冈日普帕一个人了。"

    卓木强巴看了看岳阳,他们都想到了工布村的村民们,那个冈日普帕,他们是否也有类似的使命?

    胡杨队长道:"带我们去找他。"

    玛保想了想,道:"没用的,以前不是没有人去找过他,自从他妻子失踪之后,他就拒绝带任何人上山。"

    胡杨队长道:"你帮我们找到他,至于他愿不愿意带我们上山,我们要和他谈过才知道,是不是?"

    玛保皱起眉头道:"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们,靠近他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养了一条大狗,很凶,而且除了冈日普帕,那狗谁都不认。它或许不会咬我,但是你们……"

    "大狗!"卓木强巴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大叫道,"冈拉!冈拉梅朵!我想起来了!"

    "咦?"玛保露出怪异的神情道,"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卓木强巴大笑道:"我说我怎么认识他,冈拉梅朵,冈日普帕,我怎么会不认识他,我在他家住了半年!"他拉着玛保的手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全。"

    早些年他和方新教授在达玛县寻獒,意外地在冈日普帕家发现了珍稀奇獒海蓝兽,就是冈拉梅朵,藏语意思是雪莲花。为了让冈日普帕同意他带着冈拉梅朵出巡,向全世界展示神獒海蓝兽,他在冈日家一住就是半年,只是他一直管冈日普帕叫阿果(即大哥),骤然听到冈日普帕全名,反而没反应过来。

    胡杨队长和岳阳都看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激动地告诉他们两人道:"海蓝兽!冈日有一条稀世海蓝兽,它叫冈拉梅朵,美丽动人的雪莲花。它还在吗?"最后一句却是问玛保的。

    玛保耸耸肩道:"还在。"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道,"跟我来吧。"

    岳阳好奇道:"海蓝兽是什么?"

    卓木强巴道:"藏獒的一种。八年前我和方新教授在达玛县的唯一收获,就是找到了这只海蓝兽。我在阿果家一住就是半年,他还是不能没有冈拉,哪怕一天都不行。现在人们认识的藏獒,大多知道铁包金、雪獒、红獒、黑獒,像金狮、狼青、豹斑这些品种见到的人就比较少了,如果是黄金眼、海蓝兽这些品种,估计连听过的人也没几个。"卓木强巴不禁回想起那种美丽的蓝色,泛着银光的淡蓝色,是任何画家无调出的颜色,卓木强巴也不知如何描述,只能赞美大自然的恩赐。

    "十年难得黄金眼,百年不见海蓝兽。"卓木强巴不禁想起那些人迹罕至的山区老牧民口中流传的神獒、宝獒。黄金眼和海蓝兽都是普通藏獒的变种。所谓黄金眼,就是铁包金的那一对假眼,铁包金的眼睛上方还有两个黄色的圆斑,看起来就像有另一双眼睛,俗称四眼铁包金。寻常的铁包金那对假眼是淡黄色或棕黄色还有棕红色的,而其中一个变种便是假眼成了金黄色,据说此獒长大后要比寻常獒大上一号,力大无穷,其爪如虎,啸如狮吼。特别是那一对醒目的黄金眼,似乎是一种尊贵身份的象征,寻常獒见了,自会收爪潜行,目露谦卑。

    海蓝兽则是雪獒的变种。普通雪獒通体雪白,毛发好的还会泛出银色光泽,叫染银裹雪。海蓝兽平时与雪獒无异,奇异之处便在于当它奔跑在蓝天白云下,过一段时间之后,它的毛色渐渐会变成淡蓝色,并非海洋那种深蓝,而是有些像青藏高原那些海子在蓝天下那种奇异的淡蓝色,又或是冰雪堆积得太深太厚而呈现出的那种淡蓝色,同时泛着银光,很淡,很美,因此得名海蓝兽。此兽在传说中的评价是,此獒通灵,能读人心,矫若灵狐,轻若雁翎,奔跑如风,踏雪无痕,它们不怕冰雪严寒,能在雪雾漫天的雪山上找到正确的出路,能破冰下水捕食,通常是度母和菩萨的坐骑。而海蓝兽体型较同类獒稍小,通常发生变异的都是母獒,它们在老牧民的心中几乎能与紫麒麟媲美,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紫麒麟仅仅出现在传说里,而海蓝兽在现实中却偶有出现。

    卓木强巴忆起,当他第一眼看到冈拉时,曾激动地对方新教授道:"海蓝兽!是海蓝兽!看到了吗,导师,那就是海蓝兽,它们并不是只在神话里才出现的。有海蓝兽,也会有紫麒麟!"

    卓木强巴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来,赶紧联系了方新教授,他像个小孩子似的问道:"导师,你猜我们要去找谁?"

    "找谁?"方新教授愣了一愣,马上道,"冈拉梅朵!我说这地方怎么这样熟悉,你们要去找海蓝兽啊?"

    吕竞男在通讯器里道:"怎么回事?你们的勘测结束了吗?"

    胡杨队长答道:"是的,这条路无通行。现在我们要去找一个知道上山的路的人,希望他能给我们一些帮助。"

    "好的,注意安全,随时向我汇报。"

    路上,玛保说起冈日普帕。"他是个好人,虽然脾气古怪了点。很多次,他都帮我们找回了丢失的羊,而且还告诉我们哪些是危险的地段,不要把羊带到那边去了。有时候也有村民看到,在没有外来人进山的时候,他会一个人进山。"

    这次岳阳听得半懂,他询问道:"你是说,他一个人住在山上?"

    玛保点头,岳阳惊呼道:"他一个人怎么生活?"

    玛保道:"一个人怎么不能生活?他有一大群羊,有个大窖室,大概一年出山两次,用羊换生活必需品。每年驻边官兵来看我们的时候,也会给他准备一份生活用品。我们村里人也都是这样生活的。"

    岳阳讳莫如深地看了看大雪山,心想,一个人在这种苦寒之地,怎么熬得下来?都没有人陪他说话,那是一种何其的孤独和寂寞。

    一路上玛保说了些关于冈日普帕的传言,大约又走了半个小时,脚下的草茎渐渐少了,巨大的卵石多了起来,寒气袭人,那些光溜溜的卵石十分湿滑,很不好走。胡杨队长又看了看大雪山,指着地上的卵石道:"看到了吗,这些石头表明,在很早以前,冰川原本已经覆盖到我们所占的区域了,现在,已经萎缩到那上面去了。"胡杨队长不无感慨道,"我记得那年,我们对冰川考察的结果是,再过不了多久,喜马拉雅山上将看不到冰川。"

    随着胡杨队长一声叹息,那寒意更浓了。"强巴少爷,快看!"岳阳指着远处一块山岩。那黝黑的山岩像一面墙矗立在半山,在它下方有几个天然的岩,岳阳所指,正是那些岩。

    卓木强巴道:"嗯,看到了。我记得上次来时,导师告诉我,这估计是旧石器时代的古人居住过的地方,但是这种露天岩太容易被破坏了,所以里面什么都没有。在达玛县有很多处旧石器遗址,达玛县也是古人的聚居区。"

    胡杨队长也道:"不仅是这里有,从阿里最西到最东的金沙江畔,整个喜马拉雅山脉弧区,都有这种岩居洞。根据初步推测,在人类文明萌发的初期,喜马拉雅山脉中经历了一段很漫长的岩居人时期。"

    "噢。"岳阳有些失望道,"我还以为是戈巴族的遗弃地呢。"

    卓木强巴心中一震,看来有类似想的不止自己一个。但岳阳的说却让他想起戈巴族和青藏高原的旧石器时期古人,是否一脉相承,将一万年前的原始文明一直继承到现代呢?在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幅身着兽皮、手持木棍的原始人生活画面,那些原始人扛着猎物归来,身后跟着一群……等等,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卓木强巴的视线重新回到那黑黝黝的天然岩洞,刚才那画面就像过电影一样,他看得很清楚,那些岩居人身后跟着的是——一群狼!

    玛保对原始人知之甚少,他领着路道:"从前面那个坳口翻过去,再走半小时,就可以看到冈日普帕的房子了。"

    坳口的风很大,刮在脸上生疼,两边的山像两个巨人,将腿交叉靠在一起,如今,他们就要从这折叠的腿缝间穿过去。忽然,风似乎更大了,那呼啸的风中隐隐透着森然气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息让四人同时停下脚步。枯草在狂乱的风中抖动,似乎也想逃避那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

    卓木强巴闭上眼睛,凭着直觉道:"有什么东西朝我们来了,速度很快!"他刚说完,就听到岳阳大叫,"小心!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风中那抹蓝色的闪电……

    [冈拉梅朵]

    没有人看到它从何处来,怎么来的,仿佛是从虚空中突然出现,所有的人只看到,那是一种闪电才能发出的蓝光,直向卓木强巴扑去。岳阳张开的嘴正待合上,胡杨队长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正准备摆开一种防御的姿势,玛保则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在那蓝色的光芒面前,一切都显得缓慢而迟钝。当大家从那种行动变迟缓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时,那道淡蓝色的光芒,已经扑在了卓木强巴的身上。

    就在蓝光接触到卓木强巴的一瞬间,突然又发生了变化,它轻柔下来,并未将卓木强巴扑倒在地,而是与卓木强巴甫一接触,立刻折返。在蓝光转折的一瞬间,岳阳才看见,那是一只巨兽,同时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惧,胜过了他经历的任何危险。因为他发现,如果站在那里的是自己,不管自己做出什么反应,也躲不开那蓝色巨兽的扑击。

    那只巨兽以惊人的速度奔出十几米远,又马上折回来,再次向卓木强巴扑去,刚刚碰到卓木强巴,马上又折返,如此三四次,最后一次才算停下,将两只前爪搭在卓木强巴的肩上,伸出长舌,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

    岳阳等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只巨大的雪獒,站立起来几乎和卓木强巴等高,一身纯白的长毛银光闪闪,可刚才看到的怎么会是蓝色呢?难道出现幻觉了?岳阳仔细想了想,那似乎不是蓝色,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颜色才对。

    只见卓木强巴伸手抱住雪獒,抚摸着那蓬松的围脖,大声笑道:"冈拉,冈拉,好姑娘,好姑娘!你还记得我!"那雪獒用鼻音不住地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呜鸣,似乎在回应着卓木强巴。

    看到这一幕,岳阳和胡杨队长都愣住了,就如同张立第一次看到卓木强巴和狼说话一样。此时的卓木强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亲切,那是一种挚友之间的亲切。那眼神,那笑容,好像他们是分别几十年的亲兄弟,又好像是携手走过一生的老夫妻,或者说是战场上一同活下来的生死至交,当时卓木强巴和那头雪獒拥抱在一起,散发出来的亲和力甚至让风都变暖和了,真是怎么形容都不过分。胡杨队长不仅对卓木强巴的变化感到惊讶,那头雪獒也让他感到震惊。他也曾见过不少獒,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大块头的家伙总是阴沉着脸,一双眼睛以剽悍的目光盯着你,要不就是一副高傲且狂野的尊容,他从未见过,獒也有这样柔情的一面。此刻伏在卓木强巴肩头的冈拉,不仅鼻腔里发出呜鸣,那颗硕大的头颅也在卓木强巴肩上来回蹭着,就像满腹哀怨的少女在向离别多年、等待了多年的情郎诉说着思念和委屈。

    那一人一犬,长久地紧紧拥抱在风中窃窃私语,旁边三人则呆呆地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卓木强巴才将冈拉放下,抚触它的额间。冈拉伸长脖子,很惬意地闭着眼睛。卓木强巴道:"给你介绍几位朋友,冈拉。他们都是我的同伴。"接着,在岳阳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卓木强巴煞有介事地将他们一一介绍给冈拉认识。

    这时,胡杨队长总算见到了他经常见到的藏獒模样,冈拉只是在听到他们名字的时候睁开眼瞟一下,那神情,就像一位正在享受按摩的老总,旁人给他介绍是否录用新来的员工,它半睁开眼,随后微微地点点头。岳阳不满道:"哎呀,看它那个样子,这么拽!"冈拉突然一瞪眼,朝着岳阳龇牙咧嘴,岳阳心中一个激灵。站在岳阳身旁的玛保受到的惊吓更为明显,忍不住退了两步,若非胡杨队长搀扶一把,险些跌倒。

    胡杨队长笑道:"我见过的藏獒大多是这样的,成年藏獒体型硕大,孔武有力,而且它们对陌生人通常保持着敌意和警惕,在它们眼里,普通人根本就不是它们的对手,它们有资格骄傲。除了它们的主人之外,想要得到它们的尊重,除非你也尊重它们,当你用看宠物的目光去看它们时,它们也会用看宠物的目光来看你。以它现在这种姿势和态度,表示它已经认可你了,当然,这是看在强巴的面子上。"

    "冈拉,冈拉?"岳阳不信,试探着叫了两声。冈拉脸转向一旁,瞅都不瞅岳阳。

    卓木强巴见玛保脸色一阵惨白,忍不住道:"你没事吧?"

    玛保面有难色道:"这里,你找得到路了吗?"

    卓木强巴环顾四周道:"当然,这里离冈日的小屋已经很近了。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不用送我们了,我们能找到回去的路。"看着玛保的面色,卓木强巴宽慰他道。

    玛保谨慎地看了冈拉一眼,犹豫片刻,终于道:"那,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们自己小心。"

    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与玛保握手告别,表示了感谢。

    玛保离开之后,冈拉突然睁开双眼,从卓木强巴的手下蹿了出去,跑了两三步,回头一望,接着又跑了两步,再次回头,随后撒开四蹄,像一阵旋风似的跑走了。卓木强巴看着冈拉的背影在风中渐渐变成一朵蓝色的云,微笑道:"走吧,它已经迫不及待要将我们到来的消息告诉冈日普帕了。"

    岳阳看着玛保的背影,奇怪道:"他怎么了?"

    胡杨队长道:"不知道。"

    岳阳和胡杨队长还以为房屋近在眼前,谁知道山大路远,又走了十几里地,这才从山坳峡谷间穿过,眼前一阔,云清天低,小蒿草铺成的草甸如绿茵球场,那卵石和嘎达土混凝而成的石屋就在绿茵场一端,屋后数十根枯树桩围了一个大大的圈。不过岳阳却发现那羊圈里空无一物,草地上也没有牛羊。

    来到门口,只见木门上绘着日月和雍仲符号,门楣很低。门内传出一声犬吠,不是"汪汪"的,而是"嗯……嗯……"这样的发音,随后屋内有人道:"强巴,你又来了!"声音苍劲雄浑,中气饱满。

    岳阳等人大吃一惊,屋里人竟然知道是卓木强巴,难道那头叫冈拉的雪獒已经能与人交流了,要不屋里的人怎么会知道来者是谁?卓木强巴也问道:"阿果,你怎么知道是我?"

    一个满脸笑容的人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白里透红,有些蓬乱的头发从狐皮帽下支出来,脸上皱褶很深,但两眼有神,头发乌黑,看不出有多大年纪。这人外面套了件紧身豹皮镶边的加翠氆氇,左袖扎在腰间,右袖搭在肩上,用结辫带将里面的羔皮坎肩扎得紧紧的,一把长刀随意插在腰带上。这就是冈日普帕了,那劲服疾装和古朴长刀使这个一米六几的红脸膛汉子更像武林中人。

    冈日普帕道:"能让冈拉这样高兴的,除了你还有谁。"只见冈拉将头从冈日裤腿边挤出来,一双大眼睛打量着众人,不一会儿又将头缩回去,从另一侧挤出来,就像一位狡黠又害羞的小姑娘。

    虽然上一次来没能借到冈拉,但是居住的那半年,卓木强巴却和普帕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如今这座石屋,有一半还是他修筑的。

    冈日普帕让出道来,道:"快,屋里坐。"

    石屋很奇怪,没有窗户,屋里光线暗淡,大白天也要点着酥油灯;门极矮,连岳阳也不得不猫腰才能钻进去,卓木强巴几乎是半蹲着进去的。屋内又陡然宽敞,正中放了个火塘,上面有大盆热水,水里泡着一个瓮,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在酥油灯昏黄的光照下,屋里乱七八糟地堆着家具衣物,头顶悬挂着大块油腻腻的风干肉,四壁黑得发亮,那是被油烟熏的。此外用绳子穿了许多一块块像茶砖的东西挂在墙上,一张长板床又当床又当坐榻,褥子凌乱得像被狗啃过,床旁倒有一条干净整洁的圆形毯子,不过那是冈拉睡觉的地方。冈拉一进屋就趴在上面,只用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卓木强巴。

    看着一屋堆得满满的衣物,岳阳都不知道该坐哪里,去看强巴少爷,只见卓木强巴将衣物往旁边一推,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床上,他也捡起衣服,选了张凳子坐下。冈日将一些杂乱物什统统扔到床上,把凳子弄出来,然后揭开水中的瓦瓮,一股酒香顿时扑鼻,原来他在温酒。

    胡杨队长告诉岳阳,这里是高寒地区,访客往往历经风寒,所以待客之道是以酒代茶,喝了暖心暖胃。

    冈日拿了四个大茶杯,斟了满满四杯酒,递给卓木强巴和岳阳等人,一面递酒一面喃喃细语,像在念咒,又像在唱歌。

    岳阳依稀记得这种待客酒要先喝三口,但是不能喝完,扭头一看强巴少爷也没有一口喝完,但是那一口灌得很凶,于是他也喝了一大口。这一口下去,岳阳顿时如炭在喉,腹中如火中烧,却喷不出来,一张脸立刻憋红了。没想到这不是寻常米酒,更像烧刀子或二锅头。

    一见岳阳不住哈气挥手的滑稽样,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连冈拉都眯缝着眼睛,下颌频点,如同一只媚笑的猫。胡杨队长道:"这可不是青稞酒。这里是高寒地区,人们喜欢喝烈酒,据说有的酒精浓度在百分之七十,那几乎就是酒精了。你以为你和强巴拉一样能喝啊!"

    冈日普帕面有得意之色道:"这就是历史中的阿次吉酒,外面都说是阿拉伯传入西藏的酿酒,其实我们的祖先早在唐代以前就会这种酿造技艺了。阿次在古藏语中的意思就是树汁,本来这酒是用树汁和蜂蜜调和酿制的,这里没有蜂蜜,我用别的东西替代的,比其他酒还要烈一些。"

    岳阳不敢再喝,他的身体已经像被火包裹着了。冈日也不在意,和卓木强巴叙叙旧情,然后道:"说吧,这次你来的目的。"

    卓木强巴道:"紫麒麟。"

    冈日瞪了瞪眼睛,露齿而笑,看了看冈拉,又看了看卓木强巴,道:"你依然相信……有海蓝兽,就一定有紫麒麟?"

    卓木强巴肯定道:"这次我一定能找到的。"

    冈日道:"我能帮你什么忙?你该不会想把我的冈拉……它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啊?"

    卓木强巴一愣,旋即笑了。他知道,冈拉应该已过了十五周岁,按照獒的寿命,它已经属于中老年,显然冈日认为自己想让冈拉去与紫麒麟交配,但是冈拉已经过了生育年龄了。卓木强巴道:"这件事情说来很复杂,我只能简单地告诉你,我们要上雪山。"

    冈日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道:"不可能,紫麒麟不可能在雪山上存活。"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应该不是雪山顶上,我们估计是一个与达玛人居住区类似的地方,那里有适宜紫麒麟生存的环境。但是我们找不到上山的路,听说你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

    冈日沉着脸道:"我不会带你上雪山的。"

    卓木强巴急道:"为什么?阿果。"

    冈日道:"你知道的,拉珍就是因为带别人上雪山,所以雪山收去了她的魂魄,那是对我的惩罚。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不管是谁因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带人上雪山了。"

    卓木强巴紧眉,思索着该如何解开冈日这个心结,这时,胡杨队长道:"其实,我们不仅仅是去找紫麒麟,我们是代表国家去寻找一座消失在历史中的庙宇,它可能是全西藏最大的伏藏……"原本,胡杨队长是打算利用神秘的帕巴拉来打动冈日,没想到,这一说,冈日冷笑道:"帕巴拉!那就更不可能了,帕巴拉只应该存在于它存在的地方,不应该被人打扰。强巴,这下,我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绝不带你们上山!"

    岳阳心中暗道:"糟糕,胡杨队长忽略了,冈日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以前来找他的人说不定多少也透露过帕巴拉的事,这下弄巧成拙,可能连强巴少爷也被看做骗子了!"他灵机一动,抛出杀手锏道:"冈日大叔,强巴少爷可是圣使,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圣使!"他重重地强调了一遍。

    没想到,冈日干脆地回答道:"我管你是什么使,就算他是钦差大臣,我说不带就不带!"

    岳阳一愣,没想到圣使这个名字在这里不好用。

    冈拉似乎察觉到什么,反复看着它的主人和卓木强巴,两人脸上没有笑容,沉默着,它也感到一丝无助。突然它蹿出来,在冈日的脚边蹭着,用那大脑袋顶着,满腹委屈地低鸣。冈日摸了摸冈拉的头,叹息着对卓木强巴道:"我相信,你是去找紫麒麟。"他又看着胡杨队长和岳阳道:"他们是去找帕巴拉……"他停了停,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传说中的帕巴拉被光军藏匿起来是有原因的。它和它所在的香巴拉虽然象征着可以满足人类所有,可是你不要忘记,在那无尽的财富背后,藏匿着的是毁灭一切的诅咒,你得到多少,就将失去多少。世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财富,也没有凭空幻想就能得到的满足。"

    卓木强巴眼前一亮,追问道:"你知道帕巴拉和光军?你知道多少?"

    冈日哼笑一声道:"我知道的,只怕比你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卓木强巴道:"能告诉我们一些你知道的关于帕巴拉的事吗?"

    冈日沉思着,卓木强巴悄悄给冈拉递了个眼神,冈拉又开始在冈日腿边拱他,嘴里"呜呜"地叫着,使劲昂着头,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冈日,仿佛在哀求冈日:"告诉他吧,告诉他吧。"岳阳和胡杨队长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剧骇,唯有卓木强巴知道,什么叫通灵之獒,怎么算是能读人心,这就是灵獒海蓝兽!

    冈日轻轻敲了敲冈拉的头,道:"小妮子,别以为你在那里偷偷和他眉来眼去的我没看见,我会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冈拉呜呜了两声,趴在地上,两只前脚抱住头扮委屈,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却滴溜溜打转。冈日作势再敲,冈拉趁其不备,一溜烟蹿到床上,躲在卓木强巴身旁,然后伸出舌头,向冈日扮了个鬼脸。

    冈日无奈笑骂:"小叛徒。"冈拉哼哼着,索性枕在卓木强巴的腿上,伸长脖子,眯着眼睛,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让卓木强巴给它整理毛发去了。

    冈日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最终道:"好吧,有些东西,我原本打算带进坟墓的。我问你,强巴拉,八年前你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冈拉?"冈拉一听提起它,赶紧睁开眼睛,竖耳倾听。

    卓木强巴半怒半急道:"这是什么意思?八年前,我连帕巴拉是什么都不知道!"

    冈日点点头,道:"你们可知道光军?"

    [戈巴族的信仰]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苦笑道:"吐蕃王朝的最强战力,竟然没有在任何历史文书上留下只言片语,哼哼,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啊!"话锋一转,随后道,"你们对光军知道多少?"

    卓木强巴看看胡杨队长,随后将他所了解的光军大致说了一遍。冈日不住点头,然后道:"看来你们下了很大工夫啊,竟然被你们挖掘出这么多资料。那么对于戈巴族,你们的了解又有多深?"

    卓木强巴整理了一下思路,又从象雄十八岩居小邦说起,讲述他们所知道的戈巴族。冈日静静地听着,有时露出赞许的微笑,等卓木强巴说完,冈日才道:"能从神话故事和历史残片中搜集到如此多有用的信息,你们一定付出了很多。不过我有一点疑问,你们对戈巴族的来历、过渡到光军的历史和他们的生活方式了解较多,可是对于他们的信仰,似乎没有涉及?"卓木强巴迟疑了,虽然他从父亲那里得到关于光军信仰的推测,可是他并不敢肯定,所以就没有说。

    "信仰?"岳阳质疑道,"军人不是只需要服从吗?"

    冈日道:"别忘了,军人首先是人。在古代高原,可以说人人都有信仰的,而且他们的信仰极其坚定,那是铭刻在他们的灵魂和骨子里,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军人也不例外。在吐蕃军中,就有专门的军辛一职,乃是军队中的苯教祭师。卜卦预知凶吉,战后招抚亡魂,吟诵平息军心,这些都是军辛的工作。"

    岳阳道:"这样说来,那时候的光军信仰的是苯教喽?"

    冈日道:"的确,那时候的军队大多信仰苯教,但光军……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岳阳猛然一震,惊道,"难道说,光军他们既信苯教,也信佛教!他们是介于两种宗教之间的融合信仰?"

    冈日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年轻小伙子,冈拉也瞅了岳阳一眼,不过那表情显然是嗤之以鼻。冈日道:"反应很敏捷啊,看来你们也在这方面有所了解了,不过不全对。戈巴族,他们有着自己的信仰,那是一种我们称之为原生巫教的信仰。"

    "原生巫教?"胡杨队长和卓木强巴神情都专注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

    冈日道:"对,就是在人类文明萌发之初,对于河川山石、电闪雷鸣,乃至一草一木、飞禽走兽,皆奉为神灵,无所不拜,无所不尊。也可以把这种宗教看做是苯教的雏形,直到后来苯教祖师辛绕出世,他将这些神灵统一整合,将原始的宗教系统化、规范化,这才形成了后来的苯教。当然,也有人说,苯教是自波斯传入大食,再由大食传入青藏高原的,但是缺乏确凿的证据,只能说两者信仰相似。不过我认为,古人的原始崇拜,大多都是山川自然,它们当然会相似。"

    岳阳道:"这样说来,戈巴族的历史岂不是非常久远?"

    "那当然。"冈日道,"象雄岩居十八小邦,那已经是戈巴族没落之后的事情了,早在象雄建国之前,戈巴族就已经存在并且辉煌过。当然,在历史文献中不可能找到那么古老的资料,但是,在神话故事中却留下了无数戈巴族的身影。戈巴族他们有自己独特的神灵,也有自己的宗教领袖,不过要说清楚,先得从他们的来历说起,在他们成为象雄十八岩居小邦之前,继续往远古追溯,一直可以追溯到藏族的起源……"

    他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自魔女与猴生下后代之后的……四族时期,你知道吧,强巴拉?"卓木强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冈日感慨道:"我想,或许那也是戈巴族最辉煌的一个时期……"

    岳阳不明就里,询问道:"四族时期是指什么?"

    卓木强巴道:"你们都知道我们西藏有个很有名的关于人类起源的故事,是山中的一位魔女与一只渴望修成正果的猴子结合,他们诞下六只小猴,成为人类最原始的祖先。后来繁衍越来越多,最后就分为了四个大的部落,也就是藏族的四大血统。那个时代,又称为四族时期,究竟有多久远,恐怕比我们熟悉的三皇五帝时期还要古老。我一直觉得,那只是一个神话故事,不过现在看来,那个故事的真实性,恐怕也和三皇五帝的故事相似。"

    岳阳明白道:"也就是说,那段时期真实存在,只是一些人和事被神话和夸大了。"

    胡杨队长道:"不对啊,我记得以前看到的资料是说那六只猴子后来就形成了六个氏族,而且那些氏族的名字也不尽相同。我只记得有一个党族,不知道是不是党项的先祖。"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胡杨队长说的那是佛教典籍中记载的内容,我说的是我们家那本古经里提到的内容。"

    冈日道:"按照古籍的记载,西藏的四人种分别是斯族、穆族、桐族和冬族。那时候他们已经开始信仰原始巫教,他们将部落的最高统领称为苯波。苯波的意思就是大巫师,是古代人们的精神领袖,这种称谓一直保留到象雄、吐蕃等新兴的王国建立之前。"

    岳阳不解道:"这里面没听到戈巴族的名字啊,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冈日道:"在四族时代结束之后,根据神话传说出现了玛桑九族,然后分裂为二十五小邦,后来又有了十二小邦、四十小邦,那应该是指出现了无数小部落族群相互征伐的战乱时期。这些小邦都是互不统属的氏族和部落,他们中开始出现自己的王和臣,只不过随着历史的变迁,种族的名字早已流逝,不能一一追根溯源。我们只能推测,戈巴族正是四族之一的后裔,应该是某一族衰落解体后遗存的小邦,居于二十五小邦之中。"

    岳阳道:"为什么这样说?"

    冈日道:"因为他们的信仰。戈巴族信奉的是四族历史上最杰出的四大巫王,他们的称号分别是党苯波、赛苯波、东苯波和莫苯波。这种信仰和戈巴族与狼同居的生活方式,应该是自戈巴族诞生之日或是在他们诞生之前便有,并一直延续至今,据说当年藏王松赞干布将四座镇边庙改称四方庙,正是为了迎合光军的信仰。后来很多戈巴族人加入了光军,为了迎合战争的需要,他们又在众多宗教中挑选出一位破坏力强大的神灵作为他们的战神,梵音叫摩醯首罗。其实那就是佛教中的大自在天。在印度教里是象征破坏之神的湿婆。他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可以将整个宇宙重新清洗,就算后来被吸纳入佛教里,他也拥有不低于释迦牟尼的力量,独立于诸天神佛之外。另外还有一点很奇怪,在拥有战獒之前,他们崇拜的图腾或神兽不是狼,而是一种与蛇相似的生物,据说是一种会飞翔的蛇形生物。这种信仰,在古老的苯教中同样存在,正因如此,当中原的龙传入西藏之后,才会很快被藏民接受。"说到这里,冈日停下道,"对戈巴族的历史和信仰,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么多了,毕竟光军和戈巴族一直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三人面面相觑,消化了半天,岳阳才道:"对,对不起,我有些糊涂了,那四大巫王的名字怎么和他们的种族完全不同啊?还,还有,戈巴族的信仰不是融合了佛教和苯教的信仰吗?怎么又成了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信仰了?"

    冈日道:"首先,那四个称号并不是巫王的名字,它们仅是一种象征代号,在古代发音中的意思没有人知道,不过我想大概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说的智慧天王、威武天王这一类吧。不过传说中那四位巫王的后人倒直接将自己的姓氏改为了党、赛、东和莫姓,至于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至于戈巴族的信仰问题,那又得从另一头说起,同样很长。"

    冈日起身,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关于那种介于佛教和苯教信仰之间的融合信仰,得从藏王松赞干布说起。你们知道,在佛教传入西藏之前,几乎高原上所有部落信奉的都是原生苯教。当然,那时候的苯教历经千余年,已经详细规整化了。但是苯教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多神论,它继承了原生巫教的特性,世间万物皆有神灵,而且那些神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领域,各自管辖各自的范畴,如果两位神之间爆发了冲突,那么大家打一架,有输有赢,没有哪一位神凌驾于另一位神之上,也不存在谁的地位更高或是更低。而且苯教巫师靠预言来决断国家大事,今天我们已经知道,那种巫卜预言之说,缺乏科学性和实效性,所以,当藏王松赞干布继位之后,他决定改变这一切。你们可知道,藏王松赞干布,原本是一名苯教徒。"

    "啊!"岳阳轻轻惊呼。谁不知道藏王松赞干布是观音菩萨的化身,在藏传佛教中有极为尊崇的地位,现在冈日竟然说他是苯教徒,着实令岳阳大吃一惊。不过看胡杨队长和强巴少爷的反应,显然这是真的。

    冈日道:"宗教的产生,往往是为了抚慰人们的心灵,但是一旦和政治挂钩,那么它们的首要作用就成为了统治阶层的工具。不管哪种宗教,在统治者看来,只要它能让百姓变得更容易接受统治,它就是好的宗教,反之,它则是统治者的绊脚石。苯教的多神论和国家大事问天机制,显然是不利于统治的,所以藏王松赞干布的前半生是一名苯教徒没错,可是他很快发现,那些苯教的巫师将国家大事交给上天去决定,严重地影响着他的统治。他需要的是中央集权,国家大事由他说了算,而不应该靠上天,所以,改革必须进行!而佛教中佛祖诞生时那一句'天上地下,八荒,古往今来,唯我独尊'的十六字真语显然非常适合统治者。其实,早在松赞干布推行佛教前,佛教已经传到了西藏,结果却遭到了苯教的强烈排斥,根本没有立足之地。要知道,让人们改变千余年的信仰,去信奉一种新的宗教,这是极为艰难的过程,除了藏王松赞干布,还真没有哪位统治者敢开这个头。为此藏王松赞干布做了许多工作,通过和亲引进佛教,颁布一系列的令和条例给僧侣大开方便之门,制定一系列信奉佛教的优惠政策等等。"

    岳阳皱眉,这些好像不关戈巴族什么事。只听冈日继续道:"不过当时藏王松赞干布面临的压力,恐怕比我们所能想象的还要大。要想让百姓接受新的宗教,首先就要从自己做起,从身边的高官大员开始,而当时的环境,上至官员贵族,下至百姓农奴都是忠诚的苯教信徒,朝堂内外反对声一片。这些,都还不是藏王要担心的,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军队,在那个时候,军队里的士兵也全是信奉苯教的,如果士兵哗变、叛逃、反抗、暗杀,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在很早以前,藏王就做好了准备。"

    这时候,"戈巴族"三个字,已经出现在卓木强巴等人心中了。果然,冈日道:"现在你们知道了,为什么藏王松赞干布不选别的人,而执意要把戈巴族人训练成光军了吧。正是因为他们的信仰与别的藏民信仰都不同,只要不触碰他们信仰的核心,也就是四大苯波的地位,其余不管是苯教的年、赞、魔,还是佛教的释迦牟尼或密教的大日如来,他们都可以信奉,与他们的原始信仰不会有任何冲突。所以后来光军一直担任着皇家亲卫军的职务,他们的实力是最强大的,而他们的信仰包容性也是最强的。"

    岳阳不解道:"可是,为什么,他们后来连佛教和苯教都一起信了呢?"

    冈日道:"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提佛苯之争。你们应该知道,佛教和苯教在高原上争斗了几百年,可以说从藏王松赞干布将佛教正式引入西藏起,到吐蕃王朝崩溃,这两大宗教的斗争从未间断过。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原生的苯教不仅在信仰上与佛教有所差异,更重要的是,无数的权贵大臣,他们的利益与苯教是息息相关的,通过原始苯教的仪轨和占卜方式,使他们在一些国家大事上具备发言权,可是佛教进入宫廷之后,那些大臣在重大决策和利益分配上,就失去了主导地位。藏王松赞干布乃是不世雄才,他在位的时候没有人敢反对,可是他去世后不久,那些从苯教得到利益的大臣们就开始重新拥护苯教了。表面上看,吐蕃王朝时期是佛教和苯教在进行争斗,实际上,这是皇家与那些握有重兵的大臣在进行权力的争夺啊!此后的几百年,在大臣的引导下,一些君王信奉苯教,另一些君王又坚持佛教,就这样反反复复、来来往往,历史上的尊佛抑苯、尊苯抑佛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还有无数次发生过流血冲突。只不过末代藏王朗达玛做的那一次最为彻底,所造成的后果也最为严重,直接导致了王朝的瓦解,所以才被人们所熟知。而在这期间,作为藏王的亲卫军,最接近藏王直属部队,由戈巴族人组成的光军,他们的信仰,就不得不随着藏王信仰的改变而改变。所以到后来,他们的信仰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模式,能最大限度地将原本格格不入的佛教和苯教包容在一起。也只有这样,最高领导才能放心让他们负责安全保卫工作,而光军也从未让藏王们失望过。"

    岳阳道:"不对啊,吐蕃历史上还是发生过很多次暗杀事件的。"

    冈日道:"光军只是负责外围的警戒,在藏王外出时防止刺客的暗杀,对宫廷内部的阴谋和斗争他们却是无能为力,那高原之主松赞干布的死因至今还扑朔迷离,你不能说是光军没有尽到他们的职责。事实上你们仔细查阅吐蕃史,真正在公共场合死于刺客刺杀的,只有藏王朗达玛,而其余意外死亡的藏王,都是死于原因不明的宫廷斗争。"

    岳阳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戈巴族和藏王之间,似乎不存在什么大的矛盾,那他们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并且带走了四方庙里的全部珍宝呢?"

    冈日脸上露出悲愤的神情,叹息道:"不知道啊,这正是光军留下的最大谜团。谁也想不到,号称吐蕃最强战力的光军,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一定是早就策划好了的,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们要这样做,就没有人知道了。我仅知道有传言说,是藏王灭佛灭得太过彻底,似乎连光军也无容忍;另一种说则是源自娘氏和韦氏两大家族的斗争,毕竟这两大家族的人都曾出任过光军的最高指挥官。但是这些说都缺乏证据,不足信,不足信啊……"说着,冈日露出深深的疲惫,眼神落寞。

    冈日提供的信息让岳阳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正努力将倒悬空寺与光军的失踪联系起来,他隐约觉得所有独立的事件就像被打乱的拼图碎片,只要找到它们发生的前后顺序,就能组成一幅完整的拼图。可是一番努力之后,终因线索不够而只能放弃,拼图中还缺少一些关键的碎片,他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候,冈日对卓木强巴道:"对了,还有一条线索或许对你们有所帮助。强巴拉,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给我说的那个九狗一獒的故事吗?就是挖个坑,将小獒崽都扔进去那个。"

    卓木强巴点头,这是方新教授给他上第一堂课时讲述的内容,也是他小时候经常听到的故事,他也常将这个故事告诉他的朋友,但是那次……

    冈日继续道:"那次我嘲笑了你,还记得吧?"卓木强巴当然没有忘记,那次向冈日说起这个故事时,冈日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在嘲笑卓木强巴班门弄斧,后来他问起冈日为什么发笑,冈日只是道:"没什么,很好的故事,很真实,我听过。"但卓木强巴总感到冈日似乎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这时,冈日才道:"因为当时,你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现在,你应该知道那种九狗一獒的训练方是怎么来的了吧?"

    卓木强巴猛地一震,惊呼道:"光军!战獒!那是战獒的训练方!"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那次冈日欲言又止,当时他根本就不知道光军是什么,恐怕就算冈日说出来,他也未必会相信,自己在那里夸夸其谈,在冈日眼中恐怕是井底之蛙,夏虫语冰。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5人生的宿命第三十二章紫麒麟猜想

    藏地密码5人生的宿命第三十二章紫麒麟猜想

    [紫麒麟猜想]

    岳阳也是格外震惊,他们一直在研究光军和战獒,却从未将九狗一獒的故事和战獒联系在一起,或许是潜意识里,只把故事当做故事。他一面暗骂自己思维狭隘,一面道:"原来挖个大坑,将十条幼獒扔进去,只让一只獒活着出来,竟然是真的,真有这样的驯养方?战獒,竟然是从乳獒开始就进行淘汰,太残酷了!"

    "残酷!"冈日冷笑道,"残酷的是战争!光军和战獒,都不过是战争的牺牲品。你们可知道,那些戈巴族人,不仅在对战獒的选拔上如此,他们对自己也是如此。相信你们都听说过,在雪山上有这样一个部落,当他们的婴儿刚生下来,只要是男孩,就用一条普通的羊毛毡子一裹,便扔到冰天雪地里过夜,能熬过这一夜的,才被承认是合格的族人……"

    岳阳惊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你是说……"

    冈日冷冷道:"那,就是戈巴族,那,就是光军!"他有些哀叹道,"如果说其他军队是统治者手中的棍棒、铁锤,那么光军,就是统治者手中的一把剑。初时,这把剑厚重无锋,随着战争的需要,这把剑变得越来越薄,但却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锋利,剑锋所指,无人能敌。但谁又知道,在那无敌之名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残酷与辛酸。"

    看了看众人变了脸色,他缓和了语气道:"虽然说这个传言或许夸大了事实,但就我所知,在吐蕃解体前夕,戈巴族对光军的挑选,的确是从婴儿就开始抓起。具体怎么操作的我不清楚,不过无敌军队这个称号,可不是随便加上去就可以的。"

    卓木强巴听得入神,忘记了给冈拉挠痒痒,冈拉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发出短促的咪呜声,卓木强巴抚摸了几下,它才惬意地眯上眼。冈日看了看冈拉,又对卓木强巴道:"嗯,还有一个关于紫麒麟的观点。记得以前你向我提过,紫麒麟是由于隔代大遗传而产生的。"

    卓木强巴道:"是。"

    冈日道:"其实,对于这一点,我还听说过另一种观点,只不过当时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

    卓木强巴探了探身,道:"哦?也和光军有关?"

    冈日点头道:"那种观点认为,紫麒麟,有可能是光军人工繁育出来的产物。"

    卓木强巴震惊无语。冈日接着道:"你知道的,除了神话传说中,紫麒麟在历史上仅出现过一次,就是藏王朗达玛狩猎遇袭那次,你应该记得……"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道:"不过就我所知,那次藏王朗达玛出巡,并非狩猎,而是得到了准确的线报,发现了光军的踪迹。"卓木强巴道:"你是说……"

    冈日道:"那紫麒麟,有可能是光军放出来威慑追兵的。你想想,作为吐蕃的最高统治者,一直有一队光军组成的亲卫军守护在身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光军的可怕,这样一支军队突然失踪,他能不担心吗?要是这支队伍哪一天掉转枪口,恐怕任何一位知情的藏王都会寝食难安的。所以,除了光军,还有什么力量能让一位藏王卧病不起?"

    岳阳道:"怎么会?难道说,当时光军是反叛?他们不是只忠于最高统治者吗?"

    冈日笑道:"谁说他们忠于最高统治者?虽然他们的信仰符合最高统治者需要,但他们并不对统治者效忠。据说,这个约定是藏王松赞干布收服戈巴族时就许下的承诺,他们只听命于最高指挥官,但保留自己的信仰和精神领袖。而他们的最高指挥官,是象雄的两大贵族,娘氏和韦氏;他们真正效忠的,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也就是他们族里的大苯波,据说是四大巫王的一支后裔血脉。那次光军失踪事件,一定和那位大苯波有关,因为除了他,没有什么人能让所有的光军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要说反叛,那倒谈不上,毕竟他们没有对藏王或当时的吐蕃军队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他们只是消失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了!"

    岳阳又道:"这次我是真的糊涂了,不忠于最高统治者的军队,最高统治者敢用吗?"

    冈日道:"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就太复杂了,这牵涉到最高统治者的力量权衡之术,我只能说其情形与清军入关时分封三大藩王有些类似。要让外来的家族为自己卖命,如果那家族能征善战的话,就得给他们军队和一些自治权,但是又要让他们不会造反。这需要统治者不仅要有足够的自信和魄力,还要有相当精妙的手段。你想想,娘氏家族和韦氏家族听命于藏王,光军又听命于娘氏和韦氏,而光军的最高统帅是在两大家族中轮番选任,也就是说藏王随时都可以撤换两大家族对光军的最高统帅。如果你想造反,对不起,光军真正绝对效忠的只是他们的大苯波,但是大苯波又没有实权,不直接领导光军。因此藏王、光军的最高统帅、光军的精神领袖,这三者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形成了微妙的权力平衡,最终的结果就是,后两者都必须抢着向藏王效忠。但就光军失踪一事,显然问题也是出在三者之间,我们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当时发生了某件事,那件事足以影响每一位光军成员,注意,是每一位。因为要是其中有一人告密,光军都不可能做到毫无声息地消失,还要带走四方庙的全部珍宝啊!就我所知,藏王朗达玛对此事是绝不知情的,因为守护在他寝宫门口的光军一夜消失,这件事对他的震撼比任何人都要大,否则他就不会命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光军的下落,也不会亲自带兵去追查光军的线索。就是他在死前,都还在怀疑是否自己灭佛太彻底才导致了光军的离开,甚至准备反省,重新考虑佛教在国家中的位置。至于娘氏和韦氏家族与光军的关系,在吐蕃时期有过传言,一是说娘氏与戈巴族订有秘密协议,毕竟是他们提出招抚戈巴族加入光军的,而另一说则是韦氏利用药物控制了光军和戈巴族的族长苯波等等。这些传言,在光军消失的那一夜也就不攻自破了,但是有一点,他们似乎对光军的离去知道一些内幕。毕竟光军离去后,他们不像藏王那样着急寻找,而是在藏王去世后,直接加入了新的权力争夺之中,他们似乎并不担心光军成为他们的威胁,不知道他们究竟掌握着什么秘密。"

    岳阳道:"那,韦氏和娘氏还有后人吗?"

    "没有。"冈日沉声道,"热衷于权力的人,最终都将被权力所摧毁。就我所知,昔日辉煌的两大家族,最后都灰飞烟灭在战火的硝烟中,而他们所知道的一丁点儿内幕,也被带入了坟墓。再没有人知道光军的下落和他们消失的原因,此后凡是想探知帕巴拉和光军秘密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口气突然严厉起来,卓木强巴等人都是一愣,冈拉也从卓木强巴腿上直立起来。冈日自知失言,又缓和了口气道:"说远了说远了,我本来是想说紫麒麟的,你瞧,扯到哪里去了。"

    冈日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但显然没有平息下来,大口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更红了。冈拉柔声低鸣着靠了过去,两只前爪搭在冈日后背一阵轻轻拍打,就像丫头在给老爷捶背。胡杨队长和岳阳被彻底震惊了,岳阳忍不住暗想,冈拉,真的只是一只獒吗?要是我有这样一只獒,该多好!

    冈日挥手示意不用,好一会儿咳嗽止住了,才开口道:"你们都知道,戈巴族与狼同居这种生活方式,几千年来从没改过,就算后来,战獒加入了他们,狼的地位也没有丝毫变动,只是将獒也纳入了与狼同等的地位。那么,就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当獒与狼在一起的时候,它们是如何生活,如何相处的呢?此外,因为战争的需要,原本的獒无论是从体型还是力量或速度上,都不可能完全达到标准,光军需要他们的战獒拥有更大的体型、更快的速度、更锋利的爪牙、更敏捷的身手等等,要如何才能做到呢?于是,在此基础上,我们就有了一种假设,或许一开始,只是一个偶然,那就是,獒与它们共同生活的狼,产生了下一代,当光军发现这样的物种拥有更强的战斗力,就开始人为地培育一些……"

    卓木强巴惊讶得忘记了给怀里的冈拉梳理毛发,愣道:"你是说,那紫麒麟……"

    冈日点点头,道:"根据这种假设,那紫麒麟,或许不仅是紫麒麟,还有其他一些圣兽灵獒,它们也许就是一种狼獒,或者是獒狼,就好像今天的狮虎兽一样。"

    岳阳道:"为什么是假设?你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冈日点头道:"是,光军在吐蕃时代就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经历怎样的训练,就连那些权贵大臣甚至是藏王,也只能看到已经合格的光军。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来驯养战獒,我们只能猜测。不过,刚才那种假设并不是突然灵光一闪凭空想象出来的,也是前人们经过无数次猜想和反复考虑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它的确可以解释今天我们看到的一些珍稀獒种的非常之处。"冈日顿一顿,又道,"比如说冈拉……"

    冈拉一听叫它的名字,伸着舌头望着冈日。冈日捧着冈拉的脸庞道:"我的冈拉,它祖先或许就是一头狈獒,或者是獒狈。"

    "狈獒?"胡杨队长对这样的提大感新鲜。

    冈日指着卓木强巴道:"强巴拉知道,他应该可以理解。"

    卓木强巴已经想到了,这种假设比他提出来的隔代大遗传假设,可靠性要高很多。的确,如果是狈獒的话……卓木强巴欣喜不已,这是一种全新的思考方式,以前冈日不告诉自己,显然是因为光军的事情。他突然发现,光军和战獒竟然有着这样紧密的联系,这些领域,都是他从未涉及的。

    岳阳见卓木强巴低头不语,面色时喜时讶,忍不住道:"强巴少爷,别一个人偷着乐啊,说说,狈獒是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道:"狈,是狼的变种,也有人说是完全不同于狼的一个物种,但它们与狼生活在一起确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在今天,从没有人见过。在历史记载中的狈,通体雪白,前肢天生残缺,需要别的狼背负着它走,但是它拥有极高的智商,在狼群中担任军师的角色。一旦某个狼群出了一只狈,那么这群狼的狩猎能力将提高数倍,就算是进入农耕时代的古人,都远不是它们的对手,只能痛骂狼狈为奸,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如果说,海蓝兽就是狈獒的话,就能解释它们为什么如此聪慧了,的确,是个很有可能的假设……"

    岳阳看着冈拉道:"冈拉,很聪明吗?"

    没想到,他刚说完,冈拉很高傲地一昂头,竟然发出"哼……"的一声,岳阳又是一阵愕然。

    冈日又给大家盛满飘香热酒,道:"我能告诉你们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其余的线索,你们多半能从别的资料中查到。当然,如果你们能找到戈巴族的后人,或许他们能告诉你们更多。"

    岳阳讶然道:"戈巴族的后人?他们不是全都去了香巴拉吗?"

    冈日道:"谁说的?小伙子,你要搞清楚光军和戈巴族的关系,光军是由戈巴族人组成的,但并不是光军就代表了全部戈巴族人!当年戈巴族加入吐蕃王朝,就被分作了三支,最强壮的士兵挑选加入光军,普通士兵则留在普通的军队进行混编,其余的族人依然是百姓。带着四方庙珍宝一夜消失,后来又建立帕巴拉的,只是光军!而戈巴族人,依然辗转生活在高原,不过,他们也不得不隐匿行踪,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说着,冈日露出一丝悲怆的笑意,道,"就在解放前,还有人见过戈巴族人呢,说他们就像那些达玛人一样,生活在喜马拉雅山脉腹地,过着最原始的刀耕火种、逐水木而栖的生活。"

    "他们为什么不跟着光军离开呢?"岳阳震惊道,"难道说,连他们也不知道光军去了哪里?"

    冈日点头道:"是的,光军的消失是很突兀的。那些戈巴族人在光军走了之后,生活很是悲惨,他们自诩为被流放的民族,原本该保护他们的士兵——戈巴族和吐蕃王朝的最强支柱,就那么消失了。王朝大厦倾覆的同时,戈巴族也遭到极大的打击,能够残延至今,也算是一个奇迹。"

    岳阳心中充满了疑问,只听卓木强巴道:"谢谢你,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说,真是太重要了……"

    "等一等!"岳阳突然打断,他满脸疑虑,看着冈日,严词询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都是一愣,看向岳阳。岳阳道:"强巴少爷,这里面有问题。你想想,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这些事,我们研究调查了这么久,可是却从未听说过的!在那些前人研究的资料中,也没有提到过。"他又面向冈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你为什么会住在我们上山的路上?你究竟是谁?你……"

    卓木强巴制止道:"够了,岳阳,不要胡乱猜疑,你……你太没有礼貌!"他不知道该怎么批评这个爱刨根问底的小伙子,更糟的是,他也产生了和岳阳同样的疑问。

    冈拉一见这个年纪不大,又不是很熟的小伙子敢质疑冈日,它霍地就站在了冈日身前,这次,眼里闪过凌厉的杀气,明明站着没动,却给人感觉它随时会扑上前来。不知道为什么,岳阳竟然感到有些害怕。

    冈日一抬手就按住了冈拉,哈哈笑道:"小伙子,你们调查研究帕巴拉和光军才有多少年?"

    岳阳一时语塞,冈日道:"我听说,当年探听到帕巴拉神庙的人,不过是从说唱诗人口中听到了一段传说,真正追溯起来,还不到两百年历史,而我们国人得知帕巴拉的时候,已是清末民初,堪堪百年而已。你可知道,我们家族和光军纠缠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千年!一千年哪!从他们失踪的那一天起!"

    岳阳突然想到了什么,肃然起敬,道:"你……你就是戈巴族后人!"

    冈日微笑摇头道:"小伙子,别那么自信,这次你就错了,我不是戈巴族后人。"他难掩脸上的苍凉,叹息道,"但是我们家族,却背负了和戈巴族后人同样的命运,所以,我能感受到那些被遗弃在高原的戈巴族后人的遭遇。他们经历的一切,和我们家族的经历,应该是很相似的。"

    岳阳道:"你们究竟是?"

    冈日露出悲痛的神色,冈拉呜呜着,用大脑袋抵在冈日胸口,轻轻地蹭着。胡杨队长道:"够了,岳阳,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岳阳停止了询问,突然回忆起吕竞男曾经指导自己时说的话来:"记住,岳阳,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你在询问时,必须分清楚什么时候是在审讯敌人,什么时候是在和朋友对话。询问,也需要很高的技巧!"

    就在卓木强巴不知道怎么向冈日表达歉意时,冈拉突然自冈日怀里站起,警惕地望着门外,耳朵也竖了起来,微微转动,似乎在捕捉空气里的信息,忽地对冈日吠了一声,声音如此响亮,连卓木强巴都被吓了一跳。

    冈日从悲痛中猛地醒来,对冈拉道:"要开始了吗?"冈拉回应了两声,冈日手一撑从床榻上跳下,对卓木强巴道:"现在不谈这些,我带你们去看场大戏,保证你一辈子没见过。我拿点东西,冈拉,把门打开。"

    [灵獒海蓝兽]

    岳阳靠门最近,原本打算去开门,没想到冈拉轻轻将他挤开,抢先一步扑到门前,身体一跃,立起来,把门闩一扒拉就打开了门,冲向了那广袤的绿野。

    冈拉欢腾着奔跑了几步,回过头来,只见那雪白的身体轻快地行走在凛冽风中,直与那青草蓝天白云融为一体,岳阳脑海中竟闪现出一个词来——"英姿飒爽"!

    没错,英姿飒爽!此时的冈拉气宇轩昂,银白色的皮毛闪现出缎子一般的光泽,紧紧地包裹着流线型的身躯,沐浴着阳光,就如同天空的云朵轻轻掠过草场。

    那轻快的步伐好似贵族马踏起的盛装舞步,更似捧着洁白哈达的藏族少女在草原上翩翩起舞。好俊秀的一头藏獒,岳阳一时看得痴了!

    卓木强巴轻轻拍在岳阳肩头,道:"很漂亮吧!"

    岳阳叹息道:"我真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么美丽的犬,真是天工造物!"

    冈拉奔跑过来,绕着卓木强巴的腿边转了两圈,岳阳看它,它却扭过头去,不拿正眼看岳阳。岳阳道:"它好像不喜欢我呢。"

    卓木强巴笑道:"谁叫你一见面就说人家很跩,冈拉可是记着你说的话呢。"

    "不会吧!"岳阳睁大眼睛道,"'很跩'这么抽象的词它也听得懂?"

    卓木强巴道:"你没看过科学家的分析报告吗?普通成年宠物犬能拥有人类三四岁孩童的智商,像獒、狼犬这些大型犬科动物更是拥有人类六七岁儿童的智商,如果加以训练,它们可以达到人类十一至十二三岁的小孩智商水平。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你认为她还有什么听不懂的?特别像冈拉这样的灵獒海蓝兽,它的智慧,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高,和它接触久了,你就知道它能带来怎样的惊喜。"说着,卓木强巴微笑起来,似乎想起了往事。冈拉蹲坐在他旁边,眺望着远方,不时扭过头去朝屋里一长一短地呜鸣。

    岳阳看冈拉的样子,似乎在催促冈日,他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我说的是普通话,难道它还能听懂几种语言?"

    卓木强巴道:"如果是简单的命令,哪怕再多几国语言,冈拉也记得住。不过平常说话,它未必只用耳朵听,它可以靠观察你的动作、表情,倾听你的语调语速,还有,它能嗅到你说话同时身体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捕捉你的心跳频率和汗腺分泌,就好像测谎仪一样。它能观察到你的真实心态,是轻视它,赞美它,讨厌它,或喜欢它。在神话传说中,灵獒海蓝兽是一种可以猜测人内心世界的通灵动物,甚至你还未开口说话,它就已经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了。"

    岳阳忍不住又看了冈拉一眼,冈拉早早地就换了个方向蹲着,背对岳阳,神态昂然地将目光投向远方。卓木强巴道:"你真心诚意地向它道个歉,冈拉会原谅你的。是不是,冈拉?"

    岳阳好一阵愕然,在强巴少爷鼓励的目光下,他试探着道:"那个……冈拉小姐,这个……,是我不对,我,我,我,我前面说的话,太没礼貌了……你能原谅……"

    话音未落,冈拉站起身来,对着石屋又叫了两声。岳阳看着卓木强巴道:"这……"

    卓木强巴笑道:"好了,它已经原谅你了。冈拉不是小气鬼,是吧,冈拉。"冈拉嗔怒地望了卓木强巴一眼,鼻腔里"嗯呜"一声长鸣,分明在说:"你这人,怎么竟帮着外人说话。"

    冈日拎着一个小包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嘴里念道:"催,催,催,再急也要把家伙带齐不是?"

    胡杨队长紧随其后,语气诚恳道:"你再考虑考虑?"

    冈日却好似没听见,对冈拉一挥手,道:"我们走。"冈拉带着大家继续往南行。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岳阳问道。

    冈日神秘地一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你们一定会感兴趣的。"他向卓木强巴递了个眼色。

    岳阳没想到这位大叔还玩神秘,老大没趣地不再追问。胡杨队长似乎还气不过冈日拒绝他的邀请,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沉闷,他们四人就静静地跟在冈拉后面。

    冈拉速度极快,它似乎不愿意停下慢慢踱步,总是飞快地向前跑一段距离,然后飞快地跑回来,好让大家能跟上。看着它那纵横驰骋的身影,岳阳突然生出一丝感悟,他也想像冈拉那样在蓝天白云下自由地奔跑,尽情地呼吸这自由的空气,然后躺下来,身心都舒展开,与大草原融化在一起。

    没多久,冈拉的毛色就开始起了变化,那种令人心碎的颜色,如梦如幻,那骄傲的,自由的,奔跑着的身影,仿佛随时能踏云而起,直冲云霄。那一刻,它的确是从天界不小心流落到人间的神兽。

    岳阳赞道:"好美的颜色。这,这究竟是一种什么颜色啊?"岳阳搜肠刮肚,却找不出一个好的形容词,只能沉醉于那种美丽的色彩。

    胡杨队长也惊叹道:"从来没见到会变色的獒,它是怎么做到的?"

    卓木强巴道:"导师说,这或许是和汗血宝马差不多的生理机能造成的,就像人生气了会面红耳赤一样,当海蓝兽开始急速奔跑时,那皮毛下的皮肤会因运动而使毛细血管充盈,皮肤改变了颜色,影响到银色的毛发,加上天气、光线的反射折射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就呈现出我们看到的这种色泽了。海蓝兽善于奔跑,它们喜欢奔跑,在所有犬科动物中,除了紫麒麟,它们就是跑得最快的,而且它们能将这种急速持续下去,耐力可以像战马一样持久。传说里的雪山女神赐予它们三种祥瑞:赐予它们妖冶的海蓝色皮毛,比那蓝宝石还要诱人;赐予它们云朵一般轻巧的身体让它们能自由地奔跑,成为追风的精灵;赐予它们一颗聪慧的心,使它们可以读懂世间一切语言。"

    岳阳咂舌道:"我也想养一头海蓝兽啊。"

    卓木强巴笑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在小獒长大之前,没有人会知道这是只什么獒,甚至无和普通的小狗区分开来。"说到这里,他不禁怜悯地看了冈拉一眼,想当年,冈拉也是一只人类弃獒呢。

    又走了一段路,岳阳开口问道:"冈日普帕大叔,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很危险?"

    冈日道:"没错,是有些危险,不过只要小心就不会有问题。"

    胡杨队长道:"这里风和日丽,也没听到有什么野兽嚎叫,你怎么知道有危险?"

    岳阳道:"胡队长你忘了?来的时候,玛保说过有的地方危险。"

    冈日道:"嗯?你们是从玛保的村子里来的啊,我还以为是强巴拉直接带你们来的。"

    岳阳道:"不是,是玛保带我们来的,不过半道他就折回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卓木强巴微笑道:"我看他有些怕冈拉哦。"

    冈日笑了笑,道:"是,几年前他家里丢了羊,在还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他来质询过我,当时争辩得很激烈。冈拉可不允许别人到家门口来吵架,我一时没喝止住,就让玛保受了点惊吓。后来我帮他把羊找到了,他也道了歉,但是他见到冈拉就一直有些……呵呵。"

    "冈拉很厉害吗?"岳阳看着前方飘逸的身影,总不能将那个把头埋在卓木强巴怀里撒娇的大狗与厉害二字联系起来。

    冈拉好像听到了风声,掉过头来,对着冈日不满地吠了两声。冈日道:"别小看我们家冈拉,人家都说母老虎发威怎样怎样,要是冈拉生起气来……"

    冈拉一听急了,冲上去咬住冈日衣摆,不停地甩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喉鸣,那威胁的意味更浓了,分明在说:"不准再说!不准再说了!"

    冈日大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不说了。其实冈拉温柔起来,没有人比它更知心了。"冈拉这才松口,一溜烟跑远了,冈日凝望着冈拉的背影,眼中饱含深情。看着冈日眺望冈拉的眼神,岳阳似乎有些明白了,难怪强巴少爷借不走冈拉,冈拉就是冈日生命中的一部分啊,别说一天,哪怕一刻,他也离不开冈拉。没有冈拉,那冈日怎能独自在这孤寒的雪山脚下一待就是十几年呢。

    又南下走了十几分钟,他们渐行渐高,已踏入大山沟壑之中,不知身在何处了。岳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辨认着方位道:"我们好像一直在向南行。"

    胡杨队长道:"没错。"

    岳阳道:"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亚拉师他们。"

    "嗯?"冈日道,"你们还有人?"

    卓木强巴将他们分作三组前往三个方向探查上山路径的事情说了一遍,冈日严峻道:"他们有危险了!"

    卓木强巴想了想,亚拉师、巴桑、张立,这三个人在一起,他们能遇到什么危险?他道:"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三人的身手比我都好。"

    冈日摇头道:"人们不惧怕危险,是因为人们不知道危险的可怕。"

    岳阳突然踮着脚尖望了望,大声道:"咦,那不是亚拉师他们吗?张立!巴桑大哥!亚拉师!这里!我们在这里!"

    冈日这才松了口气,道:"还好。"冈拉也跑了回来,看着远远的四个生人。

    亚拉师等人走近了,岳阳迎了上去,询问道:"怎样?"

    巴桑摇头,看样子他们也没找到合适的攀登路径。随即,他们就看到了冈拉,那通体的海蓝色正淡淡隐去,看起来就像缀满了时隐时现的蓝色星辰。但是冈拉看到他们,却没有多少好感,它警惕地盯着巴桑,不怒不吠,爪子也小心地收了起来,但那眼中蕴涵的气势,竟连巴桑都有些吃不住。冈日也收起了笑意,不等卓木强巴介绍,径直向前走去,目标直指巴桑,冈拉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巴桑警觉起来,出于一种本能,他的手握在了匕首刀柄上。不料,冈日仅仅是从巴桑身旁穿过,淡淡扔下一句:"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冈拉不喜欢你,小心点。"冈拉瞟了他一眼,也从巴桑身边走过。巴桑不经意地发现,这一人一獒靠近自己时,那种气势上的压迫,竟然令自己的呼吸都显得困难起来,这可是连强巴少爷也做不到的。

    冈日和冈拉最后站定的地方,竟然是亚拉师身前。冈日露出冷酷的笑意,低声道:"很久都没遇到真正的高手了,是吧,冈拉,你也迫不及待想与他较量一番了吧?"冈拉精神抖擞,四肢站定,与冈日一左一右面对师,两人一獒呈品字形站立。

    亚拉师还没弄明白,疑惑道:"你是?"蓦然,他看到了冈日刀柄上的纹饰,大声道,"你是——"

    话音未落,冈日的刀已出鞘,凭空划过一道银弧,直削师面门。亚拉师心随意动,不退反进,在钢刀削落的一瞬间探出手去,空手入白刃,竟是直接要去擒拿冈日握刀的手腕。此举早在冈日意料之中,他手腕一翻,改为下切,若师不收手,就等于自己将手往刀锋上凑,若是收手续势再打,那么冈日的刀马上会变切为刺,师就陷入被动了。

    好一个亚拉师,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不收手,跟着刀口变动,也是顺势翻腕,同时手掌一扬,拍击在刀身侧面。冈日只感到手中一麻,那刀差点拿捏不稳,等他重新握刀变招时,亚拉师已将他手腕罩在五指之下了,只要五指一聚,就将钳住冈日的手腕。关键时候,冈日轻喝一声:"冈拉!"

    命令一下,冈拉动了,那离地而起的身影,比起方才冈日划过的那道刀光竟是不遑多让,一口森然白牙对准了师的手臂。如果这次师再不缩手,只怕难以保全。师想也不想,奇Qīsuu.сom书将手抽回,避开冈拉的利齿,跟着又从冈拉头上将手探了出去,这一缩一伸,竟然快得好像根本没动过一样。

    没想到,冈拉跃在半空中的身体,仿佛被缰绳拉得直立的马,说停就停,突然将头扭了回来,仍然是对准了师的手臂,而此时冈日也重新握紧了刀,从冈拉的腹下重新刺了出来,亚拉师避无可避,只能收手,同时退了一小步。

    冈日那一刀明明已刺不到师了,但他却没有丝毫犹豫,一刺到底。就在亚拉师认为这是一个老大的破绽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冈拉在空中的身体一扭,蹬在冈日伸直的手臂上,借力变向,突然向亚拉师面门扑了过来。

    面对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直扑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亚拉师将自己所学的招式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依然找不到一种适合出手的姿势。银光再现,那冈日的刀像毒蛇一般紧随冈拉而至。亚拉师刚退了一小步,立势未稳,此番无计可施,只能顺势再退,这次,师"噔噔噔"退出三步,才避开冈拉一扑之势。冈日和冈拉也不追击,呵呵笑道:"不知上师号。"

    亚拉师道:"亚拉格果。"

    冈日肃然起敬,道:"果然是密修者,厉害。"

    亚拉师看了卓木强巴等一眼,低声道:"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白银末裔。"

    亚拉师和冈日冈拉交手,瞬间胜负即分,总共也就是眨两下眼的工夫,然后就看到师大步后退,卓木强巴想出声制止,还没喊出口就已经结束了,而忙着与岳阳说话的张立更是连看都没看到。卓木强巴赶到二人身边,此时气氛已经融洽,他给二人稍作介绍,然后困惑道:"阿果,师,你们刚才……"

    冈日对卓木强巴笑道:"没什么,冈拉刚才察觉到,这里面有一个很厉害的高手,我一时手痒,验证了一下。呵呵,没想到竟然有密修者帮你们,这一路上,你们应该不会遇到太大阻碍的。"

    亚拉师苦笑道:"密修者也是人,刚才我不是就敌不过你和你的雪……海,海蓝兽!这是一头海蓝兽!"师这才看清冈拉的神韵,不禁叹息道,"难怪能有这样的速度和如此巧妙的变化,竟然是传说中的灵獒!"他微微点头,似乎刚才那一败,也败得不冤。

    卓木强巴虽然曾和冈拉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但他也从未见过冈拉战斗的一面。刚才冈拉在空中腾挪翻转,那一招一式竟是精妙独到,与冈日心意相通,更是配合得严丝合缝,这又岂是普通獒能做到的,恐怕只有传说中的战獒才有如此本事。他有些埋怨道:"阿果,冈拉是一头战獒吧,你竟然一直没告诉过我!"

    冈日摸了摸冈拉的额头,冷笑道:"战獒吗?哼哼,如果冈拉是一头战獒的话,恐怕刚才,这位亚拉师已经躺下了。"

    卓木强巴惊讶道:"你说什么!"

    此时冈日正在看与师同来的人。这位亚拉师刚交过手自不用说,旁边那位冷酷得不用化装就可以去演杀手,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显然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另一位和岳阳说话的小伙子也是长得精壮结实,一看也是受过训练的好手。他对卓木强巴道:"你们等我一下。"径直向带亚拉师他们过来的那位达玛小伙子去了。

    [狼]

    亚拉师仔细打量着冈拉,点头道:"没错,战獒它们不需要人来下达命令,它们会自己根据战场的情况判断出敌我交战双方的实力。如果刚才那次交手,旁边守护着的是战獒,它就会在我招数用尽、变化已穷的瞬间出手,攻其不备,一击致命。"不知为什么,看到冈拉战斗的身影,又听到师说起战獒,卓木强巴却不自觉地想起了在可可西里遇到的灰狼三兄弟。分开快两年了,也不知道那三兄弟过得怎么样,他的手摸到了那个贵重的袋子,骨笛静静地躺在那里。

    岳阳和张立也赶过来了,岳阳问道:"刚才是怎么了,我好像看见大叔和师打起来了?"

    "没什么。"师淡淡道,"这位冈……冈日普帕是一名武士,方才我们切磋了一下。"他看了冈日一眼,只见冈日和那个叫坚增的达玛小伙子说了几句,那小伙子面色一变,一个劲儿地摇头,又往这边看过来,然后不停地点头……

    "各位,各位!"冈日大声道,"各位,我打算带强巴拉去一个地方,但是那里呢,有些危险。我看大家都是受过训练的人,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与我们一同前去?如果不愿意呢,坚增要回村子,他会带你们回去。"

    张立已经听岳阳说起这事,大声问道:"大叔,是去什么地方啊?"

    冈日朝岳阳和张立道:"小伙子,你们怕不怕狼?"

    岳阳未答,卓木强巴的眼睛却是一亮,就像六七岁的孩子突然听到要去看迪斯尼一样,忙道:"狼!这里有狼?什么时候发现的?上次我来时可没有听你说起?"

    冈日道:"我说过你一定感兴趣的。这些狼是你走了之后才来的,前后来了三批,特别是这最后一批,我保证你没有见过。它们今天有一次大动作,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岳阳道:"什么大动作?"

    冈日道:"前几天有一群野牦牛从狼的领地经过,被狼群包围了。今天,它们就要展开决战。冈拉已经嗅到了硝烟的气息,现在赶快些,刚好能看到。"

    "什么,狼群和野牦牛群的对决!"岳阳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他们听过亚拉师说起兽战后,就一直感慨晚生了一千年,如今眼前就有这么一幕,想来比兽战也差不了多少吧。

    冈日一看岳阳这样激动,马上又道:"我先说清楚,那群狼与你们在电视上或别的什么地方看到的狼都不一样,一旦被它们发现,就有九死一生的危险。你们自己考虑好噢!"

    卓木强巴看着大家,岳阳和张立是叫嚷着一定要去,亚拉师无所谓,胡杨队长思索片刻,道:"也好,顺道去勘测勘测地形。"巴桑似乎在回忆什么,嘴角着,没有说话,岳阳望过来,他又坚毅地点了点头。

    大家商量了一下,都愿意去,坚增就提前回村去了,大家继续跟在冈拉身后,向南爬坡。

    冈日看了看,连自己共八名成员,不由喃喃道:"八个,有点多了,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他看到张立手中的勘测仪器,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卓木强巴道,"你们是不是有即时通讯仪器?"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连声道:"关掉,关掉,会被发现的。"卓木强巴愣了愣,不知道电磁波传递会不会引起狼的警觉,既然冈日如此担心,他向吕竞男讲明了情况后,大家就关掉了通讯设施。

    走了一会儿,卓木强巴问道:"这些狼是什么时候迁徙到这附近来的?"

    岳阳也在问:"一共有多少野牦牛?刚才大叔的口气,好像狼群更具优势?"

    冈日看了看左右二人,先对岳阳道:"那群野牦牛大概有五六十只。不过狼群是野牦牛群的天敌,有时三五头狼就可以把一群野牦牛吓得惊慌失措,更何况这次,牦牛群在数量上并不占优势。我认为它们的失败是一定的,就看狼群是怎么个赢。"

    听到牦牛群在数量上不占优势,卓木强巴不禁望了冈日一眼。冈日知道他想说什么,答复道:"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这群狼,和你以前见过的狼群都不一样。"然后他看了一眼,见冈拉在远方奔跑,才回答卓木强巴的第一个问题,道,"我前面说了,前后来了三批狼,第一批大概是你走后不久就迁徙到这里来了,是冈拉发现它们的。以前的首领我没见过,不过现在那群狼的头领是一匹白狼,一匹白眼狼!"

    冈日恨恨地说着,声音却放得很低,接着又道:"第二群狼是四年前到这里的,它们与第一批狼分山头占了,一直没什么冲突,领头的狼应该老了吧,那背就和野生牦牛有些像,我管它叫驼背。这前面两批狼,都和普通狼群没什么区别,一群是家族狼,数量在十五只左右;第二群是集团狼,大约有二十七八只,据我观察大概是四个家族组成的,若不是冈拉,我或许都不会去关心它们的存在。但是这第三群狼就有点古怪了,如果我几次统计的结果正确的话,它们总数大约在两百只左右。"

    胡杨队长瞪大双眼,道:"这不可能啊!"

    岳阳好奇道:"怎么不可能?"

    胡杨队长道:"你不了解狼,虽然狼是群居动物,但群居不代表无限度的集结,这是由环境、食物、家族等多种因素综合决定的。通常一群狼,就是一个家族,由一对夫妻带领数个子女集体狩猎,数量以七到十二只为最优,极少超过二十只。只有到了冬天,猎物减少,需要围捕大型猎物时,相互熟识、领地相邻的几个家族才会组合成一个大的集团,不过最多的时候,数量也就是三四十只左右,由最优秀、经验最丰富的一对夫妻作为集团的领导。两百头狼聚在一起,至少我没见到过,小说里才会这样写吧。这里面牵涉了一个猎物数量和分配问题——狼群狩猎时,那是每一头成年狼都要加入战斗的,而且必须保证每一头成年狼都要分配到足够的食物。要知道,狼是以肉食为主的杂食性动物,而就生物学家们计算,当一群狼的数量超过二十只时,猎食的效率不仅不会提高,反而会大大降低,整个狼群的生存就很难维系下去。两百头狼要一起生活,除非它们学会了开荒种地,吃大米还差不多。"

    岳阳想了片刻,似懂非懂,张立却是听得莫名其妙,喃喃道:"我还是不懂,不管怎么说,一个种群,总是数量越多越好嘛。"

    冈日开口道:"胡队长说的狩猎最有效团队组合我也听说过,那是有先决条件的。那是指,在食物数量有限的情况下,狼群与狼群之间差别不大,各自都有各自的领地,被限定了捕猎范围,为了保障自己的族群能继续生存下去,那才需要限定狼的数量。当数量超过这片领地可以供养的最大值时,狼群会自动驱逐体弱的狼,就和大公司在经济不景气时裁员是一样的道理。不过,这套理论是在纸上论证出来的,那些生物学家实在太小看狼了。你也知道,在冬季食物稀缺时,家族与家族之间会放下成见,组合成大的集团进行集团狩猎。那么,你知不知道,狼的家族与家族之间,是靠实力的强大来划分领地的范围;你又知不知道,狼的家族与家族之间,除了组合,还有驱逐和吞并,你知道两个相邻的家族是如何谈判、挑衅,继而发动起战争,进行埋伏、围堵,对敌方的家族首领发起斩首行动,或挑唆对方年轻的狼离群,或去找那些独行狼,让其成为安插进敌营中的钉子,这些你都听说过吗?"

    胡杨队长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冈日一口气说这许多,站在山坡稍许歇息,才跟上冈拉的步伐,对胡杨队长道:"事实上,因为观察狼群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加之狼群本身不易被追踪,数量又越来越少,别说是你们,我守着两群狼这么多年,也只在暗中看过几次。所以我说,这次带你们去看的狼,和你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岳阳呆立片刻,追上来道:"大叔说的,都是第三群狼吗?"

    冈日暗赞这小伙机警,仅凭自己说的前两群狼都很普通就猜到了后面所说的都是第三群狼所为,他点头道:"是的。你不知道,原本狼的领地观念是很强的。一是依赖性,毕竟是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二是它们不会在自己不熟悉的环境中作战,每一头狼,可以说对自己家族的领地都了如指掌,这对它们来说,是狩猎必须掌握的技能。但是,狼的领地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如果遭遇天灾,比如干旱、酷寒,导致食物无维持生计,这时候,就会出现一种罕见的情况,也就是我们将要看到的。"

    "是什么?"岳阳急不可耐地问道。冈日看了看卓木强巴,微笑道:"这些都是强巴拉告诉我的。"

    "迁徙狼!"卓木强巴接着道,"这需要有先决条件的。首先,得出现一个特别强大的家族。狼和人一样,也讲天赋的,有时候,某个家族会突然出现一位特别强壮,或是特别有谋术的族长,在它的带领下,那个家族肯定会比周边的家族强大。当那个狼家族强大到可以无视周边的家族时,同时它们也就会无视所谓的领地潜规则。在这个家族面前,将不再有领地的边界,它们会霸占别的家族的领地,那些弱小的家族,只能选择顺从或是被驱逐,这个时候,整个狼群已经开始由家族转变为集团,聚集在这个优势家族周边的附属家族将会渐渐增多。所不同的是,它们不是单纯的合作集团,而成为一种有阶梯关系的等级分明的战略型集团。第二个条件,就是环境改变。物资丰裕的领地不会出现强大得可怕的家族,只有在那些物资匮乏、领地无维持生计的地方,家族与家族之间反复地战斗,才会突然有某个家族崛起。当它们聚集成集团,而那巨大的领地内依然没有可养活它们的食物,那么,整个集团就将发生质的改变,它们会从领地狼转变为迁徙狼。它们将被迫从自己世袭居住的地方迁徙几千乃至数万公里,以寻求可以生存的环境。领地狼和迁徙狼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数量,在长途的迁徙中,未知的困难是无估量的,没有足够的数量来维持,狼群根本就不敢大范围的迁徙。迁徙狼是狼群为了生存下去而被迫采取的手段,这时候狼就不是几十头、几百头,多的时候甚至会出现上千头狼聚集在一起。不过,这些现象只会出现在没有人的地方,你们没看到过类似报道,那是因为没有人见过,见到的人,存活的几率几乎为零。而且,今天我们国内的狼,已知的也就几千头,能看到上百只狼聚集在一起,恐怕都将是我们这一生唯一的一次。"

    张立惊呼道:"上千头狼聚集在一起的迁徙,强巴少爷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卓木强巴道:"如果你再大三十岁,又是生活在西藏、新疆、内蒙古等地,你有可能看得到。"

    岳阳道:"这么说,强巴少爷亲眼见过迁徙狼。跟我们说说,你见到的迁徙狼是什么样的?"

    卓木强巴道:"就算我没亲眼见过,我起码也该听说过,你们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该不会忘记了我是动物学犬科专业的吧。要说迁徙狼,里面涉及面太广,得先和你们说说狼的基本知识,这样就好理解了。"卓木强巴娓娓道来,让同行的人对狼群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狼群通常采用家族式群居,数量从三五头到十几头不等,最常见的方式有两种,一是一对夫妻带几个子女,另一种情况是兄弟姐妹几人,和大家的孩子一起。有时候狼对爱情显得很忠贞,一夫一妻维持终身,通常情况下,夫妻子女型的家族,那对夫妻会成为家族首领;兄弟姐妹型的,雌雄不论,谁的经验丰富,谁的捕猎技巧最好,大家就听谁的……

    狼的等级制度十分森严,在进餐的时候尤为明显,头狼最先享用食物,等它们吃完,其余的狼才敢靠近食物;就算一同进餐,也要分清头、身体、腿,不同等级的狼吃不同部位的肉,只有那些怀着幼崽的母狼有时会有优待,不过很少。通常狼在初冬发情,寒冷地区的狼则在四月,怀胎四五月,产崽六七只,多的也有一次产崽十几只的,只有头狼夫妻享有随时交配的权利,其余的狼则需要请示头狼,经过批准才可以交配。那些兄弟姐妹型的家族狼,往往大家的狼崽都集中喂养,每头母狼都有做母亲的机会……

    狼的领地大多是世袭的,建立在生物群落丰富的平原或是迁徙动物必经的交通要道上,一群七匹狼组成的团体,通常需要一块直径五十公里以上的领地才能维持生计,稍微大一些的狼群领地直径,甚至超过一百公里。狼群除了捕猎和休息,往往在自己领地边缘巡逻,就像小狗一样,选择一些标志性大树或石块撒下排泄物,那些石块和大树就成了领地与领地之间的界碑,不同家族的狼群一般不会越界。狼群的领地往往不会直接相连,领地与领地之间有缓冲地带,当猎物进入那些公共区时,往往会引来两个不同家族的狼群争斗……

    狼是学习型生物,和记忆遗传型不同,需要母狼教会小狼如何捕猎。捕猎的时候,由头狼锁定目标,其余的狼都有各自的线路和位置,从各个方向围追堵截猎物,通常这种默契,经过几次实战演练就能配合娴熟,许多家族狼都是从小就一起配合捕猎的,其默契程度非同一般。当猎物数量众多时,狼群就驱赶猎物,造成猎物群的混乱,跑几圈下来,它们会将目标锁定在跑得最慢、有疾病残缺的猎物,或是失去成年猎物保护的幼崽,然后缓慢合围,集中优势力量对付单一个体,这就是后来演变成经典战例的狼群战术。当猎物落单时,特别是那些大型猎物,或是年老独自离开族群的猎物,狼群反而不急,它们会远远地跟在猎物身后,追寻猎物留下的足迹,看猎物是否有残疾;嗅猎物的粪便,看猎物是否消化不良;观察猎物啃噬过的青草和树叶,看它们的牙口是否还好……

    狼群的狩猎成率很高,它们是最讲究效率的团队,能不费力的时候它们不会穷追猛打,能避开危险的时候也绝不贸然突进,如果它们发现一头垂死的猎物,而那种猎物又能对它们构成威胁的话,它们就会一直跟在后面。十几头狼,围成一个弧形,距离猎物十米左右,如果猎物反击,它们就退散开来;等猎物继续向前,它们又围上来,保持队形,只要不是饥饿到极点的狼,它们都很有耐心。它们会一直等待,等到那些大型猎物老死、病死,或是被活活吓死……

    谈到自己的专业,卓木强巴信手拈来,已经尽量精简内容,还是让岳阳张立他们听得入神,都说如果当年老师讲课能讲这么精彩,他们也不会成绩低下了。说完狼的基本习性,卓木强巴才告诉他们迁徙狼的事情。迁徙狼是由于物资匮乏,才不得不离开世袭领地,只有在出现大面积饥荒时才会形成迁徙群落。它们是由某个狼集团率先发起,沿途走过的地方往往会有新的狼群加入,因为在饥荒年代,不加入别的狼群,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别的狼吃掉。它们仍然以家族为最基本的作战单位,在整个迁徙部落中,狼群自发排列出金字塔式的等级制度,最下层的是最后加入的狼群,也就是迁徙部落所处地域的本地狼。在迁徙过程中,不战而降的狼群几乎不存在,所以那些本地狼是以俘虏或奴隶的角色出现在迁徙群落中,它们往往走在整个迁徙群落的前面,一是带路,二是抵御别的部落或大型猛兽的袭击,但是如果前方有猎物出现,它们又得停下,让身后的狼前去猎食,就算捕到食物它们也不能自己享用。在金字塔中部是那些早一些加入迁徙部落的狼群,相处一段时间,或是离开了它们的领地之后,它们就不用扮演开路先锋的角色了,而是护卫在狼群的最末,防止别的猛兽从后面偷袭。金字塔的高层,是以发起迁徙的狼集团为首,加上它们周边的数个家族或集团,它们是第一批迁徙跟随者,所以获得高规格待遇,而在这里面,又以正中的迁徙集团为尊,在迁徙集团中,那个最强大的家族占据了金字塔最高层,而这个家族的族长,就是金字塔的顶点,整个迁徙群落都由它指挥。

    卓木强巴告诉大家,他们管一个狼家族的最高领导叫头狼,在数个家族合并成的集团里,最高领导他们称狼头领。只有在迁徙群落中,才会出现真正的狼王。

    最后,卓木强巴长叹道:"狼群的迁徙,就像长征一样,是一段悲壮的历程。在迁徙的过程中,会上演无数幕征战,几乎每一匹狼都伤痕累累,任何资源都不会被浪费,在迁徙中倒下的狼,马上就成为同伴们的食物,实在没有食物的时候,它们连草皮都啃。在迁徙途中,母狼的发情期会推迟甚至消失,狼群自发减少交配次数,低等级的狼会被禁止交配。它们不会笑,缺少语言和肢体语言,彼此间交流的次数变得极为稀少,它们走路的姿势都和普通狼不同,尾巴夹得很紧,耳朵始终是竖立着的,迈步时小心翼翼,尽可能用最轻的步伐跟上大部队,眼睛会像狐狸一样随时四处张望,那鼻孔里哪怕只嗅到一个血液分子,都能让它们的眼睛变成红色。没有见过迁徙狼的人,就不会知道,当贪婪、饥饿这些词加在狼群身上时,究竟是怎样一种可怖的场面。"

    [兽战]

    卓木强巴的话一直都是那么低沉,却给人震撼,连冈拉也放慢了脚步,一面带路,一面竖着耳朵倾听,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张立正想问为什么迁徙狼里面才会产生狼王,却听岳阳抢先问道:"不对啊,强巴少爷,你说在大饥荒年代才会出现迁徙狼,可是现在不像是饥荒的样子。"

    卓木强巴点头道:"这也正是我困惑的地方,照理说不应该聚集这么多狼才对。而且附近的村子里人畜无恙,这群狼不像是为了食物而聚集起来的。"

    冈日道:"大家小声,我们到了。"他低声嘱咐大家,看见冈拉趴下就趴下,如果冈拉调头,大家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大家现在所站之处在半山腰上,前方那道山脊像刀刃一般一直延伸进高山云雾处,不知道山脊背后是什么。却见前面带路的冈拉突然猫下腰,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匍匐前进,冈日双手拼命下摆,让大家都蹲下,半蹲着或是趴着朝山脊高处挪移。在山脊当风处有几丛杂草,卓木强巴辨认出几丛红柳和一些水泊枝。冈拉趴在草丛后往外瞅,冈日也让大家慢慢靠过去,路过时将一株不知名的草连根拔起,咒骂道:"这些疯草,竟然长到这里来了!"

    岳阳小心翼翼地探头一望,只见山脊背后是一道道冰川侵蚀留下的巨大深沟,后来冰川消融,这里则成为了布满卵石的河床,如今这些沟壑已被蒿草和地衣装扮得黄绿相间。

    岳阳张口道:"这面山坡好怪,长这么多褶皱。"

    "这是冰蚀地形。"胡杨队长的手掠过那棱角分明的山脊,道,"这些褶皱,都是冰川融蚀出来的刃脊,下面被U型槽谷环绕的是古冰斗遗迹。"

    正如胡杨队长所说,从他们的位置往下看,那一道道冰川沟像台阶一样逐级往下,放眼望去,像是奥运场馆的看台,他们就在看台的最顶端。可岳阳瞪大了眼睛,别说是狼,连牦牛那么大的块头都没看到,他怀疑自己的视力是否出了问题,揉揉眼再看,还是没有啊?不过风中似乎隐约传来狼嚎牛哞。

    冈日张开五指,将手伸出山脊,然后道:"好极了,我们是迎着风的,只要小声说话就不会暴露。"

    岳阳道:"狼呢?"

    冈日道:"别急,用这个看。"说着,从他准备的包袱里取出一架炮筒似的观鸟镜。岳阳一看标志,放大3080倍,冈日正不断将放大倍率调大,他顿时就傻眼了。如果是这种放大倍率,那目标最少也在两三公里外,那牦牛落在眼里恐怕比蚂蚁大不了多少,那冈日还让他们小声说话,又趴着前进,弄得好像狼近在眼前似的。

    冈日小心地调试着焦距和方向,神色凝重。岳阳等人也纷纷拿出望远镜,不过他们的折叠望远镜,只能看到远处有几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张立抱怨道:"大叔真是的,隔这么远,怎么可能被发现嘛。"正打算举着望远镜站起来,被冈日一把按住。冈日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看不见它们,不代表它们看不见你!如果不想送命的话,还是乖乖地趴着吧,说话都给我小声点!还有,别被石头什么的划伤了,要知道,狼能捕捉到十公里以外的血腥味。"

    胡杨队长没有往下看,他的目光顺着山脊往上,看着那冰川留下的巨大沟槽,喃喃道:"这个地形……"他马上取出背包里的仪器,开始勘测山上的路径,亚拉师在一旁帮忙。冈拉也围了过去,对这些它没见过的仪器充满了好奇。

    卓木强巴从望远镜里看到,"U"型槽下段坡势稍缓,经过冰川河流的长期冲刷,形成一大一小两个深坑,连在一起,远望去像个葫芦。葫芦里有一群芝麻大小的黑点,时而出现移动的痕迹,显然就是被堵在里面的牦牛群了,而狼群在什么地方,他的望远镜里却看不到。

    岳阳也从望远镜里看到了下面的地形,暗叹好狡猾的狼。他已从卓木强巴那里得知,狼群善于将要捕获的猎物赶往不利于猎物行动的地方,比如冰面,或是湖旁。像现在这个地方,从大处看,两壁陡峭,难以攀爬,葫芦嘴狭窄细长,恐怕两头牦牛也难并排通行,狼群只需要在葫芦底部一堵,这群牦牛就如瓮中之鳖;从细处看,葫芦里全是长满地衣的大块卵石,牦牛体重,踏入卵石堆中就会陷蹄,而且这些地衣将地面弄得又湿又滑,牦牛根本跑不起来,这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宰割了。

    冈日调试好第一架观鸟镜,对卓木强巴道:"你来看。"跟着,又从包袱里取出第二根炮筒,跪在地上搭支架。

    卓木强巴凑近一看,观鸟镜将远处的景物拉近至眼前,连牦牛脸上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几十只野生牦牛围成一个蛋形圆弧,公牛面对这葫芦底,母牛在尾段,将小牛护卫在中间。这群野生牦牛也算野牦牛家族中的翘楚了,那些公牛个个生得高大威猛,牛角又尖又长,眼睛犀利凶狠,一看就是在高原上横惯了的主。那牦牛头领正值壮年,毛长肉多,背踵高高坟起,一对牛角就像在磨刀石上磨砺过的钢枪,站在牛群尖峰位置,只看那块头就能与其他牦牛明显地区别开来,卓木强巴见过的野牦牛不少,不过这种体型的倒是少见,那体重估计得接近两吨。只是此刻它怒视前方,多少又显得有些无奈。观鸟镜视场有限,不知道牦牛群正对着的狼群又是怎样的。

    卓木强巴轻轻挪移镜头,对准葫芦底部,定睛一看,却是大失所望。只见与牦牛距五十步的地方,有十几头狼稀稀拉拉地卧在草地上,眼里充满了戏谑,有的悠闲地晃来荡去,有的蹲坐在地,用前爪整理着嘴边的毛,在那里搔首弄姿,有的追逐嬉戏,全然没把那群随时准备鱼死网破、拼命一搏的野牦牛放在眼里。高原狼体型本身就小,卓木强巴眼前这群更是瘦弱不堪,恐怕这十几头狼加在一起,都没有那牦牛头领重。那冈日所说的上百头狼聚集的场面,与眼前这种景象,完全就是天壤之别。这十几头狼,连葫芦底的缺口都堵不上,那些野牦牛集体向西南方做一次冲击,完全有可能突围的。

    不对,狼群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呢,肯定有后招。卓木强巴想到这里,赶紧将镜头移向缺口位置,沿着狼群留下的缺口向外望。果然,在缺口后的凹地里,还潜伏着一支队伍。这群狼约有二十来只,以牦牛的位置应该看不到它们。不过它们也是一副哈欠连天、昏昏欲睡的表情,趴在草丛里,慵闲懒散,给卓木强巴的感觉,这些狼都不像是来狩猎的,倒像是来郊游的。

    卓木强巴愕然地抬头向冈日看去,冈日也正微笑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告诉过你,是你绝对没看过的狼,它们的行为,也是你绝对猜测不到的。冈日架设好第二台观鸟镜,对岳阳道:"小伙子,来,用这个看。"岳阳喜滋滋地一把抓住镜头,却见冈日像变戏一般,居然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根炮筒来。

    岳阳惊讶道:"大叔,你一个人住在这山上,准备这么多家伙什干什么?"

    冈日解释道:"强巴用的那台,是早些年他送给我的,他说这里山高人稀,野兽群多,要是走丢了牛羊什么的,用这个方便。后来那群狼来了之后,我常用这望远镜看,那时我就想,什么时候他和教授再回来,我好带他们一起来观狼,就又准备了两根,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你先看着,可别乱叫乱动。"说完,开始搭第三台观鸟镜。

    岳阳也是先看到牦牛群,他很快辨认出,有二十三头成年公牛,十七头母牛,七只小牛,看那些野牦牛的样子,虽然成年牦牛腹部还有些膘,但小牛却饿得"哞哞"直叫,那两三头更小的牛犊子想去叼母牛奶头,却被母牛凶暴地赶开了,看起来这群牦牛被堵在这里不是一两天了。

    接着他也看到了狼,同样也是大吃一惊,差点就叫出声来。他曾做过多种假设,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看到的是这么弱的狼。难道那几十头看起来彪悍的野牦牛,就是被这样的狼围困住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岳阳看了两眼,见张立守在一旁,又让张立来看。卓木强巴也让巴桑来看,但巴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拒绝了。胡杨队长和亚拉师正忙着调试观测仪,一时也不会来看。

    "这是什么狼啊?这样的狼有……有战斗力吗?"张立一看,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岳阳挤开张立,附和道:"就是,就是。"

    这时候,冈日已调好最后一台观鸟镜,他将眼睛凑近目镜,问道:"你们说的是哪一部分狼?"

    岳阳道:"正对着牦牛的那群,就在那葫芦地形的底部。"

    "看到了,看到了。"冈日肯定道,"嗯,这一定是故意示弱。这才几只狼啊,别的地方一定还有埋伏。这群狼,我们不能用看狼的眼光去看,我们得用看猎人的眼光去看它们。大家在附近找找,看看别的狼都分布在哪里。"

    "看到了!"冈日刚说完,岳阳就有了发现,"就在正对我们的山脊上,好大一群!"

    卓木强巴和冈日都调焦镜头,很快就发现了,在对面的高处,的确有一群狼,不过那是十几头母狼,带着二三十只小狼崽,显然那群狼的目的和卓木强巴他们一样,居高临下,是来观战的。冈日道:"唔,那群狼是不参加战斗的,是母狼带着小狼来学习的。"

    "嗯?"岳阳一错愕。卓木强巴告诉他道:"狼就是这样,在观察中学习,在实践中磨砺,它们的捕猎技巧都是这样练就的。"

    冈日道:"再找找,还有。"

    不过这山头如此之大,与狼群隔得远了,又不见狼群有什么大的动作,要想找到散布在山间的狼还真不容易。没多久,岳阳又道:"有了,牦牛西侧,顺着葫芦地形的腰身往上大约两百米处,这应该是主力部队了。"他一有发现,就让开让张立来看。

    卓木强巴和冈日都发现了岳阳说的那群狼,这群狼的毛色深暗,和其余的狼比起来果然要强壮不少,数量在二十头上下。冈日道:"这就是驼背的队伍。它在队伍的中央,看到没有,那只背有点驼的就是,青灰色的狼。"卓木强巴循声找去,果然在队伍的中央发现一头背有些弓的狼,毛色青灰。旁边一头狼稍有异动,它一龇牙,那头狼就乖乖地伏了下去。

    岳阳奇怪道:"大叔,我们看到的究竟是第几批来的狼?那驼背你不是说它们是第二批……"

    冈日道:"怪我没说清楚,现在这里只有一群狼了,那驼背和白眼带领的狼群,都加入最后来的第三批狼了。"

    张立道:"那第三批狼,就是那些懒洋洋没气的狼?"

    "懒洋洋没气,照我说,那应该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才对。"冈日道,"那驼背和白眼狼两个,在这里相互争斗了三四年,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但是第三批狼一到,它们就全投降了。"

    "有这么厉害?"张立兀自怀疑。岳阳若有所思,似乎有些相信了,忽然对张立道:"让我看看。"

    没多久,听岳阳一声叹息,道:"这第三批狼,果然厉害啊!"

    张立道:"你看到什么了?"

    岳阳缓缓道:"在葫芦嘴的方向,两壁上方各有一群狼,在葫芦底部西线延伸百米开外还有一群狼,再延伸百米,又有一群,两百米外,还有更大的一群。这些狼加起来,应该和大叔所说的数量,差不多了。"

    卓木强巴、张立、冈日三人纷纷掉转镜头,果然,与岳阳说的一丝不差。张立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狼就是你说的很厉害的狼吗?它们厉害在哪里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岳阳道:"没错,正因为我发现了它们,所以才说它们厉害。我一开始,是打算从山脊往山下进行地毯式搜索,所以一来就发现了那些观战的母狼。后来我发现,这样搜索不行,范围太大,目标太小,于是我就改变了策略,我在想,如果我是被困在中央的牦牛群,我要怎么脱困,如果我是狼,那么我又应该守在哪里?首先,我看到葫芦底部的西面山坡,坡度不高,牦牛奋力应该可以爬上去。一旦爬上去了,那里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宽阔沟谷,到时候朝南或者朝北,都可以离开狼群,以牦牛群集体冲刺的力道,狼群不敢正面抵挡吧,但是……"

    岳阳语音一重,道:"但是就在山坡与沟谷的交汇关键处,我发现了驼背带领的狼群,只要它们从半山坡杀出来,那爬坡的牦牛群将不战自乱。后来,我又想到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葫芦嘴地势狭窄,只容单头牦牛冲过,但是,如果野牦牛头领带头冲击,只要冲出葫芦嘴,前面就是开阔地。一开始我是在葫芦嘴的外面寻找狼踪,没有发现,后来我才想到,那葫芦嘴两壁高不过十米,如果在那里埋伏一队狼,当野牦牛排队冲出葫芦嘴时,从上往下攻击,那牦牛群还不任由宰割?这样的布置,还能让狼群避开牦牛头领的锋芒,只攻击后面的母牛和小牛,那野牦牛头领或许能逃走,但它的族群,就全军覆没了。这样一想,果然,我在葫芦嘴的两岸发现了另外两群狼。"

    岳阳有些口舌干燥,却依然一口气讲下去:"最后,我不得不考虑野牦牛群最不愿面对的问题,就是与狼群正面交锋。这时候,那些故意示弱的狼,就显得至关重要了,虽然它们很弱小,虽然它们数量很少,但它们毕竟是狼,牦牛群要正面冲击,需要多大的勇气?而这群狼旁边露出的空隙,显然会让牦牛群心动。攻城之时,围其三面而网开一面,本来就是战术的要旨,这样做的目的正是为了全歼敌人。想到这里时,我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在这空隙的外围,肯定有狼!所以,我在百米开外发现了第一群狼,但是它们数量也只有二十来只,我就想,如果牦牛发了狂,也未必不能冲破这第一道防线;于是,我很快又发现了第二道封锁线,那群狼有四十多只;说实话,我已经没敢再往远处想了,那第三群狼的发现,纯粹是因为数量太多,无意中进入我的视野的。不敢想象,它们竟然布下了三道封锁线。你想想,如果你是牦牛群中的一员,当你冲破第一道防线遇到第二群狼,再冲破第二道防线遇到第三群狼时,你会怎么想?狼群越来越多,你的体力却越来越弱……"

    岳阳吸了口冷气,沉沉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那种情况下,牦牛群哪里还能有作战的勇气,要么被赶回葫芦里,要么横尸草甸上。换言之,如果被围在那里的不是野牦牛,而是我们,我能想到的突围子,都被狼群堵得死死的,我是冲不出去了。你说,这些狼厉害不厉害?"

    听完岳阳如此分析,张立惊出一身冷汗来,那感觉就像曹操败走华容道时,每次他踌躇满志、放声大笑时,诸葛亮早已埋下的伏兵就杀将出来,直吓得曹操屁滚尿流。张立手拿离观鸟镜,一手的冷汗,喃喃道:"这是……一群什么狼啊!"此时他才明白,冈日早先告诉他们的,这是他们绝没见过的狼,究竟指的是什么。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5人生的宿命第三十三章绝没见过的狼

    藏地密码5人生的宿命第三十三章绝没见过的狼

    [绝没见过的狼]

    这时,冈日才抬起头来,对岳阳道:"不对,我以前看到的狼群不止这个数,还有别的狼,被安排在别的位置。"

    "你说什么!"岳阳差点大叫出来。这两军作战就好比两人对弈,你需要知道对手下子的用途和对手将要走的棋路,才能想出破解对手的招数来。如果说,你连对手的下棋意图都看不出,那就说明二者之间棋力相差太大,那是必输无疑的。岳阳作为一个局外人,已将战场演变精辟地分析了一遍,他也自认为算无遗策,可冈日这样一说,无异于告诉岳阳,狼群还有些想和作战意图,是你没有考虑到的,这对岳阳打击太大了。

    岳阳的反应却在冈日意料之中,他反过来安慰岳阳道:"不用灰心,毕竟这群狼在这里已经经营了一年多了,而你却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各种策略,已经很不错了。"

    岳阳很想哭,心中呼喊道:"可它们是狼,那只是一群狼啊!"

    岳阳眉头紧锁,瞪大了眼睛用观鸟镜寻找,同时也在苦苦思索,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没想到的。找了半天也没有新发现,终于,他一咬牙,把心一横,不得不承认,自己想不出来了。

    卓木强巴这时却道:"找到了,对面山壁,距离母狼群以南,大约一千米处,它们在移动。"

    岳阳赶紧察看,果然,有四头狼在山坡上,它们行动的方式很古怪,急速奔跑一段距离,就停下来,昂首张望一番,随后嘴微张,似乎在发出低吼。他突然有种感觉,其中一只狼,似乎有意无意朝自己看了一眼,岳阳吓了一跳,再看时,那狼又跑开了。

    "是巡逻兵!"冈日道,"那是白眼的手下,它们负责外围的警戒工作,如果有别的敌人来打乱它们的作战意图,它们就向狼群发出警告,这样的巡逻兵肯定不止一队。"

    张立惊奇道:"大叔,你能认出那是白眼的手下?"

    冈日道:"白眼那群狼来得最早,到这里都快七年了,那白眼狼还在我家附近住过半年,我怎么会不认识?"

    "嗯,在大叔你家附近住过半年?"

    冈日看了看卓木强巴,又看了看冈拉,悠然叹息道:"唉,还不是因为冈拉!"他压低音量道,"强巴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冈拉心情很不好,每天都蹲坐在门口,天黑了也不肯回来。就这样过了半年,一天晚上,它突然把那只白眼狼领了回来,安置在我家后山那草坡上,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白眼的家族移居到了我家附近。当时那只白眼,估计是挑战头狼的失败者,一身都是伤,长得又瘦,在风里直哆嗦。你是知道的,冈拉是喝狼奶长大的,它和狼之间一直就有某种情愫,那时候你又刚离它而去。那白眼狼别的倒没什么,只是一身白毛和冈拉有几分相似,估计也就是这个原因,冈拉才把它救下来,在那山坡养了大半年的伤,冈拉经常把自己的食粮藏一部分起来,偷偷地给它。那狼也知恩,伤好了之后也会捉些野兔什么的,给冈拉打打牙祭。有时能看到它们在一起,虽然那狼小了点,但冈拉似乎很开心,也没从前那么忧郁了,我想它也到了那个年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虽然有时候它们显得很亲密,但冈拉根本不允许那匹狼碰自己,每次那匹狼要有什么越轨的举动,冈拉就会狠狠地教训它。有一次教训得狠了,那匹狼跑掉了,就没回来了。原来,它又一次去挑战头狼,而且成了,在冈拉和狼群之间,它选择了后者。"

    卓木强巴叹惋道:"可惜了,冈拉为什么不接受那匹狼呢?"

    冈日低声埋怨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冈拉它真正喜欢的,是你啊!"

    卓木强巴一愣,岳阳和张立也是相当的惊奇,不过他们很快对了一眼,同时想起他们的雌性吸引论,果不其然!

    冈日低声道:"你不知道,当年我们让冈拉自己选择,是留下来还是跟你走,对它来说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你走了之后它在我怀里委屈地哭啊,哭得我心都碎了。这些年你写的每一封信,我都要念给它听,每次听完,它都会坐在家门口,望着你走的方向,它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那一人一狗,在草甸上自由地嬉戏奔跑,追兔子,扔树枝,下河泡澡,不管走到什么地方,一蹲下冈拉就会扑到怀里;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白云,冈拉就会坐在一旁;给它插朵小花,它会去河边映照,冈拉是头罕见的有我识的灵獒,它知道那个水中的倒影是自己……

    刹那间,与冈拉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卓木强巴觉得心尖一酸,眼眶湿润了。

    岳阳和张立也收起戏谑的心情,回头看冈拉,只见冈拉背对着他们蹲坐,仰望着胡杨队长手中的精密仪器,双肩隐隐。他们可以想见,当年强巴少爷离开时,冈拉需要做出怎样痛苦的抉择,一面是养育自己长大的亲人,一面是自己心中喜欢的人,对冈拉而言,那才是真正的爱在心中口难开呢。

    为了避开这个伤感的话题,岳阳对冈日道:"冈日大叔,我看现在它们一时也打不起来,不如你跟我们说说,这第三群狼,究竟是一群怎样的狼,它们的首领在哪里?我倒要看看,是不是长了两个脑袋。"

    冈日苦笑道:"首领啊,呵呵,我从来没见到过,但它肯定是在狼群中,我一直有种感觉,那首领知道我在暗中观察,它只是不揭穿我。哼,毕竟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什么,什么?什么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大叔你说清楚啊。"

    冈日道:"你们到我家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的羊?"

    羊?冈日这么一说,岳阳想起来了,道:"没有啊,你的羊圈是空的,难道说……"

    冈日点头道:"对,我家的羊,都被这群狼给偷……哦,是被借走了!"

    卓木强巴也暗吃一惊,道:"你是说,你的一百多头羊,全都被狼虏走了?冈拉呢?"他看了冈拉一眼,冈拉假装望着远山,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冈日无奈道:"冈拉,唉,别说冈拉了,就连我这么个大活人,亲自睡在羊圈里,还不是没守住?我觉得吧,它们就是在试探我忍耐的极限,一开始还只是三五头三五头地借,到后来胆子是越来越大,愣是一头也没给我留下。"

    岳阳道:"难道,大叔就没采取防御措施?"

    "防御措施!"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冈日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下套,捕兽夹,抹药,挖坑……我告诉你,古往今来,所有人类能想到的招我都用完了,人家是照借不误。就这些手段在人家眼里,跟玩儿似的,我和这群狼明争暗斗几十次……"他突然把头一低,"没一次赢过它们。"

    他叹息道:"也不是冈拉不尽职,只是这群狼太狡猾,跟它们斗,什么调虎离山、瞒天过海、借尸还魂、李代桃僵、暗度陈仓,计谋是层出不穷,反正每到夜里,它们就能把羊从我和冈拉的眼皮底下借走。那羊也老实,连吭都不吭一声,就乖乖跟着人家走了。不光是我,那纳拉村里,哪家哪户,没被借走过羊。"

    岳阳道:"那村民怎么不联合起来对付狼呢?"

    冈日叹道:"唉,你是不知道它们的狡猾。对其他村民的羊,它们每次只借三五只,又都是在白天放牧时,那些村民还以为是羊自己走失了的,而且它们玩了一套借东家补西家的把戏,那些村民的羊身上又没做标志,都说自家的羊跑到别家的羊圈里去了,自己在那里闹腾。只有我家的羊,它们是铁了心有借不还,大大咧咧,连根羊毛都没给留下。"

    岳阳心道:"大叔啊,你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狼来了,它不管你借羊,它找谁去啊!"

    张立却道:"我怎么听不明白啊,为什么借村民只借三五只,你的羊却全被借走了?"

    冈日道:"这件事,得从头说起。这群狼,大概是一年前到这里的,刚开始,它们用一种以物换物的方,找我借羊。大概就是去年的今天,我早上一起来,那羊圈里莫名其妙多了三头藏野驴,我就觉得不对劲,结果一点数,羊少了五头,我问冈拉,它竟然不知道,这就奇怪了。第一次我以为是谁给我开玩笑,就把藏野驴放了,那群狼也有意思,它们以为我不喜欢藏野驴,又给我赶了四只长毛羊到羊圈里来,又换走我五头羊,这次,我发现羊圈围栏上有狼爪子扒拉过的痕迹,我知道,这是遭了狼,同时我也知道,这次遭遇的狼,与以往任何一次来我家的狼都不一样!我就是那时候和这群狼开始铆上的,我和冈拉在羊圈蹲点,一连七天,没有动静,刚刚松懈下来,隔天我的羊又少三头,把我气得,我和狼的战斗,就这样打响了。一开始吧,我想这些狼都是国家保护动物,它们吃了我的羊,国家会给补偿的,我没打算用枪,只想吓唬吓唬它们,让它们别那么嚣张。所以刚开始时,无外乎是扎草人、挂铃铛、埋绊线、挖大坑,没想到这子不灵,我家的羊,照样今天三头明天五头地丢,更可气的是,它们能瞒过冈拉的眼睛把羊偷走。普通的陷阱没有用,那我就把陷阱升级,我弄了七八个绑了鲜肉的捕兽夹子,埋在暗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七八个捕兽夹,统统被拖到了我家门口,我一开门,差点就中招,不仅如此,它们还把里面的肉给吃光了。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狼还成了精了!后来你们也可以想象,我自然把十八般宝统统用上了,那些陷阱设计得,我自认就算是最厉害的猎人,他也要中招,我还玩不过几只狼么?没想到,它们给我上了很深刻的一课。我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我被我自己设计的陷阱搞得狼狈不堪,要不是冈拉,好几次我就掉陷阱里出不来了。"

    张立不敢相信道:"这也太神奇了吧?它们怎么做到的?"

    冈日没好气道:"那谁知道,我要知道我就不是人了!不过有几次,它们像是表演给我看的,也故意在我面前强抢走几头羊,你猜它们怎么弄的……"不等张立答话,冈日接着道,"你绝对想不到,就在我家母羊发情那期间,它们不知道从哪里赶来几头英俊高大的公羊,一下子就把我家养的公羊给比了下去。你说那些羊婆娘,也是傻不啦叽的,都不看看那些公羊背后站着的是狼还是别的什么,就屁颠屁颠跟着人家跑了,赶都赶不回来。"

    冈日愤愤不平地道:"而且那些狼的意图很明显,你用多狠的招,它们就用多毒的计。比如有一次,我给羊腿上都抹上辣椒水,那些狼只要敢动我的羊,就让它们的鼻子开花,这一招够狠了吧,连冈拉我也不敢让它靠近那些羊,没想到,它们竟然用了招更毒的!"

    "是什么?"

    冈日苦笑道:"它们怎么把羊弄走的我不管,不过随后而来的报复行为,却让我差点承受不了,它们……它们竟然把纳拉村里,那些村民的羊赶到我的羊圈里来了。第二天,那些村民就找到我来兴师问罪,我是有口难辩,有苦说不出啊!想我冈日普帕,自问行得正,坐得端,没干过一件坏事,却被一群狼搞得声名狼藉,后来村里丢了羊,大家都来找我,唉……"

    张立、岳阳张着大嘴,下巴就差没磕到地上。卓木强巴也陷入呆立状态,脑子里想的是:冈日说的是狼吗?这是不是狼?是什么品种的狼?

    岳阳最先醒过神来,忙道:"等等……大叔,你刚才说狼赶着公羊来勾引你家的母羊,还把别的村民的羊赶到你的羊圈里,难道,它们不是为了吃羊而掳羊的?"听岳阳这样一说,张立也反应过来,没错,听冈日的说,那些狼并不是为了猎食才来盗羊,它们的行为,仿佛只是为了和冈日斗。不吃羊的狼?那它们把羊又掳到哪里去了呢?

    冈日赞道:"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没错,那些狼,不吃羊。"他回过头去,放眼山脉,对岳阳他们道:"这大山脚下,地肥草青,栖息了大量的藏野驴、长毛羊、马麝、野猪什么的,这群狼的数量虽然不少,但这里的生态系统要养活它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它们为什么要来偷羊?"张立不解道。

    冈日道:"这又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问题,如果不是我亲眼见过,我自己都不会相信,它们偷走这些羊,竟然是为了喂养它们!"

    卓木强巴一愣。喂养牲畜,这绝对是人类才拥有的行为,这群狼,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冈日指着前方道:"就在对面那道山梁后面,估计也是古冰川遗迹,形成了一个像盆子一样的地形,所有的羊都被放养在那里,还有许多野生食草动物。这群狼比最优秀的牧羊犬干得还要好。它们将羊群整合成编队,划定了范围,指挥着羊群有计划、有规律地啃食青草。它们为什么要偷家养的羊呢,就是因为它们知道,家养的羊好管理,你让它们去西边就去西边,让它们去东边就去东边。"

    "嗯?"大家更加迷惑了,岳阳奇怪道:"它们喂养羊,又不吃羊,目的何在?难道是想把羊养肥了再吃?"

    张立道:"难道是为了可持续性发展?有效利用再生资源?"

    冈日道:"别说是你们,我想了半年之久,也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它们究竟是为什么这样做,直到一周前,这群野生牦牛突然出现……"

    看着周围的地形,想到被困住的野牦牛,再想想狼群的所作所为,岳阳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背后嗖嗖地冒着冷气,"你,你是说……"

    冈日道:"现在你知道我没有说假话了吧,这群狼,的确是从一年前就开始算计这群野牦牛了。我估计,一年前,他们就是跟踪着这群野牦牛来到这里的。这群野牦牛,在喜马拉雅山脉间进行有规律的迁徙,它们从南吃到北,又从北吃到南。对面的谷地里是一片极大的草甸,而要到达那里,需要翻越高海拔的山脊,因此,没有什么野生动物去到那里,对那群野牦牛来说,那里简直就像极乐园。每年这个季节它们就迁徙到那里,那里的青草足够它们吃上好几个月,它们可以在那里修养生息,完成交配。只可惜这次,当它们翻山越岭到达那里的时候,留给它们的,只是一块连草根都不剩的荒地,还有几百头恶狼。"

    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每个过程都经过了精密算计,岳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后怕,仿佛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不是一群狼,那是一群阴谋家。别说对付一群野牦牛,就连冈日,也被它们于股掌,折腾得够戗。它们仿佛看穿了人性,小小的一个计谋,就能让人与人相互怀疑,相互猜忌,或许人在它们眼里,也就是一种普通动物,比牦牛聪明不了多少。

    [狼的奇计]

    冈日淡淡道:"知道我第一眼看到那些放牧的狼时,是什么感受吗?在我眼里,看到的不是一群狼,而是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部队。它们分工协作,各司其职,整个族群运转起来,就像开足马力的机器,任何试图阻止这台机器运转的力量,在它面前都显得有心无力。"

    "它们会不会是战狼?就是与戈巴族同居的那些狼?"许久没有说话的卓木强巴突然开口道。

    冈日道:"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是被我排除了。这些狼,是由不同家族组成的,至今它们还保留着各自的家族单位,而且许多家族,都是就近加入狼群的。"

    卓木强巴道:"如此说来,只有第二种可能了。"冈日点头。

    张立道:"是什么?"

    冈日道:"在这些狼群中,诞生了一位了不起的首领,在它的带领下,整个狼群的社会形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知道,狼是一种善于模仿和学习的动物,只要有一匹狼会某种技能,在它愿意的情况下,它就能教会所有的狼同样的技能。"

    岳阳道:"但是你却没有发现过那位首领。"

    冈日道:"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我观察这群狼有些时候了,但就是没发现,究竟是谁在统一指挥着狼群。有时候,好像有好几头狼在各自发号施令,每个家族的族长也会对自己的族狼下达命令。进餐的时候,我也看到是好几匹狼同时进餐,没看到哪一头狼独立于狼群之外。"

    卓木强巴道:"看来是那位狼首领故意混迹在群狼之中,对于这样精明的统领来说,应该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不过,从别的狼对统领的态度中,还是可以观察出区别来的。"

    冈日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据我的观察,那些狼群对好几头狼都表现得十分恭敬。"

    卓木强巴皱眉道:"难道同时有几位首领?"

    冈日道:"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从冈拉的表现来看,似乎只有一位。"说着,他又把声音压得极低。

    "冈拉?"

    冈日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冈拉见过那位首领。"

    "什么?"

    冈日道:"方才我和那位师交手,你们觉得冈拉的身手如何?"

    "厉害。"

    "那我告诉你们,一年前,冈拉可没有这么厉害。在我家的羊被偷之后,有天晚上冈拉曾偷偷地跑出去,后来满身是伤地回来,在家养了三个月才好。虽然它没说,但我知道,它一定气不过那群狼,找人家打架去了。打那以后,我发现冈拉身体灵动了许多,学会了很多新的动作和跑步姿势。它每天奔跑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我看得出来,它心中憋着一股气呢,它似乎想把自己身体练得更强壮,再去找别人挑战。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再也没看见它半夜出去。冈拉心高气傲,如果是群殴的话,它早就打回去了,我认为一定是单挑输给了别人,它到现在还没有把握,所以才没有……"

    岳阳道:"你是说,那晚与冈拉单挑的,就是那狼首领?冈拉就是与那位狼首领挑战之后,才学会了新的格斗技能,但是以它现今这种实力,却连向人家发起挑战的勇气都没有……"

    冈日几乎对着卓木强巴等人的耳朵小声道:"这件事,千万别当着冈拉的面说。你们想想,除了那狼首领,普通的狼哪能和它打呀。"

    卓木强巴等人想想也是,冈拉虽然相对别的獒而言,体型稍显娇小,但是和狼比起来,那可大了不止一两号,若论单挑,实在很难想象,会有什么狼能打得冈拉连反抗的勇气都欠缺。可是,若反过来想,那狼首领,也太厉害了吧!岳阳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道:"冈日大叔,这海蓝兽与紫麒麟比起来,谁更厉害?"

    冈日忍不住好笑,道:"紫麒麟是传说中的众獒之王,海蓝兽、黄金眼这些虽然是稀世之獒,但顶多也就算王者旁边的良臣猛将,再厉害也只是为人臣者。萤火之光,岂敢同日月争辉。"岳阳顿时哑口无言,只能呆呆看着卓木强巴。

    "好!"在旁边勘测山峰的胡杨队长突然兴奋地小声叫了起来,对大家道,"这条路可行!"他用手指着狼群蹲守的山坡道,"已经勘测过了,这冰川溶蚀出的坡谷,是我们目前所能发现的最安全的上山路径!"

    卓木强巴等人都僵在原地,胡杨队长道:"怎么了?这还不能让你们兴奋啊?"

    岳阳看了看守着山坡的狼群,苦笑道:"最……最安全的路吗?呵呵,胡队长,你还,你还真会开玩笑。"他忽然注意到,在一旁协助的亚拉师,一直在看冈日。对呀,这冈日大叔知道的事不少,难道说,师知道他的来历?岳阳打定主意,回去后定要细问亚拉师。

    这时候,张立突然道:"快看,牦牛群行动了!"

    野牦牛的队形已经作了调整,公牛们集中到了南翼和尾端,母牛和小牛推进到了那十几只瘦狼面前。领头的公牛仰天一声嘶鸣,牛蹄将卵石踏得"咔咔"直响,只见南侧的公牛向南坡冲去,尾翼的公牛则冲向葫芦嘴方向,母牛和小牛则往葫芦底的空隙冲过去。

    这一招倒是出乎卓木强巴等人的意料,冈日道:"原来是想来一个四面开花,如果狼群在哪个地方有疏忽的话,就会让牦牛冲出去了。"

    张立道:"可是这样一来,牦牛的实力不是更分散了吗?如果是一群散狼,用这个方还行,可惜它们遇到的是这群狼……"

    岳阳抢过观鸟镜,道:"不对,如果是想四面突围的话,应该每一队都有母牛、小牛和几只公牛才对。难道这群牦牛认为敌人将重兵放在葫芦嘴和南侧山坡上,想利用公牛拖住敌人,给母牛与小牛逃生的机会?"

    张立道:"那它们怎么敢让母牛和小牛朝狼堆里冲?它们就不怕这是陷阱吗?"

    岳阳道:"嗯,放在正面诱敌的那十几只瘦狼看起来应该是狼群里最弱小的,而且它们后面也没有后续部队,我认为狼群采取的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战术,赌的就是牦牛群不敢正面冲锋。难道说,那领头的公牛竟然看穿了狼群的策略?在它们那个位置,可是看不到狼群后面的情况啊。"

    卓木强巴道:"别吵,它们战术变了。"

    只见冲向葫芦嘴的公牛们没有冲进葫芦嘴,冲向南坡的公牛也只爬上一小半,两群野牦牛都在中途转向,朝着母牛和小牛的方向冲了过去。母牛和小牛站在狼群与公牛群之间,它们的身体完全挡住了那十几头瘦狼的视线,就在公牛冲到一半的时候,母牛和小牛才同时向左右两侧退开,已经集结成团的公牛群,以奔雷之势,朝着狼群冲去!

    岳阳大呼道:"哦,原来是拉开一定的起跑距离,做好冲刺的准备,就像打人时要先把拳头收回来,然后才朝着敌人最薄弱的环节,给他致命一击!同时还能扰乱敌人的视线,让敌人来不及做出调整,这牦牛首领也不是盖的呀!"

    张立又凑上去看了看,道:"可是,那些狼好像不怎么紧张啊?"

    岳阳再看,狼群依然稀稀拉拉地或坐或卧,一头棕狼张大嘴连打两个哈欠,的确没有丝毫紧张的迹象,其余地方埋伏着的狼也都静静地等待着,没有慌乱和骚动。岳阳却紧张起来,他道:"别急,那些狼唱的是空城计,在它们身后没有援助,它们自然不能表现出紧张来。现在它们和牦牛群,比的就是谁能坚持到最后,如果它们这时候乱了,牦牛群自然就会冲出去,而它们只有保持稳定……就看牦牛的首领能把牦牛群带到与狼相距多远的时候才停下。"

    "要是牦牛群不停下呢?"

    "这群狼会被踩成肉泥。你看,母牛和小牛没有加入奔跑的行列,它们只是小心地跟在后面,也就是说,牦牛群给自己留下了后退的空间,一旦发生什么变故,它们就会退回去。"

    野生公牦牛平均体重在一吨以上,二十几只公牛奔跑起来,那大地都在微微颤抖,大块的卵石被牛蹄踢得四处横飞,山坡上的石头又不断往下滚落……

    牦牛群距离狼群还有八十米,岳阳手心攥着汗,心想,这些狼还真沉得住气啊。若是以此刻狼的目光看着牦牛群,就好像一个人看见一群野象朝自己冲过来,距离不到六十米了,这时候,还能悠闲地抽烟喝茶吗?张立在一旁按着岳阳的肩,岳阳稍有松懈,他就挤过去看上两眼。

    一头狼站了起来,卓木强巴以为狼群要有所动作了,没想到那匹狼轻蔑地看了牦牛群一眼,又趴下了,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卓木强巴赶紧调节镜头,牦牛群距离狼不足五十米了。

    以冈日对这群狼的了解,它们肯定有后招。可是他瞪大了眼睛在两岸峰谷搜寻,侧面高地没有埋伏,狼群身后没有支援,就这么大块地儿,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牦牛群距离狼群越来越近,冈日的心只怕比那狼还要紧张,他一遍遍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那些狼不紧张?到底还有什么布置?它们为什么就不紧张?"

    胡杨队长和亚拉师微笑地看着这两大两小,对着观鸟镜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就好像四名在赌马场看跑马的狂热赌徒;巴桑冷漠地看着青天白云,对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而这个时候,冈拉则警惕地看着周围,稍有风吹草动,它都会盯上两眼。

    没有滚滚的烟尘,也没有怒吼嘶鸣,只有厚重的喘息和纷沓的牛蹄声,它们埋着头,眼睛怒视着前方,它们是高原上体型最大的动物,它们横冲直撞的时候,谁敢挡路?!那些小小的狼,竟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踩扁它们!

    领头的公牛奋蹄前冲,它感到自己的心跳从未如此有力,每一次大踏步前进,连山都要给自己让路,这些长着短毛短尾巴的四脚兽,却让自己的族群吃尽了苦头,让它如何不愤怒?如今还敢出现在视野中,还敢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它已经出离愤怒了,它下定决心,冲过去!踩扁它们!

    距离狼群还有四十五米,四十米,三十五米。"哞——"突然旁边一声悲鸣,将怒火冲昏头脑的牦牛头领唤了回来。距离狼群还有大约三十米的时候,冲在前面的一头公牛突然前腿一软,跪倒在地,那迅猛的冲势却丝毫不减,翻滚着朝狼群而去。紧跟着是第二头、第三头,那些倒下的公牛又拦住了身后仍在奔跑中的公牛,连锁反应下,顿时倒了一大片,到处都是翻滚的硕大身躯和响彻山谷的牛鸣。

    当魔术师揭密魔术的时候,看过的人总是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大呼原来是这样简单,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我没想到罢了。此刻卓木强巴等人的心情,就有些像看过魔术揭密的人,原来竟然是捕兽夹,就这么简单个事情,他们只是没想到。狼群在诱敌的那十几匹瘦狼前面,竟然放置了好几个捕兽夹,不知它们还从哪里找来了带泥块的草皮掩盖在上面,只要没有踩上,还真看不出来。

    冈日摇头道:"这些捕兽夹一定是从山下那些盗猎分子的陷阱里拖来的。应该是昨天晚上放在石堆里的,到了晚上,牦牛的视力不如狼。"

    岳阳拍着自己的大腿道:"我说会有什么后招呢,竟然是这个。我早就该想到的,当年它们不就利用这个对付过大叔……"

    "吭。"卓木强巴轻咳一声,岳阳就不说话了。

    冈日道:"那草皮太厚了,捕兽夹没有发挥出真正的效用,牦牛只是被夹住了腿,看起来没有伤筋断骨,它们还有战斗力。"

    岳阳感叹道:"知道用草皮来伪装,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就算牦牛没有受伤,但腿上套了这么个铁夹子,一走一打滑,那战斗力也是大大地被削弱了。"

    张立道:"看,它们又在干什么!"

    当牦牛群跌得牛仰马翻时,那十几头诱敌的瘦狼才站起身来,抖擞精神,而缺口外的三道防线的中间一群狼迅速换防,增援诱敌的狼,其余两道防线岿然不动。此时的牦牛群跌跌撞撞滚到了狼群面前,就像自己送到狼口面前去一样,想起身逃走却是有心无力。

    狼群竟是对着牦牛头领,一拥而上,那牦牛头领运气不济,也被一个捕兽夹夹住了前蹄,见群狼围上,拼了命地四蹄乱蹬,一翻身,又带着捕兽夹站了起来。狼群拉开距离,几匹狼在牦牛头领面前上蹿下跳,吸引它的注意力,一匹花脸狼趁其不备,一跃蹿上了牦牛背,两只前爪一搭,就蒙住了牦牛头领的眼睛。

    牦牛头领目不视物,惊骇得"哞哞"大叫,也顾不得腿上伤痛,发足狂奔,那匹花脸狼竟似轻车熟路,稳稳当当站在牦牛头领背上,怎么也摔不下来。奔走一段距离之后,牦牛头领力竭,伤痛复发,又软倒在地,那花脸狼才从牛身跳下。牦牛头领一看,顿时魂飞魄散,自己一路狂奔,竟然是奔到了狼群之中,身边挤挤挨挨全是狼!

    牦牛群失了头领,顿时慌乱起来,那些没受伤的牦牛,早已退回葫芦地形之中,和母牦牛待在一起。伤得轻的也都一拐一拐逃了回去,只剩几头难以行走的,僵卧在狼群里,逃也不是,走也不是。

    卓木强巴看着被截留在狼群里的三头牦牛道:"这群狼摆放捕兽夹的位置也很有讲究,估计一共也就放了四五个,但是利用牦牛群自己的冲势,就能让它们全部翻倒。"

    岳阳道:"我还有一个疑问。这群狼花这么大精力,把这群野牦牛困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牦牛肉比羊肉好吃一些吗?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张立方才听岳阳说起紫麒麟有可能是狼獒相交的产物,突然很有想地说道:"啊,我知道了,这些狼见牦牛头领长得高大威猛,说不定想来个狼牛杂交,弄几头小牛狼出来。"

    岳阳扑哧一声,道:"还小织女呢,小牛狼!亏你想得出来。"

    冈日道:"仅凭想象,我们确实很难猜得出这群狼的意图,再看看吧。"

    [遭遇]

    野牦牛头领陷入狼群之中,左突右冲,却怎么也冲不出去,只要它一松懈,狼群就采用叠加战术,所有的狼都往牦牛头领身上扑,生生把那体型硕大的野牦牛压倒在地。只要牦牛头领一挣扎,狼群就退散开去,牦牛头领又站起来,挣扎着跑了几步,又被狼群按翻在地,如此反复几次,饶是那野牦牛头领体力再好,也有些吃不消了。毕竟它带着牦牛群翻山越岭几乎已经耗尽了体力,又被困了好几天没吃东西,如今与这群狼激战,情势完全往一边倒。

    终于,在那牦牛头领第八次被掀翻在地时,它也清楚地认识到挣扎和反抗是徒劳无的,索性趴在地上不起来了,鼻孔里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狼群也不过分紧逼,而是绕着牦牛头领急走,个别胆大的狼上前去,用爪子扒拉扒拉那头领的前蹄后腿,或是站在牛头上,摇摇牛角,观察牦牛头领的反应。只见那牦牛头领身体吓得发抖,却一动也不敢动,眼里充满无奈。狼群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胜利,一头体型瘦小的狼站在了牦牛头领身上,其余几十头狼围成个圈,昂起头仰天长啸,山野中伏兵尽出,所有的狼群前呼后应,一时间满山遍野响彻着狼嚎。

    张立急道:"快看,那是不是狼群的首领?"

    冈日道:"不是,那是取得胜利的士兵。它就是第一个扑到牛身上那匹狼,所以有资格享受这份殊荣。"

    野牦牛首领躺在地上不动,狼群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只见几头狼似乎咬住了牦牛头领的一条前腿,在拼命撕扯,张立道:"嗯,怎么,准备享用胜利的大餐吗?"

    岳阳挤开张立,瞅了一眼道:"你什么眼神,它们是想拉开捕兽夹呢,咦?它们究竟在干什么?"

    只见狼群一齐,捕兽夹被拉开了缝隙,牦牛首领腿一抬就拿了出去,立刻有几只狼冲上前去,在牦牛首领的腿边嗅,接着伸出舌头来舔那牦牛首领的伤腿。

    卓木强巴震惊道:"它们在医治那头牦牛首领,狼的唾液里有消炎的成分,能抑制细菌生长,它们受了伤就会舔自己的伤口。它们究竟是在干什么?"

    岳阳也好奇道:"捉住了对方首领,却不杀了它,反而替它疗伤?这群狼,究竟想干什么?"

    冈日道:"看来我们一开始都想错了。狼群在捕兽夹上铺那厚厚的草皮,就是不想让牦牛群受太重的伤,它们压根儿就没打算让牦牛群受到无恢复的损伤。"

    张立道:"那它们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没多久,一匹狼从远处赶来,最让岳阳等人错愕的是,它嘴里,竟然叼着一大簇青草,青草扔在牦牛首领面前。此时的牦牛首领,已经又站立起来,它瞪着一双牛眼,打量了一番这群让自己颜面扫地的狼,这么小的个头,我就是被这群小家伙打败了的吗?牦牛首领鼻孔里喘着气,别过头去,看都不看那青草一眼。

    而与此同时,那些退守在葫芦地形里的牦牛群,也享受到了同样的待遇,在东侧陡坡上,不断有狼抛下带着泥块的青草,很快就堆成了一个小草堆。面对这惊人的诱惑,公牛群筑起一道防线,将母牛和小牛拦在身后,不让它们靠近那草堆。但这堆青草,对饥饿了好几天的牛群诱惑实在太大了,那小牛发了疯似的"哞哞"乱叫,母牛的奶头干瘪着,不吃草,它们就没有奶水,听着小牛那令人撕心裂肺的叫声,终于有母牛按捺不住,冲破了公牛群的防线,朝着草堆冲了过去。有了第一头母牛,就有第二头、第三头,起初公牛们还在观望,待看到没有危险后,也挤了过去,反而把母牛和小牛挤到一旁,自己狼吞虎咽起来。

    那草堆里土多草少,没几下工夫就吃光了,只怕连一头牦牛都喂不饱,牦牛群原本凭借着意志抵御着饥饿感,如此尝到了甜头,那饥肠辘辘的感觉,反而更甚了。不少母牛不堪忍受小牛的呼唤,纷纷扬起头,朝着山坡上的狼群发出了恳求似的叫声,而这时狼群却又不投青草了,都将头望向一个方向——牦牛头领的方向。

    牦牛头领和牛群间隔约百十来米,它可以看到牛群,牛群也可以看到它,这显然也是狼群精心计算过的。此时那首领依旧不肯吃眼前的青草,孤高桀骜地立在狼群之中,那体型优势是如此之明显,这形势又是如此之怪异。

    不多时,狼群似乎开始交头接耳,好像又有所动作。果然,很快,在山坡的另一侧,一队狼领着一大群羊赶了过来。冈日一愣,道:"那是我的羊。"

    只见狼群将羊群赶到牦牛群可以看见的地方,羊群分散开来,开始在那最后一块草地上自由地吃草,狼群则在羊群中穿梭自如。那群羊不仅不怕这些狼,反而还时不时低下头去,用脸挨一挨狼头,以示友好。这一幕,别说把野牦牛看傻了眼,就连卓木强巴等人,又何曾见过与羊共舞的狼?!岳阳喃喃道:"攻坚之战,攻心为上,这群野牦牛,怕是要抵不住了。"

    就在岳阳说话的同时,狼群中似乎有狼发出了号令,周围的狼群都聚在一起,排成了一个金字塔形的方阵,金字塔的尖端,正对着那牦牛首领。张立低声道:"快看,狼首领,这次一定是狼首领没错了!"

    只可惜,从卓木强巴他们的位置望去,只能看到那狼首领的背影,看起来也是棕灰皮毛,和别的狼没什么不同。但那牦牛首领的眼里,显然与卓木强巴他们看到的情形不同,当它正面对着狼首领时,眼里充满了惊恐、慌乱、不安,它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四蹄踉跄,在原地来回摇晃着,仿佛站都站不稳了。陡然间,狼群突然安静下来,羊群也突然安静下来,远处的野牦牛群一样安静下来,只有冷冷的风依旧呼啸着。一股无声的气息弥散开来,岳阳等人都感到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那绝不是风带来的,这古怪的寒意。亚拉师首次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了狼群,冈日不经意地握住了刀柄,冈拉的毛色在没有奔跑的情况下也渐渐显露出淡蓝,脖围上的毛蓬散开来,像雄狮的鬃毛。这群人里面,只有卓木强巴没察觉到变化。

    站在一旁的巴桑淡淡道:"好强的杀意。"他嘴角一哆嗦,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牦牛头领再也坚持不住,前腿一软,这次不是因伤痛,却仍然跪了下来,它低下那高昂的头颅,老老实实将眼前的青草吃得连渣都不剩。那迫人的气息突然间随风消散,张立疾呼道:"快看,快看,那野牦牛头领投降了!它屈服了!它屈服了!"

    岳阳也惊呼道:"原来,狼群不是要吃掉这群牦牛,它们是要征服,征服这么大一群野生牦牛啊!"

    冈日的手压在冰冷的岩石上,冻得通红,却丝毫不感到疼痛,他喃喃道:"原来是征服,竟然是征服!我真的佩服这群狼啊。"他用手指着狼群的方向,对卓木强巴、岳阳他们道,"知道吗,一万年前,我们人类的祖先,就做过和这些狼同样的事情——驯养野生动物,把它们变成家畜。只是这群狼,比我们祖先做得更加优秀。"

    冈日正激动着呢,只听冈拉突然发出了短促的低鸣,撞了冈日一下,又扑上前去咬住了卓木强巴的裤腿使劲拽。卓木强巴正迟疑着,只听巴桑皱眉道:"不好!"

    冈日也反应过来,急道:"快跑,被发现了!"带头向山坡下冲去。岳阳拉了拉张立,张立去拉胡杨队长,胡杨队长道:"仪器,仪器还没收呢。"

    张立道:"哎呀,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仪器。"

    巴桑的手压在刀柄上,按他的意愿,应该是和狼群来一次直接对话,可是一种内心深处的本能,让他做出了速逃的决定。

    却见冲到最前面的冈日像急刹车一般停了下来——狼群不在他们身后,而是在他们回去的半道上。那匍匐的身影站立起来,一共有五头狼拦住了去路。冈日道:"是巡逻兵,白眼的手下。"

    岳阳道:"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它们怎么会绕到我们后面来了?"

    冈日道:"恐怕早就被发现了,只是在等那边的事情结束,它们才正式接近我们。"

    张立道:"大叔,你不是说以往狼首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这次怎么……"

    冈日道:"这次不是带了你们几个来吗?它们嗅到了生人的味道。"

    岳阳道:"那怎么办?不过还好,它们只有五只,我们冲过去,干掉它们!巴桑大哥,你说呢?巴桑大哥?"岳阳扭头一看,搁平日早就拔刀冲出去的巴桑却像被施了魔一般,僵硬地站在那里,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发音,或者是……在哆嗦?

    冈日和卓木强巴同时道:"别冲动!"冈日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对岳阳道:"虽然它们只有五只,但是只要其中的一只开口一叫,所有的狼群都会被惊动。到那个时候,我们谁能跑得掉?"说着,他看了亚拉师一眼,亚拉绷着脸点了点头,狼的数目太多了,确实跑不掉。

    冈日道:"不过,现在它们这个样子,就是说,还有协商的可能。"

    张立道:"协商,怎么协商?"

    冈日道:"交给冈拉去处理,毕竟它救过白眼的命,这些狼还不敢对它怎么样。"

    只见冈拉甩了甩头,径直迎上前去,那体型上的气势压迫得五头狼开始后退。这时候,其中一匹秃尾巴老狼跳了出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嗓音,仿佛在说:"不关你的事,站一边去,我们不会为难你。"

    冈拉细声回应了两下,扭过头来看了看卓木强巴一行人,又对那匹老狼点了点头,意思是:"放我们走,这次算我欠你的。"

    老狼微微退了一步,眼里闪着凶光,头摇得很坚决,其余四匹狼在它身后一字排开以壮声威。冈拉又"呜呜""喔喔"地和那头老狼交流了一番,不管冈拉怎么说,那头老狼只是摇头。冈拉低沉地咆哮了两声,那匹老狼歪着头想了想,喉咙里咕噜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冈拉突然大为光火,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掌打得那匹老狼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四五圈,站起来摇摇晃晃,竟有些辨不清方向了。岳阳忍不住赞道:"好样的,冈拉。"冈拉转过头,眯缝着眼看过来,嘴角朝两颊微微拉开,在岳阳看来,用"嫣然一笑"来形容冈拉此刻的表情,丝毫也不为过。

    老狼怒火中烧,朝着冈拉翻起了上唇,露出一口森然狼牙,喉咙里发出恐吓的颤音,就像在说:"别以为你和我们老大有一腿,我们就不敢动你。"叫嚷着,掉头对身后的狼一呼喝,朝冈拉一努嘴,"兄弟伙,我们上!"不过身后的那四匹狼鼻孔里哼哼着,却没有移动。

    冈拉一个虎跳涧,落到老狼的身旁,吓得那老狼浑身打个激灵。其余四匹狼见势不好,虽然不想招惹冈拉,还是及时调整战术,五头狼呈梅花形将冈拉包围在了中间。冈日道:"看来协商不成,准备打吧。"

    张立小声道:"不怕这些狼叫出声来?"

    冈日道:"现在还管什么出不出声,把它们踢到一边,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吧!"

    岳阳道:"我们没什么时间了,巴桑大哥的情况不是很好。"只见巴桑虽然双脚生根一般站着不动,那额头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双目瞳孔失神,显是惧骇至极。

    冈日命令道:"冈拉,速战速决,别拖延。"

    冈拉前掌一探,打飞一头狼,一纵一扑,按倒一匹狼,尾巴一甩,后腿一蹬,将伺机偷袭的狼踹翻,身体侧向一滚,却是撞向了第四匹狼。只有那匹老狼,一见冈拉有所动作,就接连几个翻滚,远远地逃了出去,它刚刚嘬圆嘴形准备仰天大呼,冈拉赶上前去,用头一顶,将那老狼吸的一口气顶在了肚子里面,愣是没叫出声来。

    冈日道:"快走。"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架起巴桑,七个人迅速开逃。亚拉好奇地打量了冈拉一眼,冈拉的动作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们奔出不过十来步,横向闪过一道白光,岳阳还以为是冈拉回来了,不躲不避,被撞了个正着,就好像被锤子砸了一下,顿时一阵胸紧气闷,连退了三步才缓过劲来。定睛看时,哪是什么冈拉,撞他的竟然是一头皮毛微白的狼。这头狼的皮毛虽然泛着白色,但白里透黄,像从泥地里出来的,和冈拉根本不能相比,只不过皮毛下能看到肌肉蠕动,显然强于别的狼。

    "白眼!"冈日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那白眼身后还跟着十头狼,个个目露凶光。冈拉从远处一跃而至,守护在大家的面前,见来了头领,那五头被打倒的狼也纷纷站了起来,嘴里咿咿唔唔地鸣屈喊冤。

    岳阳低声道:"大叔,这匹狼的眼仁不是很白啊。"

    冈日道:"我家冈拉好心救了它的命,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投靠第三群狼之后,首先就带着狼群来偷我家的羊,这还不叫白眼狼,叫什么?"

    白眼咧了咧嘴,目光锁定在卓木强巴等一干人身上,十六只狼对着卓木强巴六人,形成一道包围圈。它们的意图很明显,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

    卓木强巴低声道:"看来避不了了,大家小心点,狼群是很讲究战术配合的。"

    岳阳道:"怕什么,我们有冈拉。"

    却见冈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卓木强巴的身边,用头在卓木强巴大腿上蹭了蹭。卓木强巴正纳闷呢,只见冈拉对着那头白狼示威地叫了两声。

    那白眼看卓木强巴的目光立马就改变了,原本只是执行任务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杀气腾腾。岳阳对张立道:"糟,强巴少爷有难了,看来已经被白眼列为准情敌了。"

    张立道:"你怎么知道?"

    岳阳道:"这还用说吗,你没听到冈拉刚才对那白眼说什么吗?小样,看清楚没有,这才是我马子,你那模样,还嫩了点!"岳阳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模仿着。

    张立扑哧一笑道:"你什么时候连狗语也能听懂了?"

    岳阳朝冈拉一看,正看见冈拉似乎带着感激望过来,他心中一惊,收敛道:"用心聆听,用心聆听……"

    张立还在笑,狼群却没有再给他们调侃的机会了,白眼仰天一啸,朝着卓木强巴扑了过去。狼群全然按照头狼的意志行动,每一头狼都奔跑起来,它们的目标,自然也是卓木强巴。

    [狼哨]

    卓木强巴打小和狼群混迹长大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与狼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因此,被狼群围攻,这还是第一次。无数张喘着热气的、布满狼牙的嘴在眼前晃动,那漆黑的鼻头,嘴角的鬣毛,凶恶的眼神清晰可辨,让人感到地狱莫过于此般光景。

    狼群的分工非常明显,一开始就由两头强壮的狼拖住冈拉,也不硬碰,就在它旁边不断游走,三头狼对付亚拉师,两头对付冈日,两头对付张立,岳阳和胡杨队长各被一头狼牵制。对于已经失神、早已丧失战力的巴桑,它们理也不理,剩下的狼,全奔卓木强巴而来。

    卓木强巴心中叫苦不迭,他非常清楚,狼群习惯从四面八方朝猎物发起攻击,如今自己面对的狼突然有两只绕到了身后,这种情形可谓不妙至极。果然不多时,前面的狼奔来跑去,虎视眈眈,身后突然劲风袭来,卓木强巴屈身避开,侧面的狼又一掠而过,那利爪森牙,毫不留情。没几个回合,"嗤"的一声,卓木强巴的衣服就被划开一道口子,棉絮露了出来,就像被开膛破肚一般,岳阳等人想要救援,却是有心无力。不过还好,亚拉师已经稳住阵脚,而冈日独立对付两头狼,也是游刃有余。但是好景不长,那白眼扑了几次,都被卓木强巴险险地避了过去,低吼一声,狼群的战术顿时变了。

    变化后的战术非常奇特,并非卓木强巴所见过的任何一种狩猎作战方式,它们从中,生生将卓木强巴等人分成两拨,狼群聚在中间,形成一个个相互交织的小圆圈。当对付亚拉师的三头狼吃紧,立刻由旁边对付冈日的狼驰援,当冈日准备增援亚拉师时,狼群又集体掉头张嘴对准了冈日,这样一来,几乎变成了是每个人都直接面对着一群狼。白眼在战群中不停地游走,不停地呼吼,只见那狼群的站位一变再变,就像那排演多日的盛大开幕式阵列一般,让人眼花缭乱。张立刚抓住一个空隙,准备侧踢靠自己左侧的狼,突然眼前一空,那匹狼已经离开了原位,身后左右两侧,却同时有狼扑来。张立躲避不及,只能将匕首抡得呼呼生风,以求自保。那狼扑在张立背后,并没有张口便咬,反而将张立的身体当做一个支持点,在他背心一蹬,立即转向,朝旁边的岳阳猛扑过去。

    正如冈拉蹬在冈日手臂上一样,这种借力打力的技巧,显然是冈拉从狼群身上学来的。张立和岳阳本来就近在咫尺,岳阳不是亚拉师,如此突然的变向,他如何闪躲得开?堪堪抬手护住了脸,那狼爪将衣袖抓下一截,第二匹狼也已弹到,这一口咬下去,恐怕岳阳手臂难保,接下来就会像牦牛头领那般,被群狼压在身下……

    正在岳阳心中暗呼"我命休矣!"的时候,蓝光一闪,却是冈拉将那匹狼从空中扑了下去。岳阳细细一望,只见狼群以众人为着力点,奔走跳蹿,在空中飞来飞去,除了亚拉师它们无近身外,其余的人的身体都成了狼群的踏板。每个人多少都有些狼狈,唯有冈拉,虎踞一旁,就像那扑蝶的猫,看准机会,一个虎跃,空中顿时就有一匹狼被扑下来。那些狼有意无意地躲着冈拉,被扑翻倒地后远远地滚开,又瞄准了其余的人。若非刚才冈拉那一扑……岳阳越想越心寒。

    不过没时间向冈拉表示感激了,一旁又有狼袭到,岳阳抽身反击,又加入了战团。

    此时卓木强巴已是险象环生,身上的衣物变得像夏威夷的草裙舞服,对于狼群这种冲上来抓一下就跑,紧接着又冲一头狼上来的妖异战术,他始终未抓到破绽。关键是狼群的速度太快了,就算有破绽,也很快被下一个动作弥补。而且山坡上满是布满地衣青苔的圆卵石,明明有机会克敌,却因脚下一滑,或是一崴,或是一拐,而错失良机,在这山坡上,狼群可谓占尽天时地利。

    有一两匹狼落在巴桑附近时,发现亚拉师会拉巴桑一把,接连几次下来,狼群发现,连没有作战能力的巴桑,这些人也会出手援助,它们顿时改变了进攻策略,立刻有两匹狼从主战场撤下,专攻巴桑。巴桑连连后退,亚拉师要护住巴桑,又要对付狼群,立刻被动起来。自此,卓木强巴等人已是阵脚大乱,而远方的狼群大部队,正朝这边赶来,数公里的距离对狼群来说,也不过几分钟时间。岳阳仿佛都能感觉到狼群碾过布满卵石的山坡,发出的踢踏响声,而从冈拉那一次次越来越焦虑的扑纵,也能感觉到大军正逐渐逼近。

    张立手中的匕首被狼扑掉了,胡杨队长的鞋被踢掉一只,岳阳像喇嘛一样袒胸露臂,亚拉师沾了一身青苔,巴桑在师护卫下,反倒没受什么伤。

    "砰"的一声,却是卓木强巴与冈日撞到了一起。冈日踩上一块卵石,脚下失衡,卓木强巴扶了他一把,冈日抓着卓木强巴的衣服,咝的一声,那本已丝丝缕缕的衣服又被扯掉一大块。虽然穿了数层衣服,此刻卓木强巴却已经见肉了,最里层贴身的那个小包也露了出来。

    冈日刚刚站稳,又有两匹狼从正面冲撞过来,冈日和卓木强巴心意相通,相互,猛地向对方一推,各自向两旁避开。就在这一推之下,狼爪已至,朝卓木强巴胸前一抓,那个里包被抓了出来。那里面可都是卓木强巴的珍贵之物,他伸手抢过,口袋翻转,里面的东西却掉了出来。

    冈日眼尖,突然不顾有狼在中间阻隔,反身扑上前来,在那东西没有着地之前伸手一抄,抓在手里的,却是那截骨笛!冈日将骨笛握在手里,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果然!这个是——"他就地一滚,避开狼群袭击,看了看周围的形势,"没办,只能赌一赌了!"冈日把心一横,将那根骨笛放入了口中,憋足了全身的力,一吹……

    "呜……嗷……"随着冈日的全力吹奏,骨笛的声音由低转高,由低沉哀婉变得高亢激昂,大家耳朵里"嗡"的一声,只感到四面八方都被那激越的声音所包围。

    冈日预想中的情形没有出现,身边的狼只是稍一停顿,跟着又扑了过来,反倒是卓木强巴等人被冈日的怪异举动吓了一跳。在这种胶着的战局中,谁的反应快,谁就占据了上风,就迟疑这么一刻,岳阳被扑倒了,胡杨队长被扑倒了,猩红的舌头,森白的獠牙,对准了他们的咽喉。冈日心灰意冷地想:"完了……"

    声波远远地传了开去,仿佛与雪山产生了共鸣,它们翻越了山坡,潮水一般向着山坡的另一端涌去。山坡的卵石"噗噗"地向下滚落,四野的风狂乱起来,牦牛群听到了,集体打了个哆嗦,羊群听到,撒开腿朝着反方向飞跑,狼群也听到了,大多数狼没有反应,但其中的几只狼竖起了耳朵。

    多么熟悉的声音,那几只狼突然自狼群中昂起了头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其余的狼群,竟然全都悄悄低伏下来,唯有那几只狼,各自跃上身旁的小坡,所到之处,狼群退散,伏首贴地,面对那几只狼,它们表现出谦卑,它们也只能谦卑!

    "嗷……呜……嚎……呜……"那几只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做出了回应,那铿锵有力的狼啸,不似在月下那般绵长凄厉,也不似对着敌人那种威胁怒吼,那只是一种响应,就像征战前,人们对着战旗许下誓言时,那种铿锵有力的响应。那几只狼用尽全力地响应着,低伏的狼群也纷纷抬头,开始跟着它们一起回应,漫山遍野,再次回荡起狼的嗥叫,比起狼群成战胜牦牛群时的呼喝,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此起彼伏的叫声,而像唱咏叹调的合唱团,每一声都清越嘹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声音重新传回卓木强巴等人的战场,前后不过十秒,围攻卓木强巴他们的狼群突然停止了动作,时空仿佛停顿在这一刻。趴在胡杨队长身上的狼,锋利的前爪已伸向胡杨队长的眼睛,爪尖距眼珠不过两毫米,就这么停顿在那里;岳阳身边的狼那血盆大口已对准他的咽喉,狼牙已经将皮肤刺得凹陷下去,那张大嘴就停顿在那里;卓木强巴的身上一共吊了四匹狼,它们咬住了卓木强巴的衣服、裤腿,正准备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汉拉倒,突然就停了下来;冈日的身后一只狼已经抬起了爪,爪子对着这个吹笛人的后颈,就停在那里……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特别漫长,胡杨队长瞪大了眼睛,不敢眨眼;岳阳屏住了呼吸,只感到狼嘴里的唾液滴落在自己喉咙上,先是潮热,很快又变得冰凉……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白眼带着强烈的不甘,低喝一声,狼爪收了起来,狼嘴缓缓松开。狼一只只从人身上退下,聚拢,朝着山坡另一端退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只留下那风中传来的一阵阵呼嚎。

    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岳阳突然觉得全身已虚脱,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冈拉走过来,在他脸上重重地舔了两下,以示对他勇猛作战的奖励,岳阳却险些吓得翻身就跑。

    卓木强巴盯着冈日,盯着冈日手中的骨笛,惊愕不已地问道:"这个,究竟是……"

    冈日脸色发白,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晃着骨笛,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卓木强巴道:"骨笛,密教器……"

    冈日嘴一咧,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你见过藏教里的骨笛吗?那些骨笛都是圣品,要裹上金箔,镶嵌银角,你这却是一根裸骨笛,没有任何装饰的。若是不懂的人,很难吹响。"

    胡杨队长翻过身来看着骨笛,摸了摸胡子,道:"唔,确实不同。"

    卓木强巴道:"那这是……"

    冈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牵动痛苦,咧嘴轻呼了一声,一拐一拐道:"现在狼群退了,趁它们没改变主意,我们快走吧,边走边说。"

    岳阳和张立搀扶着站起来,亚拉师扶起胡杨队长,两人架过巴桑,冈拉叼起冈日的包袱,大家朝山下走去。不过岳阳看冈拉走路时三步一小跳,五步一扭腰,根本不像是才从生死战场上下来,反倒是摇头晃脑的,好像高兴得很,真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

    "这个,老一点的牧民,管它叫'狼统领的呼唤'。"冈日将骨笛递回卓木强巴手中,道,"简单地说,可以称为一根狼哨。"便在此时,山间竟然又传了一阵奇异的呼啸声,似乎与那尚未消散的狼嚎相呼应,只是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家惊愕地将头望向了雪山深处,那迷雾遮绕的地方。

    冈日侧耳倾听了片刻,道:"不要紧,是夜帝。他们在回应着刚才的狼群,好久都没听到夜帝叫了。"

    "夜帝又是什么?"岳阳一听到稀奇的事物,就忘记了疼痛。

    冈日道:"那个,就是雪妖,一时也说不清,还是先说说这狼哨吧。在古代西藏,有许多特殊的职业,有的非常神秘,诸如呼风唤雨,或是灵魂出窍一类,人们把他们统称为密技师,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道:"那就好说了,操兽师你们知道吧……"

    卓木强巴看着手中的骨笛道:"难道说,这就是操兽师用来……"

    冈日道:"没错,这就是操兽师用来与狼群沟通的工具。据说,若是遭到狼群攻击时吹响它,狼群就会退散;若是遭到别的猛兽攻击时吹响它,狼群就会来帮忙。不过,它的使用范围仅限于青藏高原,而且,就算是高原上的狼,也不是每个狼群都能听懂,刚才我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张立探头道:"那声音,不像是狼叫啊。"

    这时,冈拉放下嘴里的包袱,头一昂,"呜……嗷……"那声音,竟然和骨笛有八分相似。

    冈日道:"听到了吧,那狼统领的呼唤,指的却并不是狼,那是……"

    "战獒!"卓木强巴惊呼道,他想起来了,亚拉师曾告诉过他们,狼统领,就是战獒的另一个名称。

    岳阳敏锐道:"那这骨笛岂不是和光军有关?"

    冈日笑道:"那操兽师,本身就是从光军里衍生出来的密技师。这狼哨,原本也是戈巴族的传统手工艺品,只是后来,才随着操兽师流传到民间的。小时候,我家里便有一支。"

    一行人回到村里,出发的时候穿得像登山者,回来的时候就只能像乞丐了,在村口接他们的玛保竟然都没认出来,村里的狗也对着他们一通狂吠。不过他们自己倒不觉得丢人,特别像岳阳和张立两个,简直是雄赳赳地走回村子,在他们看来,他们是面对几百头狼却能安然逃离的人,这简直就像打了大胜仗一样,应该叫做凯旋的英雄们。

    当玛保将他们带回自家房屋时,敏敏一看到卓木强巴,就红了眼圈:"强巴拉,你——"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卓木强巴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慰着:"好了,没事,我们都没事,大家都平安回来了!"

    方新教授看到他们,也是吃了一惊,不是说去勘测地形吗?怎么会勘测成这般模样,岳阳、张立也就罢了,连一向尘不沾身的亚拉师也……

    "你知不知道,你……你吓死我了!为什么关了原子表……又这么久都不回来……我,呜呜呜……"唐敏在卓木强巴怀里抽泣,正哭着,就听身后的胡杨队长炸雷一般喝道:"喂,小丫头,哭个鸟!巴桑不行了,快来帮忙!"

    只见巴桑脸色乌青,牙关紧闭,嘴角冒出白色唾沫。吕竞男快步出来,幽怨地瞪了卓木强巴一眼,没多说话,对岳阳他们道:"快,找个什么东西让他咬住,把他身体侧过来!小心点!"

    唐敏用卓木强巴的破衣衫擦干眼泪,道:"我,我去看看,你赶快去换衣服!"

    将巴桑安顿好,换好衣服,又忙活了大半宿。卓木强巴原本想让冈日留下,他还有好多话打算和冈日说,但冈日执意要回去,并说他们三两天内没登山,只和方新教授谈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卓木强巴搂着冈拉的脖子,和它也说了许多话,在答应冈拉一定会再去看它后,冈拉才悻悻离开。不过走的时候,冈拉盯着唐敏看了许久,而后又盯着吕竞男看了许久,似乎看出一些门道来,最后又盯住了卓木强巴,看得卓木强巴非常不自在……

    [冈拉的身世]

    待巴桑情况稳定后,吕竞男才出来,张立问道:"巴桑大哥情况怎么样?怎么会突然就……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吕竞男道:"当大脑下达指令,而身体却拒绝执行时,大脑的神经会受到损伤,就好像一个人力量不济却非要提很重的东西,肌肉会受到损伤一样。表现为脑神经异常放电,医学上叫癫痫,老百姓俗称羊角风。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巴桑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他只是突然受到无接受的刺激,大脑第一反应应该是晕厥来保护自己,但当时显然没有晕过去,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神经松弛下来,身体才对那种刺激做出应激反应。他可能会将这次经历完全忘记,你们谁也别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知道了吧。"

    她扭头看了看,卓木强巴等人和方新教授他们对坐着,岳阳摆开架势,捋起袖子,正唾沫横飞地向方新教授讲述他们的英雄史。吕竞男走过去,对岳阳道:"闲话待会儿再说,我们先把今天在当地收集到的信息整理一下!"

    大家围坐,将各自收集到的有关雪山的资料都整理了一番。

    这里的山并不高,和整个喜马拉雅山脉中部的平均海拔比起来还矮了许多,但是其危险程度,却是整条喜马拉雅山脉之最。诸如雪崩、冰崩、滚石、雪瀑,这些只能算常见的普通危险,其中最强的危险在于山顶的罡风。这里处于季风交汇带,从印度洋刮来的风潮在这里遇到了喜马拉雅山脉最强有力的阻击,由于这里的山脉走势略微呈现内弧形,狂风就在这山中形成了旋涡,那就是有名的罡风。大风带起雪花打在人身上,和冰刀割肉没什么两样,风速还与时辰息息相关,在凌晨出发,抵达山顶时风才会小一些,若是午后出发,抵达山顶时,那大风吹得,就算是牦牛群也能整个儿给吹飞起来。

    最诡异的危险则属于雪雾。因为罡风的关系,整个山头的积雪被风吹得漫天乱飞,和沙尘暴没什么两样,进山后相隔三步,两人面对面就看不见人影。在雪雾中,满耳只能听见呼呼风吼,就算滚石落到跟前也浑然不觉。而且那雪雾,当地人又称鬼迷雾,在里面的人不管怎么走,也不可能找到正确的出路。往往在雪雾中迷路的人,绕着山头转圈却浑然不觉,直到精疲力竭,被冻成雪雕,运气好的能留个全尸,运气不好的就被雪妖拖去吃了。

    最恐怖的危险便是谁也没见过的雪妖,究竟是什么没人说得清,总之传说中形体高大可怖,力大无比,能把活人生裂为两片。一旦起了雪雾,在雾中看见四五米高的影子,你以为是块山岩,说不准就是雪妖。后来专门来过科考专家,认为估计是雪人,但当时天气不好,专家们在村里部署了大半年,愣是没敢进山,也就没亲眼见到那雪妖。

    最隐蔽的危险冰裂谷,被积雪覆盖,有的冰塔高达百米,面上只覆盖有薄薄的一层冰壳,底下是比铁还硬的冻土层,一脚踏空,别说等待救援,当场摔也摔死了。

    当然,这些还只是村民祖祖辈辈流传下来、能说出来的危险,而据说,还有无数危险见到后就再也没活着的人,那些才是恐怖至极的比危险更加危险的。只是听村民述说死亡西风带的恐怖并不足以让队员们感到心惧,真正让他们神经紧绷的是,据官方资料,这座看似不高的山峰,迄今为止还没有人从中国方向登顶。

    关于罡风,大家认为当地人吹嘘的可能性比较大,真能碰到那样可怕的罡风还有人能活着回来吗?他们咋知道得那么详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关于雪雾,胡杨队长深有体会。被狂风带起的积雪,随着雪量的多少而决定雪雾的浓密,雪雾密集时,别说隔三步,它能让你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大风和雪雾而在大山里迷路的事件比比皆是。在雾中不辨方向,加上大风能把人吹得东歪西倒,所以绕圈的事情也并不夸张,胡杨队长就曾亲自经历过。

    那是在南极,那时还是没什么经验的科考员,原本是出营取水,水源地离营房不过两百米左右,当时刮着风,但并不大。就在胡杨队长离营前突然风速加快,待他走至取水地时,风速已经足以将人吹倒,一时昏天黑地,眼前只有雪花飞舞,营房就此消失。胡杨队长心中一惊,判定方向,扛着飓风朝营地走去,结果这一走,走出近五百米还没看见营地。胡杨队长慌了,在他认为是来时的方向又折返回去,计算着步数,结果取水处竟然也不见了。就这样,胡杨队长来来回回走了半个多小时,最后风速渐渐减弱,他才看清自己的处境,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那半个多小时,他竟是绕着一个直径约为十米的圈子,转了无数圈。虽然没有沙漠中追脚印之说,却更为可怕,大风吹过,你留下的脚印马上被新雪覆盖,消失不见,你以为自己一直在走直线,结果却在绕圈。当时前来寻他的两名队员,竟然也在绕圈,三个人在营房前画了三个品字形圆圈,虽然当时三人相顾哈哈大笑,但其实心里都是又惊又怕。那大风能让人完全丧失方向感,大雪让人视力不足一米远,那段经历让胡杨队长至今心有余悸。

    对付雪雾和罡风最好的办,就是不招惹它们。遇见罡风和雪雾时,想要保命,最好就地找一个洞,躲避风雪;如果想冒风前进,那叫自掘坟墓。运气好的,风即时停了,还有希望活下去;运气不好的,艰难地走了几十公里后,就直挺挺地躺在自己开始出发的地方,被冻成冰棍。

    早在出行前,吕竞男就明确地告诉了队员,由于事关机密,并牵涉到翻越国界问题,这次出行,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像玛保这样的领路人也仅知道他们要登山。因此山脚下将没有基地和大本营,而他们所能获得的帮助,也仅限于少数一些顶级权威专家。就是这批专家,也被分为两个团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的,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知道他们在哪里的,却不知道这群人要去做什么。

    因此,此次攀登雪山,完全属于阿尔卑斯式登山,没有既定路线,没有沿途补给,没有前例参考,山间肆虐的罡风令直升机无靠近,一旦遇险,将没有救援,一切只能靠自己。虽然前面困难重重,前路艰险无比,但对此,队员们只是笑笑,对这支队伍而言,早就已经和死神打成一片,足以称兄道弟。

    最后,胡杨队长提到了狼群占领的登山最佳路线。由于时间有限,胡杨队长仅简短地说了一下他们的遭遇。对于那群狼,大家还是心有余悸的,岳阳向吕竞男建议,请边防官兵去驱赶狼群。吕竞男瞪了他一眼,说她自会考虑。

    一天的总结工作完成之后,吕竞男带着唐敏照惯例视察队员的身体情况,高海拔适应性如何,由于训练营地便在海拔四千多五千米附近,队员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异状。稍晚些巴桑也醒了过来,果然和吕竞男所说的一样,他完全忘记了看狼的事,只记得胡杨队长在那山坡上勘测地形。按照吕竞男事先交代,大家口风一致,都说巴桑是从山坡上踩空滑倒,脑袋被磕了一下。巴桑后脑确实有个肿块,那是被狼撞倒后又撞到了卵石所致。

    处理好手中的信息,天色已晚,吕竞男不许大家继续吹牛,命令所有队员就地安歇。

    岳阳和张立嘟囔着老大不乐意,难得有一回方新教授他们没有的经历,正兴奋着呢,却被命令去睡觉。这两人与卓木强巴一个房间,夜里反复睡不着,两人硬拉着卓木强巴就白天的事软磨硬泡,非让卓木强巴从到达玛县寻獒说起,说他如何发现冈拉的,如何与冈日结识,这附近有什么风土人情……

    卓木强巴被缠得没办,只能说了与冈日认识的经过,就是四处寻找,追查一切线索,最后找到了这里,很简单,然后道:"这达玛县,要说有什么风土人情么,嗯,大概和别的地方差不多,不过县城周边的草场上,这里的居民喜欢赛马,擅骑射。他们的比赛和别的地方不同,那马是不配马鞍子的,哦,还有,驯服野马也是当地人喜欢的运动。歌舞嘛,这里的手镯舞和狮子舞都独具特色……"

    听了一会儿风土人情,张立有所察觉道:"强巴少爷,你说的达玛县,该不会就是那个县吧?"

    卓木强巴道:"对,它还有另一个名字,那是常用名,也非常古老了。"

    张立道:"那为什么你们管它叫达玛县呢?是因为县里居住的达玛人吗?"

    卓木强巴道:"当然不是。在吐蕃王朝统一这里之前,这里有一个叫达玛的小国家,吐蕃统一这里之后,这里就一直叫达玛的,所以最早的古籍上都叫达玛县。獒州,是后来莲花生大师入藏,才将这里改成了这个名字。不过,我们一提獒州,首先想到的都是达玛县。"

    岳阳在被窝里道:"强巴少爷,我记得白天冈日大叔说,冈拉是吃狼奶长大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啊?"

    卓木强巴忧思道:"唉,其实冈拉的身世……"

    十五年前,纳拉村的东南面,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小石屋。寒冬季节,大雪纷飞,夜已深,天空漆黑一片,仿佛死神的斗篷笼罩着这方小小的天地,万物静簌,天地间只剩下风雪在呼啸。

    石屋里和外面一样冰冷,火塘里只剩一堆灰烬,整个屋子死气沉沉,火塘旁坐着一个男人,像是冰雕一座,若非他的眼睛不时还能眨动,恐怕谁都会以为这是个死人。没错,他已经死了,他心中生命的火焰已经燃尽,只剩下,犹如火塘中的,一撮灰。

    那是当年的冈日,他妻子于三年前失踪,遍寻大雪山,再也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一直还活着,那是因为,他不相信他妻子已经死去。他坚信,总有一天,拉珍会轻轻地推开门,轻轻地说上一声:"我回来了。"

    每当距离妻子上雪山的日子临近,冈日就无入睡,那时的冈日,正在思索明天又该如何痛苦地熬过去。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已被冻得僵硬的冈日迟疑着,没有谁会在这样的冰雪夜赶路。"咚咚咚",声音又一次响起,很轻,很清晰。冈日不敢相信,突然,他像着了魔一样站起来,旋风般将门打开……

    屋外一团漆黑,狂风夹杂着冰雪无孔不入地袭来,什么都没有。冈日不惊反喜,对着那无尽的虚空大声询问:"拉珍,是你吗?拉珍——"

    回应他的,是风中虚弱的低鸣,冈日取过酥油灯才发现,在门口蜷曲着的,是一匹受伤的母狼。它的后腿拖着捕兽夹,殷红的血像盛开在雪地上的梅花,一直延伸到无尽的黑夜里。

    母狼在地上蜷成一团,像一个垫子,它不住地伸出舌头,舔舐着垫子正中的一个小东西,毛茸茸的,还活着,会动。

    冈日小心地靠过去,将酥油灯拎到眼前。在那母狼的怀里,是一个白茸茸的小家伙,团着身体就像个雪球,它正使劲蹬着四条腿,想钻到母狼的肚子下面吃一口奶。

    母狼的血都快流干了,哪里还有奶?看着母狼的伤势,冈日突然明白了这只深夜来访的母狼的意图,他放下酥油灯,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慢慢地,靠近母狼的身体。

    母狼一动不动,只是用双眼看着冈日,深情的,殷切的,那是让冈日无忘记的,慈爱的目光。冈日将这小家伙捧在手心里,这躁动不安的小家伙停下来,一双漆黑闪亮的小眼睛盯住了冈日那过于苍老的脸,仔细地打量着。冈日也打量着它,那一身白色的绒毛,真是太可爱了,就像那冰川上盛开的雪莲花一般。突然,冈日的手微微一颤,他在这个尚未断奶的小家伙身上,看到一处明显的伤痕,大概有一枚五角硬币大小的圆形瘢痕,那是人类的烟蒂烫伤的痕迹啊!

    刹那间,冈日仿佛从这个伤痕上,看到了小家伙过去所遭遇的不幸。母亲被猎杀,它被人类玩虐后,扔到了冰天雪地里,是母狼发现了它,并用自己的乳汁养活了这个小生命。这只母狼,也正是那时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吗?而今,母狼也在人类的捕兽夹下,生命的光华正黯淡地走向尽头……不管如何,这个小家伙能活下来,这是怎样的奇迹啊!想到这些,一股冲动突然涌了上来,冈日高高举起那小小的生命,大声地问出了后来让卓木强巴一生铭记的那句话:"被人类所伤害,所抛弃,所背叛,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人类吗?"

    风呼呼地吹着,小家伙突然伸出粉嘟嘟的舌头,在冈日的手心轻轻舔了一下……

    温暖的感觉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底,那早已熄灭的灰烬之中,蛰伏的火苗开始再度复燃。冈日将这个娇嫩的生命塞进自己的袄子里,他决定,要像守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守护着它,这朵美丽的雪莲花。

    母狼一直默默地凝视着,直到最后,才向冈日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艰难地别过头去,将视线投向无限深远的黑暗,投向那个狼群曾经栖息的地方,安然闭上了眼睛。天地交接之际,出现了一抹黎明的曙光,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冈日有了一个女儿,叫冈拉……

    听闻冈拉的来历,张立不由暗叹一声。岳阳却是捏紧了拳头,恨恨问道:"强巴少爷,海蓝兽不是很名贵的藏獒吗?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会如此……"

    卓木强巴道:"不,你想差了,一种物品或动物它是否名贵,是由人们对它的喜好和认识来决定的。十几年前,藏獒可不像今天这样被炒得火热,它们只是藏民看家护院的好伙伴,也没有人用金钱去衡量过它们。还有,藏獒的幼崽和小狗是没有明显区别的,就算是有经验的老藏民,也无区分那小狗长大后是头藏獒还是普通犬类,盗猎者更不会在意这些。"

    说着,卓木强巴不禁想起冈日曾对自己说过的话来:"藏獒?你觉得那些关在笼子里,或是拴上铁链,锁在羊圈外的就是藏獒吗?不,它们顶多算是大狗!只有当它们自由地奔驰在蓝天白云下,像风一样掠过高原草甸,那才是真正的藏獒……"

    就在岳阳和张立为冈拉的身世唏嘘不已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冈拉就在小屋外面。它敏锐地捕捉到屋里人的谈话声,似乎勾起了回忆,它低头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回头望着身后的灰衣人,引领着他,朝大山中走去。这一人一獒,都未发出丝毫声音。

    冈拉一直将那人领到冈日的石屋前。推开门,屋里的火塘内,柴火正烧得噼啪作响,冈日坐在火塘边,头也未抬道:"你来啦。"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5人生的宿命第三十四章水晶宫

    藏地密码5人生的宿命第三十四章水晶宫

    [白银末裔]

    灰衣人走进屋内,竟然是亚拉师。火塘的火苗挣扎着颤动了一下,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苍老而平静的脸。"你知道我会来……"

    "那是当然的。"冈日从床榻上拉过一条毯子搭在膝盖上,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想问我,正好,我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一千年过去了,你们始终都没放弃,看来,当年光军带走的,不仅仅是四方庙里的珍宝吧,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能让你们如此执著地追寻下去?"

    亚拉师反问道:"你们呢?拥有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命运,你们不也没有放弃吗?"

    "不!"冈日入神地看着跳跃的火苗,低沉道,"我们家族早就已经放弃了,我罗隆尼卡冈日普帕,已是家族中的最后一人,成了名副其实的白银末裔。当我的祖先选了这块地定居下来时,我们就已不再寻找。或许,那个秘密,还是让它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比较好吧。"

    说着,冈日抬起头来,朝着亚拉师笑了一下,道:"强巴拉他们,看起来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密修者的真实身份?"

    亚拉师道:"等时候到了,再告诉他们比较好吧。"

    冈日道:"这个我可以理解。可是,既然让他们帮你们寻找帕巴拉,却好像没告诉他们多少资讯啊?连狼哨都不知道……"

    亚拉师道:"我们所收集掌握的资料,大部分已经交给他们了,剩下的问题,就看他们能理解领悟多少了;至于狼哨,我倒是没想到在今天它还能发挥作用;而另一些,则是我们不知道的,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哦。"冈日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道,"我们家族,是因为被诬陷,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想把光军找出来,好洗刷家族蒙受的冤屈。当然,能找到四方庙里的珍宝,重振家族声威,恢复家族的实力也是重要原因。你们呢?"

    ……

    夜已深,冈拉对两人说的内容一点都不感兴趣,它将耳朵耷下来,遮住耳朵眼,靠在火塘旁沉沉睡去,只有那火苗,不知疲倦地跳跃着。

    第二天清晨,岳阳起了个大早,只见屋外风景迷人,空气清新,湖光山色,水乡画里,做做早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神清气爽,忍不住赞叹,住在这里都要多活几年。

    他已从强巴少爷那里听说了,这些达玛人他们的生活恬淡而朴实,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成年男子劈柴打铁,织布和收拾家务则是女人的每日必修课,老人们坐在门口搓着纺线,要不就缠绕幻网,天太冷的时候就守着火塘,拾掇柴火。早些年这里的小孩子们少有去接受教育的,大多放任他们在草地上和牛羊或同伴们自由戏耍,长大成年就结婚生子,这就是他们全部的生活,日复一日。当听说十几年前这里的小孩不用读书,岳阳和张立不仅不感到惋惜,反而是一副万分羡慕的表情。

    岳阳正陶醉着,张立也走了出来,岳阳打招呼道:"早啊。"

    张立道:"集合,集合,教官叫集合了。"

    由于气象局的同志告知他们,近一段时间没有适宜的登山天气,吕竞男告诉他们,这几天会一直让村民带着他们去勘测路线,希望能找到除了狼群盘踞的上山路线以外的登山路线。

    为了安全,大家还是三个一组,在熟悉地形的村民带领下,小心地避开狼群聚居区,在雪山周围观测。接连两天奔波下来,连卓木强巴都感到有些疲惫,看来体力锻炼还是有待加强。

    不仅如此,他们还没有休息的时间。每天回来都要将探测路线整理分析,还要继续研究那张专家标注过的地图。山形走势和大致外观是没错了,但是地图上并没有明确标注上山的路线,这也是让他们如此劳累的关键因素。吕竞男告诉他们,关于这个地方,这座山头,除了地图,还有另一个佐证。在历史资料中曾有明确记载,当年随文成公主入藏的佛像经书,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这达玛县,因此许多年前,国家就曾对这附近的山头进行过科考。不过那时候没有明确的山峰地图,其技术条件也还不是很完备,最后那支科考队,在这附近集体失踪,想来就是玛保提到的那次了。吕竞男说,后来国家又曾多次组织科考队前来勘测,但都因种种原因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岳阳马上联想到胡杨队长提到的领路人冈日普帕,他私下告诉卓木强巴,亚拉师可能知道一些关于冈日的事情,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询问。

    卓木强巴惊讶道:"还要怎么询问?直接问呗,我这就去找师。"

    卓木强巴找到亚拉师,询问道:"师,昨天你和阿果交过手,你是否从他的身手或别的什么地方看出点什么?比如他的身份、来历。说实话,我和他相处了大半年,却一直以为他就是普通藏民,但从昨天他对光军和帕巴拉的了解来看,他的身份好像很不一般。"

    亚拉师有些吃惊地看着卓木强巴,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将自己和冈日联系到一起。不过昨夜和冈日促膝长谈,已经解开心中不少疑惑,师也就直言道:"不错,我知道冈日的身份。他是罗隆尼卡家族的人,我们称为白银末裔。"

    见卓木强巴完全摸不着头脑,亚拉师淡淡一笑,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然后慢慢给他解释道:"这个事情,通常要对吐蕃家族史了解的人才好理解,我先给你说说家族。吐蕃王朝雄踞高原几百年,除了娘氏和韦氏家族这两大权臣世家外,还有许多在历朝历代都受到重用的家族,就好像人们今天熟悉的杨家将、岳家将、薛家将之类。朝代更替,贵族世袭,有许多家族,都伴随着吐蕃荣辱与共。这就是家族,每一朝都有几个强大的家族,我就不一一赘述,单说这罗隆尼卡家族。你知道,光军是藏王松赞干布成立的最强战力,后来以戈巴族人为主体,但是在战胜象雄之前,担任光军主体的是哪一部分,你可知道?"

    卓木强巴道:"难道就是……"

    亚拉师道:"没错,就是罗隆尼卡家族。他们在历史上也被称为光之仆从,他们就是前任光军。后来光军以戈巴族人为主体之后,罗隆尼卡家族被编入了另外的军队,此外,他们还担任着与光军同样的使命,也就是藏王亲卫军。也就是说,在当时,罗隆尼卡家族与戈巴族人在同一个岗位上工作,他们是最接近戈巴族人的人。还有,我记得昨天岳阳提起过,说藏王为什么敢用不是直接效忠自己的部队来担任亲卫军,这罗隆尼卡家族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了。这个家族,他们是直接宣誓效忠藏王的,当时在亲卫军这个位置上,他们的人数比戈巴族人还要多一些,大概也有牵制戈巴族人、平衡实力的作用吧。因此,当光军突然消失的时候,这个家族也陷入了重大的危机之中……"

    亚拉师停下来,卓木强巴不解道:"光军的消失,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亚拉师道:"光军虽是吐蕃的秘密军队,但并非所有人都不知情,最起码娘氏和韦氏家族是知情的。而且在当时,那些势力庞大、掌握着国家最高机密的大家族,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点。因此,光军自身是如何成为吐蕃王朝的第一战力,这个秘密,一直是各大家族渴望觊觎的。当光军消失之后,各大家族之间的势力平衡被打破,没有了压制他们的力量,这些家族就更渴望得到光军的力量;而且你别忘了,与光军一同消失的,还有吐蕃王朝全盛时期的所有珍宝。仅凭这两点,就足以让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家族,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与光军有关的任何线索来。而要找线索,除了娘氏和韦氏这两大家族以外,首先被怀疑的会是什么人呢?"

    卓木强巴这才明白道:"罗隆尼卡家族!"

    亚拉师道:"没错。他们曾经与光军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又是前任光军,在外人看来,他们肯定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所以后来战乱,这个家族的命运就和那些被光军遗弃的戈巴族人一样,成为了各大家族首先对付的目标。稍有实力的家族,都想从罗隆尼卡家族那里找到光军的线索。连年的征战,虽然罗隆尼卡家族的战斗力极高,最后还是难逃被灭族的悲惨命运,但事实上,他们对光军的消失毫不知情,只是在无意中,成为了外人眼里开启宝库的钥匙。"

    卓木强巴恍然道:"原来如此。所以他们要洗刷自身的冤屈,要找出光军来,也加入了对光军的查找行列。难怪阿果说,他们家族已经找了近千年了。"

    亚拉师点头道:"嗯,后来从战祸中遗留下来的罗隆尼卡家族后人,被迫改了姓名,过着逃亡或隐居的生活。不过为了纪念他们对吐蕃王室的忠诚以及对吐蕃王朝开辟疆土做出的贡献,后人尊称他们为白银末裔,也就是说,战斗力仅次于光军的强大武士。"

    卓木强巴道:"那么,昨天师又是如何看出他身份的呢?"

    亚拉师道:"这个很简单。首先你要知道,某些家族的历史,甚至比吐蕃王朝本身还要绵长,这些家族都有自己的徽章、旗帜、属于家族独有的纹饰。在那个年代,只要一看见那些特殊的标志,就好像你看见建设银行、工商银行的标志一样,马上就能认出这是属于哪个家族的。我就是从冈日的刀柄纹饰上辨认出了他们家族的标志,其实这些标识,就算今天,我们也常常看到。"

    见卓木强巴怀疑,亚拉师道:"因为战争,那些家族常常整族整族地被灭掉,他们的徽章散落在高原上,掩埋在草丛中。被后来的牧民发现时,由于历史已经被遗忘,人们无辨认出这是什么时候、属于什么人的东西,他们便认为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上天的恩赐,常常把那些家族的族徽当做吉祥的象征,如护身符一般收藏起来。那些族徽,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天铁。当然,天铁也不仅仅包括族徽,还有一些古代宗教使用过的器,还有天珠上很多奇怪的纹饰,其中也有不少是某些家族的专用纹饰,只是到了今天,还能辨认出来的人,恐怕是没有了。"

    这时候,岳阳奔走过来,询问道:"强巴少爷,亚拉师,你们……"

    亚拉师道:"谈完了,有什么事吗?"

    岳阳道:"强巴少爷,方新教授让你过去说一下昨天看到的狼群情况。"

    卓木强巴起身道:"你们没说吗?"

    岳阳挠头道:"教授说,我们说得不专业……"

    卓木强巴哈哈一笑,大步迈开,岳阳在后面追问道:"怎么样,亚拉师怎么说?"

    回到屋内,敏敏和张立正争论着什么,显然不大相信张立所说,方新教授正往电脑里输入着资料。狼群的事是卓木强巴亲身经历,拣了精要的,很快就让方新教授了解了他们昨天遭遇的一切。

    听完卓木强巴的诉说,方新教授道:"这显然是迁徙狼无疑了,但是又和我们所查证过的迁徙狼群都有区别,我想亲自去观察一下……"

    "不,不,不,这不行……"方新教授话音未落,就被卓木强巴等人极力劝阻了。这个危险系数太大,但方新教授又岂能轻易放弃,最后还是卓木强巴说要去,也要等武器装备运到之后,然后征询吕竞男的意见,这才让教授淡定下来。

    张立道:"对了,我昨天就想问你,强巴少爷,你昨天说,只有迁徙狼里才可能出现狼王,别的种群里都是头狼、狼统领,这是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看了看方新教授,道:"这个,导师给你们解释会比较清楚。"

    方新教授道:"你们知不知道集智?"

    张立和岳阳两人一齐摇头,方新教授教育道:"你们瞧,这就是不爱学习的坏处了。集智,指的就是集体智慧。像蜜蜂、蚂蚁这样的细小个体,神经系统非常简单,当它们以个体存在时,几乎是没有什么智慧的。但是,只要它们的个体达到一定的数量,就会自动产生一种集体智慧,它们能搭建复杂的巢,遵循复杂的社会规律,有时候看起来,简直就是人类社会的缩影,甚至比人类做得还要精准。为什么会这样?"

    岳阳和张立又是一阵摇头,方新教授道:"这就有个层面问题。一个点为点,无数的点连接起来就是线,两条直线相交构成一个平面,将无数的平面层叠就组成了我们生存的立体空间,这就是科学家常说的纬度空间,高纬度的空间都是由低纬度组成的。而科学家们认为,在智力问题上,与这个纬度空间类似,你们发什么呆?哎哟,这样都无理解?那我再说简单点,你们想象一下电灯泡,一盏电灯点亮或是熄灭,它就只能表示亮了或灭了,对不对?如果说,有一千盏电灯排成一个正方形,那么这时候点亮或熄灭其中的一部分电灯,是不是就能组成各种图形呢?这样能理解了吧,一只蜜蜂就像一盏电灯,它没什么智慧,作为一个个体顶多有些生存本能。可是当一群蜜蜂聚集在一起时,它们就成了社会性动物了,它们有自己的蜂后,有雄蜂,有战斗的士兵,有照顾幼蜂的,有收集食物的,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大家庭。"

    岳阳和张立有些懂了,开始点头。方新教授接着道:"这种集体智慧,对于大多数群居动物都适宜,包括我们人类的祖先,同样,也包括狼群。当狼群以家族为单位时,它们以捕猎为主,头狼所关心的问题就是守护住自己家族的领地和自己家长的位置,保证这个家族可以延续下去,虽然狼群中产生了社会地位的高低关系,但是智慧有限。当它们演变为集团狼的时候,不仅要有家族内部的社会地位,同时,家族与家族之间,也会发生社会地位的高下区分,集体狩猎,也需要更精密的配合和更准确的协调指挥,但是它们也有一个问题,地域问题。地域限定了它们的活动范围,不敢离开自己的原始生存环境,就始终难以突破集智的产生底限。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没有电子通讯的年代,要想增长见识,就必须游历,而这一点,对狼群也是一样的。只有在迁徙的路途中,才能见识到不同种类的生物,与各地的狼流,可以学习到各种独特的捕猎技巧;在迁徙中,才需要去适应不同的生存环境;最关键的一点,迁徙狼群将不断地壮大,当狼群的数量增加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整个狼群就会发生突变,产生我刚才所说的集智。"

    方新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临界点,在学术界还没有定论,总之,如果狼群的数量达到一个较大基数的话,整个狼群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要知道,狼群本身就已经进化出多种肢体语言、负责的捕食机制和严格的社会等级,当它们中间产生集智的时候,整个狼群的智慧就会产生一个大的飞跃。有专家估算,那个时候的狼群智慧和社会形态,将有可能达到或超过人类奴隶社会的文明程度。说通俗点,就是如果今天出现了这样的迁徙狼群,它们的智商比石器时期的古人类还要聪明,有可能达到我国夏朝时期的文明程度,或者更高。事实上,整个古人类社会,也是通过类似的集智,而进化出我们今天所谓的文明的,人们常说,人类在劳动中产生了智慧,这是不完全准确的,准确地说,应该是,人类在集体劳动中产生了智慧。"

    [雪山日出]

    看着岳阳一脸疑虑,方新教授微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既然狼群能进化到如此高的社会等级,为什么却并没有出现狼人呢?其实很遗憾,为什么今天没有狼人出现,那正是因为,它们晚了一步,我们的祖先,比狼更早一步进化出了集体智慧,也就是今天所说的文明,当狼群再想进化出属于狼的文明时,历史已经不允许了。你要知道,出现迁徙狼的前提条件是大饥荒,如果说没有人类的话,它们可以得到极大进化,但是很可惜,人类已经比它们先进化了。试想,当大饥荒来临的时候,人类同样面临着饥荒,狼群再厉害,又怎么能比得上饥饿的人群。在历史上出现大面积狼患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对于消灭狼群,那可是不遗余力的,现在明白了吧。所以狼群只能止步于迁徙狼,而不能得到进一步的进化。但是就算如此,要控制一个庞大的狼群团队,协调好各方面的工作,同样需要产生一位在谋略、见识、行动力等各方面都远超其余的狼的头领,这才是所有狼公认的狼王。"

    张立道:"那么我们看到的那群狼里面……"

    方新教授摇头道:"你们看到的那群狼里,没有狼王。首先迁徙狼产生集智的数量不够,它们还不足以产生智慧上的突破。其次,如果产生了狼王的话,那狼王的地位是超然的,不需要去仔细辨认,一目了然……呃,当然,我也没见到过,不过大多数专家是这样认为的。我想,就这群狼给我和强巴拉的感觉,它们应该是从一群产生了集智的狼群中分离出来的一支小分队,由几个头领同时带领,至于它们的目的和计划是什么,还需要进行深入的观察才能得出结论。你怎么看的,强巴拉?"

    卓木强巴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在狼群与牦牛群的战斗过程中,没有出现唯一的指挥官,它们是分作几大块来运作的。"

    方新教授道:"对了,你们说到最后狼哨响起的时候,雪山上有夜帝回应狼啸声?"

    岳阳道:"那夜帝就是雪妖,冈日是这样说的。"

    方新教授道:"嗯,雪人,雪妖,野人,夜帝,各种称呼都有,不过在发音中叫夜帝的,只有居住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夏尔巴人和这里的居民才这样叫。我听说过一个说,说这个夜帝的发音,是汉族人留下的称呼,夏尔巴人将它直接音译过去,后来又被直接音译到国外,然后再被音译回来了。"

    岳阳道:"这怎么可能?"

    方新教授微笑道:"你不知道么,达玛县曾经有一条唐蕃古道,据说是文成公主划定修建的,唐朝人能通过这条路一直抵达天竺,嗯,县城外就有用汉字刻凿的碑文。由我们汉人取名字倒是也有可能,只是汉史资料中无迹可寻。我们曾做过大量的搜查,仅在一本宋人札记中发现一首唐代无名氏的诗中提到,'雪山颠毫,有猿夜啼,初月露下,有狼和之……'这夜啼是否就是指夏尔巴人音译过去的夜帝呢,我们不得而知。"

    "唐蕃古道?"岳阳奇道,"教官和玛保他们都没提到过啊?"

    方新教授道:"嗯,是这样的,那条古道早就消失了,有说是文成公主修建,也有说是赤尊公主入藏时所走之路,但是就今天而言,除了一块刻有汉字的石碑,既找不到史料,也找不到古道痕迹。估计是由于这条路翻越大雪山,实在艰险难行,所以没使用多久就被荒废了。我们也是上次到达玛县来时偶然听到的,对吧,强巴拉?"

    卓木强巴道:"嗯,唔,这夜帝在夏尔巴语中,意思是……岩居人……"他的思绪却飘得很远,夜帝,岩居人,与狼共鸣,戈巴族,他似乎想到了很多。这里面,是否有某种联系呢?

    这天夜里,卓木强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抵达了一个仿佛是月球表面环形山的所在,在山峦环绕间是一个平滑如镜的湖泊,月色融入湖水中,星辰泛在湖面上。在湖泊的一端,坐着一群身影模糊的人,他们高声歌唱着,歌声豪迈嘹亮,仿佛远古的呼唤,让梦中的卓木强巴生出熟悉的眷念,好想亲近他们,与他们一起高歌。

    而在那些人的周围,还环坐着数量众多的狼,它们蹲坐在人们身旁,昂首向天,随着那粗犷沙哑的歌声也高低错落地呜鸣着。狼啸与歌声竟是如此的协和,另有虫鸣伴奏、风声协奏,人群与狼群,就这样在天地间一唱一和。

    在这方独特的空间里,卓木强巴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卸掉了心中的枷锁,抛开了尘世一切的烦恼,心灵被释放,仿佛要随着那歌声飞翔。

    此后又过了三天,除了狼群占据的那地方,还真找不到可以上山的路径,为此胡杨队长大为光火,连聊天时语气也特别重,就像在骂人。卓木强巴也将方新教授的想告诉了吕竞男,虽然吕竞男认为考察狼群不是他们应该关心的事情,不过对于胡杨队长精心勘测出来的上山路径,倒是该去看看。只不过气象局的同志迟迟推断不出雪山上的好天气,武器要等确信上山时才会送过来,没有武器,他们也知趣地不去打扰狼群。

    再过几天,考察工作基本已经结束,吕竞男让大家每天在山脚下负重练习,就当做是适应性训练了,这时比勘测地形要好多了,最起码下午有半天休息时间。卓木强巴等人常去冈日家里,他和方新教授与冈日本就熟识,无话不谈,若不是大本营在纳拉村,他们早就住冈日家里了。卓木强巴也问起冈日的家族,既然卓木强巴知道了,冈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承认了,所说的与亚拉师所说大致相同。胡杨队长则仍希望冈日带他们上山,虽然这条路通往迷雾区没有问题,但是那雪雾笼罩的地方又是怎样的情形呢?没有上去过谁也说不清。张立和岳阳却是来玩的,他们与冈拉玩得不亦乐乎,特别是岳阳,对这条一身银白,且知人心的雪獒,说不出的喜爱。敏敏对冈拉也是疼爱有加,一见就喜欢,但不知什么原因,冈拉就是不爱答理敏敏,有几次使小性子,或是伙同岳阳他们搞点恶作剧,把小姑娘急得眼圈都红了。冈拉和吕竞男的关系也不好,有时候还对吕竞男张牙舞爪,大有与她较量一番的意思。至于巴桑和亚拉师,来得较少,说也奇怪,自从到了纳拉村之后,巴桑常常看着大雪山和那山顶的雪雾发呆,有时一想就是半天。但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大家都尽量不去打扰他,既希望他能想起些什么,又害怕他旧病复发。其实,岳阳还发现,张立也有类似症状,就在与冈拉玩耍时,也能看见他盯住雪山发一阵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象局的天气预测结果终于出来了,也定下了最后上山日期,如今就是上山的路径问题了。武器一拿到手,方新教授和胡杨队长都迫不及待要去狼窝看看,吕竞男叮嘱再三,如果有可能,尽量不要伤害那些狼。毕竟我国境内的狼实在少得可怜,估计和野生单峰骆驼一样,数量比大熊猫还要稀少。

    没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出行,冈日那边就传来了消息。"你们不用带这么多武器去找它们了,带上你们的勘测设备就行了。"看着整装待发的卓木强巴等人,冈日淡淡道。

    "什么,为什么?"张立愣头愣脑地问道。

    冈日道:"它们走了,今天早上我已经去看过了。"

    "走了?去哪里了?"这次急迫的是方新教授。

    冈日摇头道:"不知道。今天我一起来,就发现羊圈里的羊,都给我送回来了,还多了几只小羊羔。是冈拉告诉我,它感觉不到狼群的气息了,我才壮着胆子去看了看。果然,它们全走了,牦牛群也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走走,快带我去看看!"方新教授有些气急败坏了。这里面研究狼最久、最渴望观察到狼群生活习性的就数方新教授了,这样一个大好机会,竟然与自己无缘,他如何不急!方新教授什么都没拿,带上手提电脑,便拉着冈日出门去。吕竞男吩咐了一下,大家还是带了些轻便武器跟在后面。胡杨队长将信将疑,带上了全套勘测设备。

    当卓木强巴他们再度来到狼群与牦牛群激战的地方时,大家心中都各有感触。卓木强巴突然感到心中空荡荡的,好像失落了什么,其实,虽然那群狼让人感到害怕,但他还是想再看那些狼一眼。狼群的聚集地就在另一道山脊的背后,如今,这里只剩下一些狼和牦牛的粪便,还有狼吃剩下的食物残渣,狼群集体撤走了,在这布满卵石的山坡上也没有留下足迹,不知道它们朝哪个方向走了。

    一想起卓木强巴曾经告诉过自己这群狼与野牦牛的激烈战况,以及它们狡猾的智慧,方新教授就不停地摇头。自己怎么就没坚持提前来看一看呢?可惜了,可惜了。他小心地收集着狼粪,没看到狼,带点狼粪回去研究研究也是好的。胡杨队长则借助仪器,详细地向吕竞男讲解着他制定的登山路线,以及沿途要重点注意的问题。当他说到雪雾以上的地方时,好几次去看冈日。冈日故意站得远远的,只跟在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身边。亚拉师看在眼里,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从那狼群聚居地离开,临别时,冈日问起他们什么时候上雪山,卓木强巴道:"明天就走。"

    冈日没有再问,冈拉听说卓木强巴要走,咬住了他的裤腿,不让他走。卓木强巴蹲下身来,搂着冈拉脖子道:"嘿,你瞧,我答应过,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我有没有做到?"

    冈拉不满地摇了摇头,卓木强巴又道:"这次,我还答应你,等我们找到那个地方,我很快就回来看你,好不好?这次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说不定,还能给你带回一个真正的伙伴。冈拉,看着我,你是好姑娘,对不对?你知道,我是不会骗你的,这次,我要去找,你们的王……乖乖地等我回来,好吗?"

    冈拉似懂非懂地听着,委屈地低下头去,鼻孔里狺狺低鸣,卓木强巴好一阵劝说,才令它安静下来。冈日带着冈拉站在山头目送卓木强巴等人离去,神情复杂,良久才对冈拉道:"他们走了,我们也回吧。"

    回到纳拉村,胡杨队长就今天勘测的地形情况详细地向大家做了叙述,指出可能出现的各种险情和对自然灾害的防患。对于带武器上雪山,他倒不是十分的赞同,首先那套登山必备装备就十分沉重了,而且雪山上敌人可能出现的几率很小,有个把人,老远就发现了,再加上武器有可能引发自然灾害。吕竞男与众人商议后,仍选了些轻便武器,防患于未然,然后嘱咐大家早些睡觉,明日将是一天的负重登山行程。

    在纳拉村居住了好几日,大家与村民也都熟识了,这里的村民热情好客,能歌善舞,听说他们要走,还打算给他们开个欢送会,被吕竞男和胡杨队长拒绝了。胡杨队长告诉玛保,若是庆贺,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再庆贺不迟,玛保心中想的却是,若是上了大雪山,不知道还能不能……

    在村里休息了一宿,第二天天还未亮,这行人又背上重重的背包,朝雪山之巅挺进。原本胡杨队长考虑过,雇两个夏尔巴人扛器械,结果夏尔巴人一听是去死亡西风带中比珠穆朗玛还可怕的女神斯必杰莫,没有一个人愿意前往,只说那里是被魔鬼诅咒过的绝地,前往的人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队员们要在山坡营宿一夜,身上背的装备加上武器,分量可不轻。

    上山的路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天还未亮,岳阳道:"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出发呢?"

    胡杨队长道:"我已经计算过了,以现在的脚程,我们还需要全速前进才能在中午以前赶到雪线以上,那里将是我们的登顶突击营地。上去之后要恢复体力,至少需要半天。"

    张立道:"不会那么严重吧,我们是从海拔五千多米直接向上爬,雪线在海拔六千米附近,就算山路远行,空气稀薄,也不用恢复半天吧?"

    巴桑看着夜空,月未落,云如纱,他平声道:"下午有大风。"

    吕竞男也道:"不错,气象局同志说,下午的风很大,如果中午前无抵达预定的突击营地的话,下午攀登会消耗我们更大的体力。"

    敏敏疑惑地重复道:"风很大?"

    他们都未曾感受过雪山上的风,对于什么样的风叫做大风也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

    胡杨队长道:"小丫头,这里不是死亡西风谷,它叫死亡西风带,整个西北朝向的山脉几百公里都笼在西风带之中。那些罡风翻过山头,在另一边遇到高原低气压,它就倒着卷,那和普通的冰川下坡风是完全不同的,那绝对是上坡风,我们管它叫倒卷龙,跟滚筒洗衣机似的,是一种横向旋风。风从脚下往头上吹,你站都站不稳,哪怕是结蚕蛹营也抵不住风势,除非能及时赶到预定的突击营地,否则在山脚下就有可能被吹散哦。"目前还在雪山脚下,大家全速爬过草坡,随着月落星稀,天色渐明,人的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

    晨风寒意重,拂面精神爽,空气特别清新,深吸一口,犹如薄荷在喉,凉沁肺腑,蛰伏草间的虫鸣不断,错落有韵,时而宫弦低鸣,时而羽筝高亢。山南一端,星辰犹在,点点星光,泛出宝石般的闪耀;一轮明月在云中半遮面,渐坠至西山顶,恰似山巅一颗珍珠,柔和的月光被雪山反折,犹如神光普照大地。当是时,皑是山上雪,皎为云中月。

    行至半山,月已西沉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东天云蒸霞蔚。山峦之后一片光明,天际被划出一道明显的弧形亮光,七彩的云霞风云翻涌,聚集在山冈之上,犹如百鸟朝凤;那多条缎带变幻多端,时而腾龙驾雾,时而鲤鱼跃海,时而苍鹰搏兔,时而万马奔腾,其色彩艳丽非凡,红是宝石红,白如羊脂玉,蓝是碧海晴空,绿为芳草茵茵,天公造物,令人流连忘返,心旷神怡。在那花团锦簇的云霞之中,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初时好似害羞的小姑娘,犹抱琵琶半遮面,只露出小半张脸,红彤彤羞答答地不肯出来。

    大家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伫立在半山等待日出,那心情,就像等待行将破壳的小鸡,有新生命即将诞生的喜悦和激动。初升的红日并不耀眼,那光泽有如玉一般温润细腻,神光内敛,却蕴涵着无穷的力量,它缓缓地努力向上飞升,一点一点,血玉圆盘在碧峰间成型,八方云雾来朝,犹如众星拱月,为这天地万物之源的又一次升起而欢腾。终于,它猛地一挣,犹如瓜熟蒂落、雏鸟破壳,完全地脱离了由起伏山峦连成的地平线,好似脱笼飞鸟;它上升的速度也在加快,刹那间,万丈光华重临大地,连巍峨的神圣雪山也为之战栗!大地虔诚地低伏,山间肆虐的风悄然退却,一丝丝暖意笼罩全身,也带走了那微微的疲乏和心中的一切忧郁。那是造就万物的生命之光啊,那就是一切力量的源泉,这个星系的真正主宰!

    大家不明白,这雪山上的日出与别处有何不同,为何会令自己如此心情激荡,那种欲哭着跪地膜拜的冲动又源自何方?一时间天地俱寂,只有那夺目的光芒打量着它照耀下的一切,它无分正邪,没有对错,自亘古以来它便已存在,至恒久以后,它还将燃烧,就它而言,人类只是这大地上众多生物的一种,同样卑微而渺小,同样只是它的同类——地球身上的寄生物。

    静默良久,谁也没说话,众人心情不一,有豪迈,有惭秽,有敬仰,有卑微。载着复杂的心情,亚拉师第一个转过身去;卓木强巴、唐敏等人长久地呆立。吕竞男淡淡地发出指令:"继续前进。"

    [地狱之门]

    当胡杨队长回过头来,没走几步,突然目瞪口呆,仰望着山峰说不出话来,在他身旁的张立顺势望去,只见雪山山壁,那白玉无瑕的坡壁上,突如其来地出现了一条血红的绸带,好似雪山女神白裙上的束腰,那般醒目而鲜艳,红如滴血,又带有几分诡秘和妖娆。张立指着山峰大叫起来:"快看!看!那是什么?"

    岳阳怪叫道:"刚才还没有啊,怎么回事?是飘过去的云霞吗?"

    唐敏欢呼道:"太漂亮了,好美啊,这种颜色,这种颜色真是……"

    方新教授道:"那不是云霞,云和雪山再怎么贴近也不会是这样,难道!难道是……"

    胡杨队长这才道:"血雪,那是血雪啊!这次出行可真糟糕。"

    一听血雪,大家都恍悟过来。血雪和旗云同样都是高原雪山上罕见的奇景之一,但与旗云的意义不同,旗云洁白如哈达,是吉祥的象征;血雪则暗示着灾难,被藏民视为不祥之兆。有时雪山山腰处,皑皑白雪上会突然出现一片血红色,那便被称之为血雪,走到近处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大家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亲眼见过。按照科学的观点解释,血雪估计和彩虹或海市蜃楼一样,属于自然界光学折射现象,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雪层之中,而血雪出现时又多伴有雪崩、狂风等破坏性自然现象,这暂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

    胡杨队长建议道:"血雪出现,天气有变。我觉得,我们应该返回山下村中,另择时机登顶,这样比较稳妥。"他朝吕竞男背影询问道,"怎么样?"

    吕竞男转过头来,微微摇头,坚定道:"我们这次必须登顶,机会只有这一次。我们不得不考虑大环境,在这西风带,每年5月初至9月中旬为雨季,强烈的东南季风造成暴雨频繁、云雾弥漫、冰雪肆虐无常的恶劣气候。11月中旬至翌年2月中旬,因受强劲的西北寒流控制,气温可达零下60℃,平均气温在零下40℃至零下50℃之间,最大风速可达90米/秒。每年3月初至4月末,这里是风季过渡到雨季的春季,而9月初至10月末是雨季过渡至风季的秋季。在此期间,才有可能出现较好的天气。所以说,这次无登顶,就得再等一年,不管是国家还是我们,都不能够再等一年这么久了。再说气象局发来的信息很明确,近期大气云团平和,应该不会在这山峰附近聚集,这是最佳也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虽然说天兆有变,前途未卜,我们也不得不冒这个险。"

    张立支持道:"没关系,我们又有哪一次不是在冒险呢。"

    胡杨队长看着吕竞男的背影暗想:"果然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吗?"

    没想到,仅仅又走了两个小时,山坡上的风势突然大了起来,就好像迎面有一堵墙,扼制着队员们前进的步伐。岳阳急得大叫:"不是说下午才有风的吗?怎么现在就起风了?"

    胡杨队长摇头道:"血雪,这就是血雪啊!"

    吕竞男道:"如果这样前进的话,抵达突击营地,我们的体力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明天无冲顶,有什么好的办没有,胡队长?"

    胡杨队长道:"我们昨天定的第二套方案,另一个突击营地在什么地方?"

    吕竞男迎着大风,将地图铺在地上,用乱石压住,道:"你看……"

    胡杨队长看着地图,对吕竞男道:"用卫星导航,请气象局和地质局的同志协助,我们得绕开这股强风。雪线以上,攀登难度将是目前的十倍,不能在这里无谓地消耗体能。"

    一路上,吕竞男用卫星定位导航,不断通过手机与外界联络。喜马拉雅山脉附近就是这一点好,被卫星覆盖,手机有信号,能保持与外界的联系。

    终于,在卫星定位仪、地图分析师、气象观测员和地质学家的帮助下,大家在雪山面南的山坳找到一处风势较弱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一大块平坡,但在中间就像被勺子挖走一块,面积也不大,那倒卷风便从山坳的上方掠过,至少能平稳结营,这里就是他们的二号突击营地。

    他们结的是极地专用蚕蛹营,看上去就像半个蚕蛹横躺在地上。这种营帐内置十六枚营钉,外面同样牵了四根固定缆,使它固定得非常牢靠,无论从哪个方向吹来的大风都能抵御。更关键的是,它采用了双层蜂窝状充气强化薄膜作为帐篷材料,加上蛋壳状的蚕蛹外形,使它能够抗住普通滚石和冰崩的袭击。在极地环境下,强风往往吹得磨盘大的石头满地乱滚,普通营房一砸就是一个洞,只有这种蚕蛹营才能经得起滚石打击。在南极,中国科考队的科考站也采用了这样的蚕蛹外观,只不过为了增大使用面积,科考站修得更像半个埋在地下的铁桶。

    营帐较矮,低伏,得猫腰钻进去,就如同钻进一个大的睡袋中,通常一个营帐可容四人躺卧,但起火煮饭什么的就得在营外另选地方。他们在山坳靠墙处支起高压锅,大雪山海拔高,气压低,不用高压锅根本煮不好食物,连水都烧不开。匆匆吃过午饭,队员们又忙碌起来,他们要监测风向、风速、云层聚集情况,观测地形,定制明天的登顶路线,检查雪融水的水质水况,观察地表环境和地面植被生长。由于这支队伍接受了多方帮助,在吕竞男与各方联系的同时,各个部门也提出了帮忙实地监测气候环境变化的要求。如今已经在半山扎下营来,他们本就准备监测气候和地理条件,为明天的冲顶作充分的准备,所以顺道也就答应下来。

    "风向,东南偏西,上坡风。"

    "风速,15米每秒,在逐渐加大中。"

    "气温,零下2摄氏度,午后气温将持续降低。"

    "气压,56.446千帕。"

    "地表植物,目前可见雪莲花茎、三指凤毛菊,还有……无名的蕨类植物。"

    "目前,我们在雪线以下,所处的位置属冻土层,土壤样品采集完毕,将测定土壤呼吸、土壤酶活性、土壤微生物生物量、土壤有机碳矿化、土壤氮素矿化,土壤酸碱度……雪线以上,肉眼估计三公里便进入积雪层,五公里附近进入雪雾笼罩范围。目前峰顶情况不明,雪雾在向下蔓延,午后估计能下延五百米左右。"

    "水质情况……"

    在各方专家的指引下,这些资料都被汇报回各个部门。其余情况被教授和岳阳用拍摄器械记录下来,暂时无用无线网络传输,资料将在下山后传送出去。

    一天忙碌,在太阳接近西沉时才结束基本调查工作。此时风速增加到22米每秒,气温陡降至零下15度,而这还是在雪线附近,队员们心里多少对明天的冲顶有了思想准备。

    山坳内风势平缓,火焰又提供了温度,吃过晚饭,围着篝火,吕竞男向大家宣布:"从气象局同志传来的消息,明天天气持续晴好,没有任何对此次行动有影响的云团在这附近形成,风速风向都将与今天持平。大家好好休息一夜,能不能成就在此一举了。只是目前我们还不清楚雪雾区笼罩的情况,这是我们要面临的最大危险。"

    见气氛有些沉闷,胡杨队长领队经验丰富,开导大家道:"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我在这里提前预祝大家明天冲顶成。来,大家一起唱个歌吧,大家庆贺一下,我给大家起个头,肯定都会唱的……"

    营房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这里的人大多数的确是共过患难,同过生死,一次次相互提携着从死神手中爬出来的,每个人都清楚并坚守着这样的信念,不管前面有多大的危险,不管还将遭遇什么样的挫折,他们依然会一次次相互提携着,从死神手中再爬出去。

    胡杨队长开了个头,唐敏也很有文艺天赋,唱歌跳舞样样在行,卓木强巴的嗓音,竟然还带有磁性,张立、岳阳大声叫好。连对文艺从未涉猎的亚拉师也被调动起来,唱了首梵语的诵经歌,只有巴桑,挂着冷笑,站在山坳口仰望大雪山。

    胡杨队长将自己过去的一些科考经历说给大家听,声情并茂,表情惟妙惟肖,生动处听得大家屏息凝神,滑稽处又让大家哈哈大笑。岳阳早就听过这些事情,当他敏锐地观察到巴桑独立在坳口时,悄悄离开篝火,来到巴桑身旁,询问道:"怎么了?巴桑大哥!不过去和大家一起聊天?"

    巴桑冷笑道:"我喜欢独处,你不用管我。"

    岳阳道:"是不是看着大雪山,想起了什么?"

    巴桑摇头道:"没有。我们当时经西风带时,全在雪线以上行进,风雪茫茫,不辨方向,雪山以外的情形根本看不见。"

    "哦。"岳阳知道巴桑喜欢冷清,正准备回到篝火堆,又听巴桑道:"这雾……"

    岳阳昂头看山,那雪雾弥漫在主峰就像一朵大蘑菇,两侧的几座卫峰也多少罩住一些雾气,他喃喃道:"这雾没什么啊?"

    巴桑肯定道:"这雾,在消退。"

    "啊,不会吧。"岳阳惊讶道,"这晚上的罡风更猛烈的,雪雾只会更大才对吧?"

    巴桑道:"我在这里观察了半个多小时了,那雾确实在消退。我想,如果今天午夜时分来,肯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岳阳赶紧将这一情况报告给吕竞男。吕竞男和方新教授、胡杨队长几个人一商量,觉得有这个可能,当即安排岳阳、张立这两个年轻小伙去休息,准备进行午夜观察活动。亚拉师也入定去了。

    午夜时分,亚拉师叫醒了两人,三人一同出营观察。皓月当空,山风凛冽,那本该迷雾笼罩的大雪山,竟然敛起轻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三人倒吸一口凉气,那雪山真容竟如魔鬼般狰狞,不愧为女神斯必杰莫的称号,两座卫峰之间,和主峰形成山字形三叉戟,登临主峰共有三条脊线可走,每条脊线的坡度,都接近或超过了75度,使整座斯必杰莫雪山看上去像一口古钟。在半山腰,一条巨大的冰舌拦腰舔断,将三条脊梁完全侵蚀,那冰舌在罡风常年的作用下,又被割得七零八落,冰裂缝就像一道道刀砍的缺口纵向排列,黑黝黝的深不见底,要想攀上山顶,就必须从冰裂缝区域横穿过去。那罡风将山腰的积雪吹得满天乱卷,但山顶的积雪却因风势而呈屋檐堆积状,积雪最厚的地方像蘑菇伞一样明显高于山腰,形成钟钮,更像一个人头。在黯淡的月光下,整座雪山又像一个披着斗篷的幽灵,积雪堆就是他张开了魔鬼的大嘴,这张嘴随时都会闭合下来。冰裂缝和山顶蘑菇状堆雪之间,露出了裸露的岩壁,一看就是乱石堆砌。地壳有如干裂的旱田,不时有巨岩被风从地表挖出来,远远地不知道抛向了何方。

    三人轮流交换着望远镜,谁都没有说话,最后岳阳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他问道:"这山,能攀吗?"

    亚拉师也是摇头。不说别的,就那些冰裂缝,不用工具根本就无通过。还有那乱石堆,被风扫得滚来滚去,那可怕的西风带该如何通过?就算通过了,那堆得像蘑菇盖一样的积雪,别说大声说话,哪怕下脚重一些,恐怕都会塌吧,那可是直接坍塌,而不叫雪崩啊!

    张立调整着摄像头,咬着嘴唇道:"三条脊线都要穿过冰裂带和西风带,而顶端积雪从最南坡上和最北坡上都要好一些,只是好一些而已。可怕,太可怕了,难怪从来没有人能从中国方面登顶。"

    岳阳道:"还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夜晚那雪雾会消散呢?是因为气温太冷了吗?"

    张立摇头道:"不知道,明天问巴桑大哥吧。"

    亚拉师道:"都记录下来了吗?我们也回去休息,明天让他们看看这记录,大家一齐想办。难……唉……"

    第二日凌晨,踏出营房时山顶的雾还没有完全聚集,依稀还可以看见冰裂缝。看着张立他们拍摄的资料,谁也没开口,连极地经验丰富的胡杨队长也感到这件事非常棘手,面对那犹如无数张嘴的冰裂缝,根本无制定路线。岳阳询问巴桑道:"巴桑大哥,你怎么知道晚上雪雾会退去?"

    巴桑道:"不知道,我是凭长时间观察得出的这个结论,究竟为什么我也不清楚。胡杨队长他们不是也说有可能吗,他们或许知道原因吧。"

    岳阳疑惑地望向胡杨队长,胡杨队长道:"我们认为,那雪雾并不纯粹是雪构成的,而是里面有真正的雾气。"

    岳阳道:"不可能啊,这雪山顶上,不会下雨,积水都冻成冰,哪来的雾气?"

    胡杨队长道:"我们是这样考虑的,如果是曾经有一群人居住的地方,肯定要有水源,这大雪山上的积雪融化可以解决水源的问题;然后是有平坦的山坳,山坳气温远高于雪山表面,日间照射水汽蒸腾,再到了雪山表面与冷空气一接触,就形成了浓雾,到了晚间气温降低,不再有水蒸气蒸发,那浓雾自然消退。西风带的倒卷风将积雪都堆积成蘑菇状,所以雪雾其实并不明显。吕竞男教官也是这个看。"

    吕竞男点点头,道:"现在前面的情况已经明朗,在这里讨论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们到了那里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今为了避开罡风正面,我们将从最南端山脊上坡,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从山谷攀冰上去。"

    凌晨因为气压与环流的关系,风势果然比日间小了许多,但依然强劲,队员们搭乘风力,上坡速度比平时爬山更为迅捷,很快通过雪线。就在绕道南山脊的途中,他们发现另一处山坳,这山坳比他们栖身之处要大了许多,山间的风似乎在这山坳外形成一个奇怪的循环,每次只有一丝微风流入其中。真正让队员们停下脚步来拍摄的,是山坳中那两处巨大的摩尼堆,经幡迎着风猎猎作响。无数白石堆积的摩尼堆可以说是这山上唯一的人工建筑,最下层的祈祷石已经被风化大半,在这样微弱的风势下被风化,那需要多长的时间啊。而最上面的祈祷石还呈现出新的红漆,说明这里一直都有人前来膜礼。

    更令人吃惊的是,那些祈祷石上镌刻的并非常见的六字大明咒,而是古藏符号,估计连雕刻的人也不知道这些符号代表的意思了吧,但他们依旧精雕细刻地将这些符号准确地雕凿下来。于是,在这支特殊的登山队眼中,就出现了由无数白石堆砌的两个巨大玛尼堆,上面每一块石头都刻着这样的含义:"踏入此门中的人,必须放弃一切希望。"

    [冰裂谷]

    熟知西方文明的卓木强巴顿时明白了唐涛呼喊的"地狱之门"究竟指的是何方,他不明白这是巧合还是神迹,但如今,站在此处,却对地狱之门深有体会。仰头看去,地狱之门之后,冰裂谷好似地狱的入口,无数魔兽张开了大嘴,等着被吞噬的灵魂堕落,山间的风发出撕裂啸声,那是魔鬼的怒吼,令人战栗;转身回看,身后是一览众山小,群峰低伏,在柔和的月光下散发出熟睡女子的妩媚,一种带着银色光泽的绿有如宝石般璀璨,漫天星光伴月起舞,顿时觉得,这是多么安静的一处所在啊,只有天堂的风在身边轻轻摩挲,温柔得令人想要躺进母亲的怀抱。站在这地狱的门口,便通往生死的两端,卓木强巴重整衣衫,目光如铁地望着地狱,心道:"地狱之门,我来了!"

    亚拉师指着玛尼石文字下的纹饰道:"这是罗隆尼卡家族的纹饰。"

    张立欣喜道:"也就是说,这就是冈日才知道的那条路,我们并没有走错路!"

    方新教授道:"只有最上面的十几层玛尼石才有纹饰,下面这些玛尼石无论文字还是雕凿都与它们有所不同,也就是说,罗隆尼卡家族大约是百余年前发现这里的。"他望向那门后的冰裂区,喃喃道,"可是,这上山的路,要如何穿越裂冰区呢?"

    "快来看这里,你们看这是什么!"岳阳也有发现。胡杨队长赶到岳阳所在处,不禁摸着胡子"嗯"了一声。方新教授也走过来,立即蹲下身去,奇怪道:"怎么会?"

    只见岳阳蹲着的地方,也就是地狱之门的正中,坚硬的岩石上有一道道浅浅的凿痕,掩埋在乱石下面,但是仔细一看就不难辨认出这是台阶,这是古人登山时凿刻的石阶。这就是一条路,很明显的路。

    岳阳道:"难道说,我们发现了那条唐蕃古道?"

    方新教授摇头道:"不会,古人更不可能攀登如此危险的雪山。唐蕃古道一定是从山峦交接处的谷底穿过去,不可能从山峰翻过去的。可是,要开凿石阶,说明很多人曾从这里走过,这才有筑路的需求,这条路可是一直通向冰裂谷的啊,什么人会走这条路?"

    胡杨队长也是摇头,皆是不解。

    没有太多的时间,在地狱之门前仅作了短暂的停留,他们匆匆北上。跨过地狱之门后,风势明显加大,已经不是他们在自己爬坡了,而是风推着他们往前走,将他们推向那地狱深处。

    穿越冰渍区,来到脊线下,坡度陡然增高,那山岩脊梁就像巨人一般挺立在众人面前,那75度的斜坡,和垂直攀登也几乎没有多大区别了。这道伫立在他们面前的陡坡峭壁,像极了珠峰上的第二台阶,可高度却是第二台阶的好几十倍。张立吹着口哨道:"嘘——好了,现在才是正式开始登山吧。"

    唐敏低声道:"胡队长,为什么选这条路呢?"

    胡杨队长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说,侧面坡度更缓,看起来更容易攀登,是吧?"

    唐敏点点头。

    胡杨队长道:"侧面的山谷有大量的积雪积冰,积雪深度可能超过人的高度,而积雪下面还有看不见的巨大裂缝,雪崩冰崩随时可能发生。胡队长与冰雪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不会带错路的。要知道,攀登雪山,只能走脊线,绝不能走山谷。"

    胡杨队长将一把岩椎和一串快挂抓在手里,对大家道:"走吧,我们爬上去!"

    攀岩,作为一种现代化户外运动,已经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但是,背负三四十公斤,在海拔六千五百米以上的微氧环境下攀岩,就不是普通攀岩爱好者所能做到的了。队员们装配好工具,伸出十指在裸露的岩壁上寻找攀附点,埋下岩椎,套入主绳,扣入快挂,系好安全带,生生在海拔六千五百米的绝壁上开出一条路来。

    稀薄的空气和极低温环境是对队员们最大的考验,而他们在特训时就已经知道,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使自己的呼吸与在低海拔地区保持同样效果,如何利用手指关节的活动促进血液循环来抵御低温。这种程度的攀岩对队员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而大家也都知道,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在那冰裂缝,和裂缝之后的——死亡西风带!

    攀登两百米左右,坡度稍缓,但还是需要借助保护点才能顺利前行,队员们一鼓作气,直到登临冰裂谷前都没有遭遇太大的危险。如今,巨大的冰川裂谷便横陈在眼前,它们如贪婪的猛兽,多少灵魂也填不满它们的肚子。

    冰裂谷是由一整块冰川被风侵蚀形成的,好似冻得开裂的皮肤,先是纵向裂为三块,然后由于受力不均又横向分层断裂,断裂处有如树叶的脉络,到处都是撕开的裂口。那些裂口在风的作用下,每天都扩张着,很多地方已经不能算作裂缝了,在各种力量的作用下,形成了无数冰柱参天耸立,那也是雪山上罕见的奇景之一:冰塔林!

    站在冰川下沿,看着这块被风切割得伤痕累累的巨大冰川,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怎样一番景象啊。如同一块四周完整,但中心却被搅拌机洗礼过的豆腐,那三条主裂带宽达数百米,下方坍塌成为冰塔林,沿着主裂缝,龟裂的纹路如树叶的脉络一般向四面八方延伸,整个冰川都处于随时会崩裂的状态。虽然边缘的裂缝能一步跨过,但冰川表面光滑如镜,就算套上冰爪也不能保证步履稳健,更何况越往中心附近走,裂缝越宽,那已经不是人力能跳跃过去的。部分裂缝将冰川割成头大脚小的楔形冰壁,上方是数百平米的冰面,下方陡然缩小,犹如蜂腰,风吹过都让人感觉它摇摇欲坠,更别说立足了。还有些冰柱已经倒塌,却不曾横躺,而是与别的冰柱搭在了一起,形成拱门状或多米诺骨牌状。

    看着这被刀劈斧砍的水晶巨岩,亚拉师想起了他们在倒悬空寺跳跃的硫酸池。而卓木强巴、张立和胡杨队长自是同时想起了可可西里的冰川溶洞,二者极为相似却又完全不同。冰川溶洞是连同大地开裂,最后直通地下暗涌,而这冰裂缝是全冰裂开,下面是坚硬的冻土层,从这么高的距离跌下去,和跳摩天大楼应该没什么区别。激光测距显示,最深的裂口约有一百五十多米,那也是这冰盖的厚度。看上去对面的悬冰垂壁没多远,但其实约有数公里的路程,这么远的距离,从那一道道冰裂缝上方跳过去,根本行不通。

    站在裂缝前,每一个人都在思索,该怎么过去?这些冰柱脆而坚硬,如果使用飞索横渡,一旦悬挂的冰柱断裂,下面有些尖冰如矛如戟,若掉在上面马上被扎个透心凉。就算冰柱能支撑起飞索,还有些冰柱如刀如斧,若正面撞上去不被劈成两片才怪!更糟糕的是,有些裂缝间距十分巨大,已经超出了飞索的极限。

    "我有一个想……"

    胡杨队长正为如何过去想得发愁,一听这句话顿时火冒三丈,当场就想骂人,但扭头一看,说这话的竟然是卓木强巴,就隐忍不发。

    卓木强巴指着裂缝对面道:"这下面是冻土层,而最后一道大裂缝与冰川上峰形成一个冰斜坡,只需寻找一条足够大的裂缝,能直接抵达冻土层。我们先滑到裂缝下面,应该有可以容身的通道,然后钻出裂缝区,穿越冰塔林,最后攀冰抵达冰川上端,我认为比走冰川表面安全。"

    方新教授道:"不行,这些裂缝下面是什么样谁知道?要是被卡在中间上下不得,那就麻烦了。"

    胡杨队长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强巴拉,你是不是觉得,这冰川融洞,和我们上次在可可西里钻过的冰溶洞差不多?"

    卓木强巴的确有这种想,听胡杨队长这样说,看己想岔了。

    胡杨队长摇头道:"冰川融洞和冰溶洞,听起来一字之差,却有极大区别。冰溶洞是融化的冰水长年作用于山体,将山体溶出甬道和洞来;而冰川融洞,它的主体是冰川,受到温室气体影响,自身发生了融化,里面遍布冰裂缝,随处都是断壁绝崖和深谷雪墙,根本没有可以脚踏实地的道路,人是根本无在里面穿行的。"

    敏敏急道:"那,那该怎么办?"

    岳阳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亚拉...

藏地密码6 二战德军进藏真相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6二战德军进藏真相第三十九章希特勒秘闻

    藏地密码6二战德军进藏真相第三十九章希特勒秘闻

    毫无疑问,希特勒是一名崇尚超自然能力的狂热信徒,这种思想促使他和另一些崇信超自然力量的德军高官一起,定制了诸多秘密行动,包括党卫军和祖先遗产委员会的成立,对圣杯、圣枪的寻找,对古文字的研究,特别在西藏事件上……

    1、密修者之谜

    见到强巴少爷恢复志气,大家欢欣鼓舞,不免喧闹,不多时,一名护士走进病房,告诫他们,病人需要多休息,不要这么多人拥挤在病房内,留一两个人就可以了,其余的人都出去。

    此时卓木强巴已经从醉意和激动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心里尚有诸多疑问,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方新教授在电脑另一端似乎看出卓木强巴的心事。当大家都准备退出病房,留下卓木强巴和敏敏独处的时候,教授语音传讯道:“竞男,还有师,你们传给我的那些资料,我还有点问题想问问你们,你们等一下走。”

    张立提议,附近有快客超市,大家去买点东西。

    于是,吕竞男和亚拉师留了下来,其余人去采购,护士开始对卓木强巴量血压,测体温。吕竞男和方新教授交流着,护士出去后,卓木强巴看着吕竞男的背影,低声问道:“师,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他略微停顿,直言道:“张立,岳阳他们回来助我,我能理解,巴桑和胡杨队长,我也能理解,但是师你和竞男,让我感到很突兀,以你们的本事和能力,可以找到更好的队伍,是吧,就算加入国家队也没有问题,对吧?为什么,你们选择了我?”

    亚拉师起身,将病房的门关上,吕竞男只是侧眼一看,似乎早有预感卓木强巴会提出质疑。亚拉师走回卓木强巴床旁,缓缓道:“嗯,强巴少爷,有些事情,我们一直没告诉你,现在,我想,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卓木强巴瞪大眼睛,静静地听着,亚拉师道:“当年光军,一夜之间集体失踪,这件事虽然隐秘,毕竟还是让诸多大家族和皇家知道了,但还有一件更为隐秘的事情,连当时的皇家也不知道。那就是,光军并没有完全的离去,他们还在现世遗留下一支队伍,这支队伍,全由十二三岁的孩子组成,他们并没有完成光军的训练课程,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合格的光军,只是后备役力量,其中有很多,甚至是刚刚被选入光军训练营的。这些孩子,对成年光军所知道所遭受的事情全不知情,或许正因如此,所以他们也被留了下来,被潜藏在一个秘密的所在。据说,这批孩子在那个秘密之处继续接受大一点的孩子的训练,还得到命令不许外出,要一直等到光军遣人来接他们。可是这批孩子一直到成年,却再也没有接到关于光军的任何消息,他们,被遗弃了。后来,他们走出藏身的山谷,高原已是纷争四起,战祸不断,这批被遗弃的光军几经辗转,最后发展成一个独特的组织,他们被外人称为密修者,也就是——我们!”

    卓木强巴一直保持着平静的姿态,内心却受到极大的震动,若不是绷带绑着,他早就坐起来了。虽然他也有察觉,亚拉师和吕竞男,他们或许和光军有关,甚至想过他们就是戈巴族的后人,但师给出的答案依然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他们竟然是光军!被遗弃的光军!他看了在电脑中与吕竞男对话的方新教授一眼,他们的讨论教授应该能听见,但看教授没什么反应,显然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卓木强巴震惊之余,再仔细想想,那样的身手,以及师对戈巴族和光军的了解,其实早该想到,只是自己一直觉得不太可能而已。光军为什么要遗弃他们?是因为他们对当时发生的事情不知情?还是因为不愿意将让孩子卷入纷争之中?为什么不将这些孩子送回戈巴族人聚居地?不过很显然,当时光军离去并不愿意让自己族人知道,那么不送返这些孩子也就可以理解了。但是,如今亚拉师他们寻找光军的目的是什么呢?想为当日被抛弃的命运讨个说吗?一时间各种问题涌现脑海。

    亚拉师仿佛看穿了卓木强巴的心思,继续道:“当年的光军,带走的不仅仅是四方庙里的全部珍宝,还有四方庙里的全部典籍,如果四方庙里所藏的只有苯教和佛教的典籍也就罢了,但那里面,还藏有我们戈巴族唯一的教义和全部仪轨。戈巴族信仰的传承,一直都是由族里的大苯波和他下属的祭师来完成,对于族人心中的困惑和对教义的迷茫,也由他们负责解答。可是光军消失的时候,他们也一同消失了。你知道,戈巴族是没有文字的,就连大多数光军也不识字。”

    卓木强巴点点头,这个他了解,而且在古代,对于君王来说,一只强悍的部队只需要能听懂命令执行命令就足够了,不需要士兵有聪明的头脑和渊博的知识。

    亚拉师道:“唯有那些看守四方庙的光军,由于要接触和保管典籍,他们当中有极少数人识字,并且将大苯波所传授的教义记录了下来,奉为圣典,与四方庙的其余经卷一起保存着。那部圣典,就是我们戈巴族信仰的全部和唯一。”

    卓木强巴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师你们要找的是……”

    亚拉师道:“原本,我们的信仰也出现过繁荣,相信在历史中不会默默无闻,应该在纷繁的宗教界有一席之地,正是佛灭后那一百多年的混乱时期,我们的宗教同帕巴拉神庙一起,被历史彻底地遗忘了。此后,我们宗教也如同其余消失的宗教一样,仅仅能在战火的废墟中发掘出一小部分伏藏,但我们丢失了我们宗教的名字,忘记了宗教的教义,只留下那些地位低下的修行者,按照前辈的方式,遵循着一些残经断片默默的修行。如今我们的宗教,就好像佛教没有佛,基督教没有圣经一样,有很长一段时间,那些修行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修炼。不少前辈大师们的修行记录上,都写满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一千多年来,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找回我们的圣典。”

    卓木强巴小心地看了吕竞男一眼,低声道:“那么,竞男也是戈巴族人?”

    “不,吕竞男她虽是密修者,但却不是戈巴族人,她属于外籍,事实上我们密修者就是光军和戈巴族人后裔这件事,最初她也一直不知道,自工布村以后,她才逐渐了解的。因为密修者没有属于自己的宗教殿堂,我们先祖很早就融入了其它宗教,并且向周边的宗教组织扩散,如今的几大藏传佛教派系里都有密修者,印度、日本、东南亚各国也有密修者,所以发展到现在,就出现了许多外籍密修者,不过他们对光军的来源和传承,是绝对不知情的。”说着,亚拉师目光炯炯地看着卓木强巴,道:“关于这件事情,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正是因为,自从福马横空出世之后,寻找帕巴拉的团体和组织,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被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所以,这件事情,除了你和方新教授,其余人我们并没有……”

    “我知道了。”卓木强巴明白了师的意思,承诺保密,又道:“这样说来,师你们前面说对那个神秘宗教不了解,原来只是不想我们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

    “不,”亚拉师更正道:“我们这些被遗留在外世的密修者,已经完全失去了有关宗教曾经的一切,因此,也可以说对它毫无了解,宗教何时形成,何时兴盛,以什么为教义,分属情况,曾经做过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完全不知道了。诸如倒悬空寺,那是一个多么辉煌的存在,我们对它的所在,却一无所知,只在一些经卷残片上,看见过它的画像,还有工布村的生命之门,那应该是教里的一处圣坛,工布村的始造者,也是教中的同胞,但我们已经有近千年没有发生过联系了。还有蛊毒,仅有少数经卷上有记载,但大部分都遗失了,倒悬空寺里的那些藤蔓、死亡虫、压缩空气、强酸池等等等等,我们和你们一样,听也未曾听说过。”

    卓木强巴微微叹息了一声,仍道:“可是,师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们愿意继续来帮助我,现在我们的条件,与国家的专家队比起来,可是差太多了呀?”

    “因为你是圣使!”亚拉师看着卓木强巴在绷带下的皱眉,肯定道:“其实,在我们密修者那里,一直有类似的传言,只有圣使,才能打开帕巴拉的大门,所以,不管怎么说,我们会尽全力地帮助你,除非你放弃。”

    工布村那些长老原本是不见外人的,正是和亚拉师会晤后才同意接见自己,卓木强巴马上回忆起来,问道:“对了,师,你们和工布村的村民应该是同一宗教吧,那么他们怎么就认为我是圣使呢?莫金,为什么也是圣使呢?”

    “不知道。”亚拉师苦笑“强巴少爷还没有了解,我们已经上千年没有联系过了,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所恪守的誓言,是他们先祖留下来的,因此,他们的秘密,任何人也不能探知。不过我猜想,那所谓的圣使,应该是某一特殊的群体,就好像十万人里面,只有一个人的血型是ab阴性血一样,但这种群体,又不止一两个,否则无解释,为什么在外国人里,也会出现圣使。”

    亚拉师最后道:“现在,强巴少爷没有疑虑了吧,虽然我们有不同的目的,却有着共同的目的地,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强巴少爷。”

    “不,快别这样说。”卓木强巴忙道:“是你们在帮助我,亚拉师,还有教官,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这时,方新教授结束了和吕竞男的讨论,对卓木强巴道:“好了,强巴拉,你现在已经清楚师他们的身份了,我想你心中的疑问也该解开了,我来告诉你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和安排。”

    吕竞男将电脑对着卓木强巴,好让他听得更清楚一些。方新教授道:“过几天亚拉师就要返回他们的宗教收集更多的资料,竞男也要回西藏,胡杨队长和张立他们要采购器械和装备,岳阳和巴桑则要追另一条线索,你养伤期间,敏敏会留下来照顾你。”

    卓木强巴道:“导师,你说线索?我们的线索不是已经断了吗?还有什么线索?”

    方新教授在电脑另一头笑了,说道:“你有所不知啊,强巴拉,虽然说最明显的那条线索断了,可是别的线索还在继续,而且,如今的线索多了许多。”

    看卓木强巴想要坐起来的样子,方新教授道:“由于当时解散得很突然,所以很多线索都来不及作出整理,而后来又与你失去了联系,你想想,我们在美洲拍摄到了地宫铭文,还没有完全破译吧?还有,专家给我们的古格金书,只翻译了一个开头,没错吧?我们没能全部翻译出来,不等于专家他们也停滞不前啊,刚才我就在和竞男讨论那些新的译本。而且,我们还有几个新线索……”

    正说着,张立等人回来了,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和水果很快堆了满床,大家兴高采烈地低声玩笑了几句,就听卓木强巴询问道:“岳阳,我们发现了新线索吗?我不觉得还有什么线索了啊。”

    岳阳拉过一张折叠椅反转坐下,一手攀着折叠椅靠背,将头搭在手上,毫不客气地接过敏敏递过的杨梅,塞进嘴里道:“强巴少爷,还记得那个纳粹的尸体吧,我们在尸体上发现那个写了字的烟盒,记得吗?”

    卓木强巴想了想,“哦”的点点头,岳阳道:“那上面的文字,方新教授找到专家破译了。这条线索,可是连专家组都不知道的哦。”

    卓木强巴一呆,愣道:“没……没上缴啊。”

    只听岳阳挠头道:“这个,当时走得比较慌忙,说解散就解散了,忘记了。”

    方新教授道:“在你消沉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找了专家解读了这些文字,这些是德国二战时期常用的密码文记录下来的,解读它还颇费了些周折。如今我们知道字面意思是,返回三号基地,寻找,破解,就这么一句话,我们从烟盒上还发现了另外一些线索,香烟的生产日期是1945年,正好当年德军便战败了,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没能返回基地,至于是要寻找和破解什么,我们认为有必要进行调查,事实上,我们已经查到一些线索,当时的纳粹在西藏建立了几个基地,只是那张基地标注图纸,目前应该收藏在俄罗斯,只要找到三号基地的位置,我们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哦对了,还有一条重要线索,张立他们已经给你带去了。”

    卓木强巴看着张立,只见他拿出一本厚厚的黑封皮笔记,扔在卓木强巴胸口,卓木强巴一愣神,猛然想起,惊呼道:“唐涛的笔记!”只见身边的敏敏点了点头,卓木强巴喜得一弹坐起,险些让全身伤口开裂迸血。

    “你们,在哪里发现的?”

    张立和岳阳相对一笑,道:“怎么说呢,或许算是,天赐的吧,刚回医院时,因为解散走得急,没来得及细说。”接着,他们把怎么重返西风带遇险,如何被风吹走,又怎么砸落在帐篷上说了一遍,卓木强巴听完才知道,这唐涛的笔记,果然得来离奇。他笑道:“你们又没交出去?”

    张立压低声音道:“反正又没人知道。”

    岳阳辩解道:“这个应该是属于敏敏的私人物品吧?”

    卓木强巴拿着笔记,迫不及待地想翻找有关帕巴拉神庙的记录,可是连翻了好几十页,也没有找到近似的地方,张立在一旁解释道:“不用找了,强巴少爷,那几页被人撕掉了。从可可西里保护站离开的寻山队员,原本应该是三个人的,他们应该是循着笔记而来到冰塔林的,可我们发现这本笔记的时候,只有两具尸体,也就是说,还有一个人,避开了白蛇的袭击,他只带走了最实用的装备,就连这本笔记,他也嫌太笨重而只撕去关键的几页。我们已经反复翻看过了,只有唐涛在其余地方的冒险经历,没有任何涉及帕巴拉神庙的内容。”

    卓木强巴颓然合上笔记本,道:“原来是这样。”

    岳阳打气道:“可是也别灰心啊,强巴少爷还没有仔细地看过笔记吧,这里面给我们提供许多帮助。唐涛把他在哪国购买的哪种器械,通过什么样的黑市途径,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这对我们来说,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帮助,他笔记里提到一些工具,比我们曾经所使用过的,还要先进,更为实用。还有一些自制装备,张立都不得不承认,敏敏的哥哥,确实是一个天才,没有人可以想到,他竟然能将装备自制得如此完美。”

    提到唐涛,唐敏的眼神就黯淡下来,她哥哥如今还下落不明。

    张立补充道:“不错,有了这本笔记,我们等于有了一本野外出行顶级装备大全,为我们购买器械省了不少夫,而且,唐涛有个简短总结的习惯,每写完一篇冒险日记,他都用几个字总结一番。你看前面,他写他一个人进入冰川溶洞时,也遭遇了仓鼠,还有冰塌,不比我们遭遇的危险小,但他的总结只是"比预期的要容易"这样一句话。他描写的深入非洲原始丛林,比我们在亚马逊雨林的遭遇更为凶险,他却用了"还算可以"四字总结,他在一座未被发掘的老陵墓内,同样遭遇了媲美倒悬空寺的机关,古埃及人利用植物腐朽制造毒气,利用流沙的力量制造各种陷阱,并利用生物链在金字塔内饲养了大量适于在沙中生存的动物,可是唐涛怎么评价他那次经历的——比较刺激,就这么四个字。可是,你看看最后一页,那没被撕掉的几个字,应该是唐涛在他撤离前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2、队长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翻找到最后一页,果然前面有几页被撕痕迹,最后那句话只有短短十个字“太可怕了!无通过……来了——”这几个字潦草不堪,特别是最后那个“了”字,被拉得歪歪斜斜,横向一带划破了纸,与唐涛那刚毅的笔完全判若两人,可以看出,唐涛在暗中描写自己经历时,手一直在发抖,到底他看见了什么?卓木强巴想起巴桑,还有蒙河那个疯子,他们种种疯狂怪诞的行为再次回现在他脑海。

    张立感慨道:“从前面唐涛描绘的经历来看,他的能力,应该高于我们目前的水平,我甚至有种感觉,他的身手,似乎比亚拉师还要敏捷,而他的知识,简直就是包罗万象,无所不知,我很难想象,他的年纪竟然同我差不多大。”

    岳阳看了唐敏一眼,道:“你不会是在这里危言耸听吧,如果这样一个人都被吓得……吓得精神崩溃了,那我们还怎么去?”

    唐敏道:“不……你们不了解我哥哥,他只比你们所能想象的要更强,我记得曾见过哥哥训练,以前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训练,现在想起来,他训练的项目应该类似于负重五十公斤以上单手攀岩。”

    “吹牛。”岳阳斜睨着唐敏,一副我绝不相信的表情,唐敏嘟着嘴瞋了他一眼。

    张立道:“这不重要,我也承认他确实比我强,但他和我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总是一个人去各种险地,而我们是一群人,这是我们的优势。”

    方新教授道:“除此之外,还有你的圣使身份,这些线索叠加起来,我们就更具优势了,现在你已经了解清楚整个状况了吧,那么,我们就按照原分工进行,那批二战资料应该已经解禁,目前我们还在试图联系俄罗斯方面,岳阳和巴桑就是在负责这条线索,他们会去一趟莫斯科,看能不能取回德军地图的复印件。”

    卓木强道:“那,那我伤好了之后,做什么呢?”

    方新教授笑道:“你啊,你不用等伤好,我会把我们目前和以后掌握的消息都通过网络传送给你,我们一同协作找出线索,然后就看你能不能带领大家找到帕巴拉神庙了,队长。”

    “队长?”卓木强巴一愣,指着自己道:“我?我当队长?”只见周围的人都含笑点头,

    方新教授道:“一群人中,必须有一个人发号司令,否则队伍是无出行的,这也是大家商讨的结果,你比较适合干这个工作,好好发挥你的领导才能吧。”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当队长正合适啊,有什么不妥么?”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行不行,说真的,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寻找,我或许会担负起这个重任,可是,和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我对大家也都十分了解,论身手,我不及亚拉师和吕竞男教官;论机变,我不及张立岳阳;论学识,我更赶不上导师和胡杨队长,我来发号司令的话,对大家一点好处都没有,教官一直都是我们领队,应该由她继续担任才对。”

    吕竞男道:“我早已不是你们的教官了,我也没有什么更新的东西可以教你们了,我只是你们中的一员。一支队伍的效率和他们行动的成率,取决于领导的执行力,必须绝对服从领导的安排,在战场上,哪怕上级命令自己去牺牲也不能有丝毫犹豫,如果是我来担任这个角色,……”她看了看张立和岳阳道:“首先这两个士兵就会不断质疑。你还记得一路上他们向我提出过多少问题吗?这支队伍,在我的带领下已经散漫惯了,如果继续由我来带领,只会继续散漫下去。而你,强巴少爷,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说出来的建议或要求,他们马上会照着做,而不会问为什么。所谓领导气质,是与形体和相貌息息相关的,你正有这种气质,让人愿意服从追随。而且你统筹全局的能力,也并不输给任何人,只是刚开始时,你接触到的东西太少了,一直处于学习和磨合过程,才不肯轻易发表意见,如今,大家站在同一位置,你的相对优势便会凸现出来。相信我们在你的带领下,不会走错方向。”

    说完,她又看了看唐敏,眼神中有一种无奈。卓木强巴又道:“那么,可以由胡杨队长来带领大家啊,胡杨队长野外探险经验丰富,又一直是领队人,他来……”

    胡杨队长赶紧打断道:“得,别往我脸上贴金,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我才不干呢。我只是有少许极地科考经验,原始森林什么的,我就没去过,而且我后来许久,到时候指挥不利,肯定会被骂得很惨。”他走上前去拍打着卓木强巴裹着绷带的肩膀道:“你就安心地干队长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吧,别再推三推四了,照我看,你除了干队长,也干不了别的什么事了。”

    方新教授道:“听见没有,你本就可以算作这次行动的发起者,我都是被你拖下水的,你现在想不负责可不行,大家的命,就交在你手上了。”

    张立马上第一个响应,象征性地拍了拍卓木强巴的手,然后道:“交给你了,队长。”

    岳阳也笑着同卓木强巴击了一掌,道:“我的命也交给你了,强巴少爷。”

    唐敏温柔地将手放入绷带中,那坚毅的眼神仿佛在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吕竞男把卓木强巴的手握得有些痛,那眼神……那眼神怎么和敏敏相似,卓木强巴猛地摇了摇头,哪里还有什么眼神,一定是自己会错意了,唉,又会错意了。

    巴桑也靠了过来,依旧冷漠道:“我答应过我哥哥,我会豁出性命来保护你。”……

    看着那一双双充满信任的眼睛,卓木强巴心潮澎湃,顿时感到了肩上的责任和压力。

    大家在医院里陪了卓木强巴一天,各自话说解散后的琐事,卓木强巴则将自己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埋在心底,大家也没有提及。到了晚上,医生再度告诫卓木强巴要保持环境清静,早点休息,大家这才相互散去,并说明天一早再来,唯有唐敏留下来陪伴卓木强巴,卓木强巴发现,自从唐敏离开自己之后,这次回来似乎显得更加依赖自己,好似随时都会生离死别一般。小丫头的本性到底还是没有改变啊,卓木强巴心想。趁自己伤重,唐敏心软之际,卓木强巴赶紧问清楚,到底在雪山上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敏敏会气得跑开。

    岂不料,在卓木强巴的追问下,唐敏非常正式非常严肃地问道:“强巴拉,你对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心里有没有一丝,对教官的好感?我知道,教官一直对你有好感,我不是瞎子,不会看不出来。”

    卓木强巴斩钉截铁地答道:“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何尝三心二意?你是因为这个,和那次……才生气的吗?”

    唐敏道:“你,你那天说,早就该那样了……你……你是不是早就想那样了?”

    卓木强巴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是这句说错了,同时暗暗思索,难道自己潜意识里,真的这样想?不对,没有这种想,我对敏敏应该是一心一意的,自从她出现在我生活里,就已经占据我生活的全部,她善解人意,与我志趣相投,又为了我可以不辞辛劳,舍生忘死,我又怎会去想敏敏以外的女人呢。

    卓木强巴明白了事件始末,反质问道:“你我知心,已非一日,你为什么会生出这样无端的想?敏敏,你不再是小女孩,你早已,你应该知道爱人之间的相互信任。我们是把命,交付在彼此手中,相濡以沫才走过来的,你,不应该怀疑我啊!”

    唐敏温柔地俯卧在卓木强巴胸口,鼻头一酸,喃喃道:“强巴拉,你知道吗,我好怕!我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求求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不管!我知道,我只会哭,帮不了你什么忙,我……我没有教官和你那么匹配,我也没有她那么大的本事,我只有你……我真的好怕失去你……”说着,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卓木强巴抚弄着那一头青丝,细声道:“你这是怎么啦?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没信心?我们的爱,在你看来,就那么脆弱那么不堪考验吗?要不,明天我们就去办理结婚证,你说好吗?”

    唐敏抬起头来,擦了个花脸,破涕为笑,旋即摇头道:“不,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去,感觉就像我逼你似的。但是,找到帕巴拉神庙后,我要你……堂堂正正地向我求婚,为我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你说好吗?”

    看着唐敏那双带着哀求的眼睛,卓木强巴捧起那张娇小的脸,那眼神,和昔日那双眼睛何其相似,那是,不可拒绝的眼神啊。“嗯,我答应你,你喜欢出海旅游,我们可以在克罗地亚买一座小岛,天气晴好就一起驾船出海,还可以在岛上养些小狗小羊,那是属于我们两人的世界,我们一起去建造它,你说好不好?”

    唐敏的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花,可劲儿地点头,看着心上人的心结解开,卓木强巴略感欣慰,同时担忧着,帕巴拉神庙,帕巴拉神庙就那么好找吗?最好的日子已经错过了,我们如何才能再攀上大雪山啊?那里,根本就不可攀啊!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想同方新教授联系一次,就算备齐工具,又如何再次穿越西风带?还有那漫天的迷雾,难道说教授有新的办?

    刚刚安抚好唐敏,病房的门便被敲开,竟然是吕竞男去而复返,唐敏给她倒了杯开水,吕竞男接着对卓木强巴道:“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唐敏知机道:“对了,强巴拉,你不是要吃宵夜吗?我出去给你买,你们好好聊吧!”走到门口,递给卓木强巴一个警告的眼神,若非缠着绷带,吕竞男一定会发现卓木强巴一头的汗。直到敏敏的脚步远去,卓木强巴才渐渐恢复平静,同时他也知道,教官这时候找自己,肯定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道:“坐,教官。”

    吕竞男道:“敏敏没事吧?好像刚刚哭过。”

    卓木强巴道:“没,没什么。教官有什么事吗?”

    吕竞男道:“这次来,因为你已经是队长,有两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其一,就是以前告诉过你的,在我们队伍中,或许有一个或几个人是别的寻找帕巴拉团体伏下的人;如今你作为负责人,我和亚拉师都希望,你从各方面获得的情报资源,仅限于你和方新教授知道,不要透露给第三人……”

    这件事,正是卓木强巴最反感的事情,他冷冷道:“就像你们以前做的那样?让大家傻乎乎地跟着走便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对不起,我做不到,吕教官,你可曾想过,这支队伍中,每一个人都愿意将性命交到我卓木强巴手中,我们都是从生死的绝境中挣扎着走出来的。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要欺骗我?要出卖大家?他们又凭什么不该知道我们已掌握的线索?将要面临的情况?我们将要去的地方?吕教官,实话告诉你,我对你们这种做一直就很有意见,这最后一次登临大雪山的失败,有部分原因就该从信息不透明这方面去找。”

    吕竞男道:“你知道吗?上次在倒悬空寺,亚拉师已经确认,你们在阿赫地宫中见到那个准备打开禁忌之门的男人,正在莫金的队伍之中,这不是巧合,莫金他们清晰地掌握着我们的行踪。”

    卓木强巴强硬道:“那次不是被别人偷听去了吗,教官怎么能肯定就一定是我们这里的人透露出去的?还有,你们不是一直怀疑我们所有的人吗?这次怎么不怀疑我了?”

    吕竞男咬咬牙,似乎准备告诉他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低声道:“没有,其实,你和方新教授,我们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我们怀疑的,只是其它人……”

    卓木强巴冷笑道:“哼,够了,我就一直不明白,大家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彼此间却要相互怀疑,这样还有什么合作的意义?吕竞男,我问你,如果我要和你合伙做生意,只是让你把钱拿给我,我反复对你说,肯定会赚钱,但是我是做什么赚的钱,我现在已经做得怎么样了?我都不告诉你,你会怎么想?你想也不想就把钱交给我了?这说的还只是简单的生意,而我们要面对的,是随时都有性命危险的事情,这样的团体行动,怎么敢对队员有丝毫隐瞒?我看你是,干国家保密工作干得太久了吧?”

    吕竞男想了想,妥协道:“那好,既然你坚持你的做事风格,我也只能实话告诉你,你得到我们宗教的信息,将不再是全方面的,而是有选择的,并且,我依然希望你能做到保密,可以吗?”

    卓木强巴道:“唔,关于你们宗教方面的信息,我可以向你保证,只有我和方新教授会知道,但是,有关我们已发现已掌握的前往帕巴拉神庙的线索,我一定会让每一个队员都知道。”

    吕竞男喃喃道:“那么,这第二件事情……”她眉头紧锁,显得非常不安,卓木强巴只是看着。

    终于,吕竞男犹豫了很久,才咬咬牙,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强巴少爷,虽然你的身体还没有出现异状,但是体质却在发生改变,那些微生物会影响你体内红细胞对氧气的输送量,这种状况正不可逆转地发生着。你想要保持身体同以前一样,就必须在别的方面有所改善。”

    卓木强巴没想到会是与自己身体相关的事情,忙道:“如何?吃药吗?”

    “不。”吕竞男道:“这才是我今晚来找你的主要目的,从今天起,我将教会你——呼吸!”

    “呼吸?”卓木强巴疑惑道,不由想起了亚拉师让自己做的呼吸试验。

    “没错。”吕竞男肯定道:“呼吸,那是每个人从断脐那一刻起,就学会的第一生存本能,正因为这是一种本能,在常人眼里,呼吸已成为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事实上,呼吸,可以对人的体质有很大的改变。中医的气讲究内练一口气,医学上有呼吸窘迫综合症,呼吸性碱中毒,呼吸性酸中毒,包括我们曾经训练过你们在高海拔地区的独特呼吸,呼吸与人体有着密切的关系。通过呼吸,你甚至可以获得,比单纯的肌肉训练更强大的力量,更完善的内环境,更好的精神状态和更敏捷的反应力。”

    说着,吕竞男将一个纸方盒放在卓木强巴床头,打开盒子,里面好像是一件运动背心,还有一叠速记草稿纸,卓木强巴道:“这是什么?”

    3、呼吸

    吕竞男道:“这是电子控制可自动收缩的弹力背心,等你伤好后把它穿上,它可以帮助你控制呼吸的频率和深浅,在前期对你有很大帮助,当你将这种呼吸方式养成习惯之后,就不需要它了。这个文字资料,是我研究密修呼吸时的一些心得,你需要背熟它,我要传授你的这种呼吸方……嗯……那是我自己领悟的一种锻炼身体的方,与我们密教没有任何关系,你可以放心的修炼。”

    吕竞男虽然这样说,卓木强巴心中却很明亮,这无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自己领悟的方,那一定就是密修的基础,而自己连密修的试验性考核都没能通过。那速记草稿就更不用说了,明明就是亚拉师去过倒悬空寺后每天冥想记录的东西,看来分明就是亚拉师转托吕竞男代为传授,却非说是自己领悟的。不知道这个神秘的宗教对贸然传授他人密修的基本门又有什么规定,但从他们平时的处事谨慎来看,吕竞男和亚拉师一定冒了极大的风险。

    吕竞男已开始说道:“这种方,是属于密宗旁支,也是从七大查克拉入手,所谓查克拉,也叫恰克拉,或查克瑞,梵意是指轮,也就是人体的七大脉轮。按照我们密修者的说,人体有七大脉轮,三大经脉,这是我们西藏和周边地区独有的经脉学说,等同于中原气的奇经八脉和702个位,但又各自为不同系统。基础分为气,脉,轮,点,人体之气分为两大类,分别为根本气和支分气,各自再分为五种,气为生命动能,若有错辖阻滞,必生疾病。脉是气所循行的轨道,从种类上分为三类,即水脉:从头向下伸脊髓及其支脉,是白色之脉。白色水脉有2万4千条。血脉:从身体中间,如红玛瑙柱子一般向上而起,属于黑白脉的静脉之类。黑白脉的静脉也有2万4千条。气脉:气血相合而行,与黑白脉并行向上,气血之脉红色,属于动脉之类。红血脉的动脉也有2万4千条……”

    吕竞男反复说了几遍,要求卓木强巴强行将气,脉,轮,点的精要记住,卓木强巴一时无记忆如此大量信息,吕竞男说没关系,以后她还会来帮助卓木强巴记忆,但是这晚,她让卓木强巴必须记住几条主要命脉的走向和几个脉轮的转动方向,并强调了冥想和意识的重要性。最后她道:“所谓脉为风所乘,也就是说脉是靠呼吸来维持的,而为识所依,也就是说脉是靠意识来完成的,它是受意识所控制的,所以,你首先必须坚持每天用意念去想象几遍,你最下面一个脉轮,正开始以反时针方向缓缓转动,冥想的时间不限,但一定要感觉到,你想象的那个地方微微发热为止,清晨醒来,午餐之前,你入睡之前,这三个冥想时间点是非常重要的,你一定要记住,其余的时间,也最好按照我告诉你的时辰去冥想,前后不要相隔太近,也不要离得太远。今天就说这么多,我要走了。”

    卓木强巴见吕竞男起身,也知道时间不早了,便道:“谢谢你,我,我真的很感谢你,也请带我转达对亚拉师的感谢。我现在这个样子,就不能送你出去了。”

    吕竞男带着怅然的失望淡淡道:“何必那么客气。”她转过身去,见唐敏还没回来,走到门口又道:“有关呼吸这件事情,强巴少爷,我希望你……最好别告诉任何人。”

    卓木强巴顿时明白,私传密修之,这一定是他们密修者中的大忌,连亚拉师也不敢亲自传授,而是吕竞男代授,这吕竞男究竟顶着多么……算了,不去想了,吕竞男是在传授完口诀和方之后才这样说,等于已经将她自己推向不归之路,自己还能怎么样。卓木强巴连忙应道:“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吕竞男转过头来,带着一丝怀疑道:“我说的是,任何人!就算是你的导师和……”

    卓木强巴承诺道:“我了解,我一定做到。”

    吕竞男露出一丝安慰的微笑,开门而去,看着吕竞男的背影,卓木强巴心中悠悠地想:“竞男几乎和敏敏处于两个极端,她做什么事情都是这么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忸怩,可是,你这样做,不值得啊……”此后,吕竞男时常暗中指点卓木强巴的呼吸,直到他完全掌握了那种独特的呼吸方,此为后话,略过不提。

    吕竞男走后,敏敏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吕竞男聊天什么的去了,卓木强巴也懒得去想,用缠着绷带的手按下了鼠标,直接找方新教授,说出自己刚才的疑问。

    接通了网络,教授在视频里带着老花镜,正坐在床头整理大堆的资料,听了卓木强巴的提问,教授笑道:“那里的风的确是人力无突破,可是,谁说我们还要去穿西风带?”

    “可是,不从西风带穿过去,我们怎么找那地方的入口?难道说,还有别的路?”

    教授道:“因为你还没恢复,本打算过几天再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你,既然你这么急于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强巴拉,你有没有觉得,你忽略了什么?”

    卓木强巴道:“什么?”

    教授道:“你想一想,吕竞男是怎么向我们描述大雪山的?那里每年5月初至9月中旬为雨季,强烈的东南季风造成恶劣气候。11月中旬至翌年2月中旬,则受强劲的西北寒流控制,可是,你再回想一下,你最初告诉我唐涛、巴桑他们是什么时候抵达那块净土的?”

    卓木强巴愣住了,好像当时确实知道巴桑他们找到那里的时间,可是,事情过去太久,他早就忘记了,但是有一点他无疑很清楚,巴桑他们曾多次抵达那块地方,而且巴桑他们在西风带遭遇的西风和后己去的西风带明显不在同一等级,要是在这次前往的西风带行走上十五天,就算是超人也做不到。

    方新教授提醒道:“忘记了?那么我来回答你,根据以前记录的资料和敏敏、巴桑的回忆,唐涛是六月被发现的,而巴桑他们,去过那里很多次,并且都安然返回,只是最后一次才全军覆没的。他们发现那地方,是一名同伴偶然跌落雪山峰顶,还用对讲机通过话,而我们去的地方呢?根本无开启电子仪器,这说明什么?”

    卓木强巴思索道:“难道说,他们去的不是一个地方?”

    方新教授道:“也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们还可以做另一种解释,那就是,巴桑和唐涛去的是一个地方,但是我们这次找到的,不是!”

    卓木强巴道:“可是,那地图……倒悬空寺里发现的地图!难道说是专家判断错误?还是说,我们要去找的才是真正的帕巴拉神庙,巴桑和唐涛他们发现的,根本就是另一个地方?导师,我都有些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教授用手指戳了戳摄像头,卓木强巴感觉就像戳在自己额头上,稍稍退了退,只听教授微笑道:“你呀你!现在才思考这个问题!这!就正是我们所忽略的地方,我们所有人,全都忽略了!”方新教授顿道:“当我们从倒悬空寺取得的地图被专家验证后,几乎就没有怀疑过它的真伪,一切都是按图索骥,直到我在那裂冰区看见悬尸时才想到,那幅图,如果是伪地图……?”

    卓木强巴马上道:“可是,专家已经鉴定过了,那幅图的确是千年古图啊!”

    方新教授道:“没错,那幅图的千年身份不假,可是想想在生命之门,在倒悬空寺遭遇的那些机关,古人的智慧,谁又能保证,那幅图不是一千年前守护帕巴拉神庙的戈巴族人伪造的呢,而且,你好好想想,那幅图是从何而来?”

    卓木强巴道:“是亚拉师从莫金手中抢来的——”他顿时明悟道:“啊,是莫金——”

    方新教授点头道:“极有可能,要知道,是我们最先抵达曼陀罗宗祭坛,可是我们当时在里面什么都没有发现,莫金他们是在哪里找到的地图?而后来经专家研究,那幅地图同我们在古格密室里发现的地图可能出于同一张狼皮,这也是我和老胡始终争论不休的问题,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如果我们手中的地图,本就是福马曾经在古格密室拿走的那幅,也就是引得无数势力团体争夺并最终不知去向的那幅地图呢?这样一来,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一路上发现的那些悬尸,也就是曾经的探险队员尸体,因为我们走的是同别人一样的重复的路!”

    方新教授连珠炮的说下去,卓木强巴听得头都大了,里面的关系绕来绕去,一会儿是他们的地图,一会儿是莫金的地图,一会儿又变成了无数探险寻宝者曾争夺过的地图,究竟哪一幅图是那一副图?卓木强巴道:“等……等一等,导师。”他理了理思维,道:“导师,让我重复一遍你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在倒悬空寺里从莫金手上抢到的那幅地图,本来应该是被福马取走的那幅地图,也是无数的探险队以它为依据,前去寻找帕巴拉神庙的那幅图,因此,专家们才得出了两幅地图出于同一张狼皮。我们手中的那幅图,原本就是莫金为我们设下圈套?”

    方新教授肯定道:“没错,这样,就能解释专家们得出的两幅地图出于同一张狼皮的结论,因为它们本该是放在同一个地方,而不是分散在相隔几百年的两个地方,也能解释一路上发现的尸体,因为人家早就按照这幅图寻找过了,而且全都失败了。”

    卓木强巴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新教授道:“很简单,如果这幅图是莫金特意为我们准备的话,那么,他肯定去过大雪山,并且,他也知道那里的可怕,知道那里根本不可能找到神庙入口,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无非是想让我们失败!你想想,我们在调查他,他也在调查我们,去过阿赫地宫,并发现了新线索的,只有我们两支队伍,后来也只有我们这两支队伍,同时追寻着新线索前往倒悬空寺,要说有什么突破性发现,也只能是我们这两支队伍中的一支。估计他也很清楚我们这支队伍是经不起失败的,一旦失败,就面临着被解散的危机,我们被解散了,那么就只剩下他成为最有实力的探索队,他第一个发现帕巴拉神庙的机会将大大增加。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卓木强巴愣住了,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复杂的道理,听导师一说,有如醍醐灌顶,可是,又总觉得中间有什么不能圆满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却说不上来。同时,方新教授心里也是一愣,暗道:“那么,他跟踪我们上雪山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说,非要看着我们全部葬身雪山才甘心?没必要啊?”

    方新教授想了想,继续道:“还有,从这幅地图上,我们可以推测队伍解散的原因。”

    “啊!”卓木强巴又是一愣。

    方新教授解释道:“还记得艾力克离开的事情吗?那时我是怎么告诉你的,那是一个信号,上级领导当时就准备解散我们这只特训队了。因为我们的组建,本身就带有试验性质,上百年都没找到的地方,无数专业组织都没找到的地方,哪那么容易就被一群门外汉找到了,只是因为当时突然出现的海外回流卷轴,大家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凑合在一起。给了你们一年多时间,没有任何进展,那么,这个团队,也就该被取缔了,而我们手中的地图,就是在这时被发现的……”

    教授摘下老花镜揉了揉,接着道:“还记得胡杨队长说起的情况吗?他的那位战友,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了斯必杰莫大雪山,也就是说,这条路,国家早就组织过科考队前往,只是那次,他们也失败了。而中途,肯定也不只一次的前去科考,因此,当专家们比对出这幅地图的详细位置时,他们会有什么想?原来捣鼓了两年,还是要去那个地方啊?”

    卓木强巴良久地看着视频中教授的脸,这些事情,都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他的道理,他们这支队伍成立超过两年了,调查出来的唯一线索,竟然是十几乃至几十年前就被发现的线索,等于没有任何贡献,只是在耗费国家的人力资源,为什么迟迟不解散?那一定是竞男一次次争取的结果,一想到吕竞男,卓木强巴赶紧撇开想,对着视频喃喃道:“我没想过会是这样……”

    方新教授道:“我知道,这是你的缺点,总喜欢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只看事情的表面,是一个性情用事的人。要想成为你阿爸那样的大智者,你就必须透过事情的表面,发现里面暗藏的玄机,有很多事情看似无关,其实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导致太平洋上形成飓风。你知道吗,早在特训队组成之前,德仁老爷就已经预知了这次失败,他告诉我,不是自己亲自去做的事情,是不会成的。直到今天,我才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啊。”

    方新教授的话犹如黑夜中一道闪电,卓木强巴仿佛从梦中被惊醒,这两年一直跟随特训队四方奔走,似乎已经习惯了听从命令,而忘记了自我思考,如今回想起种种细节,这次失败原来竟然是前面种下了那样多的失败因素。同时,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道:“如果这幅地图是假的,那么导师你最后在古格密室发现的那张图岂不是……”

    方新教授摇头道:“唉,目前还在研究,我已经请教过很多图形学专家,密码破译专家,探险专家,宗教学专家等等等等,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看懂那幅图,大家的一致意见都是,除了现代化大都市的交通地图,不可能有任何地图会画成那样,特别是要指引向某一个地方的地图。今天你受那么重的伤,还是早点休息,很多信息以后我再和你交流,这里面有太多问题,我们都无解答,现在我们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就要充分发挥我们自己的智慧,去解答古人留下的谜团了。现在太晚了,就这样……”

    晚上,卓木强巴辗转反侧,一直在回忆思索教授的话,看到事情表象背后的东西,他仿佛能预感到这一切背后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很早就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呢?啊,对了,是巴巴兔说起,看不见的敌人的时候,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了?看不见的敌人?莫金?现在这个人究竟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

    4、金书中的疑惑

    “啊鼽,啊鼽……”莫金连打好几个喷嚏,身边的索瑞斯冷笑道:“以你这样的身体,也会生病感冒?”

    莫金道:“没有的事,只是天气干燥,鼻腔发痒罢了。对了,你的研究怎么样了?”

    索瑞斯道:“别提了,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生物,又白忙活大半年,你呢?你就一直在等那群人的情况?”

    莫金道:“是啊。也没别的什么事可做。”

    索瑞斯淡淡道:“听说,你在美国有两处地产准备出售,是怎么回事?”

    莫金道:“没什么,最近有两次走眼,造成了比较大的亏损,急需现金去赔付。”

    索瑞斯道:“哦,估计要赔多少?”

    莫金道:“三亿左右。”

    索瑞斯道:“想不到你这个鉴赏师,竟然也有走眼的时候。”

    莫金苦笑道:“在珠宝古玩这一行当,再厉害的人也不敢自称百分百准确,这本来就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多造假的一个行业,不过没关系,只要能找到帕巴拉神庙,哪怕倾家荡产,我也不怕。”

    索瑞斯一笑,突然道:“对了,本,那幅地图——你真的是在地上捡到的?”

    莫金道:“是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那里的机关如此繁密,机关启动后,哪怕再厉害的人也无通过,那种地方难道是随便就能进去的吗?照理说,那幅地图不应该是假的,但是他们始终找不到那地方,这大半年哪都没去,卓木强巴还突然失踪了,他们自己人都找不到他,我也感到很奇怪。”

    索瑞斯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长身而起,来到落地窗边道:“这样跟下去有什么意思?千方百计让他们得到了地图,结果他们还不是找不到。难道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不,”莫金道:“我跟的不仅仅是线索,也是人。你知道,我真正要找的……”

    此时,马索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喜道:“老板,找到了,现在在上海一家医院里。”

    莫金道:“怎么会在那里?”

    马索道:“从中国传来的最新消息,他的公司破产了,特训小组解散了,而且,他似乎得了一种非常怪异的病,就像在体内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样,一年后起爆,目前无拆除,因此,他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变得意志消沉,着实颓废了一阵子,整天昼伏夜起,出入酒吧歌厅,所以我们才找不到他。还有,据说他是因为和街头一群小混混打群架受伤住院的,我看这个人是没什么指望了。”

    莫金也大为动容,心道:怎么会这样的?难道他真的要就此一蹶不振?

    索瑞斯道:“你瞧,到底应验了我说的话吧,他们要是能找到帕巴拉,我就去吻驴。”

    莫金道:“那么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有恢复吗?”

    马索道:“也不是,好像他的队友找到他之后,他的情况有所好转,不过我觉得,他们再去寻找帕巴拉神庙的可能性不大,都搞成这样了,再找下去,恐怕真的会万劫不复,要是换作我,我绝不会再继续下去。”

    莫金稍展愁眉,含笑道:“可惜,你不是卓木强巴。我了解他,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如果他放弃了,他也就不是卓木强巴了。而且,他曾经的队友找他做什么?一定是鼓动他继续寻找帕巴拉,那一群人都不会放弃的,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哼哼,事情变得很有意思。记住,下次联系时,就告诉我们的人,在找到帕巴拉神庙之前,都别再联络了,如今不是中国政府资助的行为了,他们自己行动,肯定会更加小心,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被揭穿身份。”

    马索恭敬道:“是,老板。”他犹豫片刻,又道:“老板,似乎出了点纰漏,好像有几个大一点的组织得到了些消息,知道卓木强巴一行人在寻找帕巴拉,而且还曾得到中国政府出面支持。”

    “什么!”莫金震惊道:“究竟怎么回事?消息从哪里透露出去的?”

    “这个,还不清楚……”马索低着头瞟了老板一眼,小心道。

    “查!务必给我查出来!”

    第二天一早,最先到医院的竟然是亚拉师,师只字不提有关呼吸的事,表示此事他毫不知情,卓木强巴也就不便揭穿,但他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师他们宗教的信仰问题,那邪恶的核心思想,还是不要去找的好。

    亚拉师听了卓木强巴转述德仁老爷对这个宗教教义的猜度,微笑道:“虽然德仁老爷一直是我所敬佩的大智者,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并不赞同德仁老爷的观点。佛众平等不仅是我们宗教的一种信仰,也是另一些密教的信仰,其意义原本同众生平等一样的,只是我们所信仰的,是一个更加大同的社会,神佛和众生也都是平等的,众生通过自身努力修炼,上至君王将相,下至蝼蚁溺虫,都可以修炼成佛,强巴少爷总不能说,这样的信仰,便是邪恶的吧?”

    卓木强巴隔着绷带挠了挠面颊,亚拉师道:“我本是佛就更好解释了,那是指,人人都有一颗慈悲的心,普渡众生,救人救己,而强巴少爷你所想的那种渴望长生不老,拥有破坏一切的力量,那就不叫我本是佛了,那应该称我本是魔才对。”

    卓木强巴一怔,好像这样解释也说得通,所以他对宗教上的事很是烦恼,全是些中性描述,说它好就好,说它坏则坏,怎么解释都可以,就看每个人自己的理解力了。亚拉师所说也不无道理,可是一想起血池,以及生命之门和倒悬空寺里所见所闻,卓木强巴还是觉得邪恶,至少谈不上慈悲。亚拉师道:“我知道强巴少爷心中所想,那血池和诸多凶相神佛,好似一定为邪教所有,其实不然,血池以人血为原料,各处放置人体器官,这……这个其实强巴少爷应该可以理解,在旧社会的西藏,人的社会地位分得很明确,处于最底层的农奴,几乎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从他们诞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生命,包括他们父母和祖辈的生命,都是属于农奴主的,他们的身体也常常被作为供品而献给各种祭祀。我想,强巴少爷不会不知道吧。”

    卓木强巴缄默了,他从小就听拉巴大叔说起过,解放前的西藏农奴,的确没有任何地位。

    亚拉师道:“这种仪式,其实只是最原始的社会遗留下来的一种陋习,在上万年前的古代,人们崇拜大自然毁天灭地的力量,并且对自身的生理周期不能有科学的认识,他们往往选择血腥的祭祀来祈求获得强大的力量,并且,在潜意识里,一些积蓄已久的负面情绪得以发泄。不只是我们西藏地区,全世界的古人类都进行类似的仪式,包括你曾经看见的美洲玛雅,古代的中原,古代的欧洲,古非洲,其血腥程度不亚于血池,只是随着文明程度的递增而逐渐消退,各个地区有不同的传承史罢了。好比我们西藏,长期处于比较闭塞的环境中,这种陋习就传承得比较久远,这也不能说明它的邪恶,只是人类历史遗留的痕迹。而那些造型凶恶的佛像,强巴少爷可以去任何一座寺院看看,哪一间寺院没有凶形恶佛,那是用来镇妖驱魔,它们的准确称呼应该是菩萨或金刚的忿怒相,而在密和显之中,也不乏以人体为金刚手持物,其中最多的便是天灵盖,其次是人心,人皮。为什么会雕刻有这样的佛像出现呢?那并不是说佛要吃人,而是表达对恶人的威慑和惩戒,即恶事做多,不用下地狱,在生世就会被忿怒金刚或菩萨剖腹取心,刮皮削顶。而我们宗教在以前,应该是以镇守最邪恶的源头为己任,所以菩萨造像特别凶恶一些,否则不足以镇压恶魔。”亚拉师压低了声量道:“我坚信,我们宗教的教义,绝不是邪恶的!”

    卓木强巴忙道:“我认为,阿爸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今天师说的,也很有道理,我们不应该对古人的思想妄加评判,古人的思想应该是中性的,不同的人看了有不同的感悟,哪怕再引人向善的教义,到了邪恶的人手里,也会被理解为邪恶的思想。”

    亚拉师露出笑容,道:“强巴少爷是睿智的,我一直都知道。”

    没多久,张立也来了,进屋后先很规范地行了个礼,随后笑道:“队长,今天有什么安排?”

    卓木强巴无奈地笑笑,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动都动不了,又什么都不了解,能有什么安排,还是等一下,看导师怎么安排吧。你们怎么没有一起来?”

    张立道:“个人习惯不同,像亚拉师,起得比我还早,岳阳那小子最能睡了,真不知道他这个侦查兵是怎么被训练出来的。恐怕今天,教授就会让我们出去收集材料资源了。”

    卓木强巴道:“导师应该是我们的主脑,我想,他的安排,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不过说实话,我很不希望大家这么快就有所行动,真希望在我养伤时你们能多陪我几天,你知道,我这里很受伤。”说着,缠满绷带的手敲了敲缠满绷带的胸口。

    张立拍了拍卓木强巴胸口,道:“这简单,过两年,你和敏敏小姐再生它三四个,这个地方的什么伤都能治好!”

    唐敏刚好进屋,听到最后一句,顿时不依嗔道:“你说什么呢,张立!你把我当作什么了!”挥拳相向。张立哈哈一笑,闪身避开唐敏的攻击。

    卓木强巴和亚拉师微笑看着二人追逐,卓木强巴突然心中一酸,这种感触,为什么这场景会让自己觉得很伤心,是啊,自己也曾年轻过,那时也有一个小女孩天天追在身后,总是不依不饶,也会生气撒娇,妹妹啊……

    唐敏捉不住张立,向卓木强巴告发道:“强巴拉,你看看你的队员,现在他欺负我你都不帮我,要是……要是,要是以后还怎么得了?”

    张立道:“咿?敏敏小姐的话没说全吧,你是想说,要是结婚以后还怎么得了。”

    “你——”唐敏又跳起追赶张立,卓木强巴清了清喉咙道:“好了,张立,鉴于这种情况,作为队长,我罚你去替大家订早餐,医院的食堂餐实在太难吃了。”

    唐敏道:“街对面就是永和大王,那里的豆浆油条比较好吃,昨天就是在那里吃的。”

    待大家陆续到齐,病房内又热闹了一番,方新教授告诉卓木强巴,大家该有所动作了,于是按照事先定制的计划,大家再度分散开来,只是这次,少了数月前离别的感伤,每个人都信心勃勃。

    接下来的几天,卓木强巴接受了从方新教授处传来的大量信息,包括对烟盒上密码破译的详细过程,唐涛的笔记分析,玛雅最新进展,古格金书的最新译本,晚上还要记忆密修口诀,尝试用意念去感受脉的走向和脉轮的转动。卓木强巴觉得,这也是在向自己记忆的极限发起挑战了。

    在卓木强巴伤愈之前,唐敏便一直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短短几日相处,两人的感情更加深切,如胶似漆。

    在诸多线索中,与他们关系最为密切,也是卓木强巴最为着紧的,莫过于古格金书的最新译本了,由于专家们也是分段翻译,加之吕竞男取得这些译本的渠道曲折,所以到卓木强巴手中的译本,是一些零星的片断。

    不过透过这些片断,他们隐约判断出,那位使者在古格的历史上,总共出现了三次,他们最初听到的使者带来光照下的城堡那一段,已经是这位使者第二次出现了,在使者的言语中,流露出他曾经到过古格。而且他原本是打算将光照下的城堡带给西圣使皮央不让,那么他至少知道那位西圣使是在古格。还有,在使者带着信物远赴他乡的时候,曾和国王约定,如果还活着,一定返回与国王再次碰面,只可惜,有关使者究竟是否返回的下半厥金书,至今下落不明。

    不过方新教授和卓木强巴并没有贸然将金书中所说的西圣使,与工布村长老指认的卓木强巴和莫金二人等同起来,因为按照古语的译,这个圣使可以译为具有大智慧的人,或者是血统高贵纯正的人。而且这位皮央不让并未记载在古格金书内,根本找不到他的历史传承,只能作为一种猜想,如果直接将他和卓木强巴与莫金联系在一起,缺乏历史依据。

    更让卓木强巴感到震惊的是,当初那位古格王伊西沃伯不仅是资助使者将光照下的城堡带到天涯海角,而且这位古格王还与另一件圣物有关。从碎片译本可以得出模糊的结论,当初使者和国王的约定是,他带着三件信物中的一件,远赴天涯海角的一端,而国王另遣秘密使者,带着另一件信物,去天涯海角的另一端。至于国王是否已经完成了约定,在译本中仿佛将线索隐隐指向国王遣送了最优秀的20名古格子弟前往西方。在这句含糊其词的翻译下面,方新教授划了红线,并在一旁标注:公元975~981年左右,古格王松额派遣21名聪慧少年前往天竺学佛,暗示隐语与历史有某种吻合。

    至于那20余名古格少年是否带走了什么东西,古格金书内语焉不详,方新教授倒是细心地把能查阅到的关于那20余名学佛少年的历史资料进行了整理,根据现有资料,那20余名少年是秘密出行的,所以具体的出行时间并不能确定,而且他们究竟到过哪些地方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出去的20余人,最后仅有两人活着回来,他们都师从于阿底峡大师,后来这两人都成了古格史上有名的译师,他们在外求佛也是十余年之久,其时间之长并不亚于那位横渡太平洋,向东而去的使者。

    而关于第三件信物,目前的译本碎片中还没有发现有关它的任何线索,它究竟是已经交给了别人,或者毁灭,还是留在了西藏都不清楚,仅知道使者曾说过有三件信物。

    不过,在这些译本碎片中出现了三个问题,第一是使者对待三件信物的态度,从某些碎片中翻译过来,使者的目的是要将三件信物交给三个不同的人,而随后的一些碎片则完全反了过来,使者的目的变成了要将两件信物藏起来,最好能分隔在天涯海角,永世不能见面,这中间的变化突兀而离奇,并且在目前的译本碎片中找不到任何令使者态度发生转变的原因和背景,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方新教授告诉卓木强巴,按照岳阳开玩笑的话来说,从他们目前掌握的资料,只能得出那位使者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这一结论。

    第二点是古格王对信物的态度,一些碎片上说,国王对使者尊敬有加,对使者提出的要求是无条件的执行;而另一些碎片上又说,国王暗中命人阻挠使者,也难怪吕竞男以前告诉他们,使者是想把信物交给别人,而国王把信物强留起来,事实上连专家也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三处疑问也与信物有关,综合他们看到的译本碎片而言,暗指除了光照下的城堡外的另一件信物,是被国王遣人秘密送走了,而其中有两三段译文又特别指出,那另一件信物是张地图,被国王强留下来,两相一对比,竟然让人弄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假的,只能期盼专家们将所有的金书内容全部译出来。

    除此之外,方新教授他们破译德军密码时查阅的二战资料也引起了卓木强巴的好奇和兴致,他依稀还记得,很早以前吕竞男曾提过,英国得到福马的资料,在一战后意外地丢失了,后来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却落到了德国人手里,但当时吕竞男只是一句话带过,并没有详细地解释清楚,而后来给他们的资料中也没有这方面的阐释和论述。这次方新教授从希特勒和那些纳粹高官的背景资料入手,做了详细的调查,也加入了他个人的猜想,让卓木强巴对这件事又有了重新的认识。

    5、希特勒秘闻

    方新教授在资料中这样写道:“毫无疑问,希特勒是一名崇尚超自然能力的狂热信徒,这种思想促使他和另一些崇信超自然力量的德军高官一起,定制了诸多秘密行动,包括党卫军和祖先遗产委员会的成立,对圣杯、圣枪的寻找,对古文字的研究,特别在西藏事件上……”

    阿道夫,希特勒在小时候并没有远大的志向,他一心想成为一名艺术家,并因此产生了严重的偏科思想,在读中学时,因数学和自然不及格而被留级,后因语不及格而无在六年制中学继续就读,转而读了四年制的中学。他父亲死后,中学毕业的希特勒不想继续读高中,而开始他所向往的艺术家生活,他去了维也纳,并为那里的艺术氛围所陶冶。希特勒本打算就读维也纳的艺术学院,可惜学历不够,未能被人家接纳,其后他母亲因乳癌去世,花光了父亲遗产的希特勒不愿意靠做苦力挣钱,又没有一技之长,最终成为了一名维也纳流浪汉。

    1909年,希特勒的人生发生了第一次转机,他的一位朋友建议他画些明信片并愿意替他兜售,据说销路还很不错,这名流浪汉住进了廉价的单身公寓,并开始不再为吃喝发愁。当年刚满20岁的希特勒,用现在的话来说,正是一名愤青,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他有时间和机会接触大量书籍,或许是遗传了父亲是公务员的血统,希特勒从小就对政治特别敏感,他查阅的书籍中有很多政治读物和各种主义,难以令人置信的,他曾经深研过马克思主义。

    不过方新教授在资料中重点提到了另一本,叫《东方之珠》的杂志,那其实是一本以猎奇和科幻为主的杂志,由一名罗马天主教徒编撰,杂志中充斥着文学和种族主义,在奥地利少数几个地区发行,但却引起了许多青年人的强烈兴趣。希特勒就是其中之一,他对这份杂志爱不释手,每期必买,是骨灰级的粉丝。在这本杂志中,就提到了大量有关金发碧眼的纯种雅利安人,说他们是最高贵的人种,书中反对“与低劣的民族杂交”,特别是犹太人,是“极端堕落”的民族。此外,书中搜罗了发生在世界各地的种种灵异事件和神秘力量,以及探险家和考古学家的传奇故事,对各种巫术和超能力也有看似详尽的阐述,方新教授的评价是:“这原本是为了吸引读者眼球而制造的噱头,但希特勒对此深信不疑,并开始幻想自己拥有纯种的雅利安血统和种种不可思议的超能力。其后在一战中,担任团队传令官的下士希特勒,有过数次死里逃生经历,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身份,他认定自己是"天将降大任的人",自己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的到来"。”

    《东方之珠》带给希特勒思想上的影响远大于别的任何一本读物,在此后的几年时间,在这本杂志的影响下,希特勒形成了自己的政治世界观,方新教授说,这本杂志就是日后“希特勒疯狂思想的源头”。卓木强巴甚至联想到,这本杂志里有没有提到过福马或别的与帕巴拉有关的事件,方新教授回复说,他们曾想办查阅这份杂志,但这份杂志在当时刊行的规模似乎并不大,仅在大英图书馆查到其中的一期,里面提到了万字旗,提到了古文字和其中蕴藏的神秘力量,但也不排除杂志曾经搜罗过福马秘史。因为这本名叫《东方之珠》的杂志,主要收集的都是神秘而古老的东方事件,尤以中国和印度历史为甚,在方新教授查到的那一期里面就有马可波罗游记选摘。

    资料中还提及,希特勒生命中的第二次转机,在一战德国战败后不久,十一月革命的浪潮也席卷了德国,慕尼黑成立“巴伐利亚社会主义共和国”,第二年,当地成立了一个调查会,调查慕尼黑出现了短暂的苏维埃政权该由谁负责,希特勒因为此事而受到德国政府的重视。在1919年,德国政府被迫签订凡尔赛条约后,被要求只能保留10万军队,为了保障这支部队的忠诚可靠,德国政府不得不成立一个监控委员会,负责调查在部队和工人中可能出现的颠覆性政治活动。希特勒成为了监控委员会的成员,他们接受了训练,然后被秘密派遣去“侦查”各种社会团体,希特勒有机会在暗中接触各种势力和各种思想,而在这一时期,最为著名的极端组织便是“极北之地”。

    一战结束后,因德国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一些退伍士兵和德国青年,一直为德国的战败感到羞辱与激愤,无数极端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他们宣扬超自然力量,要实现日耳曼民族和德意志帝国的复兴。“极北之地”这一组织便是当时最有影响的几个组织之一。

    “极北之地”的信徒们宣称,“极北之地”是一个被冰雪覆盖的地方,那里存在着一个国家,在那里,依然生活着最纯净的雅利安人,他们具有超自然的力量,但却因灾祸而与世隔绝起来,因此长期以来不为人们所知。据说,这些人隐藏在某个神秘的地下区域中,只有一个秘密洞口连接到地面,要去到那里,需要穿越万年封冻的冰河,在漆黑一片的隧道中前行……

    希特勒对这一观点深以为然,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参与到极北之地组织活动之中,并发表过多次演讲……

    方新教授在这段资料旁边做了分析评述:“极北之地发表的雅利安超级人种论,也对希特勒和与他同时期的德国青年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更进一步加深了希特勒对超级雅利安人的确信……”“其地理位置描述与西藏环境的巧合,估计对日后希特勒派遣探险小组前往西藏起到了铺垫作用……”“怀疑这是日后希姆莱迎合希特勒编造的雅利安人是大西洲神族后裔的故事原形……”

    下面的资料中了一段柏拉图对大西洲传说描述。公元前580年,古雅典的伟人索隆,为雅典制定了一部伟大的典后,去了古埃及的首都赛衣斯,在那儿与各路的学者和先哲们交流。在那里,索隆遇见了希珀斯。希珀斯向索隆展示了大西洲的各种各样的证据,于是索隆就把这个故事一代一代地往下传,终于传到了柏拉图手中。柏拉图就写下了有关大西洲的传奇故事,被大家广为传颂。

    故事里的大西洲是一个岛国,坐落在“赫拉克勒斯之柱”以外波浪滔天的西海,也就是今日直布罗陀海峡以西,浩瀚的大西洋中,面积有207.2万平方千米,那里的气候温和,物产丰富,科技发达。在距今约1万年前的古人们在大西洲上建立了亚特兰蒂斯,那是一个近似于乌托邦的理想社会,都城宏伟壮观,富丽堂皇的宫殿和庙宇都是用金,银,山铜和象牙建造的,岛上还有四通八达的运河系统、建筑完美的桥梁、日夜繁忙的港口,那里人人安居乐业,物资丰富得怎么也用不完,虽然岛上有12个国家,却共同拥有一部典,有12位国王,但一致推举公正圣明的海神为岛上的主宰。可惜好景不长,大西洲上的人们生活日益堕落腐朽,最终触怒了海神,让这座美丽富饶又拥有高度文明的史前岛国在一夜之间沉入了海底。

    关于大西洲是否真的存在,从柏拉图写下这个传说起,后世无休无止地争论了2千多年,至今还有不少学者在寻找大西洲的确切方位,也找到了许多有力的证据。而到了19世纪中期,被誉为“亚特兰蒂斯学之父”的美国考古学家德奈利更是提出了有关亚特兰蒂斯大陆的13个纲领。其中有提到圣经《创世纪》中所描述的“伊甸园”,指的就是亚特兰蒂斯;埃及和玛雅的神话中,有亚特兰蒂斯崇拜太阳神的遗迹;欧洲的最古老的科学技术,诸如青铜器冶炼等,源自亚特兰蒂斯;欧洲文字中许多字母的原形,源自亚特兰蒂斯;亚特兰蒂斯是塞姆族、印度和欧洲各民族的祖先;1万余年前,亚特兰蒂斯因巨大变动而沉没于海中,但有少数居民乘船逃离,留下了上古关于大洪水的传说。

    后面便是希姆莱,这个曾经最深受希特勒信任的助手,纳粹党卫军头子为迎合他的上司而改编的雅利安人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大西洲位置和环境不变,不过柏拉图提到的亚特兰蒂斯人,被希姆莱肯定为雅利安人的祖先,他称之为雅利安神族。这些神族身高在3米以上,头发金黄,眼睛湛蓝,皮肤白皙,鼻梁高挑,脸蛋修长,反应敏捷,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还具有类似于意念移物等超能力。希姆莱的故事中,由于大西洲沉没,那些雅利安神族被迫逃离,并且分成了两支,一支在今天的印度海域附近登陆,而另一支在高加索附近登陆,成为今天雅利安人的祖先。希姆莱在故事中称,由于从亚特兰蒂斯逃出的雅利安神族人口非常稀少,为了繁衍,他们不得不和劣等的普通民族杂交,最终导致失去了神力,所以他宣称,只要纯种的雅利安人相互交配,经过数代努力,就能恢复神力,而打造出一支无敌的雅利安神族部队。

    在希姆莱的故事中更是明确地指出,在印度海域登陆的雅利安神族,最终的落脚点在今天的西藏和印度,也就是喜马拉雅山脉附近,还有种解释说是因为经历了一次岛屿沉没,为了防止再次发生类似事件,所以选择了世界最高的高原。另外,希姆莱还提出,曾轰动一时的极北之地,正是今天的喜马拉雅山脉,他说极北之地其实指的不是极地的北方,而是指被冰雪所覆盖,极寒之地。

    最后方新教授指出:“正是基于东方之珠和希姆莱的故事等种种论调,希特勒才会于1938年同意希姆莱遣塞弗尔考察队前往西藏,寻找雅利安人的祖先。”同时,方新教授提出许多疑问诸如“希姆莱文学修养并不高,但雅利安人与西藏的故事同当时德国盛行的论调前后承接,逻辑清晰,让不明真相的人极易产生认同感,是由谁编造出来的?”“德军两次前往西藏资料的真实性?”旁边注解“德军资料战后由苏美分别保管,部分秘密资料需2045年后解禁,或者终身保密。据官方资料透露,德军第一次前往西藏搜集的大部分资料,于1945年毁于一场大火,真实性待查。”

    介绍完希特勒,后面的资料又提及希姆莱和戈林等几位纳粹高官,他们都信奉超自然力量,希姆莱热衷于各种魔试验,而戈林则对占星术痴迷狂热,卓木强巴看着好笑,没想到整个二战竟然是被这样一群人推动着,或许这就叫臭味相投吧。

    三天后,卓木强巴尚无起身,看着方新教授传过来的大批资料,想想这些都是教授数个月来的辛苦成果,而自己这几个月又在做些什么呢?他不免有些悻悻然。坐在床头的敏敏看在眼里,岂有不知,她爱怜地将卓木强巴的头放在自己胸口,柔声道:“怎么了,还在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吗?”

    卓木强巴苦笑道:“说来真是惭愧,我竟然还不如你,在大家都没有放弃的时候,我居然生出了诀别的念头,我……”

    唐敏的手指压在卓木强巴的唇上,低声道:“不,在我眼里,你是最坚强的男人,都怪我太任性,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没在你身边,我都无想象,那些辛苦,你是怎么熬下来的。在我看来,一个男人受伤流血不吭声,那不算什么,可是当他在被人冤枉,被老幼妇孺所辱骂,甚至欺凌的时候,默默地承受下来,承担起一份本不属于他的责任,这才是坚忍不拔的,这才是你,卓木强巴。还好,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她看着卓木强巴沧桑的目光,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轻轻道:“给你说个故事吧。”

    “嗯?”卓木强巴贴在唐敏柔软的胸口,心中竟然升起一种未有的安全感,就好像回到童年。

    唐敏道:“大黄蜂你知道吧?它们的体形比蜜蜂大多了,但它们的翅膀很小,而且胸腹比例极不协调。根据科学家的研究分析,不管怎么假设和做实验,那大黄蜂都是不可能飞起来的,但事实上,大黄蜂却能很平稳的飞行。对于这一无解释的现象,科学家们万般无奈,最后只能做出这样的回答——那是因为它们想飞,所以,就飞起来了。”

    唐敏柔美清甜的声音,就像每晚在床头给孩子讲故事的母亲,卓木强巴不由笑了,心中那一丝怅然终于烟消云散,心情如窗外那抹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你这个故事和我们那里的一句谚语很像。”卓木强巴道:“在我们那里说,飞得最高的鹰,靠的不是它的翅膀,而是它的意志。谢谢你,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我的敏敏还会说故事呢。”

    唐敏眼色一黯,喃喃道:“这是以前,我哥哥说的故事。”卓木强巴心中一沉,正打算安慰两句,敏敏突然道:“呀!我还要去给你拿药呢,我先出去一下,乖乖的哦。”

    敏敏刚出门,病房里就来了位不速之客,矮矮胖胖,一张圆脸堆满和蔼的笑容,拎了一篮子水果,卓木强巴以为是走错了房间的。

    不料,那胖子微笑道:“卓木强巴先生,你好,还记得我吗?一个月前我们见过一面,当时是我的不对,我不知道你的境遇,竟然是如此的让人同情,唉,也怪我做事太莽撞,在那种时候找到你,无怪你会责备我。”

    卓木强巴听来人说出自己的名字,又好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大堆话,还真想不起来这个胖子是谁,那胖子好似亲朋好友一般径直走到床边,开始摆放水果,又道:“其实,卓木强巴先生也不用那么失意,只要能找到神庙,你还怕没有资金——”

    一说起帕巴拉神庙,卓木强巴想起来了,就是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这个胖子跑来和自己谈神庙怎么怎么样,当时被自己赶走了,没想到他又找来了,卓木强巴厌烦道:“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庙啊寺什么的,你何必紧紧追着我不放?”

    胖子笑道:“卓木强巴先生是明白人,何必隐瞒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呢,我知道,卓木强巴先生的公司已经破产了,所以才陷入了困难的境地,原本找到的一些线索也中断了……”

    卓木强巴已经皱眉,准备赶人了,那胖子忙陪笑道:“卓木强巴先生,你先别那么反感,我给你看一些东西,看完之后我再告诉你一些事情,到时候,说不定卓木强巴先生会改变对我们的看。”

    6、意外的访客

    胖子从水果篮里取出一台相机大小的机器,拉上窗帘,将机器对着墙打开,竟然是一部小小的投影机,很快,墙面出现了第一幅画,那是一件颈饰,以金丝银线穿缀而成,上面嵌满了宝石,珠光闪闪,华丽而尊贵,从上面的修饰和图案,卓木强巴可以一眼辨认,这是一件极具藏族特色的颈饰,是贵族妇女佩带的,藏语叫格金。胖子开始介绍画面内容:“这件东西,总重量一千六百四十六克,上面总共镶嵌了一百零八颗极品翡翠,二十八颗平均在八克拉以上的蓝钻,据专家考证,应该是公元八百年左右的西藏皇家艺术珍品。2000年,这件饰品在底特律地下拍卖场,以两亿美金的价格成交。”

    第二幅,一根金色权杖,上面雕满了小鬼,最令人称奇的,是权杖顶端,镶嵌了一颗火红的宝石,足有鸡蛋大小,胖子有些动容和激动道:“这根伏魔权杖,共分七节,杖身紫金打造,中空有眼,当有光束自杖底端射入,那顶端红宝石则图案印出,分显劫末之相,宝石璀璨,已属罕见,其构造之巧妙,手工之精细,才更令人叹为观止,1993年,东京地下拍卖会,被人以一点三七亿美金购走。”

    第三幅,金身女佛造像,胖子道:“七母天之燕捺利造像,盘膝坐莲台,左手为拳,竖拇指,作锤印,通高五十六厘米,重二十八公斤,额际宝石,被鉴定为特级鸽血红,足有15克拉,堪称神迹的是,迄今为止,没有在上面找到一条绺裂,96年加州地下拍卖会,两亿零七百六十三万成交。”

    一幅又一幅精美绝伦的艺术珍品出现在卓木强巴眼前,每一件都让人惊叹,卓木强巴从这些宝物造型和样式便知道,这些都是西藏的瑰宝,只是不知道胖子给自己看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放过二十一幅图之后,胖子停了下来,看卓木强巴的眼睛有没有发亮。

    卓木强巴不动声色地问道:“我承认,这些都是极品珍宝,可是,你给我看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胖子极力笑道:“相信卓木强巴先生,对福马特尼德这个名字有深刻的印象。这些珠宝,正是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最伟大的探险家福马先生从西藏发现的。我今天给你看的,只是具有代表性的一小部分,大量的珍宝都没有现世,被作为很多大收藏家的绝世藏品而小心地保护着。要知道,当时福马先生在西藏发现的宝藏是用吨位来计算的,他也曾说过这样的豪言壮语,他说他发现的珍宝,足以将整个大英帝国买下来!请注意,虽然当时很多地方已经独立,但是福马先生说的大英帝国,是指当时包括了美国、澳大利等诸多殖民地在内的大英日不落帝国!”

    卓木强巴看着神情激昂的胖子,心如刀割,这些,原本都是属于西藏,属于中国的,这个胖子作为中国人,却对别人盗取自己国家的珍宝一事,而感到激动万分。

    胖子再次加重语调道:“而同时,福马先生还痛惜地说过,他所发现的,只是海滩上的沙粒,而真正的明珠,他还没有找到,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线索!今天,你所看见的,都只是沙子,而我们将要去寻找的,是明珠!是明珠啊卓木强巴先生!”

    卓木强巴决定拒绝这个胖子的任何请求,只因为那张激动得变形的狰狞面孔,还有那双因贪婪而发红发亮的眼睛。卓木强巴佯装激动道:“真的?你们要去找比这个更好的珠宝?我可真羡慕你们!那么,你们一定有线索咯?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如果不是太艰难,我也想跟着你们一起去啊。”

    胖子冷笑,好像在说,拙劣的演技,他转动眼珠道:“当然,如果卓木强巴先生肯合作,我们可以提供大量的线索。先请看看这个……”说着,他按动下一幅图,卓木强巴尽管强作镇静,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手臂微微一颤。

    那副图,不是别的,正是卓木强巴他们费尽千辛万苦,从倒悬空寺找到的指向帕巴拉神庙的地图,看上去材质有所不同,但图的内容几乎完全一样,卓木强巴马上明白,那是一张复制图,也就是说,他们在倒悬空寺里发现的,的确是福马当年从古格密室中带走的地图,是莫金故意让他们上当受骗的……伪地图!

    胖子露出一个都在我意料之中的笑容,亲和道:“看来,卓木强巴先生看到这幅图很吃惊呢。我知道,你们前段时间刚去过大雪山了,就是跟着这幅图找去的吧?当年,福马先生,也是跟着这幅图,不幸丧命于雪山之中,而后,无数的探险队,都秘密地前往大雪山,他们也都丧命于那里。或许对于我们中国政府来说,是第一次见到这幅图,事实上,在国外一些非政府组织当中,这幅图,已经算不上什么最重大的秘密了,至少有七八份复制图流传在各个冒险团队之中,只是原图,二战后就从来没有人见过,所以无判断其真伪性。估计卓木强巴先生也是受到了这幅地图的欺骗,所以才有这次的大失败经历啊。”

    胖子对自己的行踪太过了解,卓木强巴不得不更加谨慎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胖子得意道:“总算问到正题上了。实不相瞒,我只是一个信差,我所代表的团体,绝对有与你合作的实力,我们掌握有大量的神庙信息,包括一些福马先生的亲笔书信,他朋友的回忆草稿,还有一些他带回国珍宝的流向,二战之后地图的走向和被复制,被修改的内部秘密,我们也都有所了解。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在全世界寻找神庙的七十三个大组织中,我们组织的实力,可以排入前十位!”

    卓木强巴再次被震惊了,好像一个初生婴儿,刚刚第一眼发现这个世界的真面貌。全世界,找寻神庙的,竟然有七十三个大的组织,那么小的组织岂不是不计其数?而且人家连排名都做出来了,卓木强巴只感到他们并非如他们自己所预期的那样了解帕巴拉神庙,简直连菜鸟都算不上,对于全世界寻找帕巴拉神庙的团体和他们的实力分布,自己完全是一片空白啊!

    胖子捻着下巴道:“怎么样,卓木强巴先生,从今天我给你带来的这些资料,你应该知道,我没有骗你。我们知道,你去过一些地方,而那些地方,是我们尚未找到的,只要你肯把那些地方的资料拿出来,大家共享,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神庙,到那时……”

    胖子满脸发光,好像已经看到了数不尽的财宝,那种犹如进入的陶醉,让卓木强巴感到恶心,但是他需要知道得更多,他打断胖子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找我?你们是从哪里打听到那些不真实的消息的?”

    胖子道:“卓木强巴先生,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自己,我们的消息来源非常可靠。至于为什么找你,那是因为……你是中国第一个以非官方身份去寻找神庙的人!我代表的组织不可能去奢望与我国政府合作,但是你不同啊,你是自由人的身份,而且,你前期在政府组织里待过很长时间,你们去的地方,对所有寻找神庙的团体都有着决定性的帮助,而且有些地方,据说已经不存在了,我们不找你找谁?而且,以卓木强巴先生目前的条件,你也需要合作伙伴,你没有资金,没有资源,人力物力,一样都没有,这些,我们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提供你的行程和一些所见所闻,你甚至可以不用去到那个地方,发现的财富,我们按照七三分成给你,神庙里三成的财富啊!哪怕是你十辈子,一百辈子也花不光的财富啊!”

    卓木强巴已经没心思去反感这个胖子了,他只是在思索,这些国外势力,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究竟是从哪里走漏了消息?还有那个莫金,他在国外势力中排名多少呢?

    胖子依旧在鼓动着:“要知道,有关神庙的所在位置,目前大家都认定是在国界并未划分清楚的地方,那种地方,没有政府可以干预,就像这次奥德赛海洋探索公司在公海打捞的西班牙沉船,所有的财富,都只归属发现者,就算国际社会,也不能说反对。奥德赛公司这次才发现多少宝藏,而我们要发现的,其价值单位就不应该以多少亿美金来计算了,那因该以兆!以兆!以兆为单位!以兆!以兆……”胖子说得唾沫横飞,激动得不行,手脚都快抽痉了。

    过了半天,胖子见卓木强巴不为所动,总算停止了手舞足蹈的鼓吹,嘿然道:“我知道,这次的失败事件,对卓木强巴先生你的打击很大,不用着急,我们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想起或想到什么,请拨打这个电话,当然,我希望能尽快得到你的答复。卓木强巴先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真的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

    卓木强巴兀自发呆,胖子收拾好水果篮子,拿起一个苹果,一口咬下去,含糊不清道:“真的,这样的事,要是掉在我头上,简直……”唐敏这时候取药回来了,胖子起身道:“一定要考虑好啊。哦,对了,也祝你身体早日康复。”走到门口还做了一个给我打电话的手势。

    唐敏奇怪道:“那人是谁啊?”

    卓木强巴仿佛从梦中醒来,大出一口气道:“呼——,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卓木强巴马上联系了方新教授,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方新教授倒不十分惊讶,只道:“是啊,根据吕竞男提供的资料,以及我在与神庙研究专家们联络时打听到的情况来看,在全世界,究竟有多少个组织在寻找帕巴拉神庙,我们国家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毋庸置疑,有很多。这也是吕竞男一直强调的,秘密调查发现帕巴拉神庙的主要原因,这次,既然他们已经找上你,说明我们的行动被泄密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问题,第一,发现泄密的源头,否则,我们不敢有下一步行动。第二,如何与其余的寻找组织周旋,他们大多是国外势力,我看我们合作的可能性不大,问题就是,既然有一个组织找到了你,以后就还会有更多的组织源源不绝地找上门来,你该如何应付?现在还是客气的礼遇,为了从你口中得到消息,到时候,他们说不定会采取一切手段,不惜任何代价,对他们而言,那神庙,那神庙可不是一般的诱人。”

    卓木强巴头痛不已,这第二个问题确实伤脑筋,唐敏帮忙分析道:“会不会,是从上层泄露出去的?”

    方新教授道:“不,不可能,我国的保密工作,可以说做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好,他们要是能从上面搞到消息,就不会来找我们了。”

    卓木强巴道:“啊,莫金?会不会是他的另一个阴谋?”

    方新教授道:“不像,从前几次交锋来看,他一直藏在暗处,似乎比我们更害怕被别人知道他在寻找的东西。而且,寻找帕巴拉神庙线索一事,稍有脑筋的人都知道,那是越隐秘越好,莫金不会笨得自己把消息捅出去,还有,那个胖子自报了身份,说明他们和本不是一伙人。”

    卓木强巴肯定道:“应该不是我们自己的人泄露出去的。”

    方新教授道:“嗯,我也这样认为,他们只知道你公司破产这样的外部消息,却不知道你身体的异常,消息应该是从与我们接触过的人手里泄露出去的,咦?难道……

    卓木强巴忙道:“怎么?你想到了什么,导师?”

    方新教授道:“算了,你现在养伤要紧,这件事我会去调查清楚的。现在还有一个关键是,如何让那些人不再跟来。”

    卓木强巴道:“我马上办理出院手续,让他们找不到我。”

    “不不不。”方新教授连道:“千万别,那样做,只会让他们更加以为你掌握有什么重要线索,那些势力是无孔不入的,你躲反而躲不过他们。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继续颓废下去,在医院里什么也不用做,如果那个胖子再来找你,你不妨以后怕的态度适当透露点你在斯必杰莫大雪山的遭遇,让他们认定你已经没有重新振作的决心,希望这样会淡化他们的好奇心。只是以后,我们队员接头时,要更加小心了。来,现在我将另一部分资料传送过来,这是另一批专家对玛雅铭文的研究,噢,还有这个,生命之门里佛像造型艺术的原型和出处,你好好看看。”

    提到生命之门,卓木强巴不由又想起了多吉,他拿出多吉留下的三件东西,一颗红宝石,一颗天珠,还有那枚玉蚕,什么时候还给嘎嘎,又该怎样对她说呢?

    此后的两天,那个胖子没有再来,但卓木强巴相信,他绝不会是在安心地等自己的电话。卓木强巴身上的刀伤渐渐愈合,可以下地走路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活动筋骨,同时思索着吕竞男告诉自己的呼吸之,虽然并未感觉到体内有什么轮子在转动,但是自觉精神前所未有的良好。

    这天唐敏刚刚替他换完药,告诉他伤口已经长出新肉来,卓木强巴再也忍不住,趁唐敏离开,他翻身下床,一溜小跑,沿着医院的白墙连续踏墙五六步,直蹬蹿上去,头几乎顶着天花板了,才一个倒空翻稳稳的落地,他又走到病房正中,微微顿地,然后双足奋力一跃,一伸手,稳稳中央空调缝隙中,单手悬空。对自己身体的复原状况,卓木强很是满意,看了看中央空调和墙壁之间的距离,估计不超过3米,卓木强巴童心忽起,将身体倒悬团起,蹬着天花板,看准墙面方向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朝墙射去,当指尖触及墙面时身体一软,用手掌卸去了冲力,将整个身体贴住墙面,如壁虎般缓缓滑下,回头看时,中央空调的百叶已被自己蹬得变形。卓木强巴深吸一口气,身体与墙面呈三十度斜角,突然加速,沿墙奔袭,顺着墙面一直走到离地约三米高度,跑出有约十米距离,就在双脚即将无攀附住墙面时,卓木强巴重心微移,双手和双脚同时展开,将身体稳稳地固定在阳台和病房的门框上。

    看着阳台外阳光明媚,绿树荫荫,偶有鸟语私窃,卓木强巴双手微松,双脚一蹬,整个人旋空翻往阳台之外,就在将坠而未坠之际,卓木强巴伸出右手,反手搭住了阳台,整个人悬挂在二十层高楼的阳台外面。以这样的姿势看风景,真是别致啊,卓木强巴兴奋地想着,阳台下人来人往,医院里的环境也很是优雅,要是能下去活动活动该多好啊,卓木强巴这样想着,突然手一松开,身体从二十层楼高度自由落下,心念刚动,突然想起:“不好,敏敏就快回来了。”

    在自由下坠之势刚刚形成之际,卓木强巴半空中猛然一个返身,双手已经稳稳抓住了下一层的阳台边缘,里面没有病人,卓木强巴心想:“幸好没有吓着别人。”他双手一撑,整个人在阳台边缘倒立起来,以他的高度,双脚正好勾住上一层楼的阳台栏杆,卓木强巴双脚分开一别,将身体固定在上层阳台栏杆上,双手松开,整个身体如仰卧起坐般勾了上去,抓住了自己病房的阳台栏杆,跟着一个翻身,翻回了自己的病房,动作灵敏得像一只巧猴。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6二战德军进藏真相第四十章德军进藏秘密史料

    藏地密码6二战德军进藏真相第四十章德军进藏秘密史料

    目前摆在明面上的官方文书资料显示1938年,一队特殊的纳粹小分队在希特勒和他首席助理希姆莱授意下,秘密潜入西藏,他们在西藏呆了一年并测绘了大量地图,还拍摄有影像资料,那个计划被称为极北之地,希特勒相信雅利安人的祖先源自那里,失落的大西洲亚特兰蒂斯也在那里,那里有着地球的轴心,改变那个轴心,就能改变地球的运转和所有国家命数。

    1、石雕城堡

    卓木强巴刚刚回床躺好,唐敏便推门而入,一见病房正中变了形的中央空调和满墙的脚印,立刻明白卓木强巴做了什么,她嗔怪道:“你看你,跟个孩子似的,我说了多少遍了,你的伤刚刚好,有好几处还没拆线呢,你这样乱来,伤口随时会再次裂开的。”

    卓木强巴嘿嘿一笑,翻身而起,搂过唐敏道:“你看,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都好几天了,实在是憋得难受,才活动活动筋骨,你说,我是不是属于精力过剩型?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和巴桑他们去莫斯科,我突然很想去莫斯科,已经很多年没去过了。”

    唐敏捏着卓木强巴耳朵道:“你呀,就是管不住自己,所以才需要我来管理你!”

    卓木强巴扳转唐敏的脸,小声道:“我现在身体已经差不多复原了,你看,反正现在又没人来……”唐敏嗯咛一声,似乎想抽身而起,但只动了两下便不再反抗。

    “怦怦怦——有人吗?”胖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唐敏赶紧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卓木强巴憋着一肚子气躺回床上,按照方新教授的指导,他现在应该是一个因遭受一连串打击而变得颓废失意至极的失败者。

    胖子进门后,笑道:“啊,都在呢,卓木强巴先生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啊。”他故作镇定,但眼中的焦急却瞒不过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懒散道:“你走了之后,我想了很久,虽然那些珠宝,对我有极大的吸引力,唉,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明白了,最宝贵的还是我自己的生命啊,我对你说的已经不感兴趣了,只想好好享受生活,这位先生,如果你执意想得到那些宝藏的话,我奉劝你一句——不要为了想象中的宝藏而丢了性命!”

    胖子一见卓木强巴松了口风,赶紧打蛇随棒上,道:“卓木强巴先生,很明显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些资源和信息,如果你能提供给我们的话,我们将给你一大笔钱财,保证你的后半生无忧无虑,每天躺在安乐椅上看沙滩美女,多么的逍遥自在。你不需要亲自去那里,只要你告诉我们的消息是可靠准确的,我们就会重酬,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报一个数,看看我们能否让你满意。”

    卓木强巴想报一个让他们知难而退的数,随口道:“五十亿。”说完便看着胖子的脸色,如果胖子有些许犹豫,自己马上补充一句,当年自己的公司总资产就达到这个数,其实,那已经是他公司资产的五十多倍了。

    “好,就这个数。”没想到,胖子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卓木强巴道:“我说的可是美金!”

    胖子笑道:“当然是美金,要是人民币,我们还无交换到那么多的货币呢。但是……”胖子道:“我必须先确认卓木强巴先生提供的消息有没有那样的价值,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卓木强巴随意捡了部分经历诉说,在美洲主要说丛林,在西藏主要说墨脱的地理环境,关键的地方总是轻描淡写带过,那些佛像造型完全是东拼西凑,连他自己也没见过那些佛像,至于机关陷阱,卓木强巴尽量搜索自己看过的探险小说和科幻电影,一次说快了嘴,险些将激光炮说了出去,不过在大雪山的经历,他又说了五分真实,如此真真假假,叫人难辨是非。

    一切经历,卓木强巴总共就说了三分钟,胖子全部用电子录音笔记了下来,卓木强巴道:“就这么多了。”

    胖子露出怀疑的目光道:“不会吧,听说卓木强巴先生在国家队待了两年多,难道就这么一点儿经历?”

    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了巴桑,露出痛苦的表情道:“当然,我所知道的还有一些,但是,那些,是我不愿意去回忆的内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想起那些经历,我就……我就……啊,头痛,我的头!头好痛啊!”

    唐敏赶紧配合地拉住他的手,焦虑道:“怎么样?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

    胖子关切地问道:“卓木强巴先生,你要忍耐,一定要把那些内容回想起来啊,那可是关键!”

    卓木强巴一会儿用手紧紧抱头,一会儿又死死地抓住床单,在床上翻来滚去,连声呼喊:“不行,头好痛!啊!——”胖子将录音笔递到卓木强巴嘴边,逼迫道:“一点点内容,一点点也好啊!”

    唐敏突然抓起床头的枕头,朝胖子劈头盖脸地打去,一边挥舞,一边哭诉:“他已经这样了!你们还要逼他!你们到底还是不是人!走!走啊!你出去啊!”

    胖子这才姗姗离去,一面不甘心地道:“卓木强巴先生,你好好休养,我,我过两天再来找你,你一定要回想起来啊……”

    “走啊!”一个枕头飞去,将病房的门打得关上。卓木强巴松了口气道:“去叫医生,顺便看看他走没有。”

    唐敏抬起头来,泪眼伊人,楚楚可怜,卓木强巴小心拭去一滴眼泪,惊讶道:“不会吧,真哭啊?我的小公主,你哪来那么多眼泪?莫不真成了张立他们说的那个……”

    唐敏咬着下唇,去拧卓木强巴的鼻子道:“你还说,都是因为你!我还以为你真的……你……你还取笑人家……”说着,鼻头一酸,又作势欲哭。

    卓木强巴忙道:“好啦好啦,原来是我演得太逼真了啊。不过话说回来,我的敏敏还真是有表演天赋,要是投身演艺界,说不定会红得发紫呢。”这才让唐敏破涕为笑。

    确信胖子走了之后,卓木强巴又联络了教授,听完卓木强巴的讲述,方新教授道:“你说,那个胖子为什么显得焦虑不安?”卓木强巴张口欲言,教授又提示道:“记住,看事情表面背后的东西。”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消息传出去,得到消息的肯定不止他们一家,他们必须赶在别的组织找到我之前得到我手中的信息,所以他无从容。”

    方新教授道:“不错,还有可能,别的组织也已经盯上你了,只是彼此之间互有摩擦,说不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各种势力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正准备大打出手呢。”

    卓木强巴道:“还有一点,在我向那个胖子报出五十亿这个数字时,他想也未想就答应下来,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他们已经露出马脚。”

    方新教授道:“哦,这话怎么说?”

    卓木强巴道:“我提出五十亿这个数字,是有所考虑的。导师,你想想,有了五十亿美金,做什么不能发展下去,偏偏要去寻找那缥缈虚无的神庙,除了傻瓜,就只有疯子才会干这种事情了。而且那个胖子自己也称只是一个信使而已,他有什么决断权,敢轻易开口承诺这么大一笔资金。所以,我认为,他们的想是,不管我提出什么条件和要求,都先承认下来,其目的只是要从我这里得到信息,任何信息都好,但是胖子做得太过明显,反而留下了破绽。”

    方方新教授笑道:“看来你这些天的医院没有白住,总算渐渐恢复自己思考的能力了,但是还不够,要成为决策者,你必须想得更多,更远才行。过几天,张立他们都会经上海再到拉萨,那时候你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一起回来。记住,走的时候,不要拖泥带水!”

    卓木强巴明白,教授是让他别把那些寻找神庙的外国势力也给带回西藏了,点头称是。到了晚上,方新教授又联系了卓木强巴,说整理了部分新的资料,卓木强巴打开网络,教授传了几份卷轴影印件,卓木强巴看到那些文字,马上就明白,又是部分古格金书翻译碎片。

    方新教授道:“不错,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申请加入国家特训队时,这卷轴的部分内容正好回归祖国,里面就提到了国王与使者。而我们去美洲前,专家破译了在里面写着使者带着光照下的城堡远赴天涯海角的事。从我们目前得到的资料推论,这批卷轴,极可能是福马从古格王朝带走了。现在,我们只能靠猜测百余年前福马的行程,得出这样一个大致结论,福马先到了生命之门,然后在生命之门内发现了重要的线索,他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那些线索,掠夺了里面的珍宝,并放火烧掉了其余痕迹。那些线索应该是指向倒悬空寺的,可是,对古藏密教历史并不了解的福马,却误以为那就是古格王朝,而事实上,倒悬空寺也正在古格遗址的地底。因此,福马寻着线索来到古格,带走了他能带走的全部王朝珠宝,也包括这批卷轴,还有那张地图,后来的事,就是我们所知道的事情了。”

    卓木强巴听完方新教授的分析,豁然开朗,点头道:“原来如此,因为生命之门和古格王朝都对倒悬空寺和帕巴拉神庙推崇备至,所以福马才会坚信,他所找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真正的明珠,还藏在西藏的某一个地方。”

    方新教授道:“前面有所记载,在古格王朝建立之前,那里原本是象雄王朝的领地,估计也是根据象雄文书的记载,象雄王曾在这个地方,发现了神迹,所以选择这里建都立国。而所谓的神迹,估计便应该是倒悬空寺的前身了,那里有地底大峡谷,有岩洞和壁画,你们发现的那些炭画,应该是最早期居住在峡谷两旁的岩居先民留下的,对象雄人而言,那无疑就是神迹。而象雄王朝,就是信奉古苯教的,不难想象,亚拉师他们那个密宗,或许正是在象雄王朝时期,在岩居人洞的基础上,修建了倒悬空寺。”

    卓木强巴不禁发出了轻呼,这一切,的确太有可能了。

    方新教授接着道:“古格人是知道象雄人有一座神奇的宫殿的,但是他们却找不到那倒悬空寺的入口,还记得我们在那最后的曼陀罗祭坛发现的通道吗?就是倒悬空寺与古格遗址接头的地方。相信古格王一直认为,那座神庙应该便是在地底之下,历朝历代都在最后的密室向下挖掘,真是可惜,他们离打通倒悬空寺只差不到半米距离了。这样一来,所有的历史线索便都联系起来了。啊,远古的历史,被遗忘的神秘的历史——”方新教授不由感慨。

    卓木强巴屏住呼吸,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新教授长出一口气,道:“好了,现在大致线索便是如此,这些都是我半带估计分析出来的内容,要想验证还缺乏很多历史依据,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你只需了解便行了,今天晚上让你看的,主要是这个,你看看……”说着一段文字在屏幕上被放大,用红线作了记号,“吕竞男曾告诉过我们,国王与使者的故事,你看这里,国王请来能工巧匠,在每天的六点到七点,复制光照下的城堡,还有这里,雕刻完成之后,国王很不满意,曾这样对工匠说"石器易朽腐,城堡恒久远",这两段话暗含着什么。”

    卓木强巴道:“为什么是每天早上六点至七点?”

    方新教授道:“很好,为什么是六至七点?这个问题值得我们去思考,这段时间,应该是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还有,城堡被刻在一方巨岩上,也就是说,那座城堡是可见的立体型,其实,这个翻译不仅作光照下的城堡解释,还可以称作放出光芒的宫殿,或是反光的神圣之地,都可以。由此,我们可以初步推断,古人运用的是光线的反射折射技术,应该与我们在古格巨石阵那里见到的技术相若。而古格王所说的岩石易腐朽,城堡更久远,指的又是什么?是不是说,那座光照下的城堡,能保存得比岩石更久远?”

    卓木强巴道:“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提到什么线索?”

    方新教授道:“还有几个地方,也隐含或暗示了什么内容,但是现在不讨论这个,你知道我刚看到对雕刻巨岩描述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吗?”

    “什么?”

    “你看看这段视频,是我们最后从古格王朝地底密室拍摄的图像。”

    古格密室里闪动着烛帽发出的昏暗光芒,那密室中已然被清空,唯一留下的两件东西,便是与地面嵌合在一起的方形石供台,还有一块已严重风化,看不出原形的巨型石雕,当时卓木强巴心系唐敏,完全没有注意那些东西,后来看视频时也大多去回放教授他们在三重宫殿所记录的图像,古格的密室也没引起他的注意。如今,听了方新教授的解疑,再看那巨大的沙化石盘,不由愕然道:“难道,导师是想说,这块巨石,便是……”

    方新教授道:“如果说福马取走了密室里的全部财宝,卷轴和其中一幅地图,我们又在里面发现了另一幅地图,两幅图一真一假,都与帕巴拉神庙相关,那么这方已经沙化得不成形的石台,极有可能,便是古格王留下的光照下的城堡了。”

    卓木强巴一半惊喜,一半惋惜,道:“如果真是光照下的城堡,它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形象,我们还是无从中得到什么啊。”

    方新教授道:“不,虽然已经部分沙化,但是大体形态还在,你看这块石台,它是一方高的,从它尚未被沙化的高度和斜度来看,显然不会是丘陵地形,那应该是山地,否则便是裂谷”视频被停在一幅画面上,在教授点击下放大了,只见一面高的石台上,露出一道细细的凹槽,“我为此询问过有关专家,看这些没有完全沙化痕迹,这一面高起的地方,显然有凹下去沟槽,经专家仔细辩认过,至少有三道,如果它们伸出崖壁,就应该属于地理上的台地地貌,能形成三级而不发生断裂,至少需要坚固的花岗岩山体才可以做到,也不排除我们在地底大峡谷所见过的火山岩构成,而整个石台的另一半,完全被修得齐平,看不出任何雕琢建筑的痕迹,这种构造,更倾向于裂谷,但是很奇怪,我还会继续请教地理方面的专家学者,看看他们能提供什么好的建议。现在明白了吗?虽然表面没有什么线索,可是我们属于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任何我们无找到线索的东西,专家运用他们的专业知识,都能提供给我们前所未有的信息。”

    卓木强巴道:“太好了,如果我们手中的信息越多,线索也就会越多。”

    方新教授道:“不错,还有一点线索,据研究玛雅的专家称,他们对玛雅地宫中我们无看明白的那几幅图,有了突破性的成果,过几天就将新研究结论传过来,真是多亏了我那几位老友啊。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你好好看看那些卷轴,看还能发现什么线索。”

    这夜,卓木强巴连夜看完那些卷轴译本,有关古格王和信使的内容并不是很多,但是放在极重要的位置,不过有一点他始终想不明白,使者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要将那些信物分开藏匿起来,甚至企图让它们永不见天日,却又不毁掉它们,这不是存心愚弄人吗?

    2、出人意料的重逢

    如此又过了两天,卓木强巴身体几乎完全康复了,他本打算立即出院,但是医生也很坚持,一定要让他再观察一天,加上岳阳张立等一时未见回来,卓木强巴便同意在医院多留一天。

    闲来无事,和敏敏在草坪上漫步两圈,本想做一些恢复性训练,敏敏却告诫他不要太过张扬,那样的训练,是会引来围观的。卓木强巴只能随意地扩胸踢腿,凭空挥舞了两拳,只觉得一身上下精力无限,总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突然升起一种感觉,难道这一切,真的和呼吸有关吗?

    趁着中午人少,卓木强巴独自来到医院的老人疗养中心,他惊异地发现,原本只能做一千个左右的引体向上,现在竟然能做一千三百个左右了,而且完全没有体力超支的现象。他愕然看着自己的手臂,肌肉并未比以前粗壮,难道仅仅是改变了呼吸的频率和深浅,竟然带给身体如此之大的变化吗?卓木强巴自己明白,他做冥想的时间其实很少,远远没有达到吕竞男要求的那样,而吕竞男所说的脉轮,自己更是毫无感觉。而根据吕竞男的说,当身体内有一个脉轮开始缓缓转动,那时才真正进入了另一种境界,那是一种,与普通的体力锻炼者相区分,无用言语表述的境界。卓木强巴更加坚定了冥想的信念,要想找到自己追寻的东西,要想保护自己不愿失去的东西,就必须变强,变得更强!

    回到医院,卓木强巴准备步行回病房,在第三层紧邻楼梯的CT室门口,一名医生,正在拿着一张CT片对一名患者说些什么,此时走道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卓木强巴本该直接转弯,跨上另一级台阶,忽然之间,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下来!卓木强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仿佛自己周围同外界隔绝开来,时空停止不前,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包裹着自己,那种感觉是如此强烈,竟然让自己无迈出一步,就仿佛死神已经攀附在自己后背,死亡气息已经喷到了自己的颈项之上。卓木强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自己升起了这样恐惧的感觉,在自己认为已经足够强的时候,却突然感到无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灵魂在挣扎,好像要逃离身体而去,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不再受意识的控制。他给自己下达命令:“动啊,动一下啊,哪怕动一根指头也好!”可是全身僵硬,好像被施了定身咒,连眨眼也做不到,那一瞬间,好像整个人的灵魂,与身体完全分离开来。

    卓木强巴可以看到患者背对着自己,医生带着口罩眼镜和帽子,两人正在谈论着,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可是自己的身体却被定在那里,仿佛已不属于自己。不,那医生在看自己!那种眼神!那双眼睛里的眼神怎么会是那样的?嘲弄?讥讽?怜悯?不,一定是幻觉!究竟是怎么了?我的身体?动啊!

    整个过程恐怕仅持续了一两秒,但这一两秒带给卓木强巴的冲击惊人的强大,他的呼吸也变乱了,心跳犹如快马扬蹄,直到那医生转身进入CT室,他整个人才如同虚脱般斜靠扶手,总算没有晕厥过去。

    此时,那名患者也转过身来,卓木强巴有种认识的感觉,那个人自己见过,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叫什么名字呢?可是此时他的心脏怦怦乱跳,脑子里供血不足,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名患者显然也看见了卓木强巴,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朝卓木强巴走来。

    终于,在那人离卓木强巴不到两步距离时,卓木强巴想起并喊出了那人的名字:“王佑?”

    那人正是在阿赫地宫中,被卓木强巴等人救出的驴友王佑,当时仅相处了一天半,王佑便回到国内,此后一直没有联系,没想到竟然会在医院里相遇。王佑苦笑道:“你终于还是找来了,卓木强巴先生。”

    卓木强巴心中一愣,这话什么意思?只听王佑接着道:“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找我的,只是没想到,竟然等了这么久。”

    卓木强巴心跳渐渐恢复平静,顺着王佑的话模棱两可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王佑依旧理着平头,只是刮掉了一字胡须,看起来整个人比上次消瘦了不少,他道:“我猜得到,你们不是普通的游客,当时去那座地宫,绝不仅仅是为了探险。事后我回想起来,你们的身手,你们的技术,你们的知识,你们的装备,那都不同于常人,于是我就想,你们去那里,应该是要找什么东西,但是——你们并不清楚你们到底要找什么,对吧?”

    刚刚遭遇过胖子,卓木强巴不由谨慎地想:“这个王佑,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这些的?”他开始回忆与王佑初次见面后的每一个细节,终于,他突然想起,那面铜镜!那面刻满藏文的铜镜,王佑说是在波哥大买的,难道说……

    王佑见卓木强巴低头不语,以为他心中不快,便道:“当时我并不是要有意骗你,只是对那件东西很好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玛雅的地宫中,会出现类似我们中国古代的铜镜。”

    卓木强巴面无表情,心脏已开始澎湃地跳动起来,果然是那面镜子,那天自己没有看错,那镜子上刻的就是藏文,这样说,它和光照下的城堡一定有某种联系。

    王佑还在喃喃自语,“我知道,你们救了我的命,但我却……却骗了你们,但是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好像,就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一定要把这面镜子带回去。回国后,我马上找了许多专家,但是他们的鉴定结果都是说,那就是一面普通的唐代铜镜,做工精细,保存较为完好,只是铅背,其市场价值并不高,如果是战国时期的铜镜能保存那样完好,市场价格就要高得多。只有一位老收藏家说这是个好东西……”说到这里,王佑和卓木强巴一样,陷入了回忆和沉思。

    那日的情形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位姓陈的收藏家对铜镜鉴赏堪称国内首席,据说故宫博物馆无鉴定的铜镜也需要请那位老先生去掌眼。那位老先生听完自己陈述后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感兴趣,可是当自己拿出那面铜镜时,老先生连忙站起身来,换了副眼镜,手捧着铜镜,连声道:“好——好——好——”嘎然而止,竟然就此气绝,若非医生鉴定他死于心力衰竭,自己还脱不了干系。可是,除了最据权威的专家说这面铜镜好,其余专家都说只是一面普通铜镜,同类样式的铜镜成千上万,他们估的市场价格最高也不超过五万元。而那位老先生只说了三声好字,就撒手人寰,也没说出究竟好在哪里,此后这面铜镜,就成了自己最大的一个心病。

    想到这里,王佑不由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卓木强巴此刻正在思索:“光照下的城堡,光照下的城堡?这个名字本身是什么意思呢?王佑拿走的是一面铜镜,光照,镜子?难道会有城堡出现?难道是——激光全息影像技术?就像在极南庙里,不不不,古人不可能有这种技术。可是,如果说在古格密室中看到的那方巨型石台就是被复制的光照下的城堡,那么,那座城堡也实在是太大了,单凭一名信使怎么能将它送到遥远的美洲?除了用投影的技术以外,还是说另外有什么玄机?”

    王佑道:“卓木强巴先生?卓木强巴先生?”

    卓木强巴道:“啊,什么?走!先带我去看看那面镜子。”

    王佑摊开手道:“恐怕不行,那镜子不在这里,在深圳一家银行的保险柜里,要不,你跟我一起回深圳。”

    卓木强巴道:“等我,马上办理出院手续。”

    “这次又是在什么地方受了伤?能透露一点吗?”

    “街头,与人打架。你呢?来上海看什么病?”

    “没有,做一些常规的身体检查,我这个人,其实一向很注重个人健康,隔段时间就要来这家医院做体检,以前公司总部在上海时办理有这家医院的健康卡。”

    “刚才我看见你和那位医生在谈论。”

    “刚才那位医生,感觉很像以前的一位驴友,所以聊了几句。”

    卓木强巴让唐敏马上办理出院手续,他暗中与教授取得联系。

    “什么?镜子?阿赫地宫里发现的!”

    “是的,我马上去一趟深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目前他似乎以为我们已经知情,反过来问我那是一个什么东西。对了导师,看看能不能查到王佑这个人,我想多了解他一点。”

    “叫敏敏等一下,暂时不要办理出院,让她就留在医院里,你一个人去深圳,明白我的意思?”

    卓木强巴醒悟过来,表示同意后,又向教授诉说了见到王佑之前,那种被定身的感觉,末了道:“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胆颤心寒,好像自己的性命和灵魂,都在别人的掌控下。”

    方新教授道:“以前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卓木强巴道:“没有,以前遇到的危机感,是像一条泥鳅贴在背脊上,这次的感觉完全不同,要可怕得多。”

    教授道:“身体完全无动弹,竟然会有这种感觉,这样,暂时不要去想它,你要放松心情,我看,你是感到自身的压力太大了,身体又尚未完全复原才造成这种情况的,虽然我让你多思考,但你也不要想得太多,太乱,要有步骤有节制的纵观全局。暂时放下这件事情,你就当它没发生过,有什么疑虑,我们等你从深圳回来以后讨论。”

    深圳某银行地下金库,那方古朴的铜镜出现在卓木强巴手中时,他泛起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这些线条,这样的纹路,雕刻在铜镜背面的造型,就好像多年不见的亲人,有一种血脉的联系,依然可以一眼辨认出来。当卓木强巴心中泛起这样的感觉时,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当时在地宫中完全没有留意,今天仔细看过,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感觉。自己一定见过,同样的花纹,同样的图像,可是,是在哪里见过的呢?难道是在梦里吗?他不顾王佑的阻拦,脱下了手套,当指尖直接触及那凹凸不平的纹路时,当指纹感受到那如缎子般光滑的镜面时,那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这是一块圆形圆钮镜,镜面如新,色面纯白,钮座饰虺龙纹,外座是阴刻方格,格缘为一圈乳钉,方格四角有四片柿蒂叶形伸向镜缘,分四区,每区一瑞兽,其中一只像鸟,其余的全看不出究竟像什么,兽外一圈绳纹,纹外再绕十二兽,同样抽象难辨,间插缠枝莲纹,外部又是一圈绳纹,纹饰更为复杂,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中,好像有无数兽形,跟着又是一圈绳纹,外面一圈满是河洛图一般的点线图,再一圈绳纹,越往外图案越是复杂。最后在铜镜背面最外周,是类似藏文的符号,如今拿在手里仔细看来,又不完全像,这种符号和藏文间的区别,有些类似于西夏文和汉字的区别,都是方块字,偏旁部首和笔画结构都一致,就是谁也不认识那些字代表的意思,卓木强巴也完全不认识这一圈符号所代表的含义。可是,这样的符号,同样让卓木强巴感到熟悉,就好似自己真的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只是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王佑道:“怎样?现在可以告诉我,这面镜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吧?”

    卓木强巴翻转镜面,已经看得不能再仔细了,但是,要说这面铜镜有什么特异之处,他和王佑一样,完全没有头绪。

    卓木强巴看了看地下金库昏暗的灯光,说道:“要拿到有阳光的地方。”

    王佑道:“你是说,在阳光下会投射出什么图像么?不会的,我已经反复试验过了。”

    在卓木强巴的坚持下,王佑将铜镜了金库。

    王佑的家较为宽裕,自带花园的两层楼小别墅,后花园还有个两百平米的游泳池,车库里停着三辆不同型号的大排量小车。

    二楼阳台上,卓木强巴开始调试铜镜,迎着阳光,铜镜在墙面上投下了一个铜镜大小的光盘,光盘非常清晰,别说有什么图像,连一点光晕都没有。卓木强巴将铜镜固定在桌上,走到墙根处,仔细辨认那个光盘,光盘就是光盘,闪得很耀眼。王佑拿了两瓶红牛饮料,放在水晶茶几上,又道:“没用的,我说过,我很仔细地研究过这面镜子,就是它后面那些图像我都做了三维立体扫描,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独特之处。我以为你们多少有所了解,原来你们也不知道啊。”

    卓木强巴道:“我要把它带回去,交给专家研究。”

    “不行。”王佑起身道:“虽说你们在阿赫地宫救了我,可是这件东西,我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带回国的,我已经申请了祖产保护,目前从律上来说,它是属于我祖上传下来的,我不能将它交给别人带走。”

    卓木强巴道:“你的条件。”

    王佑笑了笑,展开双臂指了指偌大客厅道:“你看我,什么都不缺……”看了看卓木强巴的眼神,又道:“是,我是有个要求,只有一个。我想,你们带我一起去。”

    “你说什么!”卓木强巴大惊,这个要求出乎他的想象。“不可能!”

    “为什么不行!你可以,我就不可以吗?”王佑道:“回国之后,我就找到了你的资料,卓木强巴先生,想不到你也是一家大企业的老总,啊,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这样一个身家过亿的大老板,放着安逸的生活不去享受,他到美洲丛林里去做什么呢?他到底在寻找什么呢?看到你的身份,我就知道,我们是属于同一类人。”

    王佑盯着卓木强巴道:“我们都拥有了别人梦求的财富,物质生活得到极大的满足,但那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低层次的需求已得到满足,我们需要的是自我价值的实现。当楼市火爆,我的房地产公司将我的个人资产首次带入亿元这个行列时,我没有感到格外的兴奋和激动,那时我就知道,这些,已经不能满足我的需求。这种纯数字增加带来的快感,远不及当我踏上雪山之巅,张开双臂放纵呼喊来得激烈,生命不在于征服,而在于奋斗,人生享受的不是结局,而是过程。这十多年,我先后攀登过乞力马扎罗峰,富士山,哈巴雪山,珠峰,你知道,登山的人的目标总是一个高过一个的,不停地越过一座又一座更高更险的山。所以,当我从杂志上看到你的封面像时,我马上感到一种亲切,我们是属于同一类人。”

    卓木强巴道:“不,我们不一样。”

    王佑道:“怎么不一样?让我来想一想,天狮驯獒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不辞辛苦,万里迢迢地去美洲丛林,还深入下到机关密布的玛雅地宫,我想,你们要找的东西,肯定不简单吧。要知道,那座玛雅地宫,是我所遭遇过最险要的环境,打那开始,我一直都在关注你,但你们行踪成谜,更激发了我的兴趣。后来我在网络上看到,你们出现在西藏扎达,所有的人都受了极重的伤,记者本想进一步访问,但是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停止了。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找那东西,但是一直都没找到,当时我就准备联系你们,但是,我赶到拉萨医院时,你们又神秘地失踪了,每每失之交臂,让我顿足后悔啊。这次,说什么我也要坚持,如果不带上我,你们对这面铜镜的研究,也就到此为止。”

    3、王佑的坚持

    卓木强巴哭笑不得,不知道这个王佑是真的仅仅是想跟着他们一起冒险呢,还是另有目的,他试图打消王佑这种荒唐的想,严肃道:“你可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九死一生嘛。”王佑露出我早就知道你想这样说的表情,道:“我去的那些地方,也是非常险要的,而且,我参加过好几个自发组成的驴友团,每次出发前,我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写下遗嘱和免责声明,这次同样可以这样做,事后我要是有什么不测,绝不会给你们造成什么影响。为什么用那种表情看我?难道你认为我比你还疯狂吗?卓木强巴先生?你不是已经寻找了两年多了吗?其间经历的生死考验恐怕不只一次吧?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找下去?”

    看着哑口无言的卓木强巴,王佑笑道:“没错,外面有许多人不理解我们,认为我们是疯子,有着大把的钞票不花在奢侈生活上,却到处挑战所谓的生命极限,更有人称,我们是在花钱找死。其实,那是他们无感受我们的生活,他们每日为了油盐酱醋柴米茶酒,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时间去思考人生的意义,而我们和他们不同,我们已经从为五谷而奔波的那个圈子中跳了出来,我们有很多的精力和时间,也有那样的物质基础,去思考人生的问题,到底这一生,要追寻什么。我想,这个问题,你思考的时间,比我还要多吧?老实说,我追寻的并不仅仅是刺激,在无数探险历程中,带给我对生命的思索,让我领悟出许多人生的哲学问题,我反过来,将自己领悟的人生运用在我的企业管理当中,如今我的企业,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发展。你瞧,我早就说过,我们是同一类人,你有你追寻的方向,我也有我的目的,我并非放纵生命,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做,就去做,不去思考失败的后果,也不去计较得失,只要我做了,就不后悔,这就是我的人生哲理,我想,卓木强巴先生也是这样的吧。”

    卓木强巴不得不承认,王佑说的许多东西,自己身上也有,但是,帕巴拉神庙这件事,王佑未免太偏执,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定要参加这个冒险团体,他完全是把冒险当作一种体会人生的乐趣,他的人生享受着冒险的过程,这种纯粹为了冒险而冒险的行为,卓木强巴自认为自己还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可是,自己以前的种种行为,好像和王佑所说的也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无外乎没写遗嘱。

    卓木强巴摇头道:“要是我坚持不呢?”

    王佑腻味地看着卓木强巴手中的铜镜道:“那我也坚持不。”

    卓木强巴拿起铜镜晃道:“这个?”

    王佑嘴角浮出一丝笑容,突然一个前弓步,手掌作刀,最后停在卓木强巴的喉结上,收手整装笑道:“不要小看我哦,我曾经学习过空手道。”

    卓木强巴正在想:太慢了,如果不是看出你的手会停下,此刻你的身体,已经飞向十米开外。

    卓木强巴给王佑的回答是,手臂一长,将他提了起来,王佑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双脚就已经离地,卓木强巴放下王佑,松开左手道:“你的那个不,分量并不重。”

    王佑拉正衣领道:“我知道,你们身手了得,在那座地宫我就已经知道了,那并不说明什么。如果你想凭武力拿走它,我马上就报警,除非你立刻杀了我。”说着,以任君宰割的态度坐在沙发上,“你好好考虑考虑。”

    卓木强巴没想到王佑会这样威胁自己,一时也感到头痛,他道:“你根本都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王佑的回答让卓木强巴吃惊。“我知道。”他一字一句道:“传说中一个比伊甸园还要纯洁,一个比西天极乐世界还要高贵,有无数的信徒在终身寻访的,这世间最后一片净土,香巴拉!”

    卓木强巴一下就愣住了,王佑怎么可能知道,他问道:“你还知道多少?”

    王佑指了指铜镜道:“我说过,我对它做了许多研究,首先我就知道,这是西藏的东西,里面的纹饰和图像都有藏族特色,而你,卓木强巴先生,你也是藏族人,你的驯獒集团是靠养藏獒发的家。为此,我做过调查研究,你曾经有七次独自外出,深入各种人迹罕至的险地,都是因为寻找世界名犬,我起先也以为,你这次是在寻找一条极品名犬,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你们不仅仅是在找名犬那么简单,你们寻找的是西藏有史以来最神秘、最圣洁的香巴拉。”

    卓木强巴几乎再度将王佑拎起来,总算忍住没有出手,只平静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王佑似笑非笑道:“这个,我自有我的渠道。我一直在想,这面镜子,是怎么从西藏去到玛雅那么偏远的地方?它会不会是你们寻找的一条重要线索?今天,你已经很好地回答了我这个问题。”说着,王佑不看卓木强巴,自顾自地说道:“我这一生中,去过很多地方,爬过大雪山,去过大草原,但是传说中的圣地是个什么样,我还没见过。我去过布达拉宫,那里给我感觉叫做震撼,其后玛雅的城堡,使我知道了人间建筑奇迹的顶峰,但是从你们的行为来看,与香巴拉相比,那些都算不上什么,香巴拉是我无想象的一种存在。既然我知道了香巴拉的存在,我就一定要去观瞻,不让人生有任何缺憾,也是我做人的信条。”

    卓木强巴没想到,王佑竟然也能通过别的途径知道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可能是传说中的香巴拉,他坚持道:“难道你忘了在玛雅地宫里的遭遇?那段经历还没有给你教训吗?你那身体条件,怎么……”

    “请别忘了,那是我独自在漆黑的环境中待了超过四十八小时,任何人面临那样的情况,都会接近崩溃的边缘。”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那是为了你自身着想……”

    “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卓木强巴先生,我什么都不要,只是想去看看,而且我知道,你的公司已经破产,你想继续找下去,就必须有资金的支持,我可以提供——”

    卓木强巴断然拒绝道:“不……你还是不了解,你完全不明白我们将面临的是什么,你以为就是旅旅游,探探险那么简单?我只能这样告诉你,我们的行程,不同于你参加过的任何一次驴友团。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答应你的。”卓木强巴欺近王佑,与他面对面道:“想送死,找一栋六十层高楼往下跳,这样比较干脆!”

    王佑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正准备继续说,卓木强巴的手机响了起来,卓木强巴拿起手机,只听唐敏道:“岳阳他们从俄罗斯回来了,情况不是很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卓木强巴看了王佑一眼,道:“我这边也是,我马上就回来,应该还有航班,到时候再说。”

    唐敏道:“注意安全,那是红眼航班哦。”

    卓木强巴挂断,看了王佑一眼,这个精明的商人,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卓木强巴手中的铜镜,那眼神似乎还在诉说:“想要带走它吗?那么,也带走我吧。”

    卓木强巴知道,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王佑不知从哪里得到的信息,现在已经将自己堵得死死的,他准备和大家商量想办。他将铜镜全方位摄入手机,王佑也不阻止,只是不让他带走那铜镜,临别时,卓木强巴抛下一句惯用的商业术语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得和其余人商量一下。”走到门口又道:“你这样做,是在玩火!”

    王佑笑笑,道:“我从小就喜欢玩火。”他知道,在这轮谈判中,自己取得了绝对优势。

    医院内,岳阳愤愤道:“那个家伙真是的,明明都说好了的,突然临时加价,还将价格抬高百分之三十,这不是玩儿我们吗?幸好我们还没付定金给他。”

    有关地图的情况,卓木强巴已经从方新教授那里有所了解,自打解开烟盒上的密码文字后,教授他们就通过种种渠道,探寻当年德国在西藏进行的一系列计划,目前摆在明面上的官方文书资料显示1938年,一队特殊的纳粹小分队在希特勒和他首席助理希姆莱授意下,秘密潜入西藏,他们在西藏呆了一年并测绘了大量地图,还拍摄有影像资料,那个计划被称为极北之地,希特勒相信雅利安人的祖先源自那里,失落的大西洲亚特兰蒂斯也在那里,那里有着地球的轴心,改变那个轴心,就能改变地球的运转和所有国家命数。据称,他们一直在寻找一个叫沙巴拉的入口,并根据1938年测绘的资料于1943年再次前往西藏,但两次行程的人数,地址都不甚详细,根据官方资料,1945年德国战败时,曾拍摄的有关于沙巴拉入口的影像资料被烧毁。

    卓木强巴等人心中都明白,所谓香巴拉,沙巴拉,那是英文德文在翻译上的发音不同,他们所指的,应该就是同一个地方,那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引得无数人竞相疯狂。

    经过方新教授四处查访和搜集的资料显示,纳粹在西藏行动的资料在战后被苏联和美国一分为二,据说,要到2045年才能被解禁。原本方新教授托了关系,看看能不能打通那些档案馆的工作人员,帮忙查一查那三个基地的有关资料,没想到,与一名在俄罗斯的管理员联络数天后,对方回复说,那些资料有部分已经解禁,目前对俄国内专家开放,如果价格合理,他可以将资料的影印件来。方新教授他们自然是大喜过望。本来价格已经谈妥,可是这次岳阳等人前去俄罗斯,那名管理员临时变卦,将价格抬高,已经高至他们不能承受的一个范围,岳阳、巴桑旅行签证到期,只能无果而回。

    听完岳阳的陈诉,卓木强巴道:“教授知道了吗?”

    岳阳道:“知道了,但是他让我们听听你的建议。”

    卓木强巴道:“我的建议是——不理他,如果他再打电话来,就暗示他,我们已经不需要那份地图了,谢谢他的好意,如果他表示不能接受,就将价格降低一半,如果他还不满意,就继续降低价格,直到他同意为止。”

    岳阳道:“哇,不会吧,把价格降低一半,这样他能同意?”

    卓木强巴自信地拍拍岳阳肩头,道:“这样照做就行了。休息吧,都快天亮了。”

    休息到中午才联系教授,将铜镜的情况诉说一遍,教授看过手机拍摄的图像,皱眉道:“虽然不敢肯定是不是光照下的城堡,但是一定有着极大的联系,它本身的西藏身份就证明了这一点,只是这背面的一圈符号,嗯,类似间于藏文和古藏文之间,但是,我们确实没见过,可能还要请教专家。他真的不松口?”

    卓木强巴道:“是的,他一定要我们带上他,这样才肯把铜镜交出来。”

    教授道:“有关王佑的资料,我现在给你们传过来……王佑,1962年生,广东梅州人,毕业于复旦大学社会与经济学专业,25岁以前做过各种职业,主要在各大企业任中层干部,87年与合资人创办建兴地产,担任首席执行总裁兼董事,89年更名深圳万兴房地产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并于次年上市,97年收购东莞,城兴,昌隆等几家地产公司,成为深圳地产行业龙头,98年起,他因登珠峰而成为最早征服珠峰的企业领导,此后行程一直较为人关注,但在那之前,他已经攀登过国际上几大名峰,在登山界内小有名气。从他的经历来看,主要精力都放在企业管理和登山运动上面,应该不会对帕巴拉神庙有特殊要求或图谋,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企业领导和冒险爱好者。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卓木强巴道:“比较棘手,他将那面铜镜带回国后,就申请了祖产保护,如今的物权对公民财产的保护规定得很详细,目前那东西从律上说,是属于他的,就算国家要征用,也必须经过他的同意。而且,从他言语中不难看出,他是铁了心要跟着我们去。”

    唐敏道:“为什么不能让他去呢?”

    岳阳也是眼前一亮,道:“对啊,他还答应给我们提供资金帮助呢。”

    卓木强巴沉眉看了二人一眼,道:“不行,他没受过正规训练,让他去无异于送死,我们怎么能这样做?”

    岳阳马上浮想联翩道:“可以让他接受特训啊!反正我们不是……”

    “咳!”方新教授在电脑里咳嗽一声,岳阳才突然住口,方新教授道:“这样好了,这件事,由我们来处理,你暂时不用担心。”

    卓木强巴疑惑地看着身边的人,从敏敏和岳阳的异常举止中看出,他们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这时,巴桑冷冷道:“如果不行,就直接干掉他。”

    “不行!”卓木强巴赶紧制止了巴桑这一危险的冲动,道:“虽然在美洲丛林和那倒悬空寺,我们使用了武器与敌人进行对峙,但那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的自卫,我们又不是恐怖分子,怎么能做违的事情。我们不是在打仗,巴桑,你不能时时抱有战争的想啊。”

    巴桑两手一摊,表示那就没辙了。

    卓木强巴道:“现在最让人担忧的还不是铜镜,而是那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连王佑这样的人都知道我们在找帕巴拉神庙,再这样下去,我们的麻烦恐怕会越来越多。”

    岳阳道:“强巴少爷,你说俄罗斯那人会不会也是知道了我们要依据线索找帕巴拉神庙,所以才坐地起价?”

    唐敏惊呼道:“不会传这么远吧!”

    卓木强巴摇头道:“是不是知道了消息,等他的电话就知道了。”

    第二天,俄罗斯那边传来了消息,询问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岳阳按照卓木强巴交待的委婉拒绝了对方,巴桑做了翻译,暗示他们已经不需要那份地图了,结果对方一听就急了,质问他们怎么能出尔反尔,岳阳很礼貌地回答对方,是你出尔反尔在先,大家不过是礼尚往来。对方不甘心继续询问他们能不能出价将那份资料买下来,岳阳借机压价,经过一轮协商,最后敲定,以他们曾经商量的价格的百分之六十成交。

    当巴桑挂断电话,岳阳喜不胜收地询问道:“强巴少爷,你真神了,你怎么知道他会低价卖出?”

    卓木强巴道:“动动你的脑子,侦查兵,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在火车上,是怎样运用缜密的思维和过人的观察力抓住那名小偷的吗?其实这件事说穿了很简单,你们第一次去俄罗斯的时候比较急,而那名档案管理员尚且在怀疑你们的诚信,他根本还没有将资料影印件拿到手,直到与你们见面并看到了资金,才肯定你们是需要的。在你们见面后,他才正式开始想办去取得资料的影印件,可是,虽说那批资料已经部分解禁,但是要取得影印件并将它来,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他向你们提高了价格,他这样做有两个目的,其一,缓解交付时期,在你们考虑价格的时候他才有充裕的时间去拿资料;其二,试探这份资料对你们的重要性,如果你们很在意,他就还会适当地调整价格。而当今天他打电话来时,说明他已经将资料拿到手了,你们表现出来的满不在乎,让他非常着急,那批资料如果你们不要,说穿了就是一堆废纸,一分钱都不值,所以,不管我们开出什么价格,只要比卖废纸的价格高,他就很满足了。”

    岳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么深。”

    卓木强巴道:“看事情,不能只看事情的表面,要看到表面背后的东西,知道吗?”在岳阳崇拜的眼神注视下,卓木强巴看了看没开机的电脑,吐露真相道:“导师说的。”

    岳阳道:“看来,我们还要再去一趟……”

    卓木强巴道:“不,这次你不用去,我和巴桑去。”他活动着筋骨,感觉身体比任何时候都带劲儿,“我的伤已经好了,我要亲自去把那份地图和其余资料取回来。”

    岳阳道:“那我干什么?”

    卓木强巴转身道:“我去办理出境手续,你想办,把王佑搞定!”

    岳阳吃惊道:“怎么搞定啊?他的男的啊!强巴少爷,我搞不定啊!等等啊——”

    唐敏看到卓木强巴的决心,知道无阻止,低声道:“那我和岳阳先回拉萨等你们,你要小心啊,注意安全。”

    卓木强巴道:“嗯,我去几天就回来,自己照顾好自己,乖乖的别乱跑,知道吗。”

    4、莫斯科之夜

    俄罗斯的冬天格外的冷,但谢列梅捷沃国际机场外那排整齐的白桦林给卓木强巴一种不屈的感怀,漫步在巴乌曼斯卡娅大街街头,卓木强巴感觉又回到了大雪山,虽然说早已不再咳嗽,可是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总觉得肺部有些异样,好像肺里缺了点什么东西,可是呼吸又很正常,卓木强巴不由暗想:“难道蛊毒,正在以一种我们不熟知的方式发作吗?”算算时间,自己的生命还剩下不到十个月了。

    他和巴桑住在一家小宾馆内,与对方约定在第二天下午见面,由于他们不熟悉环境,见面的地址由他们约定,在对方的要求下,他们准备找一座高楼的天台作为交易地点,据说那样不容易被人跟踪,也不容易被埋伏。虽说卓木强巴心里有些嘲笑对方过于敏感,但还是照做了,通过巴桑的介绍,那人叫普利托夫,是俄罗斯国家军事历史档案馆管理员,此人酷爱赌马,以前就被人举报因赌马赔钱而出卖机密文件,但是俄罗斯有关方面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只当是有人恶意中伤,他便继续干着国家军事历史档案馆管理员这份工作。

    一路上,卓木强巴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吕竞男的警告,他较为留意巴桑的举止,但巴桑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不妥,而卓木强巴心里也有一个声音一直告诫自己,巴桑只是不爱说话,不应该无端怀疑人家。

    一番寻访之后,他们选择了一栋二十层高楼,这栋高楼位立于红场附近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呈传统开页书状,建筑为平顶,选这里是因为它属于商业区,楼道和电梯中都人来人往,上顶楼不易引人注意。楼下是一排小商铺,五层以上为写字楼,窗外装着整齐的空调外挂机,由下往上看,书页的正中是一道绿色的逃生铁楼梯。

    卓木强巴和巴桑很轻易就来到了天台,天台的四角绑了四个大大的氢气球,悬着长条横幅打广告,两人在天台顶走了一遭,只见周围的建筑大多与他等高或者较矮,没有人可以从更高的地方窥视。天台顶呈长方形,长边东西走向,东面面朝宽阔的大街,西面背靠居民区,而南北两面都是同类型的两座大楼,相距各有二十来米,中间间隔的是仅为一层楼高的商业店铺,消防逃生梯子,就在南面正中。卓木强巴看着南面远方的大楼,对这个交易地点已经很满意了,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他俯身向下,看着窗口外面摆满了空调外挂,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跳下去,他知道,自己至少有五种方可以不走楼梯而地降落到楼底,可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冲动,卓木强巴不明白。便在此时,他心中升起被人窥视的感觉,而在这大楼上,除了自己和巴桑,再没第三人,他稍作镇静,以眼角余光看向巴桑,却见巴桑正在天台东侧俯身下看,并没有异常举动,卓木强巴心中的被窥视感消失了,心道:“难道是错觉?”

    两人观察完周围环境,决定就选这处为交易地点,与普利托夫约定了地点,两人又去了加利宁大街,选购一些简单用品,巴桑给自己和卓木强巴各买了一把仿俄制军匕,说是以备不测。卓木强巴本想提醒巴桑,这个东西不能带回国,买了也没用,可是看巴桑的表情,只好接受,他感到,在巴桑的心中,到处都是战场,时时都有战争。

    从加里宁大街出来,两人已经换了一身黑色束腰仿军用皮大衣,那冷酷的面轮和藐视死神的目光往往引得行人侧目。在回程路上,他们看见一群年轻人围着一根灯柱,当中一人双手紧握灯柱,身体与地面平行,像一面旗帜横展在空中,周围有人围观。来往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衣,那群少年却只穿了层单薄的运动衫,年纪约在十七八,穿了鼻环耳环,头发五颜六色。“这是在做什么?街头表演么?”巴桑不禁问道。

    卓木强巴道:“不,或许是什么新潮运动,现在的年轻人中,听说正流行国的Parkour运动,这是在做力量与身体平衡训练吧,和我们的一些基本训练很相似,不是么?”卓木强巴不经意地看着横伸在半空的那人,却发现那人也正盯着自己,见自己看过去,闪烁着目光避了开去。

    只见另一名少年蹬蹬两步,跨在路边已关闭的钢卷帘门上,跟着一个倒空翻,稳稳的落地,旁边几名少年笑着表示鼓励。“真的很像啊。”巴桑道,扭头看了一眼卷帘门,估摸着自己或许能蹬五步直接越过第二层楼一直蹬到第三层楼去。

    回到宾馆,两人商议,防恐有变,取得资料后直接扫描入电脑,电子邮件直传给教授,而纸质复印件就地销毁。随后给教授打了个电话,得知敏敏他们已经抵达拉萨,亚拉师得知铜镜的事,也正往拉萨赶来,由于他们的宗教车船不通,恐怕得晚一些才能赶到。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谈了一会儿俄罗斯的变化,又和敏敏报了平安,诉了相思,才沉沉睡去,到了半夜,辗转床侧,梦见巴桑手持钢刀,恶狠狠地朝自己砍来,卓木强巴陡然惊醒,半坐起来,卧室里却不见了巴桑身影,他心头又是一惊!

    卓木强巴翻身下床,只见巴桑衣裤皆已不见,正暗自猜疑,却见阳台上站着一道人影,不是巴桑又是谁。卓木强巴穿好衣服,也来到阳台,却见巴桑举头望月,那孑然的身影好似被月光塑成的雕像,那孤高而冷漠的目光竟有一丝熟悉,那一刻,仿佛那头老狼王的身影再现,卓木强巴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同样的悲怆和苍凉,它频频回望自己曾经统领过的族群,孤独地离去,那蹒跚的身影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那山脊如此陡峭,老狼王四腿打颤,却凭借一种毅力,一步一滑,一步又一滑,艰难的攀登,因为——那里是它的归宿,每一代头狼,都高傲地选择那处山峰,那处最高最险、最接近月亮的山峰。

    终于,当它登临绝顶,正是月圆时分,看着那黑暗中的光明,它发出了长声咆哮“嗷呜——”那声音,便在群峰之间反复合鸣,显得凄厉而悲哀,老狼王用尽最后的力气四爪摄住钢铁般的岩土,身体犹如雕塑般挺立着,那轮明月将老狼王的身影完全包裹其中,它便是那山峰的一部分,它也是那明月的一部分。仰头啸月,临终悲鸣,这便是狼的家族千万年来传承的习俗,每一匹头狼都选择这种孤高的方式离去,站在曾经呼啸山林的地方,站在曾经统领族群的地方,当明月殒落,它们会缓缓地匍匐而卧,将头望向族群的方向,慢慢合上双眼。

    巴桑打断了卓木强巴的回忆,他那冰冷的声音有如莫斯科郊外的积雪:“怎么,也睡不着?”

    卓木强巴道:“嗯,半夜就醒了。”

    巴桑突然问道:“强巴少爷,你说,怎样才算是幸福?”

    卓木强巴笑道:“你可真会选人,以我个人的经历,我只能告诉你什么叫做不幸,幸福么……”卓木强巴望着那轮不圆的明月,月下依稀还可看见远方的白桦林,感悟道:“或许……抛开一切的不幸,便叫作幸福吧。”

    “哦,抛开一切的不幸么。”巴桑咧嘴笑笑,又将头转向那不圆的圆月,仿佛在那里,他能感受到幸福,卓木强巴双手撑在阳台边缘,也良久地望着月亮,两人比肩而站,彼此沉默,只看那月,只看那夜。

    半晌,卓木强巴突然问道:“明天会下雪么?”

    巴桑摇头道:“不,明天会有太阳。”

    卓木强巴微微闭眼,幻想着冬日的太阳带来的暖意,心道:“或许,这也是一种幸福。”

    又隔了许久,卓木强巴再次问道:“巴桑……”

    “嗯?”

    “你——,你真的是为了报答我们家对你哥哥的恩情才来帮助我的么?会不会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加入我们?”

    “别的?什么原因?”

    “比如说,有人给你一大笔钱,让你跟着我们,将我们的消息反馈给他。”

    “如果我说有,你会怎样?”巴桑的声音如肃杀寒风,他转过头来,盯住了卓木强巴,目光如狼。

    卓木强巴镇静地看着巴桑,看着那双如狼一般冷漠的眼睛,平静道:“我不知道。”他转向月,叹息道:“说真的,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只是这个问题堵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我必须问出来,我不希望,在我的队伍中,出现出卖同伴的人。大家被命运聚集在一起,相互帮助,相互依赖着生存下去,若是谁有叛离之心,必然将所有人的命运带向黑暗。我必须百分百的信赖我的队员,我也需要我的队员百分百的信赖我,这样,这支队伍才能共赴难关,穿越险阻,以达成目的。”

    他又看向巴桑,平静如水,道:“其实,早在吕竞男教官怀疑我们中有人通风报信时,我就想到了你,你的身份比较特殊,而且,我们第一次去找你时,你也是不愿意同我们合作的。你平时又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独处,唯一和你说得上话的,就只有胡杨队长了,我想,教官着重训练你对天象的观测,而不是别的什么项目,也是有所考虑的。但是,这支队伍又离不开你,想起在倒悬空寺,如果没有你的及时醒悟,导师和敏敏他们的生死难测,我们是非常需要你的帮助。所以,我希望你能如实的回答我,究竟有没有,做对不起大家的事?”

    听着卓木强巴的话,巴桑先是冷漠,转而冷笑,嘴角翕动已经准备说些什么,但是继续听下去,他又沉默了,咬紧牙关,似在挣扎,终于,那如恶狼般闪着凶光的眼睛,在卓木强巴清澈如泉的目光注视下,渐渐消融。

    “我没有!”巴桑给出这样的回答,接着道:“其实那次我——”

    卓木强巴制止道:“这就够了!”他双手搭上巴桑的双肩,坚定又有力“我相信你。”

    巴桑质疑地抬起头,只见卓木强巴一双黑眸中,有一轮明月,他不可思议地感到一丝悸动,他知道,当强巴少爷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意味着,就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或者曾经想过什么,一切都不重要了,这份信任,是包容了一切的绝对信任,在自己没有找到亲哥哥以前,那份信任,只存在于那个团体之中,他管他们叫——战友。大家因为相同的经历而聚集在一起,只有在那战场上,一次次生死历练的战斗中,才能结下命运维系,相濡以沫的情谊,他一直认定,他的战友,已经全部消亡在战斗中。而今,强巴少爷的一句话,让他再次感到,自己已经找到另一支队伍,另一群战友,就在自己身边,当自己受伤时,会有人奋不顾身的为自己挡住飞来的流弹,当自己疲惫时,会有人替自己驱逐身边的野兽毒虫,不用再担心危险的降临,不用担心在黑暗里沉睡,原来,被人信任着,也是一种幸福啊。

    卓木强巴也如释重负,那眼里,就连那说话的声音里,已经再没有一丝疑虑“不需要解释什么,你已经做出了回答,这就够了。啊,知道你不是报信的人,我心里也好过多了,呼,离天亮还早,再去休息一下,明天拿到那批资料,就直接回国。”

    看着卓木强巴一副轻松的样子,巴桑不由微笑道:“……山上的牦牛。”

    “什么?”

    “我是说,你就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如果我真的是那个通风报信的人,又怎么会老实的回答呢?说不定,因为你的话,我还会起了杀心呢。”

    “呵呵,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十分的聪明,或许有时办的事很糟,但我就是我,我坚持,并,坚信。”卓木强巴在阳台门口回头道:“你也要相信大家,我们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团体。知道濮存昕吗?他说过,每个人的心灵就像一扇窗户,你把窗户打开,阳光才会照进来。”

    看着卓木强巴那高大的背影,巴桑那只捏紧拳头的手缓缓松开,另一只手又紧紧握起拳头,一个声音从心底升起,渐渐占据了全部思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巴桑喃喃道:“强巴少爷——”

    第二天下午,他们先到商业楼天台等普利托夫,霓虹初上,普利托夫如约前来,这名俄国人身高一米九,一头带着银色光泽的淡黄色头发,虽说长着鹰鼻鹞眼,但一张脸却像保养得很好的女士一般白里透着红润,颇有中国神话里鹤发童颜的仙人相。

    普利托夫腋下夹着一摞报纸,手拎公文包,一上天台就盯着巴桑手中的包裹,他知道,里面是大量现金,卓木强巴道:“普利托夫先生可真准时啊。”巴桑翻译过去。

    普利托夫看看四周,应该没有埋伏,这才看着两个一身黑皮衣的交易者,半开玩笑道:“如果不是你们的相貌,我还以为和我交易的是黑手党呢。”但巴桑不怒不笑,那种冷让普利托夫心中一阵突兀,暗想该不会真的是黑手党吧。

    巴桑打开包裹,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扎扎钞票,他道:“钱在这里,东西呢?”

    普利托夫举起了公文包,便在此时,卓木强巴和巴桑同时警觉,有人在他们背后用俄语叫道:“别动!”普利托夫变了脸色,双手慢慢往上举,那人又重复了一声:“别动,我叫你别动!”普利托夫对着卓木强巴两人道:“你们出卖我!”

    巴桑道:“混蛋,我们才刚来一天,明明就是你被人盯上了!你这个白痴!”

    卓木强巴思索着,天台顶原本没人,他们来的时候检查过了,那人是刚爬墙上来的,不对,那人绕过了自己,似乎是想去抢普利托夫手中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恩,这个红头发的,昨天在大街上见过!是那群玩Parkour的少年其中之一!

    巴桑则一直关注着那个红发少年的举动,他手持着一把大口径手枪,正一步一步向普利托夫靠拢,嘴里一直在叫普利托夫别动,还说着威胁性的言语,巴桑也在寻思,看这个少年的举动,应该是个新手,是第一次拿枪要挟别人吧?他拿的是把什么枪?自己组装的吗?比沙漠之鹰还大一号,应该很重吧,可是他……

    “那枪是假的!玩具枪!”巴桑用俄语提醒普利托夫,但那少年已经欺近普利托夫,伸手一把抓过公文包,转身就跑,同时将玩具枪砸向卓木强巴他们,他不向楼道跑,反而冲向天台边缘,巴桑心中暗自吃惊:“混蛋,难道想直接跳下去吗?这里可是二十层高楼啊!”

    卓木强巴却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略有了解Parkour,源于国八十年代的跑酷运动,原本是不借助任何工具,只利用自身的身体能力穿越各种障碍,其后被发展成一项很受青少年喜爱的极限运动,感觉和中国的飞檐走壁极其类似,往往于城市楼道间疾速穿行,如履平地。他大声道:“追上他,是跑酷者,他们最擅长爬墙和跳跃高楼。”

    5、城市疾走

    那名红发少年抢到公文包后,看似准备大力跃出天台,其实非常巧妙地一个转身,单手攀住天台围栏,将公文包往嘴里一放,看准方向,手一松,向下层落去,此时,卓木强巴和巴桑刚刚起步。

    两人赶到天台外沿,只见那名少年已经坠下五层楼了,他双手搭在窗台外缘,双脚靠在墙上,身体像猴子抓着树枝一样荡了两荡,手一松,跟着再一抓,整个人已经落在下一层窗台边缘,巴桑道:“真快!”

    卓木强巴道:“冬天的窗户都是关着的,他不可能钻进窗户,能追上吗?”

    巴桑道:“哼哼……”扔掉包裹,单手在天台围栏一撑,整个身体翻出天台,“当”的一声,准确落在一台空调外挂上,跟着向左,看准下一层空调外挂跳了过去。

    卓木强巴看了看,虽然比那少年快,但快不了多少,这样会被那红发少年逃掉的,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旁边的拉着横幅的广告气球,想也不想,将横幅往手腕上一绕,拔刀一挥,直接跳了下去。

    三人先后从天台上跳下,普利托夫才从惊魂未定中苏醒过来,被吓得气喘如牛,突然眼前一亮,啊,他们把钱留在这里呢,他捡起散落的钞票,鼠头鼠脑地向楼道走去。

    卓木强巴利用大氢气球减轻自身的重力,身体在垂直的墙面上大踏步地奔跑起来,很快就超过了在空调外挂上跳来跳去的巴桑,直接向下俯冲。

    红发少年下到底层,在仅有一层楼高的商铺顶端奔跑,刚跑出不到十米,卓木强巴也已经着路,就地一个侧肩翻滚,跟着松开手臂上的氢气球,全力追击。听到落地声,红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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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有人竟然这样,不觉一惊,扭头看了看,当他看到卓木强巴脚下,顿时冷笑,皮鞋!因莫斯科天冷,卓木强巴和巴桑都穿的是有毛的高筒皮靴,用来踢人很有劲,但是用来跑步,实在是不易。

    在平板楼顶卓木强巴身高体壮,很快就拉近了与少年的距离,可是,就在即将抓住那个红发少年时,他将公文包一甩朝东,自身转而向北,东边早有一名绿头发少年接应,用个帆布口袋将公文包一套,往背上一背,与红发少年各自往不同方向奔跑起来,卓木强巴只得放弃红发少年,转而去追背包的绿发少年。

    绿发少年比红发少年更为瘦弱,看起来衣衫更单薄,但动作却极为敏捷,很快就跑过了这片只有一层楼的商铺区,对面是另一栋二十层高楼,中间横着约五米宽度的行人小巷,那绿发少年没有停息,直接在商铺边缘纵身一跃,跳过五米的街区,落在对面大楼一层外的花台上,并沿着花台长廊继续奔走。卓木强巴紧追不放,同样大步跳过街区,巴桑紧随其后。

    花台长廊前面被一道约三米高的围墙分作了两个区域,绿发少年蹬蹬两步,直接上了墙面,跟着左手一探,已经攀住墙头,右手跟着拿了上去,身体往下一沉,双手一拉,双脚发力一蹬,整个身体便弹往墙的另一端,没有丝毫阻滞。卓木强巴也到了墙面,跟着蹬蹬两步上墙,接着“嗤”的一滑,身体控制不住,头和墙撞了一下,顿时青了一块,他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皮鞋,与墙面不受力,巴桑赶了过来,他没有停下,只在经过卓木强巴身边时说了句“小心点。”跟着跑向花台外缘,将手伸过墙体,一拨,身体就如陀螺沿着墙的截面旋转一圈,转到了墙的另一面。

    卓木强巴揉了揉撞青的额头,骂了声:“笨蛋。”跟着巴桑从花台的外缘侧身而过。

    这栋商业大楼的第一层外沿都留有约一米宽的花台长廊,摆放着照射灯,广告箱,装饰物等多种器具,那名少年在各种阻拦物中上窜下跳,身体滑若游鱼,连卓木强巴和巴桑也追得十分吃力,跑,跳,腾,挪,要极尽身体之变化,才能避开各种障碍而不影响奔跑的速度。

    前方长廊出现了大的断裂带,断裂带上方是一个大大的广告箱,似乎是当初为了吊起那个巨大的广告箱而将花台砸出一个缺口来,只留下不到十厘米的花台边缘。那断裂带足有六七米宽,平地冲刺起跳似乎很勉强,跟在少年背后的巴桑不由想看看那少年怎么过去,只见那少年冲到缺口处,冲势不停,只是身体重心突然放低,最后整个人爬在地上,手足并用,起初有些像大猩猩奔跑。紧接着先迈左手右脚,然后是右手左脚,一前一后在那不足十厘米宽的花台边缘上奔跑起来,像一只猫一样灵活地从那边缘蹿了过去。

    猫步!巴桑愣了愣,跟着在那不足十厘米宽的边缘跑了起来,他可不会像猫一样爬,跑了七八步,到边缘中部,身体突然失衡,坠了下去,所幸双手牢牢抱着那边缘,只能这样倒吊着爬过去,速度不勉有些放缓。

    卓木强巴就在后面,当那少年开始从花台边缘迈猫步蹿过去时他就已经在思考,自己怎么过这缺口,自己穿的皮鞋没有弹力助推,平地起跳是跳不过去,走边缘自己没有那少年熟练,随后,他的目光投向高悬头顶的广告箱,那广告箱的下体是支持钢架,从断口起跳,应该可以跳到那里。卓木强巴一面奔跑,一面计算着准确性,终于,当他也跑到缺口处时,一个纵跃,高高跳起,双手抓住了广告箱下面的钢架,身体向前的冲势未减,此时腰部和双手同时发力,如在单杠上作大回环般将身体往前带动,同时松手,整个身体在前冲的趋势上又拔升一个高度,在空中作了七百二十度前空翻后,稳稳地越过了七米多宽的断口。卓木强巴边跑边对身后还悬挂在边缘的巴桑道:“巴桑,加油啊,我们总不至于连一个小鬼都追不上吧。”

    绿发少年也没想到,后面竟然能跟这么紧,刚刚甩开一个,另一个又追了上来,心中不免有些发怵,暗想那两个黑衣男子究竟是什么人,那位给钱的先生可没说,他们也是跑酷高手啊。

    又跃过一道五米的街区,前方已经没有适合跨越的障碍了,在大马路上绝对是卓木强巴有优势,绿发少年不慌不忙将背包一扔,正对面大楼内一人打开窗户,接过背包,返身上楼,绿发少年大叫:“姆拉,就看你的了!”他自己则跳至街面,撒开腿就跑,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在这十来分钟追逐跑动中,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看姆拉卡林了,他也是他们中最厉害的一个。

    “混蛋!”巴桑骂了一声,那街道太宽,无一蹴而就,正思索对策,只见前方的卓木强巴想也未想,一个大力冲跳,抓住了路边的路灯横杆,一个大回环,身体在空中团身翻滚六七周,横越六七米,突然展开,抓住街对面的路灯横杆,又是一个大回环,跟着破窗而入,巴桑心头一亮,自己也跟着跳了过去。

    绿发少年正惊恐地回头想看自己有没有被追,却正看到卓木强巴一个大回环接一个大回环在空中翻腾,横跨了自己无横跨的街区,心中陡然一震,那是什么技术?跟着巴桑也翻了过去,绿发少年心中甚至升起一种崇拜:“天哪,难道那两位大叔,是跑酷的创始者么?”殊不知,这种凌空翻腾再抓物,再连续翻腾,端的危险之极,稍有不甚便会跌落,没有成千上万次的练习,绝做不到卓木强巴他们那样运用自如,这就是吕竞男让他们向体操运动员学来的技巧了。

    那个背包少年一直爬楼,与卓木强巴保持着一层半的高度,他也计算着,前面十层楼,自己拥有优势,应该拉大差距,中间十层楼,双方速度持平,后面十层楼,估计会被那两个人追上来,不过那时,只要到了天台,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没想到,刚刚爬了五层楼,与卓木强巴之间就只间隔一层楼了,不到十五层,就已经能看到卓木强巴了,一身黑色皮衣裹得好似铁铸钢浇,一双眼睛让人心颤,而后面不远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蹬蹬蹬踏在楼板上直响。背包少年不由慌了,心想:“这两位大叔,哪来这么好的体力?这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早知道不该答应那位先生,那才多少钱。”

    而卓木强巴也看到前方背包少年,是个蓝头发,卓木强巴回想起来,正是昨天在街头,横在路灯中作平衡的那个少年,昨天在天台上那种被窥视感……难道说,是自己被人盯上了?

    又上了两楼,姆拉卡林见势不妙,放弃继续爬楼,拐入走廊,这里已经是居民区,他看准一户人家房门上的通风窗,突然一脚蹬在走廊左墙,借力弹跳至走廊右墙,又在右墙蹬了一下,弹至左墙,如此蹬墙三次,加上向前的冲势,双脚顺势便套入了那通气窗中,犹如灵蛇归洞,倏地钻了进去,整作一气呵成,连卓木强巴也不由暗赞。

    那个通气窗太小,卓木强巴钻不进去,但他自有办,那木板拼接的门已经老得掉牙,他对着木门就冲了过去,“轰”的一声,门上留下一个大约人形,卓木强巴已在屋内。

    屋内没人,窗户已开,卓木强巴探头一看,那姆拉卡林已攀爬在窗户外面,正朝高处攀登,卓木强巴也跟着爬了上去。

    二十二楼的窗外,姆拉卡林攀着窗棂,还在往上爬,他心想:“这下可追不上我了吧,两位大叔,我可是号称职业攀岩师的攀登好手。”可当他回头看时,吓得险些从窗外掉下去,两位大叔,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攀爬速度,甚至比自己还快,尤其是那位身材较高的大叔,几乎想也不用想,就能从没有着手点的墙外找到路线,自己无通过的地方,那位大叔手臂一长,抓住一个小小的凸起,跟着一荡,就像灵猿般顺利通过。

    此时楼下行人,也有注意到大楼外攀爬的三人,两黑一白,如蜘蛛般在光滑如镜的大楼外移动,不少人已发出了惊呼,还有人准备掏出手机报警,而更多的人则是驻足观看。“妈妈,妈妈。”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指着大楼对他妈妈道:“看,快看啊,蜘蛛侠,蜘蛛侠!”

    他妈妈吓得赶紧教育道:“不,那可不是什么蜘蛛侠,那些都是些不听话的坏孩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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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千万不能学他们,以后没书读才会变成那样的,大家都不喜欢那样的坏孩子。”

    姆拉卡林显然非常熟悉楼外的路线,好几次卓木强巴已经非常逼近他了,他总能灵活地在墙外避开,忽上忽下,游走于绝壁边缘,没几下夫,他已经攀到楼顶天台,卓木强巴跟着跳上天台。姆拉卡林在天台急速狂奔,瞬间加速度竟然快过了卓木强巴,跟着开始在天台上从一栋楼顶跳至另一栋楼顶,三道身影急逾闪电,高低错落的城市建筑已然成为三人眼中的游乐园。从一栋楼顶跳至另一栋楼顶,从另一栋楼顶跳入窗户,再爬楼梯而上,或爬墙而上,从楼顶下至楼道,再由楼道阳台或窗户重新爬至楼顶,任何阻碍都无制止三人前进的步伐,常人眼里难以逾越的险要在他们眼中有如平地一般。房梁,烟囱,钢架,悬梯,楼道,全都是他们的工具,一个个完美的立足点,一次次超越极限的跳跃,那个姆拉卡林的确比前两名少年更具灵巧的身手和弹跳能力,好几次眼看伸手就能捉住他了,都被他一次次有惊无险的避开,卓木强巴恼了。

    转眼间,已来到一栋“凹”字形大厦前,这栋大厦主楼高约七十层,左右连接着两栋高楼就像伸出两条胳膊,右边胳膊高约四十层,左边胳膊高约三十层,两条胳膊间距离足有三十多米。姆拉卡林和卓木强巴他们是从右边一栋近六十层高楼跳至左胳膊大楼上的,姆拉卡林并未停下,看样子准备继续冲跳,卓木强巴在空中就已经看到两栋楼的高度差和间距,心中不免疑惑,难道说,那个少年准备直接跳过去么?只有十米落差,却横着三十米间距,这个距离,就算是亚拉师来也无跳过去啊?

    那名少年一个鱼跃冲顶,身体冲向半空,约只飞出不到十米,身体就已坠至低于对面大楼的高度,却见他从腰间捞出一捆纤维绳,大力一轮,竟然将一个小型锚钩扔了出去,带绳的锚钩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准确地挂住了对面大楼边缘,那名少年在空中一荡,跟着飞了过去。卓木强巴却只能在天台边缘一个急刹车,呆立的看着这一幕发生,巴桑也追来了,恨道:“混蛋,竟然会这一手,要是我们的飞索还在……”

    那名少年三下五除二,已经攀至对面楼顶,对着卓木强巴他们放肆地大笑起来,说着卓木强巴听不懂的俄语,这种空中抛绳抓物,便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是他向号称蜘蛛人的阿兰罗伯特学来的。左右大楼与主楼间是隔断了的,如今卓木强巴他们想要追上去,得先想办从左大楼下至底层,然后爬三十层楼梯上去,速度再快的人,没二十分钟过不去,而二十分钟,那少年早就跑没影了。看着在对面做鬼脸的蓝头发,巴桑怒火攻心,卓木强巴反显得较为冷静,没有弓型底的弹力助推鞋,也没有飞索,这么远的距离直接跳是不可能了;从楼道下去绝对是下下之策;两楼与主楼间是玻璃橱窗隔开的,可以砸窗而入,可是要从走廊中穿过,还要下十层楼,只要那少年从视野中消失,在这茫茫城市中要想再找到他,就极其渺茫了;主楼正中,有两幅从楼顶垂下的巨幅标语,与左右两楼各间距六七米,而主楼正中有一个大大的铜制徽章,似乎是这个公司的标志,正悬在三十五层楼的高度,虽说是圆形标志有弧度,但可以立足的地方还有两米左右,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自己穿的这鞋,根本就做不到沿墙而行!一个个想在卓木强巴脑中升起,又一个个被他否决,虽说只是一瞬间,他至少思考了五六种方案,偏偏没有一个可行,卓木强巴愤而发力,将主楼和左大楼间的玻璃橱窗砸碎一大块。

    机缘巧合,当玻璃橱窗被砸碎后,卓木强巴愕然发现,那橱窗内,整齐地码放着纸盒,虽说不认识上面的文字,但那盒面的图案已经表明了里面的内容,加上巴桑马上说道:“职业篮球鞋!是阿迪达斯的……”这里竟然是一个堆放鞋的货舱,卓木强巴顺手抽出一盒,尺码大小刚好合适,此时姆拉卡林已经挥手作再见,转身慢慢离开,他也确实跑累了。

    “等着瞧!”卓木强巴迅速换上了弹力极好的职业篮球鞋,双足顿地跳了两跳,巴桑也换好了鞋,问道:“能跳过去吗?”

    “跳不过去。”卓木强巴看了看横在两楼之间的主楼,又看了看转身走出四五步,还在回头望的蓝头发,然后自信道:“但是能跑过去。”

    倒退二十米,一个助跑,瞬间加速,然后沿墙起身,斜着在墙面上飞奔起来,蹭蹭蹭蹭,七米间距,很快就横着跑了过去,此时身体开始下坠,但卓木强巴手臂一长,已抓住悬挂在主楼当中的巨幅标语,脚下不停,继续沿墙飞奔,很快跑过十数米,看准正中巨型铜制标志的位置,卓木强巴手松开,下行到标志上,并不停歇,只是作为一个落足点,一鼓作气,在落足点上重新发力,继续向右沿墙奔走,快下坠时,又抓住了右边的巨幅标语,借助标语的支撑,在墙面上越走越高,直接向对面大楼顶部冲去……

    一连串的动作直把巴桑看得目瞪口呆,虽说那些基本动作自己都会,可是要在这样的地形和环境下,如此没有任何停留地奔走过去……巴桑犹豫片刻,只能叹息着从卓木强巴砸开的玻璃橱窗进入了主楼。

    姆拉卡林再次回头,他愣住了,原本还在对面高楼边缘束手无策的两位大叔已经不见了,而自己立身的大楼边缘,一位大叔正像幽灵般从天台外探出头来。怎么过来的?姆拉卡林无想象,不能理解,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从足底升起,蔓延全身,他来不及细想,转身回跑,两人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又一次展开了间距五十米的追逐跑,只是这次,情况完全变了。

    6、陷阱

    长时间奔袭,卓木强巴感到身体微微有些发热,又一次跳跃高楼,身在空中的他猛的一个激灵,身体只是微微发热,可是,已经跑了这么长距离,半空回头望,巴桑已经脱掉了皮衣,不知扔哪儿去了,看样子也有些累了,可是自己,为什么自己没有感到气喘,那种感觉,就像鱼儿在水里自由的呼吸,鸟儿在天上顺风翱翔,这样的奔跑,难道还不是自己体力的极限么?

    卓木强巴在空中控制身体旋转一圈,身体很自如的做到了,只是微微发热吗,难道说,还没有使出全部的力量,他看了看前面那个蓝色的标记,好像飞蛾眼中的火焰,跳跃着,是个标靶,追上他,还要快,更快,更快,更快……

    卓木强巴巨幅起荡的胸腔竟然将黑色皮衣上的纽扣一颗一颗崩断开来,黑色皮衣犹如斗篷般乘风展开,犹如黑鹰展开了羽翼,那不是在奔跑,他开始飞翔,飞翔在城市之间,穿梭于高楼当中,猎风带起了裂帛之声,身体涌起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就是这种感觉,这才是自由的感觉!五栋紧邻的高楼呈阶梯状排列,落差七至十五米不等,姆拉卡林跳下,一个侧肩翻滚,跑动,接着跳入下一层台阶,在超过十米高的台阶使用钩绳滑至一半才敢跳跃。卓木强巴则不,他展开的军衣像蝠翼一样带着他向前滑行,超过十米的高度他也直接跃下,一个侧地滚翻,站起身来继续追逐。

    两栋高楼间有宽约两米的夹缝,姆拉卡林深吸一口气,身体横躺,手足伸直排成“一”字,卡在了夹缝间,手臂和双脚小心的挪动,向下挪移。卓木强巴高大,他双臂一展,双脚一蹬,直接站立在夹缝当中,撑作一个“大”字形,手足微松,双手掌握方向,双足控制力度,直接下滑。

    来到楼间平台,姆拉卡林飞身直下,半空中又抛出钩绳,反钩平台,借着绳力,有惊无险地下移近二十米,卓木强巴赶到边缘,趁姆拉卡林尚来不及收起钩绳之际,看准他的高度,将绳子的钩抓一刀割断,心道:“没有了锚钩,看你怎么用。”

    姆拉卡林刚好落地,仰头看着卓木强巴,也在暗想:“没有绳索,看你怎么跳,难不成这二三十米高度你也直接跳下?”

    却见卓木强巴左右一瞄,奔向左侧高楼,一个翻身跃向楼外,怎么会没有直接落下?姆拉卡林定睛一看,只见卓木强巴右臂直伸,牢牢抓住楼外的巨幅广告,从中撕裂一缕,正如悬挂吊缆一般不急不缓的降落。离地十五米,广告即将到头,卓木强巴身体一荡,拉着广告布向左疾走,空中身体一顿,手已松开,刚好又抓住另一幅广告,在姆拉卡林眼中,那黑色的身影,已如梦魇中的妖魔向自己靠拢。

    他在墙上飞走,横跨十余步,一道广告横幅到头,手一松,再一挽,又抓住另一道广告横幅,荡过楼间间隔,继续在墙面大踏步横飞,再一松,再一挽,手臂一绕,“哧”的滑下十米。

    太可怕了,沿着垂直的墙面横移,这是跑酷么,这是在飞啊!姆拉卡林的腿已开始有些发软,固然身体脱力所致,但眼前所见,也带给他不小震撼。

    逃,姆拉卡林震惊之余,总算挪动了脚步,他此刻只想逃,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做什么,那些人为什么要追自己,心中只反复疑惑,反复思索:“我是欧洲跑酷极限挑战赛冠军,为什么,为什么甩不掉他们,为什么!”

    房舍渐渐低矮,间隔渐渐稀松,,姆拉卡林左右蹬墙蹿上一道五米高的平台,放眼一望,心中稍喜:“就是那里了,只要到了那里……”

    而此时,卓木强巴已然在他身后了,他并未停下,而是一个纵跃,从姆拉卡林头顶跳了过去,拦在前面,姆拉卡林转身回望,巴桑亦从另一栋大楼跳了过来,封住了退路。

    两人一前一后将姆拉卡林夹在当中,亦只有一前一后才有可以跳跃的楼顶,左右都是宽敞的街面,这孤立的高楼与左右建筑的落差有三四十米高,而天台外的墙面结构,姆拉卡林并不熟悉,他被逼上了死路。

    巴桑大口地呼吸,莫斯科冰冷的空气直沁入肺里,姆拉卡林更是需要双手扶着膝盖才能站稳,唯有卓木强巴,傲然而立,虽然他的心也狂乱的跳动过,可是那种奇怪的呼吸,却让他在停止奔跑后,心跳很快平息下来,不需要做深呼吸也不会感到气紧。巴桑质疑地看着卓木强巴,看不透,这样的奔跑却没有丝毫气喘,在他见过的人里,恐怕只有亚拉师和吕竞男才能做到吧,强巴少爷究竟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难道说,蛊毒在蚕食他生命的同时,也带给他前所未有的体能?

    “跑啊,怎么不跑了?”明知对方听不懂,卓木强巴依然大声咆哮起来,并横眉冷对着逼近。

    虽然听不懂,看也看得懂,姆拉卡林害怕地将背包扔给卓木强巴,并抱头大声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有人出钱让我们做的,不关我的事啊!”在这种凶恶的气势面前,他已经放弃反抗了。巴桑赶紧告诉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那少年,他一把抓住挎包,挎在肩上,仍大步向姆拉卡林欺近,并抓住没有反抗的姆拉卡林,双手一托,举过头顶,来到天台边缘,大声道:“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

    巴桑在将卓木强巴的话翻译过去的同时心中也在惊诧,这完全符合自己的做事风格,可是,强巴少爷,这还是强巴少爷么?分开的时间并不长,眼前的强巴少爷仿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充沛的体力,敏捷的身手,暴躁易怒。

    姆拉卡林惊恐道:“我不知道,有人,有人给了我们一笔钱,让我们跟着你们,说有一件东西,让我们抢过来,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巴桑翻译了,卓木强巴不信,道:“那人叫什么?他怎么和你们约定的?在哪里见面?你们有多少人?在哪里?”他拎着少年上下摇晃,当棍子抡,连巴桑也不得不劝解道:“强巴少爷,强巴少爷!他快被你弄晕过去了,快停手!他不是我们的敌人!”

    卓木强巴闻言大惊,放下已经翻白眼的姆拉卡林,心中也是一阵不安,暗道:“我这是怎么啦?刚才那股怒火,自己竟然无控制。”他有些惊异地看着自己的手,明显地感觉到,那种呼吸的方式,带给自己的不仅仅是体力上的补充,那是一种精力上的补充,浑身上下充满了精力,但同时又强烈地渴望着发泄,自从那天在酒吧群殴之后,就仿佛狼尝到了血腥的滋味,总是还想发泄,这究竟是怎么了?

    卓木强巴举目四望,远处一片起伏的山峦,白色覆盖着大地,他们竟然从莫斯科市中心一路狂奔到了郊区,那高低错落的房屋楼顶,真的自己是从那么远的地方连续不断的跳跃过来的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依然感到不够,精力还很充沛,还想发泄。

    巴桑接过背包,打开看了看道:“走吧,东西已经拿到了,看来我们已经被盯上了,得赶紧回国才行。”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擦耳而过,卓木强巴和巴桑都熟悉这声音,那是子弹破空之声,两人赶紧低头,看地上时,那一枪竟是将那已无动弹的姆拉卡林击毙了。卓木强巴道:“快离开天台,下去,下去!”

    二人离开楼顶,来到街面,莫斯科的郊外一如平常农村的空寂,远远的白桦林勾勒出一条黑色的曲线,看不见的敌人不知埋伏在何处,不知子弹会从哪里飞来,两人尽量找隐蔽物潜行。此时才发现,这郊区街道上,竟然无人行走,显得空荡而诡异,巴桑道:“看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要引我们来这里。奇怪,怎么会准备得这么周详?”

    卓木强巴道:“应该是我们离开中国,不,是我离开中国那一刻就被盯上了,看来他们仍未有死心,坚信我还在寻找,是我们大意了,真该死!”

    巴桑按着军匕道:“现在怎么办?”

    卓木强巴道:“小心离开,如果能到市区他们就不敢乱来了,照理论,他们不敢贸然杀死我们,或许是要用强迫使我们加入吧。”

    “用强?”巴桑浮现冷笑道:“那就好办。”

    拦路者很快出现在街道中,那是十余个俄罗斯大力士,个个身高一米九以上,穿着厚厚的冬装更显魁梧,就像十几座小山。在他们之中,有一个显得微不足道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三番五次来找卓木强巴的中国胖子,在大力士之间他就像一个球型侏儒,胖乎乎的小脸正笑容可掬,他道:“想不到又见面了,卓木强巴先生。你可骗得我好苦,我还以为你真的放弃了呢,你说的那些故事,恐怕也都不是真的吧?”

    卓木强巴道:“我也没想到,你这个信使还有这么大的权力,一路跟到这儿,真难为你了。”

    小胖墩还没有放弃,依旧劝解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考虑和我们合作呢?卓木强巴先生?和我们合作吧,这可真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卓木强巴道:“如果我们说不,你是不是就不准备让我们离开这里了?”

    小胖墩摇头道:“如果那样的话,多可惜啊。”一个手势,身后的大力士们一个个弯腰扎马,摆出一副不可撼动的架势。

    卓木强巴微微一笑,显得很平静,但心里正升起一种渴望,他一直在压抑自己,告诫自己,不可以嗜血,不可以崇尚暴力,旁边的巴桑早按捺不住,冲出去道:“打吧,还啰嗦什么!”

    他的第一拳,却是冲尚未来得及后退的小胖墩去的,直接击中面部,可怜的小胖墩,喷出两颗大牙,鼻头被压扁,再也做不出那种和蔼可亲的笑容了。跟着巴桑一脚踏在其中一名大力士蹲成弓步的膝盖上,一个倒空旋踢,鞋后跟重重踢在大力士的下颌位置,不过大力士的身体优势确实明显,这一脚重击,居然没能让他倒下,反而一记铁拳,将巴桑击得倒飞出去。巴桑落地翻滚一周,又站了起来,不由摸了摸被铁拳击中的腰肋软处,那拳头还真重,若不是厚厚的冬衣,恐怕肋骨都被打断了,但他很快又冲了上去,面对高出自己两个头的大力士,根本未有畏惧。

    卓木强巴的热血在燃烧,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他强迫自己松开,可是很快又握在了一起,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还是这种感觉更好啊。大力士们见卓木强巴的手在发抖,以为他怕了,其中两人,一左一右夹击上来,颇有蔑视的味道,卓木强巴正在思索:“在天台的那一枪,是距离五百米开外射来的,这里不应该才这几个人,看来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真是,需要这样大动干戈么?”

    左边铜钵大的拳头已经飞了过来,卓木强巴忽的弯腰低头,避开拳头,跟着左腿一扫,那右边的大力士立足未稳,仰面就倒,左边那位还不以为然,只当看同伴出了个糗,没想到,卓木强巴跟着身体逆时针一转,全身的力量灌注在右拳上,结结实实地全部嵌入那正在倒地却尚未倒地的大力士肌肉当中。一米九五的身高,接近两百公斤的体重,竟然被这一拳,打得整个人离开了地面,借着拳势,卓木强巴左手跟着一托,居然将身高体重远远超出自己的大力士托了起来,就像一个貌不惊人的普通人,双手竟然能举起一头公牛,别说其余大力士看呆了,连巴桑也呆了一瞬,他仅知道强巴少爷力大,可能是特训队中力量最大的一个,可是也没想到,竟然力大如斯。

    卓木强巴举着那名大力士抡了一圈,逼开前来增援的另一人,跟着一掷,硕大的人肉炸弹顿时又撞倒四五名大力士。刚刚从牙痛中清醒过来的小胖墩,正好看到这一幕,心头顿时凉了半截,看己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不知道是否该明哲保身,暂时撤退呢?

    卓木强巴不动如山,看也不看倒下了的大力士,只瞧了瞧自己的手腕,就是这种感觉,身体正在发出信号,它需要发泄,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用尽全力来打出一拳,刚才那一拳,感觉很不错。他身形忽动,欺近左边那位,身体一侧,避开一击直拳,腰部一折,又避开了一击勾拳,此时,已经贴身站在那高他一头的大力士面前了,一手抓腰带,一手拎衣领,“呼”,又是一名大力士被举了起来,又一颗巨大的人肉炸弹被扔了出去。

    大力士们这才震惊了,这个中国男人,竟然拥有这么可怕的爆发力,两名最先反应过来的大力士,以冲撞方式,快步向卓木强巴跑了过来。两座移动的山,两头奔驰的象,那大踏步的奔跑,连地基也跟着颤动,卓木强巴不退反进,迎着两头巨兽便冲了过去。

    巴桑刚刚一个就地翻滚,避开一名大力士的拳头,侧头看着强巴少爷朝着超出他体型的两名大力士冲去,心想:“强巴少爷究竟要做什么?这种直接的冲撞他一点身体优势都没有啊,何况是以一对二。”

    相隔近了,只见卓木强巴突然一个跪地滑行,竟然从两名大力士中间穿了过去,同时双臂一张,拦住了两条象腿,手上发力,两名大力士顿时跌了个狗啃屎。卓木强巴站起身来,拎着两条象腿,左手一甩,右手一抡,那两头巨兽立刻翻滚着,从哪儿来,便往哪儿去了。

    卓木强巴傲立在夜风当中,伸手一指,扫过那一排大力士,用英文大声道:“下一个!”

    声音在风中回荡,大力士们竟然没有谁再愿意当先冲出去,卓木强巴微微低头,那双眼睛如刀锋掠过,盯住了所有的大力士们,道:“既然没有谁过来,那么——”身形暴走,朝着大力士人群冲了过去。

    一条铁臂犹如钢筋横生,卓木强巴避其锋芒,顿足一跃,右脚在大力士膝盖一点,反身左脚就踏上了大力士横伸的手臂,跟着右脚后跟一撞,正中颜面。退后一步,踩在大力士的肩上,一个倒空翻,顺手一撸,箍住了一名来援的大力士脖子,以自己身体下坠之势令其仰面后倒,跟着就在大力士喉管上一掌斩下,让那家伙双手捂着脖子半天喘不上气来。卓木强巴落地,右手单臂一撑,避开人流中飞来的一腿,同时自身单臂支撑着,整个人倒立着,双足足尖连续七次踢在一名大力士颈部右侧同一位置,虽然没将他踢倒,却让他眼前发黑,头晕脑胀。

    跟着身体翻转过来,紧接着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得另一名壮汉踉跄着连退数步,卓木强巴飞身上前,再补他一脚,让那人直接扎进人窝里,也解了巴桑之围。身体,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灵敏,力道,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巨大,卓木强巴在巨人群中上下翻飞,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来去如风,犹如魅影。那些大力士,从来没见过这么怪异的打,忽之在东,倏之在西,眼睛看到那人时,身体就已经遭到那人的拳击,自己的拳递过去时,那人已闪得无影无踪;那人的拳也是端的怪异,有时硬如钢筋,被一拳击中,如遭车撞,有时又软而无力,或后起发力,自己想要反击,那人已借着拳头的力量反弹开去,自己空有一身大力,却频频打在空处。

    卓木强巴左脚踢在一名大力士腰际,借力一弹,右脚踩上了另一名大力士胸口,在对方拳头挥来之前,他又已经一弹跳开,身体直奔空中,双手抱拳,对着前面一个莽头莽脑撞来的力士当头砸下,再度借势空翻,避开身后袭击,稳稳当当的落地。他拳头松开,又再次捏紧,还不够,双腿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又冲了上去。倒地铲射,上前弓马步直击,反身侧踢,旋身肘击,前空翻,后空翻,倒空翻,转体三百六十度,七百二十度,一千零八十度,还不够!卓木强巴双手拳头倏张倏合,左右开弓,前后抗敌,有许多平时自己都想不到的动作,竟然在打斗中就酣畅淋漓地使了出来,对他而言,这简直就是一个新的身体,前所未有的感觉,特训时的攀岩,飞墙,负重跑跳,擒拿,格斗,包括以前自己所熟知的太极,摔跤,拔河都被融合在一起,完全是一种自创的行之有效的击倒敌人的方。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6二战德军进藏真相第四十一章德军进藏秘密地图

    藏地密码6二战德军进藏真相第四十一章德军进藏秘密地图

    卓木强巴看了看带纳粹党徽标志的地图,虽说上面标注的地名看不懂,但是地形却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迟疑道:“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是?”

    1、死斗

    巴桑只需同时闪避两三名大力士,对此显得游刃有余,他一直观察着卓木强巴,心中的震惊一波高过一波,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和强巴少爷打成平手,可是今天看来,自己绝对不是强巴少年的对手。

    那种怪异的打,更让大力士们感到力不从心,不知道该何从下手,很快就被打得“嗷嗷”直叫,那情形,就像一群公牛围着一头狼,虽说他们貌似强大,却只能吃草,而那狼,却要吃掉他们。

    卓木强巴站在大力士当中,当他停下来,没有人再敢靠近,他那握拳的手,依然在微微颤抖,不够!还不够!自己都无控制,那拳头,它自己想递出去,一次又一次,飞速地击中他人的身体,他再次冲了过去,大力士们不由自主地闪出一条道来,避免发生直接冲突。

    终于,当所有的大力士都倒地之后,卓木强巴的心情才稍稍平复,那种心情,就像种庄稼的农民,一天劳作后微感疲惫,但却很是欣喜,为什么会产生一种满足感?卓木强巴不解。那小胖墩,则早已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

    卓木强巴不理会满地翻滚呻吟的巨汉们,来到巴桑面前,询问道:“还能走吗?”

    巴桑急促呼吸着反问道:“你……你吃了什么?这样,这样打都不累么?”

    卓木强巴耸耸肩,道:“不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我扶你起来,我们离开这里。”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同时心里回忆起吕竞男的话:“通过呼吸,你甚至可以获得,比单纯的肌肉训练更强大的力量,更完善的内环境,更好的精神状态和更敏捷的反应力。”

    还没走两步,又遭遇敌人阻截,竟然是那胖子去而复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戎装劲旅的外国人,身后的那群外国人个个黑色西服,手持警棍,看体型和外貌,不像当地人。那领头的外国人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大力士,用英文对胖子道:“刘,你看,我们要是早合作,也不用搞成这样啊。”

    胖子刘少了两颗牙,说话露风,那囫囵的英文只能说清一半,他道:“安德烈,你少得意,我们的合作只是暂时的,以后怎么分以后再说。你暗中派人跟着我,这笔帐,我们以后还要清算呢。”

    安德烈笑,对卓木强巴道:“啊哈,卓木强巴先生,久仰大名,我家主人希望请你去他那里坐坐,不知道肯否赏光?”

    卓木强巴看了巴桑一眼,道:“没看见我正忙吗,以后有空再登门拜访。”

    安德烈道:“中国有句熟语,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竟然这么巧碰上了,就请吧。”

    巴桑看着卓木强巴,摇头道:“我没力气了。”

    卓木强巴道:“他们请我我们就去么?那也太小觑我们了。”

    安德烈竟然能听懂他们说的中文,笑道:“卓木强巴先生,你很耐打,不过……”看向身后的黑西装们,道:“一个人的体力终究是有限的,我的主人脾气很坏,请不要激怒他。”

    卓木强巴看了看那些戴着黑手套,手拿黑胶棒的家伙,道:“哼哼……”

    安德烈道:“你手里握着金库的钥匙,所有的人都要找你,其实,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与我们这些合又讲理的正规大帮派合作,得到一大笔安享费,二是落入那些不遵纪守的小帮派手中,啧啧,那可就惨啦,他们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威胁到你的生命也要从你口中套取他们想要的东西,你瞧,聪明的你一定会从二者间做出明智的选择。”安德烈说得正气凛然,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胖子刘冷嘲热讽道:“得了,安,别在那里卖弄你的口才,这家伙是块硬骨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能说服他,我早说服了。”

    卓木强巴放开巴桑,道:“你错了,我还有第三种选择。”

    安德烈皮笑肉不笑道:“哦。”

    卓木强巴道:“我自己去找那金库,不管大小帮派,让你们都靠边站。”

    安德烈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卓木强巴道:“尽管来试试。”

    冷风中静默片刻,卓木强巴平和地调整着呼吸,体内一股热流渐渐涌遍全身,安德烈伪善的笑意渐渐消失,一双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卓木强巴,也不见他做什么动作手势,身后的黑衣人突然得到信号,潮涌般扑向卓木强巴。

    第一个冲到卓木强巴面前的黑衣人,高举警棍准备迎头劈下,不知怎么的,手腕突然被卓木强巴捉住了,跟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传来,自己的警棍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头上,顿时晕了过去。卓木强巴顺势一拉扯,将黑衣人整个人抡了出去,警棍落在自己手中,在空中连劈三记,竟然发出“咻咻”的破空声。

    安德烈脸色难看了些,道:“出手可真快。”

    胖子刘眼角跳动道:“这算什么,待会儿你才知道他的厉害。”他看了看安德烈带来的黑衣人,又道:“你带的这些人,恐怕也不够他打的。”说完,拍了拍有点转筋的小腿,准备再度脚底抹油,开溜。

    “是吗?”安德烈面露冷笑,看着身边的另一名黑衣男子,这名男子咧嘴一笑,大步迈入了混战圈。

    那名黑衣男子身高体型与卓木强巴相若,黑色长风衣衣摆几乎垂地,宽沿军帽则遮住了他的双眼,只露出一张岩石般的脸,看着那人的背影,胖子刘不知为何,感到天气更冷了。

    前后左右都是敌人,到处都是警棍划过“呼呼”的声音,卓木强巴在人群中寻找空隙,往往自间不容发中掠过,只见他身体向后退出一大步,正好封死从后迎来的一名黑衣人的去路,手肘重重一击,那人连惨号都来不及发出,跟着前臂顺势一挥,另一名站在旁边的倒霉鬼鼻头被警棍敲得凹了进去,他弯腰俯身,避开后脑的警棍,同时右腿伸出,踢飞一人,跟着将鼻头凹陷的家伙拎至自己身后,挡住了另三根警棍,横着一挥,逼开身前二人,身体一转,转向后方,用警棍支开一人,拳头又送走另一位,一时间场面混乱,人头涌动,不时有不幸者从人流中飞起,伴随着惨叫声,打得昏天黑地。

    卓木强巴手持警棍,犹似击剑选手,倏进倏退,有攻有防,在人潮中如鱼得水,灵动异常,极尽身体之变化,以一人之力,生生将数人之众,拦在路口。无奈对方人数实在太多,双拳难敌四手,卓木强巴一个侧空翻,原本避开了上下拦截的警棍,却突然感到有人的手搭在自己肩头!

    卓木强巴想也不想,一条右腿无影而出,突然向后一蹬,只感到搭在肩头的手突然松开,又倏的搭在了自己脚踝上,这一惊非同小可,虽然没看到对方的容貌,却能感到对方从容不迫的气势。卓木强巴忽然向前一扑,避开前方的警棍,双手撑地的同时,另一条左腿也踢了出去,感到右脚踝的手一松,双腿一绞,同时双手一撑一挺,做了一个前空翻一百八十度,加转体一百八十度。落地后卓木强巴身体一蹲,一个扫堂腿,将两名侧翼的敌人扫倒,同时看清了自己面前这个黑风衣男子,宽沿军帽下,冷漠的唇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让人心怵的笑容。

    黑风衣男子的笑容古怪,卓木强巴心中一跳,突然发现长摆风衣下,一只靴子已经贴近自己面门,他赶紧侧身避开,同时不忘伸臂往那人膝盖一拦。黑衣男子露出赞许的眼神,那伸出去的腿一缩,再一踢,反而踢在卓木强巴的手臂上,卓木强巴只感到一股大力传来,转体三百六十度,总算用手撑住了地面,没有斜着滚出去。但身体正撞上另一黑衣人的棍子,便在此时,那名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得意,仰头便倒,砸开身后人群,给卓木强巴让出一条路来。卓木强巴有惊无险,只见那倒地的黑衣人额头汩汩的渗出血浆,是枪口,卓木强巴心道:“难道还有人助我?”

    黑风衣男子也看到倒地的黑西装,皱了皱眉头,却见卓木强巴又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逼视自己,他扶了扶帽沿,一双冷漠的眼睛与卓木强巴对视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从黑风衣男子的眼里传了过来,卓木强巴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缩紧,身上的每一块肌肉绷得快要断裂一般。卓木强巴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联想,那名黑风衣男子似乎想用目光将自己锁死,就像在医院遇到王佑时一样,令自己全身无动弹,而自己的肌肉正拼命反抗着。便在此时,黑风衣男子的拳迎了过来。

    看着由小变大的拳头,感受到那凌厉的拳风,卓木强巴竟然升起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前后左右,退路都被那拳头封死了,而自己身体作出的本能反射动作,竟也跟不上对方的拳速。他堪堪举起双臂,两人的拳架在了一起,紧接着那黑衣人便一拳快似一拳地攻了过来,卓木强巴疲于应付,五招中能反击一招。只见两人拳来拳往,扳,挡,锤,突,四只拳头如猛虎雄狮,咬合在一起,直拳,勾拳,刺拳,层出不穷;忽而以拳化掌,绕,转,截,斩,又化作了毒蛇蝎尾,缠斗不休。在旁人看来,只感到眼花缭乱,看上去好像两人都生出了十几只拳头一般。同时两人的脚下也不曾停歇,勾腿,别腿,压脚,膝撞,极尽身体之变化,力求在速度和力量上压制住对方。

    至于谁优谁劣,只有卓木强巴自己清楚,对方在变招,格挡的时候犹有余地,自己却是竭尽所能,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如果对方再将拳速稍作提高,自己肯定跟不上。

    卓木强巴的担忧不幸变成了现实,十余招后,黑风衣男子对卓木强巴有了兴致,突然拳速一变,卓木强巴只感到眼前一花,四面八方都是拳头,赶紧双拳一架,护住面门,只觉得一股大力从两臂交叉的地方传来,顿时“蹬蹬蹬”退出好几步去。退却间,看见黑风衣的衣摆正向自己袭来,心知这一脚无避开,只能硬抗了。

    不想,一名黑衣人见卓木强巴落了下风,邀心切,竟然举着警棍切了进来,正好插在卓木强巴与那黑风衣男子之间,黑风衣男子大怒,用俄语骂道:“滚开!”飞起一脚,那名兴冲冲的邀者如断线风筝,越过六七名同伴的上空,不知落向何方。卓木强巴得有喘息的余地,同时心中暗惊,若那一脚踢在自己身上……

    胖子刘看着局势的悄然变化,惊愕道:“那,那人是谁?”

    安德烈笑道:“瓦列里,我们俄罗斯的无冕格斗天皇,在拳脚上论夫,没有人能打得过他,他可是我们老板的终极保镖。”

    就在卓木强巴避开瓦列里的同时,火线一闪,卓木强巴只感到面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子弹竟然是贴着自己面颊飞过去的。卓木强巴赶紧翻滚倒地,在人群中隐蔽,心惊道:“怎么回事?不是助我是想杀我?他们应该是打算从我这里获取信息,可是,这一枪分明是想对着头打……而且,这里这么多人,他们连自己人也不顾么?难道还有别的人?”

    身边的人又蜂拥上来,卓木强巴不及细想,再次陷入鏖战。

    当第三颗流弹击中黑衣人时,安德烈发现不对劲了,他迟疑道:“怎么有枪?谁在开枪?是不是你的人?”

    胖子刘道:“胡说八道,我的人全在地上呢。看来,不只是你跟踪我,你也被人吊着呢。”

    安德烈道:“你,你,你们几个,去那边楼上看看,到底是哪方面的人。混蛋,连我们的人也敢打,活得不耐烦了。”

    撤走部分黑衣人,加上那围绕在卓木强巴身边的冷枪,其余黑衣人也不敢过于逼近,卓木强巴身边的压力骤减,他一面在黑衣人中游走,一面警惕地看着瓦列里移动的方向,尽量保持着与那人的距离,此时的黑衣人,反而成了他和瓦列里之间的屏障。

    忽然街道东部喧哗,竟又涌出一群人来,安德烈慌了手脚,吩咐道:“快,你们去,把他们拦住。”同时和胖子刘各自掏出手机,叽里咕噜地向上层汇报。

    又撤走一半黑衣人,卓木强巴和巴桑也看到了东边赶来的人群,一扭头,西边灯光摇晃,不知道又来了多少人,安德烈苦不堪言,道:“怎么还有人啊!你们几个,去西边。喂喂,是,是……我……我尽力。不不,一定办好,可是……”

    巴桑架开一根棍子,踢翻一人道:“这么多人,看来一时走不了了。”

    卓木强巴靠着巴桑背面,推开三人,道:“可是一味缠斗也不是办,我们只有两个人。得想办离开。”

    巴桑摇头道:“人太多,还在往这里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好像早就埋伏好了的一样。”

    此时南面又涌出一拨人来,和西边挥舞手电的一言不合,似乎又干上了,卓木强巴昂头望了望,和巴桑且战且退,来到墙边,道:“看来这里应该是他们和那些跑酷者约定的见面地点,我想,估计是利用跑酷者引我们来这里,而他们,又被另外的势力盯上了,一个串一个,总之,那些平时藏在我们身边的,我们没有发现的,现在全都出来了。全世界有七十几个大组织想找神庙,我就说,不可能只有胖子一个人来找我。”他心知,那些势力恐怕是准备坐山观虎斗,然后来个渔翁得利的,只是那个黑风衣男子的出现,才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巴桑道:“问题是,现在我们怎么脱身?强巴少爷。”

    “嘿,你们跑不了了。”一句俄语接过了巴桑的话头,巴桑一看,一个穿长风衣,戴宽沿帽的高大男子堵在他们正面,此时黑衣人已经和别的团伙打得难解难分,正好给他们三人留出了空隙来。

    “什么人!”巴桑一看,这家伙一个人竟敢来堵他们两个人,捏紧拳头就冲了上去,卓木强巴在身后急呼:“小心点,巴桑,他很厉害!”

    话音未落,巴桑已经冲到瓦列里身前,一记右摆拳跟着一记左勾拳,只见瓦列里伸出一只左手向左一挡,向右一拨,轻巧地化解了巴桑的攻势,跟着左臂一伸,正中巴桑胸口。巴桑一跤跌地,来不及细想,右手一撑,两条腿凌空飞起向瓦列里小腹袭去。瓦列里微微一笑,双脚不动,上身轻轻后仰,避开巴桑的双腿,跟着用左手在巴桑脚踝处一捞,一抬,竟然让巴桑倒立起来,接着就是一个转身,起脚!

    眼看这一脚侧踢就要正中巴桑的脊椎,卓木强巴及时赶到,一脚向瓦列里小腿踢过去。

    瓦列里的腿伸缩自如,攻势一转,小腿一缩一勾,反而带得卓木强巴一个趔趄,此时巴桑已经翻转落地,双腿一蹬,整个人又向瓦列里猛扑过去。

    直到这一刻,俄罗斯格斗天皇的真正实力才显露出来,同时应付卓木强巴和巴桑的联手攻击,丝毫不落下风,巴桑人矮臂短,对他构不成威胁,他将攻击的重心尽数放在了卓木强巴的身上。卓木强巴苦苦抵挡,瓦列里的双脚隐藏在那件长风衣的衣摆下,根本看不见他如何出脚的,而且他的拳速和拳劲更胜卓木强巴一筹,此番全力攻击,顿时让卓木强巴应接不暇。

    数十招后,卓木强巴和巴桑同时中拳,虽然都化解开了瓦列里拳头上的力道,但两人还是齐齐后退,一直贴到墙根才稳住身形,两人都在喘息,惊骇地对望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意见……

    “这人是高手!”

    “不是对手!”

    “这面墙的二楼有栏杆,我能上去,你助我!”

    “收到!”

    “走!”卓木强巴突然大喝。

    2、再见肖恩

    他呼喝的同时,巴桑一个稳步扎马,双手十指交叉兜在胸前,卓木强巴大步跨过来,一脚踩在巴桑大腿上,跟着就踏在巴桑手心里,巴桑用尽全力,奋力向上一托,卓木强巴如大鹏展翅,摇扶直上,顿时抓住了二楼的栏杆,一个中穿腿上栏,双腿一别勾住栏杆,反身下垂,抓住巴桑举起的双手一提一拎,将巴桑也拉了上来。

    瓦列里这时候才知道他们要跑,冲过来对准巴桑腰际就是一拳,幸亏卓木强巴拉得快,瓦列里一拳落空,顿时在水泥墙上打出一个碗口大小的坑来。

    两人双双上了墙头,钻进了楼房之中,瓦列里看着两人逃离的背影赞道:“哇哦!这一手漂亮。”

    黑衣人跟着争先挤进楼房,可是,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楼顶天台时,却只能看着消失在另一栋大楼顶端的两个身影兴叹了。

    瓦列里回到安德烈身边,安德烈正气急败坏地指挥黑衣人去追卓木强巴,一面询问:“你怎么让他们跑了呢?”

    瓦列里道:“不是寻常特种兵的身手。我可以肯定,他们接受的,是一种以身体应变为主的训练。”

    胖子刘不解道:“什么意思?”

    瓦列里道:“我是专攻格斗技能的,若仅以拳脚和我交手,就算是部队里的特种兵,再多一两个也已经被我打趴下了,而他们不同,他们在我的攻击下还可以全身而退。”

    胖子刘张大了嘴:“那就是说比特种兵还厉害!”

    瓦列里摇摇头,道:“他们的动作里,并没有太多的擒拿和格杀技巧,而更多的是灵巧的躲避。哼哼,不过,能把他们训练成这样的人,一定是高手,真想和那些真正的高手们较量一番。”

    安德烈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得想办把他们拦下来!”他心知,老板把从不离身的终极保镖都交给自己了,那是一定要留住卓木强巴的,这次完不成任务,回去不知道会有什么结局等待着自己呢。

    瓦列里看着在楼宇间穿梭跳跃,时而攀墙,时而钻窗的卓木强巴和巴桑,两手一摊:“这个我可不会!”

    卓木强巴和巴桑,终于离战场越来越远了,巴桑在飞越街区时,看着下面灯光四射,吼声震天,不由道:“真是大场面啊!”

    这时,卓木强巴的手机响了,掏出手机接听,只听方新教授道:“强巴拉,你在俄罗斯怎么样?拿到东西没有?拿到就赶快回来,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卓木强巴道:“导师,你现在才说啊。”

    方新教授道:“喂,喂?强巴拉,你那边好吵。”

    卓木强巴一手攀住窗沿,看着楼下黑压压的人头,答道:“嗯,我这里人比较多。”

    方新教授大声道:“你听我说!吕竞男刚刚回来,她没想到你会出国去。跟你说,现在你身后,恐怕不只是有想从你那里得到有关神庙的消息,还有人要杀你们!”

    “你说什么!”卓木强巴心中一动,差点掉下去。

    方新教授道:“现在一时说不清,总之,拿到东西就马上回来,不要在那里耽搁。”

    巴桑紧随而至,道:“怎么?”

    卓木强巴道:“教授叫我们拿到东西就赶紧回去,他说我们现在处境很危险。”

    巴桑回想起刚才的经历,苦笑。

    回到宾馆,两人不敢久留,直接将资料扫描进电脑,通过互联网传递到方新教授处,取了随身物品立即动身,前往机场,连夜回国。想起这一天奔袭,虽说险遭绑架,但总算把东西带回,两人都是亦惊亦喜。

    快飞至浦东机场时,还在为自己的呼吸而感到欣喜的卓木强巴发现身体不对劲了。全身发僵,酸软无力,稍稍一动便疼痛异常,连动一根小指头,整条胳膊都疼得一抖。他悄悄告诉巴桑道:“待会儿下飞机,你扶我一下,我好像动不了了。”

    巴桑道:“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好像体力透支,现在全身肌肉都松散开来,好像要断掉一样。”

    巴桑面色一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卓木强巴实在无理解,心里琢摩,回去得找吕竞男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了飞机,卓木强巴实在无行走,巴桑担心他身体有其他方面问题,于是送到医院做检查,但又没发现什么别的问题,一位资深医生听完卓木强巴身体突变的经过,结合临床作出诊断,什么乳酸堆积过多,什么脱氧二酰胺环丙,听得卓木强巴云里雾里,最后总算弄明白,大概就是过度,身体脱力了。

    在上海医院与教授做了联系,方新教授这才告诉他们另一个消息,原来,吕竞男得到消息,他们以前曾在美洲丛林和玛雅地宫中遭遇的游击武装几乎全军覆没,那次事件让游击队很没面子,毒皇的三大手下之一同时也是游击队中的高层古勒将军曾亲自下令,要将肇事者送入地狱,他们好像拿着一份当时进入雨林有关卓木强巴那个小组成员的资料,还派人来过中国调查,在中国境内,他们不敢乱来,但是一旦出了国门,就很难说了,那些恐怖势力无孔不入,教授也已经叫回了张立,估计就在这两天也会回到上海。卓木强巴不由回想起肖恩提醒过的,游击队为了找到黄金城入口,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他们这群人,在美洲雨林中发生的事情,竟然还没有结束!

    卓木强巴也说了他们那惊心动魄的一天,方新教授连说幸好,不过事态已经逐渐失控,教授更增添几分忧虑,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觊觎着那未知而神秘的大门呢。关于他们拿到的资料,方新教授说他已经粗略通看了一遍,大部分是德文原版,只有少部分被英译,俄译过,看来还要找专家,他已经做了备份,并找吕竞男联系专家,让卓木强巴不用担心,只需在医院好好休养,等张立与他们在上海会合后再一起回西藏。

    卓木强巴又向吕竞男详细诉说身体出现的不适,一是在医院里,二是这次回国,两次虽然情形不太一样,可都是身体无动弹,他在话里暗中询问,这和呼吸有没有什么关系。

    吕竞男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许久,却说不出一个原因来,只告诉卓木强巴等她回去想一想,估计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复他,卓木强巴知道,估计是得去问问亚拉师。随后他和敏敏谈了谈事情的经过,互诉衷肠。

    吕竞男挂上电话后,却久久不能平静,卓木强巴向她说的情况,由斗殴所致的全身脱力还可以理解,被人瞟了一眼就浑身无动弹,这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据吕竞男的了解,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出现这样的身体状况,就好比兔子或小鸡等弱势动物,被猎鹰或灰狼逼上了死角,再也无路可逃时,出于自身意识的彻底绝望,身体就会索性放弃抵抗,令全身无动弹,如果猎手再一步逼近,猎物就会晕厥过去。可是,要让体格和能力高如卓木强巴这样的人产生出如此巨大的恐惧感,需要什么人才能做到?就算是修为比亚拉师再高出两个层级的密修大师,恐怕……也很难吧!难道是!那些潜藏于黑暗最深处的势力,也已经盯上了我们这支队伍?可是不能啊?我们这样的小队伍,实在是不应该被他们看上才对。

    比之这种危险而不切实际的想,吕竞男的潜意识里更愿意相信另一种解释,毕竟亚拉师在交代这种呼吸之时曾说过,这套呼吸方,虽然征询了无数大师的意见,不过也只是在理论上行得通,实际运用起来,究竟会出现怎样的状况,谁也说不清。算了,还是等到亚拉师回来时再议吧,吕竞男幽幽地想着,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

    两天后,卓木强巴身体渐渐复原,疼痛感减轻,能独立下地行走,张立也在这时回来了,询问着来到医院,一敲开病房的门便大叫道:“哈哈,我回来啦!”

    卓木强巴扶着床沿坐了起来,喜道:“瞧你那兴高采烈的样子,这次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张立道:“大丰收,绝对的大丰收。强巴少爷你一定想不到。”停一停又道:“不过现在暂时不谈这个,我可给你带回来一位大帮手噢,你猜我带谁来了?”

    卓木强巴一愣,心中隐约想到了什么,可是还不敢肯定,只听门外已经有人在喊:“强生!”

    卓木强巴一弹落地,道:“肖恩!”

    那一头银发出现在门口,肖恩和巴桑打了个招呼,跟着大力搂抱着卓木强巴,道:“哈哈,想不到我会来吧!”

    卓木强巴攀住肖恩的双肩,道:“嘿,走的时候你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你太无情了!”

    肖恩道:“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啊。说真的,在那黑森林里,我不敢相信,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卓木强巴道:“以后慢慢再说,那段经历很长。”又转头问张立道:“对了,你们怎么遇到的?”

    张立道:“奇遇。是在沙蓝巴比拉遇到的”

    肖恩接口道:“我本准备去鲁阿马河无人区探险,在沙蓝巴比拉采购一些装备,没想到,张立竟然也在那里,他一眼就认出了我,我还纳闷呢,这地方这么偏僻,不会是叫我吧,哈哈。”

    张立又道:“见面后我就想啊,我们缺少的正是肖恩这样的经验丰富的探险家,他可是我和岳阳的大恩人,又和我们同舟共济过,有他帮助,我们不又多了个大大的帮手。肖恩起初还不乐意呢,说什么出行计划都准备好了,现在要他临时改变,我软磨硬泡,总算把他拉了过来。”

    肖恩道:“我说过,这辈子有机会,一定要来中国的西藏,来看看你们这帮患难朋友,只是当时确实工具都准备齐备,而且还有一群驴友等着,终于,还是被他说服了我。”

    卓木强巴道:“你都知道了?”

    肖恩道:“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你们要在西藏无人区,找一个非常危险而刺激的地方,张立说,你亲口告诉我会更精彩。”

    卓木强巴道:“肖恩,我不得不告诉你,我们去的地方不只是危险和刺激而已,那是十分的危险,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要不,我先告诉你一些我们经历过的事情,你再考虑清楚。”

    “不!”肖恩怒了,站起身来,道:“我已经来到了中国,这表示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虽然还不是很清楚究竟将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我决心帮你们一把,就像在雨林你们帮我那样。性命之忧是需要拿到我们之间来讨论的话题么?我们这几个人,哪个不是从死亡线上走钢丝过来的。难道你认为为了朋友出力,还需要考虑自身的生死,还是说我肖恩,尚且没有成为你强生朋友的资格?”

    卓木强巴道:“这哪里话,你别介意,我当然是拿你当朋友的,现在我们的确很需要帮助,我也很高兴你的加入,但是在我们中国人的习俗里,是将朋友放在第一位的,正因为如此,朋友的生死,远远高于自身的性命。肖恩,你救过我的命,可以说,你救了我们这一个小组的命。所以,在你竭力来帮助我的同时,我希望你能知道得更多,有关我们的现况,比你想象中更为复杂,你在了解之后,完全可以选择留下还是退出……”

    肖恩道:“不用多说了,我已来到中国,便已做出选择,你现在再让我选择一次,就是侮辱我的身份。”肖恩说完,便盯着卓木强巴,那绅士的笑容显得无比坚定,终于,卓木强巴伸出了大手,握紧肖恩的手道:“好,欢迎你的加入!”张立和巴桑同时拍了拍肖恩的左右肩,以示庆贺。

    肖恩这才坐下,放松道:“早在雨林时,我就知道,你们可不是简单的去冒险而已,瞒得我好苦。”

    卓木强巴道:“其实,当时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去那里做什么。何所谓瞒不瞒,不信你问张立,巴桑也可以作证。不过当时真的多亏了你啊,如果不是你有穿越丛林的经验,我们是怎么也走不出去呢。我对这次出行一直没多大的信心,现在有你,我是信心大增啊,哈哈。”

    巴桑从窗户边扭头提醒道:“张立,你们回来时,有没有被人跟着?”

    “应该没有。”张立道。

    卓木强巴也意识道:“对了,你已经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形了吧?”

    张立道:“教授只是说了情况很危险,让亚拉师去替我的。我不明白,游击队难道真的追着我们满世界到处跑?亚拉师就算对古器械了解,但在现代工具方面,我认为他不及我,唉,真是不想中断大采购啊。”

    卓木强巴道:“那些器械真的有那么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张立道:“每个国家,每个地区,都有极具特色的工具,将那些东西的原理搞懂,加上自己的加工改进,就是非常先进的工具,强巴少爷不信可以问肖恩。对吧,肖恩,你也知道那里的工具是很好的。”

    巴桑道:“好了,现在恐怕不是叙旧和讨论的时间,我们得离开这里,昨天下午我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现在好像又有人来了。”

    张立道:“不会吧,巴桑大哥,会不会多虑了?”

    肖恩道:“我们一路回来,没有遇到什么状况啊。”

    巴桑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你们是没有遇到,我们可遇到了,各方面的势力,绝对是你们想不到的。走吧,张立扶着强巴少爷。”

    张立一边帮忙收拾包袱一边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强巴少爷,你和巴桑大哥遭遇了什么情况?”

    车臣某大厦内,一名藏在黑暗中的人影沉吟不语,半晌道:“又让他们跑掉了。”

    3、焉知非福

    左边一名黑影道:“去中国上海的人也扑空了?”

    右边的影子道:“是啊,他们的警惕性很高,身手和反映能力都远远超出我们的估计,这群人,不简单啊!”

    左边道:“你们太小看那个女人了,吕竞男,根据我们的情报,她是一名特种训练教官,而且,是中国特种训练的第一人,她能在三个月时间内,将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中国特工。”他顿一顿,补充道:“顶级特工。你们也不想想,那群人接受她的训练两年了,自然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去打量他们。所以,如果我们早一点合作,就不会出现这次的纰漏了。”

    右边道:“仅我们两家还不够,我们还得想办联系更多的势力,日方已答应加入,美英已经等了很久了,现在要说服的是德意那几个大组织,还有,昨天晚上那个枪手,我们也得查出来,他似乎是专门来杀他们的,这与我们的宗旨不符。我的人回报说是职业杀手,我正在想办查出雇主。”

    左边的人道:“好啊,如果意美的两个巨头答应派人出来谈,我们说不定可以联合起来,不用各自为政。”

    英国托波莫里。

    莫金正不安地来回踱步,反复叨念道:“太蠢了,实在是太蠢了……”

    索瑞斯晒道:“何必抱怨,反正暴露的是他们,只要我们没暴露不就好了。”

    莫金道:“你不知道,我的人才告诉我,他们已经有了新的线索,很快将取得重大突破,我对他们寄予厚望。偏偏这时候,你说,现在出现这么一档子事,真不知道那群人是怎么搞的,居然消息会走漏。看来我太高估那个吕竞男的办事能力了,现在的几大家族,几十个势力,就像苍蝇闻到了狗屎香,正蠢蠢欲动,我想,组织上层多半也会得到消息,这件事……那时候就不再受我们控制了。”

    一路上,卓木强巴和肖恩等人互诉了分别后各自的情况,肖恩说他在黑森林也受了一些打击,在老家消沉了一阵子,当时的不辞而别也是因为自己竟然没能照顾好张立和岳阳,反倒被一位女士搭救,那种绅士的自尊心令他十分羞愧。后来和几个朋友在欧盟各国周游了一圈,心情才渐渐平复,时时想起在雨林中救助自己的朋友,但是已经无联系了,曾在网上发帖,但是也是毫无音讯。

    卓木强巴也将他们的经历和他们在进行的事情完完本本地告诉了肖恩——这位生死与共又不辞万里来帮助自己的朋友,这位真正的朋友。肖恩听得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没想到在美洲雨林偶遇的这群人竟然有这么惊人的目标,有过这么惊险的遭遇,在飞机上发出连声惊呼。他道:“香巴拉我知道,那……那不是一位作家臆想中的人间仙境么?怎么……怎么……”

    卓木强巴道:“不,有关香巴拉的传说,其实从古藏已有,虽说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流传,但很多人都坚信,它是真实存在的,无数信徒终身都在寻找那个秘境。那位作家希尔顿我知道,他是在旅行到西藏时听说了这个传说,然后才将它改写成一部游记小说的。”

    张立双手支着头,喃喃自语道:“帕巴拉,香巴拉,沙巴拉,它竟然有这么多名字,沉没的大西洲亚特兰蒂斯,地球的轴心,人间的仙境,佛教,苯教的圣地,它又同时拥有这么多种身份,这可真是个谜一样的地方!”

    回到拉萨,卓木强巴见到了方新教授,坐在一台电子操纵的轮椅上,在轮椅扶手前方横着一块挡板,笔记本电脑便放在上面。教授白发依旧,只是又多了几道褶皱,虽然只分别短短数月,但卓木强巴在这几个月从震惊到愤怒,从失望到绝望,随后再次觉悟过来,当真有若隔世。正是他的导师和那一干生死兄弟,将他从灰色空间拉了回来,如今看到这位自己最尊敬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卓木强巴心中的话都堵在胸口,只能有如凝望父亲般望着方新教授,方新教授拨动手边的操纵杆,遥控轮椅来到卓木强巴身边,道:“回来啦,好像又瘦了。”

    “导师……”

    “先把东西放下吧,没人跟着你们吧?这位是……”

    “肖恩,我向你提到过的,肖恩,这位就是我的导师,方新教授。”

    “来来来,坐,坐,别那么拘束。”

    当下卓木强巴向二人作了介绍,方新教授对肖恩的加入也很高兴,几乎没有什么隔阂,大家直接进行了研究性探讨,就这样,肖恩恰如其分地融入到这个集体之中,他那极具绅士风度的气质和规范的英文发音总能赢得别人的好感。

    卓木强巴问起唐敏等人的去向,方新教授道:“敏敏他们在训练基地。”

    卓木强巴惊异道:“啊?还要训练?”

    方新教授叹息道:“这正是我要告诉你们的,这次训练,不是为你们准备的,而是为了,另一群人,我们的新朋友们,也包括那位王佑。”

    卓木强巴道:“什么!”

    方新教授教师示意卓木强巴不要激动,张立也笑着看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意识到,在自己沉沦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

    方新教授道:“前段时间为了让你安心养伤,所以我们没有告诉你,当初,队伍解散之后,我们不是人手不够吗?我说服了大胡子,让他帮你找了几个人,我也联系了几名探险者,后来,岳阳回来时也带了一些部队上的朋友来,就连亚拉师这次从上海回来也去他们教里邀请了一位大师来,加上王佑和这位肖恩先生,总共是十九……二十,二十一个,如今你可有一大群队员呢。”

    卓木强巴愣住了,去雪山的一个人没少,反而还多了如此多人,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方新教授笑了,“想不到吧,就连我也没想到呢。”

    卓木强巴道:“他们一直在训练?”

    方新教授道:“嗯,吕竞男说他们虽然都有探险的底子,但是还是得有几个月系统训练的时间才能达到我们去美洲丛林时的水准,所以她一到就给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训练流程,而且开始打基础的时间最是关键,所以就没让他们去上海。”

    卓木强巴忽然捕捉到什么,询问道:“这么多人?导师,你说,他们会不会与这次来找我们那些人……”

    方新教授伸出食指一点,道:“没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要邀请人家加盟,总得告诉人家是去干什么吧,人多口杂,我想,我们寻找帕巴拉的消息多半就是在口耳相传时被一些隐藏势力探听到了。这次我们去帕巴拉不需要这么多人,吕竞男会严格地考核他们,其实到目前为止,已经淘汰掉五个人了,最后能剩下多少人也说不清。不过他们自从开始训练后就与外界断了联系,现在只要我们小心,那些隐藏势力的触手想来还不至于找到我们。”

    卓木强巴恍然道:“难怪我说出王佑的要求时,敏敏和岳阳都觉得,让王佑加入我们没有问题,他们一定想着正好让他也接受训练吧。”他转头问肖恩道:“你觉得王佑这人怎样?”

    “王佑?”肖恩困惑不解,很快又明白过来,道:“你们说的是美洲丛林里,我们那个驴友团的王佑。”

    “嗯。我们在美洲的阿赫地宫里救了他,他却在里面拿到一面与帕巴拉有关的古铜镜,现在他拿着面镜子要挟我们,也要参加寻找香巴拉的团体。”卓木强巴半开玩笑地简单说道。

    肖恩露出茫然的表情道:“这个,其实也说不上了解,你知道,我们驴友都是通过网络聚集的,而且当时我们又不在一条船上,我只记得他和启特走得比较近,都是亚洲人嘛。”

    方新教授道:“对了,说起这个王佑,还有点事得告诉你,那个王佑还没有加入训练的队伍,他说,他需要你的一个承诺,他认为,你是属于那种一诺千金的人,别人去签合同或是作承诺他都觉得不可靠。”

    卓木强巴道:“那铜镜呢?”

    方新教授道:“当然要等你谈妥之后。”

    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对话的同时,肖恩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拧在了一起,被巴桑看在眼里。

    卓木强巴道:“我还是觉得,冒然让王佑加入进来太危险了,我觉得他找我的时候表现得很急切,不知道他是否带着某种目的,那面铜镜,真的有这样重要么?”

    方新教授打开轮椅前板上的笔记本电脑,道:“看看这个,你还记得吗?”

    卓木强巴等人围成一个半弧形,都盯着教授的笔记本电脑看,上面拍摄的画面恢宏而神秘,充满了地方特色,卓木强巴哪里会忘记,这正是在阿赫地宫第五层,死神的殿堂内四壁的画像,其余三人都未曾见过,为这气势磅礴的画卷发出了惊叹之声。方新教授道:“注意看,这幅画,还有这幅,这幅……”方新教授挪动着手指,连续指出几幅图画,那些都是没有具体表象,一些繁复的花纹装饰图,有棺盖上的图案,还有自己没看明白那几幅标注有小黑点的图象。

    方新教授道:“一开始,所有的玛雅专家们,都没有留意到这几幅图有什么不同,可是,当对那段墓室铭文的翻译接近尾声时,却发现一个问题,铭文中多次提到一个词,专家根据符号推断,应该翻译为光芒,也有专家提出其象形意义为隔绝光芒,这个词出现的次数很多,而且都和玛雅人尊崇的娜提姆克神联系在一起,专家们无理解其真实含义。其实,以我们现今掌握的线索,那组符号直译过来,应该就是——封印光照下的城堡!”

    卓木强巴质疑道:“也有可能是别的意思啊?这怎么能断定就是……”

    方新教授挥手示意,道:“你听我说完。这段译文之所以成为玛雅专家们翻译过程中的瓶颈,那还有一个原因,在专家们翻译铭文的时候,他们一方面对照某些范文和查找近似的玛雅符号,另一方面,他们发现,玛雅人在刻下这整段铭文的同时,在墓壁四周刻下了与之对应的图象,将图像与铭文一比对,很多难以理解的翻译就应图而解。但是,这段有关娜提姆克神和封印光照下城堡的文字,却没有对应的图像,所以才成为了玛雅专家们眼中的难解之谜。也就是在你们去莫斯科的前一天,莫利突然想起,在我传送给他的壁画资料中,还有几幅一直只有花纹,却没有实际内容的图案,而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是英国的考古学家克特罗在研究巴加尔王青玉面具时,他认为,里面应该隐藏着更多的信息,并不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这样,他试图揭开面具之谜,尝试了多种方之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棺盖上那些奇特的,好似标记的小黑点上面——”说到这儿,方新教授看了看卓木强巴,看他是否还有印象。

    卓木强巴一震,他当然有印象,那日在地宫中所经历的一切他都印象深刻,自然包括那些看不懂,却有明显的黑色小点标记的图案。

    方新教授对卓木强巴的反应很满意,点头道:“有印象吧,在阿赫地宫的死神殿堂里,我们拍摄的这些画面,有类似之处。当时,克特罗也是灵感迸发,他将那些做了标记的图形拍成照片,分作一小块一小块,然后做了x光片处理,使原本不能透光的实体图片变成了可以透过光线的透明图片,就像这样……”

    方新教授掀动键盘,两幅不知其内容含义的图片被挑选出来,经过电脑处理,它们变得像x光片一样透明起来。方新教授一边操作,一边道:“然后,克特罗将标注有相同记号的图片重叠在一起——”随着教授的操作,两幅透明的图片重叠起来,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看不出内容的两张图,经过重叠后竟然形成一幅完全不同的新图像,第一张图片的阴影部分被第二张图片的花纹填埋,第二幅图的空隙又让第一幅图的花纹占据,两幅图完美地拼接在一起。

    这幅新的图片中,国王拿着象征皇权的蛇杖,却站在台阶的下面,台阶上有一名装饰奇特的人,郑重地将一个圆圆的闪光物递给了王,王的部下分列左右,神态肃穆,更下面匍匐跪拜的应该是身份较低的人或奴隶。

    “这……这是……”卓木强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方新教授道:“不仅可以这样,还可以这样……”说着,他将两幅图以同一个圆心旋转十五度,两幅图的影子立刻又形成了一幅新图,王已接过那圆形,亲吻着那装饰奇特的人的鞋面,再旋转十五度,玛雅的王将圆形物放在胸口,显得毕恭毕敬,似乎正在发一个最庄重的誓言。两副重叠的图像通过连续的旋转,竟然又组合出这么多新图形,玛雅人的智慧再次让旁观的几名现代人震惊不已。

    卓木强巴质疑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方新教授道:“以我们今天的认知来说,将两张不同的透片重合在一起,形成一组新图像并不稀奇,这叫做叠影,是十年代常用的电影特技手段之一。但是在千年以前,根本就不具备制作透视图像的玛雅人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那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这只是玛雅人留下的众多谜团中小小的一个而已。我们也不需要去深入研究玛雅人的智慧,我给你们看这幅图片的目的你们应该很清楚,哦,这里还有两张,看了这个你们就明白了。”

    方新教授又调出两幅标有记号的图,用电脑将图像作了透光处理后重合在一起,这次,原本那些些杂乱的看似没有任何规律的花纹经过重新组合,很清楚地显示出,一群玛雅人,正在将那圆圆的东西放在一间密室的顶端,倒嵌在顶壁上,而旁边的三角形石门清楚地印证着,那里正是禁忌之门。看到这里,卓木强巴已经明白方新教授的意思了,其余三人则只能猜测一个大概。

    方新教授指着图像道:“通过这些隐秘图像的发现,专家们已经将玛雅铭文破译了百分之九十,所以,从我目前搜集到的信息可以肯定,王佑手中的那方铜镜,正是千年前古格使者漂越大洋,带至美洲的,光照下的城堡!”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一时房间内鸦雀无声。方新教授对卓木强巴道:“如果你认为,从玛雅地宫中得到的信息还不能证明的话,我还有一个更直接的证据!”

    卓木强巴道:“是什么?”

    方新教授道:“你不是一直不明白王佑为什么会知道我们要去找香巴拉吗?答案,就在这方铜镜上。还记得铜镜背面那一圈我们无理解的古藏符号吧,你知道它们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什么吗?虽然是很长的一段符号,其实它们翻译过来只是一句话,香巴拉密光宝鉴。这件事情,我已经向王佑求证了。还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当今世上,能解读这种古藏符号的不超过三人,而其中一人,正是你的父亲,德仁老爷。”

    卓木强巴这才信服,同时恍然大悟,难怪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些符号感觉熟悉,自己曾在黑色的唐卡上,那个有关古戈巴族人与狼同居的仪式记录,就是用这种近似古藏文却又完全不同的符号书写的。

    肖恩连连搓手,惊呼道:“噢,太神奇了,这简直不可思议,你们原本在美洲忽略掉的东西,现在又失而复得了。”

    方新教授道:“正是这个原因,我们不得不对王佑做出妥协,答应他提出的要求。”

    见卓木强巴愣住,方新教授道:“来,城堡应该很快就会拿到,我们先放在一边,现在再来看看你们传回来的资料吧,虽说尚未翻译,但是就这幅图,也带给我们不少的线索,强巴拉,你来看看,这幅地图,看你能不能看出什么。”

    卓木强巴看了看带纳粹党徽标志的地图,虽说上面标注的地名看不懂,但是地形却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迟疑道:“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是?”

    方新教授道:“看看这另一幅地图,”接着,从电脑中调出一幅比对图,卓木强巴恍然道:“哦,阿里地图!”

    两幅图一比对,其轮廓外形惊人一致,卓木强巴一眼就认了出来,德军描绘的,正是一幅阿里地区地图,其河流,山脉走向惊人的准确。

    4、筑堤和引流

    方新教授道:“不错,既然那幅地图是德军在西藏驻地所绘制的,所以我想,一定是西藏某个地方,我调出了西藏和其周边几个国家的地图一比对,马上发现了这幅地图描绘的地方。”

    巴桑和肖恩都将头凑过来,方新教授指着地图道:“你们看,这个标注了3的地方,也就是3号基地,事情就明白了。”

    卓木强巴心中不免一阵乱跳,道:“这,这就是古格王朝遗址的位置!”

    巴桑和张立都同时道:“竟然是在这里!”肖恩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地方?”

    方新教授道:“这样一来,这张图至少为我们将烟盒上的命令解开了一部份,他们的上级让他们返回三号基地,找到,并解读。既然是返回,也就是说,他们和我们一样,在山顶没有发现任何出路,那名纳粹是在回撤途中陷入裂冰区的,让他们回到古格,找什么?解读什么?”看了看作思索状的三人和茫然的肖恩,方新教授道:“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德军是在得到福马的地图之后才有了西藏之行,那么,促使他们这次行程的,绝不仅是一张地图而已,他们肯定得到了有关福马留下的其余线索,那会是些什么线索呢?会不会有福马在西藏的行程记录呢?”

    卓木强巴道:“导师的意思,是说……啊,明白了!如果德军知道福马所获得的地图是在古格的密室中发现的,而且还知道密室里有另一个未被取走的箱子,当他们循着福马手中的地图无找到入口时,就想返回古格取出另一个箱子,也就是……”

    “我们手中的另一幅地图!”巴桑和张立同时道。

    方新教授点头道:“可以做这样一个假设。”

    卓木强巴激动道:“那就是说,我们已经掌握了通往帕巴拉神庙的唯一地图?”

    方新教授迟疑道:“可以这么说,但是……问题也正出在这里,这幅图……”说着,电脑上出现了他们在古格密室里找到的那张狼皮地图,那犹如北京详细交通图的地图,“实在是无破解,起初我还是小心地发出部分图像,后来我狠了狠心,将全部的图纸都发给了那些破译图像密码的专家,能咨询的都咨询了,包括吕竞男反馈回来的消息,那些研究了一辈子西藏的专家们,也都对这幅图一筹莫展,所有的专家,他们的结论都是一致的,没有哪幅图,没有任何一幅指引方向的图会被绘制成这样。其中八成的专家,根本就不愿意深入研究这张地图,他们只看过一眼便告诉我,这明显的伪地图。所以,我们的线索也就到此为止。”

    卓木强巴再次仔细观察这幅图,密如蛛网的线条分布在图上,不少线条被涂以颜色,而旁边有奇怪的符号,整幅图上没有一个文字,那些符号极具象形性,与古藏文是完全不同的,也可以说,那画的就是一些抽象动物。卓木强巴再次陷入了困惑之中,目前他们所接触的到的,仅仅是文字符号,就已经有四、五种之多,他们唯一有所了解的仅有古藏文一项,而玛雅铭文,玛雅符号图案,戈巴的文字符号(也就是在铜镜背面和那有关戈巴族与狼祭祀的唐卡上采用的符号),还有就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抽象动物符号,无数的符号在他脑子里旋转,飞旋……

    卓木强巴久久地盯着电脑屏幕,凝重地问道:“也就是说,虽然我们发现了唯一的地图和光照下的城堡,但我们的所有线索都终结于这两件东西上,如果无破译它们隐藏的信息,我们将一无所知,是吗,导师?”

    方新教授点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张立提示道:“会不会像玛雅的图像一样,其实这幅图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真正的信息隐藏在图画里面?”

    巴桑沙哑道:“但是我们没有原图,就算你这样想,我们也不可能有机会这样研究。”

    方新教授淡淡道:“这点放心,早在我们从倒悬空寺回来之后,西藏的专家们就用过各种方彻底检索过那两张狼皮地图,化学、光学、声学、电磁学、影像学、密码符号和抽象暗示,各种方都用过了,得出的结论是,这就是两张手绘的地图,除了用不同颜色标记了一些路段,这两张图都没有做任何特殊处理,我们看到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的。”

    肖恩道:“也就是说,破译这幅地图的关键,就在于它本身所绘的内容,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些图画之中?”

    方新教授赞许地点头道:“对。”

    卓木强巴看着那些线条,渐渐的,感到整幅图画好像凝成了一张人脸,正望着自己露出嘲笑的表情,如今最重要的线索已拿在手里,但是如何破解,却成了一大难题,他们根本就是盲人看天书,连最基本的破解方都想不出一条来。

    方新教授看了看愁容满面的卓木强巴,宽慰道:“放松些,会有办的,仅仅要在这幅图上找线索是不够的,我们要想破解这张地图所暗含的信息,要做的有几点,首先,尽可能多的收集有关香巴拉和其余已知名称的信息,毕竟那些是明面上可以找到的信息,其二,我们要尽快把光照下的城堡拿到手里,这是我们掌握的一条重要的原件线索,说不定它会成为地图的突破口,其三,我们必须更加深入地了解有关亚拉师他们那个密教的信息,从我们经历过的地方和手里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个宗教已经不能用不简单来形容了。”

    卓木强巴想起了吕竞男那晚在病房里对他说的话,知道他们宗教是秘密的,不愿意过多地透露给外人,他微微摇头,道:“好,那么,我们第一步就是去取光照下的城堡,希望能早日找出那面镜子里藏着的秘密。”

    方新教授点头同意,道:“但是有一点我得告诉你,强巴拉,王佑这个人,他是一名理性的商人,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从他目前的态度来看,哪怕是死,他也一定要死在香巴拉,在与他的交谈中,你也要保持理性。明白我的意思么?”

    卓木强巴苦笑道:“明白了,如果他实在要去那里送死,我是无改变一个人的意志的。”

    肖恩和张立对王佑的事还不是很清楚,询问后才明白,肖恩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此说来,只要是听说了那里的人都想去那里了?我倒有个主意,听我说,知道船夫和金山的故事吗?在美国的某个洲发现了金矿,许多人蜂拥而至,想去挖金子,但那里却有一条很宽的河,而且河面没有渡船。其中一名采金客马上放弃了去挖金子的想,他拿出全部积蓄买了条船,在那条河上做了船夫,向过河的人征收昂贵的渡河费,不管那些采金客是否挖到了金子,那船夫却成了比他们都富裕的人。我们现在的情况,似乎很类似,我们还不如干脆来一个旅游团大集合,反正那么多人都想去,要去都去,我们收费,正好解决我们的资金困难问题,至于他们能不能到那个地方,到了那里又能不能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了。”

    肖恩自认为是一条不错的建议,可说完之后,发现其余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盯着自己,不免担忧道:“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沉默半晌,方新教授首先道:“看来,我们的思维方式,是该换一换了。”他心中却道:“终于有人提出这个方案了,小伙子,你的计划总算迈出了第一步,这条路,真的很危险啊。强巴拉,原谅我,这次,就不告诉你真相了。”

    卓木强巴大力在肖恩肩头一拍,道:“真有你的啊,肖恩。”

    原本,卓木强巴和特训组成员都只是想组成一个秘密小团体前往寻找帕巴拉神庙,就算他们找了朋友帮忙,也从未往买船收费方面去想。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王佑提出以资助换取一个去香巴拉的名额时,卓木强巴想也未想就拒绝了。

    而当他们面对莫金那个团体的时候,他们采取的也是不合作不妥协态度,双方暗中较劲儿,并且在线索争夺战过程中,他们似乎笑到了最后,但是莫金究竟知道多少线索,他们却不得而知。

    可是,当消息外泄之后,各方面的势力蜂拥如潮,他们本能地只想避开那些组织和团体,但对资金、人力、物力都缺乏的他们而言,要避开那些无孔不入的势力谈何容易,知道了金山在哪里,自然人人都想去采金,这时候唯一掌握着渡船的他们面对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如今他们面临的情况,就好比洪水来袭,当出现莫金那样的个别缺口,他们可以采取堵漏补缺的方,可是,洪水持续高涨,眼前面临决堤的危险时,继续堵漏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卓木强巴在方新教授的指点下,装疯卖傻都试过了,但那些势力显然不愿意这样轻易放弃,他们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而且,在洪水不见消退的情况下,持续封堵显然并非良策,肖恩的建议,却能打破这种被动局面,当洪水即将破堤泛滥,眼看堵不住时,用引水渠分流,无疑是最佳选择。既能引开洪水,避免没顶之灾,而且,洪水在引水渠中,它的前进方向,就将由引水渠来决定。

    张立不同意道:“难道说,我们真要让其余势力都加入进来吗?”

    方新教授道:“不,当然不,可是肖恩给我们提供的建议,却可以让我们摆脱他们的纠缠。”

    卓木强巴道:“如果做得好,的确可以弥补资金上的不足。”

    张立还是不明白,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巴桑形象地比喻道:“如今各方面的势力,就好比一群疯狗,它们盯着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激怒了它们,而是因为我们手里拿着肉骨头,如果我们把肉骨头扔出去……哼哼”巴桑冷笑道:“那时就会变成狗咬狗!”

    方新教授微笑道:“而且,既然我们已经掌握了唯一正确的地图和光照下的城堡这两条最终线索,那么,我们将在阿赫地宫和倒悬空寺里拍摄的资料卖给他们又有何不可?”

    肖恩道:“你们太优秀了,这个主意比我的要好。”

    五个人又商量了一番,认为这个方确实可行,打算等大家都到齐了再讨论一下具体实施细则,末了,方新教授道:“好了,今天你们奔波了一天,也该休息了,我们就讨论到这里,明天或许竞男他们会与我联系,强巴拉你选个时间,尽快与王佑再见一面,拿回光照下的城堡,至于光电学方面的专家,我想办去联络。”

    卓木强巴道:“好,我明天就去找王佑。”

    张立道:“等等,教授,我们从国外邮回来的包裹呢?我要拿给强巴少爷他们看看,让大家看看,我们去购买的工具有多么优良。”

    方新教授呵呵笑道:“都在里面,跟我来。”

    卓木强巴惊讶道:“怎么?都是邮寄回来的?”

    张立扭头道:“我们买的都是一些电子元器件,完全是合途径嘛。”

    大家随方新教授来到内屋,桌上摆放着几件包裹,从外形看都不大,这些,应该就是张立他们根据唐涛的笔记,从世界各地精挑细选回来的顶级装备了。张立满怀欣喜地冲到桌前,熟练地拆开包裹,当他拿起那些器械时,仿佛整个人都变了。一桌子各式仪器摆放在卓木强巴他们面前,有认识的,而另一些是不认识不清楚效的。

    张立从左至右向大家介绍:“吸力鞋,这是我们的常用装备之一,弓形减震,强力助弹,这个我不需要过多介绍,这是最好的产品,但不是美国造,是国造的。还有这个,这个大家伙,它就是我们使用的飞索的原型,是由一名叫鲍尔的大学生发明的,他们管它叫作绞链。”

    卓木强巴看着那铰链,足有一台小型收音机大小,而且钢丝和轮轴都暴露在外,更像钓鱼竿上的收线器,巴桑也道:“这么大?”

    张立道:“没办,目前市面上还没有新型的飞索成品出售,所以只能买这种十年前的产品,以前的登山家是把它们别在腰部的。不过没关系,它和飞索的原理都是一样的,只要我搞清楚它的内部结构,我就可以重新组装飞索。这件,蝠翼衫,也不用我过多介绍,和我们使用过的蝠翼几乎一模一样,它原是一名叫凯利的极限爱好者发明的,据说灵感飞鼠和一名叫霍顿的德国发明家。”

    卓木强巴拿起好似一节电池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张立一喜,夺过那节电池,道:“这可是好东西,来,我给你们演示演示,强巴少爷,你把手机拿出来,教授,你的电脑可能得放进屏蔽箱里面去。”

    放好电脑,张立笑容渐渐收敛,又道:“强巴少爷,请你随便拨打一个电话号码,随便是谁的都可以。”

    卓木强巴道:“那就拨打导师的吧。”

    方新教授的手机铃声很快响起,张立道:“注意了。”他右手拇指食指捏着电池头尾轻轻一按,那电池顿时缩短一节,同时方新教授的手机铃声消失,而卓木强巴的头反射性地离开了搁在耳边的手机,因为他的手机内传来了刺耳的杂音。

    “怎么回事?”卓木强巴问道。

    张立道:“这叫电磁脉冲弹,它的作用就是干扰所有的电子器械,并且对一些电子元器件产生不可逆的损害。在倒悬空寺最后那个曼陀罗宗祭那里,我们本可以大获全胜的,但却被本他们压制在里面出不去,吃亏就吃亏在我们的武器设备没有他们先进,如果有了这个东西,他们那些带转弯带摄像头的枪,遥控探头,都发挥不了作用。”

    卓木强巴看了看黑了屏,杂音不断的手机,问道:“它能持续多长时间?”

    张立道:“20秒。”

    卓木强巴道:“20秒?”

    张立道:“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使用就可以了,而且它体积小,便于携带,每人可以配五至十枚,而且充电就可以反复使用,加上这块带太阳能和手动充电能的充电器,对付莫金他们的设备仪器应该足够了。”

    巴桑也对这种电磁脉冲弹很感兴趣,拿了过去研究道:“这东西,是谁想出来的?”

    张立苦笑道:“是战争的产物,巴桑大哥,你想,连古人都知道利用强磁场来屏蔽所有电子仪器设备的运转,今天的人们,难道研究电子破坏还会比古人少么。那些大国的军方将它们做得像导弹一样大小,其破坏范围能达到方圆几公里,一旦投入战争,它就可以令一座城市的所有电子产品失效。试想,在今天的社会,如果所有的电子产品都无使用,那会是怎么一幅景象,它的破坏力可以说比直接破坏城市的炸弹还要可怕。而我们这种小型的电磁脉冲弹,据说是谍报人员使用的,当他们在窃取机密被发现时,用这个来对付那些无所不在的摄像头,非常管用。”

    巴桑惊异道:“这种东西你们也能搞到?”

    张立耸肩道:“只要被发明出来就会有人知道,只要有人知道就会有买卖,而且,它制造起来也并不困难,这个,我们是在以色列淘换到的,没花多少钱。”

    卓木强巴道:“这也是笔记里提到的?”

    张立道:“对啊。”

    卓木强巴疑问道:“这东西对探险有什么帮助?”

    张立微笑道:“啊,我忘了告诉你们了,唐涛的笔记中记录,他发现许多古人其实对一些独特的电磁感应现象有一点了解,虽然他们不知道原理,但他们已经学会了利用电磁感应,好比这次在生命之门,还有强巴少爷你们在巨佛体内,其实天珠的用,也就是电磁感应的一种,我按照笔记里的说推断,用这个东西,应该可以起到和天珠同样的效果。”

    “好了,目前就这么多,”张立撮手道:“可别看不起这几件小东西,这可是我们跑了十几个国家才淘换到的最好的产品。我想想,胡杨队长他们还要去找吸引弹、救生服,嗯,那些装备也应该是很有用的。”

    5、塔西师

    第二日,卓木强巴只身飞抵深圳,张立巴桑等人则带着肖恩前去训练基地了。

    在王佑的单身小别墅中,卓木强巴只见到王佑一人,他有种感觉,几天不见,王佑似乎又瘦了些,茶几上放着一个瓶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药还是糖。

    “你赢了。”卓木强巴开门见山道。

    王佑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道:“以后还请多照顾。”

    卓木强巴摇头警告道:“你没有保命的本钱,这是一种自杀行为,我再次奉劝你,三思而后行。”

    王佑道:“如果要这样说的话,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香格里拉。”他瞭望怅叹:“人生能有几多如意事,我之追求,正在于我之不满。我认准的事,一定要去试一试,如果不做的话,你连失败的机会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失败。”转向卓木强巴,道:“我是个商人,虽然很想和你拉近情谊,但是终归以商人的方式解决问题比较可靠,桌上有份文件,你把它签了,镜子就给你。”

    卓木强巴拿起文件,仔细地看了起来,条款很详细,显然是专家的手笔,总共有三大项,其一,那面镜子是王佑的祖产,卓木强巴等人以研究项目的方式借去,王佑有镜子的绝对所有权,他可以随时拿回;其二,在此后六个月时间内,王佑和卓木强巴成为雇佣关系,履行私人保镖的职责,需二十四小时不离开他,在此期间,王佑身体受到伤害或出现异况,卓木强巴要承担很大的律责任;其三,是免责部分,王佑自愿参加卓木强巴他们的旅行团体,在团队正式出发后,王佑个人遭遇的一切风险,和团队无关,并免除第二大项需要卓木强巴承担的律责任。

    卓木强巴看完文件后,首先是吃惊,为什么王佑定的期限是六个月,难道他也知道自己命不久已?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笑问王佑道:“你提了这么多条,归纳起来就三个内容,我有几点疑问,为什么要把我和你捆绑在一起?为什么你又只提六个月期限?要是我们六个月还没有找到去那里的路呢?要是我不参加他们的团队呢?你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佑道:“本来这些商业秘密我可以不向你透露,不过告诉你也没有关系。对那面镜子做各种试验研究,其实只需要三个月就够了,我给你们一倍的时间,好让你们有缓冲的余地,如果说你们六个月还不能从镜子中找出线索,那么我想,再给你们六个月也无济于事,我将会另外请专家来研究那面镜子,合作关系到此为止。至于为什么要卓木强巴先生陪着我嘛,我想,如果你都能放得下,那么,我也应该可以放下这件事。”说完,笑吟吟地看着卓木强巴,一副吃定你了的表情。

    卓木强巴喜怒不露于颜色,淡漠道:“这第二项内容我还是无接受,我不可能整天跟着你,我要找线索,而你还需要接受特别的培训,如果不能通过培训,我们一样无带你出行。”

    王佑又笑笑,道:“哦,这第二项内容嘛,其实就是一个律约束,如果大家合作愉快,我可以当这项内容不存在,你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只是,如果你们想甩开我单干,我马上诉诸律。”

    卓木强巴点了点头,舌尖抵着牙齿道:“很有经验,啊。”

    王佑点头道:“这是,律专家的建议。”

    “你还在吃药?你的身体……”卓木强巴最后还是决定试探一下,第一次遇到王佑时不也是在医院么。

    王佑不急不忙地拿起药瓶,对卓木强巴道:“看清楚了,卓总,这是维他命丸,这个东西能保证我体力充沛,几十年的老习惯了。”

    卓木强巴憋着一肚子气,签下了合约。

    王佑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第二天就带着铜镜与卓木强巴一同返回西藏,方新教授马上联系业界有关专家开始对铜镜进行最精细的研究,又拉过王佑去询问,同时,向卓木强巴介绍了一位新的师,从亚拉师的教宗里过来帮助他们的,塔西师。

    塔西师看上去还不到五十,但卓木强巴估计,塔西师恐怕比亚拉师岁数还大,因为他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看似浑浊,却暗露精光,卓木强巴阅人无数,却只在自己父亲眼里看到过这种神韵。卓木强巴不明白,为什么导师如此急切地要让这位师和自己见上一面。

    “我来替你检查身体,我算是半个医生。”塔西师亲切道。

    卓木强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来,惊呼道:“塔西师!您是塔西家族的人!”

    塔西师微笑不语,手把住了卓木强巴的脉门,突然脸色一变,道:“这种呼吸和脉率……”他忽然严肃地问起卓木强巴:“是亚拉教你的?”

    卓木强巴只觉得塔西师声音入耳清晰,而方新教授却仿佛没听到,看塔西师环视四周的警惕表情,他立刻反应过来,当初由吕竞男把那本亚拉师做的笔记拿给自己,并由她来教自己呼吸,就是为了应付这种局面。

    卓木强巴还未回答,塔西师又已开口道:“准备一间卧室,我要单独为他检查身体。”

    看塔西一脸严峻,方新教授紧张道:“怎么?严重吗?”

    塔西微笑道:“不要紧。”

    房间内,塔西师让卓木强巴躺在床上,捏拿住他腕脉,久久不语。

    “亚拉师没教过我。”见没了人,卓木强巴赶紧回答,说完就觉得耳根发热。

    “唔。”塔西师皱眉道:“这是他自己也未能掌握的呼吸,应该不是他教你的,不过……”

    塔西师双手握住卓木强巴的双腕,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细微的变化,他自言自语道:“很是冒险啊。恐怕教你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塔西师睁开眼道:“他们一定是想为你固本培元,以期缓解蛊毒后期给你身体带来的不适,但是这样做,却无使你的脉轮转动起来,这里面大是凶险。”

    “不明白。”卓木强巴如实道。

    塔西师顺着他双臂脉络一路探上去,说道:“打个比方,人的身体就是一个水缸,血液和其他组织液就是水缸里的鱼儿。你每天吃东西和吸空气,就是向水缸里投鱼饵和更换新鲜的活水,每天的排泄,包括出汗和呼气等等,就是把水缸里的脏水排掉。而你的每一个动作,就算眨眼这样基本的动作,都要消耗部分水缸里的水。而这些水,便是通过鱼儿来运送的。人每天吃的食物有限,所以水缸里的水有限,水里的鱼儿数量有限,因此,人能做出的动作和爆发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水,鱼儿,新的活水和排泄废水,这四者缺一不可,并且一定要保持某种平衡,一旦失去平衡,人的身体就会出现问题。”

    塔西师让卓木强巴仰卧,举起双臂,又摸上他的脚踝,道:“普通人的身体做出动作需要的力量,是由鱼儿来提供的,这里就有个条件,当水缸里的水不够鱼儿自身活动时,鱼儿就不再向身体提供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力量用光了。而你这种呼吸,就好像在水缸里多开了一个阀门,可以直接将水调向你的肌肉,不需要鱼儿,因此,你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极大的力量,但是水缸里的水是有限的,如果肌肉将水用光了的话,水里的鱼还能活吗?”

    “啊,明白了。”卓木强巴总算对自己从莫斯科回来的身体状况有所了解了,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这种呼吸方式,能够将人体的潜能完全激发出来,甚至不顾及自己身体的内环境,如果不是那个黑风衣人把他们打跑了,自己一味的缠斗下去,最后就将力竭而死。

    塔西师继续道:“而脉轮,则是另一个阀门,它是联系外界与身体的通道,它的作用和你吃东西是一样的,为你身体提供更多的新鲜活水,脉轮开得越多,进水量就越大,只有当进水量和出水量保持一致时,你的内环境才是平衡的,这样解释你明白了吧?”

    “可是,师不是说,我的脉轮打不开了吗?”

    “不是打不开,而是极困难……”塔西师拿住卓木强巴的腰眼,叹息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强巴少爷,你知道中阴得度吗?”

    “不知道。”

    “中阴得度就是——算了,这样说吧,你只有在一种濒死而非死的状况下,意识游离于身体之外,才有可能令脉轮转动,最后还得活过来。唉,不过,真正能熬过去的又有几人。”塔西师一面苦笑一面摇头,撩开外衫,衣衫内侧竟挂了一个软皮套,打开软皮套,里面码放着各式医疗器械。

    卓木强巴看着那些不知名的奇怪器械,心中有些发怵,道:“我还是不太明白,师。”

    塔西师捻起一排银针,不理会卓木强巴,边扎边道:“呼吸一旦形成,再改过来反而使你身体更糟,如今我用银针锁,最大限度地关小你放水的阀门,以后你的力量会渐渐恢复成平常水准,或许还有所降低,但却没有力竭而亡的危险了。”

    卓木强巴还在追问:“师,那中阴得度……”

    塔西师阻断道:“够了,我已经说得够多了,其实,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你不是密修者,你连什么是密修都不知道。”

    卓木强巴一窒,的确,亚拉师告诉过他,没有通过密修者试练的人是绝不会被密修者承认的,塔西师没有深究自己的呼吸是怎么学来的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塔西师似乎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又道:“不过,你身上的蛊毒,倒是和我想的有些不同,看来书上记载也是有所出入啊,会不会是过了一千年,所以性状发生了改变呢?别起来,继续躺着。”

    塔西师又一次对卓木强巴进行检查,不过这一次并非顺着经脉摸下去,更像西医的触诊。

    卓木强巴顺着塔西师道:“师,我不明白,这些蛊毒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使用的,为什么,以今天的医学科技还无诊断出来?难道说,一千多年前我们藏族先民的医疗技术,比现在的医学还先进么?”

    塔西师淡定道:“从某些方面来说,是的。”

    卓木强巴道:“啊?”

    塔西师一面触诊,一面道:“这里面牵涉到一段医学的发源史和分歧史,医学界一向认为,中医的始祖,当是黄帝内经中与黄帝对话的歧伯,而西医的始祖,则是一名叫希波的哲学家,中医的观点是金木水火土,经脉与天地人和,而当时西医的观点是水,火,风,土;这两种观点是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说是相通的,还有学者提出,那中医始祖歧伯与西医始祖希波,其实就是同一个人,这两个名字发音很近似,对吧?”

    “哦。”卓木强巴应了一声,没想到中西医还有这样一段发源史,西医的学术理论竟然和中医相一致,那现在的西医怎么会与中医变得完全不同了?

    只听塔西师继续道:“为什么现代医学中,中西医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分化,那就要从中西方的哲学思想说起,我们亚洲的哲学体系是以人文理念为主,注重的是结果;而西方的哲学体系则是以逻辑为主,注重的是相互之间的关联,这一点从宗教信仰和神话传说中就可以看出来。中国的大多数神都是独立存在,各有各的领地和负责的范围;而西方的神注重他们的传承,谁是谁的儿子,谁与谁是夫妻关系,它们的传承线路很明确。当这些不同的哲学理念运用到医学上,就造就了医学不同的发展方向。”

    塔西师让卓木强巴翻了个身,触摸着他背脊的脉络,继续道:“我们东方医学,主要讲求什么药能治好什么病,从神农尝百草开始,那些药方都是在前人千百次试验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而这些药相互之间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在人体内究竟是如何运作的,我们古人并不关心这个问题。西方医学就不同,他们发现某种药物可以治疗什么疾病,就千方百计地要弄清楚,这种药进入人体后,它作用于哪个部位,它是怎么起的作用,被哪个器官所吸收,等等。所以,西方医学的发展,是以解剖学为基础,并在此基础之上发展起来的,讲究的是因果关系,而我们东方医学则延续了脉络五行学,更多的是注重实效和试验。要严格说起来,中医注重的是试验与结果,西医注重的则是试验导致这种结果的过程与变化,两种医学观点都不完善,或者说是走了两个极端。中医一味地发展下去,最终将变成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西医呢,则被逻辑关系限定了思维,使那些西医学家不能从更广阔的范围进行天马行空般的医学试验,要知道,古人发现或发明的许多东西,都是将不同的元素胡乱混合,而后偶然发现的,而现代科学只用一句,这是不科学的试验方,就将它们完全否定掉了。”

    卓木强巴趴在床上道:“如此说来,中医和西医都不完善,那么什么才是完善的呢?”

    塔西师微笑道:“这就是近些年,一些医学家提出的新观点,叫中西医大一统,现在国内已经开办了许多中西医综合专业,同时也出现了中西医结合医院,便是利用了两种医学观点的不同之处,相互补足,达到同时改善患者的内外环境治愈病患的目的。而我们藏先民,之所以在某些方面领先于现代医学,正是领先在这中西医大一统之上。”

    卓木强巴愣道:“这怎么说?”

    塔西师道:“中医原本也有解剖学,早在黄帝内经里面就有解剖知识,只是后来受了儒家学说和封建统治的影响,解剖被判定为人伦的极大不道德行为,所以废止了。而西方医学受到环境和统治阶层的制约,发展得比中医还慢,直到文艺复兴时期,他们的医学才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说起来,还要感谢我们藏先民,否则,西方医学还不知道会落后到什么程度。在文艺复兴时期之前,被称为西方医学史上黑暗的一千年,那段时期,西方医学停留在最原始的起步阶段,不仅没有发展,反而出现了倒退,而中医,由于经验积累的有限性,使它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止步不前,而那种家族式传承制度,又使许多试验结果失传了,所以到了明末时期,中医的发展就已经跟不上西医了。至于中西医大一统,则是近二三十年才提出来的观点,也就是说,现代医学的中西医大一统,仅仅发展了二三十年,而我们藏族先民,从藏王松赞干布时期起,就开始中西医大一统的发展,并持续到吐蕃王朝解体,数百年的中西医大一统发展史,使当时的医疗成就,在某些方面远高于现代的医学水平。”

    塔西师检查完卓木强巴的身体,示意他可以起来了,最后给他解释道:“文成公主入藏,带来了中医最鼎盛时期的医疗技术,而苯教和密教等诸多仪轨,从侧面推动了解剖学、微生物学、生理化学、药剂学等许多医用学科的发展,最后形成了自成一体的藏传医学,其实,藏传医学正可以被称为,中西医大一统的雏形。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些医学试验和其结果,被以宗教典籍的形式保存了下来,因此不像中医的家族传承那样,因家族的没落而湮灭。”

    看着卓木强巴疑惑的目光,塔西师道:“但是,因为吐蕃王朝的瓦解,以及随之而来的长年战乱,那些典籍大多遭到毁灭的命运,仅有少数的伏藏遗存下来,所以现在的藏医还是以有地方特色的中医为主。但是当时的医疗水平究竟达到了怎样的高度,现在无猜度,我仅知道在敦煌文献记载中,曾经出现过脑外科手术,而今天普及的白内障摘除术,在吐蕃时期也已经发展成熟;还有许多经脉学方面的成就,将中医的位与西医的解剖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很多现代医学无理解的课题。一个复杂的仪轨,它可能包含了很高深的细菌学、病毒学、生物化学甚至基因学方面的成就,现代的人无理解,现代的医学和科技无解释,所以只能暂时把它们称作巫术,蛊毒。这样解说起来,你就应该能理解了。”

    塔西师一面给卓木强巴检查身体,一面说了些与藏医有关的内容,检查完后,大力地拍打着卓木强巴的背肌,道:“没问题,你的身体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壮。在蛊毒发作之前,不会出现任何异常。”

    第二日,塔西师带着王佑去他们新的训练基地,教授让卓木强巴也去看看,看看他的新队员们。

    6、对手的根底

    一路上,王佑频频问起卓木强巴他们曾经的经历,兴奋得像头一次野游的孩子,卓木强巴对这位商场朋友敬而远之,对他的提问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走了半天后,王佑也感到自讨没趣,便顾左右而言他,旁敲侧击,总还是想得到更多卓木强巴他们曾经去过的秘境资料。

    新的训练基地并不十分偏远,下得车来,再走半天山路,就到了。这座新的训练基地坐落在山腰一坪,当中是一个巨大的草坝子,平整如葺,一些简易器械稀落地摆放在中间,在它脚下,是梯田似的山坡,并不十分陡峭,它背靠着的,则是一面绝壁,刀削斧劈,约摸有两百来米高。放眼望去,这基地四周也是山谷环绕,绿荫成林,谷外是寒风凛凛,谷内却如暖春二月,鸟语切切。那营房,是栋破败的大石屋,有碉楼样式,全由大块的碎石夯砌而成,从它身后的刀劈绝壁看起来,应该是就地取材建成的。那碉楼绝壁,草坪山峦,相得益彰,浑若天成,夕阳西下,半壁染红,芳草萋萋,沿坡而漫,却是翠绿欲滴,如此美景,当真跟那画中仙境似的。

    待听塔西师说起,是吕竞男寻觅到此处,卓木强巴不由暗叹,自己生于西藏,长于西藏,这里的种种景致,怎么从前就没发觉,那许多无人荒野,是什么时候就变得美不可言的呢?

    王佑见此番景象,也有些乳燕归林的冲动,直想甩开背包,大步奔走过去,嘴里道:“哎呀,这可真是好地方啊。”

    这时,三人声后一人道:“借道,让一让。”

    只见一道魁梧身影站在后面,担了两大桶水,行走在山间小道,如履平地,卓木强巴和塔西师让在一旁,王佑身畔有道土坎,避开了水桶,却避不开那魁梧身型,两相一碰,王佑顿时一个踉...

藏地密码7 冥河之路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六章冥河之路

    藏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六章冥河之路

    1、作别

    第二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卓木强、唐敏、胡杨队长、亚拉师、吕竞男、张立、岳阳、巴桑等一批老队员都聚集在方新教授的房间里,大家是来和教授道别的。

    一抹阳光透过窗户,将客厅里照得格外明亮,教授和每一位队员都的握了握手,一时静默,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大家曾一起经历生死,若非教授身体实在不宜再冒险,又或是卓木强的生命不是指日可数,大家一定会等到方新教授腿伤痊愈然后一同出行的。在整支队伍中,人人都看得见,最晚熄灯的人,那灯下查阅数据,整理数据的不是别人,正是年纪最大的方新教授;人人都在休息时,忙着和专家交流,不停的视频,不停对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头发发白的方新教授;当前进的道路上遇到了过不去的坎,猜不破的谜题,那个指点迷津,拨云见日的人,也是博学多识的方新教授。

    大家都知道教授的博学和多识是怎么来的,都是从心里佩服教授,感激教授,尤其是卓木强。当这些队员还不认识的时候,导师就已经在为寻找帕巴拉做努力了,导师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他要做什么,就绝对是百分百的全情投入,哪怕是砸断了腿,坐在轮椅上,他也从未停止忘情的工作,若说导师是为了这次帕巴拉之行付出最多的人,没有人敢否认。可是,如今真的要出行了,方新教授却只能坐在轮椅上,像一个慈祥的长者,和蔼的看着自己即将远行的孩子,含笑看着每一位队员。

    岳阳第一个走上前去,执着教授的手道:“教授,谢谢你。”

    “哦,谢我什么?”方新教授微笑着问。

    岳阳道:“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那是我一辈子都用不完的东西,所以,谢谢你——”说着,声音不由变了调。

    张立打断道:“好了,又不是小孩子,临行说一两句告别话都不会,我们又不是要走很久,说不定一两周就搞定,很快又回来了,你说是吧,教授。”

    方新教授展颜一笑,道:“当然,希望你们能马到成。”

    张立又道:“这个,我们出发后,那件事情,教授是不是帮我留意一下。”

    方新教授迟疑道:“你说的是?哦……我知道了!”

    张立在教授耳边小声道:“你老也知道,跟强巴少爷在一起,老打光棍,你看这个……”

    方新教授呵呵笑道:“明白,明白。这个事情,就让我这个教授帮你参考参考吧,不过,我是研究狗的,在审美方面已经丢下很久啦,到时候和你期望的不太一样,可别怪我哦,呵呵。”方新教授收起笑意,拍拍张立的胳膊,点头道:“小伙子,应该考虑了,就算为了你阿妈——”

    提到阿妈,张立马上想起了离家时,阿妈站在门口,和小时候一样,一如既往的翻平自己的衣领,亲手递过背包,替自己背上背包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拍了拍自己的袖口和衣角的灰尘,然后似乎很满意的,看着这个站在她面前,高高大大的儿子。

    “阿妈,我走了”

    阿妈点头,那种慈祥的满意的笑容,永远都是儿子眼里最美的笑容,自己数着脚步,当自己走出二十步时,阿妈那熟悉的呼唤再次在身后响起:“伢,早点回来!”就是这一声呼唤,从孩提时起伴随着自己整个青春,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自己心中充满了温暖,二十步,从来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每次都有些渴望又有些不舍的听着这一声呼唤,自己当即朗声答道:“知道了,阿妈!”心中已暗暗发誓:“阿妈,这是儿子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离你远行了,你儿子一定能找到一个好媳妇,我们在市里买一间大屋……”

    想到这里,张立看到方新教授那仁和的微笑,忽然间就像看见阿妈似的,鼻尖一酸,不由自主的别过头去,站在了岳阳的身旁。

    巴桑第三个和方新教授握手,他长久的看着教授,微微放松了面部表情道:“你是位勇士,教授。”

    教授的手格外,盯住巴桑道:“你,要保护好他们!”

    巴桑迟疑了一下,应诺下来,他发现,这位老者,握住自己的手,因过度而微微颤抖,这是在恳求,还是在告诫什么?方新教授已经收起目光,但手仍紧紧握着巴桑的手,平视着巴桑的衣角,道:“别忘了你答应过你哥哥的话!”

    2

    巴桑微微一颤,随即重重的点头,教授这才点头松开,巴桑转身拍了拍卓木强的肩头,什么都没说。

    唐敏红着眼睛走到方新教授面前,教授亲切笑道:“这次出去,你可要保护好强巴哦,他很粗线条的,办事又不够仔细,容易受伤得很,有你这个医护人员跟着,我就放心了。”

    唐敏环抱住教授的脖子,呜咽起来,教授轻拍其背,对唐敏道:“你还是改不了这个小毛病,不要哭,又不是走多久,回来后记得来看我就是了。”

    大颗大颗的热泪滚出脸颊,唐敏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以前一见面就说你的身体不好,教授……教授你也……呜呜呜。”

    方新教授想起刚开始唐敏和自己争执一同前往寻找帕巴拉神庙的时候,不由开怀一笑,道:“傻丫头,你还记着这事啊,呵呵。”

    胡杨队长道:“老方,我们老哥俩就不用磨磨唧唧了,我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康复,到时候再一起去爬雪山。”

    方新教授呵呵笑道:“好啊!”又拉着胡杨队长的手道:“你户外经验丰富,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胡杨队长笑望过去,一双手坚定而有力。

    亚拉师师没和教授握手,只是双手合十说了句揭语:“万由缘生,随缘即是福。”

    方新教授欣然领悟,忽然低声问道:“我知道,这座神庙对你们宗教界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但是我还是要问一问师,你们如此全力以赴的投入进来,真的只是为了宗教上的信仰吗?你们是不是掘藏派的?”

    亚拉师俯下身来,用更轻的声音在方新教授耳边说了一席话,方新教授面色凝重起来,仰望亚拉师道:“是真的?”

    亚拉师肃穆的点点头,方新教授舒展开眉头,微微笑道:“好,那就好。”

    师的声音是如此之低,以至于岳阳竖起耳朵也没听见,事后岳阳多次询问师,究竟向教授说了些什么,师始终不答。

    吕竞男也没和教授握手,而是双腿一并,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方新教授道:“你可是他们的教官,这支队伍有你在,才有纪律,有个别调皮分子,就劳你费心了。”说着,看了一眼卓木强微微摇头。

    吕竞男道:“这两年我可是遵照教授你提出来的要求进行人性化管理,哪里还有什么纪律可言,要讲纪律,就看我们的新队长如何管理了。”说完,别有深意的也看了卓木强一眼。

    所有的人,都站在了门口的方向,只剩卓木强,他静立在那里,默默的端详着这位老人,这位长者,那额间爬满深深的皱纹,镜架在鼻梁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那凹陷的眼眶使眼睛显得小而狭长,那双眼,那双眼也已蒙上一层灰暗,不似从前那般明亮有神,这就是自己的导师啊,那个手把手,教会自己认识犬科动物,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有时候卓木强自己也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老师,还是自己的父亲,只有当自家真正的静下心来,用心去打量着,在这离别的片刻,才突然发现,他,已经老了。

    方新教授招招手,让卓木强过来,到他的身边来,卓木强挪动脚步,来到方新教授跟前,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半跪着,微微仰视,好让教授能够平视自己。“导师——”看着教授那张平静的慈爱的脸,卓木强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方新教授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们之间,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我的意思,我需要你知道。”

    “嗯,你说吧,导师,我在听着。”卓木强仰视着教授。

    方新教授将手轻轻的放在卓木强的头上,认真道:“记住,强巴,你是队长,你要担负起一名队长的责任,所有队员的命都在你的手中,而这次,前面的路究竟怎样,我们都是了解的,我希望,你们不仅能平安的找到神庙,更重要的是,你们都能平安的回来!”教授看了看大家,旋即又道:“特别是,这屋里的人,你明白吗?他们不只是你的队员,大家一起从死亡在线走过,靠的是相互信赖,合作,才逃过了死神的魔爪,这两年多来,他们都是你最亲密的战友,甚至可以说,你们是不同姓氏的一家人!”

    “记住!”教授加重了语气道:“家人,就是指,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你明白吗?”

    3

    卓木强明显的感到,教授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手臂上的力道传到自己的头上,这是一种压力,或者说,是一种责任,他坚定的回答道:“我明白,导师。”

    方新教授松开手,如果卸下一个包袱似的松了口气,拿起轮椅前架子上的笔记本计算机,郑重的递给卓木强道:“这次,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这个,你们带上,对你们多少有一点帮助。”

    卓木强双手接过这份沉重的礼物,他知道,这里面不仅有导师对帕巴拉神庙的全部研究,还有导师半身心血都在里面,教授已经为他们奉献出最后一点光和热。

    卓木强拿起那个档袋,交到方新教授手中,道:“导师,这是大家的免责声明和遗书,就暂时交给你保管了。”

    方新教授微笑道:“好,我希望永远没有打开它们的那一天。”他望着窗外,此处已能望见遥远雪山的雄伟身姿,那积雪层迭的峰顶,静默的俯瞰着大地众生,教授道:“我想,雪莲花开的时候,你们也该回来了吧?”

    卓木强点头道:“是的,雪莲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定能回来。”两人微微一笑,他们已做好了约定。教授道:“好了,快走吧,汽车还在等着你们呢。”

    卓木强站起身来,最后深情的凝望了一眼方新教授,强忍住从心头涌上鼻尖的酸楚,道:“那,我们走了,导师。”说完,头也不回的迈开了大步,坚定且执着。

    “我们走了,教授。”

    “走了,老方,等我们好消息。”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走了,教授……”

    “走了,教授……”

    汽车在路面留下一溜烟尘,驶出很远,卓木强回头,依然能看见方新教授在门口挥手,像在做别西天的云彩。

    一路上,卓木强都在咀嚼导师的临别赠言:“家人,就代表着,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他如此沉思着,以至于错过了唐敏一路欢呼着央求他一同观赏的许多风景。

    当车行至……时,再往前已无路,一行人下了车,背包客们又背上了他们厚重的行囊,追逐着自由的希望,朝着现代文明无延伸的荒野,迈开了坚实的脚步。前面有太多的未知等着他们,有的甚至需要他们付出生命作为代价,但是每个人都欢笑着,毫不犹豫的前进,因为他们是带着希望和憧憬在前进,眼前的美丽早已掩盖了对危险甚或死亡的恐惧。

    第一天,队员们全力兼程,翻山越岭来到了雅鲁藏布江畔,看着蜿蜒扭曲的白色巨龙,让第一次看雅鲁藏布江的队员激动不已,枕着隆隆的涛声入睡,心潮便如那雅江般澎湃。第二日,开始进入沿江悬空小路,对于没有走过这种临江崖壁路的新队员来说,还是颇有些不习惯,行至险段往往要心惊肉跳好一会儿,为了保障安全,队伍的行程有所放缓,不过天黑前总算赶到了第一个石凹处宿营。

    此后的三天,都在新队员大呼小叫的喊声中有惊无险的度过,第四天进入雅江从未有人漂过的最险激流段,朔江而上,岳阳将沿途放置的监测仪回收,并进行了简单的记录分析,当天晚些时候,全体队员安全荡过大溜索,开始步入工布村范围。卓木强和几个老队员商议后决定,由于距离太远,天色已晚,就不返回工布村留宿,直接野外宿营,第二天就可以直接抵达地狱之门。

    篝火熊熊燃烧,映红了队员们的脸,胡杨队长和亚拉师、塔西师三人划地而谈,似乎在商议什么,吕竞男站着旁听,岳阳在紧张的搜集整理他的监测数据,他的两位战友时不时骚扰他一下,但很快又被张立添油加醋诉说的他们第一次来这工布村的神秘经历吸引了过去,虽说在训练营已经听过多次,但如今身临其境,再听张立故弄玄虚如此这般,那般如此的一说,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同样听得入迷的还有王佑等人,肖恩挤在两堆人的中间,时而听听张立说他们的经历,时而背过身去听胡杨队长他们讨论,巴桑一言不发蹲在一旁,只是不时露出冷笑,张立则小心翼翼的时不时望一眼巴桑,唯恐巴桑揭发他在吹牛。

    实际上老是插科打诨的却是唐敏,唐敏的小脸被火焰照得红扑扑的,笑靥如花,偶尔揭一两句张立的短,搞得张立十分被动。孟浩然除了摆弄他的照相机,另外就是垫上硬物,埋头苦记,这几日行走在雅江边上就已经让这位诗人诗兴大发了,每天晚上都要挥毫泼墨好一番才肯罢休。

    4

    卓木强就坐在唐敏的旁边,但他对张立的夸夸而谈根本没留意,眼望着如黛青山,思索着那些一直没解开的谜团,他很清楚,那些谜团,有可能成为他们这次出行的最大障碍,一天不能弄明白,就叫人一天放心不下。

    “强巴少爷,你来一下。”岳阳向他挥挥手。

    卓木强来到岳阳跟前,岳阳指着方新教授的笔记本计算机道:“你看,这是计算机根据我们放置的监测仪提供的数据做出的模拟分析,看这个时间段,这条线是水量的峰值。”

    “嗯?”卓木强道:“这样说来,这雅鲁藏布江到了夜里,果真要涨水?”

    岳阳道:“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强巴少爷你看,这是一号测量仪的资料,这是二号,从一至五号的结果都显示,水位明显上涨了,然而,仔细看看这组数据,每个点水位上涨的幅度都不同,它们呈逐渐减低的趋势,到了六号测量仪,测得的水位几乎就和正常水位相当了,随后的七号至十三号监测点,都是正常高度,然而十四号测量仪,你看……”

    卓木强惊讶道:“高出这么多!”

    岳阳道:“不错,水的流量,流速都明显增加了,竟然达到同期水量的两倍,从十四号到二十四号监测点之间,又呈一个逐步下降趋势,到了二十五号监测点,已经恢复正常水量,而且是从十二点二十左右突然增加的,这不合常理。”

    卓木强道:“没错,水量呈节段性突然性增长,这怎么可能呢?”

    岳阳道:“经过计算机的反复推演,只有一种情况会造成这种现象。”

    “什么情况?”

    “水量增加不是雅鲁藏布江的原因,水是从别处来的,通过地狱之门这样的通道倒灌回雅江,由于出口的分布不均匀,导致了雅江夜间水位呈节段性暴涨。”

    卓木强听得皱起了眉头,道:“怎么会是这样的?”

    岳阳道:“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原因,但是强巴少爷,想想那只牛皮船吧,被卡在那样的高度,如果地下河的水位真的上涨至那样的高度,那它一定是远远高出雅江的江面水位,地下河水倒灌回雅江也就不奇怪了,奇怪的只是地下河水怎么会涨出那么高来。啊!”岳阳猛的醒悟道:“难怪我们在地下河的隧道内看不见水侵蚀的痕迹,如果它能涨到牛皮船所在位置,几乎已经将整个熔岩隧道填满了,自然看不到水痕线。”

    卓木强道:“如果说水是从地下河倒灌回来的,那么那些水是从哪里来的?这是短时间几乎将地下河道填满,自然界有这样的现象吗?”

    岳阳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倒有一个方可以简单的判断一下我们的推论是否正确。”

    卓木强道:“哦,什么方?”

    岳阳指着计算机道:“强巴少爷你看,如果说雅江不是自身水位上涨,而是地下河通过地狱入口那样的通道倒灌入雅江,那么在十四号监测点附近,应该还有一个类似于地狱入口那样的通道,只需带几个人去查看一下,就能确认我们的推论了。”

    见卓木强没有马上回答,岳阳又道:“我只需要张立和巴桑大哥搭把手就可以了,我们明天一早出发,一旦探明,会马上赶回大部队的。”

    卓木强想了想道:“好吧,记住保持联络,注意安全。”岳阳欣然而去,找张立巴桑商量这事去了。卓木强又和方新教授通了电话,告诉了教授这一信息,在行走途中,卓木强每天都和教授保持联系,互通消息,离地狱之门越近,两人通话时间就越长,心知,此去想别经年,一条冥河将阴阳远隔,不知归期。

    第二日,岳阳同张立巴桑等人折返南下,卓木强则带着其余队员继续北上,行至中途,接到了岳阳来的电话,岳阳在电话里道:“强巴少爷,推论被证实了。”

    卓木强道:“你说什么!那里果然也有通道?”

    岳阳道:“是的,但是没有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因为这是一条筛子状通道,每个入口仅有拳头大小,但是数量很多,我们用摄影头探测了一下,发现里面通道同样细小,待会儿回来再细说,反正这个入口是无使用的。”

    站在地狱入口平台处,孟浩然仰天长叹:“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每个人都为这大自然的壮阔景致所折服,美如画中仙境,宛如梦中幻虚,那匹银练比他们上次来又要大了少许,气势愈发磅礴,崖壁下如万马奔腾的浪花前仆后继,直叫人发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感慨。

    5

    李庆宏小心的问上次来过这里的亚拉师:“怎么,没有看见门哪?”

    亚拉师盯着脚下滚滚波涛,答道:“就在水里。”

    “啊!”李庆宏看了看崖壁下方,漩涡一个接一个从脚下漂过,仅仅是注视就让人眩晕,这样的激流,就算是一头铁牛掉下去,也会立即被冲得没影吧。

    另一边,岳阳等人已经气喘嘘嘘的赶了回来,看过他们的视频数据,卓木强将这一信息回馈给方新教授,教授道:“昨天晚上我连夜咨询了一些专家,他们给出的解释是,如果在山峰之间的某一湖泊与地下河的通道突然打通,根据湖泊的大小和水容量可以引起一些地下河道的暴涨,但这种情况应该只是偶尔发生,不可能夜夜发生,如果说岳阳放置的监测仪记录的近半个月水量持续夜间充沛,那我们只能另找原因了。不弄清这个问题,就贸然进入地下河的话,危险还是恨大的。”

    卓木强道:“我明白,今天晚上,我会观察,但是无论如何,明天一早,我们都要出发。”

    方新教授道:“我知道了,你们千万要小心。”

    抵达平台时,已是傍晚,按照计划,大家将在平台上休息一夜,等养足了精神,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卓木强也好顺便观察一下这个地段雅江深夜的涨水之谜。队员们架起营账,岳阳和巴桑带着三名新队员打到了野味,凯旋而归,平台上支起了木架,烤食开始飘香。

    凉风习习,星布天穹,星光下那匹银练如缀满宝石,闪闪发亮,大江奔涌,直若万鼓齐响,万雷齐发,这的确是一个宿营的好地方。大家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手撕烤肉,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不时有欢声笑语飘荡在山谷中没,孟浩然又忍不住诗兴大发:“人间天上,彩云故乡,把酒临风,荡气回肠,日暮西山,我将用我的眼,将这人间奇景刻入……刻入胸膛。何时曾!何时曾……曾经此般癫狂!九天的银龙在我脚下流淌,空谷的凉风伴我歌唱,啊,我要舞蹈,我已疯狂,来吧朋友,跳起欢快的锅桩,让我们尽情挥洒欢畅,啊!人间的天堂,神奇的地方!啊!……”赵春生将一腿肉塞进他的嘴里,硬生生将孟浩然没啊出来的内容憋了回去,道:“别在那里啊了,影响我吃饭的心情。”众人好一阵笑。

    卓木强听张立说了几个笑话,悄悄起身,来到平台边缘,在这里,巴桑已被瀑布溅起的水雾染湿了半身。“强巴少爷。”巴桑盯着眼前的飞瀑,头也不回便答了回来,他站立的位置已是断崖边缘,脚下稍微一滑便会跌入百丈深渊,那湍急的江水足以将他冲得无影无踪,但巴桑双手插在裤袋里,纹丝不动,彷佛已在断崖边生根。

    “啊。”卓木强走上前,与巴桑比肩而立,甚至站得比巴桑更要靠前,一半的鞋底已经踏空,同样牢如磬石,他微微抬头,目光掠过了瀑布,视线一直延伸向遥远却闪亮的星光。“你还是不喜欢和这么多人一起么?你瞧,大家都挺高兴的。”

    巴桑冷笑道:“哼,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卓木强吐出心中的浊气,拍拍巴桑的肩膀道:“明天是死是活,那是明天去考虑的事情,至少现在他们是快乐的。或许,这里面就有你一直试图去寻找的幸福吧,你为什么不试着去体验一下呢。”

    巴桑昂起头,但见天空中一轮姣月却有几分灰暗,几颗繁星稀稀拉拉的在远离月亮的地方若隐若现,他含糊自语道:“月没星稀,不是好兆头啊。”

    卓木强将巴桑带回围坐篝火的圈子,这一夜,大家尽情的唱歌跳舞,巴桑也有好几次,露出了不再冷漠的笑容。

    深夜,所有人都睡去以后,卓木强依然在平台边缘守候着,岳阳也在,他们在等待平台下的江水上涨。晚风渐急,深夜多了几分凉意,岳阳拢了拢衣领,道:“强巴少爷,要不你先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带着大家去划船呢,我观察到有变化就拍下来,明天早上你一样可以看到。”

    卓木强道:“不了,还是亲自看一看的好,拍摄时只能拍到一个画面,或许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也说不定。再说,这个问题不弄明白,明天又怎么敢带着那么多新队员下水,我哪里睡得着啊。”

    岳阳点头道:“也是……”

    过了片刻,卓木强问道:“岳阳,你这不是执行任务了,就这样出来,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岳阳笑道:“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我是从小就在外面野惯了的。小时候读书又不努力,好打架,经常离家出走,绝对属于给家人蒙羞的那一类型,我想,让我去部队服役,恐怕也是家人拿我没办了。”

    卓木强看了看岳阳,笑道:“还真看不出来。”

    岳阳故正衣襟,道:“是吗?”想了想又望着星空怅然道:“其实张立才不应该出来,他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是他妈妈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又是独子,不过……”他摇头道:“劝他是劝不回去的,他很坚决。”

    卓木强心中一悸,一直以来,他都不刻意去探听这些人的家庭背景,甚至还有一些回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潜意识里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来解释,但他也知道,不全是这样。

    就在此时,一阵奇异的声响惊动了二人,那声音像是直接从对面的大山绝壁中发出来的,闷雷涌动,巨兽低鸣,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卓木强当机立断道:“探照灯,打下面。”

    在强烈的灯光下,两人愕然发现,平台下的整条雅鲁藏布江如同沸腾起来,在不断翻涌的浪花下,更是涌现出无数气泡,只是轰鸣的水声完全掩盖了气泡破裂声,如果不是刻意守候,根本发现不了这一奇异的现象。岳阳道:“强巴少爷,看!标记!”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岳阳白天在对面崖壁涂红的标记,正被江水一点点吞噬掉,然而在地狱之门的上游部位,那些标记却安然如故,越往下,水涨得越高。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十来分钟,跟着水位保持一定的平衡,随后又开始慢慢下降,卓木强不禁骇然道:“这样看来,地下河的水不是慢慢涨起来的,而是瞬间涨满,这……这究竟是什么现象?”岳阳同样不解的摇着头。

    忽然间,两人不约而同的沉寂下来,卓木强不动声色的向岳阳打着手势,“有人跟踪,只有一人,暂不惊动大家,你往东走,我从西边抄过去。”

    两人默契的转身,好像是各自回各自的营账,但只是借营账掩住身形,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下一刻,卓木强已出现在平台边缘的一棵树旁,岳阳在他视线所及的另一处隐蔽得很好。

    来人显然没有什么跟踪经验,脚步慌张,声响很大,卓木强突然献身,一个翻腕擒拿就控制住了来人,同时低声喝问:“什么人?”

    来人惊恐而弱小,被卓木强一吓,反而说不话来了,也没敢惊呼,只听见他哆嗦着倒吸气的声音,卓木强也感到,他拿住的手手骨纤细,不像是男子的手臂,在微弱光芒下,他看到了一双透着惊恐却明亮的大眼睛。“嘎嘎!”卓木强松开了手,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嘎嘎也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渐渐辨认出卓木强的外形,也听出了声音,小心道:“圣……圣使大人!”

    岳阳也赶了过来,一见到嘎嘎也是大吃一惊,“嘎嘎!”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卓木强一面询问,一面将嘎嘎带至火堆旁,只见小姑娘衣衫凌乱,灰头土脸,手背,面颊几多擦伤,不禁道:“怎么弄成这样?”

    嘎嘎未语先哭,道:“总算找到你们了,圣使大人。这个……”说着,双手从怀里,摸出了卓木强代多吉交给嘎嘎的天珠,摩挲了许久,终于递了出来,道:“这是多吉留下的,请圣使大人带着它去香巴拉吧,多吉他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跟着圣使大人去寻找心中的圣地啊——”

    小姑娘的手颤微微的捧着那枚天珠,这或许就是多吉唯一留下的眼见物,是把它留在身边,还是带给圣使大人带去香巴拉,显然小姑娘在内心挣扎了许久。

    “就为了这个,你翻山越岭找到这里来……”卓木强不免有些责备。

    “嗯!”没想到嘎嘎眼中闪动着坚定的目光,显然对她来说,这是一件无比重大的事情。

    卓木强道:“天色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在深山里,你就不怕被野兽捉去吃了么?你哥哥知不知道?你……你真是太乱来了。”

    岳阳拿了些食品来,询问道:“吃东西没有,饿了吧。”嘎嘎道了声谢,拿了食物和水就吃,小姑娘显然是饿得紧了。

    6

    嘎嘎道:“圣使大人走了之后,张大哥又带了许多器材来,我知道,圣使大人一定会再来的,这次,是真的要出发了,我怕赶不及,这几天都在找你们……”

    嘎嘎边吃边说,原来,自从打定主意,要让圣使大人带着多吉的天珠前往香巴拉之后,她就一直在寻找地狱之门,但那时张立他们已经走了,虽然地狱之门是工布村守护的圣地,却不是人人都知道在哪里的。嘎嘎自知哥哥是不会告诉自己地狱之门的入口,她想,既然圣使大人对三年前那位哥哥如此着紧,那么地狱之门显然就在离她发现那位哥哥不远的地方,所以她一直在那附近寻找,等待,今天在山的另一头看到了火光,嘎嘎就赶了过来。

    听完嘎嘎的述说,看着这个一身尘土的小姑娘,卓木强和岳阳都无语相对,这时再送她回去太危险了,嘎嘎说不用,白天她自己能找到回村的路。卓木强让嘎嘎和吕竞男同住一个营账,安顿好小姑娘,他和岳阳也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卓木强询问是否需要他们送嘎嘎回去,这位倔强而坚韧的小姑娘蜿蜒谢绝了,她要一直守护到圣使大人离开,亲眼看见圣使大人进去地狱之门。

    卓木强再一次与导师通话,两人一直在探讨着那些还未解开的疑惑,似乎谁也没有提起离别,教授更多的是叮嘱和关切,终于,卓木强道:“导师,我要挂断了,大家都等着我呢。”

    方新教授最后道:“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记住!家人,是代表着,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

    卓木强同声道:“家人,就代表着,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手机合上,卓木强一拉拉链,连体潜水服穿套在身,顺着绳索攀爬下去,岳阳和胡杨队长最后负责处理痕迹。

    卓木强漂浮在水面上,再次次仰望蓝天白云,片刻之后,相伴的就只有漫长的黑暗了,他暗暗想着,此时两岸,突然响起嘎嘎清脆嘹亮的歌声,声音悠长发颤,压过了瀑布的巨响,清晰的传到每一位队员的耳中。并未学习古藏语的诸严不禁问道:“唱的是什么,好像很悲伤的样子?”

    卓木强淡淡答道:“是一首送别的歌。”说完,深吸一口气,身体向下一沉,耳边尽是朦胧的水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平台上突然间便作了幽寂空谷,惟有缭绕的歌声在久久的回荡“冥河之上,亡魂声响,彼岸花开,此岸忧伤……”

    所有人的装备都被防水塑料袋分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送进地下河,队员们也攀着水底绳缆越过了狭小的激流通道,张立和亚拉师在地下河的源头,通道的尽头作接应。

    “扑通”一声,像一件货物从高处跌落水中,卓木强站起身来,此次的水位和他们第一次迈入冥河相当,只是两岸站满了准备出发前往香巴拉的壮士和巾帼。张立一见到卓木强,马上指着岸边的一堆塑料袋道:“强巴少爷,这堆东西是你的。”

    卓木强走上岸来,看了看灯光闪烁处,每个人都忙着将标了号的塑料口袋整理还原,他大声道:“大家听着,”指了指出水口的绳缆“最后两个人进来后,这条绳子,将被拆卸,我们只能前进,而没有退路,如今你们已经看到了这里的环境,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做决定了,不管你们做何种选择,我卓木强,都衷心的感谢他,谢谢大家!”

    结果不言而喻,所有的人都充满期待的望着漆黑幽深的洞另一头,斗志昂扬的背上巨大的背包,整装待发。当岳阳和胡杨队长进入洞后,被水浸泡过的绳索被割成一节节的顺流而下,卓木强心中一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便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下一刻,他们将要去到一个看不到光明的地方,伴随他们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随着卓木强一声:“出发。”两行人沿着冥河的两岸,面向茫茫黑暗,迈出了挑战死神的第一步。

    黑暗好似永远没有尽头,洞的回音无数倍放大了纷沓的脚步声,呼吸声,水滴声,唯一听不见的就是那条漆黑的冥河的流淌声。这次进洞,比之卓木强和岳阳第一次下来时,水位又降低了不少,河岸明显增宽,潜伏在河岸下的嶙峋怪石也露出狰狞,在无数头灯照射下,光怪陆离的地下河奇景展露无遗,那些未见过的,每个人都在心里惊呼,但无一人发出声音,只是跟着大部队默默走着,唯恐踏破了这神秘的宁静。

    张立等三人在前领路,卓木强一言不发,岳阳也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觉,这水位越低,是否说明它的最低拐点即将到来,到时候,这水位,究竟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上涨?突然间将河道填满么?

    走了约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那艘经过张立他们鉴定和试验过的大船,虽然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但在这死寂黑暗的地下空间,陡然见到这样一艘大船,还是引来了阵阵惊呼,那些呼叫声,被洞远远的传开了去,最后变得好似鬼哭狼嚎。

    此时的蛇形船,被一根粗大的绳缆拴在头顶的岩柱上,静静漂浮在水中,高的一端昂首挺立,那奇异的造型,巨大的体积,古怪的表皮,无不令人惊奇。张立将手向牛皮船一指,到:“诸位,欢迎大家登陆方舟一号,开始我们的黑暗漂流之旅。”他按下开关,事先安装在蛇形船上的三盏探照灯齐亮,照得黑暗的地下河一片通明,张立保留的蛇形船身体的灵动,只在某些地方装置了部分现代电子装备,此刻的蛇形船,可谓集古代智慧和现代科技与一身。

    严勇二话不说,将沉重的背包扔上了船,接着自己也跳了进去,那船竟然晃也不晃,浮力之强,令人咂舌。

    所有人都进入牛皮船后,张立解开绳缆道:“你们瞧,这艘船的设计很有特点,几乎可以说就是为这洞航行设计的,它的船身狭长,几乎超过了洞的最大宽度,而龙骨是采用了奇异的脊柱结构,这样一来,在河道中这条船几乎不可能打横,也不可能倒退,而这种脊柱形龙骨,则使船身可以像蛇一样灵活的扭曲前行,哪怕是普通小船无转弯的九十度直角,它也可以轻松的转过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以说就是一条鱼,能自如的在洞中游动,而鱼的鳍和尾,就是我们手中的桨,来吧,让它动起来。”

    船员分坐在船的两侧,背包就放在他们空出来的另一侧,身穿救生衣,手握塑钢桨,船头有一盏强力探照灯,船尾有两盏,确保每一位桨手在黑暗中也能看清自己身旁和前方的状况,掌灯的人分别是岳阳和塔西师。第一次来过冥河的张立和卓木强就坐在岳阳身后,一来可以看清方向,二来可以提醒大家,

    卓木强巴轻声令下,龙骨之船便如同离弦之箭,飞射而出。

    方新教授刚刚坐下就接到一个电话,另一头传来苍老的声音,急促地问道:“老方,你给我们看的那些东西,是从哪里搞到的?”

    方新教授道:“哦!老彭啊!你是说那些鳞屑吗?怎么样,查出什么来了?难道说,真的是动物属性的东西?”

    老彭似乎很激动,答道:“真不可思议啊!虽然我们反复推敲、反复验证,但是很明显,这的确属于某种动物,尽管说和今天的动物皮毛有所不同,但有生物皮革的角质层、基底层。”

    方新教授道:“那是什么生物?有线索吗?”

    老彭道:“没有,只是这种表皮结构和所知的大多数动物表皮不同,光通过细胞结构研究,能得到的线索太少,总之……总之很奇怪。这东西已经引起我的好奇了,如果有一小块就好了。你还能不能联系到拿东西来的人?”

    方新教授苦笑道:“可惜,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七章冥河之上

    藏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七章冥河之上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探照灯随着船身晃动,远端的石壁隐约透着仿佛怪兽的影子。一群人疲惫不堪地斜躺在船上,只不过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就差点让他们筋疲力尽。

    1、穿行地下河

    如此细碎的波纹,只有在承受高速震荡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可是河面和两岸空无一物,会是什么东西震荡所引起?只有一种可能——整个洞都在震荡!

    为了让大家尽早地对地下暗流有清晰的认识,岳阳征求了卓木强巴的同意后,带着船走了第一次来时走过的那条笔直河道。

    激流陡坡一下子就让所有人的神经绷紧,不过此时,蛇形船的优势也显现出来,被浸软的船体和可以自由灵动的脊柱骨,使船身牢牢贴附在河水表面。每一对肋骨和与之相连的脊骨,将蛇形船分为一小节一小节,坐在船上的人就好似坐过山车一样,时而倏然向下,时而忽左忽右闪避着礁石,有时撞击在洞边壁或是石柱上,那充满弹力的船体就像皮球一样反弹开来,又撞向另外一边,需要队员齐心配合,才能勉强控制住方向。

    通过十几分钟长的跌水河段之后,兴高采烈的人再也欢呼不起来了,李庆宏和赵祥抓着船舷的手有些发白,刚才两次大的颠簸差点将他们掀下船去,其余人人也都被浇了一脸凉水,唯有参加过雅江漂流的诸严有些笑意,毕竟和雅漂比起来,这程度的激流仍可以接受。

    卓木强巴脸上殊无欢颜,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在黑暗中,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河段,而他们至少得重复着这样的过程,在黑暗里坚持……三天!

    拐过锥形平台,卓木强巴对照着地图,和岳阳商议着选择了一条并非笔直的路线。这条路线有些绕,但一路上标注的平台图形却是最多,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隐隐觉得,这样更安全一些。

    一开始队员们就被分作了三组,每组六人,轮流划船,各自负责十分钟河段,这样既能保证有足够的休息时间,休息的人不住的谈话还可以抵消对黑暗的恐惧情绪。但遇到激流险滩,仍必须全员齐动手。

    不料,随着地下河水位不住下降,激流险滩越来越多,情况很不乐观,到了后来,竟然足足有两个小时都在激流险滩中渡过。漂完那最长的一段河道,岳阳脸色都有些发白,喃喃道:“没想到会是这样……”

    卓木强巴还是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依然仅仅是开始。

    由于前面的河道将更浅,且河水始终是向下涌去的,没有河岸,想停船休息根本不可能,只有地图上标注的平台才是唯一可以拴船的地方,他们或突起,或有直立石柱。其余地方大多是一片平壁,要不然就是在最危险的激流边上,就算真看见了柱子,也是一晃而过,根本不可能将船停住。

    岳阳总算找到一处地图上标注的停船点,将船停下来,大家吃饭休息,恢复体力。卓木强巴找诸严、吕竞男、胡杨队长、岳阳等几人商议了一下,重新分配人手,在平和的河段还是和前面一样,三组轮流划船,一旦遇到激流险滩,控制船的人数就得增加到九人。最重要的是必须保证另一半人有休息的时间,否则若连续遇到多处激流段,所有人的体力都将无承受。

    孟浩然一直没吃东西,说胃里翻腾得厉害,吃不下。诸严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能上山、莫下河,漂流与攀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现在知道厉害了吧?亏你还接受了特别训练呢!”

    孟浩然苦笑道:“在水里和在车里还真是不同的,现在我脚下踩的地板都是软的,而且因为这船一直向下坠,我也感觉到自己的内脏都在向下坠。训练的时候是一上一下的,不一样嘛!”幸好休息了片刻,他也开始吃东西。

    黎定明嘴里塞着不知道是巧克力还是压缩饼干,问道:“诸严,你参加过雅漂,感觉这地下河与雅鲁藏布江比起来,哪个更难漂?”

    诸严道:“大江漂流用的都是小橡皮艇、冲锋艇,最多也就坐七八个人,如果坡降太大,还可以钻密封仓。拿这地下河与雅江比,可以说各有各的凶险。如果不考虑周围环境,雅江的险段绝对比这地下河险,到处都有从两岸崩落的巨岩挡在河道正中,而且有长大几米,甚至是几十米、上百米的瀑布,虽然号称全程漂流雅江,其实根本就不到全程的标准,因为很多地段实在太险了,根本无漂,只能带着工具从两岸走过去。但是,这地下河周围的环境,却比雅江更为严峻,首先是没有光,若不是这几台大率探照灯,根本寸步难行;其次是没有可以停下的地方,这三天都不得不待在船上,而且连续七十二小时处在黑暗中,仅这两点,恐怕很多漂流者就做不到。但是就目前为止,据我的观察,坡降还不算大,最大的跌水也就一米来高,对于这条十来米的大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这条船也只能在这洞里漂流,要是到了外滩,被岩石一卡,就是死蛇一条。”

    李庆宏疑惑地问到:“照诸严这样说,地下河漂流要比雅漂容易了?”

    诸严尚未答话,巴桑嘿然冷笑一生,严勇则不动声色道:“话不能这样说,诸严是漂完雅江全程后,再拿雅江和这冥河相比,我们才刚刚漂了半天,后面的河段是什么情况,根本还不知道。”

    休息之后再上路,由第三组人负责划船。

    拐过第一个弯后不久,一丝不经意的悸动,让卓木强巴警觉起来。

    “等一下。”岳阳首先道。

    “停!”随着卓木强巴一声令下,所有船员整齐地收起船桨,好似运动会里的皮筏艇选手。

    “你们听,什么声音?”岳阳警示道。

    不用特别专注,只是停下划桨声,大家立即就听到了,有一阵“嗡嗡”声萦绕在耳边。这条洞通道的特色之一,就是能将内部所有声音都成倍地放大。

    黎定名第一个联想到自己的专业:“是昆虫吧!”

    的确有些像蚊吟声,诸严等人马上道:“嘿!昆虫有什么嘛?这还值得停一下?”说着又拿起了船桨,准备继续。

    他们显得不以为意,从亚马逊丛林和倒悬空寺走出来的卓木强巴等人却清楚地知道,有些昆虫比想象中更为可怕。更何况,他们第一次来这地下河时,根本没有昆虫。

    “不是虫,你们看水面!”岳阳又有所发现。

    在探照灯的灯光下,原本光滑如琉璃的漆黑水面,此刻却呈现鱼网状,波纹不断。

    船上的人都有一些户外经验,知道如此细碎的波纹,只有在承受高速震荡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可是此刻,河面和两岸空无一物,船正顺流而下,密集的水波纹会是由什么东西震荡所引起?

    只有一种可能——整个洞正在震荡!

    2、涨水

    洞深处突然出现了某样东西,来势汹汹,声响震耳欲聋,带动了整个洞的颤抖。随着那东西进入探照灯的范畴,众人只见一道银白色的墙,扑面而来。

    全体船员将船靠右岸边,右排的船员伸手一摸,全部缩手,果然,那种触电般的震荡感,说明整条隧道的边壁都在高速震荡,蚊吟之声就是从边壁发出来的。

    卓木强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岳阳皱眉,显然对此也困惑不解。什么东西能引起整条通到岩壁的震荡?

    突然,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张立对了对原子表,道:“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岳阳又问:“强巴少爷,地图呢?看一看地图上标注的地一个平台出现的时间。”接着道,“叫大家继续向前划!希望我的推测是错误的。”

    卓木强巴回头道:“不要停,继续向前!张立,你协助一下。”

    很快由电脑调出地图,在曾经做过记号的地方,卓木强巴自己辨认着,最终道:“按标注,应该是夜里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左右。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岳阳道:“虽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想,十一点半以前,我们必须赶到第一处平台那里,这很重要。”

    张立立刻喊起号子,船桨整齐而有力地落下,岳阳和卓木强巴也加入了划桨的行列。虽然说不出确切的原因,但他们都本能地觉得,必须按照地图上标注的时间到达指定的地点。

    随着不断的前进,嗡鸣声也不断增大。终于抵达第一处平台,岳阳看了看船体,又看了看平台上那跟数人合抱的石柱,猛然道:“强巴少爷,我们不是一直在猜测那根柱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吗?如果我猜得不错,该是用来拴船的!”

    “啊?拴船?为什么?”张立不解。

    嗡鸣声越来越大,岳阳道:“来不及解释了!先把船拴起来吧!”

    新队员虽然也能不同程度地使用飞索,但远不及老队员那般熟练,能将飞索作为身体的延伸。岳阳和张立手一扬,飞索堪堪钻入岩壁,两人就像两只灵猿攀上去。卓木强巴将主绳穿过一串快挂,稍稍一抡,将绳索抛上,另一头系在船头的龙骨粗隆端,张立和岳阳随即将主绳往粗大的石柱上一绕,飞快系牢。

    刚做完这一切,嗡鸣之声已经转为轰鸣,不仅河面剧烈地震荡,船上的人还能明显感觉到整个隧道洞都在震荡,好象山崩地裂一般,一时之间心中惶惶,被不安的情绪激烈袭扰。

    “看!那是什么?”也是坐在船头,原本在张立身后的赵祥忽然叫道。

    探照灯依旧照着前方,只见原本应该漆黑一团的洞深处,突然出现了某样东西,折射着探照灯的灯光呼啸而至,来势汹汹,声响震耳欲聋,且速度极快,带动了整个洞的颤抖。

    随着那东西进入探照灯的范畴,众人只见一道银白色的墙,扑面而来,也更像无数银色的虫子,前翻后滚地冲击。

    是水!大水!仿佛水库开闸泄洪那般猛烈!

    在黑暗中,一千米开外的银色巨龙初露峥嵘,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要将阻挡在面前的一切障碍撕得粉碎。潮水澎湃的声音经洞壁反复回音,最后发出共鸣,竟足以让整个洞共振。

    “天!”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跟着就沉寂下来,每个人都感到呼吸困难。唯有卓木强巴镇静道:“所有的人,背好背包,抓紧船舷,把头埋低,准备闭气。来了!”

    “轰”的一声,一个浪头不经意地从蛇形船顶没过,就好似一只小虫子飞进银龙的巨嘴中,丝毫没有引起它的注意,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又飞快地向前冲去。

    张立和岳阳紧张地盯着被绷得笔直的主绳,“哗啦”一声,蛇形船又浮出了水面,只是此刻他的位置,已经比片刻之前陡然高出六七米。高高翘起的船尖发挥了挡板的作用,这样的浪潮下,船身几乎没有进水,而是顺着潮头呈四十五度斜角上翘,跟着顺水抬起,让靠在船舷的船员被扑上一脸水。

    浪头过后,船里的人抬起头来,猛甩着头脸的水,大口地呼吸开来,待有人抹掉脸上冰凉的水,看到原本高高在上,现在却只高出几米的岳阳和张立,又是一阵震惊。没想到才刚不过开始几个小时,就碰到如此危险的情况,原本兴致勃勃的李庆宏、赵祥等人都变百了脸,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众人齐动手,慢慢将船向岳阳他们颤栗的岩壁靠近,这一波滔天大浪余势未平,也不知道会不会再一次涌水,大家只得一面平复心情,一面等待地下河倒流的平息。孟浩然拂去额际淌下的水,问岳阳道:“你怎么知道要将船系在上面?”

    岳阳耸耸肩,跳入船内,道:“对于这条地下河,我们还有几间事没有弄清楚。第一,雅江夜里会涨水,而且是从地下河倒灌出来的,为什么?第二,地图上标注的通道、平台都已经被证实,可平台留下的时间点是作什么用的?如果不是指通过这道路径需要多长时间,会代表着什么?第三,两处平台留下了系船的勒痕,要知道,勒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留下,仅仅一两次系船不足以在这些坚固的岩石上留下痕迹。第四,戈巴族的疯子如何操控这么大一艘船逆流而上?最后,又是如何钻出那洞?”

    把住探照灯,他扭头看着余波未平的冥河,又回头道:“可以说,我就是从这些问题中找到答案的。”

    张立蹲在岩壁边,问道:“怎么联系起来?”

    岳阳道:“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这石柱上留下的勒痕不是一朝一夕而生,得要许多次拴绳才能留下。可这个崖壁连站人都站不了,古人将船多次拴在这个地方,肯定不是为了在崖壁上休息,而是有别的不得不将船拴住的原因。地图上标注的时间范围,已经被我们所证实,不是从一个点划到另一个点需要花费的时间,我于是将他和我们监测到的雅江夜晚涨水的时刻联系起来。水量突然暴增,说明地下河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填满,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能解释古人栓船的动机。是这样吧?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点头道:“休息一下,等下继续前进。”

    3、第一个二十四小时

    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内,有较为清晰的生物时钟,可等迈入第二个二十四小时便开始紊乱,该睡觉时不困倦,该进餐时没有饥饿感。到那时候,有多少人能挺过来?

    拉萨。

    方新教授看着电脑,马雅文专家终于将最后一部分破译的铭文,通过Email传到了他的邮箱。读完这段铭文,却让他足足愣了一个小时之久。

    马雅文专家的来信洋溢着激动之情,他说,这是一段从未见于任何历史资料的玛雅文书,里面提到的一系列史实,极有可能揭示了玛雅文明陨落的真实原因。唯一的遗憾,是文中并没有提到那个祭祀是怎么回事,而那提姆克神明是何方神圣也无从查起,目前仅知,这个神是流传在玛雅的诸多神话故事里,一个开启他们智慧的神明。

    然而,起码第二次带去神迹的那提姆克神明,方新教授是知道的。

    姆大陆去的神?沙姆大陆、沙姆巴拉、香巴拉,这些词仿佛正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

    他忽然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线索,马上开始埋头寻找……

    地下河。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探照灯随着船身一上一下的晃动,远端的石壁隐约透着仿佛怪兽的影子。

    一群人疲惫不堪的斜躺在船上,没想到,只不过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就差点让他们筋疲力尽,在激流中跌宕起伏的程度和时间,都远远超过了普通人的承受能力。带着这种深深的倦意,却没有什么睡衣,因为三盏明晃晃的探照灯就搁在船头。这光,绝对不能熄灭。

    吕竞男、亚拉师、诸严等人抓紧时间休息,岳阳因为每次遭遇激流都太激动,把嗓子喊沙了,现在只能闷不作声,张立和李庆宏倒是精力十足,还在吹牛聊天。

    卓木强巴查视着众人的状态,发现又在祈祷,走过去,见他膝前的《圣经》正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神称光为书,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

    卓木强巴接着来到孟浩然身边,唐敏正在给他做检查,塔西师静候在一旁。这名不怕雪山的摄影师人脸色有些白,略带疲惫地道:“我没事,只是胃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会儿就好。可能是昨天野味吃多了,今天消化不良吧!”

    唐敏问道:“疼吗?还想不想吐?”塔西师的手指则搭在孟浩然的手腕上,替他把起脉来。

    卓木强知道,一开始身体就出现不适症状,绝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更清楚地知道,这地下河只有前进一条路,想返回绝不可能。

    塔西师道:“脾胃不调,应该是气血阴虚所致,暂时只需调和脾胃,以暖微补,就没事了。”

    唐敏也道:“看来是受惊导致消化不良,行船颠簸所以想呕吐,先服用一支胃腹安再看看情况。”

    卓木强巴听了,这才稍微宽心。

    叮咛孟浩然多注意身体后,卓木强巴继续往下走,来到肖恩面前。

    他是这个冒险团体里面唯一一位银发碧眼的外国人,能说的中文不多,但是能听懂部分,有时张立说笑话,他也在一旁全神贯注的听。卓木强巴过来时,他正用英文和黎定明交流,似乎聊得很开心。

    “嘿!肖恩,定明。”卓木强巴打声招呼。

    肖恩道:“强生,你终于有空休息一下了。这支队伍不好带哦!”

    卓木强巴道:“也没什么不好带的,大家都有户外探险的经验,几乎没有什么矛盾,很容易就协调好彼此之间的关系。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你,毕竟你是第一次来西藏。怎么样?还习惯吗?”

    肖恩掰着指头道:“习惯啊!你瞧,张立、岳阳、巴桑、你、珉珉、黎先生、、亚拉师、教官,几乎一半多的人都会说英文,我没什么不习惯的,而且我也会说中文嘛!”说着,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发音道:“你好!”

    卓木强巴笑了笑,黎定明道:“肖恩先生其实对生物学研究很深的,刚才我们正在谈亚马逊丛林里那些神奇生物……”

    卓木强巴道:“我差点忘了,定明也是动物学家。”

    黎定明点头补充道:“两栖类。”

    三人聊了一会儿,直到吕竞男讲卓木强巴叫过去。如今,吕竞男、胡杨队长、卓木强巴和严勇士这支队伍的总决策者,很多事情都是经过四人讨论决定的,其余队员私下里称呼他们为四巨头。

    四人商议了一番,就是否对人员座次做出调整,还有明天的行程与休息时间等一些细节问题作了计划,然后卓木强巴才回到船头,和唐敏聊了一会儿天,直到她也倦了,枕在他的大腿上睡过去。

    先看着酣睡的她,又望了望船头还在聊天的张立他们,他不由心想,总算熬过这第一个二十四小时了,可真正的艰难,才刚刚开始。

    人在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内,还有较为清晰的生物时钟,可等进入第二个二十四小时,生物时钟便开始紊乱,该睡觉的时候不觉得困倦,改进餐的时候没有饥饿的感觉,一切都会失去条理,到那时候,有多少人的身体能挺过来?他不知道。

    终于,卓木强巴也悄然睡去。

    迷迷糊糊中,仿佛又听到了阿爸那熟悉的声音:“孩子,我知道你讨厌宗教,也不信神佛,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否定的。其实,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信仰,无论你有无宗教背景,无论你是否无神论者,那种信仰,即是追求,一种促使人活下去的力量。生存,是人类和所有生物在物质上的本能,从生命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为继续存活下去而不断挣扎努力;信仰,则是人类在精神上的本能,有时候,甚至能超越物欲上的本能,驱使人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然而,人是脆弱的,不仅脆弱,心灵也同样脆弱。远古的人类由于的弱小和知识的匮乏,天生就对未知感到害怕,害怕陌生的事物,害怕陌生的力量,就如同初生的婴儿,对一切充满了好奇与恐惧。”

    “人们总会遇到无解决的难题,无克服的恐惧,这时候,精神便需要寄托,希望能有什么在自己困难时给予帮助,在自己绝望时寄予希望,从黑暗中带来光明,驱逐内心深处的恐惧和邪恶。于是,就有了神……”

    “强巴少爷,醒醒!”

    卓木强巴感觉自己才刚睡一会儿,就听到了岳阳的呼唤。睁开眼,便听岳阳紧张地道:“第二波涨水快到了。”

    4、死神到访

    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赵祥看得分明,伸手一探,不想就在此时,涌水突然低了下去,跟着又是猛一抬,蛇形船的尾端一翘,他和黎定明几乎同时被抛向半空。

    “什么?这么快!”

    卓木强巴一惊,睡意全屋,翻身起立,询问道:“你确定?”

    岳阳将打开的电脑返过来,道:“强巴少爷你看,这是地图上另一个我们没有完全理解的问题:为什么标注时间的图像会如此抽象,以至于亚拉师他们也无辨认。我对此进行了反复的观察,发现这些图像不是一个完整的动物,而是由两种动物组合而成,这幅是牛头鸡尾,还有这个,虎面猴身,所以才变得难以理解。随后我想到了工布村的那首诗,它说,勇士们每天只休息两次,为什么是两次?如果说,代表时间的动物不是一种,而是两种的话……还有,我们观测点记录的时间也明确显示,雅鲁藏布江每天的涨水也是两次,只是一次多,一次少而已。把动物的两部分都还原,那么,指的就是这个时间段了。”

    卓木强巴问:“什么时间了?”

    岳阳道:“上午五点。”

    卓木强惊道:“我竟然睡了那么久!”

    岳阳道:“强巴少爷,你看是不是把大家都……”

    卓木强巴道:“好的,把人全都叫起来,这件事疏忽不得。”

    所有人都睡意朦胧的被叫醒,有几个直抱怨才刚刚睡着,还有几个似乎根本没睡,卓木强巴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们。

    “嘿嘿!大家,打起精神来!”他鼓励道:“听着,第二波涌水就快到了,如果不想这么快就掉队的话,都精神点儿,抓稳了船才行!”

    “什么?”

    “又来啦!”

    “要命哟!”

    新队员又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但是,一种不祥的声音很快就让他们全部安静下来,“嗡嗡……”、“嗯嗯……”,船边的水又一次出现波纹,岳阳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是一个示警的信号,让人揪心。

    咆哮而来,又呼啸而去,那银色巨龙就像是这地下王国的清道夫,隔一段时间就要将洞清理一遍,那无以匹敌的力量让人颤栗。这次的涌水更大、更急,整条龙骨船就像汽艇一样,好几次被抛离水面,船头破开的水花溅得全船的人都湿漉漉的,每个人抓着船舷的手指关节都握得发白,谁都知道,一旦松手,就是卓木强巴所说的掉队,迎接自己的将只有无边的黑暗,谁也不知道会被这股激流冲到什么地方去,更不知道能在这激流中坚持多久。

    双手扳住船头的岳阳警惕地盯着主绳,那根被绷得笔直的绳子,在巨大的水冲立下不断的锁紧,牢牢地绞进龙骨之中,发出“咯咯”声音。岳阳的心也如龙骨一般被渐渐绞紧,他很清楚,一旦主绳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冲力而断裂,整条船被卡在哪里或是撞沉、撞破,铁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他下定决心,等坚持过这波涌水,下回起码要改用两条以上的主绳系船。

    “哐当”一声,岳阳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光芒从身后照射而来,原来是巨大的冲击力将龙骨船高高抛起,船头的探照灯正好与头顶一根悬垂下来的石柱砸在一起,顿时熄灭。跟着听见“哎哟”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只听卓木强巴指挥道:“小心!小心头顶的石柱!抓紧船舷,趴下,快趴下!”

    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赵祥看得分明,伸手一探,不想就在此时,涌水突然低了下去,跟着又是猛地一抬,蛇形船的尾端一翘,他和黎定明几乎同时手指一滑,身体被抛向半空,眼看就要离船而去。

    坐在他们身后的巴桑和亚拉师伸手一抓,牢牢握住两人的脚踝。

    赵祥在紧要关头被亚拉师抓住,反而大叫道:“放开我!”

    亚拉师端坐念诵经文,任凭赵祥如何挣扎,就是挣不脱,只得大叫道:“李庆宏啊!李庆宏掉下去了!”

    岳阳在船头听见,心中一紧。

    黎定明被巴桑重重地摔回船上,跟着船又是一颠。

    巴桑沙声道:“抓背包!”

    此时的蛇形船,就好比在乱石坡上疾驰的汽车,随着水流一上一下抖动着。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汹涌的波涛才逐渐平息。

    在这些人中,只有去过美洲的老队员深刻体会过那种汹涌且不可抗拒的力量,回忆时,那是一种永无停歇的颠簸,全身的骨骼都像是被抖散架了,连意识和思维都因为剧烈的抖动而模糊,唯有灵台一点清明,控制住手指,死死抓住,只知道死死抓住,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如今的情形也是这般,抓住船舷的手仿佛凝聚了全身的力量,而身体的其余部位都失去了干峙,就算已是风平浪静,也要原地休息好长时间,才能让肌肉重新凝集力量。

    孟浩然不明其理,一站起来就栽了个跟头,跪在船上,双手抓着背包,这才发现手臂在微微发抖。扭头看去,原来不仅自己如此,黎定明抖得更厉害。

    过了几分钟,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塔西师第一个站了起来,稳健地向前进了几步,来到面前,询问道:“你没事吧?”

    方才的混乱中,他清楚地看到一根巨大的石柱贴着的后背种种蹭了一下,那声“哎哟”就是由此来的。

    额头渗着冷汗,白着脸微笑道:“没事儿,就是砸了一下……”

    “嘶!”

    塔西师微微揭开他背心的衣物,的汗流了下来,唐敏在后面看得清楚,他后背一大块皮肉被蹭掉,血肉模糊,不禁惊呼:“哎呀!”

    塔西师对唐敏道:“我想,需要止血的东西。”

    唐敏松开抓船舷的手,抖动着拉了几次背包的拉链,都没拉开,塔西师只得过来帮忙。唐敏道:“纱布在第一个口袋,下面是绷带,消毒剂在左边第三格。”吕竞男也靠过来帮忙。

    岳阳捏了捏拳头,手脚能活动了,斜身一把抓住张立,说道:“快来看看这灯,好像撞坏了。”

    一旁的诸严道:“是坏掉了,我看见那根柱子直接砸在灯壳上。”

    卓木强巴站起身来,对严勇和胡杨队长这两位也没经历过潮涌的探险队员道:“你们没事吧?”两人一起摇头,同时又撇过头看受伤的。

    严勇道:“好了,总算又活过来了。”说着就想站起来,没想到腿肚子一阵发软,身体竟然向前扑去,幸好双手抓住了张立的背包,总算没有跌倒在地,却发现右方空着,不由问道:“李庆宏呢?”

    “李庆宏掉下去了?”仍被抓着的赵祥大吼一声,趁亚拉师手一松,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冥河之中。

    巴桑大叫:“胡闹!别去送死啊!”

    “李庆宏掉下去了?”卓木强巴也是一惊,李庆宏就在他的身后,脱手了居然没有出声,而当时所有的人都低埋着头,竟然无人发现他从头顶掠过,看着陡然增高了近十米的大浪潮,如果是在涌水出现时就被冲了下去,哪里还找得到?

    卓木强巴等人来到船尾,将探照灯打向水面,寻找赵祥的身影。

    过了片刻,赵祥从漆黑的河水里探出头来,用手愤怒地击打着水面,溅起大片的水花,怒骂道:“李庆宏掉下去,你们为什么不抓住他?你们那么厉害的啊!哼!咳咳……呼噜噜……”他又沉了下去。

    岳阳在船尾道:“瘦子,快上来!后面还有小浪头,你会被冲走的!”

    赵祥却没有回答,双手凭空挥舞,好像不大对劲。

    卓木强巴衣服来不及脱就跳下水去,一把将赵祥拉了回来,大声道:“李庆宏走了,大家都很伤心。你这样做,是想让我们再失去一个队友吗?”

    赵祥被拉回船上,裹上毯子,无神的坐在船里,边因冰冷的水温打颤,边喃喃道:“他昨天还跟我说,回去后我们一起去爬卡瓦格博峰……”他其实也清楚,李庆宏当时飞离船面足有三四米高,根本没有人能拉得住,自己只不过是探了探身子,边跟着被抛了起来,差点就要面临同样的命运。

    肖恩回头看了看王佑,这两位昔日一同前往美洲的驴友在训练时话并不多,总相对保持着距离,反而各自和新队员打成一片。“怎么样?比起我们在美洲刺激吧?”肖恩略带笑意地问。

    王佑的手还僵在船舷上,淡淡道:“这算不了什么。”

    船尾,巴桑也站了起来,看着船侧的水流,拍了拍身前惊魂未定的黎定明,又扭头看了看亚拉师。师端坐如山,自涌水来袭之时,并没去扶船舷,身体却如黏在船体上,动也不动,此刻仍旧保持着那种姿势,好像入定还未醒来。

    巴桑不由自主摸了摸胡须,他越来越看不清这看似瘦弱的老喇嘛,还有那塔西师,还有吕竞男,还有强巴少爷,还有那个看不清深浅的肖恩,这条船上厉害而深藏不露的好手实在太多。

    后背的伤口经过双氧水消毒,然后上了纱布绷带,疼痛感没那么明显了,众人也三三两两恢复过来,唯有黎定明,手里仍死死拽着自己的背包,脸色一阵灰一阵白,唇色乌青,嘴角时不时颤动一下。

    大家都知道,他害怕了。

    是的,与死神近距离擦肩而过,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种经历一生一次就够了,更何况在未来的两天内,还要持续不断的遭遇同样情况?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八章地狱里的第二日

    藏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八章地狱里的第二日

    这是一个随时都会让人失去生命的禁地,这是凡人止步之境,这里是冥河!急促的拍水声传递着一种信号,死神的脚步,正步步紧逼,寻而来。

    1、激励与地底瀑步

    王佑感到脸上一热,竟然是孟浩然无忍受旋转和撞击,将吃下的东西都喷了出来。他的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嘴一张,也是吃什么吐什么了。

    大家轮番安慰,总算让黎定明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胡杨队长主动要求和他换位置,于是王佑坐在了中间,胡杨队长做了船尾。

    船头坏掉的探照灯被张立换过,他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带了好几盏备用灯来,唯一失算是没想到涌水如此激烈。想了想,他提出建议,妥善利用扎在船的肋骨里的主绳,每个队员都用快挂与船身绑在一起,这样就不怕颠簸时被抛飞了。说做就做,张立换好灯头,跟着就着手改造蛇骨船。很快,这艘船又灯火通明地再度启航。

    岳阳盯紧了电脑,仔细的辨认着他们走过的路径,同时用仪器测量走过的路程。顺流飘过二十一公里后,他沙哑地对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让大家注意控制速度,减缓行驶,我们开始进入岔路最多的区域了,稍不留意就可能迷路。”

    卓木强巴大声道:“第三组尾排停浆,严勇、李庆宏、肖恩和塔西师,放缓挥浆频率。”怕肖恩不懂,还用英文说了一遍。

    岳阳紧盯着前方的河道情况,见墨黑色的河水出现细条形的水纹,忙道:“强巴少爷,激流区,又是激流区!”

    卓木强巴高喊:“进入激流区,全员准备!”

    所有的人都拿出浆来,刚准备好,便听岳阳沙声高叫:“地底瀑布!”

    整个船从船头开始跟着一沉,又开始一轮云霄飞车般的感觉。蛇形船紧贴着水面,像一条巨大的软体虫滑下瀑布,船身未稳,船头再度凌空坠落,又一道地底瀑布,如此一连五道,真多亏了张立的攀岩式挂靠,船员才没有被抛下船去。

    不过,这一阵接一阵的自由落体运动,和连续五次从五米高度跳下并没多少分别,船员们都白着脸,胃里一阵恶心。

    这还没完,第五轮从地底瀑布跌落后,岳阳又道:“地下河主河道,三级预警!”

    诸严忍不住骂了句粗口:“他妈的!”

    话音未落,蛇形船已重重地坠入河道中。

    这条地下河主河道宽度足有二十米,自动向西奔涌,滔滔水浪足有三四米高,坠入后的蛇形船就像是从边壁一个小孔被冲出来一样,一入主河,整个船身就横了过来,探照灯不住在河道两岸夹壁画着一个一个的光圈。

    岳阳顾不上嗓子痛,直接大声呼喊道:“方向,稳住方向!左排船员收浆!右边倒划!我是说倒划!别顺着划了!换方向,换方向!”

    “前方两百米左向有一条岔道,大家一齐……来不及了!”

    “听我说!我说左的时候,左边的船员就全力划桨,右边的就反方向划,这样就能控制住方向了!如果我说右,则与左相反。我说进,就全体向前划,我说退,就全体向后划。明白了吗?”

    “注意,左!”

    “错过了,前面还有五条岔路可供我们选择,右!右!右!”

    “一定要先把船身稳下来!接着来,右!”

    “右!”

    “右!”

    “不行,船摆不正方向,根本就无进入预定洞,看来只能等这条船调整到笔直向前了。前面河道也有分岔,但是从颜色标记来看,不是很好走。”

    硕大的蛇形船就这么在巨大的地下河中打着旋儿,时而撞一下左壁,时而撞一下右壁,接着反向旋转。每次碰击都会引发猛烈的回弹,坚韧的船体似乎没有问题,但坐在船内的队员,尤其是新队员们,都有些受不了。光是旋转产生的离心力就足以使人头晕眼花,更别提每次碰撞产生的巨震了,简直像要把五脏六腑震出胸口一般。有时当船飞速向边壁撞去,来不及收浆的队员都被震得虎口发麻,幸亏船桨是塑钢制品,就算被撞得再厉害也只是弯曲变形,不至于折断。

    剧烈旋转让船里的人根本无稳住身体,频频有人和队友撞在一起,要不就是遭到肘击脚踢,要不然就是让船桨亲吻,顿时黑紫一大块。岳阳最倒霉,位在卓木强巴的正前方,强巴少爷的骨头多硬啊!虽然不是有意的,仍把他打得手脚发软,每次意外撞击,总能听到他的惨嚎。

    “小心!”

    “你撞到我啦!”

    “哎呀!我的背!”

    “都坐稳,坐稳!”

    “你的船桨!”

    “我的啊……”

    探照灯的闪光更是增加了眩晕感,没多久,王佑突然感到脸上一热,滑腻腻的不知道是什么,扭头一看,竟然是孟浩然无忍受旋转和撞击,将吃下的东西都喷了出来。王佑的胃里本来就已经七上八下,被喷了一身,心头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斜靠着船舷,嘴一张,也是吃什么吐什么了。

    坐在孟浩然背后的赵祥大叫起来:“吐到我身上了!”

    卓木强巴大声道:“别吵啦!抓牢主绳,统统收起浆来!这条河道不短,还要转好一阵子,都给我挺住了!如果犯恶心就趴在船舷上吐,不要老盯着探照灯照射的地方看!”

    所有的人都好像坐在转轮上,被转得七晕八素,不辨东西。

    浪高三至五米,接连不断的迎头冲击,若换了别的船,此刻的情形也不容乐观。可扭动船身的灵动性,在这波涛汹涌的浪谷峰尖里,反而成了一种危险的性能,在船头开始攀越另一个大浪时,船身还在浪谷,整个船就折叠成“V”字型,船头船尾的人全向中间跌。等刚攀上浪尖,蛇形船又像断了脊骨似的,整条船往两边坍塌,形成一个倒“V”字型,中间的船员又往两边反摔。并且,在这过程中,整艘船还在不断的旋转。

    此时的蛇形船,就好似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蝴蝶,船头和船尾就是蝴蝶的双翼,不时挣扎着扑闪,却还是无可奈何的打着旋儿飘落。若非船员集体用绳索拴牢船的肋骨,早已不知跌下船多少次了。

    越过一个浪峰,卓木强巴压在岳阳的背包上,两人一齐被船的惯性向左抛去,就像挂在秋千上的一支铅球。他大声询问道:“已经错过了多少个岔道了?”

    下一刻,岳阳反压住卓木强的胸口,两人一同被向右抛,声嘶力竭的回答道:“不知道啊!没有光!我什么也看不见!”

    的确,探照灯的灯光不是高高斜射向顶壁,就是直水中,根本看不清边壁的情况。岳阳大声道:“张立!能不能让探照灯别跟着船晃来晃去?”

    张立也大声回答:“啊!你说什么?”

    又一个滔天大浪袭来,一切声音都被打断。

    船的两头又是一弹,顺时针一转,卓木强巴和岳阳同时向张立压过去,诸严的半个身子则被抛出船外,只能用双手抓紧安全绳,放声高喊道:“张立,你踢着我的脸了!”

    此刻的张立正被岳阳和卓木强巴挤得像压缩饼干,勉强路出一丝苦笑,说道:“不好意思啊……”

    话音未落,蛇形船不知道是和左边还是右边的边壁一碰,猛地一弹一震,紧跟着又反向旋转起来。

    这回撞击力度极大,以至于右排船员全被甩出船外,全凭一根根安全绳挂在船身上。就是还在船内的人,也被飞速旋转的蛇形船拖拽得飞了起来,双足离地,在探照灯照射下,就像一排挂在狂风中的腊肉,东漂西晃。

    卓木强巴又大声对身后的人道:“后面的,又没有看清,我们错过了几个洞分支?”

    没有人回答,通常岳阳无观察到的事情,别的人也无办到,更何况目前的情况糟透了,才挡住不知道是哪位喷出来的酸臭扑鼻的半消化食物,背后又被人一阵拳脚相加,人人都身不由己的东跌西倒,蛇形船则好比那狂怒的公牛,要将骑在牛背上的牛仔们一个个掀翻。能在这样的旋转和跌宕中强压下胸中翻涌,克制着不呕吐的,也就那么几人而已。

    飞速旋转之中,卓木强巴目光一闪,见探照灯照射的方向好像有几个黑黝黝的洞口,看来地下河主道已经到头,很快就要进入分流河道,忙道:“岳阳,前面就是分岔口了,注意观察,我们进的是第几洞!”

    话音刚落,“呼”的一声,一个硕大的背包好似一座小山飞来。此时卓木强巴正随船一齐向右做着旋转,脚下跟打醉拳似的,百忙之中挥手一托,那座小山改朝岳阳后脑一撞,跟着飘出了船体,没入漆黑的河中,不见踪迹。紧接着,后面不知又是谁的背包“呼”一下飞了起来,差点把严勇撞飞。

    张立全身悬空,侧头避开横过来的严勇的脚,大叫道:“谁的包掉了?大家抓牢背包!别让包被船甩出去!”

    他当初设定的固定点,是根据第一次漂流时激流的强度来考虑,没有预想到后头会有如此可怕的地下激流,导致背包的背带终于无承受如此巨大的离心力,自行断裂飞走。

    整个过程几乎都在一瞬间发生,那一幢幢得岳阳眼冒金星,高声道:“我看不见!强巴少爷,我看不见!”

    待恢复视力后,见蛇形船在一条较小的河道中旋转,灯光照射下,边壁离船身已经非常接近,他不禁喃喃道:“我们……我们已经进入岔道了吗?”

    卓木强巴应了一声:“嗯,小心!”

    蛇形船又猛然撞上边壁,跟着左右摇摆不定,还腾在半空中的人陡然感到拉力消失,齐刷刷跌落船内,又随着船像摇筛子一样来回滚动。

    蛇形船像灵蛇一般拐过几个S形弯道,似乎又进入了另一个洞旁支,但此刻所有人都被折腾得仰躺在了船底,完全没有爬起来一探究竟的能力。

    2、变故突生

    岳阳大声道:“水位降低太多了!下一次涌水就快来了!”卓木强巴倒吸一口冷气,船才刚刚稳定下来,人还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

    随后的震荡起伏都要小得多,但三四米高的浪头还是一波接一波,加上飞速向下的冲击力,船上的人并不好过。这一次让人筋骨寸断的激流勇漂足足持续了七个小时,七个小时像骑着野牛一样没有停歇地上蹿下跳,七个小时像风扇一般地旋转,没有停泊、没有平静,当船进入浅水区并逐渐平稳下来时,人人都已精疲力尽,更有几名队员被甩得口吐白沫,猛翻白眼了。

    “我们这是在哪里了?”卓木强巴望着头顶一片漆黑,似乎在问,又似在喃喃自语。

    岳阳道:“不知道,强巴少爷,我们该起来看……看……”他说得吃力,行动更是吃力,人在船地扑腾了好一会儿,只听见脚后跟、背脊和船皮拍打得“噗噗噗”直响,就是怎么也没能起身。

    张立道:“在地狱啊!我们来地狱快两天了吧!如果再有两天这样的经历,我想我是坚持不到走出去的那天了……”

    卓木强巴试着翻身坐起,却发现脊骨像不属于自己似的,怎么也动弹不得。他咬咬牙,用双手肘支撑着身体,斜靠在船壁上,一点一点地往上挪,总算把头抬了起来。接着,他就看见了四个站立着的人:塔西师、亚拉师、吕竞男和肖恩。肖恩蓬头垢面、脸色青紫,衣服上污迹斑斑,不似另三个人跟没事儿一样。

    三位密修者自不用说,可是连肖恩都还能站起来,卓木强巴突然觉得一股力量由下而上充满全身,一咬牙,竟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四名还站着的人都在帮助那些体力最弱的人,卓木强巴这才终于看见这艘蛇形船的现状。三盏探照灯中,只有一盏尾灯还是好的,另一盏就像被拧断脖子的鸡头,耷拉在龙骨上,有气无力地忽明忽灭,头灯则早就不知被甩到哪里去。船体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众人的呕吐物,还有几个背包,虽然每有被甩出船外,却从背带处被扯开一大道口自衣服、食品等散了一船。

    除了他们五人,其余的成员都是仰面朝天,经历这番凶险,只要他们目前还能出气,就是最好的局面了。

    卓木强巴接着看向身边的人,岳阳和张立的呼吸很均匀,就是起不来,诸严喘着气,但还挺得住,严勇也斜靠在船深,兀自不住地喘息着。

    再看看受伤较重的那几人,的背心染红了纱布,吕竞男正在一旁忙碌这,肖恩则在对他前面的黎定明探鼻息,孟浩然在吐白沫,塔西师在照料他,王佑也吐这白沫,由亚拉师替他做检查。

    卓木强巴抬了抬腿,像醉汉一般颠了两步,渐渐稳住身体,一步一顿地朝船尾挪。他感觉眼下就像在审视战后的战场,又或是重临地震后的灾区,躺在地上的人无一不是大花脸,脸上五颜六色的,跟抹了油彩一般。他自己也不好受,在混乱中,右眼不知道是被谁用拳头或脚跟重击了一下,现在看东西得眯着缝,估计有些肿了。

    对了,敏敏呢?敏敏怎么样了?卓木强巴心中一惊,见吕竞男正好挡住了唐敏,估计情况稍好,但还是放心不下,踉跄着大踏两步,来到唐敏的位置。

    唐敏正靠在她自己的背包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半边脸。卓木强巴小心地蹲下身子,细细询问道:“还好吧?敏敏?”

    唐敏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两声,算是回答。卓木强巴接着抬手拨开她的头发,却给入眼的画面惊出一身冷汗,差点脱口而出:小姐你贵姓啊?

    唐敏偏了偏头,又让头发遮住脸,低声说道:“我没事,你去看看其他人吧,他们更需要帮助。”

    卓木强巴刚准备起身,唐敏又挥了挥手,似乎想拉住他的衣服,但终究没能抬起来,只道:“背包,中间夹层,都是医疗用品。”

    他隔着头发抚摸了一下唐敏的脸:“嗯,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再起身时,见船尾的巴桑已挣扎着跪地直立起来,船头的岳阳虽然还没能起身,但向前爬了两步,将头搁在船舷上,借着背后的探照灯光关注着深邃的、无边的黑暗。

    卓木强巴一转身,便听吕竞男道:“纱布。”忙打开背包,将纱布递过去。

    跟着,他来到黎定明面前,只见肖恩的眉头都拧成了一字形,低声说道:“他好像不行了。”

    “什么?”卓木强巴大吃一惊。虽然这次激流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但这种程度的猛烈震荡和旋转,最多导致头晕目眩、恶心呕吐,还不至于引发死亡,除非在船骨的碰撞中断了骨骼,使内脏严重受损。

    一探气息,果然,黎定明气若游丝,胸口停止起伏。一摸脉,没有脉象!一探胸口,没有心跳!

    “怎么会这样的?”凭着不过几下的触摸,他已确定黎定明身体的挫损有限,骨骼完好,并不像是遭受严重内伤的样子。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容他多想,连忙向肖恩道:“强心剂、胸外按压、人工呼吸!”

    吕竞男也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卓木强巴道:“他没气了。”

    “什么?”吕竞男同样震惊无比。方才她正是见黎定明似乎并无大碍,才转而救护伤势明显的,怎么一转头,人就没气了?急忙追问道:“呼吸道畅通吗?是不是呕吐物哽咽?”然而她也知道,他们吃的食物都是压缩食品和罐头,就算是呕吐物也成糊状,不会有大块呕吐物阻塞呼吸道。

    肖恩已经为黎定明做了口腔清理,摇头道:“呼吸道内没有异物。”取过一张纱布,垫在黎定明的嘴上,准备进行人工呼吸。

    “怪了!”吕竞男柳眉倒立,对卓木强巴道,“你来帮包扎。”一到紧急关头,她习惯性地摆出了教官架势,卓木强巴也听命而去。

    她很快检查了黎定明的喉部,并没发现明显撞击伤,心道,难道是肺部挫伤?打了一剂强心针,利用头灯一检查,瞳孔已经散大,对光反射消失,不由得叹了口气,仍对肖恩道:“继续胸外按压。”

    此时,巴桑、胡杨队长、张立等人也都能够站起来了,开始帮助另一些受伤的人。卓木强巴为缠好绷带,道了声谢,正准备再去看黎定明,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响传来,惊动了船上其余的人。

    哨声是从船头传来的,是岳阳!

    张立在船头喊道:“强巴少爷,你过来一下,岳阳有花告诉你。”

    原来,岳阳一直在船头休息,刚一有所发现,就打算通知卓木强巴,但一张口,却发现声音又嘶又哑,根本叫不出来,想叫张立,偏偏张立又去了后面,诸严还在那喘气呢,看来声音也大不到哪去,索性吹起了救生哨,把张立先给唤回来。

    卓木强巴来到岳阳身边,俯身问道:“怎么了?”

    岳阳尽量大声道:“我们不能就这样……顺流而下,得划船!水……水位降低太多了!下一次涌水就快来了!”

    卓木强巴倒吸一口冷气,这蛇形船才刚刚稳定下来,船上的人还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马上下令道:“张立,你赶快把灯光问题解决!胡杨队长!帮忙看看还有哪些队员能动,我们不能躺在船上休息,得赶快划船,必须先找到一个可以拴船的地方。大家坚持住!如果你们还能动,都拿起桨来,继续划船!”

    严勇、唐敏等都坐了起来,看来还能拿船桨。

    此时,吕竞男从后面走上前来,低声对卓木强巴道:“黎定明走了。”

    3、大昭寺前的男子

    眼睛的上眼睑很平整,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会感觉好像正在俯视自己,目光带着冷漠、悲哀、怜悯。不论是谁,一看见这目光,都会立刻感到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虽然卓木强巴已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但还是足足愣了有十几秒。黎定明就这么走了!一个优秀的动物学家,对生命充满热爱的人,他不是还要带最美丽的蝴蝶给女儿吗?但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卓木强巴只能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是的,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漂流行动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他们都每想到,死神会来得这么快。

    灯光亮起,张立将船尾的探照灯换了一盏,匆匆走过,说道:“后面的灯好了。”手里拿着另一个灯头,又匆匆朝船尾赶去。

    蛇形船又一次加速,还能动的队员门重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握这塑钢桨,一桨又一桨向前划。动作是那么机械,但每一次入水都是那么稳,没有人喊号子,节拍却依旧整齐。而他们的希望在哪里?就在无边黑暗的最深处。

    王佑和孟浩然的身体太弱,没子动,原本也想握桨,但吕竞男说这样会让伤口裂开,反而使情况更糟,没让他拿。岳阳的手骨似乎被卓木强巴给撞脱臼了,但竟然没感觉出来,幸好亚拉师给他接了骨,可暂时还是拿不起桨,只能像一个侦察兵那样趴在船头,用眼睛给众人指路。

    黎定明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背包上,好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人去惊动,让他继续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每个人都将桨握得更紧,双手挥动得更有力,要将黎定明的那份力一起使上。

    心绪随着在黑暗中无声前进的蛇形船游走,卓木强巴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阿爸的话:“有光即有影,有明则有暗。人之所以,那是因为他们除了生存和繁衍以外,几乎抛弃了作为动物的所有原始本能行为,让自身行为建立在文明的基础之上。然而,人心是复杂多面的,由人群构成的社会更是纷繁庞大,不可能人人都生就一颗充满善意的心。神的正面意义就在于此,祂让人类相信美好的事物,相信心灵的纯洁,在信仰者心灵受到伤害时,给予安慰与补偿……但是,在这世上,黑暗毕竟才是永恒,光明只是短暂的一瞬……”

    拉萨。

    大昭寺门前广场,两根象征历史的石柱昭然向天,古朴雄浑,揭示着历史的沧桑变迁,用斑驳的文字刻下曾经的盟誓。寺内的座座金顶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引得无数游人拍照留念。

    此时,广场不引人注目的一角,一位胸前挂着数位相机的休闲装男子正有模有样地拍摄着。他头戴着一顶遮阳帽、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大蛤蟆镜,立领的休闲服又几乎将鼻下的嘴唇和下颌完全遮住,但这样的装束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目,毕竟现在年轻人穿成什么样的都有,更何况在这个中外游客常年来往的地方。这个毫不起眼的男子在小广场转悠了两圈,才向寺门走去,路过唐蕃会盟碑时,“嗤”地发出一声冷笑,充满嘲讽之意。在他身后,一名高大的外籍游客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跟随着。

    从正门进入后往左,是一处巨大的露天广场,男子在广场上长久的驻足,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冷笑。那名高大的外籍游客看了看广场散布的游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朝那名挂相机的男子靠近,语气却是非常的谦卑:“先生,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了。”

    恭敬中带了几分卑微和虔诚,出声者赫然是马索。

    挂相机的男子冷笑着说道:“怕什么?放心好了,若他真的连你都怀疑,那就无人可信了。”

    马索点头哈腰道:“是,是。另外那些人已经有眉目了,他们打算三天后在车臣开一次聚首会,似乎是准备商议联手行动,这是地址。”说完,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回音。

    挂相机的男子显然并不耐烦这样一条巨大的哈巴狗跟在自己身后,接过地址后直接道:“柯夫会继续帮助你们的,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马索迟疑道:“可是……那个……我回去该怎么跟老板说?”

    挂相机的男子道:“你就说,稍晚一些时候,柯夫会亲自打电话给他,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马索应声,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那挂相机的男子还盯着地板看,不禁问道:“先生,这地,有什么特别吗?”

    相机男子把眼镜往鼻梁下一拉,露出一双眼睛,马索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每次看到那双眼睛,他都感到心颤,那可是连老板都惧怕的眼神啊!眼睛的上眼睑很平整,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会感觉好像正在俯视自己,目光带着冷漠、悲哀、怜悯。不论是谁,一看见这目光,都会立刻感到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哼!”男子重新扶好墨镜,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地,这片地曾被血染红。就在一千年前,朗达玛向寺里的僧侣命令,要不转职为天葬师、屠宰师,要不就只能接受活人天葬和屠宰,并说,你们不是一直从事着这样的工作吗?当时,寺庙里的僧侣只有这两种选择,挥动屠刀、剔刀,剜下别的僧侣的肉,或者成为刀下胔。牲畜的粪便上躺着喇嘛的腐尸,腐臭的尸气充斥着整座寺庙,此后的数十年,不敢有人从这周围经过,可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最神圣、最圣洁的地方,不是很讽刺的事吗?最美丽的鲜花开在最的土地上,最多蛆虫蠕动的地方就是生物诞生的所在,你明不明白?”

    挂相机男子面色一变,冷冷道:“你回去吧!记住,好奇心会害死猫。”

    马索离开后,男子仰头望天,透过太阳眼镜,双眼露出深深的悲哀,喃喃道:“车臣啊……看来我还得亲自走一次。”

    4、浪口余生

    黑暗中整齐的破水声,好像死神轻轻打着拍子,每一刻都提醒着这些还活着的人,这是一个随时都会让人失去生命的禁地,这是凡人止步之境,这里是冥河!

    急促的拍水声传递着一种信号,死神的脚步,正步步紧逼,寻而来。

    如果在涌水到来之前,还不能找到可以拴船的石柱,那么等待他们的,就不只是五米浪高那样的漂流了。

    “哗啦……哗啦……”船桨入水传来巨大的阻力,像压在众人胸口的一块石头。忍着身体的剧痛,每一次挥桨都牵扯着不住的颤动,但没有人停下。哪怕只多一点点力量,船也能快一点点,而只要快一点点,就多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还没有发现吗?”卓木强低低问道。

    “没有。”岳阳的眼睛又涨又涩,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张立专为他配了一盏仰角四十五度的探照灯,以方便找到头顶绝壁上用来拴船的柱子或是凹槽。只是,通道内都是被涌水冲刷得无比光滑的石壁,就像在自来水管内部,要想找到那可以拴船的地方,谈何容易?不知道何时就会开闸放水,他们正在和死神赛跑。

    死神的脚步很快就临近了,水面开始出现细细的波纹,负责看着前方河道的诸严最先发现这一情况,手一颤,差点将船桨掉入水中。

    “来了。”他轻轻说道,只有身边的张立和岳阳能听到,但很快,这两个字便传到每一位船员耳中。张立和岳阳将这简短的一句话像递纸条般,一个一个传下去。

    听到岳阳的声音,卓木强深吸一口气,握桨的手更加;吕竞男微微一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唐敏的眼中透出惊恐,但看了吕竞男后就变成欣喜;肖恩第一次变了脸色,胡杨队长眼角微微颤动,巴桑磨着上下齿,斜眼瞟着亚拉师;亚拉师一动不动,还是那副行将就木的面容,保持着自己的淡定。

    又划了一段路程,细碎的波纹逐渐扩散开来,众人耳中开始出现“嗡嗡嗡”的蚊吟声,那是死神战斗的号角。每挥一次桨,就离死神更近一步,但是他们没有退路,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勇闯到底。

    张立有些耐不住了,抢问岳阳道:“还没有看到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吗?我们已经在这条通道里走了这么久,会不会过了?”

    卓木强叮咛道:“不要干扰岳阳。”

    岳阳心头又何尝不紧张?一双眼睛鼓得都快突了出来,可是放眼四望,只有平滑如镜的黝黑色岩壁,别说石柱,连一丝裂缝褶皱都没有。

    蚊吟之声越来越响,人人心中如擂木震鼓,严勇虽面无惧意,但手上青筋绽起,握浆如触电;诸严眼露悲色,手抖脚颤;嘴里不住念叨:“世界再神面前败坏,地上满了强暴。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神就对诺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赵祥犹豫着,看了看身边的人,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害怕,于是专心致志去控制狂跳不已的心。王佑和孟浩然吃了药、打了针,此刻都还在休息,反而没有感觉。

    诸严终于双手发颤地问道:“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卓木强扭过头去,微笑道:“放心,我们会找到停船的地方的。虽然现在声音响,那潮头其实离得还远着呢!”接着,他的声音一大,喊道:“接着划,来唷!马泉江水高千尺唷——”

    高亢的嗓音在黑暗中有如惊雷,众人心头都是一震,从各自的思索中被惊醒。距离卓木强近处的张立和严勇小声应和道:“嘿唷!嘿唷!”

    卓木强又道:“飞鸟不渡熊绕道唷——”

    诸严、张立、岳阳、严勇、胡杨队长都加入了应答的行列。

    “嘿咗!嘿咗!”

    声音大了些。

    “雾锁江颜浪滔天唷——”

    “嘿唷!嘿唷!”吕竞男和唐敏也加入其中,为雄浑的应答音增添几分清脆激昂。

    “险滩礁石胜阎罗哦——”

    “嘿唷!嘿唷!”、巴桑、赵祥也吼了起来,声音越聚越大。

    “藏巴的男儿有热血唷——”

    “嘿唷!嘿唷!”肖恩、亚拉师、塔西师也加入了进来。虽然他们不大明白,可那吼声中似乎真蕴含着一股力量,就像一剂火引,要将体内的血点燃。骨子里迸发出澎湃的热量,一定要借大声呼喊才能宣泄。

    “浑身都是力和胆唷——”

    “嘿唷!嘿唷!”热血沸腾起来,一群衣衫褴褛、血污满面、浑身伤痛的人,面对那无尽的黑暗,发出了震天的吼声,声音掩盖了船桨激水,掩盖了岩壁蜂鸣。

    “敢上刀山敢下海哟——”

    “嘿唷!嘿唷!”

    “敢穿恶浪迎激流哦——”

    “嘿唷!嘿唷!”

    一声声发自内心的呐喊,驱逐了所有阴暗和恐惧,伴随着这雄壮的吼声,蛇形船如飞一般向前。朝着死神来临的方向,迎头而上。

    卓木强喊道“乘风破浪船似箭唷——”的同时,岳阳不顾嘶哑的吼声终于窜进来:“我看见了!强巴少爷!”

    岳阳的灯光牢牢的索死右方十来米高的崖壁,上头突起了一块,像一双巨人的耳朵,耳朵眼里直立着约有一米直径的石柱。

    “停!”

    所有桨手立刻倒挥船桨,蛇形船就像钉子一般稳稳得钉在河面上。同时,诸严面色惨白地盯着前边,低声道:“我也看见了……”

    前方,白色巨龙张开了大嘴,已然进入了探照灯的照射范围内。

    张立用双手在大腿上一撑,忍着伤痛霍然站起来,大叫一声:“强巴少爷!”跟着在船上一跺脚跃起。

    卓木强哪能不会意?双手一架,正好让落下的张立踩在手心,接着用尽全力往上一托。张立的身体登时再高一米,手腕一番,飞索“嗖”地射出,双脚则不停步地在崖壁上“蹭蹭蹭”蹬了上去。

    下面的岳阳早将那捆主绳递出,卓木强将拴有块挂的一头抡起,“呼”的一下子向耳朵眼位置抛去。此刻张立也正巧刚到,而那滔天的白浪同样赶了上来,近在咫尺。十几米高的巨浪啊!蛇形船在它面前就像一条微不足道的爬虫,船内的新队员有些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卓木强将主绳的一头抛出之后,看也不看,跟着就将绳子的另一头大力一甩,在船的龙骨粗大处绕了好几匝,接着讲绳头剩下的部分往腰间一绕,双脚抵住船头龙骨,做好最后的准备。

    张立在高处重复了同样的事,将主绳朝石柱一抛,利用块挂的重力绕支柱两圈,剩下的部位也往腰间一绕。刚绕一圈就发现白浪已将蛇形船冲走了,赶紧抓紧绳端,身体斜依着这个仅能容下一个人的小坑,双脚死死抵住石柱。

    又一次,主绳将龙骨缠得“嘎嘎”作响,又一次瞬间被激流吞没,然后从激流中挣扎着探出头来。卓木强猛地甩开遮挡在眼前的水珠,高昂着头,在他前面的岳阳也从水中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露出会意的微笑。

    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张立拴牢了主绳,跳进船来,一落入船中就瘫倒在船底,一动也不想动,直到此刻,才觉得百骸俱裂,浑身散了架似的。

    同样坚持不住的也包括了卓木强、诸严、胡杨队长、肖恩……等人,大家一路拖着身上的伤痛划船,直到这时,总算找到一处较为安全的地点,绷紧的神经一松懈,顿时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纷纷倒下。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九章黑暗中的漂流

    藏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九章黑暗中的漂流

    1

    一次险道激流经历给船上的人沉重打击,不仅失去了李庆宏、黎定明,伤重,孟浩然和王佑身体也变得极为虚弱,在险滩因旋转而剧烈呕吐的还有赵祥,船进入平稳河道时他就已经手脚发软,后来划船全凭一股毅力支撑,一脱险就因低血糖而倒下,好在年轻,恢复得比孟浩然和王佑要好。

    孟浩然和王佑虽然有所恢复,但两人都出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吃不进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就是喝糖水也吐。

    唐敏各种办都试过了,依然不能解决问题,塔西师也束手无策,说这是超速旋转引起体内变化,不是简单处理就能治好的,只能注射维生剂。但维生剂数量并不太多,必须有计划的使用,同时配合冬眠疗,减少代谢消耗。

    经过长久的休息,总算渐渐恢复了体力,清点残余物资,诸严、李庆宏、赵祥和黎定明四人的背包被甩丢了,虽然包袱里没有什么重要设备物资,主要是食物、衣物、帐篷等……,可这下原本够吃一周的食物变成只够吃三四天,备用探照灯也只剩下三个。最关键的是船上大多数人都成了伤患,虽然每人都有急救包,但那只能做简单的止血、止痛、消毒处理,对于关节、软组织的损伤,就只能忍着,等伤自然好了。

    岳阳反复的调看地图,比对崖壁上的凹槽,却始终不能确定。看他双眼布满了血丝,卓木强都有些不忍:“找不到吗?找不到就算了吧!”

    岳阳有些沮丧:“我找不到,迷路了。”

    张立走来,拍拍他的肩头道:“休息一下,我们要送黎定明走了。”

    黎定明双手交叉握在胸前,面色安详,只是眼睛有些似闭非闭,胡杨队长抹了几次都没能让眼睛完全闭上,就像他还想透过缝隙看到点什么一样。张立将黎定明的头灯塞入他手中,由巴桑和严勇一头一脚抬着,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入水中。

    在大家的默默注视下,黎定明的身体渐渐沉入水里,同时,流水将他朝下游冲去。那一盏头灯在水中发出乳白色的光芒,就像一只萤火虫,在黑夜里孤寂飞行,仍试图努力向前,为黑暗中的人指引方向。

    最后,终于淡了,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送走了黎定明,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一层不安,出发是十八个人,如今少了两个,还有两个正躺着,明天呢?明天还能有几人坚持?这是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虽然每人都抱着献身的决心,无怨无悔,但活着的人总会为逝去者沉默,那不仅仅是失去一条生命那么简单。

    岳阳又开始研究那地图,并请亚拉师一同参详,讨论了半天却还是没有结果。食物量又决定了他们必须启程,在第二波可怕的涌水之后,蛇形船重新启航。

    “我们有罗盘、方向仪,只要顺着水流的方向,没有地图也同样能到达香巴拉。”张立如是安慰着。

    岳阳苦笑道:“不能确定在地图中的位置,意味着我们不知道河道的危险程度,不知道涌水什么时候会来,什么地方有可以停船拴船的停泊点,那代表着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

    张立脸色一变,涌水到来时找不到拴船之处,那后果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卓木强道:“如果多过几次分岔点,你能确定我们的位置吗?”

    岳阳摇头道:“如果是在地图边缘,我还可以逐一排除,可是现在,我们是在地图标注的中心位置,分岔河道几乎都是一样的,这片区域的停船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仅仅是这些咨询,我无知道具体位置。目前唯一掌握的情况,就是涌水的时间还算有规律可循,每天会比前一天提前约半个小时左右,两次间隔几乎是十二小时,比较准确,一次大,一次小。我们刚刚经历了一次大涌水,再过十二小时还有一次小涌水,以船行速度扣除已走过的距离,大概能算出涌水在什么时候来。”

    张立疑惑道:“又没有停船的地方,就算知道什么时候有涌水,那又有什么用?”

    岳阳道:“你看地图,古人显然很清楚涌水的威力,所以每一段河道中一定有一个停船点。虽然河道有长有短,但只要我们把握住涌水发生的时间,就能在两个停船点之间做好控制,决定该继续前进还是原地等待,这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诸严道:“划船吧!早一些走出这地下河,我心中也舒坦些。下面太黑了,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蛇形船又开始向前行驶,由慢而快。

    拉萨。

    方新教授已经不眠不休地查了一夜的资料,姆、沙姆大陆、那提姆克神,一定在哪里见过的,一定!他翻遍了藏族经文,那些他查阅过无数次的资料,究竟是被记载在哪里了呢?

    终于,他在一本经文查到了这样的字句:

    我闭上眼睛,仿佛已看到,当巴尔星坠落于今天已是水天相连的地方时,七座城市,连同它们金碧辉煌的城楼和金字塔似的寺院,一起颤动摇晃。霎时间从宫殿里冲出一条火舌和滚滚浓烟,到处是即将断气的人的呻吟和众人的喊叫。扛着财物的男人和穿着最值钱衣服的女人都在绝望地呼号:“姆,救救我们吧!”

    文字后面又记载着,在今天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的附近,恐怕曾经有一块巨大的大陆沉没。方新教授将电脑中这段经文关闭,其页面上,用金粉描着“天轮经疏注”这五个大字。

    “不可能!”教授猛地摇了摇昏昏欲睡的头,想使自己更清醒一点,可又不得不重新注视着电脑里那本以桦树皮为纸、金粉为字的经文。正在此刻,又有电话打来,他放下思索,滚着轮椅来到手机旁,接起电话。

    “老方,你托我帮你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真有哈恩这个人!他是德国原子能研究专家,二战后被美国抢了过去,似乎一直在美国原子能研究机构里秘密担任重要职务,后来还出了一本回忆录,主要写他在二战中从事原子弹研发的经历。”

    方新教授道:“还有回忆录?在哪里?网上能找到吗?哦!那这样,你把它扫描到电脑里,保存为高清晰的图像,立刻给我发过来。”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感兴趣了?”

    “发来再联络,我想我需要去休息一下,老了。”

    “那好,我给你发短信。”

    等到方新教授一觉醒来,手机上有短信留言,那位朋友已经将查找到有关哈恩的资料扫描到电脑上,并传送了过来。

    教授来不及洗漱,匆忙打开电脑,就着资料一条条仔细查看。

    其中大部分内容是哈恩的回忆,包括莱西实验室的建立、他担任的职务、当时有哪些人参与、工作进程和对家人的思念……等等,但其中还有些非常奇怪。说奇怪,是因为哈恩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提出疑问。

    在回忆里,他这样说道:“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研究已经取得相当成果,但此时敌军已经对我们实施的这一计划有所了解,开始在捷克实施破坏计划,重水的供给线全被毁了,我们急需更多的重水……我的报告已经提交了三次,我们只需要再多……一点点,哪怕只有……重水,就能完成反应堆的试验。我想,最终制成的武器其可行性和威力,元首应该已经相当了解,这将对战争起到决定性的因素。”

    “可是,为什么那么小小的要求,却迟迟得不到批复?哪怕只是对重水生成车间或者运输线多增加一些保护,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核裂变反应试验获得成,接下来,只需要进行大规模的生产。然而,从元首那里得到的答复,却是不用着急,战争的胜利会属于我们的。”

    “我再次向元首提出要求,这次得到的答复是‘不用太着急,我们有更好的办’。究竟有什么办,比拥有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更能扭转战争局面?我想不出来……”

    盯着电脑荧幕上的一大堆资讯,方新教授陷入沉思。

    二战中,德军的许多武器都处于当时的最尖端,在核技术上也是如此。早在一九三八年就开始了核武器方面的研究,到了一九四零年,纳粹攻占挪威后,扩充诺尔斯克电气化工厂电解池数量,重水年产量由三千磅增加到一万磅。而那时,英美的核能研究还在起步阶段,且一直没有多少进展,甚至还无解决重水的提炼技术。一九四二年春天,海森伯与德佩尔在莱比锡进行了世界上首次有记录的中子的增殖实验。世界上第一个实验性反应堆也是德国人完成的。

    美国和苏联的原子弹是如何成制造的?真正答案人尽皆知,大批的德国科学家在成试爆过程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美国还骄傲的宣称,找到一个海森堡,比打败德军六个师还有用。

    似乎在战败投降前,德国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原子弹的研发技术。

    可是,问题也出在这里,德国并不绝对的重视核武器的研发,而且那种不重视高层。对此各种猜测都有,唯一知道真相的,似乎只有美国和苏联,但这两国在二战后立刻将枪口对准了对方,关系一度紧张得令人屏息,显然也并不打算将从德国知道的一切公诸于众,反而将之更深的隐瞒了起来。

    一时之间,玛雅地宫中的巨大化石、天轮经疏注、德国人哈恩的回忆录、卓木强在倒悬空寺看到的人与巨大蜥蜴的搏斗画面、最后的神庙、十米高的生物、工布村和玛雅的诅咒……各种资讯充斥脑海,所有线索似乎渐渐被什么联系起来,轮廓却仍旧隐身在迷雾之中。

    教授颓然坐在轮椅上,喃喃道:“我们究竟在找什么啊?强巴。”

    2

    “你在看什么?强巴?”德仁老爷推门而入。

    “啊!”小强巴呼的一声站立起来,双手局促不安的握在一起。

    “哦!又在看顿珠阿姨从成都给你带回来的那套书吗?”

    “嗯。”

    “强巴,那套《十万个为什么》和《大藏经》,谁更好看呢?”

    “《十万个为什么》。”小强巴扑闪着眼睛。

    “为什么呢?”

    “它……它里面说了好多东西,都是我不知道的。”小强巴捏着拳头,兴奋道。

    “那我来问问你,这世界的尽头在哪里?”

    “这个世界没有尽头,地球是圆的,从一头走出去,绕一圈就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那,地球的外面是什么呢?”

    “是宇宙,宇宙好大好大的,它里面有许多星云,我们银河系就是其中的一团星云。太阳系又是银河系中的一小部分,有九颗行星绕着太阳转,就像九个兄弟一样,我们的地球是老三。”

    德仁老爷沉默了片刻,显然没有想到小强巴看得这么深、这么仔细,迟疑了一瞬,最后问道:“那么,宇宙有多大呢?它有边吗?”

    “这……书上没说。”小强巴困惑了,书上为什么没说呢?

    德仁老爷微笑着离开,道:“想一想,想一想。”

    如此一晃三十年过去,又回到了和阿爸对话那个房间,家里的摆设、桌椅板凳,什么都没变,唯一改变的只是人,阿爸老了,强巴壮了。时间改变一切,而变化最大、最快的,总是人。

    “阿爸,还记得三十年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问我,宇宙有多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宇宙是从一个奇点瞬间爆发出来的,呈球状向外不断扩张、延伸,目前人类可以捕捉到的边界,是一百四十四亿光年,这就是我们的宇宙。当它抵达一个临界点之后,会开始回缩,最终回归奇点的状态,然后第二次爆发。”

    说完,强巴满怀敬意的看着阿爸,这个有些臃肿的老者。虽然身为大智者,但这些知识,是一个久居西藏的老者绝对无接触到的。他想,阿爸应该明白了,佛经中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其时有很大的区别。

    没想到,德仁老爷连考虑都没考虑,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说,宇宙是一个球体,不住向外界扩张,那么……它的外面又是什么?如果说它以一个奇点存在,那么,这个奇点以外呢?又是什么?”

    强巴为之语塞。

    德仁老爷即便站起身来,也只比坐着的强巴高不了多少,但他那睿智的双眼,却令卓木强低下头去,感到自己的无知与浅薄。

    德仁老爷的手掌抵在了强巴的脑门,随着那股大力传来的,还有他的声音:“这些在《大藏经》中,早已有了答案,须弥芥子,大千世界。须弥,指的是无穷大,芥子,则象征着无穷小,不管是无穷大,还是无穷小,它们都各自成一个独立的世界。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世界上最小的物质是原子,后来你又说,原子还能分出电子、质子和中子。而今天你又告诉我,宇宙是一个一百四十四亿光年大的球体。那么,现在我要告诉你,如果,你将一个原子,或者是一个中子,放大到地球大小,那么,你看到的,它就是一个世界……”

    强巴猛然一震,原子由中子构成核,由电子围绕着中子旋转,由电子数量的不同决定元素的差异。如果说中子被放大成一个太阳,电子就被放大成一颗行星,那么每一个原子,不都构成一个星系?这……这难道真是《大藏经》所涉及的?阿爸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科学想象力?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德仁老爷继续道:“如果把他们放大到宇宙大小,那么,你看到的将是另一个宇宙,那里同样有星云、恒星。而在那样的世界里,你一样能发现那里的原子和中子……”

    卓木强茫然不解,这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他心想,恐怕得请爱因斯坦来,才可能听得懂阿爸所说的另一个宇宙。

    德仁老爷道:“所以说,大和小,都是一个轮回的世界,无穷无尽,永无休止。”

    收回智慧灌顶的手印,他坐下道:“强巴,你完全没有理解呢!你很努力在寻找一个结果,却忽略了寻找本身的重要性,事实上,当年我问你这个问题,并不是期望你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要知道,人类文明超过了一万年,知识包罗万象,一个人的生命却很难超过一百年,以短暂的生命企图掌握极多的知识,那是不可能的。当年问你这个问题,只是希望你学会思考。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容易,或许困难,那些都不重要,你需要明白的,只是为什么要去找那个答案,以及隐藏在问题和答案之中的东西。”

    “为什么要去找那个答案,以及隐藏在问题和答案之中的东西?”卓木强更加迷茫了。自己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对于为什么要去做,却是很少考虑。

    德仁老爷继续开导道:“知道你为什么答不出宇宙有多大吗?因为,你的思维始终禁锢在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上,然而,真正的世界里,没有时间和空间。好好想想吧!如果你理解了这句话,就说明你已经学会思考了。”

    “真正的世界里,没有时间和空间……”

    卓木强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黑暗中,蛇形船依旧如摇篮一般在河面飘荡,探照灯光像一条柔和的丝带铺在黑色的岩壁上。大家都在安睡,姿势各有不同,在这充满狂暴的地下激流中,竟然也有如此宁静的时刻,这是卓木强没有想到的。抬腕看看原子表,凌晨两点,看来生物钟还没有被打乱,正当熟睡时。

    卓木强小心地站了起来,蛇形船就这点好处,它的船体由人造仿皮绷成,被水浸泡之后软软的,踩在上面就如踏在棉花上,绝不发出声音。确定没有惊醒身边的人后,他向后走去,就像幼稚园里巡视小朋友午睡的老师,轻轻的从船头往船尾。

    所有人都安静的躺着,全累坏了。这段时间他们又冒险穿越了七次激流区,行驶河段二十五节,最后根据岳阳准确的推算,在涌水到来之前找到了拴船的位置。只是不时有队员突如其来的一阵抖动,让卓木强揪心不已。很明显,这是肌肉痉挛的表现,经过长时间的过度挥霍体力,很多人都出现了同样症状,肌肉已然疲惫得无忍受。

    再多坚持一天,再坚持一天就好!卓木强只能在心中期望。

    胡杨队长在打鼾,声音可真够大的。唐敏斜靠在巨大的背包上,蜷起双腿,像一只慵懒的猫。吕竞男呢?吕竞男坐得笔直,棱角分明的脸带着一种凌傲,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她就打算一直这么单身过一辈子吗?她为什么不找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侣?她是那么优秀!不,她已经找了……不!又在胡思乱想了!塔西师的耳朵动了动,唔!不是错觉,确实动了,他一定知道有人起来了。肖恩也累得够呛,看他那一头乱发,哪里还有绅士的影子?王佑和孟浩然肯定是睡得最沉,只是仅靠药物维持也不是办,他们还能坚持下去吗?应该能吧!那个空缺……本该还有两个人的。导师,没想到你推荐的人如此快就离开了,回去以后,该怎么向你说起啊?

    来到船尾,却看到有一个人没睡,是赵祥,这个小伙子正依在船舷旁,探头看向河中。仿佛是感应到有人来了,回过头来,刚准备出声,卓木枪连忙示意他小声。

    赵祥低声道:“强巴少爷没睡啊?”

    卓木强道:“刚醒,你呢?你没睡?”

    赵祥道:“睡不着。”刚说完,就听到“咕”的一声从肚子里发出。

    卓木强道:“饿了?你好像没吃东西,是吧?”

    赵祥道:“吃不下。”

    卓木强沉下脸来,道:“吃不下也得吃,你别看你年轻,身体可未必有我耐受。是不是背包里没有了?我去给你找,多少吃点。”

    吃不下,睡不着,这是野外生存中的大忌,在绝境中出现这种现象的人,通常坚持不了几天,更何况他们还一直处于强劳度状态。不过幸好,按照目前的行程,再有一天就能到目的地。

    赵祥制止道:“不用浪费了,强巴少爷,我吃点东西就吐。本来早些时候吃过东西的,刚才又吐了,而且还拉肚子。他娘的!喝清水都吐,这胃不知道怎么搞的,像拧紧的衣服。”

    卓木强这才发现,赵祥的脸色有些发白,看来不仅仅是饥饿那么简单,当即果断道:“这不行,你也得注射维生剂。”

    “喏……”赵祥将头往他前面的两位一昂,道:“得留着给他们吊命呢!我还能坚持一下,明天不是就出去了吗?我年轻,没问题。”

    “不管怎么说,你必须注射一次。”说着,他捋起赵祥的袖子,道:“这是命令!”

    赵祥看着针头扎进静脉,突然询问道:“强巴少爷,要是明天……要是明天还没出去呢?”

    卓木强愣了一愣,旋即道:“不用担心,会出去的。”但他心里明白,他们在这地下河里究竟走了由多远,其实并不清楚,特别是迷失了方向之后。在四通八达如迷宫一般的地下河里,虽说顺流而下,可明天是否一定能冲出河去?无人确切知道。

    赵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强巴少爷,我的意思是,如果计算失误,那粮食和药品,应当提早计划使用了,否则,大家挨不到出去的那一天。”

    卓木强冷静一想,奇怪道:“你……你比我想得要周到。”

    赵祥笑道:“这些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是一名矿工,赵庄煤矿,唐山。”

    “哦!”卓木强会意过来。

    赵祥道:“我父亲告诉我说,当危险突然来临时,保持冷静是最重要的。要冷静,才能发现希望。”

    卓木强不禁问道:“你父亲是这样说的?”

    赵祥笑起来,道:“怕他娘的!这是原话。”

    卓木强也笑了。“肚子还那么疼吗?要不要让敏敏或是塔西师给你看看?”

    “不用了,好很多了。”

    “那就休息,立刻!”

    卓木强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这次沉睡,再也没有梦到什么,直到大约一个小时后被岳阳叫醒。

    他们将经历第五次涌水。

    3、第五次涌水

    越接近出口,涌水就越是明显,仿佛在这条地下河的另一头,有一个巨大的心脏,将一股股水泵向四面八方,一思及此,卓木强不由想起方新教授他们提起的倒悬空寺内的巨大心脏。如果说这整个地下河系统都由一个心脏来泵水,未免太惊人了。

    来了!三十米高的白色水墙!它突然出现在眼前,并以急速冲过来,距离越来越近,越发彰显它的可怕。虽然已经经历数次涌水,大家还是习惯性将安全绳绕在手腕上,死死握住,闭上眼睛,低下头,仿佛等待死神的宣判。

    “吭!”轰天巨响之后,余音未了。若非可怕的涌水成斜面而来,这艘蛇形船在三十米高的巨浪面前就像一个豆丁儿,连塞牙缝都不够。

    余波子后,水面渐渐恢复平静,卓木强道:“岳阳,我们目前统计的资料如何?”

    岳阳道:“我们已经在地下河道度过了五十四个小时,其中有二十一个小时属于行船时间,总航程四百八十七公里,平均时速约二十二公里。目前的食物还有罐头三十二个、高热巧克力四十八对、压缩饼干七公斤、能量饮品二十五瓶……”

    听完汇报,卓木强计算了一下家底,食物还够每个人吃七餐,电量还可以维持照明设备正常工作四天有余,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百零三小时。

    听取了赵祥的建议,他决定像个吝啬的守财奴一般,精心的计算着手中的每一枚金币。虽然按照字面意义来理解,距离目的地还有两百公里左右,若能全速航行,一天就可以抵达,但在现实中,特别是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下,总会有超常规的事情发生。如果不能按时抵达目的地,便意味着他们得在这片黑暗之地多呆一段时间,合理地分配物资就是对生命的最后保障。

    河水倒流还将持续一段时间,不断有小的涌水迎面扑来,随后河面会恢复平静,但依然不可启航,因为地下河激流区在此时流动得最为激烈。他们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甚至搭上黎定明的性命,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实际上,休息时间要远远大于在地下河里前行的时间。

    出发的时刻终于到来,一解开船缆主绳,蛇形船就开始不由自主地顺流漂去,所有的船员则又一次绷紧了肌肉。这是一种强劳力的活儿,当桨片挥动,上半身的肌肉都被调动起来,下半身也没能闲着,双脚得死死抵住前一根船的肋骨,这样才能保证船不扭来扭去。保持同样坐姿达半个小时,对人的忍耐力、肌肉爆发力、持久力都是一大考验,比跑完一场五千米长跑还累。而到了激流险滩区,为了保持船身平衡,更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在一次次让人迷失方向感的旋转中及早避开石柱、暗礁和刀锋样岩壁,没有一致的协调性,不可能完成。

    在可怕涌水面前,人会感到自己的渺小,那种威力足以使人从内心深处发出源自远古的颤栗。然而,这群人并未被这种可怕击倒,每每迎着汹涌的波涛,发出愤怒的咆哮,一次又一次在激流中搏杀。虽然不知道路途还有多远,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但他们坚信,一直向前,终归会到达想去的地方。

    浪花打湿了衣服,冰凉的水包裹着全身,无所谓,在跌宕起伏的波浪中奋勇向前。连忽明忽暗的探照灯都在这样的激流暗涌中颤抖,赤膊上阵的男子们却毫无惧色,没有妥协,从不后退,就算是死亡,也丝毫不能阻止前进的步伐。

    又一个巨浪打来,跟着是一个漩涡将船扯了下去,在呐喊声中,蛇形船又一次艰难的昂着头,从巨大的漩涡中摆脱出来。紧接着迎来的是另一个漩涡,前面还横着无数的漩涡与翻涌的浪头。

    “冲过去!过了这个坎,前面就只有几个小漩涡了!”同样的话,卓木强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但每次都是在惊涛骇浪中全力拼搏,哪里有什么小漩涡?

    “小心右边的礁石!”他暴吼着,当先第一个用船桨拍击暗礁。

    离开暗流奔涌的激流区,跟着又是急速划船,他们是在和死神抢时间,必须在下一次涌水到来之前找到合适的停靠站,每一桨都必须全力挥出,在船停靠之前不能有丝毫懈怠。船速每快一分,生的希望就多一分。

    “前面左拐,有停船点!”

    “船停好了,检查自己的装备!”

    每次涌水,都是对全船人的一次生死考验。主绳能否承受巨大的冲击力?船在激流中是否能保持平衡不倾覆?系在每个人腰间的安全绳是否牢靠?甚至背包是否捆紧?里面的重金属物是否会掉落?这一切,都是关系性命的决定因素。

    刚拴好船,就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下一刻,整艘船将瞬间被抬高二三十米,仿佛被涌水高高抛起的玩具,然后重重地落下,随后又被激流再次抛起,再落下,持续几十次。每次涌水过后,所有的人都会有肠翻胃涌、手脚发软的感觉。

    只是没想到,看似距离有三四十米的头顶悬椎,在船被高高抛起的时候,也成为了致命的杀手。

    船第一次被抛离水面,只听“哝”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击倒地,跟着再没发出任何声息。紧接着,船体扎向轰鸣的水面,随后再度被抛起,如此反复。短短的数分钟,给人感觉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当船平稳下来,人人都像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精疲力竭地趴在船底,大口呼吸,这是活着的最好证明。

    “诸严!”张立忽然大叫。

    卓木强猛一抬头,血,溅起的血花一直洒到了自己面前。诸严的左胸被头顶的石钟乳洞穿,胸口有个碗大的孔,白骨裸露在外,心脏挣扎搏动着,却将血泵向胸外。他张着嘴,无说话,只是咳嗽,咳出血来,带着泡沫的鲜红色血液。

    严勇和胡杨队长半爬半跑的冲了上来,“诸严!诸严老弟!”

    严勇手忙脚乱的除下自身的衣服,塞成一团,想把诸严胸口那个大洞补上,就像修补船体的破洞一样,但鲜血不住地往外涌,比河道上的涌水涌得还快,哪里又堵得住?胡杨队长抓住了诸严的手,握住,死死握住,但那双手已没有半分力气,像一块冰,甚至比冰还凉!

    诸严睁大眼睛,眼珠转动,看了看严勇,又看了看胡杨队长,咳嗽的力量渐渐弱了下去,带血沫的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忽然,一股莫名巨大的力量透过胡杨队长的手传来,坚定地与他握在了一起。诸严的身体似乎努力地想团缩起来,跟着一展,所有的力量瞬间消失,往外涌动的鲜血变成了流淌,流淌了一地。

    “诸严老弟!”

    “诸严!”

    “诸严!”

    船上的呼喊声震得整个洞嗡嗡作响,跟着又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严勇好似一个赌输的赌徒,眦着布满血丝的红眼,扑在诸严身上,拼命按压,捶打,“蠢蛋!醒过来啊!你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的,醒过来!”

    岳阳去拉严勇道:“勇哥,别这样,让他安静……”

    严勇怒骂道:“滚开!你有我了解他吗?你有我了解他吗?这个家伙,就会装死!那次在雪山,他屏住呼吸十几分钟,后来还不是活过来了!”他愤而,“哝”的一声,又有两根胸骨被压断。如此不依不饶的继续做着胸外按压,只是这次,冷冰冰的诸严没有重新苏醒的迹象,任凭退、攘、拉、扯,那具包裹着骨肉的皮囊就像断线的木偶,四肢无力地耷拉在地。

    “够了,严勇!”终于,胡杨队长说道。

    严勇转过头来,他也会曾带过登山队,也当过队长,负责过十几甚至几十人的生命安危,然而此刻,那双眼中充满无助:“老队长,我们一起爬过那么多雪峰,那么多次都活过来了,你让我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拉开他!”吕竞男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无情。

    又是一只萤火虫,从漆黑的河面沉下去,随波逐流,越漂越远,终于再也看不见。严勇双手抓住船舷,眼球突出,仿佛还想从黑暗中寻找到什么。

    李庆宏、黎定明、诸严先后离去,而孟浩然、王佑、又先后倒下,船里的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这场黑暗中的漂流,不知道会漂向哪里,更不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多远,只知道死神已经将触手伸到了他们的面前。下一个,又会是谁?

    4、没有光的世界

    血迹已被清干,但血腥的气息还留在船上,洞中不时“呜呜”作响,那是,风吹过的声音。休息了片刻,吃过东西,严勇似乎恢复了平静,向卓木强询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不多休息一下?”

    “走吧!队长,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会发疯的。这次,我们能走出去了,是吧?是这样的吧?”

    “走了,强巴少爷。这是我们最后一搏了,这次我们可以漂出去。只要漂出去,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岳阳和张立也建议道。

    卓木强看了看后面,大多数人都端坐着,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唐敏和塔西师在身边,不一会儿唐敏走上前来道:“情况不是很好,发热不退,在这里没有办给他治疗,塔西师说,得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草药。另外,孟浩然和王佑的情况也没有好转,我们的药物不多了。”

    “好吧!”卓木强向后面大声道:“休息够了吗?我们准备出发了!拿好你们的桨,这是最后一次冲击了,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们的了!记住,没有退路!”

    每一位桨手都憋足了劲儿,这三天来所有的压抑,似乎都要在这一瞬爆发出来。每天顾着黑暗前进,在这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内颠簸跌宕十几个小时,听着那鬼哭一般的吼声,根本无入睡。

    更难以忍受的是,在这狭窄、沉闷、冰冷的空间内,死亡随时伴随在左右。那种亲朋好友朝处夕离的伤痛,足以令人发疯发狂。

    又是接近七个小时的跌宕起伏,他们一直在不同的岔道内钻来钻去,在岳阳的指挥下寻找突破口。按照岳阳的说,不管走哪条路,只要是顺流而下的方向,就一定能抵达那传说中的秘境,可是如今,七个小时过去了,两岸还是光滑的石壁,黑漆漆的通道一直延伸向远方,并没有出现期待中的奇迹。

    前面漆黑一片,没有光亮,半点光都没有。

    张立忍不住小声问道:“会不会是你计算错了?”他其实也知道,这种时候,这个问题过于敏感,会影响很多人的情绪。

    卓木强立刻瞪了他一眼,张立忙露出“我只是问问”的表情。

    岳阳没有直接回答,但他心里承受的压力比谁都大,这一船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掌握中,如果计算错误,不仅不能冲出地下通道,还有可能被随即袭来的巨浪打翻。

    蛇形船在不断向前、向前,岳阳仔细辨认着风中的讯息。很显然,风声小了,越往前走,风声越小,改从身后传来,代表前方的空间不再是狭小的洞,应该相当开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光?

    卓木强突然问道:“这是最后一段地下河了吗?”

    岳阳迟疑道:“唔!应该是这样,只是……”

    卓木强道:“为什么没有光亮?现在什么时候了?”

    岳阳一抬腕,愣道:“糟了……糟了……”

    “怎么?”

    岳阳道:“表!表停了!”

    张立跟着道:“哎呀!我的表也停了!会不会是长时间在地下,所以没有电了?”

    卓木强心中咯噔一下,抬腕一看,果然,电子表的显示幕没有任何数字:“不可能,就算没有阳光直射,这表起码也能维持一个月的,唯一的解释就是——”

    “强磁场!和我们在雪山顶上遭遇的一样。”

    岳阳不约而同地也想到了这一点,赶紧将镭射测距器拿在手里,果不其然,没有信号。“所有高灵敏的电子仪器失灵,现在唯一可以使用的,恐怕就只有这几盏灯了。”

    卓木强道:“其实早该想到的,山峰有那种可怕的强磁场,山腹中自然更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岳阳道:“是啊!目前所在海拔高度已经从接近四千米下降至不足一百米,可以说,已经抵达了喜马拉雅山脉的山根处。”

    张立道:“那我们岂不是在地下三、四千米深的地方?”

    岳阳道:“不,不止。入水口在海拔四千米左右,但方向是自东向西,等于从整条喜马拉雅山脉的边缘附近一直深入到腹地,头上的高山都远高于当初入水的地方。现在,我们恐怕是在地底六七千米的深处。”

    张立吸了口冷气,叫了声:“我的妈呀!”

    这时候,中间的吕竞男叫道:“是不是电子仪器失灵了?我们好像遭遇了和在斯必杰莫雪山顶上相似的情况。”

    卓木强大声回应道:“是的,目前电子仪器都无使用,只有出去后看情况了,估计还有两公里,只差最后几分钟了。”虽然这样说,他心中却很明了,在黑暗中,没有确切的时间,每一秒都将比一整年更加漫长。

    近了,近了!在探照灯的灯光下,前方出现一个圆形洞口,就好像快出隧道时看到的情况那样。只有在外部空间远远大于隧道时,才会出现如此明显的洞口。

    每个人攒足了最后的力气,蛇形船好似快要飞起来,船桨翻飞,惊涛拍岸,此刻的流水潺潺声也变得可爱起来……

    随着洞口完全在视野里消失,张立暴喝一声:“出来啦!”

    整条蛇形船脱离隧道一般的地下洞,在他们眼前,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张立吼完那一声,却发现船上没有一个人应和。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领悟了大家依然保持沉默的原因。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虽然出了洞口,可是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探照灯的强光,在洞中还能感到格外明亮,可除了洞口之后,朝着正前方扫射的灯柱越远越淡,最后变成了一团灯雾,湮没在黑暗之中。

    一个没有光的世界,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下王国香巴拉?

    船头和船尾的人,都不约而同调整起探照灯的方位,重新认识他们面前的这片新空间。探照灯在前方环绕一百八十度,没有发现任何边缘的迹象,向下,全是水,没有岸,向上,三四十米的高度依然是岩层,难怪没有光亮,原来依然在几千米的高山腹内。而后面的人呢?探照灯先扫到出来的洞口,随后向左右侧移,只见岩壁延伸开去,略微呈一个弧形,也是无尽深远,根本看不到头。

    岳阳艰难道:“这……这或许是一个地下洞厅,我们并没有真的出去,还在地下洞系统内。”

    “怎么可能?”严勇有些按耐不住了,喝道:“你不是说,这是最后一段了吗?为什么还在地下洞?为什么?”

    张立也道:“是啊!快把地图拿出来再看看,会不会弄错了?我们不是还有几份防水的纸质地图吗?”

    岳阳嘟哝着展开地图道:“不可能错的,确实已经出来了。”

    严勇已经怒不可遏了,道:“放屁!要是因为一张错误的地图而让我们……那我……我就……”

    胡杨队长道:“够了!严勇。”

    卓木强道:“别争了!这样,岳阳,你们几个再研究一下地图,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其余的人,沿着岩壁一直向右划,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由于指南针、罗盘都无使用,蛇形船只能一直向右贴着石壁走,岳阳则在船里不住地向严勇解释着:“你看,我们是从这里到这里,这里有一个五阶跌水,你还记得吧?每个高两米左右,然后向右拐,是这条蓝色的安全线,然后……”

    浪很大,卓木强在船首挥桨,不住有波浪拍击着岩壁,溅起的水花又浇到他身上。他敞开衣襟,任由冰冷的水贴着肌肤流淌,沁骨的凉使他保持清醒,并冷静地思索,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只要地图没有错,岳阳指引的道路就不会有错,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前面似乎也没有类似通道一样的洞,的确已经走出了地图标注的范围。

    那么,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忽然,第一次看见香巴拉密光宝鉴时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当时唐敏道:“这幅图下面什么都没有,也很奇怪。下面……下面应该有很多水才对……”

    不仅如此,胡杨队长也说过:“这幅地图上面是什么?怎么会描成黑色?”

    这里面,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啊!黑暗……在香巴拉和地图之间的黑暗,难道说……

    卓木强正想着。只听岳阳开口道:“啊!不会吧!难道是——”

    严勇喝问:“什么?你想到了什么?”

    岳阳指着地图道:“这浪,这地图的出口,还有这上半部为什么呈弧形?我们现在的走向也是弧形……”

    严勇不耐烦道:“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啊!说清楚点!”

    岳阳道:“天哪!你看,强巴少爷,你们都来看看!这地图的上半部为什么会是弧形的?胡杨队长不是还质疑过,为什么不留出空白,而要画成黑色吗?还有这些波浪,这些波浪这么大……我真是蠢,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不!不!是我根本没朝这方向去想,太……太不可思议了……谁能想得到?谁能想得到?”

    张立不解道:“岳阳,你究竟要让我们看什么?你想到什么了?说出来啊!”

    岳阳扭过头去,望着漆黑的水面,又一个数米高的大浪扑了过来,从船的下方荡过去,拍打在岩壁上。他惊惧地答道:“我们的确已经走出了地下河洞,但前面并不是香巴拉,而是,海呀——”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五十章应战潮汐

    藏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五十章应战潮汐

    1

    “海呀——”

    仿佛回应着岳阳惊恐的叫声,远处传来闷雷般的低吼。

    卓木强心中一沉,这也正是他刚刚想到的。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西藏原本是一片宽广无际的大海,海边有一处森林,所有生物都在森林中自由的嬉戏。有一天,一只五头毒龙将海水搅得天翻地覆,森林中的生物被逼得无路可去,只能祈求神灵的庇佑,于是,天上降下五位仙女,制服了毒龙,并帮助森林里的生物恢复家园。大家自是无比感激,并恳求仙女们留下来继续帮助他们。

    仙女们发了慈悲,喝令大海退去,露出茂密的森林和草甸,她们自身则化身五座高峰,永远保佑着自己脚下的生灵。那五座高峰,就是喜马拉雅山脉以珠穆朗玛为中心的五座最高峰。

    不难想见,科学家们对这种神话故事自然是一笑置之,可随着科学的逐渐发展,他们开始怀疑,数千万年前,喜马拉雅山脉附近的确有一片汪洋。

    喜马拉雅山脉的形成,导因于地球板块运动的造山运动,在大约三百万年前开始隆起,并且至今还在逐渐上升中。

    近二十年,科学家们在喜马拉雅山脉发现了史前的海洋生物,包括三叶虫、菊石、鹦鹉螺等化石标本,从而简介证实了推论,把这造就世界第三极的运动称为喜马拉雅造山运动,而史前的这一片汪洋,则称之为“喜马拉雅海”。

    可是,随着喜马拉雅山脉的隆起,这喜马拉雅海应该退去,融入今天的印度洋领域才对。如今,横在卓木强他们那艘小船面前,辽无际涯且黑暗无边的,究竟是什么?

    岳阳说出了这一惊人之言后,船上出现片刻的安宁,大家都需要用自己的思维想一想,存在于喜马拉雅山脉地下六七千米深处的,究竟算什么?

    船中和船尾的人都放下了船桨,靠了过来,本能地想聚集在一起,希望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

    “海……怎么可……可能?”面对这徒然变得无边无际,充盈着水的空间,张立憋半天才犹豫地问道。

    严勇突然探出大半个身子,倒吊在船舷上,猴子捞月般猛捧了几捧冰凉的水浇在自己的脸上,随后一昂首退回船上,大口呼吸着,大声地说道:“是淡水,哪里是他妈的什么海?不能叫海,是淡水!是淡水湖,是湖!”他反复地强调着,仿佛“湖”的称呼,怎么也比海听起来要容易接受一点。

    卓木强缓缓道:“在青藏高原,对巨大的水泊,不管淡水或咸水,都称作海。措就是海的意思,不是今人所说的湖。”

    胡杨队长向前探了探头,嘟囔道:“怎么可能是海呢?怎么可能是海呢?”

    岳阳低声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首先是那些涌水,什么力量让他们从低海拔倒流,而且是以如此可怕的方式?还有,它们每天会出现两次,如果我没估计错误的话,在同一个地方,两次涌水的间隔是十二个小时。然后,这幅地图的出口,看到了吗?出口的排列是半球弧形,从地图上的标注看,直径恐怕有上千公里,而这种喇叭状地形,让我想起了浙江的钱塘。间隔十二小时的涌水和喇叭状地形,将这两处疑点联系在一起,就找到了造成水流倒灌的原因。”

    “潮汐,是潮汐力!”肖恩叫了起来。

    岳阳点头道:“因此,这个海,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如果说这些地下水系统,真的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从可可西里到阿里,那可是囊括了整个青藏高原,天哪!”

    张立道:“这……这湖,究竟有多大?”

    卓木强忽然想到什么,向岳阳道:“快!测一下水有多深。”

    岳阳拿起镭射测距仪,手一摊,将仪器面朝卓木强,意思是:怎么测?卓木强这才想起,所有仪器都失灵了,除非他们有人能下到冰冷的水中。

    胡杨队长听出了端倪,也十分震惊道:“如果说这是海,整个青藏高原地表面积是二百五十万平方公里,可我们在地下几千米深处,地下可以延伸到四川、新疆、尼泊尔、印度、不丹,这个面积……这个面积要比地中海还大啊!”

    严勇突然像被人抽取了全部力量,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卓木强安慰道:“嗯,这海……哦不,这湖,一定没有胡杨队长说的那么大。你们想,我们在地下河就行走了几百上千公里,这……湖的面积,肯定比整个青藏高原小……小多了。”

    唐敏道:“又或许,我们的出口就在海的边缘,前面说不定只有几十公里,或者几公里,往前划一段就……就可以看到光了……”

    卓木强看了看围绕在身边的船员们,各种表情都有,特别是严勇,露出了绝望,这种情绪可不好,非常不好。

    赵祥的脸色最难看,他至少有三餐没有进食了,持续不断的呕吐却坚持不肯注射冬眠,这样下去,下一个死亡的极有可能就是他。

    这时候,一种奇异的啸声从远处传来,很快变成万千雷鸣,岩壁在颤抖,大海在咆哮,正是他们在地下河洞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涌水力量源头——海啸!

    卓木强坚决道:“快!所有的人回到自己位置,系好安全绳!肖恩,你看着王佑,巴桑照顾孟浩然,胡队长,就交给你了!”

    水墙又一度出现,竟然和在地表看见的完全不同,它是黑色的,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探照灯照射过去,就好像煤山坍塌、石油翻涌。可以感到它来了,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以高速靠近,但是看上去非常模糊,几乎无和黑暗区分。

    水墙瞬间横移到众人跟前,黑暗变成庞然大物,可以吞噬一切,发出的啸声足以掩盖任何其余声响。

    岳阳控制探照灯的手在发抖,这水墙,足有三十米!不,四十米!不,更高!在他面前的,简直可以说是一座会移动的钢铁城堡!由于地形把它的直径由几千公里压缩到不足数十公里,高度自然从几米叠加到几十米。

    面对高度近乎百米的可怕水墙,自然界的一切生物都只能选择颤栗,在大自然的威能面前,察觉到自己的渺小。

    轰然巨响之后,一叶扁舟好似洪水中的一只蚂蚁,瞬间没顶,跟着,巨大的冲击力又把它高高抛起,狠狠地砸在岩壁上。余波继续着将它反复砸向岩壁。等到风平浪静,蛇形船依靠自身的重力翻转过来,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卓木强清楚地感到,自己正靠安全绳悬挂在蛇形船外侧,冰凉的海水让浑身肌肉缩紧,不知是寒冷,还是别的原因,自己的牙齿不受控制的上下磕碰着。他抬起手腕,将手腕连着衣服塞进嘴里,可是除却浪潮声,依然听见牙齿打着架,在黑暗中竟然如此清晰。

    或许仅过了几秒钟,又或许是过了几分钟,前面的岳阳战战兢兢的问道:“强……强巴少爷,我们……我们还活着吗?”话声颤抖着,原来牙齿打架的声音是这家伙发出来的。

    “是的,我们还活着。”卓木强渐渐恢复过来,大声喊道:“张立!”

    “我在这边,被挂在船外面了。”

    “严勇!”

    “我还没死!”

    “胡队长!”

    “他娘的!在呢!也还有气儿,谁上船去把灯弄亮!”

    “敏敏!”

    “我……我没事。”

    每呼唤一个名字,卓木强感觉就要安心一些,直到叫出了所有的名字,总算松了口气,翻身上船,发现船里也有积水,大声道:“上来,都上来,把水排出去。张立,你把灯弄亮……”

    很快,张立摸索着让一盏尾灯亮了起来,船内的积水很快被排空,附在身体上的寒意似乎也被驱逐,只是所有人都在喘息,这次,连两位师看起来也有些狼狈。

    三位在冬眠的人,的高热不退,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王佑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出现异常。但海啸般的潮汐大浪袭来之后,孟浩然有了状况,唐敏说,很可能是在海潮中吸入了水。

    唐敏将湿漉漉的头发扎成一捆,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所有的人都望向卓木强,卓木强道:“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考虑。”

    是啊!目前他们在这地下海,根本没有退路,与外界完全隔绝,要不冲过去,一直向海的深处走,要不就只能等死了。

    吕竞男道:“不!要考虑,人手要重新分配,消耗品要计划使用,还有,谁比较有经验?有没有谁驾帆船出过海,或是有类似经历的?”

    一时静默,他们虽然做过各种特训,但是驾船出海、冲浪一类,却是从未训练过。谁能想到,在西藏的地底七千米深处,竟然会有一片海?漂流与出海也是完全的不同,几米、十几米高的浪头,在飘流里算是顶级难度,但在海里再普通不过。而且漂流完全是顺流而下,面对大海时,却要迎着一个又一个巨浪爬升、翻越。漂流中适用的技艺,在海浪面前完全无用武之力。

    半晌,肖恩才慢慢举手道:“我……我坐过轮船,算不算?”

    吕竞男道:“是环海邮轮吗?”

    肖恩道:“嗯……不过,好像都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这时,唐敏道:“我……我出过海。”

    2

    “什么?”

    见船上的人都不相信地看过来,唐敏脸都红了,急道:“我以前和哥哥驾船出过海的,就是普通的小渔船,是真的。”她盯着卓木强重复,“是真的。”

    卓木强握住她的手点头,赵祥和张立、岳阳在一旁左右打量,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曾经出过海。

    吕竞男转问道:“赵祥,你呢?”

    赵祥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岳阳替他道:“他呀!就是能在河里游两下,海,只在电视上看过。”

    吕竞男道:“那好,两位亲自体验过海的,有什么建议?”

    大家又细细地探讨了部分出海细节,没想到唐敏真的颇有见解,说起了海上风浪、涌浪、近岸浪的区别,扬帆和风向的关系,以及一些驾船的技巧。唐敏说哥哥还告诉过她一些观天象听海潮的技巧,但在这里用不上。

    听者都静默着,是啊!这里不是普通的海,这是地下海。迄今为止,他们恐怕是第一批遭遇地下海的现代人。该是怎样的一片海啊!除了黑暗,一无所有,温度低得几乎可以让水结冰,岳阳戏称他们是航行在永远处于极夜的北冰洋。更糟糕的是,山腹的特殊岩层强磁场,或者是别的什么自然现象,总之所有电子仪器几乎都失灵,连最基本的辨认方向都不可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迎着风,向着海浪打来的方向,穿过去……

    虽然潮汐形成的水墙一时不会再碰到,但要穿越那些十来米高的小浪头,对这条船也是极其艰难的。在海浪下端,蛇形船就像车轴打滑的老爷车爬坡,好不容易到浪尖,海浪已经将船向后推了好几十米,冰凉的海水跟着浪头浇到船内,淋了所有人一身。才向前划出几十米,第二个浪头紧接着又到。

    唐敏说:“海上的浪是风吹起来的,有大风才有大浪,而在这地下海上,本身的风是极小的……”

    严勇道:“那我们在洞里听到的鬼哭狼嚎是什么?”

    岳阳道:“在洞中听到的风声,是涌水挤压洞产生的空气流动,不是地下海产生的。”

    张立道:“那浪呢?不是说有风才有浪吗?”

    岳阳道:“我说了,是潮汐力!潮汐力形成的浪。”

    张立道:“可是,我们呼吸的空气呢?如果没有风,怎么能自如呼吸?”

    卓木强道:“听敏敏说。”

    唐敏道:“没错,潮汐力引发的浪潮搅动了空气,使之流通,但空气一定有来源,就海的另一边,所以,有路可以出去。风吹来的空气的地方,一定和外界相联系,这是判断前进方向的唯一办。”

    张立嘟囔道:“可是,现在根本就是退多进少。”

    “巴桑!你把灯往回照一下,看看我们离开岩壁远了没有?”卓木强大叫道。

    “没多远,我还能看到!大约前进了五百米。”巴桑大声回答着。

    “怎么还没走多远啊?”张立道。

    “小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把船往回推,看起来划了很久,可是前进的距离并不多。”岳阳道。

    卓木强道:“努力划吧!多少离洞越来越远了。”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错了,应该说,我们离香巴拉越来越近了。”

    话才说完,又是一个高高卷起的海浪,淋得他们一头一脸。

    又划了一会儿,卓木强又问道:“巴桑!还能看到岩壁吗?”

    巴桑回答道:“能,大约还是五百米!”

    严勇忍不住骂道:“妈的!什么眼力啊?”

    巴桑回骂道:“你他妈的自己看啊!”

    胡杨队长喝止道:“严勇!”

    卓木强也喝道:“巴桑!”

    严勇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们究竟在干什么?原地踏步吗?还是在和这些波浪比谁劲大?”

    唐敏忙道:“其实,也就是前面这一段路难点,因为目前处于喇叭口的中心位置,波浪到这里自然会变得比较大。只要冲过这一段,就会小许多。地下海海面本身没有什么风,能够离开喇叭口,就不会再有什么大浪。”

    说着,又一个浪。

    卓木强双手擎着桨,盯着一无所有的黑暗,一桨一桨地往后打水。这样的绝境,真的还有出去的希望吗?

    此时,德仁老爷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科技,使文明进步,让人类强大,但是,人们内心深处的本质并没有改变,飞向太空的人和一万年前躺在草地上数星星的人并没有不同,一样要思索,一样要怀疑,自己作为什么而来临于这个世间?这一生又该做些什么?当远古的人第一次不需要为了食物而亡命奔波时,这个问题就产生了,并将随着历史的进程不断持续。”

    “你不需要去寻找终极的答案,只需要记住一点——你所做的,正是你想做的,这样,你就会竭尽所能去做好它。如果做的时候是快乐的,做完以后是满足的,就证明没有错。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你最大的缺点,也是坚持,我的孩子,记住。忽于其中,生无限勇,其心猛利,志齐诸佛。谓三僧祗,一念能越。”

    一个又一个的浪头,从黑暗中涌来,又消失在黑暗中,不留下一丁点痕迹,仿佛从来就不曾出现过,只有穿行在浪头的峰谷之间,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艰险。蛇形小船就在无数的滔天大浪中随波逐流,顷刻被浪头吞没,下一刻又艰难地从浪腰穿出,好比挣扎着从岩缝里生出的幼苗。迎着一个个浪头撞击,一次次穿出穿入,哪管风大浪狂,哪管浑身是伤。被一个浪头打翻,它会艰难地翻过身来,调整方向,对正方向后继续向前。

    以它的速度,在这片未知的海里,几乎是在爬行,但它不会停歇,坚定地向前爬行,只因船桨握在一群不服输的人手里,船舵更被不畏惧死亡的人所掌握。前面的风浪再大,也挡不住前进的决心。没有失败,只有毁灭。

    每隔一段时间,卓木强就要向后大声询问,究竟是否已经离开了岩壁?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黑暗中没有时间,巴桑的回答总是不让人满意,“没有前进,强巴少爷。”

    “五百米……”

    “距离岩壁大约五百米……”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个大浪面前,严勇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吼道:“来吧!来吧!我不怕你们!”

    胡杨队长制止道:“严勇,安静,安静下来,你的力气应该用在划船上!”

    严勇依旧吼道:“划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丝毫进展,我们面对的是海!这艘小船,怎么可能冲过去?不可能的!我们已经划了多久了?一天?两天?我受不了啦!我真的受不了啦!”

    卓木强安慰道:“不要灰心,其实可能只划了几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都不到。”

    岳阳补充道:“而且,我相信,船一直都在前进,只是身后的岩壁太大了,就好像走在大山脚下,所以感觉不出来。你瞧,只要冲出这喇叭口,就可以乘风破浪了,只要冲过去!我们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的,不是吗?”

    浪头打过来,严勇喘着粗气,一坐回船内,感到无比疲惫,又冰又凉的水冻得他浑身发抖。

    不知又过了多久,卓木强询问巴桑的次数少了,因为那实在是一个费力气的活儿。

    他身上的力量全都消耗在了挥桨上。他看着身边的人,张立和岳阳同他一样,只木讷、呆滞、机械地挥动桨臂,争取在下一个浪涌过来之前多前进几米。在这样的大海面前,卓木强才忧虑地感到,人太少了,船太小了。一千年前,古人浩浩荡荡的船队在这地下海扬帆而动,会是怎样一副波澜壮阔的场面啊!

    终于,当卓木强再次询问巴桑时,得到了令人惊喜的回答:“看不大了了!我看不到岩石了!”

    严勇欣喜若狂,道:“冲出来了!终于冲出来了!”

    岳阳也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没说错吧!到底还是出来了。”

    张立也跟着乐呵呵地笑。

    但卓木强脸上毫无欢颜,如今灯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暗,他们只是远离了石岸,但这茫茫大海,哪里才是尽头?胡杨队长也无不担忧道:“我们只是看不到岩壁,但究竟已经走了多远?谁都不知道!如果还没出喇叭口,十二个小时一到,潮汐力形成的大浪能一下子就把我们打回去。”

    卓木强此时才有些体会到阿爸所说的,“这个世界原本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

    人们习惯看腕表和天气来判断时间,但在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机械钟表的情况下,时间会被淡化为一个模糊的概念,就和思维一样抽象,成为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究竟,时间是指的什么?每个人,每天都在使用并计算着时间,可是,似乎很少有人去注意它究竟代表着什么,这个概念就和呼吸的空气一样,每天都在使用,可谁也没在意。花心思去研究的,都是那些博士和专家们,一般人只有当生命临近终点,才开始去计算时间。

    但是,不管如何,时间不因你奢侈地挥霍而减少得更快,也不因你精于计较而走得慢些,它只是一种客观的存在。又或许该说,它仅是人类运用自己的智慧创造出来的一种表达方式。时间,本身并不存在。

    “谁知道现在过了多久了?我们又不知道时间。”严勇喃喃道。

    “不!不对!”岳阳突然质疑道:“如果说我们不知道时间,那么那些古人呢?一千年前的古人他们是靠什么计时?他们在地图上留下了那么精准的时间,难道有电子表?还是用沙漏?”

    这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塔西师说道:“离上一次潮汐力引发的大潮,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巴桑和严勇立刻叫道:“才过了两个时辰?”

    而更多的人在问:“师怎么知道的?”

    塔西师答道:“密修者,可根据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来计算时间。”

    岳阳还是道:“可是,心跳和呼吸怎么能计算准确?”

    亚拉师微笑道:“呼吸和心跳只是其中一组评判标准,这个很难解释,在人体内有一种力量,可以感知大自然的变化,大海发生潮汐的同时,人体也会发生非常微妙的变化,改变内环境,只是普通人不易察觉。经过了特别训练的我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股能量的流动和变化,以它为主,加上其余方进行辅助判断,不藉助任何机械,便能得出精准的时间,我只能这样解释。”

    “太好了!”岳阳喜道:“只要晓得时间,就能根据挥桨的频率计算出大致的航程,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向前划了,最起码我们知道,距离目的地海有多远。”

    卓木强点头道:“距下一次大潮还有八个小时,划吧!”

    3、应战潮汐

    方新教授坐在电脑前,印加文明的种种传说,古迹在电脑重播,他仔细地浏览着每一条资讯。

    “可怕的灾难像洪水一般淹没了整个大地,太阳消失了,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天下大乱,人们生活在混乱状态之中,如野人一样赤身。除了山洞,没有任何栖身之地。他们每天从洞中爬出来,满山遍野去寻找食物。就在这时,从南方突然走来了一个人,他身材高大。庄重威严、力无边,可以将山岳变为河谷,从河谷中崛起山峦……”

    “维拉科查改变了这一切,他开创了一个长期的黄金时代,为世世代代子孙所缅怀。不仅如此,所有的传说都一致认为,他以悲天悯人之心,开展传授文明的使命,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使用武力。他循循善诱,身体力行,将知识和技能传授给百姓,使他们过文明、富裕的生活。人们尤其难忘的,是他给秘鲁带来了医疗、冶金、农耕、畜牧,以及被后人遗忘的文字书写等各种技能。他还教授了先进的工程和建筑原理。”

    “这个人从南一直往北走,沿途创造奇迹,此后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可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教导人们应该怎样生活,话语总是充满了爱心和善意。他劝导人们要相互友爱,而不是相互伤害,对天下万物都应以慈悲为怀。大部分地方的人都称他为维拉科查……”

    “他是科学家,是技艺高超的建筑师,是雕塑家,还是工程师。他在陡峭的山坡上开辟梯田,修葺坚固的堤埂支撑田地,并开凿沟渠,引水灌溉。同时,他还是教师和医生,是百姓患难之中的救星。据说,他用草和叶子治愈所有的病患,用奇怪的工具让盲人见到光明。”

    “他的话创造了许多奇迹。一天,他来到喀纳斯地区一个名叫卡查的村庄,附近的人起来反抗,并且威胁说要用石头砸死他。他们看见他跪了下来,举手向天,好像在祈求上天救他脱离危险。印第安人宣称,就在那时,天上降下一团火光,将一切团团围住。他们吓坏了,于是来到企图杀死的人面前,祈求宽恕。他一声令下,天火顿时熄灭。”

    “他身材高大,衣长且宽,状似衣衫或道袍,垂及双脚。这座神像与我们西班牙人吉祥使徒的现象颇为相似,确切地说,更像使徒圣巴多罗买,因为他的像上画着一个魔鬼,捆缚在脚上,而维拉科查的神像是牵着一只从未见过的异兽,四爪如狮。遗憾的是,这座神像与建筑后来被西班牙人摧毁了。”

    看到这里,方新教授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想不到接下来的描述,却让他大吃一惊。

    “印加帝国的首都库斯曼,意思是‘地球的肚脐’。他们自称原本居住在的的卡卡湖旁边的一个小部落,由于北方发生战争,维拉科查才指引他们,寻找到‘地球的肚脐’避难……”

    “由于崇拜白色的石头,他们会不远千里地运送,以此修建心中的神圣城堡。”

    “他们有一位至高神,叫查克拉卡皮,比太阳神还要重要,他们认为不能直呼其名,祭拜时先将手掌合在胸口,随后跪下,弯腰缩肩,双手举过头顶,伏地叩拜,整个过程中要将神灵记在心上,双眼由上往下移动,不能随便乱看。”

    “一个叫昌卡的部落崇拜狗,以狗为神。不过很奇怪,他们养狗,却不许狗叫,所有的狗都是哑巴……”

    方新教授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这……这些……到底说明了什么呢?

    地下海。

    经过数小时的艰难跌宕,前面的波涛总算是越来越小了,两三米高的小起伏,丝毫不能阻止蛇形船前进。不过,大家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六个小时前,每人吃了一块巧克力,他们需要高能量食品,但是那一小块巧克力只能提供能量,却不能解决肚中的饥饿。

    张立望了望卓木强,道:“强巴少爷,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该……”话梅说完,就听“咕”的一声,肚子已经替他说完了后面半截话。

    张立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不行!”卓木强坚决道:“我们还有两个小时才能等到潮汐,至多提前半个小时加餐,那样才有力量对付大潮,否则能量提前消耗光,吃了也等于没吃。要知道,食物已经不多了。”

    船上还有十多张嘴要吃东西,但所有的食物只够四餐,目前的两百多公里海路,又不可能用一天就能走完。如何合理分配这些食物,是眼下面临的一大难题。

    张立为难道:“可是,太饿了对身体不好。”

    卓木强道:“喝水,先顶着。”

    用岳阳的话说,这淡水地下海就是这点好,你说没吃的吧,水管够,任你喝多少都有。船上的人饿了,就用桶拎起一大桶水起来驴饮,除了波浪声、划桨声,还随时能听到“咕咚咕咚”的喝水声。

    终于,熬到了进餐,每个人分到两袋压缩食品、两块巧克力。压缩食品是用藏族的酥油糌粑做的,一群人吃得狼吞虎咽,亚拉师和塔西师则明确地表示不再进食,将他们那部分食物留给其他人补充体力用。

    卓木强虽然知道密修者甚至可以数月不进食,几天不吃东西影响不大,但在海上行船毕竟是重体力活,还是希望两位师多少吃一点。两位师坚决摇头,吕竞男也劝卓木强不要坚持,卓木强无奈,只好作罢。

    吃过东西,又划了一会儿,潮汐的时间到了。这是天体之间的巨大引力,让整个海水都受到影响,波浪渐渐大起来,从原本规则变得不规则,甚至能感到那股势能的提升。大海作为一个整体,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要将它整个儿拎起来,使海水渐渐朝海洋中心集中。但只拎到一半,力量突然断掉,于是,海水重重地落回装它的盆子里,那股重力变成一道道波纹向盘子边缘涌去。波纹们前追后赶,叠加在一起,形成波浪,波浪更与波浪叠加,越发巨大了。

    看着由远及近的波浪逐渐壮大,船员们的心也逐渐缩紧。恰如平地起波澜,起初只是一条条不起眼的波纹,紧接着就融合成一个个几米高的波浪,看着看着就融合成一道道十来米高的波涛,尽管不知从何而来,却全都有规律地向小船身后涌去。探照灯灯光下,那就是一道道白花花的水墙,宛如千军万马,汹涌不绝。

    卓木强低声咆哮道:“准备好了吗?它们来了!冲啊!”

    “冲过去!”

    “冲啊!”

    “啊!”

    “去他娘的!”

    小船上的人们,面对着无穷的凶险,发出愤怒的吼声,每个人都血脉贲张,粗着脖子红着脸,手臂上一条条青筋绽出,一个比一个吼得大声。伴随着声声怒吼,挥桨的频率前所未有地快起来。

    要在水墙对小船形成推力前钻过去,就必须拥有足够的速度!他们要以微不足道的人力,对抗汹涌的大海。既然选择了这条永不后悔的前进之路,就没有想过有停下来的一天,哪管多大风浪,一样与之拼搏到底。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蛇形小船就像一颗子弹击穿第一重水幕,爬上水墙的墙面,从浪头的颈部穿过去。顾不了一身的湿漉,略微调整方位,顺着水墙身后的斜坡,再次开始加速,呐喊声中,迎着第二道水墙,又冲了过去。

    不知道撞击了多少次,那股冲击力,让握桨的手都在发麻,口中、鼻中、耳中、眼中,全都是水,就连看前方的方向,都有些模糊不清。

    但他们没有停下,只要前面还有一道波涛,就还要冲击,再冲击!

    终于,在探照灯光照射着的前方,再也看不到一道白色波涛。身后传来汹涌澎湃的声音,但是眼前,海面就像折腾够的野马,难得一见地安静了下来。

    “哈哈!我们冲过来了!哈哈!”岳阳欣喜若狂,扔掉船桨,搂着卓木强又蹦又跳,“强巴少爷!我们冲过来啦!哈哈!哈哈!”看他那激动模样,就差点没抱着强巴少爷又亲又啃了。

    张立和严勇抱在一起,唐敏和吕竞男拥抱在一起,亚拉师和塔西师做出宗教的手印,念着经文,大家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不过,也有不是那么激动的,像赵祥,听到岳阳第一声高呼后,立马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在水中的搏斗早就耗尽了这小伙子全部的力量,凭一股毅力才站立着不倒。肖恩也显出乏力疲惫,半跪在船上,手搭着船舷,不住喘息。

    巴桑冷冷地把探照灯扭转过去,只见最后那道白色的波涛很快追上了前面那一道,两道波涛融合在一起,水墙又高出数米,跟着又与更前方的波涛融在了一起。探照灯再也照不透,水墙变成了黑色,消失在黑暗中。

    亚拉师淡淡道:“我们是幸运的。”

    巴桑一震,深知亚拉师说的是实情。

    如果在潮汐力形成浪潮的伊始,他们的位置再向后哪怕仅数公里,那么必须迎接的就不是一道道小小的白色波涛,而是那些黑色的水墙了。那水墙的厚度和冲击力度,都不是这艘小船能穿透的。

    而且,巴桑知道,那些黑色水墙也不是终结,它们会继续融合在一起,后浪推前浪,最后变成他们刚刚出洞不久时看到的,高约四五十米,如同海啸的移动城堡。

    严勇解开安全绳,跑到胡杨队长身边道:“老队长!我们冲过来了!冲过来了!”

    胡杨队长却道:“高兴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快回去,把安全绳系好!待会儿才是最可怕的……”

    4、巨浪的考验

    严勇一愣,不解道:“什么?”

    胡杨队长道:“这是地下潮汐,与平常看到的海岸潮汐不同。海岸潮汐呃浪潮到海边,力量会被海边的沙石慢慢消磨光,可是地底潮汐能冲入地下河系统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浪潮都打在岩壁上,就像这样……”

    胡杨队长拿起喝水的桶,在船里一舀,舀起半桶水,指着桶壁对着严勇道:“这里面是海,这是岩壁。”

    “梆!”在桶壁一敲,桶里的水立刻形成一圈圈规则的波纹,由内向外朝桶壁荡去。

    胡杨队长再指着那波纹道:“这是我们刚才经历的白潮。”

    波纹触碰到桶的边壁,由向桶的中心反弹回来,刚开始还是有规律的,紧接着由于波纹的反复交叉,桶里的水开始不规则的起伏,最后杂乱无章地震荡着,有的地方还溅起了水花,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平静。

    看着这一幕,严勇似乎明白了什么。细细聆听,潮涌的惊天巨响正逐渐远去,周围安静无声,但却好似暴风骤雨前的片刻平静。

    他白着脸,跑了回去,对卓木强、张立等人叽咕了几句,前面的笑声顿止。岳阳脸上兴高采烈的笑容僵住,渐渐变成了苦笑。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显得格外平静,船上的人不得不紧绷着神经,盯着毫无异样的海,盯着不着边际的黑暗。下一刻,一阵尖锐的啸声传入耳朵,大家知道,那是由于浪潮过于巨大发出的轰鸣。桶里的小小波纹,到了海里,变成了滔天巨浪!

    魔鬼伸出舌头,舔噬海渊的一切,它有一张无穷巨大的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逃掉。波涛汹涌着,顷刻就来到小船的周围,黑色的水墙呈一道弧线将小船整个包围起来。“轰”一下巨响,船里的人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已连人带船一起被打翻在海里。

    海水漆黑一团,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向地狱的无尽深渊堕落。接着,就好像救生服上的气囊被打开,小船那巨大的浮力变成了大海肚中的一个异物,他们被这个漆黑的妖怪吐了出去,甚至高高跃起,超过了海面,不一会儿,又重重地砸了下来。探照灯闪了一下,让船上的人惊出一身冷汗。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没有了光,那可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巨浪交叉而过,身后的余波不断,只是几分钟时间,到处都是叠加的波纹,整个海面的海水此刻都是不规整的,像被煮沸的水般翻滚,到处都是高低错落的波浪。

    相比于蛇形船,波浪无异于一座座山峰,由水形成的可移动的山峰,小船就在那无数的山峰山谷中飘来荡去,丝毫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一座山迎面移来,蛇形船顺着上坡的山势冲了一半路程,跟着就顺坡倒滑下去。身后又有一座山峰向前冲来,两座山峰相撞,却没有发出惊天

    动地的撞击声,而是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体积为先前那座山峰一倍以上的巨大山峰,小船则被高高地抛到了峰顶。船上的人竭力控制着,让船顺着巨大的山脊向前滑。他们成了,可因为顺着进五十度斜角向前滑行,所有人都被忽然改变的方位带着跌倒。

    巨型山峰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又分解为两座,一座向后,另一座则推着小船继续向前。五十度的斜坡滑行好像永无止境,不,坡度还在增加,很快就变成了六十度、七十度、八十度,最后,成为近乎与海面垂直的九十度。船上的人脚下无力可借,只靠安全绳悬挂在船上。

    船的速度远远慢于山峰移动的速度,前面又有一座巨山迎面而来。这次,小船没有幸运地被抛上峰顶,它被夹在山腰中,“轰”的一声,山腹合拢,蛇形小船倒扣,由于自身的浮力和龙骨的重力,很快又从水山的腹中浮到水面,跟着翻转过来。

    下一瞬,另一座山峰又悄然靠近,丝毫不理会船上的人已然头晕眼花。

    蛇形小船在无数的山峰间穿行,就像巨人手中的玩具,被无情地抛来抛去。遭巨浪打入海底,翻滚数圈,等到浮出水面,又被推上另一个浪尖,再被卷走。此刻,人的力量再也无与大自然对抗,蛇形船就是飘荡在海涛中的一片叶子,没有方向地旋转。船上的人听天由命地随船而动,时而在十数米的高空感受自由坠落,时而在数米深的海底屏息潜水。

    没过多久,探照灯挣扎着扑闪了两下,彻底熄灭,小船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船上的人不知道自己将被浪潮推向什么地方,身在水中还是在水面,因为都是一样的冰冷,依然和船捆绑在一起。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海面渐渐恢复平宁,船上的人已被折腾得够呛,一个个浑身透湿、口鼻吐水、气息粗重。反而是孟浩然和王佑没受多少损伤,他们被早早地穿上潜水服,戴上潜水头盔,牢牢固定在船底,不管是在水面还是水下,都不影响正常呼吸,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卓木强打开头灯,黑暗中亮起一团柔和的白光。

    船里起码有半船水,岳阳瘫坐在水里,水流串珠般沿头发流下,喃喃说道:“强巴少爷……我们,是不是休息一下,嗝……”说着,打了个嗝,从嘴里吐出不少水来。每次蛇形船倒扣,他都没少喝水。

    卓木强也坐在船底,被那冰凉的水泡着的滋味可不好受,无力道:“好啊!先把船里的水舀出去再说。”说完,身先士卒,拿个铝盒舀水往外倒。

    张立趴在船舷上,口鼻不住往外溢水,感觉怎么吐都吐不完。他也被灌了一肚子水,稍稍动一下,就能感觉到肚子里哐啷哐啷直响。

    岳阳在身后笑道:“如何?这回吃饱了吧!”

    张立实在累得没心情开玩笑了,吐着水,有气无力地问岳阳道:“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大概的资料?我们究竟走了多远了?这样的路,还要走多久?”

    岳阳笑不出来了,虽然没有去仔细计算,但是从一开始巴桑大哥看到的和岩壁的间距来看,行船的速度实在说不上快,而在未来的数个十二小时中,还要经历无数次这样的情形。他只得推托道:“这种环境下,谁能去计算?勇哥,你有没有留意过,我们走了多远?”

    严勇艰难地抬起头来,野兽般的眼睛里竟然蕴藏着一丝痛苦,低声问道:“你说什么?”那几个字,就像是咬着牙蹦出来的。

    岳阳惊呼道:“你……你脸色好白啊!没事吧?”

    严勇难看地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刚才颠得太厉害了,有些想吐。”

    卓木强看了看严勇,凝眉问道:“真没事?”又对张立道:“张立,你去看看,先把灯弄亮。”

    张立去摸严勇的额头,被严勇粗暴地挡开:“我说了没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张立撇撇嘴,到船尾安装探照灯去了。

    唐敏在后面道:“强巴,你来看看。”

    卓木强来到船中,只见的头盔潜水服被除下,胡杨队长、唐敏、吕竞男和塔西师都围在那里。唐敏将温度计从嘴里取出来道:

    “他好像病了,病得不轻。”

    说着,将体温计递给卓木强,同时道:“四十一度。”

    塔西师也给把了脉,愁眉不展,似乎情况很不理想。

    含糊不清地道:“现在我要躺下睡觉,求主保守我的灵魂。如果醒前我要死去,求主取走我的灵魂。”

    “怎么会这样?”卓木强问道:“不是打过破伤风针和抗感染抗病毒疫苗了吗?目前他的身体怎么样?”

    唐敏道:“不是破伤风,两种可能,一种是水中存在致病微生物,如果是具有耐药性的病菌,那么我们的广谱抗菌素收效就不大。第二种可能更麻烦,由于船体颠簸太剧烈,加上海水太冷,他的体温中枢已经失控,自身将走向衰竭,若情况无改善,很……很难恢复过来。”

    卓木强看了看黑暗的远方,短时间内想改变这种糟糕的情况,谈何容易?他看向塔西师,师叹道:“唉!正虚邪实,赤巴亏虚,邪气留恋,在他体内与正气相搏,发恶寒,如果病情进一步发展,外邪聚集,败坏精血,阻滞培根,最后引起内邪滋生,那就糟了。”

    卓木强忙道:“那该如何处理?大师。”

    塔西师道:“若有鹿茸、鸽血、蝽象、猞肠、红儿鼠,配以掌参、茅膏等物,当可驱邪匡正,保暖复温,可惜身边没有这些药物。别看他现在内热极高,但四肢冰冷,需要更温暖的环境。”

    卓木强无奈地站起身来,听唐敏道:“我可以为他注射一组高能合剂,就看他能不能挺过去了。”

    卓木强道:“好吧!另外两个,还好吗?”

    唐敏道:“不错,各项生理指标平稳。”

    卓木强看了看别的船员,回到船头,张立和岳阳都在舀水,船内的水已差不多快干了。严勇坐在地上没动,岳阳道:“刚才勇哥吐了,连巧克力都吐出来。”

    看到船舷边留着咖啡色痕迹,卓木强不由又问道:“真的没事?严勇,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严勇摇头道:“不用,暂时没事,只是胃里翻腾得厉害,想吐。”

    这不是好兆头,一旦开始感到眩晕、呕吐,就说明身体的忍耐力到达了极限,好比肌肉绷紧,最后变成抽筋一样,短时间内不可恢复、不可逆转。若蛇形船持续颠簸,种种不适症状都会加剧。孟浩然和王佑还有赵祥都是这样,难道连严勇这个探险经验丰富的行家,也无坚持下去了?

    前面到底还有多远?出口又在哪里?

    真的,就在黑暗最深处吗?

    5

    朝着无边的黑暗,蛇形小船又一次启航。

    经过这番折腾,处于海洋中的小船早就失去了方向,卓木强伸出双手,只能察觉到一丝丝微风,但对于风是从前后左右哪个方向吹来的,却怎么也感应不出。幸好塔西师和亚拉师为这艘迷途的小船指明了方向,大家于是遵循着他们的指示,继续向茫茫深处划去。

    坚持再坚持,在海面上,数米高的波涛随时随地都存在。其实就整个大海来说,已经算是光滑如镜了,只是身处海中的人太小了一些。

    在绝对的黑暗中行船对人是一种折磨,海面不可能有任何港湾,船无停泊,意味着无入睡。哪怕人人都已经疲惫至极,依然只能坚持,但是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却没有人知道。

    又是八个小时过去了。岳阳小心地将时间刻在蛇形船的肋骨上。自从失去现代计时器之后,他就将塔西师用心跳和呼吸大致推算出来的时间刻在船身上,好让大家知道,究竟已经在海面航行了多久。

    张立捧起水桶,“咕咚咕咚”又灌了几大口水,为了抵抗饥饿,船上大部分人都装了一肚子水。海面上的波浪正渐渐变得平静,但是卓木强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走出喇叭口。在这个黑暗的地下世界,失去了仪器的辅助,就像盲人,什么都不知道。

    船里的气氛低迷到近乎死寂的程度,连严勇也不再大喊大叫,如此安静的气氛让人感到自己成了独立的存在。是啊!他们是与世隔绝的,孤独和寂寞变成一种恐惧,侵袭着每个人的神经。意志稍不坚定的人,会由此产生下一刻即将死去的幻觉。

    不能让这种情绪蔓延开来!卓木强这样想着,便道:“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张立有气无力道:“强巴少爷,我想睡觉又睡不着,肚子饿得发慌,全身酸痛得要命,还要不停划桨,哪里有多余的力气来说话啊?”

    卓木强道:“不要那么丧气嘛!你不是一直都很开朗的吗?”

    张立一口京剧口音:“我现在是又冷又饿,饥寒交迫,怎么一个惨字了得?惨!惨!惨……”

    岳阳道:“得了吧!你瞧勇哥可不像你那样。这点困难就喊苦喊累,以后还怎么跟强巴少爷混?出去后千万别告诉别人说,你是跟强巴少爷混的。”

    卓木强道:“岳阳,听你的语气,那精气神儿还挺足,来唱首歌,振奋一下情绪!”

    “啊?唱歌!”岳阳转过头来,却是一张苦瓜脸,“饶了我吧!强巴少爷,我们有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过觉了,我现在握桨都握得手脚发软,唱歌,实在是唱不出来。”

    张立顿时吃吃地笑出声来。

    卓木强道:“再坚持一下,唱个歌,我们就吃东西,也该迎接下一次潮汐了。”

    “强巴少爷,不是我自谦,以我目前的状态,唱歌根本就起不到激励人心的作用,只会让大家更加痛苦。”岳阳想了想,突然大声叫道:“瘦子!”

    赵祥在船尾道:“哎!”

    岳阳道:“强巴少爷让你唱首歌!振奋一下。”

    “唱歌?唱什么歌?”

    “随便你,要唱有的,让人精神焕发的那种。”

    赵祥想了想,大声唱道:“前路在哪方,谁伴我闯荡……”

    刚唱了个开头,岳阳就大声打断道:“不行不行!Beyond的歌太伤情了,换一首!换一首!”

    赵祥又换道:“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

    岳阳又道:“太老了,而且这首更颓废。”

    张立摇头道:“哎呀!现在所有人都手脚发软,唱什么振奋的歌?要唱恬适的歌,帮助休息和恢复体力,更要有意境,最好能让人感到目前的环境很舒适。”

    岳阳不同意道:“目前的环境,还能舒适?”

    张立道:“当然是发挥你的想象啦!你可以闭上眼睛想象,这一泓清水是多么的宁静,周围的景致是多么的诱人,蓝天白云、碧海银沙、微风拂柳……”

    赵祥像是得到了启发,忙道:“有了有了,找到一首很适合这个意境的歌。”紧接着就带着颤音唱了起来:“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轻轻……”

    岳阳听得浑身上下一哆嗦,忙道:“不行,快别唱了,我要吐了。”

    卓木强也道:“别让赵祥唱了,他已经有很多天没能吃下东西了。”

    张立却抚掌笑道:“不错不错,就是这种意境。勇哥,你说是不……勇哥!”

    张立伸出手,抓住严勇握桨的手,只觉得那手冷得像块冰,再看严勇,额头正在渗汗,腰弯得像虾米,膝盖盯着胸口,身体蜷成一团,牙齿磨得格格作响,显然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张立一惊,放下船桨霍地站了起来。

    卓木强也注意到演员的异况,忙道:“怎么啦?”

    岳阳已经叫了起来:“唐敏!塔西师!快来啊!”

    严勇艰难地抬起头来,脸白如纸,却仍坚持道:“我没事,别管我,快划船!”

    这次每人相信他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情绪一激动,一张口,又赶紧别过头去,头耷在船舷上吐了起来。这次,卓木强看得分明,那咖啡色的呕吐物,哪里是什么巧克力?分明是血的混合物啊!

    这一吐,严勇终于坚持不住,蜷缩得更紧了。

    唐敏和塔西师赶到,胡杨队长和吕竞男也围过来。巴桑将探照灯打开,只见严勇极力克制着,可全身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那是肌肉自发的颤动,咖啡色的呕吐物散发出排泄物的臭气。

    吕竞男一见严勇的姿势和呕吐物,震惊道:“肠扭转!有多久了?”

    肠扭转!卓木强心中一跳,那是餐后户外剧烈运动可能引发死亡的几种病症之一,绞痛程度足以让人觉得好似将腹腔内的肠道被绞得寸寸断裂,常人根本无忍受,眼前这个汉子是怎么一声不吭挺过来的?

    唐敏做了体征检查,悲伤地道:“应该是谢尔舍米斯基症,严队长,你……你……怎么不说啊?”

    她清楚地触摸到,严勇腹胀如鼓,传出明显的振水声,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肚子里被消化液和血水浸泡着,正坏死、寸断的肠道。肠扭转一旦发生,不靠手术极难恢复,更何况在剧烈震荡的环境下?若不及时剖腹探查、治疗,死亡率很高。

    如今严勇的情况,可说已到了强弩之末,内脏恐怕有一多半都被消化液和各种细菌侵蚀了,还能保持意识的清醒,全靠自身的一股毅力支撑。那种精神力量一旦消失,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使其复生。

    塔西师也微微地摇了摇头,露出惋惜的神情。

    严勇苦笑道:“我以为,再多坚持一下,就能……就能看到香巴拉了,没想到……没想到,这身体支撑不住了……”

    胡杨队长搂着他的双肩,道:“老伙计,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你再坚持一下啊!”

    严勇反过来安慰似地拍了拍胡杨队长,向卓木强问道:“强巴少爷,我们,真的能到香巴拉吗?”

    卓木强道:“能!一定能!”

    严勇道:“那就好,那就好。”将手伸进衣服里摸摸索索,取出一张照片,却是他自己的,不知道在哪座山脚下照的。他将照片交给胡队长,说道:“老队长,我可能真的坚持不到那里了,等你们到了,把照片里的人剪下来,再……再照一张,这样……这样就没有破绽了……老队长,答应我,如果你们能回去,请将我的遗书和那张照片一起交给我儿子,告诉他,他父亲毕竟……毕竟是到过香巴拉了,没有遗憾,没有!”

    最后几句,严勇几乎是用尽力气吼出来的,圆睁着双眼,双手死死握着胡杨队长的衣领,仿佛不甘心就这样离去。怎么甘心?他还没看到他心中的香巴拉呢!

    胡杨队长颤抖着双手收好那张照片,两行浊泪终于不可遏制地从满是皱纹的眼角滚滚落下。

    又一盏头灯沉落,好似划破夜空的流星,光亮只维持那么短暂的一瞬,散发出凄迷的美丽。头灯缓缓沉入海中,生者的心也随之沉到冰冷的海底。又一个或者的生命消逝,他们却不知道是该悲伤还是该绝望,持续不断的生死相别让心麻木了。下一个或许就将轮到自己,每个人在心里多少都有这样的想。他们是在冥河上漂流,这里本就是与生命相违背的地方。

    随着严勇的沉没,船上再也没有笑声,冰冷的风吹着每一个人,大家都默默注视着严勇的头灯消失的方向,直到光芒彻底消失。

    岳阳突然缩紧眼睛,仿佛觉得,严勇的头灯还没有下沉到足够深的地方,就瞬间消失了。是幻觉吗?他揉了揉眼角,尚未干透的水顺着发际滴在手背上,再睁开眼时,水底已是漆黑一片。

    一定是幻觉,他暗想。

    又过了三个小时,他们在怒吼声中迎来第三次潮汐大潮。

    这次大潮比之第二次明显小了许多,蛇形船一次都没有翻转,看来已经进入了真正的海洋核心地带,起码离喇叭口远了。

    这次潮水过后,也离开了,他是在潮涌的过程之中悄悄走的,待潮水过后,呼吸已然停止。据唐敏和塔西师检查的结果,他走得很安详,应该没有受到太多痛苦,如同在熟睡中回归主的怀抱。

    又一盏头灯熄灭,活着的人还在船上,随波飘荡。

    岳阳注视着消失的,这次看清楚了,没错,这次看清楚了,没错,头灯下沉不到十米就突然消失,好像被什么巨大的东西遮挡住一般。

    他将这个现象告诉了卓木强,卓木强凝神道:“你认为是什么呢?”

    岳阳道:“海里有生物,并且跟在我们的船周围,好像在等待食物的样子。”

    卓木强怒道:“你是说,严勇和的身体,都被海里的东西吃掉了?”

    岳阳低头道:“我想,是的。”但他很快又抬起头来,“如果真有生物,我们就有食物了啊!”

    “啊!”卓木强转过念头,道:“你是说,我们可以钓鱼?既然大家都在休息,确实可以试一试!张立,把探照灯取下来,照一下水里。”

    可照了十来分钟,什么都没发现,船上的人对此讨论了一番,认为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通常都会被光亮吸引,凭藉如此的强光,不可能毫无发现。生物存在的可能性太小了,毕竟这里还是风急浪大的地方。

    张立重新装好探照灯,小船继续向黑暗深处前进。

    这群四十八小时没有入眠的人,眼中都出现了迷茫,不少人回忆起那句话,“在冥河中漂流几万万年”。几万万年,那究竟是多久?难道这地下海,真的没有尽头?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五十一章向光而行

    藏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五十一章向光而行

    1

    车臣。

    这是一栋外表看起来像普通大楼的建筑,但步入其中就会发现,整栋大楼空无一人,楼内的居民似乎都被请了出去,莫非已经被废弃了?可若这么解释,楼内设施齐全,每个转角都装有摄影头,灯光炫亮,又显得不合理。

    电梯停在地底十八层,一位身高约在一米八左右的蒙面男子,和另一位身材较矮的蒙面男子一起走出,刚一出门,就有两名蒙面者手持电子仪器,对他们全身进行了一次扫描,以确保没有武器或是金属物品,两只受过特训的德国牧羊犬虎视眈眈地坐在一旁,只要从来人身上嗅出一丁点儿易燃易爆危险化学品的气息,就会毫不客气地发起攻击。

    检查完两位从电梯里出来的蒙面者之后,两名检查者自己也用仪器扫描了一遍,表示他们身上同样没有任何武器。

    身材稍矮的蒙面男子用英语对身边的男子道:“已经查了三次,库诺夫先生还真是小心啊!”

    稍高一点的男人点头道:“这次来的都是像先生你这样的大人物,头领不得不加倍小心,任何一人出了问题,都不是我们能负责的。”

    他对这位美洲的巴迪拉先生可以说有几分佩服,或者是敬畏,姑且不说他是毒皇方面的代表,光他单身前来赴会的勇气,别的与会者就没有一个能做到。

    这次召开的碰头会,由于各地的黑道头目彼此之间不可能没有一点嫌隙,库诺夫先生为了协调,可谓煞费苦心。不仅让与会者蒙着脸面,不带任何武器,就连会议守护员也没有佩带任何武器。每名与会者所能带保镖的上限为二十人,除了这位巴迪拉先生,其余与会者都是恰巧带够二十人,他们被安排在大楼的周围,所在位置与大楼都是等距的,并且都能通过监控录影看见会议厅中自己主子坐的地方,只要稍有异动,一分钟内就可以赶到。

    较矮的巴迪拉道:“举办这样的碰头会,要经受很大风险吧!”

    稍高的男子笑道:“是啊!瓦列里,带这位巴迪拉先生下去。”

    换了一位肌肉发达得快从背心里胀出来的高大蒙面汉,带着这位稍矮的巴迪拉走楼梯继续向下。

    稍高的男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和这位巴迪拉先生待在一起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那透过头套射出来的眼神,总让人感到心中紧张。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狐疑?不!阴险?不,更不对!悲伤?差不多,那眼神中确实带着某种悲伤,好似刚死了亲人似的,但还不够,当中还有别的东西让自己紧张,或者是——惧怕!

    会议厅里摆着圆形会议桌,十七八张椅子,每张椅子前都放了一个公文夹、一支签字笔,若有人贸然闯入,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会议,只是与会人员比较特别。目前一共坐着十个人,全部都蒙着面,并且相互间刻意保持着距离,中间还有七八张空座椅。

    主持者库诺夫正对着会议室大门坐着,身后的墙上挂着投影机荧幕。和其余人一样,他戴着蒙面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湛蓝、阴狠。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之所以还在等待,是因为这次会议的三巨头,除了他自身,另两位都还没有来。

    如果不是他们三人联合发出声明,今日也不会召集到这么多黑道头目派出代表参与会议。原本商议得好好的,事到临头,那两只老狐狸竟然不露面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库诺夫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他知道,那两只老狐狸不是胆小的人,他们不来,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但是,他对自己的安排很是自信。大楼本身就是为防原子弹爆炸设计的,导弹一类的定点清除根本就不可能,凡在大楼内的人都没有武器,就算有口角之争,最多也就是动动拳头,生点小摩擦。这些与会者,哪个不是久经杀场的悍将?真要动起手来,自身都会先掂量掂量后果。如果是别的武装分子想冲进来,且不说这里是他的地盘,就是大楼周边那一圈各地黑道带来的保镖,足有两百多人,也能抵挡一阵子。他不明白,如此安全的策略,那两只老狐狸还担心什么?

    又过了五分钟,库诺夫终于开口道:“好了,我们不等了,那些没有来的,看来是不会来了。今天,有幸邀请到诸位,主要是就帕巴拉神庙的资料问题,与大家进行一些沟通和交流。在座的诸位都知道,帕巴拉神庙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并对它或多或少做了辛苦的研究,有的时间短一些,仅研究了几年,有的时间较长,已经研究了十几年。就拿我们来说吧!我们是在一九四六年得知帕巴拉神庙的存在的。”

    与会者发出了“哦”的声音,他们仅知道这个组织对帕巴拉神庙接触得较早,但没想到竟然早了那么多年。当然,其中也有不屑一顾者,心想你们研究了那么多年,还不是屁也没有研究出一个!

    库诺夫好似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一般,又接着道:“虽然我们研究的时间长一点,搜集的资料或许较多,但是实质性的进展,确实不大,甚至可以说,和诸位还处于同一起跑线上。而且,据我所知,更早接触到帕巴拉神庙的组织,还大有人在,但他们也没能找到。其实,帕巴拉神庙本身应该并不危险,难就难在它的入口,很多同僚都被那幅地图给误导了。另外,与它相关的大部分资料都在西藏,而中国政府对西藏这块地方,一直派有重兵把守,这才是寻访帕巴拉神庙的最大困难所在。”

    顿了顿,库诺夫又道:“好了,言归正传,今天召开这次会议,主要是与数月前出现的帕巴拉硬碟事件有关。相信诸位也都知道了,两年前,中国政府突然改变了由政府组织秘密探察帕巴拉的方案,开始与民间组织寻求合作,而那个民间组织果然不负所托,两年多的时间内,搜集到许多有关帕巴拉神庙的资讯,甚至比我们研究了几十年的资料还具有突破性,当然,关键在于中国政府的大力支持。虽然行动最后仍以失败告终,但这些相关资料至关重要。根据可靠管道,虽然那批资料大多上交了中国政府,但他们自己留有备份,那就是被全世界地下组织称为帕巴拉硬碟的东西了。”

    “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渴望能得到那份帕巴拉硬碟,而且,据我所知,你们当中,的确有人动手了。最先得到那份硬碟的,应该是亚洲的一个组织,具体是哪一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帕巴拉硬碟在他们手上保存的时间,不超过六个小时。”库诺夫话虽这么说,眼神却从右边的一排扫了过去,其中一个蒙面者状似懊恼地将头低了低。

    他接着说:“接下来发生的事,相信已是众所周知。短短数月时间,有十三个小的非政府组织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八个国际知名的非政府组织实力大损。从亚洲,到欧洲,到非洲,到美洲,最后又辗转回到欧洲,好像全世界的非政府组织和激进组织都被卷入了帕巴拉硬碟事件,杀得昏天黑地。可结果呢?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连硬碟里究竟有些什么内容都没有看到。我和我的几位老友对这次的事件感到非常震惊,所以才出面干涉,力求平息这场不必要的风波。”

    其余的蒙面者心里无不大骂,奶奶的!不就是硬碟最后被你们抢去了吗?如果你手头没有那硬碟,鬼大爷才在这里听你大放厥辞!

    库诺夫道:“请大家不要怀疑我们的诚意和决心,这次邀请你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硬碟的内容公开,人人有份,绝不食言。事实上,帕巴拉神庙内的东西,绝不是哪一个组织能吞得下的,我们的目的,就是希望彼此合作,共同寻找,摒弃以前各自为政、暗中争夺的探寻方式。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中国政府的眼皮底下,比他们先一步找到帕巴拉。”

    与会者立刻三三两两讨论起来,意见不一,有的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反正帕巴拉的财富足以改变一个国家,人人都能分到不少;有的则认为资料可以公开,但依然各凭实力行事,谁的本事大,谁先躲过中国政府找到帕巴拉,能拿多少算多少;还有的认为库诺夫所言不实,那硬碟在你手上好几天了,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动手脚,把关键地方隐去了还是怎样的……

    不一会儿,那名叫瓦列里的蒙面壮汉走来,在库诺夫耳边低声耳语几句,他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

    跟着,又对其他人道:“请安静,首先,给大家看一段我们破解了帕巴拉硬碟后取得的资料。”

    身后的荧幕立刻打出卓木强他们在玛雅地宫中的视频资料,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唯恐漏看了什么细节。

    此时,巴迪拉才进入会议室。

    他的眼神很古怪,让库诺夫觉得全身都不舒服。那究竟算一种什么眼神啊?令人感到压抑,还有……忧郁,对!忧郁。那是一种冰冷的忧郁,带着淡淡的哀伤,一见就不舒服,却又有些熟悉。曾在哪里见过那样的目光呢?

    巴迪拉一走进,会议室的温度就好像突然降低了好几度。库诺夫冷冷道:“你迟到了,需要给我一个理由。”

    不料,巴迪拉对质问充耳不闻,只环顾会议室道:“怎么才这几个人?”言语中充满挑衅意味。

    库诺夫勃然大怒,在他的地盘上,还从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但这巴迪拉是毒皇方面的人,在美洲和东南亚一带的贩毒势力,都与毒皇有密切的关系,要进入西藏还得藉助他们的势力,所以他没有怒骂,只是提高了声量道:“这位先生,请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巴迪拉揉了揉眼角,好似库诺夫不存在似的,自顾自道:“不是说你的邀请函共邀请了十七个组织的代表吗?看来还是有些老狐狸提前得到通知,逃走了。”

    这已经是裸的宣战了,库诺夫和众多黑道代表岂有不知?库诺夫大声道:“瓦列里!”紧接着询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巴迪拉先生!”他叫出对方的名字,表示已经不再顾及对方的身份,也不再对此保密。

    “巴迪拉?他是哪里的巴迪拉?”库诺夫身边的一名蒙面者询问道。

    库诺夫道:“哥伦比亚毒皇的代表,古勒将军手下的巴迪拉。”

    “不!”那蒙面者尖叫起来道:“他不是巴迪拉,他是冒充的!”

    太晚了,这位冒充的巴迪拉忽然手腕一挥,抄起桌上的档案夹,仿佛握着无比锐利的刀,一转身就划破身边两位蒙面者的颈动脉大血管,接着手背在桌上一敲,签字笔弹跳起来,手腕一翻一抛,笔帽脱落,笔尖像一根钢针,插进了刚刚指认他的那名蒙面者的喉咙。

    那蒙面者倒退两步,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音,仰面倒下。与此同时,冒名的巴迪拉手里拉过两张凳子,分别抛向两旁的蒙面者,跟着腾地一脚,整张圆形会议桌居然被踢得向前冲,将站在正对面的库诺夫撞得弯下腰去。

    那一脚力量极大,库诺夫感觉自己就像被坦克撞了一下,腹内传来一阵钻心绞痛,失去反抗的能力,就那么捂着小腹倒下。

    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依然看到那位巴迪拉一脚踢碎一把在半空中的木凳,抄起一根凳腿,像握了一把快刀般捅进另一名蒙面者的肚子。

    2、最大的恐惧

    库诺夫没有想到,这个他自认为安全的无武器会议室,会成为他们的坟场,这个冒充巴迪拉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他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全世界知名黑道挑战?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徒然间想起,不!不对!那两只老狐狸没来,莫非他们提前得到了风声?可是,自己邀请的这些人,都是世界上知名的黑道组织代表,能把他们完全不放在眼里的组织,可没有几个啊!

    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超级恐怖组织的名字在他脑海里出现,又一个接一个被否定。此时,会议室的所有蒙面代表似乎都被那位巴迪拉解决了,整个空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我就要死了吗?库诺夫躺在地上,这个念头突然出现。踏入江湖四十年,每天都在各种争斗、拼杀中度过,从没有一刻像今天这般害怕死忙。那个巴迪拉……那种速度、那种力量、那种技巧,过往从未见过!一个人竟然能如此轻松地杀人,把任何东西都化为武器,整个过程就像经过了电脑的缜密运算,每个人的反应、躲避的动作,全都在掌握之中,实在太可怕了!这个巴迪拉,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杀手!

    巴迪拉已经来到库诺夫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是那种忧郁的眼神,那种让人心头冰凉的感觉。库诺夫突然对死亡不再感到害怕,也放弃了反抗,只在心中不断地想,这眼神真的好熟悉啊!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啊!想起来了,曾在坟地见过,每逢在死者下葬时,他的亲人或朋友,眼中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那样的神情,怜悯、惋惜,并带着悲伤。只不过在巴迪拉的眼中,还多了一丝讥讽和不屑。这个……这个家伙!难道他在看别人的时候,都如同在看死人一般吗?他究竟是什么人?

    “你……你是什么人?”库诺夫问道,希望至少能知道自己究竟死在什么人手中。

    不料,那位冒充的巴迪拉先生好像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只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些蠢材,挡着我们了。挡着我们的人,都得死!”一脚踏在了库诺夫的胸骨上。

    库诺夫清晰地感到,胸口如被压上了万斤巨石,心脏拼命挣扎跳动。但反抗是那么的无力,很快,再也听不到血液夯动的声音。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大脑缺血缺氧而死。

    便在此时,一个恐怖的名字从他的意识的深处浮了出来,那是一个让人根本不敢去思考的名字,他们潜伏在黑暗的最深处,就连那些国际知名的秘密组织也闻之色变!

    库诺夫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整个身体好像漂浮在空中,也再没有了那种压抑的感觉,只是,从意识深处传来的震惊和恐惧仍在,让他觉得灵魂也在颤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他嘶哑地发出音来:“十……三……圆……桌……骑士……”

    在失去光明之前,库诺夫捕捉到巴迪拉的眼角,忧郁的眼中,多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为什么?十三圆桌骑士,他们也在寻找……

    生命的最后一个念头,同样充满了疑惑。紧接着,他便沉入了无尽深渊,再也不会醒来。

    “人类的世界,不只是简单的分为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为了方便你理解,我姑且这样分它吧!你应该知道,人们有物质,也有精神,因此产生物质追求,也有精神追求。当得不到满足时,有三种表达方式,放弃,或者继续,或者在放弃和继续之间,只为了选择而选择。”

    “当受到伤害,最需要的就是医生和牧师,医生治疗上的创伤,牧师则修补心灵上的裂痕,所以他们都受人尊敬。不过,在物质世界,人类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史,已经形成了一套基本完整的物质则,它对物质追求上做出了一系列的规定,哪些是合理的,哪些是不合理的,非常明确。”

    “那么,在精神世界呢?人类几乎从未制定过一部精神典,规定哪些是可以思考的,哪些是不可以想象的。你或许要说,物质是以具体的方式表达出来的,而精神的世界更加复杂,且没有具体的表达方式,没有人能够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没错,这的确是精神则不能明确制定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不是全部。”

    “事实上,宗教一直扮演了精神则这一重要角色,起码它告诉了人们,哪些想是正确的,哪些想是邪恶的,并用独有的方式,对那些思想邪恶的人做出了精神制裁。宗教在人类社会中,扮演着和普遍流通的律同等重要的作用,因此,真正充满智慧的人,从不把那些神迹和今天的科技挂钩,因为在精神的世界里,宗教的典独一无二,它们的教义,远胜于任何一本现代科技有关的心理精神方面书籍。同理,也没有哪一本科学著作,能代替宗教在精神世界里的地位。”

    “任何一名睿智的领导者,都不会反对、驳斥或者是否定宗教的存在,而这一点,往往被曲解为方便统治者的奴化统治,其实是不正确、不全面的。宗教的真实意义,是全人类在精神世界的律规。人类要生存,就必须具备求生和繁衍的本能,社会要生存,就必须有规和执者。宗教是因为人们有需要而诞生的,所以只要精神需求还在一天,它就不会灭亡。”

    “孩子,试想一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灵魂,没有往生和轮回,没有天堂,没有地狱,没有外星高等智慧和未知文明,那么,人类,将是何其孤独的存在啊……”

    卓木强猛然醒来,手心里有一层冷汗。

    唐敏依然蜷缩在自己腿上,可以感受到她那如小猫般的柔软和体温。张立、岳阳他们都抱着船桨蹲坐在船舷旁,头灯随着波浪起伏,可以看见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

    自己竟然睡着了?又过了多久了?卓木强微微蹭了蹭头,想使意识清醒过来。奇怪,自己是靠在胡杨队长的肩上吗?

    刚一抬起头来,就触碰到另一张微香的面颊,赶紧起身扭头坐定不动,吕……吕竞男!什么时候靠在她肩头睡着的?希望刚才那一碰,她没能醒过来。

    卓木强逐渐想起来,为了御寒,大家都围坐在一起休息。电力不够,张立说既然没划船,为了省电,干脆关掉探照灯,只用头灯照明。黑暗中寂静无声,头灯的灯光柔和,自己于是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

    此刻腹中饥饿难耐,他小心地保持着身体不动的坐姿,伸手从地下取过一个水杯,一口饮尽,眼角余光却看到对面的两双红眼。张立和岳阳都盯着他,都是一副想笑又极力忍着不笑的怪表情。

    卓木强一拧眉头,跟着一瞪眼,意道:“笑什么笑!”

    岳阳先将眼珠子下转,看了看卓木强怀里的唐敏,跟着眼睛向右一瞟,分明是在看卓木强靠过的吕竞男,跟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抛个飞眼,一竖大拇指。几位没睡觉都对他的哑语微笑莞尔,张立在一旁更是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

    卓木强横眉冷对,杀气腾腾地将警告的信号传了过去,咬着牙齿,嘴唇一张一合,做出咒骂的表情,意思是:“你们这两个家伙,给我小心点儿!”

    岳阳毫不畏惧地向卓木强腿上呶呶嘴,卓木强低头一看,唐敏哪里睡了呢?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那丰富的表情,不觉一惊,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岳阳张大了嘴笑得前仰后合,动作非常夸张,偏偏又不出一丝声音。

    一见唐敏看着自己,卓木强立刻正坐起来。随着小船的一阵颠簸,吕竞男似乎也醒了过来,岳阳和张立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严肃无比,仿佛他们也是刚刚睡醒。

    吕竞男也像什么都没看到,只平静道:“不好意思,我竟然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岳阳道:“按照塔西师的计算,我们在这地下海,已经渡过了三十八个时辰。”

    卓木强心中一颤,三十八个时辰,即是七十六个小时。这是怎样的七十六个小时啊!时间是从第一次遭遇那有如地下海啸般的潮汐力开始计算的,接下来他们都在拼命和浪头比速度,没有时间,没有方向地艰难前进。

    至此为止,经历了六次可怕的潮汐巨浪,严勇、先后沉入海底,第二十三个时辰,吃光了最后的食物,三十个时辰之后,再也没有力量挥动船桨,饥饿伴随着寒冷袭来,船上所有人只得围坐在一起取暖。如今,手边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数支营养维生剂,所有清醒的人都隐忍着腹中的绞痛,靠着地下海的淡水坚持,因为船上还有两个躺着的人,他们更需要藉此维持生命。

    在黑暗里飘荡,虽然地下海的洋流不再将他们向回推,但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漂向哪里,而何处才是尽头。

    小时候,卓木强以为机关、猛兽、枪炮等给人造成身体伤害的东西是非常可怕的。长大后他才逐渐了解,人心的恶毒,远胜于有形的猛兽和棍棒,心灵受伤害时的痛苦,也远大于的伤害。而此刻,他正逐渐领悟父亲告诉自己的:“人们,并不是害怕洪荒猛兽,或是阴谋背叛,乃至痛苦死亡。人们真正害怕的,是未知。无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才是最可怕的。”

    3、地底星光

    卓木强的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眼神涣散地盯着围坐圈正中的一片空地,原来黑暗是如此的可怕,永远不可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有人,只能默默地围坐在小船上,这就是一方不设防的监狱,死神定时前来视察,每次取走一个鲜活的生命,甚至不给活着的人留下悲痛的时间。这是冥河,只能漂浮亡灵,不是真正的勇者,根本就没有踏入其中的勇气。

    他不禁想,如果没有这些队友,没有大家的相互支撑,自己能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待多久?恐怕早就倒下了吧!

    同时,他也清楚,越是在这样的绝境中,人的精神意志越能决定生存的几率。不能让所有人静默地等待死亡,除了亚拉、塔西师这两位密修者,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样的静默环境中存活得更长。

    静默持续着,在这幽暗、冰冷、孤独的环境中,他们正经历着与世隔绝的长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卓木强开口道:“张立,你还活着吗?”

    “嗯!”张立的头灯晃了晃,光线更亮了一些。

    “你确信?”

    张立迟疑了一下,道:“等等,我确认一下。”

    片刻,岳阳“嗷”地叫了一声,道:“你干什么咬我?”

    只听张立问道:“疼吗?”

    “废话!我咬你一口,你不疼?”

    张立向卓木强道:“报告强巴少爷,经确认,我还活着。”

    卓木强道:“那好,说个笑话吧!”

    “笑话?”张立愣了。

    一边的岳阳插嘴道:“得说到每个人都笑起来为止。”说完,拿起水瓶,一仰头咕咕咚灌水去。

    “那好。”张立道:“我说个等火车的故事。有一天,一位女士打电话向铁路管理部门抱怨,说她家每当有火车经过的时候,就跟地震一样,根本无居住。铁路管理部门一听,哪有这么严重?就派了个维修工去他们家看看。那维修工是个小伙子,刚参加工作没多久,长得啊,就跟岳阳那小子差不多,愣头青一个。”

    岳阳不满地叫开:“你讨打是不是?”

    张立道:“别打岔,听我说。后来,小伙子就到了这家人屋里,刚巧有一列火车开过去,他就在门口,没感觉啊!后来进屋去了,岳阳……哦,不是,那个小伙子啊就跟那女士说,我刚才就在你家门口,没感觉到地震,那女士就告诉那小伙子,屋子外面是石结构,震感小,家里是木结构,震感就很强烈,特别是那床,火车一来,就像要散架一般,根本无入睡,不信你试试。小伙子当真就准备躺床上去试试。那女士立刻骂道,你外衣那么脏,想把我的床弄脏吗?小伙子也真机灵,就把外衣脱了躺床上去了。那位女士说去泡茶,就进了里屋,小伙子就在床上等,等呀等,火车没等到,房门却突然被人一脚踢开,只见一位体型酷似阿诺的大汉扛着把斧头,进门就盯着床上的小伙子,问他,你在我们家床上做什么?那小伙子怕兮兮地回答道,我说我在等火车,你会相信吧?哈哈……哈……”

    张立自己干笑两声,却发现听故事的人都没笑,不由挠了挠头。岳阳笑道:“失败了吧!这种老故事哪能逗人笑?重说重说!”

    张立道:“看来大家不喜欢这种冷笑话,那好,我再说一个,说一个很黄很暴力的。一个四岁的男孩亲了三岁的女孩一口,女孩对男孩说:你亲了我,可要对我负责啊!男孩成熟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笑着说:放心,我们又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了!”

    说完,等着大家的反应,却只有唐敏和岳阳勉强笑了两下,连强巴少爷都面无表情。胡杨队长不屑道:“这也能算是很黄很暴力?你哄小孩儿吧?”

    岳阳看了看正闭眼假寐的吕竞男,赶紧小声替张立解释道:“胡队长,不能再升级啦!你没看见教官坐在那里吗?一旦惊动了她老人家,那说故事可就变成现场版演故事了,是不是很黄我不敢肯定,但很暴力一定少不了。看张立那张脸也算说得过去吧!可要是被教官海K一顿呢?你应该不希望到了香巴拉,连树木看见张立都逃跑吧!”

    “你说什么?”张立挥着拳头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吕竞男睁开了眼睛,张立和岳阳两人马上一个去挠后背,一个抖着衣衫,低声念叨着:“好热,好热。”

    “咳咳……哈……”

    突然有人咳出声来,又笑了一声,却不是围坐着的人。声音船底,是躺在船内充气阀上的孟浩然发出的。

    胡杨队长赶紧道:“小孟,你醒啦?”

    卓木强等人也是一惊,孟浩然被注射了冬眠合剂,原本应该处于深睡眠状态,是什么时候醒的?

    唐敏问道:“你醒多久了?”

    孟浩然道:“我也不知道,咳!有一段时间了吧!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你们喊号子,咳咳咳咳……后来又好像跌到过水里,这水可真冷啊!咳咳吭吭……”

    卓木强忙道:“别急着说话,你肺里有积水,我们一直都在想办给你治疗呢!”

    孟浩然道:“我……咳……我知道自己的事……不用担心……我……”

    卓木强看了看吕竞男、唐敏、塔西师,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弱不禁风的诗人,此刻只能用不到半个肺来呼吸,每一次呼吸,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挣扎,每次开口说话,都需要比常人付出十倍的力量。他的心脏跳动着,正与命运做着最后的搏斗。

    岳阳则想,这个人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隐忍着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是想不惊动任何人,就此默默地离开吗?那双冰冷的微颤的手,正在为自己描绘怎样的诗篇?

    唐敏拿出听筒,孟浩然的气息很微弱,心跳也杂乱无章,她终于明白,他早就醒了,是实在坚持不住才发出声音的。如今,他的身体,可以说只剩一丝气息吊着,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她翻找着医疗包,对他说道:“躺着别动,别说话,我们会有办的!东茛宕碱,东茛宕碱呢?”

    孟浩然喷出一蓬血色泡沫,挣扎道:“别浪费了,我明白的,这样拖下去有什么用?只是增加我的痛苦。其实,我不难受,我一点都不难受……”

    胸口的憋气,使他每说一句话,胸腔都要剧烈的起伏十几下。

    船上没有完备的医疗设施,即便配备比普通探险队已经好上不知多少倍,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一样束手无策。

    “天空……没有留下飞鸟扇动翅膀的痕迹……但是,我骄傲,因为,我曾飞翔!”

    孟浩然选择用泰戈尔的诗为自己的一生划上句号,他突然感到呼吸通畅了,吸入体内的空气竟然是那么的清新,那么令人舒坦。身体轻飘飘的,好像羽毛浮在空中一般,而黑暗中,有星光点点,吸引他伸出手去,并幽幽叹息,“星光啊!我们总算到了……”

    船上的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奇迹,就在那一瞬间发生。漆黑一片的海底穹顶,忽然出现非常微弱的、一闪一闪的点点星光。如果不是关上了探照灯,未必能发现。

    “真是星光吗?那是什么光?”岳阳疑惑着。

    待大家再回头时,孟浩然已经离开了,脸上挂着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那么柔和,那般自然。

    4

    安静地送走孟浩然后,卓木强拿起望远镜,吩咐张立道:“打开探照灯。”

    在光芒指引下,他看到了,那是一些好像是水滴,或是冰晶一样的东西,悬垂在穹顶上,而微弱的光芒,就它们的底端。

    一阵风吹起,串珠样的东西随风摇摆起来,熠熠闪光更增妖冶,几乎让他确信,那些就是水滴。可是,它们悬垂的尺度足有一米多长,就像是某种有黏性的液体,还有,那微弱的荧光,又是怎么回事?他无解释。

    卓木强看过后,将望远镜拿给岳阳。岳阳大声道:“这是什么?好像鼻涕一样,要滴落又不滴,悬着老长一大截。”接着转交到胡杨队长手中。

    好几个人都看过,直到传到肖恩手中,他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那是生物!”

    “生物?”

    肖恩道:“没错,这种在没有光,温度极低或极高,根本不适合生命生存的地方生活的生物,被称为极限生物。有点像被称为可拉娜的细菌生物,据说那种细菌在极限环境中生长速度惊人,鼻涕一样的悬垂每二十四小时就能长二至三厘米,不知道要分裂多少次。只是那荧光很奇怪……难道说,细菌也能发出生物光?”

    岳阳沉思片刻,再从肖恩手中拿过望远镜,仔细地看了看,道:“不是的,不是细菌发出的光芒,是生物,我看到了!是小飞虫!在那些鼻涕外面,攀附着一些小飞虫,里面还裹着一些死掉的小飞虫,只是太小了,极容易被忽略。光芒其实是小飞虫在鼻涕外面和岩隙间发出来的,因为我们一开始看见的就是鼻涕,所以才误以为光芒是鼻涕所发出。你们看,它们在动,就像萤火虫一样,但是小多了!”

    果然,那些极其微弱的光芒在移动,似乎朝探照灯留在岩壁的光圈靠近,只是探照灯光芒太强,点点荧光一靠近就消失。

    岳阳举着望远镜道:“那些鼻涕一样的东西垂得太多了,风一吹,就像挂帘似的,小飞虫藏在里面好像很安全。”

    肖恩马上道:“这是共生关系,就像小丑鱼和珊瑚海蜇一样,利用那些细菌形成鼻涕的黏性,来逃避大生物的追捕,那些大的生物则成为细菌分解的对象。”

    胡杨队长问道:“那些小飞虫呢?吃什么?”

    肖恩答道:“水里或岩隙里的其他微生物。”

    岳阳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道:“如果有其他微生物的话——”

    他没有把话说全,但船内的人都明白,有水,有其他微生物,就能供给稍大的生物,一旦形成群落,食物链就将完善,必然有更大型的生物存在,一直可以大到能够填饱他们的肚子!

    孟浩然虽然离去,却在临别前为指出了一条希望之路。有生物出现,不仅将解决饥饿问题,更重要的是,跟着生物的脚步走,朝着生物越来越多的地方走,将找到出去的正确路途,不再是漫无目的于在黑暗中漂流!不需要镭射仪,不需要罗盘指南针,黑暗中就有一条生物路标!

    岳阳喃喃道:“这么说来,勇哥下水的时候,我看到的并不是幻觉,真的有生物在这黑暗深处。”

    肖恩喜道:“起码不用饿肚子了。”

    张立道:“可是,就算是水里有生物,这里这么黑,连探照灯都也照不了多远距离,连看都看不见,怎么去捕捉?”

    肖恩答道:“我想在黑暗中生活的生物,对光一定有特殊的敏感性,我们可以用光源作鱼饵。”

    胡杨队长道:“光?刚刚不是尝试过了吗?而且,那些长年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恐怕都失去了对光的感知能力。”

    肖恩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长期生活在绝对黑暗的地方的生物,经过进化的演变,失去了感光器官,好比盲蝦、盲螈。但是胡先生,你忘记了这里是海,不再是洞,这里的环境,应该更接近绝对黑暗的深海环境,而在深海里,生物并没有完全失去感光能力,相反,很多深海生物都会利用光来诱捕猎物,因为它们并没有与光完全隔绝,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刚才那些与极限细菌共生的飞虫,不是也因为探照灯而产生聚集效应?所以我认为,用光来钓鱼是行得通的。我们可以用头灯或直接用探照灯当诱饵,若发现适合捕猎的海洋生物,就用武器猎杀。这是目前唯一的捕食方了,怎么也要试一试。”

    张立急忙道:“强巴少爷,我们来钓鱼吧!”说着,跃跃欲试地翻包找起工具来。

    用光做钓具十分简单,将头灯系在安全绳上,下垂至还能隐约看见一点光芒的地方,然后让这特殊的钓具随着小船一起漂荡,一人专门负责看水底灯光异变,另一人守着探照灯,其余的人则拿出武器等待。

    捕鱼策略也很简单,一旦发现水下的头灯熄灭或是改变方向,探照灯马上照射下去,发现有动的东西,就一起射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是水下迟迟没有动静,张立不由急了。

    肖恩道:“不急,现在看到的都只是微生物,还没有适合食用的生物群落出现,可既然洋流将我们推向这微生物群,也就代表了船一直在向目的地靠近。只要继续顺着洋流漂,再过一段时间,必定能等到适宜食用的生物上钩。”

    张立道:“可是,我担心,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算钓到鱼,也已经没有力气去抓住它们了。”

    亚拉师和塔西师几乎同时道:“这点你们不用担心,如果有适合食用的生物,我们可以捉住。”

    一提到食物,众人只感到饥肠辘辘的肚腹更加难耐,个个目露凶光,跟豺狼似的。哪怕此刻海里游来一只鲸鱼,他们也能生生吃光。

    探照灯又被关上,小船继续顺着洋流漂动,确实感觉到迎面吹来凉爽的风了。

    洋流和波浪推进的速度并不十分快,但岳阳、张立、唐敏等人都有些不耐烦。越是着急,就越觉得漂移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越是感到饥饿。当听到塔西师计算出又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几乎都绝望了。

    岳阳终于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头灯太大了,而光线又太弱,那些小鱼儿从它旁边游过去,我们根本就看不到。”

    张立也道:“会不会是这个方根本行不通?这里的生物真的就像胡队长说的,已经失去感光能力了?我们在白忙乎!”

    肖恩依然紧紧盯着水下,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力。忽然光芒一暗,肖恩感到手臂一沉,忙道:“探照灯!有东西咬钩了!”

    张立赶紧打开探照灯,水下果然不见了头灯光亮,可是……探照灯照射的地方漆黑一片,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之处。

    他忙问肖恩:“是不是那东西咬了头灯跑了?”

    肖恩双手吃力地拉着绳子,一只脚蹬在船舷上道:“不可能!它将头灯吞下去了!是个大家伙,快来帮忙,我一个人拖不住。”

    卓木强和塔西师等赶紧去帮忙。

    果然,船身已经微微倾斜,而且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有东西正拖着船前进。张立赶紧再次仔细观察,探照灯在水下画了直径为十米左右的圆圈,依然只能看见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生物的轮廓。他不由疑惑道:“我真没看见啊!岳阳,你来看看!”

    岳阳也用探照灯向水下照射,很快就得出结论,道:“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它游得太快了,而且方向紊乱,探照灯追不上它的行动;第二种就是……体积太大了,我们只看到它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怎么看都是漆黑一团!我看,第二种可能性要大些!”

    岳阳一见船行速度和倾斜的程度,赶紧道:“强巴少爷,肖恩,快松手,船要被拖翻了。它太大了,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肖恩坚持道:“不!我不放手,这是我们的食物,得抓住它!开枪,快开枪,不管有多大,我们一定可以制服它!”

    唐敏和岳阳一齐朝水中扫射,张立依然盯着水下,结果还是没发现什么,但是从绳索上传来的力道却大得出奇,将吕竞男、亚拉师、胡杨队长、塔西师、肖恩一齐拉离地面,安全绳从大家的手中被扯了出去。

    卓木强等人跌在船底,只见那五十米长的安全绳嗖一下就窜入水中,没了影儿。

    第一次用头灯钓鱼宣告失败,不过从侧面印证了肖恩的理论是正确的,光源对这里的生物的确有吸引性。让岳阳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船上也一直有光,为什么没有吸引生物靠近?

    不管怎么说,这次失败没能打消大家的积极性,虽然说人人都已经疲惫不堪,最少长达两天半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但他们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撑着身体,又一次放下头灯鱼饵。肖恩说他这次会注意咬钩者的体型,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

    但一次失败的捕鱼经历带来的体力消耗无疑是巨大的,再不能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因为已经了没有那样的力气。张立守着探照灯,肖恩将绳子绕在手腕上,其余的人抱着枪,姿势是统一的,膝盖贴着胸口、双手抱住膝盖、头枕着膝盖。吕竞男教过,这是最接近人在母体环境内的环抱姿势,同时也是人在清醒或半清醒状态下,新陈代谢最为缓慢的姿势。

    船不知道又漂了多久,肖恩猛然从半睡眠状态中惊醒,并道:“有东西,咬钩了!”

    张立赶紧打灯,其余人拉开枪栓,做好射击准备,但张立和肖恩几乎又同时道:“不要开枪,太大了。”

    肖恩从绳索的力度中感觉到对方的体型,张立则是看到水下好像盛开了一朵巨大的葵花,花瓣足以将整艘船包裹起来。见那柔软的花瓣变长、变细,他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东西,并且第一时间关掉了探照灯。

    岳阳端着枪问道:“什么?”

    张立结巴道:“海……海……海怪啊!”

    5

    船上的人都明白,张立所说的海怪,指的是巨型章鱼或是王乌贼等头足网软体生物,一头成年王乌贼腕足可以伸展至一二十米,巨型章鱼听说也有十几米的体型,相对于他们这条小船和船上的人来说,确实过于巨大。

    没想到用头灯钓鱼,钓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怪物。

    肖恩已经松开了手上的安全绳,可是那本该存在于深海的巨型生物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开,蛇形船发出“喀喀喀”的声音,有东西攀着船舷爬了上来。

    是腕足!这只不知道是章鱼还是乌贼的生物,将它的触手伸了进来,展现出科学家一般的好奇心,打算对蛇形船的内部一探究竟。

    触手上的吸盘整齐地蠕动着,像一条活虫,在空气中探寻方向。其中的一条触手距离唐敏只有不到一米距离,唐敏紧张得都快哭了。张立更加倒霉,坐在船尾负责打探照灯的他已被一只出手摸到脸上,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排排小吸盘在脸颊游走,紧张得脸部肌肉都快痉挛了。谁知道这巨型怪物会不会像抓小鸡似地把他突然卷走?岳阳也急了,却只能在一旁,双手握拳,拼命要张立坚持住。

    巴桑晃了晃手中的枪,意在询问:“能不能射击?”

    肖恩指了指船底,悄悄道:“它在船的下面,有水缓冲子弹的冲力,而且本身就是软体动物,这样的环境下无对它造成伤害。如果击打腕足,它一发怒,极有可能把船拖下海去。”

    岳阳道:“难道它会自己离开?要是它也饿昏了头,把我们整个儿吞了怎么办?”

    肖恩道:“起码现在它还不打算那么做,或许只是想找个东西缠着,这种生物本能让它感到亲切和舒适,就像你小时候老要抱着洋娃娃才能睡觉一样。”

    岳阳道:“谁说我小时候老要抱着洋娃娃才能睡觉!”

    肖恩道:“总之,先确定一下是什么,然后再想办。大家都确认一下,身边能看到多少条触手?重复的不要计算进去。”

    唐敏道:“我身边有一根。”

    卓木强道:“我身后有一条。”

    胡杨队长道:“我两边都有,两条。数它的触腕有什么用吗?”

    亚拉师道:“我们这边有四条,我和塔西师还有吕竞男三人。”

    肖恩道:“没有了?哦!那边还有一条。”

    岳阳指着张立道:“那里……”

    肖恩道:“哦,那么我们可以看见的就有九条触腕,看来这家伙是乌贼,估计是大王乌贼。”

    胡杨队长道:“章鱼只有八条腿,而乌贼有十条。”

    张立终于开口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那条触腕已经离开他的面颊,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搭在他肩头,尖端贴着胸口向小腹探去,并且还在往下。湿滑的感觉让张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着触手道:“这个家伙,它想对我图谋不轨啊!”

    岳阳安慰道:“没事,如果他是雌性的话,有强巴少爷顶着,你肯定没有问题。”

    张立瞪大眼睛道:“可是,已经伸下来了!”

    岳阳道:“忍住,我的战友,革命尚未成,你一定要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

    张立身体激烈地抖动着,猛然跳了起来,远离船尾,端起枪大声叫道:“我忍不住啦!”

    与此同时,巴桑持枪而立道:“动手!”

    肖恩忙道:“不要!”

    卓木强惊道:“小心!”

    胡杨队长则慌忙地说:“等一下!”

    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便在此时,那巨型软体动物像提前探知到危险一般,突然收起了触腕,放开了小船。船上的人端着枪,一时间陷入空前寂静,心中有如擂鼓。

    接着,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小船远远地推开。

    胡杨队长道:“发生什么事了?”

    唐敏道:“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巨大的洋流,把我们推开了。”

    岳阳道:“张立,快打开灯看看,是从后面传来的。”

    灯光一开,只见黑暗之中,像有一座小岛突然升了起来,正是那巨大的体积变化让浪潮将他们的船推得往前,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的背脊,黑黝黝的,在水面的部分体积和蛇形船差不多大小,在水下则不知道有多大。

    “那是什么啊?”张立和岳阳不由张大了嘴。

    海面水花四溅,一个巨大的白色生物也浮出水面,抛出接近二十米长的触腕,向那黑色物体的背脊卷去。

    此时,肖恩才道:“那……那个黑色的,该不会是抹香鲸吧?天哪!它们都是深海里才有的东西,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岳阳道:“抹香鲸是哪位老大?有什么来头?”

    肖恩道:“抹香鲸也是深海生物,体型应该在二十米以上,是肉食鲸,根据渔民的传说,好像和大王乌贼是一对冤家,两个一见面就要打架的。或许刚才它就是把我们的船当作了抹香鲸的尸体,这才缠上来的。”

    卓木强道:“好了好了,不管是什么,趁它们在掐架,我们赶紧先离远一些。还能划船吗?”

    张立道:“划!划不动也要划!那个家伙实在是……太恶心了!”

    蛇形船就像老鼠,要绕过两只打架的猫,悄悄地、轻轻地,试图一溜烟窜过去。海面被掀起了大浪,将小船远远地推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船上的人都在想像,那该是一场多么惊心动魄的大战。

    没划两三下就没有力气了,张立瘫坐在船内道:“还……还钓鱼吗?再这样钓两次,我……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肖恩白着脸道:“你……你们觉得呢?这里……这里的生物实在太巨型化了,不适合捕猎。”

    卓木强道:“没关系,既然出现如此巨型的生物,说明距出口不远了,我们一定可以见到光明,一定可以找到适合吃的食物。大家坚持,再漂一段距离吧!”

    ……

    拉萨

    莫金和索瑞斯手持茶杯,相对而坐。莫金开口道:“组织上没有任何动作,也就是说,肖恩他想单干。虽说他已经成地混了进去,但是以他一个操兽师的力量,能干出点什么事来?我不看好他。”

    索瑞斯道:“我担心的倒不是他,我担心的是,组织上已经有所动作,我们却没有察觉。”

    莫金道:“不可能,以组织一贯的做事风格,如果他们认定这次有行动的必要,一定是大动作。虽然我们小组的机制已经瘫痪,但毕竟还算是组织内的人,怎么也该听到风声才对。”

    索瑞斯道:“那车臣那档事呢?总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吧!”

    莫金道:“阿默斯基说过了,是库诺夫想让那些势力联合寻找,没想到谈判失败,相互火拼,造成了那样的结果。其实稍有脑子的人想想就知道,那些势力根本不可能联合在一起,库诺夫把他们聚集,等于在制造火药库。”

    索瑞斯道:“柯夫亲自告诉你的?”

    莫金道:“马索带回来的。”对上索瑞斯怀疑的目光,他笑道:“我知道,马索是个小心眼,曾经向我表示过对你的不满,我当然不会完全相信他,毕竟他没有我们之间这种多次生死与共的经历。我们才是最佳拍档!”

    说着,他友好地攀拍着索瑞斯的肩膀。索瑞斯则在心中冷笑:“莫金,你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否则怎么不把你和柯夫去雪山的事情告诉我?哼哼!马索,说不定他比你更可信。”

    这时,马索兴冲冲地冲进房间道:“老板!老板!有他们的消息了。”

    莫金霍然立起道:“查到什么了?”

    马索道:“他们果然已经出发了!最后训练的项目是漂流,在雅鲁藏布江训练漂流,然后就失踪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的人再没有传回消息。”

    莫金思索着:“漂流……”

    索瑞斯拍案而起,道:“有没有搞错?马索,你的情报来源准确吗?好好的训练什么漂流?他们应该爬雪山!”

    马索诚惶诚恐道:“不,不会有错,他们购进了大量的密封舱、充气筏,还有很多漂流潜水的设备,然后就出发去了雅鲁藏布江。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但是……但是……”

    莫金打断道:“好了,马索,做得很好。看来,他们真的去漂流了。”

    索瑞斯皱眉道:“你说什么?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金笑道:“看来没错,他们选了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路……”他长出一口气,“根据我掌握的资料,前往香巴拉,一共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洁白的神山之路,还有一条,则是漆黑的冥河之路。文档记载,帕巴拉就在冥河的对岸,但是那条河,却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出来。”

    索瑞斯站起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从来没说过!”

    莫金皱起眉:“我没说过吗?噢!你瞧,我以为你知道的。你还记得我们参加那次拍卖会吗?就是找你的那次,最后我失败了,我告诉过你,那些是西藏一个古代王朝的卷轴,上面用金汁写字,是古格经卷,还记得吗?”

    索瑞斯道:“当然,怎么会不记得?我们就是因为那个才来到中国的。”

    莫金道:“没错,那么你一定还记得,我告诉过你,那批卷轴并不完整。”

    索瑞斯露出恍然的神情,指着莫金道:“难道……难道……”

    莫金点头道:“没错,另一半卷轴,在我手中,那是我祖辈留下来的,上面记载得很清楚,去帕巴拉神庙有两条路径,洁白的神山之路虽然艰辛,但只要有一颗虔诚的心,总会找到入口。至于另一条冥河之路,那是真正的死亡之路,是千年前的古人走过之后,也再不愿回忆的一条路。我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能找到那条路,看来这就是重大的发现了。”

    索瑞斯道:“可是对于那条路,我们没有任何资料,现在该怎么办?”

    莫金道:“不用着急,拿出耐性,继续等待。一旦抵达了安全的地方,我们的人会安置镭射发射器,美国的恒星会替我们找到他们。马索,你做得非常好,我忍不住要赞扬你,告诉西米,叫他们准备来西藏集合。”

    说完这些,他接着又对索瑞斯笑道:“你瞧,这些险路就应该他们去闯,我们在家里等消息就可以了。”

    6、信仰

    “阿爸,照你这么说,信仰宗教是一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喽?那么圣战呢?为了信仰而战也是好事吗?我见过一些需要拥有信仰的人,他们会因为疯狂的信仰而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

    “强巴,我的孩子,显然你对宗教只有处于表面的、肤浅的认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导致你厌恶宗教的一个原因。宗教只是工具,它没有错,没有哪一种教义是让人以邪恶为信仰的,就好比菜刀,在厨师的手中可以做出美妙的菜肴,在凶徒的手里就会成为造成血腥的工具,但是菜刀本身,乃是因人们的需要而存在。”

    “你说的信徒,我深信他们因为信仰而犯下的过错有一定的限制,这种限制他们内心的不安。事实上,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没有任何信仰的人。你会明白的,那些没有任何原因,只为了杀人而去杀人的人,他们的堕落,起源于已经失去了人性。如果说,一个人失去信仰,那么,生命对他而言,就再也没有束缚,没有任何惧怕的东西,甚至可以做出比动物本能更为可怕的事情,再残忍都无所谓。”

    “没有哪个宗教会教人们怎么去犯错误,只有犯错误的人们希望藉着信仰来减轻心中的罪恶感。”

    “我就没有信仰。”

    “真的?那么我问你,你说谎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愧疚?”

    “那个,当然的。”

    “你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否会先考虑这件事能不能做成?”

    “不。”

    “那么,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会不会相信自己能成?”

    “会。”

    “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坚信自己努力并坚持,就一定会成?”

    “我有。”

    “你真的会吗?你确信?”

    “是的,我会!我确信!”

    “你瞧,我的孩子,这,就是信仰。”

    “我有……信仰?”

    “是的,除了魔鬼,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信仰。”

    “我有信仰!”

    卓木强张开眼,他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个黑暗、封闭、阴冷的空间,忍受不住饥饿,自己竟然又一次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天空一如既往,漆黑如墨,连头灯也已经耗尽电能熄灭,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仅知道唐敏靠在自己的腿上。这夜,似乎再也不能醒来,只有腹中的阵阵绞痛提醒着,自己依旧徘徊在地狱的边缘。问自己,还活着吗?是啊!还活着。既然还活着,总得做点什么。

    他刚刚一动,唐敏就低声道:“你醒啦?”

    卓木强道:“尽量别说话,放松就好,会过去的,这一切。”

    小心地将唐敏的头放在船上,艰难地翻了个身,此刻蛇形船那一米高的船舷,对他来说,也成为难以逾越的障碍。匍匐在地,真的没有什么力量能支撑起身体,何况,起身又有什么用呢?起身还是黑色的。黑色包裹着他们,黑色提醒着他们,这里是冥河,死亡才是唯一主宰。

    “张立!岳阳!胡队长!肖恩……”他又一次呼唤大家的名字,以便确认这些人是否都还活着。

    黑暗中传来了呻吟之声,那是被点到名字人的回答,他们也不愿意浪费,或者是没有更多的力量了。

    卓木强叫了几个名字之后,自己也停了下来,一是他知道声音传不到远处,二是他深信,除下的几个人一定还活着,且身体状况比自己更好。只是……不管此刻如何,下一刻又会怎样?没有食物,没有方向,没有光明,只不过在地下海上漂流着,等死而已。

    巴桑心中首次出现这样的念头,如果仁慈万能的空行母,能为我们指出光明的所在,我将信奉,并每日膜拜。

    肖恩也在想,这次失算了,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好奇心害死猫啊!早知道是这样,我完成我的任务后就该收手,跟着一起过来,实在是最愚蠢的决定。

    黑暗中,传来岳阳断断续续的声音:“强巴少爷……我想……我恐怕不行了……”

    刚说了一句,张立就微弱地打断道:“得……得了吧,你……你的中气那么……那么足……我……我看……你一定……走在我后面。”

    岳阳没好气道:“你……连这种事情……你也要和我争啊……”

    “那好,反正……反正……迟早都要离开的……一人,留一句话吧……”

    张立道:“强巴少爷,我走了之后……”

    “闭嘴。”卓木强微弱的语音透着掩不住的威严,“你们这么快就打算放弃了吗?以后都不要说是跟着我混的。”

    “咳咳……”岳阳的声音也很微弱,听不出他究竟是在咳嗽还是在笑,“强巴少爷,总算学会幽……默了……”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瞧,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呢!我们,已经到……极限了,根本就不知道……还要漂多久,而且……这洋流,是否真能把我们送去……有光明的地方?说不定……我们只是……在海洋的中心地带……来回荡……”

    沉默片刻后,卓木强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他道:“我不这样认为。”

    又停歇片刻,他才继续道:“潮汐力,将海水集中在海的中部,然后以波纹的形式向四周发散。”

    他又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只要我们越过了海的中心,那浪头就一定会把我们推向岸边,不管那里是不是香巴拉,终究,会靠岸的。我坚信,我们越过了中点,靠岸的地方,一定在海的彼端。”

    “咦?”岳阳和张立轻轻发出疑问的声音,然后都不作声了。倒不是惊讶卓木强的理论,而是惊讶于强巴少爷在饥饿如此多天之后,话音听起来还是那样雄浑有力,充满自信,好像他只不过是刚刚睡醒,而非饥饿了三四天。

    吕竞男在黑暗中微笑,她明白,卓木强每说一句话之前,都先利用足够的停顿时间来蓄积力量,好让自己能一口气流利地说下去,才不至于像张立岳阳他们那样有气无力。她同时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卓木强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以如此沉稳的嗓音来抚平队员的不安,这就是那个叫强巴少爷的男子吗?若换作自己,也未必能做得如此好呢!

    卓木强又淡淡道:“是这样吧!胡杨队长?”

    胡杨队长哼哼了两声,他不知道,所以不回答。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同样迷茫。虽然他知道,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过往都没有类似的经验,但他还是惊讶于卓木强的冷静。这个身材高大的藏族青年,第一眼见他,便觉得他眼中有种东西,无所畏惧,又充满理性的好奇,对探险工作者而言,极其难得。

    特别是在那冰洞中,他与张立靠一根安全绳挂在冰梁之上时,那只眼睛就十分冷峻,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感觉上,不管碰上什么样的危险,这个人都会走在最前面,用身体去告诉后面的人,前面是安全的。

    没有得到胡杨队长的正面回答,卓木强又问:“教官,你说呢?”

    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吕竞男觉得卓木强语气力度不够,她没有回答。卓木强于是蓄积力量,第二次道:“吕竞男!”

    吕竞男答微微一笑,道:“嗯,我认为强巴少爷说的不错。”

    卓木强又蓄积够了力气,接着一口气说道:“按时间算,我们距离那个光明的出口,应该很近了,目前需要的,就是等待,并坚信,我们会成,现在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塔西师?”

    “距离第一次潮涌已经过了八十九个时辰,强巴少爷。”回答他的是亚拉师。

    卓木强敏锐地察觉不对,问道:“塔西师呢?”

    亚拉师依旧以不急不缓的语调道:“塔西师,已经先走了。”

    “什么?”这次卓木强倒没有蓄气,非常惊讶地叫了出来,同时还有几个人发出惊呼声。塔西师可是密修者,在卓木强心中,一直是神秘而强大的存在,甚至感觉,塔西师比亚拉师还要高明。

    他一直以为,就算他们这些人都死光了,最后还活着的也是塔西师,怎么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他简直不敢相信。更令人惊讶的是,全船的人,居然都不知道塔西师是怎么去的,以及什么时候去的。

    张立道:“师……你,你开玩笑吧?你……你根本就不难过嘛!”

    亚拉师缓缓道:“人人都要死,只是早晚之别,堪破生死,是最基本的佛门禅宗。我们不仅能计算外界的时间,同时也清楚知道自己的寿限。对于我们来说,死,只是另一种生的开始。更何况,塔西师只是先走一步,所以,不用为他难过。”

    岳阳不甘道:“为什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亚拉师用那平静如水的声音道:“他不愿意惊动任何人,自己解开安全绳,悄悄地没入水中,所以你们不知道。”

    最震惊的是巴桑和肖恩两人,他们距离塔西师最近,却没有任何感觉。巴桑充满了疑惑:“那个老家伙,虽然比我们早绝食一两天,可完全不像生命即将终结的样子,在离开这船的时候,竟然让我毫无察觉,他的修为应该比亚拉师更深奥。这漆黑冰冷的地下还,里面还有那些恐怖的巨型生物,沉下去是死定的。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真的是自己知道自己的寿限到?不懂,完全搞不懂。”

    肖恩则惊出了一手心的冷汗,心道:“没想到这些密修者是如此可怕的高手,我如果在黑暗中有什么动作,肯定会被发现。”

    全船又陷入了沉寂,没有唏嘘的感慨,没有悲伤的啜泣,大家只是沉默。很多年以后,岳阳形容这为死亡的免疫力,并在回忆中写道:“我认为,不是塔西师和我们不熟的缘故,而是当死亡天天都发生在身边时,当死亡随时会降临在自己头上时,人心真的会麻木。太多次面对死亡,反而产生出死亡免疫力……”

    片刻沉默之后,卓木强道:“好,就算是塔西师先走一步,那又怎么样?至少我们还活着,我们不会失败的,我向你们保证!”

    岳阳提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强……强巴少爷,为什么?为什么呢……你还能坚持……是什么让你……”

    卓木强断然道:“因为我叫措姆强巴!因为我是措姆强巴!”

    他再度爆发出和潮汐搏门时的吼声,只听黑暗之中,山石共震,海潮呜呜,声音远远地传开,浪潮也被远远驱散,似乎连海都产生退却之意。

    “孩子,别忘记你的名字!”方新教授那温和的声音,在卓木强的心中激起汹涌的波浪,一如那海。“我没有忘记,导师。”他在心中悄悄地回答。

    黑暗中一片哑然,卓木强的承诺一点分量都没有,起码他没有让人信服的证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冰冷的心渐渐恢复一丝暖意,那究竟是什么感觉?

    张立和岳阳认为那就是信任,巴桑和肖恩则认为那是信仰,让人从绝望中产生希望的信仰之力,正透过铿锵有力的金石之声,传递到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死灰可复燃,星火可燎原,只须那一抹火星,就足够映红希望的天空。

    人们不再陷入深深的绝望,他们屏息期待,会有光吗?

    黑暗中,首先听到卓木强厚重的呼吸声,接着,听到卓木强高呼:“我感觉到了!离出口已经非常近了。”急促的语音传递着令人欣喜的资讯。

    岳阳不解道:“强巴少爷……你……你和巴桑大哥……不是……不是只能感应……到危险么?你怎么……”

    卓木强道:“我真的感觉到了,岳阳,相信我。”

    亚拉师端坐在船尾,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心道:“是风,是风啊!强巴少爷。混到了,是吧!强巴少爷。”

    岳阳还打算问什么,却被附近一阵奇异的声音却打断。黑暗中的他喃喃问道:“是什么?什么……在响?”

    张立答道:“哪有……什么?你……该不是……幻觉吧?”

    岳阳道:“嘘……你们听……”他伸出一只手在自己身边摸索着,终于一翻身,看见了红色的亮光。

    “张立!”力量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涌了出来,他喜道:“我镭射测距仪!是镭射测距仪啊!”

    “什么?我看看……我看看……”

    “哈哈!我们闯过来了!我们通过磁力区了!我们的仪器可以使用了!哈哈!强巴少爷感觉是没错的,一定是快到出口了!一定是啊!”

    黑暗中,他们又听到强巴少爷的声音,“看吧!是光……”只是这次,声线明显地颤抖,他在克制内心无比的激动。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因为能够见到光明而激动,乃至难以言语,热泪盈眶。

    终于看到了,光啊!光明啊!

    《藏地密码》7完

藏地密码8 香巴拉之夜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8香巴拉之夜第五十二章纯真年代

    藏地密码8香巴拉之夜第五十二章纯真年代

    1、捕鱼

    初见它时,只见黑暗深处,一根银色蛛丝浮动,若隐若现,并不十分真切,卓木强需要缩紧瞳孔才能勉强辨认,但他坚信,是光,那一定是光明的出口!

    涌动的空气带来了远方的消息,鼻端将它捕获,肺将它解读,从未有过的清爽和快意,是从那个有光的地方传来的。和煦的微风中蕴藏的暖意,驱散了身体内的寒冷,这就是光的力量,创造生命的力量。

    渐渐近了,那条银色蛛丝变得粗大,它飘逸灵动,它蜿蜒宛转,那是一条扭动的丝带,卓木强甚至能看到,一根根宛如针刺的光芒,从那丝带上射出来,射在自己身上,射在船身上。

    他张开双臂,用身体去迎接,每一缕光芒都带来新生的力量,身体贪婪地着,那一刻,光明占据了全部视野。

    只有死寂和黑暗的地下海,他们渡过来了!

    躺在船内的人,也渐渐感觉到了光明的变化,原本只有漆黑的空间,变成一片混沌的黑暗。那是一种很难诉说的感觉,黑暗还是黑暗,但明显感到与先前不同了,仿佛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只是此刻还分辨不出来。

    随后,他们便感觉出来,黑暗正渐渐褪去,就像不断被清水冲淡的墨汁,眼睛随之渐近恢复视力,甚至能看到岩顶模糊的轮廓。

    这段黑暗消退,从浑沌走向光明的历程,用了两个小时。是的,这是岳阳看着表记下的,虽然原子表已经不能准确反映时间,但它毕竟又开始了运作,像一颗死而复生的心脏一样,有力地跳动起来。

    当强巴少爷高呼我是措姆强巴的时候,人心、仪器、船,乃至整片地下海,都活了过来,仿佛冥冥中有一种力量,让一切苏醒。

    两个小时之后,哪怕躺在船内,也能看到光明。那是一层淡淡的银色,如同烙镀在船身表面的光华。

    还有船首那人,在黑暗中辨认方向、指引光明的人,强巴少爷!

    银色光辉轻柔地包裹在这个男子的古铜色肌肤上,他面朝远方,昂首而立,圣洁的光芒雕刻出钢铁般的线条,清除了身上的污渍和残破的衣服,只看到一层柔和的、淡淡的白色光芒,从他坚毅的身体中散发出来。

    岳阳喃喃道:“……快来看上帝。”片刻才想起,已经离开他们好多天了。

    肖恩看着那具发光的身体,难以掩饰心中的诧异:“那个家伙,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他……他竟然还能站起来!那体魄、那背影散发出来的是什么光?那才是真正的卓木强吗?被莫金视为可以匹敌的对手,自己唯一要小心的家伙?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就是传说中永远压不倒也打不死的精神?他和那些人一样,都是不信命运,敢与天斗的人。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可怕的人了,他的自信何处?”

    “哗啦”一声,船旁传来浪花掀动的声音。“有鱼!”亚拉师和吕竞男几乎同时从船底跳起来,动作不逊灵猿猎豹,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疲惫?变化如此之大,让人瞠目。

    肖恩彻底无语了,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唯一有心理准备的或许仅有卓木强,他当然明白,刚刚能掌握查克拉的自己,尚且能从空气中吸收力量,更何况是这两名经过严格特训的密修者?他们就算饿一个月,恐怕也没有问题。

    “是鱼群!”

    只见船下方,成千上万的不知名小鱼聚集在一起,如同变幻无常的魔毯,反射无数银鳞光芒。

    亚拉师和吕竞男各守一边,凭借光明探查船下的鱼情。亚拉师突然一翻手腕,一条金属丝脱手而出。飞索!飞索也能再度使用了!

    待飞索拉起,一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鱼,长得扁扁平平,被拉出水面,扔在船上。

    刚开始他们还只是看着这些外形怪异的鱼儿,但巴桑带头,根本不管扔上船的是什么,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像野兽一般用嘴扯下一块肉来,嚼两三下就往下咽。跟着,船内的人也都扑抢上去,什么都不顾,只管撕裂了吞下。肖恩由此学会两个成语——生吞活剥和狼吞虎咽。

    过往吕竞男教的,怎么辨认生物有毒无毒,怎么防止寄生虫,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要有东西能放进嘴里,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

    一条又一条的鱼从海中被飞索射中,抛入船内,往往还没有落地就连骨头都不剩。岳阳抹去嘴角不知道是鱼肠还是鱼肚的东西,心满意足地咂咂嘴,这是他一生中吃过最美味的食物,甚至根本没吃出是什么味道,只知道放入嘴里嚼,嚼得非常开心,非常满意,那满足感绝不是寻常美食能带来的。

    张立则吃得呵呵傻笑,忘乎所以。

    虽然那鱼怪模怪样,没有尾巴,外形像一只眼睛,但丝毫不影响这群人进食的兴致,连唐敏也不顾形象地和一众男子伸手,抢食,满口囫囵,大嚼特嚼。这一刻,生命的第一本能完全爆发。

    胡杨队长用指甲剔着牙,不知道是不是一块鱼骨卡在牙缝里了。他不敢想象,自己是怎么把坚硬的鱼头骨像嚼口香糖一样咬成一团橡胶的。

    肖恩吃得肚子发撑也不松口,一面吃,一面将无数鱼儿往怀里搂。天知道下一秒还有没有那么凑巧,一群鱼会出现在船经过的地方?

    直到吃饱了、吃足了,看着吕竞男和亚拉师以及卓木强三人慢慢地剖开鱼腹,洗干净鱼肉,其余人才发现,或许有些不该吃的,自己也吃掉了,不过没关系,至少活下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抹抹嘴,唐敏道:“我去看看那两位冬眠的。”

    胡杨队长则对张立道:“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外面?有没有无线电波信号?”

    王佑和赵祥的呼吸还算平和,唐敏欣慰地点了点头。张立这边就没那么好运了,摇摇头道:“没有信号。”

    胡杨队长微微点头,这早在意料之中。

    卓木强看着手中的鱼,无鳞无尾,伸手触及之处,连鱼骨都极少,实在不明白,这样的鱼是如何在海里游动的?咬一口,鱼肉并不十分细腻,倒有几分枯草的感觉。他问道:“你们见过这种鱼吗?”

    大家摇头,张立道:“不过,我肯定它没毒。”

    卓木强笑了笑,如果亚拉师和吕竞男判断有毒,自然不会将它们抛入船内。

    这时候,肖恩才首次打量起自己用衣服兜住的鱼儿来,但搜遍记忆,别说是名字了,连与这种鱼类似的种群都没印象。他不由想,难道又是深海鱼种?

    唐敏道:“不管它是什么鱼,既然能食用,我们就应该多储备一些,这种鱼汛不是每次都能碰上。”

    肖恩表示赞同,卓木强道:“好啊!如果休息够了,能活动的,大家都去捕鱼吧!”

    张立和岳阳早就跃跃欲试了,如得到特赦一般站了起来,也不顾身体虚弱以及尚在发抖的肌肉,趴在船舷,频频扬起手腕。

    说也奇怪,那些鱼群就像闻到血腥的鲨鱼,始终聚集在船的周围,有时飞索一扬,能同时穿透三四尾。

    一时间,船内船外水花四溅,初见光明的人发出心底的笑声。

    卓木强将一片鱼肉放入嘴中,非常粗糙,奇怪道:“这种鱼没有鱼刺?”

    吕竞男道:“嗯!连鳍也没有,但它又不是软体动物,它有脊柱,只是脊柱与我们见过的鱼也不同。你瞧……”朱唇里吐出一根鱼骨,圆圆的,好似哨笛。

    肖恩拿起一尾鱼,好似研究学者一般端详着,摇头道:“首先确定它是脊椎动物,但不清楚是否属于鱼这一种类。硬骨鱼肯定是谈不上,如果说是软体鱼类,我还从没见过这种形态的。”

    卓太强道:“肖恩对动物原来这么了解。”

    肖恩笑道:“在考古的同时,我对动植物都相当感兴趣。”

    吕竞男道:“那么,这条鱼,你怎么看?”

    肖恩道:“它给我的第一印象,好像是还未发育成熟的畸形鱼。不管怎么说,能吃是最主要的。”

    “强巴,鱼!”唐敏呼唤着。

    卓木强抬头一看,一条无尾鱼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径直向他飞来。

    举手去握,谁知道这无鳞鱼滑不留手,竟然没抓住,哧溜从衣襟钻了进去,赶紧站起来抖动衣衫。唐敏咯咯娇笑,长睫毛上挂着水珠,那一刻的唯美,掩盖了所有憔悴,卓木强不由看得痴了。

    同一时刻,吕竞男看着卓木强,肖恩看着吕竞男,亚拉师则望着肖恩,神色似乎一样,但心里各有所想。

    “强巴,快来看啊!”唐敏又雀跃着叫了起来,“水母,好多水母啊!”

    卓木强将一大块洗净鱼肉放入嘴里咀嚼,跨到唐敏身边。唐敏搂着他的胳膊,指着海面道:“看!好漂亮,好漂亮哦!”

    光照水面,无数伞状水母抖动着裙边,从海下面浮游上来,均有拳头大小,颜色竟然好似霓虹灯光,有淡蓝色,有粉红色,有浅绿色,缤纷艳丽,成百上千一齐游动,场面让人心动。

    卓木强看着,却隐隐感到不妙,这些小东西似乎也是被这条蛇形船吸引过来的,有越聚越多之势。

    肖恩起身看了看,奇怪道:“怎么会是这种颜色的?这是什么水母?”

    2、重返古生代

    卓木强敏感道:“有什么不对吗?”

    肖恩道:“你看这水,现在光线并不是十分明亮,仍算比较暗淡,是淡灰透明的,可这些水母的颜色却看得很清楚,很明显不是由共生菌藻附着体表而产生色彩。它们在发光,是生物光。”

    唐敏听得神往,道:“哇哦!好美丽啊!你看,看那只……”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只彩绿色水母的尾部拖着一条长长的触手,一直延伸到海下,那触手不仅很长,而且每隔十厘米,就有一粒珍珠般大小的发光点在水中漂荡,看上去就像亮着彩灯的裙飘带。

    肖恩又道:“那触手和体型明显不符,这……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一只水母正在船边,张立也看见了,道:“敏敏,你看我把它给捉上来。”说着,就准备俯身去捞。

    吕竞男忽然大声道:“张立,别动!”

    张立身体僵在半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心有毒。”吕竞男站在船边,观察着那些水母,然后指着鱼群对他道:“你看那些鱼。”

    那些无尾小鱼好像非常慌乱,原本整齐的队形散开来,但亮着发光点的裙带就像牢笼的栅栏,它们怎么闯也闯不出去。不少鱼儿从那些裙带旁边掠过,跟着就沉了底,再不见上来。

    唐敏不满道:“怎么会这样?”

    张立赶紧回身,抚着胸口道:“好险,好险。”

    岳阳笑道:“还想捉水母?要不是教官,你就被水母捉去吃了。”肖恩看了看四周分布的发光裙带,猛然道:“我们看见的不是水母的本体,只是它的触手!它的身体应该在下面,船的正下方,这是个大家伙!”

    胡杨队长也好奇地站起身来:“什么?又是个大家伙?”

    肖恩紧张地看着船下,道:“有些水母体型巨大,好比霞水母,伞径可达三米,触手可以伸长三十到五十米,整个展开来,方圆数百平方米内的鱼群都很难逃掉。这只水母,希望不会有这么大……”

    这时,船尾的巴桑开口道:“比你说的还要大。来看看吧!”

    肖恩赶到船尾一瞧,吓了一跳。船尾下方,有一团模糊的影子,正从漆黑的海底浮上水面。忽略深度带来的视觉误差不算,那轮盘状的影子,起码也超过五米直径,发光的裙带正是这大家伙的触手。他发音也不规整了,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看到的只是触手聚集处,它的伞盖只比这团黑色更大,那触手……触手不是能超过五十米?这是什么怪物?”

    唐敏看到发光飘带的本体,吓得将手放在嘴上。岳阳赶紧收起飞索,对卓木强道:“强巴少爷,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怎么动物全都是这种身材?”

    他话音末落,突然蛇形船跌宕起来,海面不安地晃动着。胡杨队长抓住船舷道:“难道又是潮汐浪?”

    亚拉师道:“不,时间未到。”

    岳阳道:“会不会是底下那个水母搞的鬼?”

    肖恩道:“不会,它的触手没有那么大力量。”

    “这里啊!是那个东西!”张立在船头叫道。

    大家从船尾赶到船头,见远处好像有一座小山沉入水中,跟着,一个黑影飞速向船靠近,形成的水波让海面震荡起来。

    随着黑影飞速向前,船上的人心一直向下沉。那影子……那影子太大了!当它来到蛇形船下方,所有人竟然不敢有所异动,只能静静地看着它悄无声息地从船下滑过。唐敏吓得将头埋入卓木强臂弯,连看也不敢看。

    肖恩略微估算了一番,体长约是蛇形船的二至三倍,体积约有十条蛇形船大小,那家伙头长应该接近五米,体重起码超过一百五十吨。在这海洋上,碰到这般巨大的猛兽,任何武器似乎都显得渺小,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

    那黑影似乎对他们的小船没有兴趣,飞快地从船下掠过,巴桑磕巴道:“很显然……是吃那巨型水母去了。”

    岳阳努力地搜索自己的记忆,回忆道:“是……是蓝鲸吧?一定是蓝鲸了!”但他也不敢肯定,因为蓝鲸不应该是那样子。那黑影看上去就像一台肉食机器,明显是张牙舞爪的类型,和蓝鲸那种温柔的名字不靠边啊!

    肖恩抹了抹额头冷汗,机械地摇头道:“不!不是蓝鲸,或许要小一些,可是……可是,蓝鲸肯定不是那家伙的对手!那黑影……那黑影,简直就是一个食肉链发展到顶端的怪物!你们没看到那头颅的影子吗?就像鳄鱼一样,也就是说……它的嘴……它的嘴和它的头一样长!这样的嘴,能吞掉任何东西!该死的,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物!”

    肖恩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刚刚燃起的求生希望完全被那可怕的黑影粉碎。他原本对自己的生物学知识颇有自信,可在这片陌生的海域,在这片任何地图上都无标注的海域里,没有一样生物是他认识的,而且全都巨大到了可怕的程度。这是一个荒诞的世界,一定是在黑暗的地下海里待久了,人人都产生了幻觉。对!集体幻觉!医学里是有这么一种疾病的。

    “啊!”巴桑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倒退一步。

    卓木强道:“怎么了?巴桑,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巴桑摇头道:“不!不是!我刚才看到……那黑影,好像被另……另一种东西,口吞掉了!”

    张立愣在那里,胡杨队长极目眺望,只见船尾向后一片漆黑,哪里能看到什么?

    岳阳道:“巴桑大哥,你……你不会看错了吧?你是说刚才从海里游过来的那黑影吗?它会被别的东西一口吞掉?会不会是它游进黑暗里,所以你感觉像是……”

    巴桑冷冷道:“不,我没看错,被别的东西一口吞了。”

    卓木强的手心开始冒汗了,如果有东西能把刚才那黑影一口吞掉,那他们这艘小船,加上这一船的人,岂不是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这个地方不仅是诡异,以地狱作别称恰如其分,难怪被称作冥河地狱。他不停地问自己,不停地思索,如果方新教授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胡杨队长一坐在船底,喘息道:“没看见还好点。”

    张立也道:“是啊!在黑暗深处,什么都看不见,反而没这么怕,这鬼地方……”他抬头望了望前方,弧形的悬崖好像一张巨嘴,光明透过上唇照进来,看起来很快就能出去,但再走几个小时,恐怕小船还在嘴里,不禁叹息道:“究竟距离出口还有多远?外面又是什么?”

    岳阳道:“外面是什么?还不是这些怪兽呗!我还以为已经脱离死亡威胁了,哼哼……真可笑,弄了半天,仍是岌岌可危啊!随便来一头怪兽,都能把我们生吞了。”

    张立自我安慰道:“不怕不怕,如果能走出去,抵达香巴拉就好了。”

    肖恩道:“哼!如果海里都是这些庞然大物,岸上又能好到哪里去?”

    岳阳忽然想到什么,忙问道:“强巴少爷,你……那个……那本古经怎么说来着?就是你家那本……”

    张立回忆道:“他们在冥河里漂流了几万万年,一路上遇到许多怪兽恶魔,有会飞的牛,有能潜水的大象,里面的怪兽有三层楼那么高,皮比装甲坦克还要厚,蚊子比猪大,蟑螂能吃人……”

    唐敏哭丧着脸道:“是真的……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那看来,就算我们上了岸,也是怪兽横行啊!这……这算什么香巴拉?

    岳阳呢喃道:“三层楼那么高,就像这些海里的怪兽一样……可是,究竟会是些什么怪物呢?”

    张立猛然醒悟,抓住卓木强道:“强巴少爷……你说……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恐龙啊!”

    卓木强道:“不可能!”

    张立道:“为什么?”

    卓木强答道:“恐龙灭绝了。”

    胡杨队长道:“不管是什么,总之人家已经告诉我们,是一些可怕的怪兽,应该商量一下怎么应对了。就咱们手里这几枝破枪,恐怕起不了多大作用。”

    肖恩警惕地看着远处闪过的另一道黑影,海面又一阵波涛翻涌,心寒道:“如果我们能活着靠岸,再讨论吧!”

    卓木强环伺船内,大部分人眼中都闪过深深的不安,一下子想起阿爸的话:“人们真正害怕的,是未知。”

    是了,正因为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样的情况,所以害怕,在黑暗是如此,现在,在这些怪兽面前,也是如此。看见的东西不像恐龙,卓木强也不相信这里真会有恐龙,可究竟是些什么怪兽,谁又说得清?

    对了,计算机!方新教授交给自己的计算机里,不是装进了整个大英图书馆?应该可以查找出相关资料。

    一想到这层,卓木强马上道:“不用那么担心,不知道是什么,查一查不就了解了?岳阳,计算机。”

    岳阳道:“对啊!把实物扫描入计算机,让它做图像对比,就可以从大英图书馆的馆藏数据中找到对应的数据。我怎么没想到?方教授还特意交代了这件事的!”

    计算机取来了,装配好之后,工作完全正常。他们先用小型镜头将那怪鱼的实体扫描到计算机内,处理为图像,然后使用方新教授特别配备的软件开始搜索。输入一些条件之后,计算机会将扫描到的实体图像和自身的图库进行比对,满足条件的图像将被调出。如果没有相对应的数据,则会将这种新东西自动添加进档案内。

    计算机运算速度很快,一共有一百三十八幅近似图片被搜索出来。九个人凑成一圈,盯着屏幕,用肉眼辨认那些图像。具明显不同特征的鱼陆续被淘汰掉,观察到第五十七幅图时,岳阳抢先叫了出来,道:“就是它!”

    确实,计算机上的鱼和被捉住的鱼十分相似,也是像一只眼睛一般,没有尾巴,也没有鳍,身体扁平扁平的,但下面的注解却让他们吓了一跳——这是一条海口华夏鱼化石复原模型图,生存年代为距今五点三亿年前的寒武纪,体型仅有一公分到一点五公分长短,被科学家公认为现代脊椎动物的始祖。

    肖恩揪着自己的银发,高声叫道:“噢!狗屎!”

    岳阳变声道:“寒武纪!五亿年前!比恐龙还早!”

    张立则一个劲儿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们抓住的比上面写的体积大多了绝不可能。”

    胡杨队长擦拭着手中的枪道:“看来,我们误闯入史前世纪了,哼……”

    巴桑头壳猛的一炸,同样的话,自己肯定听到过。“看来,我们返回史前世纪了!”那是谁说的?

    卓木强也没想到,竟然查到这样一个结果,可是,图像上的3D复原模型,和方才捉住的鱼近似率高达95%。这些生物的存在,超出了他可理解的范围。难道在这个传说中的秘境,史前生物一直保存至今?看来,香巴拉不仅是人类的天堂,还是所有生物的天堂。

    在这片巨兽环伺的土地,生还的机率有多少?

    不!不能害怕!我不能害怕!他摇了摇头,松弛绷紧的面部肌肉,露出笑容。

    岳阳捕捉到卓木强脸上的笑意,问道:“强巴少爷,难道你不怕?”

    卓木强微笑道:“既然已经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还有什么好怕的?最黑暗、最艰难的一段路程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比在没有光明,没有方向,没有食物的海洋里漂流更可怕?何必自己吓自己呢?”

    岳阳想想,也是,听强巴少爷这么一说,恐惧之心顿时减轻不少。

    这时,亚拉师道:“看哪!我们快到出口了!”

    如果将这地下海和上方的岩层比作一张大嘴,他们的小船已从咽喉深处行驶到舌尖位置,此时,可以透过这张巨口的上唇,看到只属于香巴拉的天空。

    只是……在这嘴的外面,又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3、一线之天

    头顶的黑色岩层是倾斜向上的,由近及远画出一道弧形,两侧最终与海相接,如今距离海面已高达数百米,再往前,斜面陡然加大,好像被刀劈开。

    无数说不清来历的藤蔓植物悬垂在切面边缘,像水母扭动的触手,或许很长,但远远望去,只感到如这弧形的睫毛。

    透过这道藤蔓围成的帘子,外面便是香巴拉的天空,一个不属于世界任何角落,唯存在于香巴拉的天空。如那香巴拉密光宝鉴所映照的图像,此刻他们才明白,古人的描绘是多么的写实,也明白了,那个日光灯管似的太阳是怎么回事。

    香巴拉的天空,是一条缝隙!

    就好像走在深谷之中,看见的一线天!

    但,又和一线天有所不同,仰头看到的并不是天空,只是云。这是一个分明看不到东天的太阳升起,也看不到西天的太阳落下,但笼罩在阳光之下的世界。

    整个香巴拉的天空,都被白色的云层笼罩,不见蓝天,也不见山峰,只看到那道白色的狭长的缝隙,无数白云在其中翻滚。那些白云,也不是平日看到的白云,在云层中不时地变幻着颜色,有的如霞,有的好似极光,而那些光芒不知从何而来,就好像雷雨时爆发的闪电,但威力更要大上千百倍。整条狭长的云带都发出白色的耀眼光芒,照射着整个香巴拉,于是就形成了张立所说的,日光灯管一般的太阳。

    或许更准确地说,香巴拉的天空,就好像一条浑身散发着银色光芒的扭动的蛇。在那银蛇的下方,又能看到一朵朵真实的云,色彩随着天空的色彩而变幻着,时而火烧红霞,时而呈闪电之蓝,转而又是霓虹之绿,更似有无数朵礼花不停炸开,那一朵刚刚银装素裹,这一朵又是万紫千红,某一朵在上演层林尽染,另一朵又展现着火树银花。

    这就是香巴拉的天空,更像被灯光装点得缤纷璀璨的大舞台。在巨大的白色日光灯之下,另有无数霓虹闪光投射而出。那是另一种美,那种美丽,源于大自然的恩赐,看到的人才能体味,笔墨实在难以形容。

    舱内的人都昂首眺望天空,竟忘了自身所在和身边的危机,一时呆住。

    “无数的云雾挡住了天空,外界的阳光透过云雾发生反射、折射,在里面看,就看到了可以发光的云。”张立道。

    “是啊!我们知道。”岳阳和其他人道。

    “云层里有无数正负离子,它们相互碰撞,发生闪电现象。闪电爆发出的能量不同,因而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胡杨队长道。

    “是啊!我们知道。”唐敏和其他人道。

    “这里有足够大的空间,形成了独有的大气系统,所以在云雾的下方还有云朵。由于周围环境和此地独特的气候性质,导致那些云看起来要白一些。”巴桑道。

    “是啊!这些我们都知道。”岳阳忍不住道:“可是,将它们如此完美地结合起来,除了大自然,又有谁能做到?”

    张立忍不住朝着海的另一头大吼道:“香巴拉!我们来啦!”

    “香巴拉,我们来啦!”受到张立的情绪感染,朝着那迷雾,大家一齐呼吼起来。

    尽管前方还是一片迷雾茫茫,尽管香巴拉还在雾中隐藏,但那一声吼,仿佛惊醒了沉睡的历史。这群人站在船头,目光穿过重重云雾,迎着海风,浪击飞舟。香巴拉,在沉寂了一千之后,将再一次迎来新人的足迹!

    仿佛香巴拉对他们的呼喊做出了响应,远远的,嘈杂之声从身后的黑暗深处传来。船上还活着的人都已有经验,那是暗潮涌动的声音!

    终于迎来了第十五次潮汐,只是这次,巨大的浪潮将把他们推向香巴拉,那个传说中最圣洁的地方。

    所有人回到自己的位置,系好安全绳,屏息等待。潮汐浪急速地推着蛇形船向目的地前进,但前面是开阔的海洋,不是喇叭口地形,它已经没有了黑暗海洋中的汹涌澎湃,就好似移动的沙丘,平稳地让小船从黑岩下方飞速掠出。终于,蛇形船如同脱离桎梏的小鸟,完全离开了头顶的刀削巨崖。

    此时,才真正看清这充满史前动物的海洋。

    海水下,完全是浮游生物的天堂,各式不知名的原始鱼和水母在水面聚集成群。时不时有一道巨大的黑影从深海浮出,大嘴就像巨大的勺子,将那些群体生物一口吞没,然后飞速逃离,唯恐被更巨型的生物擒杀。

    一只长相好似大白鲨,体形却是大白鲨的二至三倍,约有十米长度的巨鲨,在吞食一种拥有盔甲似的头颅的小鱼时,只贪婪地多吃了一口,便被身后的可怕猎人拦腰咬为两截。而那好似座头鲸,却长有两排森寒利齿的大型猎手,仅咬住巨鲨的后半截便匆匆逃离现场。在它的身后追逐的,正是那有桨状鳍,长着鳄鱼脑袋,体长足有三十米的可怕家伙。

    座头鲸长相的猎手,囫囵吞掉半截巨鲨后,被追得急了,一个猛子向海洋深处扎去,可身影只在黑暗中一闪就不见了踪迹,好像被更可怕的埋伏者给吞下了肚。那鳄鱼脑袋也似乎预感到危机,掉头就往回游,眨眼消失在深海。

    海面上很快又聚集了数量庞大的漂浮生物和小鱼,同蛇形船一起,随着潮汐浪向海洋的另一头涌去。

    这就是充满杀戮与掠夺的原始海洋,每时每刻都上演着追捕与逃亡。

    看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鱼儿和海生物,终于确信,这里是古生代。时光在此处停歇,封闭的环境造就了永恒,即便是几亿年前的古生物,也早已不再进化。

    海面有淡淡水气氤氲,能见范围大概不超过两公里,他们便在这半径为两公里的圆形区域内,看着一幕幕生存之争反复上演,好像一场场史前影片,却又如此真实。

    这时候,吕竞男提出一个问题,问道:“在这里,我们的船体积并不算大,为什么没有遭受袭击?”

    胡杨队长没好气地回答道:“哼哼!是啊!只需要遭受一次袭击,咱们就全完了。”

    岳阳道:“我想我有头绪。强巴少爷,还记得刚发现这条船的时候吗?当时讨论过,这船的外壳是用什么做成的,那时认为是人工合成的胶状物,因为我们认为古人不可能找到这么巨大的生物,来替一条十几米长的船绷皮,可是现在看来……”

    卓木强道:“你的意思是,这船的外壳,是……”

    岳阳道:“没错,这就是古代戈巴族人或是密教徒的智慧。这船是用某种生物的皮革绷制而成,而且是一整块皮。能够取下这么大一张皮的生物,活着的时候,本身一定是非常巨大的。制成这艘船的生物皮革内,一定有什么我们无感应的生物信息,告诉海里的其他生物,船是危险的,而那些小鱼,很明显是来寻求庇护的。水母没有眼睛,或是缺乏感应,所以贸然来寻找食物,而其余的巨型生物,都没敢过于靠近。也就是说,哪怕别人也找到了地下河入口,可只有咱们搭乘的这艘船,才能靠近香巴拉!古人的智慧,可怕的智慧!”

    肖恩道:“不对!你忘记了黑暗中的那条大乌贼吗?它可缠住了我们的船体呢!它也缺乏感应?”

    岳阳道:“那条乌贼并未对船发起攻击,只是缠上来,轻轻的、缓缓的,唯恐惊动或是划破了船,不是吗?”

    肖恩点头思索道:“你是说,那条乌贼并不打算袭击我们的船,它的目的和那些小鱼一样,只是为了寻求保护?”如此一想,顿觉宽心。拥有二三十米长触腕的庞然大物,也要寻求这艘船作保护,足以想象,制成这船的生物,在世时有多么庞大。

    张立道:“嘿!这条船可是后来造的,那么,那些古人最初是怎么抵达香巴拉的?他们总不可能在没抵达的时候,就先拥有了这样的船只吧?”

    岳阳道:“还记得强巴少爷说起的倒悬空寺壁画吗?古人搭乘的船,远比我们这条船巨大,他们找到的,是一条适宜巨型船舶通航的地下水道,而且不只动用一艘巨船。如果说在这片海上,漂浮着成千上万艘巨型船舶组成的舰队,那他们当然会是这片海洋的主宰。再庞大的自然生物,终究不能大过人类设计的机械,你看过上万吨的油轮吗?哪种生物能长到那种体积?”

    岳阳的话,引得众人浮想联翩。一千年前,成千上万的巨型船舶组成了无敌舰队,漂泊在这片原始的海域,浩浩荡荡,驶向心目中的圣地,该是何等壮观的一幅画面!

    就在这时,唐敏的呼喊声,将大家的思绪从想象中拉回现实,“香巴拉!看啊!那是香巴拉!”

    4、纯真年代

    越往前,氤氲的水气越是淡薄。那遥远的地方,就像迷雾中的一幅水墨画。

    传说中的香巴拉,逐渐褪去朦胧的轻纱,将它那唯美的一面,真实地展现在这群久经磨难的人眼前。

    浪头推动下,远方的香巴拉如同少女的初夜,逐一褪却薄如蝉翼的轻纱,半带羞涩地将最迷人的裸露,怦然心动地出现在视野之中。

    最初浮现在迷雾中的,是青灰色的树影,不,应该说是森林的影子。那片墨绿森林,远远望去,凭空虚立,苍苍郁郁地连绵成起伏的草甸,就像铺在半空中的魔毯,向远处展开,最后同雾化开,隐于天际。

    船中的人都明白,那是三级平台。从远处观,只看到前端,便是这般如空中楼阁的景象。叠翠垒碧,云笼其间,逶迤缓行,好似云中有仙人驾驭,留恋美景不胜收,一步回头,步步回头。

    浪卷飞舟,及至更近了,便能看见树影中另有奇景,水影迢迢,却是那飞瀑流云,但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气魄,却是诗仙李白所未能亲见。

    只有这里的三层平台,才有超过两千米垂直落差。除去香巴拉,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落,再也看不到这般瀑布景色。远远看去,似无数缕银丝秀发,从碧绿美少女光洁的肩头垂下。有的垂入海中,让人感觉好似通天丝带,能顺着攀爬上去,更多的只在半空就消弭得无影无形。当狂风崩吹,那丝发乱舞,犹胜真龙戏于九天之上,腾于云海之中。

    更近了,水蒙胧迷离,飞泻千里,飘带迎风抖光华,宛若仙女指尖散落的银沙,从三级台阶一掠一滑,便如古人所云:“上级如飘云拖练,中级如碎石摧冰,下级如玉龙走潭。”林木也褪去墨绿之色,渐显翡翠之绿,青翠欲滴,如诗如画。

    一刹那冲破层层迷雾,光明乍现,再无氤氲的水气阻隔。水在山中,山映在海里,碧海银沙,水天相接,云在海里游,鱼在天上飞,再也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山,哪里是水?脚踏古生代,身在水云间。

    那一刻令人窒息的心醉啊!已不需用双眼去观察。呼吸清新的海风,聆听和弦的涛声,整个身心舒展开来,每一寸肌肤都被情人的手轻轻触碰,每一个毛孔都在贪婪地着空气,要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那是香巴拉的召唤!承载了太久的眷念,只渴望为这船插上一双翅膀,迎着风,飞向那神圣的彼岸,如乳燕投林般,回归心中的天堂。

    所有的人都无克制心潮的澎湃,不管起先带着何种目的,当亲眼看到香巴拉时,便放弃了一切世俗的念头,只渴望离它近些,近些,更近一些……

    只有巴桑,那双冷漠的眼睛藐视着远方,心中讥笑道:“一个怪兽横行的世界,地狱莫过于此!”

    不久,岳阳首先感到纳闷,那青山绿水中,并末看见香巴拉密光宝鉴上描绘的一座座宏伟建筑,只有茫茫一片绿色,心中不禁疑道:“这里究竟是不是香巴拉?我们会不会漂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或许,是目前所处的角度不对。”他接着安慰自己。

    这次的潮汐之浪,一直把小船送至距离海岸不足十里的地方才平息。顺着海涛继续向前,看到那一抹新绿的人们,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不需要发号施令,纷纷抄起船桨,船内响起了敲破水花的声音。

    接近海岸的水域,与大海深处全然不同,清澈的海水足以倒映出天上白云的每一根云丝,也可以看见海面下的沙以及另一个绚烂的世界。七彩的珊瑚筑起城堡一般的珊瑚礁,五色的水母和各种闪着粼粼波光的鱼在城堡中畅游,还有些不曾见过的生物露出狰狞的面孔,虎视眈眈地盯着城堡的原住民和寻求庇护的逃生者。

    沙盘下是三叶虫的栖息地,那种长着外骨骼的硬壳动物一定不怎么好吃,它们在水中到处窜游,却丝毫不担心自身安危。只是有时,沙地会突然腾起一股烟雾,一些伪装得很好的庞然大物猛然自沙底现身,拥有强劲的巨螯。在那钳子面前,三叶虫的外壳根本不堪一击。

    卓木强等人看见了有三四十米长,如人臂粗细的海参的祖宗(岳阳命名,不认识但似曾相识的生物,使命名为某种生物的祖宗),有体宽两米,身体加双螯长度超过了六米的螃蟹的祖宗,还有虾的祖宗。它们都是另一种巨大的盔甲型动物的盘中餐,后经查实,那种古生物叫飞羽鲎,是现代鲎的祖宗。

    海星的祖宗偶尔会被珊瑚的祖宗驱逐出城堡,可怜地沦为各种生物的美味。海胆的祖宗看来从很远古就开始对珊瑚的祖宗下手了。笔石、海蕾、海百合等奇形怪状的东西竞相出现,当场也说不出是什么的祖宗,得查阅数据才知道。

    绝大多数生物,连数据里也是一片空白,诸如一只巨大的海蜘蛛——估计是蜘蛛的祖宗,有六条长逾三米的细腿,可以在水下面结网。为了保障呼吸,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将一大团空气罩在海下,形成一个可供休息的气囊,随后就像渔夫捕鱼一样,将编织好的渔网抛撒出去,自己待在气囊里,等待猎物上钩。

    他们还看见许多奇怪的水藻类植物,有些像那巨大的海参,有些则好似海胆,不知道是海生物寄生在了那些植物上面,还是那本就是一种动物。

    近了,海岸近在眼前。一望无际的银色沙滩,后面是一抹火红的熔岩,再往里,便有稀拉的巨树,最后融合成一片绿色海洋。湛蓝、银白、火红、碧绿,便如同油画家手中的笔,均匀地涂抹在香巴拉的天空下,好似波浪并未在沙滩止步,而化作另一种色彩荡漾开。那碧海银沙,细腻得让人想起夏威夷之春。

    无数贝壳和好似乌龟的甲壳类海生物,正随着浪头反复练习如何登陆,看那蹒跚的步履,很明显,它们还在初学阶段。

    这里是被历史遗忘之处,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最唯美的纯真年代。

    5、香巴拉

    “哈哈!我们到了!哈哈!”张立、岳阳、肖恩等人大笑,在船头蹦跳。他们活着,他们到了,他们要向天空呼唤,让整个香巴拉听到幸福的呼声!

    水深不足两米了,张立迫不及待地想要跳下海去,感受一下香巴拉的海洋,却被胡杨队长一把拉住,问道:“你还想不想往里面走得更远?不怕被吃掉?”

    张立心中一震,这才想起,这里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样平静,同样是危机四伏呢!

    直到船在沙滩上搁浅,再也无前进,大家这才停止挥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确定是否该马上跳下船去,最后,全都看向卓木强。

    卓木强看着船头平整的沙滩,只有些小型的甲壳动物,远处散步着许多月牙形沙丘,更远处开始有植物生长,再往里,可以看到银丝带从天上垂下。这里是香巴拉,他们醉心向往的地方。

    “既然能来到此,就说明香巴拉的神明同意我们登陆,虽然前面或许还有考验,但是,这第一步总是要迈出去的!拿好你们的背包,我们走!”说着,他一手挎起自己的背包,第一个跳下了船。

    脚踏上柔软的沙滩,一切都那么真实,不是梦。

    肖恩、张立、岳阳,一个个跟着跳了下来,在沙滩上拔足狂奔,来回呼啸。吕竞男喝问他们在做什么,张立大笑着回答:“我们在考察这里是不是有危险,对吧?”

    岳阳在沙滩上双足并立,然后态度严肃地跨了一步,将枪横握在胸前,就像一个仪仗兵一般,振振有词道:“这是我,岳阳,迈出的一小步,但是,这是全人类,迈出的一大——”

    话音未落,张立先整个儿跳到他背上,两个人旋转起来,跌倒在地。

    卓木强将唐敏抱下船来,看了看身边的同伴们。出发时十八个生命力澎湃的人,此时只剩下九个还能行动,人人瘦骨嶙峋,好似刚从非洲逃饥荒来的,男人们胡子拉碴,头发像鸡窝,女人面容憔悴,头发纠结,身上散发出一股连她们自己也无忍受的味道。听到岳阳那好似正式的宣言,卓木强心中一酸。

    这次冒险,永远也不会有人书写,黑暗中与绝望和死神的一次次搏斗,仅仅留存在有数的几个人的记忆中。那些对香巴拉充满向往而陨落在黑暗中的人,名字更不会被留在历史上,但,会铭刻在他们心中。

    卓木强告诉唐敏,自己要去沙丘处观察地形,唐敏点头,回望船内,表示还有两个安睡的同伴,该是叫醒他们的时候了。卓木强对她的成熟备感欣慰,若是年前,她肯定迫下及待地扑到自己背上,非一起去沙丘那里不可。

    卓木强站上距离最近的一个沙丘,眺望远方,没有发现大型生物,看来暂时是安全的。转过头来,唐敏吃力地拖着巨大的背包在沙滩步行,肖恩和胡杨队长正帮忙把赵祥和王佑抬下船来,张立和岳阳疯够了,开始系船缆,他们还得把这条船拖上岸来,毕竟目前谁也说不清,是否还要靠搭乘这艘船返回文明世界。

    巴桑远远站着,手里拎着三个背包,模样像是在回忆,不过从表情看,似乎没勾起多少记忆。亚拉师和吕竞男在调试仪器,师频频摇头,随后呼叫张立。

    卓木强心头百感交集,这群人,刚刚伴随自己经历了一场不可能完成的旅程。在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正是靠着大家的相互鼓舞,才能坚持到最后。

    他们经历了一场或许是人类历史上最艰难的漂流,七名最优秀的探险家永远消失。这些人,是靠着何等坚强的意志力坚持下来的?拥有怎样的信念?没有他们,便没有此刻。而最令他感动的是,不管遭遇怎样的困境,不管面临怎样的危机,哪怕是死亡逼近,也没有一个人说要回去。

    一阵细微如破壳的声音响起,卓木强登时警觉,脚不离地地稍稍,只觉脚下的沙丘有松动的迹象。再观察远方,沙滩之上,大小交错着几十个月牙形沙丘,形状如出一辙,只有大小之别,看起来太过规律了。

    他赶紧跳下沙丘,往船那边走去。

    岳阳一边系绳一边询问道:“强巴少爷,有什么情况吗?”

    卓木强道:“那边的沙丘太规整,好像某种生物筑的巢,虽然目前还没动作,但不保证没有攻击性。动作要快些!我们可能要远离这里!我去看看敏敏,她在招呼我。”

    吕竞男见卓木强走过来,告诉他道:“这里还是受到某种电磁或别的什么的屏蔽,指北针和罗盘无指向。”

    卓木强疑道:“还是不能与外界联系?”

    吕竞男点头道:“但是,我们能相互通讯。”

    张立指着头顶道:“周围的岩体和头顶山峰附近都有强磁场,就好比一个屏蔽罩,任何电子都无穿越,不但不能和外界取得联系,外面也无发现这里。”

    卓木强道:“其余仪器呢?能正常工作吗?”

    吕竞男道:“目前看不出什么问题,各种资料还在收集整理中。对了,知道吗?这里的氧含量高达37%,接近我们呼吸的空气的一倍了。”

    岳阳道:“难怪我感觉空气特别清爽,力气好像也突然增加了一样。”说着,又猛吸两口。

    肖恩道:“这或许是生物巨型化的一个因素。”

    此时,一旁的唐敏道:“他们两个……似乎不大对劲。”

    卓木强道:“怎么了?”

    唐敏摇头道:“不知道,他们睡得很死,保持着深度睡眠状态,叫不醒。”

    张立道:“是不是用药过量了?”

    唐敏道:“不,我还减了量,药品根本不够维持这么久的冬眠状态。”

    卓木强道:“暂时不管这些了,准备简易担架,我们得离开,沙里好像有东西。他们两人……”他碰了一下赵祥的颈动脉,感觉搏动有力,接着道:“或许多休息一下就会好起来。”

    看了看还在眺望山顶平台的巴桑,他问:“巴桑,想起什么了吗?”

    巴桑摸了摸他的罗圈胡,不过现在,胡子已经长得很长了。他摇头,答道:“如果是那里……”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香巴拉的第三层平台完全在云雾笼罩之中,与发光的天空同为一体。身在第三层平台之上,根本看不到下面,而且平台只是一个形象的称谓,它实际上应该是宽度在三、四十公里左右的阶梯地形,在平地走也要花上一两天,更何况是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即便巴桑他们真的抵达过第三层平台,恐怕也未到过边缘。

    这边,缆绳已经系好,简易担架也做好,张立收起电子仪器,和吕竞男一起抬王佑,岳阳和唐敏抬着赵祥,其余的人都扛着绳缆当纤夫,要将这艘蛇形船拖至岸边安放。蛇形船不仅坚固耐用,而且重量极轻,重量估计不到一百公斤,卓木强一拉之下,马上让胡杨队长和巴桑替下了吕竞男和唐敏。

    一声吆喝,一行人向沙地深处走去。

    刚走没两步,走在前头的岳阳突然道:“等一下,大家不要动!”

    看他那紧张的模样,张立打趣道:“怎么了?踩到地雷了?”

    岳阳道:“强巴少爷,你说,那些沙丘,是某种生物筑起的巢,所以我们应该尽量避开,是不是?”

    卓木强道:“嗯,怎么?有什么问题?”

    岳阳道:“不,我现在才发觉,那种生物的巢恐怕不只是那些月牙形沙丘,而是……整个沙滩!你们看,那里!”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8香巴拉之夜第五十三章真正的天堂

    藏地密码8香巴拉之夜第五十三章真正的天堂

    1、沙滩军团

    顺着岳阳的指引,果然,平滑的沙滩上出现了一个个肉眼不易分辨的小沙丘,分明在移动,它们经过的地方,沙滩都要凹陷下去,留下一道道沙槽,很显然有什么生物在沙下面掘进。

    张立紧张道:“喂!是什么?”

    肖恩道:“不要慌,如果是食肉性生物,应该会渐渐合围过来,可它们并没有那样做,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沙下移动,估计是某种进化程度不高的原生生物,说不定连基本的嘴都没进化出来,我们不用理睬。”

    听了肖恩的话,卓木强亲自往几处沙下动物较多的聚集区踏去,果然没有遭到袭击,这才让所有人将船挪向沙滩尽头。

    沙滩约有五百米宽度,一头是岩石群,经海浪无数次冲刷,好像被兽爪撕裂的皮肉,红褐色的坚硬岩层裸露在外。到了红岩之后就暂时安全了,那里好似一个天然的缓冲区,视野开阔,在坚固的岩石下方,不可能有生物移动,距离森林又还有数里之遥,若有食肉生物冲出来,也很容易发现。

    张立等人将王佑和赵祥抬到红岩上放平,留下两人照看,又返回来帮忙拖船。岳阳念叨道:“希望这条船是用两栖动物的皮制成的。”

    胡杨队长奇怪道:“你说什么?”

    岳阳又重复了一遍,肖恩道:“我明白了,如果是海生生物,一旦船上岸,就会遭到袭击。”

    胡杨队长不解道:“这怎么解释?”

    肖恩道:“如果我们的船是用海洋生物的皮革制成的,哪怕它生前是这片海域的霸王,但总有老死或受重伤的时候,一旦被冲上海滩搁浅,就只有等死一条路,那时候,反而会因巨大的体积,成为两栖食肉动物和陆地食肉动物的美餐。岳阳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它自身不是两栖动物,我们将这船拖上岸的确不安全。不过,那些古人如此有智慧,当初制造船的时候,应该就会考虑到这一点。”

    卓木强总结道:“换句话说,坐着船在海里漂时是安全的,但当船离开海,或是我们离开船,反而没有了保障。岳阳,你是这意思吧?”

    岳阳道:“唔!总之,小心点好。”

    风中忽然传来一阵沙沙之声,正被岳阳的提醒搅得紧张兮兮的纤夫们猛然回头,海滩上一派祥和,微风拂面浪淘沙,平静得有些诡异。

    卓木强不放心道:“岳阳,你去左边侦查一下,看看沙滩下面是不是有东西钻出来。谁去右边看看?”

    张立自告奋勇道:“我去!”

    其余人拉着船又走了几十米远,便听岳阳道:“没有发现,强巴少爷!”

    张立站在另一个三角形沙丘上,挥舞双臂道:“我也没有发现,强巴少爷!”

    卓木强自嘲道:“好嘛!我这么大一个人,你们竟然都没有发现。”

    唐敏噗哧一笑。

    便在此时,岳阳忽地惊恐道:“小心!张立!”

    卓木强扭头一望,只见张立站在那沙丘上,背对着他的一方不知何时竟然伸出数根触手,像蛇一样扭曲朝天。

    他浑然不知,还向岳阳打着招呼:“我在这里!”

    “呼”的一声,有如儿臂粗细的触手横甩过去,张立顿时被卷起来,跟着那触手把他一抛,扔在了沙丘下的沙滩上。

    张立似乎没受什么伤,飞速往前爬了几步才冷静下来,回头一看,大叫道:“混蛋!这……这是什么怪物?”

    卓木强和肖恩、吕竞男几人丢下缆绳,操起武器奔去。

    绕过那沙丘,只见一只身体藏在沙里,脑袋好似鱿鱼的怪兽,从沙丘里露出半个脑袋和七八条触手,那头颅足有两米来高,触手更有十几米长,正在沙滩上不安地扫来扫去,不过显得很无力。

    肖恩对张立道:“这……这应该是鹦鹉螺吧!传说中,它有卡车大小,是鱿鱼的祖宗,但快死了。你刚才站在它背上,扰动了它,它才使出最后的力气把你扫下来。”

    张立道:“什么螺?长这么大?”

    岳阳道:“行了行了,你没死就算万幸了!这就是田螺的祖宗,这里这些祖宗都大得紧,我们惹不起的,还是回去拖船吧!到了那岩石堆上就安全了。”

    这边张立才刚刚虚惊一场,那头胡杨队长又喊了起来:“强巴!你们快回来拉船!有东西!有东西从海里爬出来了!”

    与此同时,他和巴桑两人已经离开红岩,朝船头跑去。

    卓木强扭头一看,可不是,白色的海岸线顷刻间就变成了黑暗,不知道什么东西从海里面爬了出来。他紧盯着岳阳道:“不会被你说中了吧?”

    大家不再理会行之将死的鹦鹉螺,回到船旁,这时,那些从海里爬出来的生物已初露端倪,一个个长着铁钳似的大螯,共有两对,尾巴高高翘起,带着足有电灯泡大小的尾刺,外形酷似蝎子!

    “海蝎子!蝎子它祖宗!”岳阳大叫起来。

    张立不安地问道:“它们是吃肉的,还是吃素的?”

    岳阳瞪了张立一眼,道:“你认为,长成这副尊容,会是吃素的吗?而且……而且,这数量也……”

    胡杨队长摇头道:“真多啊!”

    巴桑道:“别他妈废话!快走!”

    转眼之间,肉眼可见的海岸线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海蝎子。身长二至三米的它们,好像装甲兵团一般横冲过来。

    几人一面拉着船飞跑,一面扭头观察,发现蝎子军团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径直在沙滩上寻找起来,一双长而有力的大螯像掘土机一样将沙粒高高扬起,另一双距离嘴较近的螯钳在沙土里不知抓什么东西吃。

    很快,沙滩就成为蝎子军团享受大餐的场所。

    趁那间隙,蛇形船总算被搬上了红岩。卓木强踏着坚硬的岩石,才算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但依然不敢有丝毫放松。

    此刻,身后沙滩已成为一片蠕动的黑色。而眼前这片红褐色的岩石并不平整,遍布半个篮球一般的红色岩丘,有的地方则是半圆形凹槽,就好像亿万年前的岩浆尚未冷却,无数的气泡还在岩浆内翻滚。数具大得足以做成宫殿门柱的白骨散落在红岩上,不知道是多少年前死去的巨型生物,如今只残留白骨任风吹,细沙从骨端飘下,为孤寂的红岩更添几分荒凉。

    “现在,我们又该怎么办?”岳阳问道,一刻不停地盯着那令人发慌的蝎子军团。

    怎么办?卓木强习惯地望向吕竞男,却发现吕竞男和亚拉师也正望向自己。这地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也不知道尽头的森林中有些什么?没有人有过同样的经历,他们的路,得靠自己一步一步去闯。

    肖恩急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先把船藏起来,把这两个人弄醒,朝里面走啊!”

    话音刚落,丛林里传出一声“嗷呕”的叫喊,另一支黄黑相间的军团从那稀疏的树林中现身,竟朝着他们冲来。

    这次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群大约也有两三米长的爬行动物,皮肤呈黄色,带黑色斑点,口裂极宽,尾巴又粗又长,气势汹汹地就过来了。

    一群人紧张兮兮地看着,说打吧!那样的数量,就算子弹拼光了也未必能杀多少只,且子弹极可能引起更多的怪兽的注意。突围冲出去?每个人都不得不掂量自己能向前冲多少步。不打吧?可眼看它们越冲越近,速度快得惊人,谁知道这些长相怪异的生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真的靠近了可是无抵挡。如今的他们,好比误闯入两军对垒的中央战场,而对战的双方都是惹不起也不想去惹的东西,这下子,总算彻底明白了夹缝中求生存的艰难。

    打,还是不打?卓木强需要在一两秒做出判断和决定,这关乎所有人的生死。看了看怪兽的数量,想了想身后的蝎子军团,他断然决然道:“回船上,别开枪。”

    众人把昏睡不醒的两人扔进船内,然后跟着跳进蛇形船。此时,那些怪物距离不足五十米了,大家枪口一致对外,紧张地看着疯狂靠近的爬行军团。卓木强按住张立微微发颤的手,让他稳定下来,要是因为紧张而走火就不好了。

    肖恩不经意地望了卓木强一眼,心道:“仅凭直觉而做出判断吗?果然有些门道。”

    “肖恩,你看,它们是肉食动物吗?”卓木强似乎感觉到肖恩在看他,回问了一句。

    肖恩道:“应该是杂食性动物,或许主要吃小鱼虾和浮游生物。”

    岳阳问:“何以见得?”

    肖恩道:“看看它们的嘴!那嘴用来磨碎食物可以,但缺少锋利的牙齿,没办撕裂,吃东西必须要整个儿吞掉。我们的船的体积刚好比它们的嘴大一点点,吞不下去。强巴是不是根据这个来判断威胁程度的?”

    卓木强只道:“来了,不要慌。”

    黄黑色蠕动的洪流到了蛇形船附近,果然分流而行,到了船尾又合而为一,对船和船上的人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在那些生物眼中,凡是比自己的嘴更大的东西就不用理会。

    侥幸躲过一劫之后,船内的人又讨论开来,张立说是那是蜥蜴的祖宗,岳阳说更像巨型化壁虎,最后还是肖恩指出,这应该是蝾螈一类两栖动物,可以说是民间所谓的娃娃鱼的祖宗。

    张立趴在船舷边道:“这么大规模集体行动,是做什么呢?”

    岳阳道:“这还看不出来吗?抢晚餐呗!”

    肖恩道:“张立,别把头搁在船舷上,被咬一口可不是说着玩的。”

    张立赶紧缩回脑袋,问道:“肖恩先生,你不是说我们身体比它们大,它们应该不会产生兴趣才对啊!”

    肖恩道:“可是你把头枕在船舷上,就只看到一个头啊!没看到它们的眼睛都长在头顶吗?你那个姿势正好,说不定会让它们想尝尝鲜。”

    黄黑色军团如潮水般涌下红岩,抢入黑色军团的阵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埋头在沙滩上寻找起来。原来,它们是和蝎子的祖宗抢食来了。

    蝾螈样生物自身的足爪不适合掘沙,就去强抢蝎子祖宗掘出的食物。

    蝎子的祖宗没进化好,嘴太小,吃得慢,不像那些蝾螈的祖宗,大嘴一张就是一餐。而蝾螈祖宗凭借巨大的躯体和光滑油腻的表皮,竟让蝎子的祖宗一点办都没有,钳子根本夹不住如此大又滑腻的躯体,一下子就被挤到了一边去,眼睁睁看着辛苦掘出来的食物被吞掉。

    当然,蝎子的祖宗也有自己的办,用尾刺狠狠地刺那些可耻的盗猎者。偷食者皮糙肉厚,被刺几下根本不痛不痒,可却为了抢夺食物而自相残杀。不少蝎子祖宗就利用蝾螈祖宗搏斗的空隙,吃点残羹剩渣。

    沙下的生物实在太小了,卓木强他们看不清,只见因为蝎子祖宗和蝾螈祖宗争斗而被抛飞的大团肉浆。大团大团的肉块和墨绿色的血汁飞起,被撒向天空。

    唐敏拉住卓木强的破衣服道:“好……好恶心!”

    卓木强安慰道:“没关系,习惯了就好。”

    唐敏惊恐道:“你……你是说,还……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情形发生?”

    卓木强点头道:“那是一定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毕竟这对我们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世界。现在这些动物不吃我们,不代表就会一帆风顺,说不定……”

    唐敏的手握得更紧了,忧虑道:“怎么会这样?这里……这里,真的是香巴拉?香巴拉不应该是人类的天堂吗?”

    卓木强微微一笑,道:“看来人们理解错了,香巴拉应该是所有生物的天堂吧!数亿年前的生命居然能保持至今,用奇迹来形容都显得苍白。”

    唐敏道:“这样子厮杀,根本就是弱肉强食,也能算天堂?”

    卓木强道:“它们自由。”

    胡杨队长投来敬重的眼神,是的,它们自由。简单的四个字,正是天堂的真正写照。除了这香巴拉,在人类主宰的地球上,现在还有哪种动物拥有真正的自由呢?不过是在人类的意志下生存罢了。

    一旁,巴桑冷漠地看着两群史前怪兽争夺食物,心中有一丝悸动,但难以捕捉。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并未见过这一幕,不可能刺激起更多的回忆。

    2、飞行的猎食者

    黄黑色的潮流足花了半个小时才从蛇形船周围通过,虽然其中也有几只蝾螈始祖用那双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这艘船,但没有做进一步探查。天生的脑容量决定了它们只为进食和繁衍而生存,不需要太多思考。

    红岩下的沙滩已经是摩肩接踵,挤挤挨挨全是怪兽,更像一滩黏着的浆糊,所有怪兽自身都被围得步履维艰。

    便在此时,空气中,一股不安的气息弥散开来。身处海岸线边缘的蝎子祖宗开始向海里撤退,蝾螈的祖先也停止了相互间的殴斗,一双双小眼睛瞪着天空,把头高高昂起,“嗷呕,嗷呕”的嘶吼声此起彼伏。黄黑色的集团大军也跟着向海洋进发,可沙滩上实在太拥挤了,要想前进就得你推我攘的,场面更加混乱。最后抵达的蝾螈始祖,根本没能赶上这顿美餐。

    卓木强和巴桑同时感觉到状况有些异常,肖恩和岳阳也皱起了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张立疑惑道:“这演的是哪一出?诺曼底登陆?”

    岳阳道::“是敦刻尔大撤退吧!”

    卓木强道:“洪流已退,我们也该离开了。”

    胡杨队长奇怪道:“去哪儿?不是说这里暂时比较安全吗?”

    肖恩道:“不!不安全,应该离开。”

    这次是张立最先发现的,沙滩上,一个黑影投射到了蝎子和蝾螈祖先群中。他仰头一望,先大声叫道:“看!飞机!”

    接着,他立刻自问道:“不可能啊!飞机?”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香巴拉蛇形太阳的下方,一个黑色的翼状身影正平稳地滑翔行进着,那外形,那平稳的直线飞行姿态,的确很像飞机。可是,如果在香巴拉能看见这种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外面就应该可以看到这个地方……

    很快,他们发现,那并非一架飞机,而是一群!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巴桑,他跳下船道:“快走!不是飞机!”心中疑惑:“为什么发抖?为什么手在发抖?我的身体想告诉我什么?难道曾经见过?”

    卓木强也道:“有危险的感觉!把船拉到树林里去,快点!都下来!”

    所有人跳下船来,又赶紧拖着船远离沙滩,朝那巨大的树木构成的滩涂林地跑。

    跑出不到两百米,巨大的飞机已经飞速俯冲到了沙滩附近,这时众人才看清,哪里是什么飞机来着,那是一群巨大的鸟类!

    肉眼辨去,巨鸟的翼展居然有十米以上,看起来就和一架飞机没什么两样,它们的喙约有两米,弯曲着,就像俄罗斯的秃鹰机头。丝毫不用怀疑那喙的攻击力,那样的武器,恐伯连坚硬的岩层也能啄开。它们在沙滩上空交错盘旋,每一次俯冲,都有一两只海蝎子或蝾螈被带离沙滩,一双双巨爪就如同机械手臂上的钢耙子,被抓住的海蝎子和蝾螈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断了气。

    沙滩上频频响起惨嚎,一群人被哀鸣之声驱赶着,更加逃离这片坟场。被那种大型生物包围,实在太可怕了!

    “那里的鸟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鸡啄米似的”,此刻他们才彻底理解,古人对香巴拉巨兽的描写多么的生动传神。

    张立想起曾在可可西里见到的大金雕,如果说这里的巨鸟算是真正的雄鹰,那么大金雕和它们比起来,充其量也只能算麻雀了。岳阳则在以后的回忆中写道:“香巴拉用一场盛大的海陆空三军联合演习来欢迎我们。”

    卓木强边跑边问道:“肖恩,你对它们有没有了解?”

    肖恩忍不住爆粗口道:“我了解个狗屎!这地方实在是太疯狂了!”

    张立道:“还好那些飞行怪物没有发现我们!哪怕只被其中一只发现,下场肯定都糟糕至极。”

    岳阳瞥了张立一眼,他竟然从嘴里吐出这么不吉利的话!

    果然,话音刚落,距离最近的一棵大树还有不到两百米时,一只巡航的巨鸟注意到了移动的蛇形怪物,打算下来看个究竟。

    感觉到呼呼风声,胡杨队长率先大骂道:“该死的,果然被发现了!”

    卓木强道:“跑快点!”

    人腿哪能快过羽翼,肖恩一扭头道:“来不及了!”

    胡杨队长道:“抄家伙!”用手肘将背包挪至一旁,双手持枪而立,其余的人也以惊人的反应速度做好迎敌准备。

    大家太紧张了,谁也没注意到巴桑反常地愣在那里。“死定了……”他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念叨着。

    吕竞男道:“不要贸然射击,枪声会惊动它的同伴或丛林里的怪兽,一定要给它致命的打击。”

    卓木强道:“你说开火,我们就开火。”

    张立自信满满道:“胆敢过来,一定让它知道我们这支精英小分队的实力。”

    近了!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风中夹杂着呼啸。如此的庞然大物从高空俯冲下来,形未到而声先至,气势夺人心魄。

    吕竞男握着枪械,计算巨兽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垂直对空射击,要想对这庞然大物造成致命伤害,有效距离不能超过两百米,来不及使用电子望远镜,只能凭着平台的相对高度和那一双久经历练的慧眼做实际观察。一个个数字在她脑海里出现,一千三百米、一千一百米、八百、七百、五百……边计算着,边不住提醒:“等一等……等一等……再等一等……”

    一个个手心里都握出了汗,那只鸟真是大啊!越到近处,越能感觉体型上的差异带来的压力。九个人,连同蛇形船,已被完全笼罩在黑影之中。

    就在吕竞男即将说出“开火”时,巨鸟猛然扇动羽翼,她顿时想起,速降中的飞鸟在落地前,需要扇动羽翼缓冲,没想到这只巨鸟在这么远的距离就开始缓冲了!等“开火”两个字喊出来,已经晚了一步。二十米的翼展扇动起来可不是一点微风,地面上的人被吹得东倒西歪,飞沙好像藤鞭一般抽打着身体的暴露部位,被风和沙掠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眼睛完全睁不开。混乱中,只有两三个人开枪,但枪口歪斜,似乎没有击中那只巨鸟。

    巴桑感到身体陡然一紧,跟着双足离地,悬空而起,大叫道:“它抓住了我!它抓住了我!”

    吕竞男道:“不是抓住了你,它抓住的是船!”

    就这么一句话工夫,胡杨队长、唐敏、岳阳三人先后离地而起。

    “割绳子!”

    “不要,王佑他们还在船上!”

    “开火,开火!”

    “谁拿枪捅我?小心走火!”

    一时间呼声不断,又听吕竞男在风中吼道:“大家不要开枪,以免误伤!都停下!亚拉师!拜托你了!”

    亚拉师听风辨声,闭着眼睛朝空处连开数枪,只听一声尖锐悲鸣,被吊在半空的人陡感身体一沉,又重重地落回地面。

    不一会儿,风沙渐停,再睁开眼睛时,巨鸟已经飞走了。

    卓木强长出一口气,看向蛇形船,却又呆住了。蛇形船的龙骨被巨鸟的钢铁利爪抓断了数根肋骨,连正中的脊椎骨也断为两截。厚实得连剖犀刀也无完全刺穿的外皮,居然被抓出几道数米长的口子。

    整条船完全毁了!

    岳阳埋怨张立道:“你不说话会死人啊!说什么不好,说那鸟会飞下来,这下好了,我们也不用保留这船了。”

    卓木强阻止道:“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快!离开这里!它随时会回来的。”

    肖恩道:“如此巨大的体型还要群体行动,多半已经拥有了原始的家族观念,一定是找帮手去了。”

    卓木强独自背起王佑,胡杨队长和巴桑抬起赵祥,其余的人拿起所有能拿走的东西。经过这次较量,精英小分队战意全无,逃难似地向森林冲过去。只有抵达森林,才可以靠树木阻止巨鸟的袭击。

    岳阳跑着跑着,跌了一跤。张立返身去拉,岳阳爬起来,边跑边高声道:“别管我,快跑,快跑!”

    张立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天空,惊呼道:“天哪!它带了好几个兄弟冲我们来了。”

    岳阳大力擂了他一拳道:“发什么愣呢?还不快跑!”

    唐敏忍不住回头看,卓木强大声道:“不要回头看,只管跑!”

    亚拉师则道:“我来断后,它来了我会通知的,你们只管朝前跑!”

    在压力的驱策下,大家忽感如有神助,肩拉背扛,拖家携口,还能以打破两百米世界短跑纪录的成绩跑着。

    不过,只有一棵大树可不行,得继续深入,往林木众多的地方去。

    幸运的是,不知道是否这群人身材太渺小了,根本不足以引起注意,那几只巨鸟只把蛇形船当作发泄的目标,对着它又抓又啄,直到船体被彻底瓦解为一堆碎片,才心有不甘地飞走。

    不过,逃跑的人并不知道,他们还在森林之中夺路狂奔。

    3、原始丛林

    终于,周围的林木渐渐多起来,土地也变得松软,一行人才稍稍放缓步伐,几个胆大的开始扭头察看有无追兵。

    肖恩跑在全队人的最前端,刚听到身后的胡杨道:“安全了,它们没有追来了。”不留神,脚下踏空,全身随即下沉。

    他慌忙人叫道:“沼泽!沼泽!快拉我上去!”说完这句话,双脚已经完全没入泥土中。此时,与肖恩最接近的巴桑距他尚有十余步,同时其他人也发现,跑动时不觉得,稍一停下,整个身体就向下沉,地面泥土太过松软,根本不适合负重站立,要冲过去拉住肖恩也来不及了。

    吕竞男从卓木强身边掠过,手臂一扬,飞索射中一棵巨大的树干,接着对肖恩道:“用飞索!”

    几人纷纷抛出飞索,勾住巨树树干,肖恩也在危急之时用飞索勾住了其中一棵大树,攀着钢丝,一身泥浆地从泥塘里爬了出来,只是肩挎的三个背包掉了两个。

    卓木强护着王佑,胡杨队长照顾着赵祥,各自上树。九个人分别靠着四棵树,靠在树上歇脚。

    此时才发现,这地方的树很是怪异。整片树林几乎都是一个树种,树干靠近沼泽的部位呈圆锥形散开,最粗的底部直径足有五米,往上逐渐缩小,最后,树干直径缩小至不足半米,但却笔直往上,挺立足有百米之高。整棵树没有分枝,直到百米以上的顶端才如伞盖般散开,葱碧的绿叶遮挡着天空。

    靠在圆锥的斜面休息,岳阳向远处的肖恩询问道:“肖恩,这里有没有危险?”

    肖恩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

    卓木强将王佑放在树上,唐敏过来检查。胡杨队长也将赵祥放了下来,吕竞男看了看。张立在另一棵树上苦着脸道:“敏敏,想个办把他们叫醒吧!背着他们跑也不是办,这里到处都是危险。”

    唐敏道:“我知道,可是,真的没有办啊!我已经尝试过各种刺激,若是常人,早就醒了……”

    吕竞男检查过赵祥,情形一样。刚离开,岳阳说道:“我来试试。”接着骑跨在赵祥身上,双手扭着他的面颊,一面拉扯,一面道:“醒来,二条,醒来。”

    肖恩对栖身的树干产生了兴趣,这些树的树皮有点像菠萝的表皮,有无数的菱形棘突覆盖在上面。他四处敲敲,用小刀切削,观察,最后道:“我早该想到的,这些都是蕨类植物啊!”

    唐敏又试了几种刺激方式,依然没有效果,但王佑的呼吸脉搏都正常。她摇头道:“还是不行,只有等他们自己醒来了。或许是由于我们连续奔波,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休息,因而还处于保护昏迷之中。”

    卓木强点点头,保护昏迷也是吕竞男告诉他们的。自然界的许多生物,特别是哺乳动物,有一种特别的保护昏迷机制,当遭遇重大变故或难以接受的恐惧时,为了保障神经系统不因巨大变化或过于激烈的恐惧心理而崩溃,大脑会自动发出指令,让其陷入昏迷。鸵鸟将头埋入沙里,还有上次在莽林被卓木强吓得晕过去的鳄鱼,都是保护昏迷机制在起作用。

    张立看着岳阳骑在赵祥身上肆虐,心中不由感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岳阳已经将赵祥的面颊拧得又红又肿,吕竞男制止道:“岳阳,别叫了,你那样是弄不醒他的,反而会弄伤他。”

    却听岳阳喜道:“他醒了!教官!二条醒了!敏敏,快过来看看他!”

    唐敏飞索一扬,从树上荡过去。只见赵祥咂吧着嘴,含糊不清地呓语着,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眼珠在眼睑里转动,手指不自觉地收缩,的确将醒了。

    唐敏按照严格的唤醒机制试操作了两遍,只听赵祥说了一声:“我晕船。”一双紧闭的眼睛缓缓地张了开来。

    首先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跟着转为清晰,哪里是人,都是通天的树呢!他茫然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哈哈!”岳阳大笑着,模拟的语气道:“苏醒过来的人类啊!你有福啦!”

    赵祥这才看清,身边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岳阳、唐敏、胡杨队长,岳阳还在旁边道:“我们到了!这里是香巴拉,这里就是香巴拉!我们已经到香巴拉了!你这懒鬼,咱们拼死拼活才闯过来,你一路睡大觉也能到,老天真是不长眼。”

    赵祥听说到了香巴拉,挣扎着要坐起来看,被唐敏按了回去,道:“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乖乖躺着,不要乱动,先喝点水吧!”

    赵祥再看了看自己旁边的三个人,心头顿时一凉:“怎么才这几个人?记得我睡着的时候,船上还有十来个人啊!教官呢?强巴少爷呢?”不禁问道:“其他人呢?”

    岳阳答道:“他们在其他树上。你别乱动,这里很窄的,下面就是沼泽,一滚就掉下去了。”

    卓木强在远处说道:“赵祥,你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敏敏在你旁边,你听她的就好。”

    赵祥道:“强巴少爷,我没事,一切都好,就是……就是浑身没力。”

    岳阳道:“你当然浑身没力,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就算是天天在睡觉,新陈代谢也跟不上啊!营养早就消耗光了。”

    张立在另一棵树上喊道:“嗨!瘦子,欢迎回归地狱旅行团,在天堂做梦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先吃点东西,肖恩那里给你留着一份呢!”

    肖恩却道:“掉了。”

    “什么?”

    “掉了,鱼掉了,背包,沼泽里。”肖恩摊开双手,无奈耸肩。

    “呃……”张立迟疑了一下,又对赵祥道:“没关系,这里有的是食物,只要你的嘴够大。”

    赵祥渐渐清醒过来,手足也开始在唐敏的协调下缓慢活动,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的面颊,奇怪道:“我怎么觉得脸有些肿?”

    “嗯?”岳阳看了看身边的人,没有人表态,马上和蔼道:“唔!有吗?我们都不觉得呢!根据我的判断和推论,你一定是出现错觉了,刚刚醒,难免感觉失真,多休息一下,不要考虑太多问题。你能恢复战斗力的,放心。”

    说完,他看了王佑一眼,对唐敏道:“要不要试试我的方?”

    唐敏摇头道:“不好,王佑的身体比他虚弱,而且,也不是加大刺激力度就一定能唤醒的。你的方太暴力了。”

    岳阳一瞧,赵祥正狐疑地看着自己,赶紧解释道:“我们讨论的是纯学术上的问题,你不懂,待会儿再解释。”

    “现在该怎么办?”胡杨队长问卓木强道。

    卓木强抬头,看了看森林上空,那正逐渐昏暗的天空。

    不知道刚刚经历的那次潮汐浪究竟是潮浪还是汐浪,不过现在看来,多半是汐浪了。周围,巨大的树林被半水半泥的沼泽包裹着,到处翻着气泡,咕噜咕噜的声音不断从密林深处传来。

    卓木强道:“首先,大家对一下时间。为了与外界的时辰尽量同步,请亚拉师给我们一个大致的时间。”

    在亚拉师读秒之后,所有人将时间统一调整到下午七点十三分。终于,历经大约五天的无时间状态后,他们在香巴拉再度拥有了时间。

    卓木强接着道:“接下来,尽可能找到一处比较适合休息的地方。”

    赵祥询问道:“这里不可以吗?”

    卓木强道:“不好,太接近森林底层,危机四伏。”他看了看树干,对吕竞男道:“大家在下面,注意安全,我和吕竞男上去看看情况。敏敏,你过来看着王佑。”说着,取出了铆钉枪和锥钉,和吕竞男向树冠攀爬上去。

    唐敏叫道:“小心点。”一双眼睛全神盯住了卓木强和吕竞男。

    赵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树林里一片静谧,周围还有几个大水洼,奇怪道:“这地方不错啊!怎么会不好呢?”

    岳阳解释道:“你刚刚醒来,不知道我们才渡过了多么可怕的危机!这里是香巴拉的最底层,或许和你想象中的香巴拉有些不太一样,是一片充满史前生物的原始森林。这里的动物都十分的巨大,虽然我们拥有各种武器,可是面对那些怪兽,能给它们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小。”

    赵祥看了看岳阳,又看了看其他人,似乎不像说谎的样子,不解地问道:“可是,为什么我一只也没看见?”

    “呃!这个……”岳阳道:“这个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因为你是后来的,还不知道原始森林是怎么一回事。像这种拥有高大乔木的原始森林……”

    肖恩打断更正道:“是厥类植物,我说过了。”

    岳阳道:“这种高大的蕨类植物组成的森林,一般分为三层,最上端为树冠层,那里是丛林顶部,是飞鸟和灵长类动物生活栖息的地方。这里或许找不到灵长类高级动物,但是鸟类相当可怕,所以树冠层不适合停留。树冠的下方为中层,那里主要是树干,生物种类最少,就算有,也只是一些昆虫。下层是生物种类最多,环境最复杂的地理位置,特别是在毫无了解的原始森林之中,停留在地表,那是没有办下的选择。一般而言,若在地表宿营,必须选择空旷、距离水源近、土层夯实、没有大量灌木丛包围的地方,否则的话,就等着被咬吧!”说着,不觉笑道:“教官教的那些知识在这里完全派得上用场,这里的每种动植物都是不熟知的,全得凭自己去分辨。”

    赵祥道:“你说了这么多,和没看到动物有什么关系?”

    肖恩道:“我想,主要有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原本生活在这里的蝾螈始祖,刚刚回到了海里;第二,现在刚过晚餐时间,大部分动物都休息去了;第三,我们是陌生来客,它们尚在暗中观察,虽然我很怀疑,它们没有进化出如此先进的大脑,但不排除生命本能使然。”

    张立道:“不过还好,起码在这里,不会被一些看不见的小动物咬。”

    赵祥道:“怎么说?”

    张立打个哈哈道:“所以说你错过了最精采的部分!这里的动物,自打上岸之后,我看,就数我们是最小的。”

    赵祥道:“什么意思啊?什么我们是最小的?”

    岳阳道:“还记得我们曾告诉过你们,古代戈巴族人开创新纪元的描述吗?里面的怪兽有三层楼那么高,皮厚得像坦克装甲车一样,里面的鸟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鸡啄米似的,里面的蝗虫比人高……还记得起来吗?”

    赵祥道:“我想想……哦!好像听张立说过,这神话故事嘛!”

    岳阳道:“不!不!不!这是真的,是真实的写照!我们刚刚才看见了那些巨鸟!你见过翼展二十米的鸟吗?像飞机一样大!”

    “不可能!”赵祥说什么也不信,几乎要跳起来。

    张立道:“嘿嘿!你现在不信,待会儿见了可别尿裤子。”

    巴桑将背包里的武器都翻找了出来,塑料炸药、榴弹、爆破弹、手雷……每拿出一样,都摇摇头,再放回背包。

    亚拉师低声道:“没用的,我们携带的武器不足以消灭那么大的动物,唯一的选择是躲开,尽量不与它们正面接触。”

    巴桑装填12.7毫米穿爆燃弹的手颤抖了一下。那如飞机般巨大的体型,那成群结队的密集战团……他其实在看见巨鸟的第一瞬间就想起来了——他见过!

    在那光照明媚的碧玉草原上,那些巨鸟被藏羚羊的血气吸引来,铺天盖地啊!无抵抗,无还击,当看到那巨大的体型时,自己都会怀疑,枪里的子弹能不能对这种生物造成伤害。亚达夫、亚姆、桑吉夫、德格,他们就那么被抓走了,身影消失在氤氲的迷雾中,可惨叫之声竟然从云霄里传出来,成为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恶梦。为什么能发出那样的惨叫?

    4、怪诞虫

    巴桑也想起来了,是索姆跟在自己身后,在那厉风刮来时,大叫着“小心后面”并扑过来,要不然,被抓走的那个人该是自己。

    两只巨鸟,一只叼住索姆腰腹,另一只临空扑击,用嘴在索姆身上轻轻一啄,那情形,就像两只鸟衔着同一条肉虫,轻轻一分,索姆的一条腿连同部分腹腔便带着筋骨皮肉被扯下来,血淋淋的大肠从断腿处露出,悬吊在空中。

    可索姆还活着,他的叫声……

    听到那声音,巴桑只觉得被撕裂的好像是自己一般。空中还有无数同伴的声音,肉酱、脑浆、眼珠、大肠、皮肉,伴随着血雨从天而降。从草场要逃到树林起码还有一千米远,自己都认为死定了,可是……

    记忆就此中断,可是颤抖的双手告诉他,后面还发生了更可怕的事情,是他无回忆起来的。

    亚拉师低声道:“武器,并不是人类拥有的绝对可靠力量。想要战胜过去和自己,永远只能靠自己。”

    巴桑看了他一眼,放下弹匣,拿出背包里的库克里弯刀,将刀鞘绑在鞋帮处,拨出雪亮的一截刀锋,又重重地插回去。刀与刀鞘摩擦,发出“铮”的一声。

    “嘿!敏敏!王佑快滑下树去了!”

    岳阳忽然出声,提醒仰头望着树干的唐敏。

    唐敏反应过来,一把拉住王佑肩头的衣服,跟着“啊”的叫出声。原来她发现,不是王佑自己滑下树去,而是有东西咬住了他的裤腿,把他往下拖。

    那东西浑身漆黑,软绵绵的,像脱了壳的蜗牛,咬住,不,应该说是吸住王佑裤管的嘴,好像盛开的向日葵,里头密密麻麻满是小针般的吸管,背脊上有几根长度接近半米的长刺。触手也像蜗牛的触须可长可短,刚才还有好几根搭在王佑裤管上,现在全都缩了回去,但嘴还是吸着不放。

    唐敏一拉,从沼泽里拉出接近一米的软体怪物,是一条呈管状的肉虫,背上有数对棘刺,黄黑相间的条纹,一对一对短小粗肥的肉脚,那……那就是一只巨型化的毛毛虫!不,比毛毛虫还可怕,还令人讨厌!

    “这是什么呀?”唐敏最怕的就是这种东西,哪怕它们不到两厘米长,都能让她闭上眼睛,一面尖叫一面跺脚跳,更何况眼前这个露出水面足有一米的大家伙?她丢开王佑,放声尖叫起来。

    “该死的!”其余地方也出现了类似生物,巴桑手腕一扬,左手擎着飞索荡起,右手枪口喷火,直打得沼泽里泥浆四溅。被击中的怪虫头尾昂起,肉脚乱蠕,整个沼泽沸腾成一锅粥。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早就被这些潜行而来的怪物层层包围了。

    一只蠕虫从沼泽里将头探到树下,赵祥骇得连连缩退,问道:“什么玩意儿?这是什么玩意儿?”

    张立飞索荡过,道:“瞧见了吧!这看来就是毛毛虫的祖宗了。这种体积只算是小Case,前面见过的那才叫一个大。”

    肖恩看着沼泽里被巴桑打得头尾翘起的奇怪虫体,一头大一头小,大的一头好像一个装满水的气球。触手能伸出一英尺长,缩回腹内却看不出一丝痕迹。说是软体生物吧!它背上的棘刺就像击剑选手的钢剑,又硬又长,实在是莫名怪异。突然,一个史前生物的名字出现在脑海里。

    “怪诞虫!这些是怪诞虫!”他大叫道。话声刚落,便见一条怪诞虫毫不客气地爬上他栖身的树,他赶紧背着背包,藉飞索荡开。

    胡杨队长来不及取出武器,顺手操起一把铁镐,向那怪诞虫劈打过去,着手处只觉得软绵滑腻,好像打在涂满了油的橡皮球上。

    岳阳询问道:“怪诞虫?这是什么东西?你不是说你对史前生物不怎么了解吗?”

    肖恩道:“这个在寒武纪很有名的,就像三叶虫一样,因为太过怪异,以致最早发现化石的人把它命名为‘做梦也想不到的虫’,简称怪诞虫,只是……目前发现的化石标本都不足一厘米大啊!怎么……怎么能长到这么大的?”

    岳阳嘟囔道:“经过三亿年的进化,天晓得它们都变成了什么样!”

    肖恩脚下那只怪诞虫口部张开,颈部皮肤向后皱褶,就好像人们捋起手腕上的毛衣那样,口器中露出好似炮管的构造。

    岳阳道:“那……那只虫在干什么?”

    肖恩移到树的另一侧,答道:“不知道,但好像是要喷射什么东西的样子,尽量不要正对它们。”

    唐敏早藉飞索爬得老高,大声叫道:“快弄走它们!快弄走它们!”

    “敏敏,怎么啦?”响应却是从树上传来的,卓木强他们已经下来了。

    接着便见吕竞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滑绳而下,眼神中有一些慌乱,就好像刚被谁轻薄过一样,离地尚有十几米就叫了起来:“快离开这里!”这时,其余人才刚看见卓木强正滑下来的身影。

    岳阳利用飞索又爬了几步,询问道:“怎么了?强巴少爷。”

    卓木强将电子望远镜递给岳阳,道:“我的背包在哪里?大家准备撤离!树干上有些怪异的生物,可能对身体造成伤害。”

    树下的人都是一惊,看来上头还有可怕的东西。可是,什么能把教官也吓得花容失色?难道树上也爬满了巨大的怪诞虫?

    很快,众人就看见那连吕竞男也不愿去接触的东西。

    那……那究竟是种什么生物?

    外形看起来,就像一个巨人吐出的一口脓痰,没有具体形态,浑身黄绿色,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落在沼泽上,如一剂膏药贴在上面,身体散开,约有脸盆大小。生物的头部,或许说看起来能算作头部的地方,像滚动的痰液一样向前流淌,跟着,尾部缓缓地收缩上去,随后,身体又向另一个方向舒展,尾部跟上。那种行动方式,就像微生物里的变形虫。

    岳阳强忍着让人窒息的气味,捏着鼻子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太恶心了!怎么还会动?”

    巴桑也不敢向这些没有固定形态生物开枪,唯恐那些黄绿色的体液溅到自己身上。

    吕竞男来不及回答,只大声道:“快走!它们从上面飘下来了。”

    卓木强手指向前方偏右,道:“西北大约两公里,看见有瀑布,好像还有人工建筑,大家向那里前进!敏敏,别飞那么快!亚拉师,背一下王佑,岳阳把小赵带上,张立、肖恩,你们替他们拿一下背包!巴桑,别打,打不完的,这东西树干上多极了,而且会弹跳,快离开!”

    话语刚落,沼泽里的怪诞虫突然蜷缩身体,就像发射炮弹一样吐出一团东西,“啪”地贴在树干上,正是那种黄绿色脓液,不过比从树上掉落下来的要小许多。

    这下子,张立也叫了起来:“太恶心了!刚才好像有一团痰贴着我的脸飞过去了!我的脸,我的脸被它划伤了!完了完了,我被毁容了!”

    肖恩叽咕道:“太疯狂了!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无数的痰液生物从天而降,有的身体舒展,像一面树叶一样打着旋缓缓飘落,有的团成一滴水往下滴落,落在沼泽或是树根部,像流动的液体般前进。沼泽中,无数怪诞虫又将那些痰液大力喷射出去,就像橡皮泥,落在哪里,就把身体贴在哪里。一时间,整个巨型树林里到处都是降落和飞射的软体生物,根本无处可藏。

    一行人靠飞索荡在空中,顶上满是危险的黏液敌人,脚下是翻泡的沼泽和带刺扭动的巨型怪诞虫,情况糟糕得无以复加。

    “啪!”张立的一条右腿被痰液包裹住。

    他用手想驱赶那些软件虫,谁知道手一按,黏液就黏在了上头,抬起手来,黏液像胶水一般拉起长丝,化脓的恶臭更是扑鼻。张立只觉得胸口说不出的难受,在船上经过激烈颠簸也没有呕吐的他,终于受不了了,肚腹一阵绞痛,胃酸翻涌,把吃下去的鱼肉喷了个一干二净。

    “我中招了!我中招了!”他大叫。

    卓木强道:“坚持住,到时候找个地方清洗,别掉下去了!我告诉你,掉下去可没有人会去救你,死定的!”话才说完,“啪嗒”一下,脓痰裹住了他整个右足,像胶水一样悬挂在足底,踢也踢不掉。

    又一声“啪嗒”,巴桑突然加速,从几人面前飞过去,那东西搭在他肩上,还有部分黏液挂在左颊。看他那咬牙切齿的表情,真让人担心他会把自己的左臂连肩剁下。

    赵祥对岳阳小声道:“我可能不行了。”

    岳阳道:“别说傻话。”

    赵祥颤声说道:“真的,那东西……那东西在我背上,不只一两团,我觉得起码有五六团!”

    岳阳沉默。

    赵祥不安地问道:“你……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岳阳道:“我在想,是不是该把你扔下去?”

    “什么?你竟然敢这样想!”赵祥道:“你真的敢这样想!”

    岳阳嗫嚅道:“可是,谁知道它们会不会顺着你的背滑到我身上来啊!”

    “你太无情了!刚才有人告诉我,是你把我的脸掐肿的,我还不相信,看来果然是你做的!”

    “是谁?谁出卖我?”

    “好哇!果然是你!”

    “啊!别动!!”

    “啪嗒!”

    “叫你别动的!你看,这下连我也中招了!”

    5、最痛苦的晚餐

    在丛林里飞荡了半个小时,终于发现卓木强所说的,好似有人工建筑的地方。那又是一处高出沼泽不少的红岩平台,相对于密林,可谓别有洞天。

    致密的红岩上没有植物生长,天地顿时开阔,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巨人的脚,脚背上有一条银色飘带,是从第二层平台飞流千尺而下的瀑布,在远端冲刷出一潭清水,漫过脚背向沼泽倾泻。

    而那些好似人工建筑的东西,在巨人脚的高端,远看是一个个耸立的碎石堆,或者是被风化了的锥形岩石,从分布形状、石堆高度看,更像某种动物筑起的巢。

    真正到了近处,才发现那巨人脚不是一般的大,红岩高出地表至少五十米,最高的地方甚至与蕨类植物的树冠平齐,宽度约有两千米,并且一直向密林内深入,看起来和山根是连在一起的。巨人脚也是上大下小,攀爬上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漫过脚背的瀑布在下面冲刷出一汪小小的清水潭。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清水,必须洗掉那一身让人恶心得说不出话的东西。

    在林中飞荡一番后,人人挂彩,身上多少带着一两条那脓痰一般的生物。肖恩最惨,从头到脚被那种生物彻底包裹,看上去好似穿了一件黄绿黄绿的迷彩服,一头银发则像被砸了无数颗生鸡蛋,纠结在一起。看见那潭清泉,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前冲,不想却被两声娇呼喝止。

    “站住,肖恩!”是吕竞男在命令。

    “你给我停下来,肖恩!”是唐敏在尖叫。

    肖恩茫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严重错误。两位女士怒气冲冲地朝他赶来。

    “你怎么可以在我们前面?”

    “对嘛!应该等我们洗了,你们再洗的!”

    原来,两位女士的一致观点是,这潭水被你们这些臭男人洗过之后,必定变成一潭臭水,哪里还能再洗?理所当然该她们先享用。

    肖恩这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抖动着满手的恶臭黏液,看向披黄挂绿的身体,嘀咕道:“可是我……可是我……”

    吕竞男看了看那瀑布下不足十平米的小小清水潭,确定其余地方都是翻涌的淤泥,说什么也不让肖恩先洗。她舌如巧簧,唐敏口齿伶俐,两人一唱一和,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多肖恩听都听不懂的中国理论,当着双重压迫,不得不投降。

    一群名副其实的臭男人聚集在一起,只觉得身上散发的阵阵恶臭更是熏鼻。看着奄了气的肖恩,岳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现在正是发挥你绅士风度的时机,我们这些大男人犯不着跟她们抢。”

    肖恩用半生不熟的口音道:“绅士你个奶奶!”

    这几人还很自觉地背对着水潭围成一个弧形,除了卓木强,其余人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咳咳!”张立突然清了清喉咙道:“其实,我觉得……当然,只是我个人意见哈!强巴少爷,可以过去和她们一起洗。”

    一群男人都不怀好意地阴笑起来。卓木强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怕被踢飞。”

    “哈哈!”

    大家都咧开了嘴,但真正发出声音的,只有一人!

    张立正放声大笑,忽地发现其余人都只把嘴张大了,并未发出半点声音,猛然想起身后某人听觉超常,思维敏捷过人,岂听不出笑声中的猥亵之意?一想到这,忽如一阵阴风吹过,顿觉不妙,汗毛倒立,赶紧捂住了口鼻。

    轮番清洗之后,几人都觉得,那种生物对人体的危害其实极小,黏液既非强酸,也非强碱,没有产生毒性或致敏性,只是长相太恶心,还有那股臭味,实在难以忍受。

    身在巨人脚状的红崖下,天色渐晚,又面临新的难题——在哪里宿营才好?

    在这巨人脚下吧!四周湿漉漉、黑森森,阴风阵阵,加上刚从怪诞虫和变形虫的包围圈中脱身,总觉得不踏实。爬上红崖去过夜吧!谁又知道上面有什么?那是一片开阔地带,要是又碰到那些巨鸟,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根本不必睡觉了。而这群人,现在急需休息,已经有超过五天没合眼了,现在全凭刚到香巴拉的兴奋和怪兽的刺激才坚持着。而且,攀登巨人脚岩壁还有一个难处,就是这块巨岩的三面岩壁都是内斜形,除了利用攀岩工具外,更需要极好的力气,至今昏睡不醒的王佑也增加了攀岩难度。先前在海上吃那几条小鱼能获得的能量,早在逃跑途中消耗干净了,如今不再吃些东西,恐怕没有一个人能爬上去。

    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卓木强也拿不定主意。他非常民主地让大家讨论,商议一番后,以六票对三票、一人弃权的结果,决定先在巨人脚下宿营,想办弄点吃的,明天一早再爬这座巨岩。

    商议妥当,寻找食物和搭建营房成为当务之急,最后经过调配,张立、巴桑、肖恩三人以水潭为中心,在半径为一百米的范围内找食物,其余的人搭建营房。

    这次搭建的是岩营,搭建和卓木强他们在丛林里搭过的树屋有几分相似,于距离地面十米左右处,先用铆钉枪在岩壁打眼,植入膨胀螺丝和固定钢管,然后在钢管上铺设横条。栈道一般的底板架好之后,再以此为基础,在上面扯上双层气泡薄膜,一个岩营就算搭好了,远看去像悬棺一样。

    一个一个的岩营连在一起,最后就好像一列火车,横空悬在绝壁之上。这种营房可防止地面的湿气,也可防止突然来袭的怪诞虫等生物,能遮风,能避雨,更不需考虑头顶的岩崩之类灾害,搭建在内斜形的崖壁下,再合适不过。

    搭好岩营没多久,张立等人也回来了,只是……他们居然拖了一条怪诞虫!

    这条身长一米半,像一条黑色的牛筋的无骨动物,背上的几根尖刺还在微微颤动,显然还没有死透。胡杨队长忍不住指着它道:“你们……你们怎么带条这个家伙回来?这算什么?”

    “晚餐。”张立说出全部人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赵祥跳起来道:“叫我吃这个东西?不如让我吃大便!”

    巴桑将软绵绵的怪诞虫重重地掷在地上,冷冷道:“只有这个,爱吃不吃。”

    肖恩摊开手道:“周围这一片沼泽里全是这种虫,我认为可以食用。”

    岳阳道:“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生物了?植物也行啊!”

    张立坏笑道:“有啊!你是不是想让我们装两团脓痰,尝尝鲜?”

    “呕!”岳阳一听到那个词,立刻干呕。

    肖恩解释道:“其实,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生命体,那种痰液形态,估计是这种怪诞虫的幼体,或许是不完全变态。我们看到蝾螈始祖,白天都泡在沼泽里,估计就是以那种痰液形态的生命为食物。怪诞虫为了保存种族,进化出了上树能,繁殖时将自己的幼虫像吐痰一样喷射出去,利用伪足变形和轻便的身体爬上树,在树干上成长,直到自身体重大于吸附力,再像树叶一样飘下来,在沼泽里继续生长。那种独特的臭味,估计是幼虫的保护措施。从开始见到的蝾螈始祖的数量来看,这一带的沼泽里恐怕就只有这种虫了。既然它们的幼体对我们的身体不构成伤害,而且蝾螈都能食用,我判断,这种软体动物可以吃。不放心的话,先做一下简单的生化分析,然后再试吃。”

    赵祥决绝地摇头道:“不!我不吃,我坚决不吃!”

    张立拍着他的肩头,安慰道:“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嘛!它不过是长相怪异一点,说不定肉质不错呢!你闭上眼睛,想象那是蛤蜊或田螺,不就好了?”

    一群人围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人们常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实需要莫大的勇气。看着这怪家伙,就想起它嘴里吐出的那些黄绿色的脓痰。

    这……真能吃吗?

    张立突然向岳阳一伸手,道:“你请。”

    岳阳反伸手道:“你请。”

    张立连连摇头,继续向岳阳伸手道:“不不,你先请。”

    “不不不,还是你先请。”

    “我请你再请。”

    “我先请再请。”

    “你们在干什么?对暗号呢!”一听胡杨队长发话,两人立刻收敛,不再请来请去。

    过一会儿,岳阳改对赵祥道:“瘦子,你早就饿坏了吧!不像我们,还有一肚子鱼肉垫底。你一定要补充营养啊!”

    赵祥恨恨地盯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根本不张嘴。

    巴桑呼的一声半蹲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条虫,手紧紧握住刀柄。大家都以为他要动手了,不料他只是握了握,又慢慢把手松开,如老僧入定般盘腿坐了回去。

    肖恩呢,他东望望、西望望,像在空中找蚊子,就是不望那块肉。唐敏也根本看都不敢看那条大虫。亚拉师则早已表示,自己喝水就可以维生,如此珍贵的食物,还是留给其他人享用。

    “唰”一下寒光闪过,卓木强无比迅捷地挥刀切下一块肉来,插在刀尖上,居然还像一条鱼儿般前后摆动。肖恩说这是低等生物的死亡延缓现象,有些生物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独立的环状神经节,就算从身体上切下,依然可以活动。

    看着这块蠕动的黑色的胶冻物,卓木强狠心道:“怕什么?再难看也是碳水化合物,我们烤熟了吃。”

    很快,胶冻状物被烤成半焦,那香味引得众人垂涎三尺,腹中乱叫,但都只盯着卓木强的手。他没将那块肉放入嘴里,大家也都没有要吃的表示。

    卓木强第一次在如此多人的注目下吃东西,刚才一时勇猛,如今要撑下去可有些难度,可他也明白,自己不下嘴,别人也都不敢有所动作。刀尖上的肉离嘴越来越近,终于,肉被放入了口中,像咬指甲一样,上下齿合上,叼去一丁点儿,再用舌头抵着牙齿,慢慢地研磨。

    其余的人都紧盯着卓木强的面部表情,唐敏的手按在急救包上,随时准备抢救,巴桑的刀已半出鞘,一旦卓木强有变动,就要马上下手割他的舌头。

    卓木强的舌头抵着面颊转了一圈,咂巴咂巴嘴,皱起了眉头,跟着又将刀尖上剩下的肉全部放入了嘴里,一面嚼,一面皱眉头,好像很难下咽的感觉,看得几人又惊又惧。

    过了一会儿,他又拿刀从那怪诞虫身体上切下一块肉,放到火上去烤,但是眉头皱得更紧了。其余人全都不明就里,终于,岳阳忍不住问道:“强巴少爷,怎么样?你说句话啊!”

    “你说呢?”卓木强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露出狡黠的笑。

    “能吃啊!”所有人这才知道上了当。

    既然有人带头,内心的顾虑自然就少了许多,剩下的人看见别人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最后也加入了抢食大军。那肉入口爽滑,嚼之有味,外层焦而有煎牛扒的劲头,内层则有鱼唇般的柔嫩,加之这是群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下的难民,怪诞虫一转眼就跟美食画上了等号。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8香巴拉之夜第五十四章朝向森林深处

    藏地密码8香巴拉之夜第五十四章朝向森林深处

    1、香巴拉之夜

    饱食之后,入睡之前,唐敏发现王佑醒了。

    王佑的身体极其虚弱,尚不能睁开眼睛。唐敏喂他喝了一点水,他摇头表示不需要,要与卓木强说话。

    卓木强来到他旁边,轻轻道:“你醒了。”

    王佑要起身,卓木强忙道:“别动,你还没吃东西呢!虽然一直昏睡不醒,不过你的身体确实已经绝食五天了,我们马上拿点食物来。”

    王佑摇头道:“不……不用。强巴,我们……我们,还有多久到香巴拉?”

    卓木强道:“我们已经在香巴拉了,你躺的地方,就是香巴拉的岩壁。”

    “啊!”王佑的喘息急促起来,显是非常想起身,惊惶道:“这,这是岩石!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们真的在香巴拉?”

    卓木强道:“没错,只是天已经黑了,我们怕你的眼睛受不了光照刺激,所以没点灯,你等等!”说着,微微调亮一盏头灯,让王佑看清他躺着的营房,以及营房旁边的红色岩石。

    王佑指着头顶的帐篷道:“我想,看看外面……”

    卓木强安慰道:“不行,香巴拉的夜晚是黑色的,光或许会引来很多危险。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就能看到了。”

    王佑道:“我或许坚持不到明天早上了,我现在就想看看。”

    卓木强道:“别胡说,现在身体的虚弱只是暂时的。还记得玛雅地宫吗?当时你一个人不都挺过来了?明天早上,你就可以亲眼看见香巴拉的全貌了,的确是一个美丽的仙境。”

    王佑摇头道:“对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卓木强打断道:“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你只管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留到精神恢复之后——”

    王佑也打断道:“不……一定要说,我,我骗了你!强巴。”

    “嗯?”

    王佑苦笑道:“你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定六个月的期限吗?我告诉你好了,我,其实,被医生诊断出,患有颅内多发动脉瘤……”

    “什……什么?”卓木强大吃一惊。

    王佑笑笑,道:“那是一种被称为颅内炸弹的东西,平时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可随时会因为激动而导致脑动脉破裂,轻则瘫痪为植物人,重则殒命。我现在的情况,发作后四十八小时内,死亡率高达98%。”

    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脑,道:“我是一个等死的人,而且我的脑动脉还在被蚕食,它们在膨胀。当时医生告诉我,我最多还有六个月。你现在明白了吧?强巴。我想在死前,看一看传说中的香巴拉……”

    卓木强道:“为什么不留在医院接受手术?你……”

    王佑道:“没用,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是多发动脉瘤。医生把CT和核磁都给我看过了,脑子里四分之三的血管管壁变薄,每条动脉分枝处都有一个动脉瘤膨出,以目前的医疗技术,根本无动手术,只能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最后破裂。现在,你能为我打开帐篷,让我看看香巴拉的夜空吗?”

    卓木强陷入迟疑。

    王佑道:“就算一个临终之人的恳求,也不行吗?”

    卓木强道:“好吧!但是我得关灯,或许你会失望。”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卓木强道:“打开了,你听到了吗?是瀑布的声音。”

    王佑奇怪道:“真的打开了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我感觉到了,有风,这真的是香巴拉的夜空?怎么一点光都没有?”

    没有他想象中会出现的任何东西,没有星星,没有月光,没有飞鸟闪烁的眼睛。和地下海世界全然相同,绝对的黑暗。

    香巴拉的夜空,竟然是绝对的黑暗!

    卓木强长声叹息道:“是啊!香巴拉的夜空,是绝对的黑暗。现在,你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

    王王佑根本没吃任何东西,只喝了点水,又陷入了沉睡。

    安顿好他,唐敏说道:“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我很担心他撑不到明天。”

    岳阳道:“难道我们就一点办也没有?”

    唐敏道:“用医学上的话说,他的状况属于多器官能衰竭,这是一种不可逆的过程,就像人始终会老去,器官都要渐渐衰竭,最后无正常工作,死亡。他现在正走向生命的最后。不过,这种晚期患者,通常自己会有备用药。”

    “他的维他命丸,先前查验过,是一种具有强烈镇痛效并极具成瘾性的药物。不过现在找不到了,多半掉在路上了。”吕竞男看了岳阳一眼,说道。

    唐敏道:“嗯!多发性脑动脉瘤,有可能压迫大脑组织,那种疼痛,据说好像大脑直接被电击一般,稍为发作都能引起身体抽搐。我们目前的药物,对这种症状没有什么办。”

    卓木强拍拍大家的肩头道:“睡吧!明天早点起来,爬上山岩,一定要让他看看香巴拉的天空。”

    第二天,蛇形天空刚刚发白,所有人就开始行动。

    倒三角锥岩壁最难攀爬,几乎全靠手指攀附住岩壁的凸出物,根本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不过这对他们不算什么。岳阳只花半个小时就完成了先锋攀登,后面的人跟着绳索上去,然后在红岩上用滑轮组做了一个起落架,好将王佑吊上巨人脚。

    此时的王佑已气若游丝,惨白的脸色、枯槁的面容、深陷的眼眶,无不宣告着他已为生命耗尽了最后一分精力。

    卓木强看着这个男子,他曾有万贯家财,曾叱咤风云。正是这个男人,拼尽生命最后一口气,也要看看香巴拉到底是什么样子。就为了看一眼香巴拉,放下了一切,包括灵魂,包括生命。而他说,他和自己是一样的。

    “嘿!看到了吗?我们马上拉你上去,再坚持一会儿,你就可以在香巴拉的脚下看到香巴拉的全貌了。”卓木强说。

    王佑那双凹陷的眼睛在眼窝里转动着,干瘪的嘴唇里露出一排参差的牙,说道:“这里的树,好大哦!”

    卓木强道:“准备好了吗?他们拉你上去了。”向上挥动手臂,岩上的人开始收起绳子。他在心中祈祷着:“老天,请你再给王佑一些时问,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

    看了看七彩云霞浮动的天空,再看看岩下的巨树之林和来时的方向,长长呼出一口气,他也沿着绳子攀爬上去。

    卓木强是最后一个爬上巨人脚的。当他上去,平台之上,张立、岳阳等人已去探查前方情况,王佑躺在当中,唐敏和吕竞男守在一旁。见到他,唐敏落寞地瞥来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表示王佑在上吊的过程中就咽了气,已无力回天。肖恩静静地呆在一旁,不知是否在心中表示悼念。

    卓木强深吸一口气,一股怨愤立时堵在胸口。他怨愤老天,为什么?为什么连一分钟也如此吝啬,不肯多给这个执着的人?

    仰面朝天,天边飘过淡蓝色的云霞,如少女的轻绸,不知名的飞鸟展翅翱翔,掠过五色的云。脚下,整片原始丛林在香巴拉的天空下绽放出绿色,显得生机勃勃,远方更能看见辽阔的大海,大浪淘沙。头顶便是几束瀑布,宛若仙女手中的银瓶倾斜,天界的琼浆玉液洒落人间。站在这巨大的红色岩舌上,尽览香巴拉的美丽。一切都如此和谐,如此迷离,除了那具尸体!他轮廓消瘦,他面容狰狞,他是那最渴望看一眼香巴拉的人,却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卓木强心中有火,但不知道该向谁发泄。从踏入冥河开始,一切都不对劲,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根本无挽留。究竟是为什么?他不由得责怪起自己没用,没当好这个队长。

    “嘿!王佑,到了,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这就是香巴拉,你生平最向往的所在!睁开眼睛啊!”他走到王佑的尸体旁,怒吼道。

    突如其来的吼声,让唐敏和吕竞男吓了一跳。唐敏不知道卓木强为什么发火,忙制止道:“强巴,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卓木强一把拎起王佑的衣领,大声道:“你用那面镜子,让我许下了六个月的承诺!我已经把你带到香巴拉来了!你给我起来看一看!”

    吕竞男淡淡道:“强巴,他在笑。”

    卓木强的动作被凝固住。是啊!王佑那嶙峋的面容,竟然带着一丝笑意,他的确在笑。临终前,身在半空中,是看到了香巴拉才满足地闭上眼的吗?

    卓木强心中稍感安慰,轻轻松开了王佑的衣领,站起身来,再度凝望这个美丽的地狱,这致命的天堂。

    也就在他放下王佑的时候,唐敏忽然叫道:“你们……你们看,他的嘴里!那是什么?”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卓木强定睛一看,王佑张开的嘴里,原本应该是舌头的地方,竟然出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像红色苔藓一样附在舌面。

    再仔细一看,那些比头发略粗的红丝,好像还是空心的,更像在舌面长了纠结在一起的血管。因为王佑的死亡,颜色正慢慢消退。

    唐敏道:“我昨天没发现这些东西!是……昨天晚上才长出来的!”

    2、我站立着,我存在

    肖恩好奇地将手伸入王佑嘴里,拈起一根红丝,准备扯下来,谁知道这一碰,整团红丝立刻不安地扭动起来,好似活物,准备顺着肖恩的手指刺入肖恩的体内。他吓了一跳,赶紧缩手,指尖已被刺出血来。而那血管状物体也褪尽了颜色,不再动弹。

    吕竞男大惑不解道:“这究竟是什么?”

    肖恩心中狂跳不已,暗道:“蛊毒!你们这群蠢人,这是蛊毒啊!他怎么会中蛊的?什么时候被种下的?是在加入这个群体之后吗?还是在这之前?”

    卓木强还未找到答案,远方又传来呼喊声,“强巴少爷!快来看看!这里!”那边,岳阳和张立又挥舞着手臂喊开了。

    卓木强奔走过去,边跑边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岳阳大声道:“这是人工建筑!这真是人工建筑啊!”他指着一座石堆,激动至极。

    卓木强一惊,他也没料到,原本只是依稀若似,自己随口一说,竟会成真。如果昨天看得真切,恐怕昨晚便会连夜爬上巨人脚。

    走到近处,只见那碎石堆小如土丘,大若高塔,栉比鳞次,远远铺开,竟似一眼望不到头。整个巨人脚背,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碎石堆。越是靠近,卓木强越是感觉,这就像是一片乱葬岗,可他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感觉。

    碎石块皆呈红褐色,显然是就地取材,石形千奇百怪,但很重要的一点,无数石块表面皆有一层黑色灰垢,明显为火烤留下的痕迹。

    还没走到近处,岳阳已经高举着一块碎石,朝向卓木强的方向道:“上面有字!”

    卓木强更为惊讶,忙奔过去,询问道:“能认吗?写的什么?”

    张立在一旁道:“当然,是古藏文,”接着念道:“我,没有……我有,不存在……这写的什么啊?”

    卓木强接过石头,仔细辨认。红色石头上,用刀歪斜地刻着竖写的古藏文,就像中国的古体诗一般,一共四竖行,按照字面意思解,全写着真我无我一类怪异的偈语,让人难以参透,只知道四行排头的字都是一个我字。字迹有些模糊不清,看来被放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他喃喃道:“这是什么?”

    岳阳道:“每块石头上都有,都是这些内容,完全一样。”

    亚拉师从乱石堆中走出来,含笑道:“是尼玛。”

    “尼玛,尼玛堆!”卓木强心头一震,他曾有所怀疑,但是不敢肯定。首先,这里的尼玛堆是红色的,其次,上面的碎石各种形状都有,与常见的扁平尼玛石也完全不同,刻下的字体也和常见的尼玛不一样,倒有些像在地狱之门看到两处尼玛堆。

    亚拉师解释道:“上面刻的是偈文,用现代的话翻译过来,应该这样解释——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

    胡杨队长忍不住道:“我思故我在?”

    亚拉师微笑道:“不错,这能说是古人质朴的我思故我在的哲学思想,但它更像是一种誓言,表达的是不惧死亡的决心。这些尼玛堆,便是墓碑。”

    “墓碑?”卓木强一时无理解。

    亚拉师道:“没错,与你印象中的尼玛堆不同,是吗?不是白色的,只写有六字大真言的尼玛石……”他叹惋道:“其实,你可知道?藏民的白石崇拜,于远古,在六七千年前的石器时代,就使用白色的石头为工具,两千多年前有了文字之后,便已在白色的石头上写下思念的话语,祈求神明的祝福。尼玛石上的六字大真言,则是密教在藏区广为传播后,才形成了今天人们看到的石堆和经墙的。”(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师接过卓木强手中的尼玛石,神情肃穆道:“这种写有密语的尼玛石,是古人为纪念勇士刻写的墓碑。当勇士们因为战争而死亡,无辨认尸体,或者根本找不到尸体,活着的人便统计人数,以没有刻写名字的墓碑表示对英灵的悼念。他们深信,勇士的灵魂蕴藏在坚硬的白石核心,因而在白石上镌刻下格言,用以超度亡魂。这每一块石头,都代表了一条性命。”

    说完,他庄重地将尼玛石放回了尼玛堆,口中念诵经文。

    “你怎么知道的?师。”岳阳好奇问道。

    亚拉师道:“强巴少爷家传的古经中不是记载着吗?先哲们渡过暗无天日的地狱,十中存一,活着的人们相互搀扶着走向圣地的深处,找不到同伴的尸骨,便用血染的尼玛石,刻下生命的格言——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

    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四行古文中,隐藏着怎样的慷慨与激昂啊!

    卓木强再次放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尼玛堆,成百上千,而每一处尼玛堆,又都是由千百块石头堆成。这里究竟堆积了多少无名烈士碑?

    刹那间,矗立在尼玛堆中的人们,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千年前那幅画卷:为了埋葬黑暗而从地狱冥河中漂流过来的人们,十中存一,活着的相互搀扶,登上了这片高地,放眼一片充满死亡的森林和那埋葬了无数同胞的黑色海洋,还将继续前进,只能将对死者的哀思,寄托在如同被血染红的小小石块之上,将心中的思念镌刻,堆放。随后,又相互搀扶着,向着漫无边际的黑暗深处前进,前进……

    张立道:“哇!那不是死了好多人?”

    “不是死在这里的,应该和我们一样。”岳阳遥指大海的方向,张立顿时缄默。

    卓木强漫步在如塔林一般的尼玛堆中,心情犹如踏入墓地,凝重、肃穆。

    每一块石头,都代表着一条生命,古人拥有的勇气和决心,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在心中默道:“沉睡于地下的先哲们,你们可知?一千年后,又有一群人,踏上了与你们相同的路。”

    张立突然说道:“既然有尼玛堆,说不定这附近就有人居住,我们就快要找到戈巴族人了!”

    “不!”岳阳指着最上层的尼玛石,上面的古文已风化剥落。他道:“地下海的洋流,保持着同向的稳定性,将穿越地下海的船只送到临近的地方,一千年前的古人,也是从这里,踏上了他们的香巴拉之旅。别忘了,这些尼玛石可是致密的火山岩,比花岗岩更为坚硬,从它们的风化程度看,大概已经放了一千年了。也就是说,那些古人走进森林深处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卓木强在尼玛堆中静默片刻后,低声道:“我们也立一个尼玛堆吧!顺便把王佑葬在这里。”

    大家齐动手,打眼埋药,准备炸几块红岩当作原材料。张立一边打眼一边抱怨道:“这些岩石这么硬,古人是怎么取下来的?他们又没有炸药!”

    胡杨队长道:“你没看到吗?那些尼玛石有被烧过的痕迹。将岩石烧到很高的温度,然后用冷水一泼,岩石便会自动裂开,这是古人的智慧。”

    安好引线,一行人退避到远处。胡杨队长担心道:“响声会不会惊动其他动物?”

    肖恩道:“不会,如此巨大的响声,别的生物只会被吓跑。按吧!”

    “轰”的一声巨响,红岩被炸裂一个坑口。他们取到不少红色岩石,并将王佑放入坑中,又盖好那些碎石,并选取了其中形状较工整且够大的,为那些葬身在黑暗世界的人另搭一座尼玛堆。

    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一样的古文体被刻上了尼玛石,每个人都认真地雕刻着,虽然歪歪斜斜,但绝对一丝不苟。

    “战友李庆宏长眠安息于此。”岳阳看见,赵祥刻下了古文之后,又刻了一排字,刻完之后,拿在手里长久地端详,神情戚然。

    他忍不住撞了撞赵祥,询问他发什么呆。

    赵祥苦笑道:“今天,我们为他们立碑。明天,谁来为我们刻字?”

    岳阳拿着尼玛石的手微微一抖。

    李庆宏、黎定明、诸严、、严勇、孟浩然、王佑,七条生命,如今是七块石头,红色的石头。至于塔西师,亚拉师并未为他放上红岩,只说他们信奉的宗教不同,所以不为塔西师放尼玛。

    众人围成一圈,默默为逝者送行,祈祷他们的灵魂安息,早入西天极乐,早入轮回。

    香巴拉的风送来了千里之外的耳语之声,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这是他们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宣言。活着的人相信,同伴会永远与香巴拉相伴。

    3、迷样雾气

    做完这一切,大家又望向了卓木强。

    如今,算是站在了香巴拉第一层平台上,这巨人脚的一侧,一直与山根相连,向里走,可直抵瀑布下方,再往内,就是第二层平台下的凹陷处,是黑色的森林,又分左右两侧。如今只在路的入口处,而地图显示,从第一层平台上到第二层平台的唯一通道,在香巴拉偏右侧。

    但那密光宝鉴图形的缩微比例实在太大,诸如巨人脚这一类地形特征,在上头根本就找不到,他们有可能在通道右方,也有可能是在左边。如果密光宝鉴的地图比例和地下河系统图比例相当,香巴拉每一层的横向距离便都有好几百公里,万一走错方向,一来一回,可不是说着玩的,更何况,天知道那黑森林中,有什么样的生物存在?

    在这不辨方向的香巴拉里,没有任何方可以确定队伍目前的位置,必须要赌一把,和命运对赌。岳阳站在卓木强的旁边,恳切道:“强巴少爷,我们现在需要你的手,指明一个方向。”

    张立也道:“强巴少爷,你说吧!我们跟着你走。”

    “你是队长。”

    唐敏睁着一双大眼睛,吕竞男也轻轻点头。

    卓木强缓缓抬起右手,食指由曲伸直,终于伸得笔直,有如钢筋一般遥指远方。其余的人二话不说,各自背起沉重的行囊,朝着他指出的方向,大踏步前进。

    密林深处,到处是看不见的陷阱,每时每刻都上演着人间蒸发。只有千年不变的风,依旧吹得树林沙沙作响,平静地看着每天发生的一切。

    一头约有一米长的蛞蝓般的软体生物,正沿着粗壮的树干慢慢往上爬,“啪”一声,由于自身太过沉重而掉在树底。一只约有五十公斤重的大蜘蛛型动物一见有机可乘,大力扑跳上去,按住软体生物就是两口,如同现代蜘蛛一样,先用腭下毒腺麻痹对手,然后注入消化液,从内部加以消化,接下来,就等着享用美餐了。

    但它运气不好,另一只大型生物也看中了这条软体生物。这是一只约有一人高的大螳螂,同样从高处跃下,将那大蜘蛛一刀斩作两段,但还没反应过来,软体生物已腾空而起,巨型螳螂只能瞪着三角头两侧的眼睛,眼睁睁看着猎物被一只体长一米有余的蜻蜓带着飞走。

    巨型蜻蜓刚刚飞不远,另一只也有约一米的巨蝗扑空而至,一口气把蜻蜓按在地上,跟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巨型蜻蜓挣扎了两下,很快就不动了。眨眼时间就有二十余只巨蝗叠在一起,争抢美食。

    便在此时,地面的草皮泥土一齐松动,一张大网腾空而起,将那些贪吃的蝗虫一网打尽。一人从树梢倒挂着,双脚绞绳,从天而降,正是张立。他哈哈一笑,对树上的人道:“一只没壳蜗牛就引来这么大一群蝗虫,这下不愁吃了。”

    岳阳在树梢道:“肖恩大哥说过了,是蛞蝓,不是蜗牛。”

    张立道:“还不都一样!把我放下去点,把网收高些。”

    深入丛林已经十五天了,他们正在以吕竞男教会的独特的生存方式,逐渐熟悉、了解这片真正的原始森林。

    森林里长满了高达百米的蕨类植物,只有一根主干,没有分枝,到了顶端,陡然伸展开叶片,像伞一般撑开一片。这些植物的叶子也与常见的树叶不同,主干上辐射出去的其实是一条条茎,无数卵圆形薄片好似鱼鳞般附着其上,便是叶子,每片叶子的卵圆形中心,又有一个梗。其实,那些叶子也就是这些蕨类植物的种子,飘落在地,便会长成一棵巨大的蕨类。

    除此之外,密林深处,还生长着一类更古老的原始植物,没有根,没有枝叶,只有茎,远远看上去,和巨型蚯蚓一般,弯曲盘绕在巨型蕨类植物上,绕了一匝又一匝。起初大家还以为是一种动物,吓得不敢从上头荡过去,几番试探下来,才发现是一种植物。巴桑也说,不是他见过的缠人植物,那种植物的根茎不会如此粗壮。

    至于密林中的动物,大多是体大无脑的原生动物,按各自的本能行事,一旦摸清楚了生活习性,对这群探险者便构不成威胁。

    在这十五天内,几乎所见过的动物,都成了他们的盘中餐,而且按照肉质高低,还被分为三六九等。

    诸如那条巨型蛞蝓,肉的质感虽然不错,却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大大降低了品级,但它却是密林中其余生物的最爱,特别是那些巨蝗。巨蝗在密林的沼泽边缘群居活动,什么都吃,长相狰狞,但肉质非常可口,特别是一双后腿壳里的肉,感觉和螃蟹肉有些相似。只是这些巨蝗难以捕捉,常常是一群群的活动,范围非常大,能进行低空飞行,搏斗时,甚至可以依靠强有力的后腿直立,差不多有一人高,而那带着尖刺的前腿和硬腭一般的嘴,也能给别的生物造成极大的伤害。

    卓木强等人第一次遭遇这些巨蝗的时候,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搏斗,巴桑还负了伤,不过后来就搞清楚了,这些飞虫的最高飞行距离不过十米,几乎和那种叫蜻耵的巨型古蜻蜒一样,于是开始在高处设下陷阱,加以捕捉。

    同时,这些人也发现,越往密林深处走,里面的生物便进化得越高级,器官更复杂、更完善,动作也更灵敏,无论抓捕还是躲避,难度都提高了很多。这十五天来,估摸着约从史前四点五亿年走到了史前三点五亿年左右。当然,没有绝对的界限,只是肖恩称他的感觉如此。

    巨蝗头壳坚硬,四肢带刺有力,但腹部极其柔软,困在网里不久,就不再挣扎了。吃过蝗虫,将蝗虫腿部的肉剔出来打包装好,一行人继续向右前进。

    在香巴拉,其实没有方向可言,所有的辨认仪器都失灵,通过天空,通过植物,各种野外辨认方向的办也无使用,唯有靠最原始也最简单有效的方,才不至于在森林中迷路——做标记。

    张立在出发的地方做了一个小率的电波发射器,定时监测与发射源的距离和方位,就知道他们有没有在原始丛林中绕圈子。只是那些未知的原始生物和丛林沼泽阻挡去路,所以每天的前进距离最多只有二十公里。

    从多拉雪山一直到蒙达雪峰,直线距离有接近两百公里,也就是说,香巴拉的上空裂隙开口约有两百公里,而这个锥形散射的下端距离,远远大于裂口距离,或许两倍,或许不止。按照目前的方向前进,大家都认为是正确的,即便错误,十五天时间,也该走到裂隙边缘了。

    在树冠层用飞索飘荡飞行了一段距离,负责侦查的岳阳停了下来,对赶上来的大部队道:“前面好奇怪,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肖恩接过望远镜一看,忍不住骇然,说道:“那是什么?又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东西!计算机呢……”

    这十五天,方新教师的计算机可谓帮了大忙,凡见了不认识的生物,都在计算机里找寻答案。一些国外的科学家利用化石标本对一些古生物进行了3D复原,基本形态结构还是正确的,尽管种类不是很多,毕竟让他们对古生物有了大概的了解。

    张立在一株厥类植物顶端分叉处将计算机取出,利用电子望远镜将其中的信号输入,一幅清晰的画面立刻出现。卓木强等人仔细看了,灰蒙蒙的雾气被电子望远镜放大十六倍之后,变成淡青色的颗粒状物,前面的树冠层整个都被那些颗粒状物覆盖着。电子望远镜继续放大,发现颗粒状物呈毛绒绒的球形,每个球又由许多细绒毛组成,有些像蒲公英,全都飘浮在空中。

    “这是什么?”张立一面问,一面点击计算机软件进行截图比对。没有弄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之前,任何人都不会前进。

    大约半小时后,计算机查完了所有库存图片,只找到几类蒲公英和雪花的图片,相似率均不足50%,显然又是一种全新的物种。

    那片绒毛球状飘浮物距离大约两公里处,远远看去如浮云,随风涌动。经过岳阳辨认,中心部位像是有无数地泉在喷涌。他自告奋勇道:“我想靠近看看。”

    卓木强道:“记住,不要靠得太近,恐怕对身体有损害。”

    岳阳一笑,道:“知道啦!”

    他只去了下一会儿就返回,对众人说道:“在下面,那种东西,是下面的……一种喷射上来的。”

    张立道:“下面的一种什么?”

    岳阳道:“我也说不清楚,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还有,我发现,那在浓雾正下方的沼泽中,有很多死去的动物,这种东西估计对生物体有害。”

    卓木强道:“好!下去靠近看看,如果不行就绕过去。”

    4、会动的植物

    离开树冠层,森林中的阳光很少,冰冷、潮湿、阴暗,这就是原始丛林所带来的全部感受。由于那些绒毛状物是浮在空中的,他们没在树干间荡飞索,而是下到地面,踏着半湿滑的泥土,缓慢靠近。没走几步,就能看到岳阳说的那奇怪的东西,应该说,那是一种树,但是……

    靠近树顶的地方,有五六个并排悬挂的肉囊状物,直径大约有七八米,占了树身的一半以上,形如椰子,尖头朝上,肉囊一刻不停地收缩,好似跳动的心脏。每收缩一次,就将无数的毛绒飘浮物喷射到上百米的高空,形成岳阳所说的,地下泉水一般的喷涌。而且,那种矮树约仅有不足二十米高,实在难以想象是如何在这丛林里存活下来的。前面一整片丛林都是那些奇异植物,无数肉囊喷射出大量的絮状物,好似蘑菇云将整个天空遮蔽。若要绕行,只能从密林下方通过。

    “天哪!那是什么?”唐敏惊呼道。

    胡杨队长也道:“那是寄生在植物上的生物,还是植物本身?植物可以这样动吗?”在他的认知里,就算是食肉植物,也无做出这种好似肌肉一般的运动来,可是看那肉囊,根本就是长在植物上的,喷射出的那些毛绒物,很显然也是具有植物特性的东西。

    张立道:“电计算机,用计算机。”

    肖恩道:“不用了,查不到的。如果真的发现这种生物化石,古生物学界早就轰动了,我一定会知道的。或许,这就是一些古生物学家提出的,动植物的分水岭——像植物一样生长,却拥有部分动物才能做出的运动能力。”

    岳阳讶异道:“动植物分水岭?像植物一样生长,像动物一样行动?天哪!这也太离奇了!”

    卓木强也道:“我从未听过这种说。”

    肖恩哼哼一笑,道:“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早在进化论提出的时候,这种争论就存在了。有的生物学家认为,在早期菌藻等原生物存在的时候,动植物就已经出现了明显划分,各自向着各自的领域发展,可另有些生物学家认为,在单细胞生物形态时,动植物是没有明确界定的,而后进化到更复杂的生物体时,动植物也不是完全地分离,各走各路,发展趋势应该是像电波一样,分开,然后合拢,交叉,然后再分开。如果没弄错的话,这或许就是单细胞生物结束后,原始动物和植物的第一次交叉点。就算是现在,仍有这种形态的生物存在。”

    张立道:“不可能!”

    肖恩淡淡道:“知道维氨酸复合菌团吗?用你们中国的古话来说,叫太岁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肉,但确切的说应该是大型菌团,能长时间生长,生命达上万年,但很难说清那是一个生命体,还是无数的生命聚集体。某些特殊的太岁,当人用手轻轻挠时,会像肌肉一般收缩,就好像人被搔痒一般,传闻中甚至还能发出笑声。人们管那种太岁叫‘孩儿痒’。那东西,可以说是复合菌类,也可以称动植物结合体。”

    亚拉师和吕竞男对望一眼,心中均想:“这个肖恩,不简单。”

    肖恩将注意力从植物身上转移到植物周围的地面,那些死去的动物,皮下明显有凸起,好像树根盘根错节地埋在了皮肤之下,更有甚者,眼耳口鼻处有无数幼苗生长出来。例如距离他们不足百米的一只巨蝗,一株幼苗撑破了坚硬的头壳,就好像巨蝗头上长了一根刺,尖刺周身又布满蘑菇状的半圆形孢子。他心头一惊,道:“看来我们必须绕道走,是寄生植物。”

    “寄生植物?”

    肖恩解释道:“还记得我们在美洲丛林遇到的那些菌落吗?这种东西和那种相同,只是要巨大得多。首先被母体喷洒到空中,随风而动,一旦被动物吸入体内,遇到适宜的温度和环境,就开始生长,在动物体内扎根,吸收养分,最后破壳而出,长成另一株高大的母本植物。绕开!如果不想死的话。”

    亚拉师不由又和吕竞男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蛊毒。

    巴桑脑子里嗡的一声,肖恩的话勾起了回忆。他想起来了,在那茂密的丛林里,是雷,嘴里吐着白色泡沫,艰难地哽咽道:“我感觉到,它就在我身体里,每天都在长!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求求你,队长,让我解脱吧!求求你了!”

    那可是最强悍的战士啊!有着比钢铁还要坚硬的神经!究竟是什么,让他痛不欲生?

    巴桑闭上眼睛,记忆中的雷圆睁着双眼,半张着嘴,嘴里不停吐着白色泡沫,没有呼吸,却有心跳,没有知觉,却能不由自主地抖动手脚。队长拿着尖刀,化破了雷的皮肤,鲜血涌出。

    他们像打开轿车的前顶盖一般打开雷的胸腔,天哪!那是什么东西?紧紧地包裹着雷的心脏!心脏早已停止工作,是它在收缩跳动,触须像八爪鱼一样沿着血管向八方散开,一条条乳白色的触须扎进神经和血管,一面吸收养分,一面破坏雷的感觉和行动能力,让雷痛苦万分。队长的刀雷的心脏时,那白色的东西抽出了触须,当空乱舞……看到这一幕,简直就像看到外星怪物!

    “走吧!绕过去。”卓木强淡淡道。

    看着浓雾中遍地的尸体,他们不敢当空荡过,只能再次踏着危机四伏的湿滑泥土,慢慢前行。

    刚走没两步,只听左边瑟瑟作响,一条约五米的多足蜈蚣窜了出来,身披厚厚的铠甲,好似一架加长重型卡车,此刻却仓皇逃离飞絮的包围圈,一见前面有挡路的,上半身随之翘起,高高昂起的头足有两米,两条触须甩动。

    然而,这群人已经见惯不惊了,卓木强冷冷道:“开火!”前方岳阳和肖恩手中的枪喷出火舌,巨型蜈蚣只挣扎片刻便瘫趴在了原地。

    再往前,地面上出现一个个大坑,坑口布满白色丝状物。岳阳拈起那好似纺线一般的白丝,奇怪道:“这是什么?”

    突然,一个坑中探出一双刺颚,一个肉乎乎的八脚生物爬出,不只一只,两只、三只,别的坑中也爬出了足有脸盆大小的……好像是蜘蛛啊!

    “是中突蛛的巢!”肖恩道,“快走!”

    好不容易逃过中突蛛巢,爬上一处斜坡,张立脚跟未稳,从斜坡滑下,撞到一截枯木,“哎哟”叫了一声,接着便喊道:“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一行人从斜坡走下,来到张立身边,只见被他撞到的那截木头,中间竟然是被掏过的,有一道长一米、宽半米的矩形凹槽,从整齐的切痕看,是人为造成的,难怪张立如此惊讶。卓木强触摸着凹槽的边缘,整齐而平滑,绝不是自然形成的,他断言道:“没错,是人工制造!这附近应该有人!”

    岳阳奇怪道:“这截木桩是用来做什么的?建房子?”

    肖恩道:“不!看这形势,这是木鼓,应该是最原始的一种鼓。古人掏空木桩,敲击以发出声音,好多地方都有。”说着,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敲击木桩边缘,发出“梆梆梆”的鼓音。

    卓木强道:“既然发现人工器物,我们就在这附近搜寻,两个人一组,朝东、南、北三方散射,记得保持联系,注意可疑动静,小心陷阱。如果碰到有人,保持冷静,克制,尽量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都明白了吗?出发!”

    巴桑和肖恩、岳阳和赵祥、胡杨队长和吕竞男、亚拉师和张立、卓木强和唐敏,五组人分向五个方向散开,彼此间用原子表联系。

    卓木强和唐敏朝北走出五百米左右,其余几队人早已消失在密林丛中。用原子表上的通讯器向各队打听了一下情况,皆没有发现,卓木强决定继续往丛林深入。

    唐敏手里端着枪,但还是很害怕,紧紧跟随在卓木强身后,每每听到虫鸣兽嗥都会停下来。卓木强安慰她道:“不用那么紧张,没事的。”

    又走了三五百米,卓木强耳朵一动,拉过唐敏道:“你听。”

    唐敏侧耳细听,微笑道:“是水!水声,前面好像有水。”再抬头看看,疑惑道:“这里没有瀑布,怎么有水声?”

    卓木强拍拍唐敏的背,答道:“你忘了吗?除了瀑布,还有山涧水呢!走吧!我们去看看。”

    有水,意味着可能有人居住,靠近水源而居是常识。

    水声由小变大,前面不仅仅是一条小溪那般简单,不过数分钟,卓木强和唐敏就来到了水源处,只见潺潺溪流划破树林,从无数蕨类植物的当中穿行过去,接近百米宽的河面上,依旧长满了高大的树木,树枝树根垂至水面,成就了林中曲水,水中森林。

    两人一面朔溪而上,一面将情况告知别的小组。亚拉师和张立也看到了林中溪水,同样正朔溪而上;岳阳他们也听到了水声,并找到一些被人工砍伐过的树痕;胡杨队长和吕竞男则已抵达山根,发现一些有打磨痕迹的石块,目前正沿山脚继续向右绕行,搜索范围开始收缩。

    沿着溪流而上,没走多远,典型的人工建筑物在丛林中显露身影,出现在卓木强眼前。那是一面高大的石墙,墙上插满了铁矛,一根根直立向天,石墙下还有无数小的石墩,也插着铁矛,尖锐的矛头横拦在路上。看着这布置,卓木强马上意识到,是这里的人们用来防止大型猛兽的。

    两人停下来,前方有可能就是戈巴族人聚居的地方,再贸然前进将有难以预知的危险,忙通知各个小组,都到石墙前集合。

    大家很快都到齐,看着那荆棘丛生、铁矛遍布的石墙,毫无疑问,石墙后有一个人类的聚居区,但是里面有多少人?习性如何?该如何相处?将是一个麻烦的问题,毕竟大家都对一无所知。

    张立道:“要是里面的人都说古藏语就好了,起码可以交流,就怕不是戈巴族,而是别的什么人。”

    岳阳道:“如果说,那个从地狱之门出去的疯子是这里,里面居住的应该就是戈巴族人了。不如,我爬上墙去侦查一下。”

    亚拉师阻止道:“不行,如果真是戈巴族人的地界,触碰任何东西都有危险。你看墙上那些铁矛,这地方湿气这么重,上头却一点锈迹都没有,说明外面涂了东西。”

    巴桑道:“就这样进去好了,如果他们敢动手,就干掉他们!”

    “啊!”众人闻言皆大惊。

    唐敏道:“我们本是来求助的,如果一见面就动手,岂不……”

    巴桑看了看其他人惊恐的面容,道:“用武力慑服,有什么不好?”

    亚拉师道:“当然不好,首先,我们的武器未必能强过蛊毒。其次,采用武力震慑,他们岂肯全心全力医治强巴少爷?不如,让我前去探探。”

    卓木强点头同意,那些机关陷阱,想来亚拉师都能够避开。

    亚拉师放下背包,步入石墙,身影很快消失在铁矛林中,其余人则在外焦急等待。不到十分钟,里头便发出信号道:“里面没有机关,大家快进来!这里……这里发生了一些难以臆想的事。”

    5、戈巴族村

    林中石墙列阵,通道曲折蜿蜒,往往只容一人经过,稍微大一点的生物皆无穿行,足有数百米深。

    为了避免被划伤、刺伤,队伍的前行速度不得不减慢,花了十数分钟才穿过。

    绕过最后一堵挡路的墙,面前豁然开朗,看到一幅与外面截然不同的画面。

    绿色占据了全部视野,巨大而灰暗的植物森林被开垦成一片沃野,占地约数百顷,无数的翠竹像卫士一样散布其中。数百栋带栅栏的木质小楼分布,就如竹林里的小庄园。远处又出现夯土堆和铁矛,将大块的平整的田园分隔开来,这样的布置,显然是为了防止空中的大鸟。

    荒芜的田地里还有东歪西倒的稻草人,那是为了防止一些比较小的飞行生物。

    村寨的尽头一直延伸到崖壁下,没有瀑布,却听见潺潺水声,山涧岩泉顺着缝隙从上一层平台流淌下来,最后汇集成溪,一条银色飘带呈S型环绕着山郭小村。

    谁也不曾想到,在这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中心,竟会有这样一方净土。只是,他们来晚了一步……

    整齐的田野早已荒芜,野草横生,只剩下一排排稻草人仰望着天空。巨大的蕨类植物在村落中安家落户,有些大树已从屋舍的中央窜出来,顶翻了屋顶,疯狂地向上生长。溪水依旧,却无饮水的人畜。

    宁谧的小村庄,尸骨遍野,除了植物,再也看不见任何有生命的东西。田埂上有卧倒的牲畜白骨,溪水出口处,铁矛拦下了无数漂浮的白骨,牲畜圈栏里、屋舍门口、草地上、植物枝杈上,到处都是人和牲畜的白骨,以各种不同姿势仰卧或匍匐,衣物尚未完全破烂,但身体皆已化为白骨,显然死亡多时。

    看到这幅场景的刹那,卓木强顿时想起蒙河那个疯子所说的话:“所有的羊,都被咬死了!所有的人,都被咬死了!”如今身临其境,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那句话的真相,居然如此让人难以接受!

    唐敏失声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岳阳则喊道:“矮门!工布村!”

    的确,这里的建筑模式、布局,几乎和工布村一模一样。大多数村宅都是三层的木质结构,人字形木屋顶,下面两层比顶层稍大,像码放整齐的长方形木箱,又或像被放大的积木。一根根横木拼接的木墙,则像小孩子玩的雪糕棍拼图。

    支持着整栋木屋的是楼底的柱头,用实木深深地地里,整个房屋都以实木咬合成,柱头的多少决定了房屋的大小。经过数月的沉降,全木结构的房屋会契合得非常紧密。不过,也同工布村的木质房屋一样,房屋底层入口处都稍显矮小,像卓木强这样身材的人,必须低着头才能进入。

    亚拉师从远处走来,摇头道:“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停了停,改口道:“没有一个活着的动物。”

    这座宁谧的村庄,是座死村!屋舍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却没有一个活物。站在空旷的田间地头,看着满地的白色骨骸,全部的人都感到一阵阴冷。

    走进一间房舍,屋中有一具枯骨,显然是具女性骨骸,跪着蜷曲在地,怀中还紧紧抱着一具婴儿尸骨。窗外远处则有一具匍匐的尸骨,手骨伸直,显然倒地后还爬行过一段距离。

    吕竞男分析道:“这村庄外遍布荆棘,背靠山崖,头顶又被那雾状植物笼罩着,可以说得天得地,大型禽兽根本无闯进来。还有,从这些白骨衣物的腐朽程度来看,这里的人至少死了有三四年了,却还保持着死前的状态。也就是说,在这三四年内,除了植物,没有任何活动的生物来过。”

    赵祥道:“照这样说,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吕竞男道:“从尸骨的位置来看,这些人在慌乱地逃散,朝各个方向逃的都有,可是凶手堵死了所有的出路,一个都不放过,不管男女老少,就连婴儿也未能幸免。他们……死于屠杀!事情在一瞬间发生,或许是夜里。凶手至少得是一种比人小的动物,或别的种族的人,我个人更倾向于是动物行为。”

    “屠杀……”巴桑心头一阵惶恐,仿佛捕捉到什么,他们也曾遭遇过那种惨绝人寰的屠杀啊!

    吕竞男接着道:“房屋中的家具器皿衣物俱全,没有财物被洗劫,就连掀翻的桌椅板凳,也只是逃跑的人们在大力冲撞下造成的。换句话说,凶手只杀人畜,没有动别的任何东西。如果是不同种族间的仇杀,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赵祥道:“那么,那些东西呢?会不会是那些东西杀了村里的人?”他抬头,朝着那团紫色烟雾呶嘴。

    吕竞男微笑道:“不会,我说过了,这里是古人精心挑选过的地方,背山靠水,在原始丛林中占有地利,而头顶的那一片青天,有着防御空中猛禽的作用。如果这些人是被那种飞絮所杀,不可能造成大范围的人员惊恐逃亡,它也不能让人即刻死去。看到围栏里羊的尸骨了吗?死前并没有惊慌地四下逃散,而是被围困在一个小圈子里,尸骨层叠在一起,这是典型的屠杀手。至于人为什么慌忙逃窜?我想应该是前来屠杀的凶手不能和人进行十分有效的沟通,所以没有把村民驱赶到一起,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人都杀死。”

    胡杨队长道:“我同意这种观点,尸骨上有咬痕和抓痕,看来凶手拥有锋利的爪牙,从逃跑中死去的尸骨位置来看,还拥有可怕的速度和敏捷的身手。一次性围杀这么多人,一个也不放过,在数量上应该也有明显的优势,而且善于群体作战。”

    肖恩道:“嗯!利用牲畜的天性能将其驱赶在一起,进行屠杀,拥有这种智慧,体型又比人小……如果是在外面的世界,能做到这一点的生物,我想屈指可数,可是在香巴拉……”

    卓木强转头问张立:“还记得那个蒙河的疯子说过的话吗?”

    张立惊讶道:“啊!难道是……”他想起了,转而望向岳阳等人。

    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他们曾经做出的推论——那群袭击过巴桑的生物,那群屠杀了戈巴族村落的生物,正是拥有堪比人类智慧的可可西里狼,或者应该说是香巴拉的狼。

    众人又看着巴桑,看他能不能从眼前这一幕中回忆起什么,可巴桑面无表情地漠视着累累枯骨,显然这场景还不足以激发深藏的回忆。张立暗想,或许,真要见到那些可怕的狼,才能让巴桑大哥回忆起来。

    唐敏道:“如果说是被屠村,那个疯子又是怎么逃出去的?还有,比村里的人数量都还多的凶手,是从哪里来的?如何穿过黑森林到达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屠村?屠村后又去了哪里?”

    她提出的一系列问题,实在不好回答,目前一切都只是推测,没有任何更有力的线索和实际证据。

    岳阳也道:“还有,这些尸骨保持完好,也就是说,凶手屠村之后,并没有动过尸体。如果是食草动物,不可能拥有如此尖锐的爪牙,如果是食肉动物,又怎么可能只是将人杀死?这违背了本性。没有动任何财物和东西,又没有食肉,这只能归结为一次有目的有计划的军事行动,可是除了人类,还有什么生物可以做出这种行为?”

    卓木强道:“按地图提示,该从这里上去,只是那幅图上没有这个村子,这里应该还隐藏着许多信息,我们恐怕得歇一阵。这样吧!胡队长,你和竞男、岳阳去看看,崖壁下有没有上去的通道?巴桑,你和张立、赵祥把这些尸骨都埋了吧!剩下的人和我在村子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村子里大多是普通房屋,底层是栅栏围成的牲畜栏,二三楼分布有客厅、卧室、管家室、贮藏室等。横梁,额柱,门楣上都画着或雕刻着精美的图案花饰,用整根剖开的原木截成锯齿状,做上下的楼梯。大多数居民家里的摆设、器皿都完好无损,看起来根本不像发生过一场屠杀,但正因如此,一切显得更加诡异。

    最后,他们在一栋两层的大木屋内查到些许线索。这居然是一处祭坛,下层有议事厅,上层有文献资料。看到那些写在羊皮上,金银描写的古藏文,卓木强等人激动万分。对一个文明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数据。

    大部分经卷用金银汁涂写在羊皮卷上,也有更早的卷轴,和他们看过的古格卷轴一样,写在狼皮上。

    通过亚拉师等人的精心阅读,对这些卷轴总算有了个大概了解,原来是保存完好的村志,从一千多年前一直记载至今。

    这个村,竟然也称作工布村,采用一种火空海的纪年,亚拉师看过之后说,这种纪年和他所掌握的那种火空海纪年有些许不同,不过大致推算下来,应从朗达玛灭佛的那一年开始。村志中并没有书写村人前往香巴拉的原因,只是淡淡提了一笔,说智者们决定放弃,循着前人留下的痕迹,前往香巴拉。

    那些堆积在巨人脚背的尼玛堆,早在他们来之前就有,是更古老的人留下的祭拜之台,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显然,以前的人们是能读懂古象雄纪年的。

    这个村落的人是自愿留下来的,守护着香巴拉的第一层,并为迎接后来的勇士做好准备,而同时进入这里的更多的戈巴族人,则继续往上,在第三层平台停留下来。工布村的村民一直守护着村落和通往上一层平台的唯一通道,最终历史,结束于四年前。

    村志中记载的大多是祭祀、天灾,或神明显灵等重大事件,其中几条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在某某年,……族的人从天梯下来,借走了多少多少粮食;某某年,……族的人来宣布了……消息,……国的国王召开……;在某某年,村里派出多少人的使者前往香巴拉圣坛,参加重大仪式,于什么时候回来了多少人……

    根据这几条信息,可以知道,香巴拉并不只有这一个村落,在平台的二、三层,有更多更古老的民族存在,竟然还形成了王国,同样不只一个。流传于世的香巴拉王国,是真实存在的。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8香巴拉之夜第五十五章第二层平台

    藏地密码8香巴拉之夜第五十五章第二层平台

    1、黑暗中的危机

    随后,亚拉师又从村志中找出了这个村落一千多年能安然无恙的原因。原来这个村落单独在第一层,此地潮湿闷热,而且怪兽蚊虫居多,极不利于人类生存,而通往第二层村落的路途,也充满了危险,若仅有单人,根本不可能穿越丛林抵达第二层的人类聚居区,勇士要走三个月,才能抵达最近的村落,往返一趟,也是半数已殆。

    里面记述的大多数内容,和卓木强家的《宁玛古经》极其相似,三层楼高的怪兽,在勇士的冒死穿越中频频出现。

    由于经卷上记载的都是大事,往往好几年也没有一项值得记载的事件,一千余年累计的量并不惊人,亚拉师和唐敏立即着手,将卷轴按时分类扫描进计算机。卓木强则关注着有关“天梯”的信息。

    按照卷轴上记载,原本村寨背后的山崖,是一片不可逾越的绝壁,在无数勇士付出生命的代价后,终于找到通往第二层平台的途径。后来在某位充满智慧的长老指引下,勇土们将种子埋在山岩的缝隙中,最终长成了天梯。再后来,才有可上下的通道,按卷轴上的记载,类似于吊篮。

    卓木强呼叫了胡杨队长,询问他们在崖壁下有没有什么特殊发现。胡杨队长回答说,山涧有一台巨大的水车,不仅为这里的田地引渠灌溉,似乎还提供特别的动力,只是转轴深埋入地,不知道通向哪里。至于天梯和吊篮类的东西,还没有发现。

    过了片刻,吕竞男道:“强巴,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不知道是否和天梯有关,你来看看吧!”

    卓木强赶到崖壁边缘时,吕竞男和胡杨队长正对着一堆藤蔓植物,只是没见到岳阳。胡杨队长说他和吕竞男、岳阳三人分头搜索三个方向,他在中间,听到吕竞男的声音,所以赶来。

    那些藤蔓粗如儿臂,在山崖的下面堆积成山,而抬眼望去,山壁上还悬吊着部分藤蔓,一截截的,只是早已不连贯,相去约有数百米。掉落在地表的藤蔓并非死物,仍有枝叶从主干中生长出来。

    吕竞男手拎起一截,卓木强发现,在两根粗如儿臂的主干中间,竟然有无数细枝整齐地并排扭结在一起,看起来更像是绳梯。

    吕竞男道:“看起来,这就是天梯了。”

    胡杨队长道:“非常有智慧的创意!这些藤蔓生命力非常强,能植根在岩壁缝隙中,一直生长,并越来越粗壮。就算老藤死去,新的植物也会顺着老藤的走向继续生长,保证这道天梯永不断裂。”

    吕竞男清理出一条绳梯的一端,看着断口道:“看来是有意被破坏掉的,似乎是为了断绝所有逃生的通道,或许也是为了防止别的人来援救吧!”

    卓木强看着崖壁上几截不足十数米的残藤,喃喃道:“看来,我们只能自己爬上去了。这片崖壁可真大啊!”

    “还好。”吕竞男看着耸入云霄的岩壁,淡定道。

    他们面前的崖壁,并非完全垂直的九十度,也非内斜形,而是八十至八十五度的坡,也正因如此,那些古人才将这里选作上第二层平台的唯一通道吧!可是这片大岩壁毕竟已接近或超过两千米高,上头的少许突起和裂隙,恐怕只有岩羊才能站立,卓木强没有吕竞男那么乐观。

    胡杨队长也道:“嗯,看来接下来几天都得在这大崖壁上过夜了,恐怕得花三天才爬得上去。”

    “不用那么久。”吕竞男自信道:“大家在村里养足精神,勘察好路线,只需在大岩壁上休息一夜就可以爬上去。虽然天梯被破坏,可毕竟留下了十几截残藤,至少有几百米不需要太费力,实际攀爬距离应该在一千三百米至一千四百米之间。”

    卓木强道:“回去再议一议,看看那些数据中,还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接着,又寻呼岳阳有无发现。”

    岳阳回应道:“强巴少爷,我看到些机械装置,你们过来看看!”

    三人又赶到岳阳的所在,距离山涧泉的出口不远,但是较为隐蔽,藏在崖壁下一丛竹林之中。拨开了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道裂隙,表层在竹林上方,已然合口,内部黑黝黝的,似乎一直向上延伸。

    岳阳说出他观测的结论:“这地方的岩壁很湿滑,看起来好像是另一条山涧泉,只是不知是干涸了,还是上面被人为地堵住了。里面有个机械架,被破坏掉了。”说着,见卓木强等人要往里走,又道:“小心,路很滑。”

    看着散乱的木架,胡杨队长道:“看来,戈巴族人攀上第二层平台后,利用山涧泉形成的天然通道,搭了一个起落架,再利用另一条山涧泉的冲力作为水车动力,牵引吊车上升。这是戈巴族人的智慧哪!”

    吕竞男则看着被水气腐蚀得不成样子的木架,道:“破坏得相当彻底,屠村的时候,凶手把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村民没有任何逃生的希望。”

    湿漉漉的岩壁根本不可攀爬,卓木强明白,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了。

    只是他很奇怪,如果按推测,是狼一样的生物造就了这一切,它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忙碌大半天,巴桑等几人也把尸骨处理妥当,村西头多出无数坟冢,其后按村志所述,从下方出口出去,捉了无数巨蝗,饱餐一顿,又将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换作了戈巴族人衣服,找了一间较为完好的村舍为营地。亚拉师和唐敏将卷轴尽数扫描入计算机,大多来不及详查的资料,可在日后找机会慢慢解读。

    处理尸骨时,张立意外于另一处房间内发现许多机械构造,大多数是木制枢轴,嵌合极为巧妙,内部更是精密如古老的瑞士怀表,还有些铁、青铜、黄铜构件,作用不是很明确。他认为是可以自动耕田的木犁牛,或是播种机。肖恩则觉得,有些部件是仿人体或动物身体做成的。

    不过,这样一来,不得不面临一个惊人的推论——这些古戈巴族人,难道于数百年前,就在试图研究机器人了?

    后来,张立又去研究了胡杨队长提到的水轮机,不由又发了一通感慨。这种一机多用的水轮机,能近乎完美地将水的势能转换成生产、生活所需的各种动能,堪称古代机械制造的典范。

    张立认定,如此精密的机械不可能凭想象造成,肯定有文书记载,终于在亚拉师的帮助下,从记载大事记的村志中找到写有机关制造的篇章。村志中记载的那些机关陷阱,看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同时才知道,他们能平安地抵达这座村子,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如果将埋伏在村外铁矛林里的机关全都开启,要想毫发无损地进入这村落,几乎不可能。

    亚拉师由此想到另外一件事情:那些屠村的生物,能将如此可怕的机关破坏殆尽,岂不是更加可怕?

    随着研究的深入,张立和亚拉师都发现,卷轴的字里行间,似乎隐藏着某种秘密。这个村落里的人,特别是制造机械机关的这批人,似乎在研究一种东西,每当提到这件事,都显得隐晦莫深,只是淡淡几笔,却又透着些许骄傲。至于究竟所指何物,一时片刻还无从知晓。

    晚上开了个会议。由于卷轴里并没有藏医方面的数据,也没有关于帕巴拉以及狼群的记载,商议的结果是及早离开村子,继续向第二层平台挺进。

    半夜,村头池塘边。一个人影除去身上衣物,泡在水中,调小手电筒光圈,在微光下仔细地照着自己的身体。

    突然,人影心生警觉,第一时间灭掉了光,低声喝问:“是谁?”

    一个冷漠如狼的身影在夜空下显露,阴暗的杀意不经意间充斥周遭,便听巴桑冷冷道:“这么晚不睡,在这里做什么呢?肖恩。”

    肖恩站起身来,道:“哦!原来是巴桑啊!我睡不着,打算出来洗个澡,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巴桑声音依然不急不缓,冷冷地说道:“洗澡?你最近的行为很奇怪啊!自从我们爬上这红岩平台……”

    肖恩哼道:“你多心了,我感觉没……没什么不同。”

    巴桑道:“切记,如果你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我会杀你。一说完,身影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肖恩喃喃自语道:“哼!杀我,你又知道什么?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又点亮了电筒,想着:“我所知道的方都尝试过了,究竟有没有被那人种上蛊毒啊?该死的,难道这就是我们间的差异?一点痕迹都没有。他真的会对我下手?不,应该不会……只是万一……”

    尚未回到房间,巴桑忽然停步,伫立在风中,屏住了呼吸,全身毛孔收缩,瞳孔放大,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就在四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虽然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可此刻的自己,就像裸露的婴儿,正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下。是谁?或者,是什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巴桑才感到那种危机渐渐远离。他小心地呼吸着,悄悄走回房间,心跳渐渐平和,只是双腿仍有些发麻。

    房间里,另一个人同样暗暗松了口气,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另一半生命,好令她睡得更加安稳。

    2、上天梯

    第二天,吃饱养足,收拾行装,开始攀爬大岩壁。

    大岩壁攀爬,在攀岩之中,属于顶级中的顶级。主要是人的体能有限,加之目前最长的安全绳也不超过一百五十米,要攀爬上千米高的大岩壁,绝对无一天徒手到顶,必须背负大量的器械,并在岩壁上宿夜,靠着一根安全绳挂在半空,不管吃喝拉撒,全部在上头解决。

    两千米的高山,就算步行也要花大半天时间,更何况是在无立足的垂直岩壁上?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宏墙,每个人都暗暗吸气。

    岳阳和赵祥轻灵,负责打头阵,紧跟在后面的是胡杨队长和巴桑,然后是唐敏、张立和肖恩,卓木强、亚拉师、吕竞男在最后。

    攀至三十米以上,岳阳才开始沿途留下安全固定点,为了保障安全,加大了密度,每五米左右便固定一次。绳索长度不足,仅用两根主绳当安全保障绳,每个安全固定点都用主绳在上面打结,最后一人经过之后,还得解开主绳,拆除安全固定点。

    这十人就这样利用两根主绳,形成一条百米体长的小蠕虫,在崖壁上艰难挪移。既要固定,又要解除固定,攀不了多久,就得停下来休息片刻。最前面和最后面的人,无疑是最费力、最辛苦的。

    原本攀岩并没有如此困难,可他们必须将背包连同沉重的武器都搬上去。每人几十公斤,加在一起就是几百公斤的负重,大大增加了难度。

    整整一天悬挂在峭崖陡壁上,无论对体力还是意志力,都是一大考验。大多数时间,必须像壁虎一样攀爬在接近垂直的山岩上。这道山岩实在是太过平直,缝隙和岩褶都少得可怜,一不小心脚下就打滑,虽然不至于掉落,但擦伤总免不了。在没有防护装备的情况下,才爬不到两百米,众人的手肘、膝盖就多有擦伤。

    攀爬到四百米左右,胡杨队长发现插在裂隙中的岩塞松动,正准备再加固一枚,突然脚下一滑,整个身体顿时失去支持。

    “咔嚓”一声,那枚岩塞果然掉了出来,主绳松动。

    下面的巴桑感到绳索上传来的变化,这时候,他正处于半休整状态,手上没有攀附任何岩石,唯有双脚蹬着岩壁。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他也失去了平衡,离开岩壁,全身重量挂在了主绳上。

    跟着是唐敏,她也猛一沉,失去了与岩壁的连接。“嘣嘣”两声,又有两枚岩塞脱落,三人以主绳为圆心在空中画了道圆弧,从左晃到右。一个东西被从唐敏背包里甩了出来,她“呀”的叫了一声。跟在她身后的张立本想伸手捞,但那个小东西已被甩得老远,瞬间不见。

    所有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胡杨队长马上考虑着,是不是要割断自己的安全绳,以免主绳承受太大负重?腰刀拔到一半,却在被下面的巴桑握住了脚踝。从他那双冷眼中,可以读出一种坚毅:如果你割绳子,我就不松手!

    幸亏张立很快将双手和双脚固定在岩壁上,这才没有继续失滑,终止了连锁反应。直到此刻,赵祥的声音才传到其余人的耳朵里:“趴在岩壁上别动!有滑坠!”

    胡杨队长稳住身体,用另一枚岩塞固定住主绳,重新找到附着点,总算松了口气。巴桑和唐敏也都回到了岩壁上。

    “是什么掉了?敏敏。”张立问道。

    唐敏道:“不晓得,或许是手电筒,也可能是一卷纱布,我要清查之后才知道。总之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们继续吧!”

    越往上,风开始加大,被自流循环的风抚摸千年的岩壁越是光滑。

    更为困难的是,这道垂直距离两千米的大岩壁,没有一处可以供十个人同时落脚的歇息平台。往往休息的时候,一部分队员得像沙袋一般任由保险索吊着,而为了防止主绳无承受全部的重量,另一部分人不得不继续保持壁虎一样的攀爬姿态。这样轮番休息,且爬且走。对于饮食,吕竞男早在出发前就做了严格规定,毕竟人在半空中,无正常大小便。

    从天蒙蒙亮就开始攀爬,直到天色渐渐灰暗,他们才停下来,开始搭建岩营。上下两排铆钉深深地岩壁,下排钢管斜伸向天空,将上排钢管像栈道的横梁一般托架成三角形,并将上排合金管外缘拼接固定成一个矩形方框,随后在方框的合金管与合金管中间反复缠绕强力尼龙绳,完成在半空中平伸架出的平台。最后上方再斜拉下带有伪装色的布匹,这就算搭建完成。

    从侧面看去,岩营像一大一小两个三角形拼接在一起。下方的承接平台比帐篷布略微伸出一些,可以支起小锅煮食风干的兽肉。唐敏为众人处理了伤口,并建议在第二天攀爬时给这些容易擦伤的部位增加点衬垫,避免再次损伤或感染。

    唐敏站在平台边缘,微凉的风拂乱她的头发,只见下方的森林已化作碧波,淡泊的云仿佛一缕轻烟,从海面氤氲而升,又好似浮在绿海上的一抹轻纱。深深呼吸,只感到一阵心旷神恰,真想纵身一跃,学那鸟儿般展翅翱翔。

    岳阳蹲在一旁嚼着风干肉,抬头望望,红色的岩壁像那巨人殿的宫墙,高耸入云,望不到头。探头看看下方,高大的森林植物已经连成一片,只能看见一匹翠绿的光滑的绸布,风吹过,泛起微微波丘。

    不能享受阳光直射的香巴拉总是很早就天黑,从架平台到吃晚饭,总共也就是半个小时不到。头顶那条蛇形太阳从金黄,到灰白,再到漆黑,跳跃似变化着。在营帐里简单地计划了明天的行动步骤后,便各自入睡。

    天黑则睡,天不亮便起,这些天已经养成习惯了,毕竟这里拥有与外界不同的时间概念。若是对比佩戴的原子表,入睡的时间不过是下午五点左右,而起床等待天亮,则要到早上七点以后。

    不过,今晚,有两人无安眠。

    胡杨队长掏出珍藏的中华香烟,点燃一根,红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他经历过的危险并不算少,不过像今天这样,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还是不多见的。那一瞬间,是生,是死,至少考虑了两秒。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果当时张立也滑脱,那多犹豫的一秒,就可能造成他下面的人全部跌落。

    巴桑蹲守在一旁,红色的闪光映在眼中,使他看起来就像潜伏在暗夜里的狼,正回忆着昨天深夜那种危险的感觉。只要没有想明白,他就会继续保持高度的警惕,哪怕身在绝对的黑暗中。

    胡杨队长将皱巴巴的烟盒递过去,道:“来一根?”

    巴桑竖起手掌拒绝道:“不。”

    胡杨队长深深吸了口烟,惬意的薄雾从口鼻缓缓喷出,接着用自嘲的口吻说道:“今天……我……”

    巴桑站起身道:“不用说什么,不管谁在你下面,都会那样做的。我们是一个群体,在雪山上你做过的事,我没有忘记。”

    胡杨队长良久地看着巴桑,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半晌才说道:“你是一个兵,经过战火洗礼的真正士兵。”

    巴桑眺望着远方黑暗,眸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很久才回答:“只是,我的战友,都去了另一个地方。”说着,冷漠地盯住胡杨队长道:“和你的队员一样。”

    胡杨队长愣住了,仿佛陷入沉思,直到烟蒂烧到他的手指,才赶紧捏住烟再猛吸两口,熄灭烟头,站起来,满怀同情地拍了拍巴桑的肩。他知道,如果香巴拉真是巴桑他们曾到过的地方,那么,这里就是他的战友的葬身之所。

    胡杨队长安慰道:“我一直以他们为荣,他们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除了在医院里,我还从未见到哪位队友带着不安、惊恐、后悔和懊恼而离开。他们走的时候,都知道自己要死了,很平静,很满足。过去,我一直很奇怪,以为那种表情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今天,割绳子前的一刹那,我也感到很平静,思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一阵窸窣声,又有一人走了出来。

    胡杨队长问道:“是谁?”

    巴桑道:“强巴少爷,怎么不睡?”

    来人正是卓木强,他轻轻道:“你也没睡?是因为昨天晚上……”

    巴桑心头大惊,但表面依然淡淡道:“你也感到了?那种感觉,很是特别。”

    卓木强道:“嗯!是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胡杨队长道:“你们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卓木强于是将昨天夜里忽然的警觉告诉了胡杨队长。

    胡杨队长听完后惊讶道:“有这样的事!虽然那个村落很大,但没多少可以隐蔽的地方啊!会是什么人在监视我们呢?”

    巴桑道:“不是那么简单!我可以告诉你们,昨天晚上,我隐约感到,那种感觉唤醒了我的某部分记忆,和我的那些队友的死亡有关!”

    卓木强心头一惊,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了上来。

    “说什么呢?巴桑大哥,又想起什么了吗?”人头隐约钻动,却是岳阳、赵祥、张立几个也来凑热闹。

    卓木强道:“你们几个,怎么还不睡?”

    岳阳道:“听到强巴少爷出来了,就跟来看看。”

    胡杨队长道:“你警觉性倒是蛮高的,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

    岳阳“嘿嘿”两声。

    张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是啊,是啊!”赵祥也附和。

    六个人在帐篷外平台上小声地讨论起来,没多久,肖恩也走出来,加入其中。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岳阳最先发现道:“奇怪!怎么今天我能看清你们的脸?”

    众人这才发现,今天晚上居然有光亮!要知道,以往香巴拉的夜晚,可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再抬头一看,大家皆是目瞪口呆。

    3、第二层平台

    香巴拉由三层平台组成,可他们一直以来看到的,仅有底层和第二层。第三层平台和更上方的位置,始终都被云雾包裹着,不见真容。

    但这个夜里,香巴拉一反常态,如同初夜的新娘,只蒙了一层薄薄的面纱,烟云散尽,月光洒下一片神圣的洁白。

    头顶那一弯藏在云雾中的狭长缝隙,如今看得真切。他们身处的地方,乃是两道山脉之间的峡谷,说成一道山脉裂隙也无不可。

    两壁数座山峰屹立,皆向峡谷中心倾斜,略弯成狼牙形。若是将之比作莲花花心,从莲台之上,看那尚未绽开的莲花,也该是如此吧!

    裂谷中心,竟然缀满星辰,好似银河拉近了百倍,一轮玉盘从缝隙的一边探出头来,纯白无瑕,光艳照人。

    “月……月亮啊!”众人无不欢欣鼓舞。原以为已经与世隔绝,不知身在何处,如今见到久违的月亮,叫人如何不激动?这至少证明,他们仍在地球上某个不为人所知的角落,而非坠入地狱深渊。

    原本已睡去的唐敏、亚拉师等人听到呼喊,也来到帐篷之外,愕然发现,谜一般的香巴拉,此刻完全呈现在眼前。

    “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唐敏雀跃道。她所谓的一模一样,是指此时所见,和香巴拉密光宝鉴上看到的一致。

    从踏入这片未知的土地以来,一直不敢确认,这里是不是他们要寻找的地方。虽然发现了古人留下的痕迹,可毕竟没看到那些辉煌的宫殿,也没能看到与坛城和莲花圣地相似的面貌。直到今夜,方才确信没有走错。

    这地方,应该是了!

    亚拉师则思索着,“那山脉、山峰,为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啊!是了,女神斯必杰莫大雪山!那夜也是山雾散尽,若从外面观,必定非常形似。”一念至此,淡淡道:“如此说来,那道斯必杰莫大雪山峰顶的裂缝,果真就是香巴拉了。”

    岳阳惊喜地欢呼道:“真的!我怎么没发现!你们看,对面的山峰,那几座山峰,左边第二座山峰的弧度,还有右边那座,那就是斯必杰莫大雪山!那肯定就是斯必杰莫大雪山!”

    张立恨道:“哎呀!当初如果下定决心,从上面跳下来,说不定就成了!”

    胡杨队长看了看那个凹口,摇头道:“从那上面跳下来,极有可能掉到海里,根本没希望降落在这一侧的平台上。”

    吕竞男忧心忡仲地想:“如果有人在香巴拉内部定坐标,并能与外界取得联系,那么,从峰顶伞降并非不可能。”想着,满心疑虑地看了肖恩一眼,发现亚拉师也正从背后注视着肖恩。

    卓木强突然说道:“我懂了!那两张狼皮地图都是真的,极有可能是从同一张狼皮上分割开来绘制的!专家的推断没有错,只是我们选错了上山的路径,如果改从另一方登顶……”他手指头顶道:“就有可能找到通往第三层平台的路!”

    语毕,卓木强霍然站起,手指远方,胸口起伏,突然一晃,差点跌下岩营,被张立和巴桑一左一右抓住。

    发现冥河入口时,其实大家心里都隐隐觉得,从这地下河前往的香巴拉,与唐涛和巴桑经由山顶抵达的那处秘境,恐伯不是一个地方。换言之,大概只有遗失在历史中的帕巴拉神庙,没有紫麒麟,但是谁也没有说穿,就连卓木强也没有表露出来。他知道,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历经千辛万苦才发现那唯一的线索,只要肯定有帕巴拉神庙的存在,那么,不管有没有紫麒麟,都不可能放弃。

    然而也正是为此,一路上,他其实都在强忍巨大的失落。如今陡然发现,自己所抵达的地方,仍有可能与唐涛和巴桑曾经抵达过的地方一致,紫麒麟说不定就在某一处,让他如何不激动,如何不欣喜若狂?

    赵祥道:“原来这里与外界是相通的,原来如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肖恩也似乎想到了什么。

    吕竞男对巴桑道:“难道你们去了那么多次,一次都没发现山峰的原貌?”

    “没有,每次我们都在雾中,可见范围只有身边的几百米。”见巴桑皱眉,吕竞男相信他没有说谎。

    岳阳疑惑道:“为什么平时上面总是被雾笼罩着?像这样雾气散开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规律可寻?”

    全部人都把头扭向了亚拉师,师道:“村志上没有记载。里面提到的自然现象只有一种,被称作‘龙抬头’,发生在平台的第三层,似乎没有固定的时间,具体情况也不是十分详细。”

    大家都清楚亚拉师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明月出现了大约一个小时,薄雾又渐渐聚集起来,天空恢复黑暗。不过,至少已发现了香巴拉的真身。

    一行人各怀心事,良久才重新入睡。

    花了两天一夜,总算爬上了悬崖峭壁。

    站在二层平台向下俯观,但见青海连天碧,翠林接水寒,云从脚下过,泉坐壁上观,悠悠荡荡,浩气井然,自成一派风景,煞是好看。仰头望上,第三层平台隐匿于云雾之中,不见真容,唯有几条缎带迎风垂落。

    第二层平台之上,绿树幽幽葱葱,高耸入云,但与底层的蕨类植物截然不同。肖恩说这是裸子植物,高大疑是云杉,矮小酷似荆棘。站在森林边缘,一眼望去,里头黑暗幽深,无论是植物的数目还是种类,都远多于第一层平台。谁又能说准,这些百米大树背后,隐藏着何种猛兽?

    据工布村村志记载,这层平台上坐落着很多遗迹,古老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修建的,还有大大小小上百个村庄,都是戈巴族人来到之前就形成了的。但是看到工布村的遭遇,卓木强一行人并不抱太大期望。

    天知道这地方发生过什么事情?村落遗迹能在这个野兽横行的世界保存下来,本身就已是个奇迹。

    “为什么不直接修筑通往三层的吊篮,还要横着贯穿第二层平台?”岳阳嘟囔着收起望远镜,崖壁上看不见藤蔓长成的天梯。

    张立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岩涧泉渗透出来的通道,不是那么好找的。如果不是利用洞两壁分段分层制作起吊设备,像这种岩壁,根本就没吊上去,首先,上千米的绳子你就做不出来。”

    “而且,暴露在空中太危险了,飞禽猛兽会破坏设备的。”胡杨队长补充道。

    “那我们可不可以直接从这里爬上第三层平台?”岳阳又问。

    亚拉师摇头道:“不能,岩壁全是内斜形的,几乎找不到着手攀爬的地方。若是随便找个地方都可以攀爬,我们何必绕那么大一圈?”

    岳阳叹道:“唉!看来还是只有穿过整个平台了。还要走多久啊?”

    吕竞男道:“别在那里唉声叹气了,先探路吧!”

    首先寻找水源,扎营探路,在这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中,不探明周围情况是不行的。小心地沿着二层平台边缘前进,一路没发现大型猛兽的痕迹,随后找到一条小溪,看来就是工布村山涧的源头。

    卓木强决定扎营休息,让岳阳、张立去巡查四周。

    十分钟不到,帐篷还没搭好呢,就见原子表一阵红光闪闪。卓木强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岳阳在另一头焦急道:“强巴少爷,你快来!张立……张立被抓走了!”

    “什么?怎么回事?你在哪里?你说清楚,是什么把张立抓走了?数量有多少?你们怎么没使用武器?”

    4、惊遇野人

    其余的人也听到了消息,岳阳报告了方位,卓木强立即带上身边最近的赵祥、肖恩和胡杨队长赶了过去。

    “我们在探查周围环境,发现了一串巨大的脚印,有些像巨人的手掌印……”

    “张立他说,该不会遇到野人了吧?结果还没说完,那家伙就从我们身后的树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张立面前,二话没说,抓了他就跑。我……我一是怕打伤张立,二怕激怒那家伙……强巴少爷,你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大……所以就没开枪。”

    “行动已经很小心了,谁知道它会突然从树上跳下来,那串脚印,就像故意吸引我们注意的陷阱……”

    “那家伙足有十米多高,一身长毛,棕黑色的,一跳能窜几十米远,爬那些大树更快,简直就跟猴儿似的……张立在它手里就跟小孩儿一样,我看见他被那家伙的手臂箍得死死的……现在看不见了……”

    “我不知道现在他们在什么方位,张立被它带上树了,我看到的树冠层,到处都在晃……”

    卓木强一行赶往张立的失踪地途中,岳阳迅速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来到地方,胡杨队长一眼便看到那一串脚印,那尺寸、那步幅,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道:“肖恩,来看看……”

    肖恩道:“不像是夜帝呢!”

    “什么?”卓木强抬头看着四周,头顶开始昏暗,天马上就要黑了。

    肖恩道:“夜帝,野人的别称,专指雪山野人的。你们看着脚印,如果是野人,起码也要像人脚印一些,可这根本就是手印,那种大型生物或许和猩猩关系更接近。大型灵长类生物……唔……”

    岳阳抓住肖恩衣服叫道:“不是侏罗纪吗?怎么会有大型灵长类生物?”

    肖恩一睑无辜:“我又没来过,怎么知道第二层平台和第一层究竟有什么区别?况且,就算有各种罕见生物,它们又不是分区居住的,像那种灵活的生物,自然会在森林里到处游走。”

    岳阳退了一步,焦虑彷徨,茫然无助,喃喃道:“都怪我,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愚蠢!愚蠢!愚蠹!愚蠢!”

    他骂着自己,一拳拳狠狠地砸在巨大的常青乔木树干上。

    面对这样的情形,张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大家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岳阳时,原子表上的红光又闪动了。卓木强连忙抬腕问道:“什么事?”

    却听张立在另一头有气无力道:“强巴少爷,快来救我!”

    “张立!你小子在哪儿呢?现在怎么样了?”卓木强克制不住地吼起来。

    张立哼哼唧唧道:“我被那头该死的野人……哎呀!别闹!捕获了……它,它或许刚丢了孩子还是怎么的,好像把我当成孩子了……手拿开啊!现在我被勒得动也动不了,它一个劲儿地挠我,还……还喂我奶吃……噢!该死!”

    听到张立没事,几人这才放下心来,能够用原子表通讯,说明他距离这里没多远。

    赵祥长吁一口气道:“这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

    岳阳宽心一笑,揶揄道:“你小子,把我吓得够呛!喂!猩猩奶好喝不?”

    张立道:“别提了,一股膻味儿!不过那,足足有木瓜那么大!”

    岳阳道:“哦!木瓜那么大的,你可有福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说着,故意发出很大的吞咽声音。

    卓木强道:“先别扯那么远!张立,你能判断大致方向吗?我们来救你。”

    张立说他行动不便,只能大致看清周围都是树叶,记得被掳走的时候沿途掉了不少东西,说不定可以当作路标。

    卓木强等人立即在四周查找,果然找到一些生活用具和枪械,顺着那掉落的东西走,没多久便看见张立的背包,跟着在树冠中探查到他和那灵长类生物的具体位置。

    电子望远镜在五人手中轮了一圈,那头生物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高高的树冠中,仅可见四肢和猩猩手臂相似,臂长且披毛,体型比岳阳估计的要小,大约也就三五米高。

    为了不让那生物发现,他们退到远处商量对策。

    那么高的距离,身体又被树枝遮挡,要想一举命中那生物的要害着实不易,况且就算打死了,张立若不能及时脱身,从如此高的地方摔下来,也是死路一条。若上树去吸引怪兽注意,则要考虑那家伙肯不肯放开张立和上树的人能否避开可能遭遇的攻击。这么一讨论,竟然不知该如何救援了。

    岳阳灵机一动,出主意道:“对了!如果那家伙是因为丢了孩子,所以才把张立掳走,我们不如想办,另外弄一个更像它孩子的东西,吸引它的注意,趁机将张立救下来。你们说,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众人沉默。

    “喂!你们……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为什么眼神那么不良?”

    卓木强大力一拍岳阳的肩膀,说道:“这个主意好极了!就这么办!主意是你出的,就交给你了。”

    胡杨队长笑道:“没想到关键时候,鬼点子还是挺管用的,让你来做错不了。”

    肖恩双手比划着岳阳的体型,道:“嗯!找点草皮、树根,糊些黑泥,看起来一定比张立更像小猩猩。”

    岳阳不干了,忙道:“干嘛拿我来做比较?弄个假人不行吗?”

    赵祥道:“你和张立是兄弟不?什么叫为兄弟两肋插刀,知道不?赴汤蹈火的涵义,领悟了不?”

    卓木强道:“你和张立的体型很相似,而且人也够机敏。张立只是因为没准备才被抓住,而你做好了准备,那头猩猩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岳阳瞪大眼睛道:“我……我,我不……那个……”

    胡杨队长一攘,嘿嘿笑道:“小子,你不是从来没见过木瓜那么大的吗?这次有机会了。”

    张立也在另一头大声喊道:“岳阳,你小子讲不讲义气?快来换我!”

    肖恩此时已经就地取材,准备好了大量黑泥的草根树皮等物,自称他的野外伪装技术好得没话说。

    岳阳尽管心头一千个不愿意,还是被裹上一层泥衣,外面沾满草根,看上去真的颇像一只小黑猩猩。

    卓木强和胡杨队长在一旁指点要领,告诉他如何吸引那树上生物的注意,如何躲避袭击,如何利用地形尽快脱身,以及武器的临场发挥等等,说得有模有样,好像两人都有过亲身经历一般。

    还没布置好呢,就听张立道:“好了没有?我被熏得受不了了!”

    岳阳没好气道:“啊!那膻味儿能熏人啊?你不早说……”

    却听张立突然道:“等等,又来了一只,难道是一公一母?天哪!别……别……”

    通讯信号嘎然而止,卓木强赶紧用望远镜看去,远方树冠层一阵骚动,不知道来了几只巨型猩猩,其余人则持枪戒备着。

    树冠层很快就没了动静,卓木强道:“走,快去看看!”

    待重新赶到先前那生物的歇息处时,头顶已经空荡荡了,用原子表呼唤张立,却再没有回音。

    肖恩看着天色道:“是不是先回营地,和大家商量一下?要知道,这里说黑就黑,若再不回去,我们也有可能迷失在丛林里。”

    “不!”岳阳坚持道:“先去找张立!现在还来得及!”他那张布满黑泥的脸,龇牙咧嘴起来很是吓人。

    胡杨队长赞同肖恩的说:“这森林里既然有如此大型的生物,就不可能是唯一物种,肯定还有别的生物。我们仅有五个人,实在太危险,而且离营地也太远了,留在营地里的人同样危险,得回去警告他们。”

    赵祥道:“那……张立呢?”

    胡杨队长落寞地低下头。有时候,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危,不得不放弃少数人,这是必须具备的理性认知。

    岳阳满怀信心地看着强巴少爷,他知道,强巴少爷是不会放弃的。

    果然,卓木强决绝道:“这样!我、岳阳、赵祥,我们三人去寻找张立。肖恩和胡队长先返回营地,通知他们戒备!”

    “不可以!”胡杨队长否决道:“你是队长,你不能置大多数人于不顾,你……”

    眼见双方要开始一场争辩,一个黑色身影忽地从林中窜出,竟是张立去而复还。岳阳眼尖,迎上去道:“张立,你回来啦!你没事吧?怎么逃掉的?”

    张立表情严肃,摆手道:“起码有三个野人在树上追逐,那只野人见逃不掉,就将我扔了出去,幸亏我的飞索还在,否则……算了!先不说这些,强巴少爷,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看点东西,就在前面不远。”

    他一脸严肃地转身就走,几人跟在后面,心中满是疑问。

    “这……这是?”

    岳阳惊讶地看着前方,其余几人也一样。

    这是一片长在巨树丛中的灌木,带刺的植物约有十来米高,一块巨大的布幅搭在上面,已经破碎了,但仍可看出是降落伞。

    卓木强道:“走!我们进去看看。”

    灌木丛林里荆棘丛生,怪异的植物浑身带刺儿,尖刺足有一米多长,一根根好似利剑,横在树与树之间,要想进入林中,可是举步维艰。卓木强拿起大砍刀劈砍,身后的人也大力劈削出一条路来。走到降落伞下方一看,跳伞者只余白骨,根根可辨,初步判断为男性。

    5、暗流涌动

    胡杨队长仰头望去,透过密密麻麻的尖刺,透过更高的树冠层,隐约还能看到香巴拉那被灰色雾霾隐藏的出口。所有的人都是同样心思,看来,这位朋友,应该就是从那雪山顶上勇敢跳下来的。他没有跌入海里,但同样失去了生命。

    岳阳从地上拾起一缕碎布,扯了扯,道:“时间不会太久,这伞布还很结实。”

    胡杨队长扫视林中,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但还是肯定道:“没有留下别的东西,连工具包都没有。”

    肖恩道:“伞降者不会背负太沉重的背包,首先不利于开伞,其次不利于控制。通常,他们会先将必须品捆绑上信号发射器一类的装置,进行空投,然后再根据发射器的位置伞降。”

    赵祥淡淡道:“原来,我们不是唯一来到这里的人。”

    张立道:“嗯,他们不只一人。”

    谁都明白,在那雪山峰顶,没有人会愚蠢到独自往死神的怀抱里跳,应当和他们一样,至少也是一群人。如今才发现一个降落伞,说不定在别的地方还会再有发现。

    “找……找到了……”岳阳趴在地上,小心地钻进尖刺林中,当他有些勉强地倒退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块被小珠链系着的不锈钢铭牌。

    这是块有些像外国士兵表示身份的铭牌,上面刻着姓名、编码和时间。这个叫瓦尔德的男子,是一九七二年出生的。

    胡杨队长思索了片刻,回忆道:“我想起来了!瓦尔德他们是一九九一年失踪的!那年我正在进行珠峰科考,他们一共有二十几人,分作三个团队,好像是去征服西夏邦马峰,回来后就呈报有三人失踪,我们还参加了搜救工作,但是没有收获。”

    岳阳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那三位跳下来的勇士都没能发出信息,后面的人只好放弃。”

    除此以外,再没有新的发现。卓木强于是道:“走吧!返回营地,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回到营地,天已漆黑,将大致情况一细说,大家一商讨,那种大型灵长类生物在树上优势明显,树营反不如就地扎营更安全,每天晚上至少得有两个以上的人守夜,另外,营房的布局结构也要做调整,在周围增加一些简易的捕象桩和陷坑,只希望那种巨型生物不是夜行动物。

    那名勇敢的伞降者,则给这群人带来了各种猜疑。既然不只一位伞降者,那么别的人呢?都掉到海里去了?还是说,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生存下来了?

    可是,外界一直没有任何关于前往香巴拉通道的传闻。讨论下来,有三种情况可能造成此一结果:一是没有人活着走出去,二是出去了的人都对这段行程守口如瓶,最后一种情况是课做得不够,因此没能查到更多的线索。

    前两种情况都不是好信息,但他们对这个地方的了解也太少,因此无得出正确结论。最后还是亚拉师提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如果运气够好,真能发现遗留在这层平台上的村落和村民,应该可以了解到更多。

    深夜,一个不为人所察觉的角落,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用一只手握着一枚比子弹略小的仪器,像一颗螺钉,轻轻一摁,仪器闪了一闪。握着仪器的人的知道,这枚信号发射器已经开始有规律地向外发射无线电波了。他没有犹豫,将那东西小心地掩埋起来,转身离开。

    放仪器的人影刚离开,又有另一道人影出现。

    此人来到掩藏仪器的地方,将它掘出,重新将土埋好。按了一按,关掉信号发射器后,将那螺钉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西藏,无人区。

    一辆经过改装的卫星接收车内,急促的警铃响起,将车内熟睡的虬髯大汉惊醒。他看了看那好似雷达的屏幕,赶紧拿起手机。

    拉萨。

    马索将手机递给莫金,莫金低声询问了几句,一抹得意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他们终于到了!”随即打开手提电脑,接上网络,电子地图数据传输了过来。

    看着老板的笑容,马索也兴奋起来:“在哪里?”

    莫金道:“距离我们上次登顶的地方,仅有六十公里不到。”

    “啊!”马索惊讶地说道:“这么说,我们上次去的地方大致正确啊!真是没想到!可是,怎么会呢?老板,那么多支队伍都丧生在那山头附近,是不是再等等?我怕他们故意……”

    莫金道:“不!你不明白,那张地图原本就是真实的。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什么吗?两张图将指向同一目的。冥河的可怕,在于无边的黑暗和汹涌的暗流,雪山的可怕,则是山头的大雾和让一切电子仪器失灵的强磁场,不管选择哪条路,都不可能轻易抵达。如今有了坐标,就可以伞降了。真是愚蠢!那么多支队伍登顶,可当中究竟有几支选的是另一方向?山的那头是生,这头是死,跨过此门中人,需要放弃一切希望。难怪一直没有人成,原因竟然在这里!”

    他急迫地打电话通知索瑞斯:“嗨!卡恩,我的老友,请你赶快来西藏!哦不!我们在加德满都见面。带好你的全部研究成果吧!这次,可得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

    按照香巴拉密光宝鉴提供的指向,在第二层平台,方向与第一层相反,必须自右向左走,抵达边缘附近,才有更上一层的路。如果比例正确,通过第二层平台所需花的时间估计是第一层路径的三倍,几乎纵向直穿整个香巴拉。

    通过一路勘察周围的生物形态,发现所有的昆虫类动物体型有急速缩小趋势。肖恩解释说,这是生物进化的一个过程,拥有外骨骼的昆虫在体型增加到一定大小之后必然停滞,新生的内骨骼生物则可以更加庞大。此时,昆虫已经从猎食者转变为被猎者,体积较小者目标较小,拥有更多存活下去的机会,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沿着第二层平台边缘前进,刚开始,除了见到体积日益缩小的昆虫,几乎没有大型生物出现。一方面是边缘地带容易坍塌,平台边的岩层十分薄,显然承受不住大型生物的重量,另一方面是这里的树木渐渐稀少。第二层平台不仅由两翼向中部倾斜,边缘也向平台深处倾斜,没有水的地方,植被无生存,露出光秃秃的红色岩体,峦叠起伏,像怪兽红褐色的背脊。

    如此走了四五日,右侧的灌木丛愈发矮小。

    这天休息时,一行人碰到一群奇怪的生物,它们有着长长的脖颈、肥硕的身体和粗健有力的细腿,看起来像一人来高的鹅。这群生物聚集成群,拦在卓木强等人前进的路上,根本不畏惧,怡然自得地在岩缝里啄食,或在岩石上磨尖自己的嘴。

    “鸵鸟!”岳阳第一眼就叫了起来。那种动物,确实太像鸵鸟了,只是颈项上披着厚厚的羽毛。

    肖恩从卓木强那里接过计算机,查阅道:“不,肯定不是!我记得有一种古生物很像鸵鸟,叫什么来着……似鸟龙,对!就是似鸟龙!你们看,这是科学家根据似鸟龙骨骼还原的3D图,如何?”

    大家对比着3D图像,是和眼前的生物有七八分像,就是头部有些差异。

    这时,一只似鸟龙探头探脑地走了过来,歪着脖子打量起这群陌生人,待走到卓木强面前,眼睛忽然一亮,瞪得浑圆,接着,做出极其怪异的举动来。

    只见它极力张开了羽翼,两只无飞翔的小翅膀像两把扇子,尾羽也尽量展开,随后,细长的双腿交叉横移,就像在跳芭蕾一般。左三步,蹬蹬蹬,右三步,蹬蹬蹬。向左移的时候就收起左边的翅膀,展开右翼,向右移时则反过来。如此反复,在卓木强的面前欢快轻盈地舞蹈着。

    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岳阳不解道:“这……这是在干什么?”

    肖恩结巴道:“这……这好像是,求爱的舞蹈……”

    “啊!”岳阳明白了,“看来,强巴少爷风采不减当年啊!”

    卓木强噎得说不出话。

    很快的,其余的似鸟龙全停止了磨嘴霍霍的举动,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头舞蹈的似鸟龙和卓木强身上。

    巴桑不禁握起了枪,胡杨队长道:“这又是哪一出?”

    肖恩疑惑地说道:“整个族群都看过来了,难道说……这只似鸟龙,是整个群落的女性首领?”

    张立感叹道:“爱情的魔力太伟大了,不仅可以跨越国界和年龄,连物种也被跨越了!”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道:“不过,在强巴少爷面前大胆示爱的,好像不是青蛙,就是恐龙……嗷!”最后那一声,却是唐敏在他背后狠狠地踢了一脚,连吕竞男也忍俊不禁。

    肖恩忽然转动眼珠,对大家道:“想不想找代步工具?”

    岳阳反应最快,追问道:“你是说……这些似鸟龙可以骑?”

    胡杨队长也道:“我想起来了,在非洲,一些部落会用鸵鸟来当代步工具,就像我们骑马一样。这些似鸟龙和鸵鸟这么像,腿又比鸵鸟粗实,想来应该可以骑。只不过,要经过驯养才行吧!”

    张立信心满满道:“没问题!强巴少爷最擅长的就是和动物打交道,特别是雌性动物,没有他搞不定的。”

    岳阳在一旁大声响应。

    当然,他们最终没能骑上似鸟龙,不过这段行程中的小插曲,让所有人津津乐道了好几天。很多年后,岳阳再回想起,仍是乐不可支。

    这支队伍,在一片野兽横行、不见人烟的森林中踽踽前行,一路拾掇着小小的趣事,抛却恐惧和疲惫,暂忘沉痛和忧伤。用岳阳的话来说,既然不管多么悲痛也要向前,那,为什么不快乐地走呢?

    藏地密码藏地密码8香巴拉之夜第五十六章正面交锋

    藏地密码8香巴拉之夜第五十六章正面交锋

    1、摊牌

    转眼之间,已是来到第二层平台的第十日。

    当此时,他们接连三天没发现溪流,备用水也快用完了。队伍不得不离开边缘,向深处走。幸好由边缘向平台内走入近十公里,便发现一个可取用水的池塘。

    这是一片低洼地,有无数看不见明显水流的暗溪流入,面积大概四五平方公里。

    成员们对行程出现了分歧,肖恩认为,附近没有明显的水源,这地方有可能是怪兽们的聚居区,取到足够的水之后,应该马上撤离。但大多数人认为,眼下天色已晚,就算撤离也不可能回到平台边缘,同样需要在密林中宿营。与其在密林中与怪兽遭遇,还不如守着水塘,起码明天可以带走更多的饮用水。

    从水塘边缘的勘测结果看,没有发现大型生物的脚印和尸骨,甚至没有发现生物活动过的迹象,水塘里也是一片平静。吕竞男初步判断,没有怪兽出没,至少最近几日不曾有过,周围也不太可能有大群的生物存在。

    就此,岳阳做出几点推论:其一,这个水塘只是临时形成的,诸如三层平台或这第二层平台的一场大雨,暗溪汇集在低洼处而形成水塘,一旦雨停下,很快就会消失。其二,汇集成水塘的暗溪在别的地方露出地表,那些地方取水更为方便,所以周围的生物不会聚集于此,只是偶尔来。其三,周围存在着一两只可怕的终极猎食者,这里成为它们的私有水塘,别的生物自然不敢靠近。至于没有留下痕迹,则是因为地上的泥很软,就算有足迹也很快就会消失,死亡后的尸骨则沉入了泥下面。

    如果岳阳的推论正确,待在水塘边不仅没有危险,反而还相对安全。张立认为,就算有恐怖的终极猎食者存在,只需要像以往一样,布置几个简易装置,便于发现和警报就足够了。更何况他们有威力巨大的武器,专为对付终极猎食者而准备的。

    支持肖恩的观点的只有巴桑,他的理由很简单,这个水塘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寻常,甚至有些诡异。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不赞成在此扎营。

    要在理性和感性之间做出抉择稍有难度。没有人怀疑肖恩的理论和巴桑的直觉,可也同样没有人对岳阳和吕竞男的观点提出反驳。更主要的是,对连续多日缺水的人而言,眼前这个水塘简直就是一个诱惑,太难以抗拒了。

    张立见大家犹豫不决,进一步提出更加完善的陷阱防御体系,他会在宿营地周围,水塘旁边,挖出一个直径五米以上的圆形隔离沟,里头堆放易燃的木料,反正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木材。以汽油为引,踫上紧急情况,只要点燃火油,便形成绝对屏蔽。

    听了张立的陈述,胡杨队长加入了支持的行列,赵祥自然和岳阳紧紧联系在一起,而对唐敏和吕竞男来说,水塘还有一个重大的好处——可以洗澡。

    虽然已经习惯了奔波在尘土之间,终日与沼泽为伴,但天性使然,如果可以洗澡却不得不错过,那比杀了她们还难受。汗水浸湿衣服,像一块黏满胶水的毛巾搭在身上,冷冰冰、滑腻腻的感觉,无疑比遭遇到怪兽更让她们感到可怕,特别还是在卓木强的身边,更加致命。

    两派势力中,巴桑和肖恩显然落于下风,他们甚至没有讨论的资格,局势完全一面倒。唯一不为所动的只有亚拉师,作为密修者,适应各种环境下的生存,是最基本的要求。最终,卓木强决定在此安营扎寨,并让岳阳带人去巡视四周。

    张立忙着布置机关,岳阳便叫上了赵祥。不过,这次岳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营地周围一百米半径活动,而是带着赵祥渐渐远离营地。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倾斜的巨树和被压塌的灌木丛,心思放在了别的地方。

    林间阴暗冰冷,无孔不入的风令巨大的树发出颤栗的沙沙声响,令人不自觉想要收拢衣领。地面布满树根和草藤,此外便是积水的水洼。岳阳和赵祥一前一后从湿滑的泥地上踏过,纷沓的脚步声在幽寂的密林里弹奏起单调的鼓曲,急促而压抑。

    赵祥没察觉岳阳的变化,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住询问。“嗨!岳阳,我们好像离营地太远了。”

    “不远,我在测量着。”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怎么一直往前走?再走就到第三层平台的下面了!那是阴影区,会不会太危险了?”

    “嗯,走就是了。”

    “岳阳,你看,这些树怎么会歪了?这些树根全翘了起来!奇怪!这么大的树,难道是风刮歪的?”

    “嗯。”

    “这地方怎么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小水塘,要是跌一跤,我可没衣服换啊!岳阳,你还有衣服换吗?”

    “没有。”

    “够了吧!我们走了这么远了,还没发现一只大型动物,是不是该绕着营地转一圈呢?你今天怎么搞的?老朝一个方向走,也不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岳阳停了下来,回身。

    赵祥盯着地面道:“岳阳,你看,这个水洼的形状好奇怪,怎么看像脚印似的?”边说边用手比划着长宽,“哇!如果是脚印,那家伙块头可够大的,我们不会遇到什么三层楼高的怪兽吧?啊呸呸呸!幸好我不是张立那个乌鸦嘴!”

    望着他,岳阳迟疑了一番,终于缓缓道:“瘦子,我……”

    赵祥猛然道:“有动静!”

    一阵细碎声响传来,岳阳扭头一看,一只两腿直立行走的小型蜥蜴样生物从灌木丛下方跑出来,警惕地盯着两个巨大的不速之客。赵祥快步追赶几步,笑道:“蜥蜴!不会吧?这个头还没有我的德国教授养的那条变色龙大,难道就是传说中人类的祖先?哈哈!看来应该捕捉回去,让肖恩鉴定鉴定。”

    那只小蜥蜴似乎感应到危险,迅速无比地窜回了灌木丛。

    岳阳收回视线,盯着赵祥道:“瘦子,我问你,这几天晚上,你在干什么?”

    “什么?什么干什么?除了守夜,就是睡觉啦!”赵祥好像有些不敢正视岳阳,慵懒地斜靠在一块泥灰色岩石上。

    岳阳没说什么,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子弹样式的信号发射器,一粒一粒地撒在地上,最后在手心留下一枚,向赵祥摊开,“自从那晚在大岩壁上,看到了香巴拉的顶峰容貌之后,每到晚上,你便想方设地放上一枚信号发射器,到今天为止,一共十一枚,都在这里。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他的语气乍听很平静,细听却带一丝微微的颤音,目光渐渐变得凌厉。

    赵祥没有回答,冷漠地反问道:“你监视我?”

    岳阳道:“不错,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注意同行的每一个人,这就是教官交给我的任务,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是你……”

    赵祥不再掩饰,桀骜地昂着头道:“不错,就是我!你打算怎么做?干掉我?”

    岳阳皱眉道:“瘦子,你是为哪一个组织服务的?”

    赵祥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当侦查兵,竟然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嘿!我们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教官交给你这个任务,你总不可能就怀疑我一个人吧!最后留下来漂冥河的人里面,谁没有自己的目的?可不要告诉我,你能高尚到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舍生忘死!你敢说你没有目的?只是大家的后台老板不同而已,对吧?今天你既然把事情点破了,那么好,我们把这件事情揭过去,如果后面我的人来了,我也给你留一份好处,怎么样?”

    岳阳心中一寒,痛惜摇头道:“我曾经以为,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你不是一个会为了利益而出卖朋友的人,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在德国,究竟学了些什么?”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赵祥苦笑道:“人总是在为了一些特定的利益而活,这就是人生的真谛。每个人都有他的价码,那就是人生的价值,你也脱不了这个圈子。我为了一个合适的价码而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我是拿命来换的。你知道,其实我并不想跟你冲突,可如果你真的已经忘记了曾经的情谊……”说着,手中的枪无声无息地举了起来。

    “别傻了!”岳阳也擎起了枪,神态正气凛然,出枪的速度快了赵祥不少。他一手端着枪,一手捏着那枚发射器,说道:“通过高能粒子流产生变频脉冲,定时定向发送强电波信号,由同步卫星接收,再藉地面中转站传送,很先进的办,但是没有用!就算我没发现,就算我把它们留在那里,藏在你身后的人也得不到任何信号。你没有攀爬过头顶的雪山,所以不晓得那上面有奇怪的强磁场,一切与电磁有关的信号都会被吸收,你的信号根本就无发送出去!你不要抱有幻想了,我向你保证,你的人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狠狠将手中的发射器弹出,赵祥脸色一变。

    放缓了语气,岳阳又道:“不要这样,好不好?二条,你应该知道,我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持枪相对,我也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今天之所以带你走了这么远,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回到队伍里,和大家一起前进吧!在这片原始丛林,我们的力量极其弱小,为了生存,必须不断对抗周围的一切,何苦还要彼此相互斗争?我可以不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只要你别再做出伤害大家利益的事。你问我怀着怎样的目的加入进来?告诉你,最开始,那只是我的任务,但到现在,这已经成为我的使命。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命,是被强巴少爷和其他队友冒死救回来的。四次,至少有四次,我应该要死,但却还活着,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

    赵祥若有所悟道:“为了报恩?”

    岳阳鄙夷道:“你又错了。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报恩什么的,只是和大家待在一起,感到很快乐、很充实,就这么简单。所有人的命运被捆绑在一起,笑对天灾和一切强敌,不管遭遇多大的困难,只要在一起,就不会感到害怕。这段经历,将是我一生都无忘却的,特别当你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哪怕再微薄,也会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身存在的价值。这种感觉,恐怕你从未有过吧!所以,我由衷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就目前为止,我们是唯一的人类了,怎么就不能放下所有的成见,团结起来呢?”

    赵祥低头不语,手中的枪渐渐垂下。岳阳见状也放下了枪,不想突然之间,赵祥又端起枪来。这次,他比岳阳快。

    “说得好像有些道理,还有些感人,但,正如你所言,我没有经历过你所谓的生死与共。如果你不把事情揭发出来,我们本来可以和平相处,但你揭穿了我,所以……”话虽如此,手中的扳机一时也无狠心扣下。

    对面的岳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赵祥同时,竟然也举枪!

    枪声响起,赵祥打中了岳阳拿枪的手,岳阳的子弹却打在了空处。赵祥愣了愣,岳阳没有打自己,他在打什么?

    只听岳阳声嘶力竭地吼起来:“快跑啊!二条!”

    2、三层楼高的怪物

    赵祥还未明白过来,只感到一阵巨力由腰身传来,好像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身体变得轻了。自己怎么会离地而起?那黑色的,是血吗?怎么红得发黑?

    岳阳眼中,清楚看到一幅骇人的景象:赵祥身后的怪岩动了动,悄然无声地睁开一双铜铃大眼。他刚刚想发出警告,已然张开大嘴,猛地一叼,将赵祥衔进嘴里,鲜血洒了一地。

    那一枪击中了怪兽的面颊,怪兽吃痛,甩开赵祥的同时呼地站立起来,天色顿时一暗。那体积太可怕了,身高居然超过了十米左右的灌木丛!赵祥依靠的那块巨岩,只是那家伙的头部!

    岳阳为之一震,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三层楼高的怪兽!三层楼高的怪兽……”

    硕大的体型和森森利齿,立刻让他联想起侏罗纪的终极猎食者——暴龙!虽然眼前这生物和电影上见到的不太相似,但无疑是一种终极猎食者,有鳄鱼般的血盆大口,军刀般锐利的巨大犬齿,短而小的上肢,粗壮有力的后腿,以及一条长尾。

    被那只暴龙盯着,岳阳自然生出猎物般的胆颤,但此刻不能躲避。看了一眼赵祥被抛落的方向,咬紧了牙,一面开枪射击,一面用原子表求助。然而原子表没有回音,他这才想起,不妙!走得太远了!

    子弹在暴龙身上绽起绿色的血浆,但这只让它更加愤怒,而无致命。

    庞然人物发出令人悚然的吼声,头一伏低,朝岳阳冲来。

    感觉大地都在颤抖,岳阳被吓得愣了片刻,直到最后生死关头才醒过神,本能地往旁闪。暴龙收不住势子,直接往一株巨大的乔木撞去,“轰”的一声,巨树被那股蛮力撞得一颤,微微倾斜。

    那家伙再度昂首巨吼,身体左右一摆,挤开两株巨树,向岳阳冲来。

    岳阳握枪站在另一株直径数米的树后,手有些发抖,不住告诫自己:“冷静下来,岳阳,你必须冷静下来!那家伙除了体积大,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可怕的……你一定有办通知强巴少爷,一定有办……对了!吸引弹!”

    大地一震,暴龙把岳阳藏身的巨树也挤到了一旁,岳阳暴露在空地上,只能祈祷吸引弹有效了。

    暴龙怒气冲天地看着眼前这个给它的身体造成伤痛的两足小虫,必须将它放在嘴里慢慢磨碎,才能一泄心头之愤。突然,那小虫放出闪闪金光,竟然一分为二,金光发出令自己难以忍受的声响,朝另一边飞去。

    噪音污染!这位猎食者被彻底激怒了,大吼着追了过去。

    岳阳胸口兀自不住地起伏着,不敢有丝毫犹豫,刚才手发颤,吸引球没扔多远,在暴龙没回头前,必须通知强巴少爷等人,否则,自己和赵祥都逃不掉。

    摸出一根小棍,轻轻一折,一阵紫红色烟雾滚滚升腾。他先将这根求生棒扔向另一个方向,随即用大树作掩护,向赵祥的位置摸去。

    营地。

    卓木强刚和巴桑搭好瞭望台,从一株巨树上下来,便听一声惊天巨吼从巨木林中传来,大地颤动,跟着又是两声。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立和吕竞男站在未完工的捕象桩旁,亚拉师走过来说:“巨型生物,准备好武器。”

    “巨型生物?”张立满脸疑惑,那吼叫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怖没错,但是声音大,未必体型就大。

    亚拉师似乎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又道:“大地在颤动,是很大的东西。”

    “我怎么没感觉?”张立趴到地上。

    卓木强望着那方向,轻轻道:“是岳阳他们离开的方向。”

    唐敏放下手中柴火,拉拉他的衣袖,往远处一指道:“强巴,你看!”一柱紫烟在远方上空摇曳。

    巴桑从瞭望台上跳了下来,离地不足二十米时手腕一扬,藉飞索着陆,二话不说便去拿重武器,显然也看到了烟幕。

    “求生烟幕弹!快走,岳阳他们有危险了!”话还未说完,卓木强已经朝出事地点冲了去:“巴桑、亚拉师、教官,带上武器跟我来!张立你们几个,赶紧把机关完成,上树隐蔽。”

    “岳阳!岳阳!你们在哪里?回答我!”卓木强边跑边问,却迟迟没有回音,不由暗骂了一声:“该死。”

    四人在丛林里飞奔,朝着烟幕散开的方向。

    十来分钟后,吕竞男率先起疑,道:“岳阳怎么会走这么远?”

    卓木强道:“不知道!但是直觉告诉我,他们的确在前面。”

    亚拉师忽然道:“停下。”

    奔走中的四人说停就停,身形整齐。只见前方树丛里,钻出十来只小蜥蜴,就和岳阳他们看见的那种一模一样,四下打量了一番后,扭头又钻进了树林中。

    亚拉师淡淡道:“就在前面了,小心!”

    周围突然传出轰轰巨响,整个树林都在颤动。巴桑将背后的爆破弹发射器取出,装上爆破弹。这套装置是张立自行组装的,仿德国铁拳,爆破弹也和铁拳一样,都只能用一次,这是他们最厉害的远距离攻击重武器,专门用来预防超大型猛兽。卓木强等人则手持卡宾枪,一左一右分散开来。

    没走几步,原子表嘟的响了,岳阳他们就在附近。卓木强低声问道:“岳阳,你们在哪里?”

    岳阳回应道:“强巴少爷,我和瘦子在树丛里,我暂时没事,瘦子快不行了。是暴龙,瘦子被拦腰咬了一口,你们要小心。”

    卓木强愕然:“什么?暴龙?”

    岳阳道:“是的,大极了,三层楼那么高!它现在就在我们外面,你们要注意,子弹对它的伤害不大。”

    此时,卓木强他们也看到了那巨大的身影。暴龙前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棵巨树,不知道是不是它发狠撞倒的,岳阳和赵祥应该就在巨树的缝隙之中,而暴龙正推着那些倒伏的树干。

    骤然见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卓木强等人都是一惊。对这怪物来说,子弹的伤害,恐怕还没有灌木丛的尖刺可怕。

    巴桑看了看肩扛的爆破弹,又看了看那暴龙的体积,摇头沙声道:“太大了。”爆破弹可以给那暴龙造成一定伤害,但能否致命,很难说。

    卓木强道:“瞄准要害打。”

    巴桑扭头,冷眼看着他问道:“要害在哪里?”

    卓木强一愣,是啊!那怪兽有心脏吗?心脏是不是和人一样在胸口位置?还是在那硕大的肚子里?他略微有些懊恼没有带肖恩或是计算机出来,不过当时情况哪容多想?就算肖恩也未必知道。

    吕竞男道:“头部。”

    巴桑举着瞄了一阵,那暴龙正用头去擂动巨树,甩来晃去的。他无奈摇头道:“不行,动作太大了,我没把握。”爆破弹体型长而粗壮,巴桑就带了一枚,一旦落空,就再没有足以一击杀死暴龙的武器了。

    正说着,那暴龙似乎有所警觉,回头瞄了一眼,卓木强他们马上伏低身体隐蔽。

    过了片刻,听见岳阳道:“强巴少爷,那只暴龙好像走了。”

    卓木强微微探头,道:“别动,它没走远,就守在外面等你们出来。我们已经到了,你照顾好赵祥,我让你们出来才出来。”

    确实,暴龙没走,正一脸阴笑蹲守在巨树旁边。真没想到,长相如此原始的家伙,居然会玩欲擒故纵这一招。不仅如此,它似乎对卓木强这边也有所察觉,一只眼睛紧紧盯着草丛,另一只则瞟着树缝。

    3、单挑暴龙

    卓木强注意到,那头暴龙伸出好似蛇信一样的舌头,上头插着一把反光的刀具,显然是准备用舌头去裹岳阳他们时,被狠狠地来了一下,现在缩不回去了。这其实是危险的信号,因为那种分叉的舌头相当于嗅觉器官和另一半眼睛,异常灵敏。空气中的陌生气味,估计已经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巴桑的位置无瞄准暴龙,吕竞男接过爆破弹发射器,架在肩上,趁着怪兽还未察觉出危险,略微瞄准,一下便扣动了扳机。

    “通”的一声,爆破弹弹射而出。

    虽然吕竞男瞄得精准,但这毕竟是张立手工组装的玩意儿,飞到了暴龙那里,却在暴龙的前臂附近炸开。

    那怪兽一声嘶吼,站立起来,大地颤动,左前臂血肉模糊,却仍连皮带筋,并未全断,然没能造成致命一击。

    暴龙负痛而起,朝着卓木强他们冲了过来。

    “快躲开!”

    亚拉师和卓木强,巴桑和吕竞男,四人分别朝左右两旁翻滚出去。暴龙巨大的头颅轰地撞开两棵巨树,凶神恶煞般盯着一左一右四只小虫。

    巴桑、卓木强、吕竞男几乎同时开火,巴桑还朝着暴龙的巨嘴里扔了一枚手雷,不过暴龙将头一缩,那枚手雷掉在了地上,反而把趴下的四人弄了一头一脸的泥。

    暴龙再度一挤,身体从树间隙挤了过来。此刻它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决定新帐旧帐一起结算,大脚一踏,踩向卓木强,尾巴一甩,扫向吕竞男和巴桑,一张血盆大口,毫不犹豫地向亚拉师咬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暴龙,卓木强、巴桑、吕竞男三人一时只能躲避,但亚拉师似乎无所惧怕,看准来势,突然返身,冲着身后仅隔数米的巨树直奔。

    暴龙的速度迅捷无比,他也毫不逊色,就地一滚,险险避开暴龙的第一口,跟着又冲向巨树。暴龙头微微一抽,又是极若闪电的一口咬去。此时亚拉师已到了巨树面前,并不停下,一脚蹬上树干,藉助惯性,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一共沿树干蹬踏上升了七步距离,一蹬,顺势就是一个后空翻。

    结果,暴龙啃了一嘴泥,亚拉师则翻身站上了它的头顶。

    暴龙明显感到头顶有个东西,猛晃脑袋,想把那东西摇下去,可是亚拉师双足就像木桩,纹丝不动。

    暴龙又猛撞巨树,亚拉师只是稍稍退了两步,依然牢牢站立。暴龙的前肢能抓到自身大部分地方,就是够不着头顶,更何况还只剩下一只前臂?

    见弄不下亚拉师,暴龙又将注意力转向了其余三人。亚拉师却抓住机会,突然伏身,铁拳捣向暴龙左眼,一击奏效。暴龙一声嘶吼,昂首直立,左眼眼眶中,红的、黑色、白的,各色浆汁渗了出来。待到它身形一顿,亚拉师再度伏下身子,一手抓着暴龙眼眶上高高翘起的眉弓,另一手握拳,整条前臂都埋入了暴龙的眼内,弄瞎了它的一双眼睛。

    暴龙又是阵阵嘶鸣,头颅猛甩,亚拉师一手吊着暴龙眉弓,身体就像轻盈的雨燕,一摁一撑,又站回了头顶位置,无论怎么摇晃,只须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地挪移,就可以保持身体平衡。

    然而这还没完,暴龙失去了视力,开始在树林里横冲乱撞。亚拉师双手各握一枚手雷,拇指一挑,去掉插销,跟着手臂一展,灌入它已瞎的双眼。

    做完这一切,他一个转身,前腿微伸,后腿微屈,顺着暴龙的背脊一溜下滑,就好似滑板运动员从U型槽的边缘俯冲而下,滑至一半时,手臂一扬,飞索射向前方巨树,身体顺势荡开。

    亚拉师刚绕到巨树背面,只听“嗡”的闷响,骨屑四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硝磺气息,暴龙的头颅被炸得像揭了盖的锅,巨大如山的躯体轰然倒地,只有四肢还在不住地屈伸抖动。

    卓木强等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无不以敬若神明的目光看着亚拉师。

    早在暴龙发怒之初,他们就远远地避开来,单挑暴龙,想想就令人心寒。巴桑也磕了下巴,再看看卓木强,在俄罗斯群殴时,他曾以为,强巴当时的实力,或许已和亚拉师有得拼,现在看来,还差得远呢!

    暴龙倒下,第一批冲出来的竟然是那些小蜥蜴,总数约有百来只,蹦蹦跳跳地爬上尸体,大快朵颐,看着就像一条大肉虫上爬满了蚂蚁。

    “岳阳!”终于脱离险境,卓木强顾不得眼前狰狞的场景,立刻想到了还藏在树里的岳阳和赵祥。

    他们绕过暴龙的尸身,引起那些小蜥蜴一阵骚动,不过很快又平息下来。巴桑看着暴龙那还算完整的锯齿,立马想起曾插在他队友身上的那颗牙齿。

    来到树缝旁,对暴龙来说算是树缝,对卓木强他们来说,还能算一条林间小道,只见岳阳坐在地上,手臂有伤,绑了衣襟止血,赵祥躺在他腿上,下半身和上半身赫然已分离,只剩一层皮连着。卓木强心中一沉,这样的情形,神仙难救,没想到赵祥还能撑到现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岳阳道:“瘦子发现了巨大的脚印和倒伏的巨树,我们一路追踪,是我大意了,我不该带着瘦子走这么远的。我根本就不该带他来的……”他的眼中尽显愧疚和悔恨,悲痛中,另有一些迷茫。

    巴桑按了按岳阳的肩,示意他不要太过自责。

    面无人色的赵祥,双眼无神,看着的不知是岳阳还是卓木强,抑或是天空,灰白的嘴唇翕动:“谢谢……这是,命。强巴少爷,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我最后只想听你唱歌,你能给我唱海……海阔……”

    卓木强半蹲下去,轻声唱道:“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失去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失去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低沉浑厚的嗓音在林间远远飘散开来,苍茫却呈豪迈的歌声在大地上回响。赵祥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睛,亚拉师随即念起超度亡魂的经文。

    一只趴在暴龙尸体上的小蜥蜴直立起来,可很快便发现自己撕裂的肉条被同伴毫不客气地抢了去,立即低下身,义愤填膺地再撕下一块肉来。看来,欣赏音乐还是不比填饱肚子来得重要。

    赵祥的遗体被抬回了营地,所有人都为岳阳这个爱唱歌的好友默哀。短暂的了解情况后,肖恩提出要去暴龙的尸体处看看,顺便看看那些小蜥蜴。张立安慰了岳阳几句,也表示要去看看,他知道,这种时候让岳阳和他的老战友单独处处更好。

    巴桑带着胡杨队长等人寻找暴龙去了,岳阳一个人拿着把折叠锹,一铲一铲地刨出个坑来,一面挖着,一面回想。

    “今天,我们为他们立碑。明天,谁来为我们刻字?”

    这是刚到香巴拉的时候,在那尼玛堆前,赵祥亲口说的,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应验。与此同时,赵祥声色俱厉的另一句话,也让岳阳担心不已……

    最后留下来漂冥河的人里面,谁没有自己的目的?

    4、最可怕的对手

    肖恩他们去了很久才回来,接着为赵祥举行了一场简单的葬礼,岳阳亲手将他埋了,并在墓碑上刻字。

    随后,肖恩大致分析了一下,在他看来,那头暴龙倒更像是巨蜥。不管怎么说,这种终极猎食者绝对是一方霸主,刚才它的嘶吼足以让周围的其他凶兽远离,所以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更让人担心的,反而是那种小蜥蜴。肖恩说,那绝不是那头巨蜥的后代,反而更像是林蜥,如果真是,倒可以算人类的始祖了。它们与巨蜥应该属于共生关系,利用自身吸引别的肉食者前往埋伏有巨蜥的地方,然后靠吃剩下的残羹度日。一旦巨蜥死亡,也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小蜥蜴的前爪有能够撕开猎物的利钩,口腔里也有尖钉一样的牙齿,百余只的数量可不是说着玩的,所以肖恩他们顺带往巨蜥尸体上扔了颗手雷,把那些小蜥蜴也炸了个七七八八。

    胡杨队长接着解释了回来晚的原因,因为肖恩留在那里解剖那头巨蜥,还将解剖下来的东西给带了回来。

    在众人注视下,肖恩从背包里取出一截带肉的长骨。

    长骨正中膨大,胡杨队长说看起来有些像一种叫葫芦丝的乐器。肖恩说,这截骨头是那头巨蜥的发声共鸣腔,只要吹奏得,就能发出那巨蜥的吼声,周围的大型生物听到,必定不敢靠近,除非是以那种巨蜥为食的生物,但按照自然界的规律,应该不可能有那样的生物存在。

    所有的人都皱着眉头,在肖恩的指导下,很轻易地就吹响了那截骨头。岳阳认为,这和强巴少爷骨笛因有异曲同工之妙。

    接着,肖恩又取出几瓶棕黄色的液体,告诉大家,这是他收集的巨蜥的尿液。动物进化到一定程度之后,尿液里就包含了许多信息,领地范围、发情周期、种群数量,某些生物甚至可以从同类的尿液中分辨出对方的年龄。在关键时候,这些尿液可以成为一种保障,迷惑或者驱赶别的猎食者。”

    他兴致勃勃地向所有的人展示,仿佛手里拿的是能量饮品,完全没注意到唐敏已经掩住了口鼻,远远地退开。

    就在肖恩准备收起这些瓶子时,一直紧盯着他的巴桑道:“还有一个小瓶子呢?”

    肖恩露出绅士的笑容,取出一个小小的、青霉素一样的瓶子,里面同样是液体,但是要清澈许多。

    他紧紧压住瓶口,晃了一下,道:“这个……该怎么说呢!应该算是讯息素一类的东西。你们知道,一些昆虫和动物会利用外激素来吸引异配,还有些生物,遇到危险时会发出强烈的讯息素,告诫同类切莫靠近。我听你们说,巨蜥刚刚死去,那些小蜥蜴就从四面八方钻出来,说明它们捕捉到了一种讯息,知道那个巨大的生物已经变成一种可食用的东西。经过我的观察和分析,最终在巨蜥的颅腔内找到了这种液体,应该是由于巨蜥死亡而发生了自溶变性的一种……类似于激素的东西。也就是说,这种讯息素标志着一个巨大的生物已经转换成一顿丰盛的美餐。我在那些小蜥蜴身上做过试验了,可以引起同类的疯狂攻击。在这里,不知道有多少种生物可以捕获到这种信息素,我们可以试着用来对付一些大型生物。”

    “哇哦!肖恩大哥实在是太厉害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生物还可以这样利用!”话音刚落,立刻引来张立的赞誉。

    肖恩苦笑了一下,心中想的是:“如果不是为了自保,根本不用做得这么明显。不知道有没有人怀疑到我?不,他们肯定已经怀疑我了,可那又怎么样?我什么都没做过。等等!船上那件事……不,他们没有证据!”

    心念一转,他赶紧岔开话题道:“对了,那巨蜥在这一带活动,却不肯靠近水源,里头说不定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危机。”

    “今晚提高警惕就好,到了晚上,自然就会知道。”吕竞男提出建议的同时,看了看亚拉师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不易察觉的凝重之色,在他们看来,肖恩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可是,该怎么让卓木强相信这件事呢?吕竞男不禁思索着一路上肖恩的所作所为,却没有发现破绽。

    天已经完全黑了,岳阳怎么也无入睡,索性和张立换防守夜。卓木强知道他心里难过,大多数时间让岳阳一个人独自静坐,他则全力负责监督营地附近的状况。

    没过多久,岳阳喃喃道:“强巴少爷,你说,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标价?我们都是为了达到那个标价,而不断在努力?”

    卓木强侧头看了一眼,只见岳阳盯着地面,神情落寞。他不明白岳阳的问意,随口答道:“你是说人生的价值吗?呵……”他拨弄起篝火,理了理思绪道:“按照我的理解,人生的价值分为三个层次体现,第一价值即生存价值,那也是人生最根本的目的,体现为最基础的物质需求,包括保障存活的食物和健康的体格,不管想达成什么伟大的目的,或是做出怎样惊天的事迹,首先得满足这第一个条件,活着。就这一点而言,人和动物没有区别。”

    “一旦人生的最基础目标得以实现,那么,自然而然就渴望实现第二价值,即社会价值。他们需要对物质进行支配,并通过某种方式让自身的地位得到社会的认可,或许这就是你所说的自身价值的体现吧!这里面包括了物质精神需求、人际关系、社会背景,乃至组成家庭、繁衍后代等等。仅仅存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够的,人们必须通过各种方式来验证自己存在的必然性和必要性。当然,这种价值最常用也是最基础的体现手段,往往被限定在金钱这个范畴里,用一种数值来代表他所创造的财富,成为大多数人的共识。虽然很多东西是无价的,但是,人们还是习惯用一个固定的价位去衡量。如果非要说这是一种人生标价,也无不可。”

    说着,卓木强看了看岳阳是否在听。就见岳阳瞪着眼睛,怔怔地听着,追问道:“那,第三层价值呢?”

    “更高层次的追求吗?”卓木强淡淡笑道:“那当然是精神价值的追求了。人的创造力是无限的,特别是很多人聚齐起来的时候,究竟能创造出多少价值,取决于他们对自身创造出价值的满足程度。如果永不满足,就将永久地追逐着第二价值。但是,一旦某个人对物质的需求,对社会地位的认可,都达到了他自身满意的程度,就会转而追求更高层次的价值体现。那种价值,应该是一种很模糊的东西。有才学的人,将专注于他们的才学之中,比如那些艺术家、思想家什么的。而普通人的这种精神需求,往往需要藉宗教或别的表现形式。”

    “其实,第二层价值和第三层次的价值体现,没有绝对的分界线,比如有些人就对第二层次价值体现看得十分淡漠,满足第一层次价值后,直接转而全力追求精神价值的体现。这部分人对物质的需求和对社会的认可程度都低至极点,只沉醉在自身的精神世界中,这也很难说他们是对是错,是吧?”

    岳阳将树枝扔进火丛里,难以置信道:“这真的是强巴少爷你理解的?”

    卓木强道:“反正我知道。”

    岳阳笑了笑,随即面色又沉痛起来,再问道:“为什么?强巴少爷,为什么有的人会为了第二价值而改变,甚至变得完全……和以往判若两人?第二价值的魔力,真的那么可怕吗?”

    卓木强叹息道:“或许,他太渴望体现一定的社会价值,以承认自身的存在吧!其实,很多人潜意识里都有这样的心态,比如那些拼命工作的人,拼命考证的人,还有那些超龄的相亲者,潜意识里,或许多少都觉得自己不是完全被社会认可的,或者还没有得到应有的社会地位。有的人,会因此采用极端的形式争取。”说到这,他想起了童方正,不由黯然。

    岳阳颓然道:“极端……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啊!”

    突然,卓木强好似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你是说赵祥?”看向岳阳缠着绷带的手臂,续问:“你的手,不是因暴龙袭击而受伤的吧?”

    岳阳苦笑,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卓木强。最后,他道:“看来,在利益面前,友谊、承诺,甚至誓言,都可以变调。我记得听人说过,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只是我没料到,会变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卓木强也陷入了沉思,两人一时沉默,唯有那堆篝火烧得“劈啪”作响。

    过了片刻,岳阳抬起头来,似乎在舒缓心中的压抑,吐息道:“唉!总算过去了,或许,他有他不得已的原因。强巴少爷,这件事,别告诉别人,好吗?”

    卓木强点点头。

    岳阳昂头望向夜空,天上有几点繁星闪烁,不由叹道:“真好!今晚香巴拉上方的浓云又散开了,又可以看见星空了!”

    “是吗?”卓木强也抬起了头。

    然而,他和岳阳都很快发现,那些星星不对劲!那不是闪烁的星光,移动速度太快了,且完全不符合星辰的运动轨迹。

    卓木强不禁站了起来,皱眉道:“奇怪……”

    岳阳也道:“怎么回事?是飞机的尾灯吗?”

    “不对!”卓木强猛地一惊,和岳阳惊骇地对望着,两人同时想到了——伞降者!是伞降者附在身上的照明装置!

    两人几乎一起行动,岳阳伸手一拉机关,将用于熄灭篝火的泥簸箕翻扫过来,火光顿灭,卓木强则跑开,逐一通知那些刚刚睡下不久的队员。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敢在晚上攀登那可怕的雪山?岳阳疑惑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那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即香巴拉的外面还是白天!

    想到这里,登时更加了解,那些从雪山顶上伞降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个能活着?外面还是白天,香巴拉内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登顶后跳伞的人,身在绝对黑暗之中,只能飘落到海里。

    在漆黑的夜里,九人一齐仰望上空,捕捉着微弱的闪光。岳阳凭着肉眼分辨闪光的数量,卓木强则举着夜视望远镜调整着,但不一会便失望地放下道:“不行,隔太远,夜太暗了。”

    胡杨队长将望远镜接了过去,卓木强紧紧握住唐敏的手。这批敌人,无疑将会成为他们在丛林中最可怕的对手,远甚于食人的原始动物。

    吕竞男心中叹息道:“到底还是被跟过来了,不知是哪一批人马……”

    肖恩心道:“来得真不是时候!应该等我们发现帕巴拉神庙之后再进来的,如果那时两边打起来……”

    岳阳则一边数,一边茫然地想:“怎么会?瘦子安放的是电波信号发射器,根本无穿透香巴拉顶峰的电磁屏蔽。可是,如果对方没有在香巴拉谷底的具体坐标,不可能敢于伞降。难道真的如瘦子所说,我们之中,还有另外的势力代表?那人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与外界取得联系的?巴桑、肖恩、老胡……”他在心里将自己所观察过的人都暗中过滤一遍,

    张立也正考虑着和岳阳相同的问题:“肯定是激光发射装置,或许是一次性脉冲……不!仅仅靠一次发射,不能保证被卫星捕获,那么,是间隔脉冲式发射激光信号,需要将发射点对准香巴拉头顶的裂缝。然而,在那夜香巴拉头顶的云雾散去之前,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正上方是怎样的结构,得是在那以后的事情。从那晚到现在,仅仅过了十天,对方却能娴熟地登上雪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曾经登顶,并和我们一样,在那雪雾面前迷失了方向!”

    亚拉师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巴桑,巴桑的表情很淡漠,看不出什么来。

    “七至十一盏灯。”过了很久,岳阳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他肉眼能分辨的极限数字报了出来。

    要知道,这可不是寻找七颗星星那样简单。他是在浩渺的夜空中寻找针尖大小的闪光点,而且那些光点还在闪烁移动,有时亮一下就灭了,再亮起时,已变换了方位。

    吕竞男道:“好吧!十一作为底数,只会更多,不会减少。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商量一下对策了,有些计划需要改变。”

    她望向卓木强,卓木强叹息一声。在这个时候,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同类——同样具有智慧的人。

    5、飞行怪物

    感到惊恐的,不只有处于第二层平台上这些人,还有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伞降者们。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外面太阳还未落坡,雪峰顶端尚且金碧辉煌,一穿过那厚厚的雾区,居然就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

    西米冲着对讲麦克风吼道:“雷波,后面还有人吗?”

    雷波答道:“没有了,我是最后一个伞降的,我下来的时候,冲顶的最后两百米已经起了大风,他们上不来,被困在山腰了。如果不是我跳得快,恐怕早被风吹走了。”

    西米转而问道:“那么,和外面的联系呢?”

    雷波道:“完全中断!在下降过程中,起码有一千米距离没有任何信号,现在我们只能相互通讯,与外界处于隔绝状态。”

    西米道:“知道了。胡子,统计已经伞降下来的人数,每个人报上自己的编码。听着,现在我们与世隔绝,在这里,我说了算。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哪部分的,想活命就得听我的。报数吧!”

    只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编号〇〇〇〇一。”

    西米的三角眼一跳,愣道:“马索!怎么?你老板还不放心我们?”冲锋队全带着面罩,根本无分辨有哪些人在里面。

    马索马上换了献媚的语气道:“不是这样的,西米老大,我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倒霉,冲顶的时候我速度比较快,就提前跳了下来。唉!没想到后面的人被风阻断在了山腰,看样子多半得暂时撤退,恐怕要过好几天才能再次攻顶。这和老板完全没关系,你相信我,我现在只是你手下的一个小兵。”

    西米哼了一声,以他对马索的了解,自然知道那家伙多半是为了邀才爬那么快。自己跟着也报道:“编号〇〇〇〇二。”

    “编号〇〇〇三五。”

    “编号〇〇一〇七。”

    最后统计出来,目前一共有十七名伞降者。

    西米熟知那些编号数值的代表,他以前的老部下十人全在,莫金的手下,包括马索在内共三人,雇佣兵四人。

    目前自己还是拥有绝对指挥权的,只是马索的身份特殊,这个没有什么本事,只会吹嘘拍马的家伙,让他异常憎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又是那个人的亲信,如果出了问题,恐怕……

    西米决定先不考虑以后的事情,多年的舔血生涯已让他习惯了只过好今天。“雷波,你还记得你登顶时候看到的吗?冲锋队是否全部登顶了?”他最后问道。

    雷波的回答让所有人揪心:“是的,冲锋队全部登顶。”

    也就是说,四十七人组成的冲锋队,只有十七人平安伞降,其余的人,不是被狂风吹走,就是在下跳的过程中失去了联系。

    西米舔着嘴唇,真是一次亡命之旅啊!这种刺激的感觉,他喜欢!不过同时,他也为莫金那锐利的眼神而感到害怕。那个人,实在是太能够了解人的内心了,知道什么人需要什么样的生活,总是在不自觉之间就让他人陷进去,难以自拔,明知道自己是在为他卖命,却又心甘情愿。

    莫金的弱点在哪里呢?如果真要说,就是他的多疑了。又是什么,养成了他那小心谨慎的性格?背后一定有原因。

    想着想着,西米无声地笑了。

    几盏晃悠的小灯并没有严重扰乱卓木强他们,毕竟这本来就是曾经设想过的。在考虑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几种情况,并制定下相应的对策之后,一切又回到了正常,该睡的睡觉,该守夜的守夜。

    观察显示,那些灯落在了他们的右方,有相当远一段距离,这让岳阳不禁怀疑,对方的坐标是工布村。

    这样一来,双方就有了差不多十天的距离。他并不认为在这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里,敌人能走得比自己更快。而且要熟悉这地方的环境,适应这地方的生存方式,还需要一段时间,十天的距离,有可能被进一步拉大。然而也不能排除,他们拥有的尖端武器更利于在丛林生存。

    总之,若能一直保持十天的距离,就是最好的情况。

    谁也没想到,事情并未完结,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伞降者的突然出现而耽误了大约两个小时睡眠的人,刚刚进入梦乡,又被卓木强和岳阳唤了起来。

    这次的敌人并非空中,而是近在身边。

    看着显示屏上的光点,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包围了。虽然以前也有过被神秘的动物群起攻击的情况,可从来没碰过一次出现这么多的。

    卓木强立刻启动防御措施,营地周围的火障被点燃,所有人都站在直径五米的火圈之中,火墙高度可随汽油的量来调节。

    “是什么?”唐敏问道,显得有点紧张。

    岳阳道:“不知道,但很显然,它们正朝这里过来,数量多极了。现在离我们已经很近了!”

    他的话刚说完,密林之中,响起了整齐的“嗡嗡”之声。

    这种声音让卓木强、巴桑等人本能地直立起汗毛,身体曾受到过的严重创伤,此刻又被回忆起来。美洲杀人蜂!虽然不确定来袭的是不是那种东西,但声音的确惊人相似。

    岳阳紧张地举起望远镜,看着看着,将望远镜丢给了旁边的肖恩,惊呼道:“是蚊子!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蚊子!”接着开始检查身边的武器,可是选来选去,怎么也找不到适合用来消灭蚊子的。

    肖恩的脸色也白了,将望远镜递给卓木强时,手腕甚至有些抖。卓木强接过望远镜一看,整片密林,由近及远,好像被淡淡的烟雾包裹着,那便是成群的蚊子大军!而飞在最前面的先锋部队,已经非常清晰地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中。

    骤然看见体长超过一米的蚊子,相信无论是谁,都会毫无疑问地认定,那是一种怪物。这些怪物有一个布满网球眼的脑袋,大约有婴儿头颅大小,后面拖着一个好似牛皮水袋的腹部。浑身上下,包括翅膀,都布满钢刺一般的硬毛。在绿色视野的夜视镜下,灰白相间的条纹变成黑色和白色相间隔。脑袋和腹部之间,好似被绳子勒过,随时都有断掉的危险,真不知道这两部分是怎么连接在一起的。

    真正让人颤栗的,是那标志性的吸血口器。这些怪物的头上,全长着足有一尺长度的口器,就像一支超大号的注射针头。不难想象,为了吸到暴龙的血,这些口器必须锋利。而那双触须,则在针头上方挑衅似地上下挥舞。

    这样的生物,只能被称作飞行的怪物!

    他的话刚说完,密林之中,响起了整齐的“嗡嗡”之声。

    这种声音让卓木强、巴桑等人本能地直立起汗毛,身体曾受到过的严重创伤,此刻又被回忆起来。那是美洲杀人蜂!虽然不确定来袭的是不是那种东西,但声音的确惊人相似。

    岳阳紧张地举起望远镜,看着看着,将望远镜丢给了旁边的肖恩,惊呼道:“是蚊子!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蚊子!”接着开始检查身边的武器,可是选来选去,怎么也找不到

    适合用来消灭蚊子的武器。

    肖恩的脸色也白了,将望远镜递给卓木强时,手腕甚至有些抖。卓木强接过望远镜一看,整片密林,由近及远,好像被淡淡的烟雾包裹着,那便是成群的蚊子大军!而飞在最

    前面的先锋部队,已经非常清晰地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中。

    骤然看见体长超过一米的蚊子,相信无论是谁,都会毫无疑问地认定,那是一种怪物。这些怪物有一个布满网球眼的脑袋,大约有婴儿头颅大小,后面拖着一个好似牛皮水袋

    的腹部。浑身上下,包括翅膀,都布满钢刺一般的硬毛。在绿色视野的夜视镜下,灰白相间的条纹变成黑色和白色相间隔。脑袋和腹部之间,好似被绳子勒过,随时都有断掉的危

    险,真不知道这两部分是怎么连接在一起的。

    真正让人颤栗的,是那标志性的吸血口器。这些怪物的头上,全长着足有一尺长度的口器,就像一支超大号的注射针头。不难想象,为了吸到暴龙的血,这些口器必须锋利。

    而那双触须,则在针头上方挑衅似地上下挥舞。

    卓木强巴放下夜视镜,他没有把它递给下一位队员。因为这个时候也已经不需要了。那些怪兽已经振翅而来,在黑暗处,只听到一阵阵刺耳的“嗡嗡”声。让人没预知究竟

    有多少?

    张立的眼睛在各个背包上游弋不停。岳阳说:“哎!你找什么呢?”

    张立紧张地说:“有,有没有什么什么杀虫剂什么的呀?啊--”

    岳阳说:“哼!杀虫剂对这些家伙有用吗?哼!”

    “哎呀!要是下层的那些巨蜻蜓能来那就好了……”

    肖恩安慰说:“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嗯,据我所知,远古的巨型的蚊子它是树汁液的。”

    “开火!”卓木强巴心知这个时候是不能有半点犹豫的,不管这些蚊子它是不是吸人血也不能让它们距离我们的队员太近。

    “呯,呯,呯”随着枪声,飞舞在空中的可怕的怪兽纷纷坠落。但是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被枪击落的只是很少的一部份。越来越多的巨大的飞蚊环绕在他们周围。显然

    ,对火障它们显得十分的畏惧。不敢冒然扑进。而真正被击毙的蚊子是很少的。它们大部份只是被击落了。它们在地上一翻身,又重新站起来。隔着火墙,和墙里的人遥遥相望!

    地上的蚊子的数量开始多了。开始层叠踩踏的时候。巴桑毫不犹豫地把手雷扔出去,把那些蚊子炸得肢离破碎,四散纷飞。

    而岳阳则注意到,那些蚊子的翅膀上燎起了火星,那就好象尚未燃尽的纸灰。一道道火一从翅膀上掠过,那些翅膀在一瞬间就变成了灰烬。

    岳阳说:“它们怕火!快!用火烧它们!”

    随着岳阳的大叫,他用脚踢起了一层火星,火星落入了蚊群,就好象火星引燃了秋天的草原。那些蚊子的硬毛和许多动物的毛发是一样的易燃的。而它们的翅膀显然也是易燃

    品。燃烧的速度非常的快,那团火星对地面蚊群造成的伤害甚至比巴桑的手雷还厉害!

    其余的人纷纷效仿。一面持枪击落空中的飞蚊,一面用脚在踢打着火堆。或者拾起燃烧的木棍向蚊群之中扔。

    然而更多的蚊子已经升入高空。那一台台振翅的杀戮的机器,显然,它们已经适应了这道火墙的障碍。它们升到了火焰无燎烤的高度,然后在火圈的中心外盘旋,跟着它们羽翼一挺,就象箭头一样直扎下来。

    “小心!小心!”离开箭簇一样的密集的攻势。在火圈里的人已经顾不上地面的蚊群了。他们的枪口纷纷直指高空,抱着能打多少就打多少的态度,子弹毫无保留的向上发射

    着。

    “唰”一支利箭就插在离张立身边不足一米的地方。张立毛骨悚然地看着这个怪物。它四脚,正打算把那支巨大的针头从泥沼里拔出来。他抬手,就给了那家伙一烧火棍。那家伙顿时被火星所缭绕。

    连接火圈的火势小了,张立向右冲了两度,拉动了第二根缆绳。另一桶汽油顺着搭建好的沟槽,倾斜入了火圈,火上浇油,火势顿时大了一倍。火苗“怅怅”窜起,有十数米

    高,那些升空高度不够的巨蚊被火一燎,顿时跌落火圈之中。它们躯体都化为了新的燃料。

    火圈内,飞蚊象飞机一样,一架接一架地自杀式地袭来,人们狼狈地躲避着,不时开枪还击。

    跌落在圈中的巨蚊并没有死,有的翅膀被泥沼粘住,腹部朝天,六爪乱蹬;有的则四处乱跑,它们瞪着筛一样的网状的眼睛,挺着针头一样的凶器乱刺乱扎;有的从火中挣扎

    着爬出来,浑身蹿着火。

    在火圈的外面也是同样的情形。只是蚊群的数量比火圈内更多,它们层层叠叠,挨挨挤挤,上有火线蔓延,场面更加惊人。

    引爆声、惊呼声、尖叫声、枪声、爆炸声、振翅声、火烧的“劈劈啪啪”的声音都夹杂在一起。开枪还击的、躲避攻击的、用木棍引火的、扔手雷的、扔火把的、扔吸引弹的

    ,场面十分的混乱,一时间好象到处都在爆炸,到处都在燃烧。

    随着跌落火圈的大蚊子越来越多,卓木强巴他们几乎陷入了与巨蚊的肉搏战,什么对、阵全乱了套,不是撞上自己人,就是撞在蚊子的身上,哪怕是被蚊子的刺毛刮一下

    ,也会留下一道明显的伤口,如果被巨蚊那注射针头插一下,很难讲还有活命的机会。

    在混乱之中,卓木强巴闪身避开正面冲来的一个大蚊子,只觉得大腿上火辣辣一阵的灼痛,裤管被那蚊子的硬毛给擦伤了,三道口子象被猎犬抓过。

    卓木强巴飞起一脚,踢开了另一只巨蚊子,卡宾枪的子弹打完了,他就用五四式手枪射击,大团大团的稀泥一样的浆汁被打得飞溅起来。

    有的,又有一只巨蚊爬着过来了,它冲刺迅猛,哪里能避得开呢,卓木强巴当机立断,身子一扭,冲着它小脑袋拍了一枪,他只觉得:“哎,怎么,怎么好象拍到了装满谷粒

    的麻袋上呢?”那种如硭在背的感觉,让他全身一紧。不过还好,那蚊子的脑袋与身子的结合部果然是不牢靠的,被卓木强巴一拍,已然将带着注射针头的脑袋一起给拍掉了。一

    些好象溶化了的巧克力似的物质从那断口处汩汩地涌出来。而那具身体依然向前冲,直直冲入了火圈。

    “啊,”一声惊呼!唐敏被一只巨蚊掀翻在地,另一只也冲过来,整个身体已然趴在了唐敏的身上了,它的凶器高高的仰起来,一直守护在身边时时关注唐敏的卓木强巴,哪

    里会让唐敏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只见他手臂一掌,俨然将那注射器的针头握手里。他用立一拉,连同那小脑袋和与身体相连的管状物一块给拉下来了。之后,把它远远地扔出去。

    “救命啊!救命啊!”躺在地下的唐敏还在惊呼,连连后退。

    卓木强巴抬头看,一只挺着利箭的空袭者正对着敏敏飞下来,已经来不及了,卓木强巴伸出了手臂,生生地承受了这一次攻击。那吸血的针管毫不客气地扎穿了卓木强巴的手

    臂。

    但同时,卓木强巴右手那把已经发射完的五四式手枪也被他砸过去,一枪头,把那小脑袋砸得稀烂。

    “哦,我的神!”肖恩用英文在大叫。一只大蚊子偷袭到了他的背后。只见他捂着又蹦又跳,却始终也甩不掉那尖挺的凶器。

    巴桑帮肖恩解了围,他一脚踢开了那巨蚊身体和脑袋的连接处,跟着他自己也差点被偷袭,赶紧一个侧翻避开去。

    肖恩自己拔出了针头,还在那里嗷嗷地叫唤。

    这个时候有人叫喊:“接着!”

    一个黑幽幽的东西扔到了肖恩的手里,那竟是一个带着氧气瓶的呼吸面罩,只见吕竞男对着水塘拼命地甩动着手臂,大声地喊着说:“跳,跳到水里。快!跳到水里去!”

    只见火光地映照之下,岳阳、张立早早地跳进去,但是头却露在水面,等着那呼吸面罩。

    亚拉师守侯在一旁,只见他左一掌,右一掌,正拍,反拍,就好象随手甩着耳光,把向他靠近的蚊子的头通通地拍掉了。失去了脑袋的蚊子就算再多,也不容易造成致命的

    伤害。

    而吕竞男在一旁边,正在打开一背包,向那些仍在避难的人和已经跳进水里的人分发着呼吸面罩。

    其余的人也拿到了呼吸器,他们“扑通,扑通”一个个跳到了水里,向较深地方潜去。

    巴桑跳入水中之前,正看见亚拉师他好象闲庭信步一样地挥舞着手臂,那姿态优美得就好象是交响乐的指挥家。心里头不由一寒:“这个老头!”

    谁也不敢肯定那些从空中俯冲的蚊子会不会一头扎进水中,不过,既然是岳阳通过观察分析得出的结论,水底应该是安全的。

    透过岸边熊熊的火光,依然可以看见,那些失去了目标的蚊群在水塘的上空久久地盘旋,最终才不甘愿地飞舞着离去。

    如果没有简易呼吸装置,他们根本是没在水下呆这么长的时间的。为了安全起见,又怕那些蚊群,它们狡猾地躲在一边,他们在水中多呆了一会儿才回到了岸上。

    火光已经渐渐地熄灭了,岸边就象是刚刚经历一场世界大战。到处都是弥漫的硝烟,烤焦的尸体。回忆起片刻之前的生死之战,那些仍然活着的还在不住扭动的虫体,还在让

    他们心神不定。

    唐敏检查了大家的伤势,卓木强巴臂扎的那一针,从尺骨和桡骨之中穿过,肌肉有所损伤,但是并没有伤到筋骨,也没有扎破大血管,隐行轻创、消炎、引流、包扎之后,甚

    至还能活动。

    相比之下,肖恩受的伤要重一些,唐敏看着肖恩左臀的伤口,这伤口让肖恩撬着挑起来,这一针刺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那拇指粗的疮口内全是红色的翻卷的肉,不知道有多

    深,不过从肖恩的表情看,起码穿过臀大肌直插到髋骨,或者刺穿了髋骨。这种深度的伤口连清洗都很困难,唐敏不由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看着肖恩他“嘶嘶”地吸着冷气,唐

    敏有些犹豫。

    吕竞男看着唐敏手中拿着的玻璃注射器,大概知道唐敏打算怎么做了,她拿过了那个玻璃针筒在火上烧烤着说:“我来吧。”

    又对肖恩说:“有点疼啊!忍着!”跟着把针筒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就象按钉子一样,把整个针筒按进了肖恩的上的伤口。

    “呃!”肖恩疼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渗出来。

    吕竞男把针筒内的液体完全注如了那个伤口,然后拔出了针筒,为了让伤口得到彻底的清洗,她又注入了一管,并且象搓衣服似的,在伤口的附近还搓了搓。直疼得肖恩差点

    儿没昏过去。

    “这样的伤口要是不彻底的消毒,那是非常容易感染的,是不是啊,啊?”

    唐敏听到这个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自己永远不可能达到吕竞男的境地。她偶然想起了那名医师告诉她的一句话:“作为一名医生,首先你

    就得学会残忍!”

    事后,大家分析了造成巨蚊袭击的原因。已经疼得半死不活的肖恩的解释最令人信服:“普通的蚊子便能感到一公里外的信息,而这些巨蚊的嗅觉明显更为敏锐,大家刚刚干

    掉一头暴龙,估计这些暴龙的血液的气息,便是把这些饿蚊引来的原由。”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被这群突如其来的蚊子大军搅得无心睡眠而伤痕累累,而更为严重的是,大副的武器在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战斗中已然消耗了七七八八,如果再次遭遇可

    怕的怪物集团军,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这一夜注定将无平息,同样的悲惨的遭遇,也出现在另一群刚刚降落在香巴拉的现代人的身上。

    西米一行人正如岳阳所预料的那样,是直接朝着工布村降落的,不过他们仅有十三个人成的降落在工布村里,还有四个人降落在了第二层平台。只有三个集装箱到达了预定

    的位置,有两个不知去向。

    随后,在工布村的十三名伞降者由于与第二层平台相距太远,他们的对讲机内只能听到斑驳的杂音,和不时的一阵阵的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那些惨叫的声音是如此的剧烈,以

    至于不用对讲系统都能听得到。

    “他娘的,啊,啊,有病”

    “卡那拉,卡拉”

    “撕裂了,撕裂了”

    “霹雳他哇,沙啦,沙啦一地,各拉嘎”

    西米踌躇满志地告诉大家:“看到了吧,听到了吧,这里就是你们想来的地方。这可不是一般的地狱!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得听我的!”

    马索接着说:“没错,没错。你们都听清楚了吗?在对,在这里,我们都得西米的,听老大的,只有跟着西米老大我们才能找到那个宝藏!也只有西米老大才能让我们活下

    去嘿对吗西米老大!”说着,他咧开嘴笑着,望着西米。

    西米看着马索的这副面容,那就象看到了一只伸长的舌头,猛烈地摇着尾巴的哈巴狗。

    第二天一早,卓木强巴等一行人带够了储存水,离开了这个可怕的水塘。

    由于大量的武器弹药消耗在了昨天夜里,他们不得不更加小心,而且的前进。肖恩行走不便,被巴桑等人轮流用担架抬着,不过看他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受到感染。

    岳阳跟张立在前面探路,路上遇到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不过大都避开了。实在避不开的,就把它消灭了。

    奔波了大半天,总算有惊无险地回到平台的边缘。对他们而言,目前只有沿着边缘前进,才不至于太危险。

    沿着边缘没走多久,岳阳眼睛一眯,好象是发现了什么。

    他身边的张立也极目远眺,但是什么也没看到。他问岳阳说:“哎,哎,看什么呢?发现什么了?啊?”

    “不知道啊,再走几步就能看清了。”

    又走了一段,岳阳突然一声欢呼向前冲,张立不明就理也就跟着冲。后面的人一直跟着。

    这个时候大家才看清,一个降落伞在平台的边缘被风吹得摇来晃去,但是就是动弹不得,在伞的下方有一个长条状的方形的铁桶,有些像集装箱,不过比集装箱要小。走到近处才发现,那不是一个箱子,而是数个大号的旅行箱紧密地扣连在一起,箱子的外壳都是合金钢制成的。

    张立也认出来了:“这是特种兵常用的伞降物资,通常这样的一个组合箱里面要装着一个小组的全部常用物资,包括武器、药品、食物等等,等等。”

    岳阳说:“哎呀,这,这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隅啊!一定是那些空投伞兵装备被风吹得转了向,看,看,激光制导仪被撞坏了,哦,可真是老天保佑啊”

    对于他们而言,这批装备那可真是雪中送炭啊。卓木强巴拍了拍这些钢制金属壳,伸手拉了拉,它们嵌合得非常的牢固,根本取不出来。

    张立一面取电脑,一面说:“没用的,现在这些箱子被锁定了,被锁定成为一个整体。没有光碟解码根本就取不出来,哼,更别说打开了。”

    他飞快地接拨上电脑,并且开始寻找接口,同时说:“不过我们也有电脑,哼,破解这种密码并不比我破解古人的机关难多少啊!”

    胡杨队长说:“他们运上来的呀,哎呀,这可是大家伙呀!”

    岳阳说:“蚂蚁搬大象啊,分拆出来,里面每一个箱子就等同于一个登山背包,比如,四十个人登顶,在山顶上再它组装成四个大箱子空投下来,十个一组,象这个组合箱就是由八个箱子拼接的。”

    “咣当”一声响,张立说:“哎,好啊!第一个箱子打开啦,解,解锁啦!”

    巴桑就势拖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把它横放在地。

    “嘭”他打开了箱子,刚一按开箱子两旁的抠锁,那箱盖就在气压泵的推力下自动升起来了,箱子内部由上及下被金属网格分成了三层,每一层里码放的物资一览无余。

    第一层是应用物资,包括特种部队的急救包,卫生剂,还有一些不常见针剂、胶囊。吕竞男从外包装的英文缩写判断,那些针剂、胶囊的作用:有麻醉、导致昏迷、毒性气体诸多的品种。

    第二层是上下两层中间的一个夹层显得稍微缩小了一些,里面全是7.5、2.5、1厘米的方形的小块,塑料真空包装,有些象压缩饼干,事实上也的确是可以称作是含个种微量元素和维生素的压缩饼干。

    岳阳阅读着包装上蝇头小字,他片刻将露出惊喜的神情,他拿起了一块小小的方形说:“啊!每天只吃一片,就足以提供人体一天活动的全部能量。我的天呀!恐怖的美国科技呀!你们看,这有1,2,3,4,5”

    岳阳数了数,中间的小格子里放着这些高能的压缩饼干不下一千片:“哦,足可以吃两年多了。”

    吕竞南接过来看,说:“五年的保质期,包装用的太空膜本来是作为宇航食品研发的。我知道,美国正致力于研究一种药丸式的高能合剂,我们希望能做到药丸那么大的一粒就可以满足人体的一天的需求,看来他们已经取得一些突破了。”

    胡杨队长觉得非常满意地接着说:“嘿嘿,为了不让食用者产生厌烦情趣啊,哈,还设置了不同的口味呢。”

    第三层自是武器了,象女人式的美容盒一样被分作了许多的小格,武器被泡沫塑料固定在小格。

    最大的武器盒占了四分之三的空间,正中斜放着武器外形酷似M16A式外挂流弹发射器,不过可以看得出,性能、技术指标都要远远超过M16,格上侧配一对斯派尔TMP微冲,右下是一把战术USP带红外瞄准的手枪,微冲和手枪各带五个弹夹,主武器而是十来个加长的弹夹,在武器格的下侧是三排狭长辅助格,第一排十枚流弹,第二排五枚手雷、五枚闪爆,第三排是腕表式的飓风炸弹。主武器格的右侧数个是方形小格,里面装备有一些特种子弹,诸如穿甲弹、照明弹、爆裂弹还有一格里裸了三个小号的地雷。

    连巴桑都对这样的武器装备震撼不已啊“这样装备,这样装备特种单兵在战场上无疑那就是最可怕的敌人!就差没单兵火箭筒了。”

    而岳阳则发现,第三层底部距离这个大箱子的底部还有距离,他们看到这第三层恐怕只占到了这箱子的一半的空间。

    岳阳试着推了推箱子,跟着“哇啦”将装有武器的格子象抽屉一样拔出来了,只见在箱子的下面果然还有一套完善的装备。钩索、钩索发射器、安全绳、助绳、快挂、大小八字环、岩射,岩锥鞋、帽、护膝、护肘、探照灯、手电、单人睡袋。“我的天啊,一切户外生存装备可谓应有尽有啊!”在格正下方还压了一个折叠好的硕大背包,显然是考虑到,背着这个硕大的铁箱子是不利于长途跋涉的。

    肖恩在担架上抬起了头,他惊呼着:“啊——,太完美了!太不可思议了!”他想了想他们带的装备,居然还有大部分都是自行组装的,顿时觉得有一种杂鸡的感觉。

    张立说:“呵!一分钱一分货,呵,就,就买这些东西,哎,装钱的这个箱子啊,把咱们所有的人都能够装进去还绰绰有余,哎!第二箱子就要打开了,取走——”

    唐敏欣喜地望着卓木强巴:“现在咱们有了这些装备,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几率无疑大了很多。”

    胡杨队长说:“哎?怎么没有,没有准备水啊,啊?”

    岳阳说:“除了在特定区域作战,特种部队是不携带饮用水的,至多带一个水壶,绝大多数是就地取水,总不能背着几十斤水满山的跑吧?”

    胡杨队长又说:“嘶!衣服也没有啊?”

    岳阳又说:“呵!通常啊,野外作战一套衣服得穿好几个月,而且都是,都是男性单兵,呵呵!不象咱们还有女眷。”

    刚说完就感觉到一双凌厉的眼神杀气腾腾地看着他,他赶紧补充说:“啊,这个是这样啊!不不过特种女兵呢也能和男兵一样的行动对,对,对,有时候呢还更优秀呢呵呵!”说完他吐着舌头,冒着冷汗。

    幸亏吕竞男把更多的思绪并没有放在他的话语上,她思考着另一件事情,她警告大家说:“别高兴得太早了,这只是敌人遗漏的装备,由此我们可想见敌人拥有的配置,这样的敌人难道不应该让我们保持高度的警惕吗?”

    吕竞男的话让大家一下静下来了,只有巴桑还在爱不释手地调试着那些武器。想想也是啊!我们只是侥幸地发现了一个组合箱,而根据岳阳的说,对方绝对不止一个这样的箱子,精良的武器和装备,让自己能够面对更凶猛的野兽,适应更险恶的环境。不过这样的装备,如果同样出现在敌人的身上,那只能带来可怕的后果了。

    八个箱子全部被打开了,其中的七个箱子是完全一致的标配。不过,另一个箱子里则是与别的箱子完全不同,里边没有医疗急救包,而是一个装满手术器械的公文箱,是外科医生出门常带的那种,有手术刀、镊子、钳子、扩张器,还外带一个便携式的3D彩超和心电复苏仪,没有食物,却有一套完善的通讯装备。这套通讯器远能比原子表更远距离的通讯,电子夜视红外式双模式望远镜,激光制导追踪器,没有常规武器,却有两具单兵火箭筒,一架分拆开的中型机枪,两个弹筒,两把远程狙击枪,下面还有手摇式的发电机,雷达,拾音器。

    巴桑忍不住,他吹了一声口哨,对他了解的知道啊,这显示他非常非常高兴了!在他看起来,拥有了这些,那才是一个完整的作战单位。

    岳阳看着着批器械分析说:“我们的敌人显然非常的专业呀,从这些配置上看,他们至少有一个医生,两个侦察兵,两个狙击手,一个爆...

藏地密码9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洗血

    第六十二章灵魂转世之谜

    当次杰大迪乌打开那工具包时,塔西师的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些工具,低声道:“一千多年啦,还保存得如此完好。这是一套大衍曼器,共三百一十三件,如今世上恐怕已经没有第二套如此完整的器械了。太好了,公主的病可以治疗!”

    洗血

    “胡队长!”

    “当”的一声,张立手中的血液保存罐掉在地上。“胡队长!”他哭着扑了上去。他不敢相信,这个粗犷的大胡子,这个多次把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硬汉子,雪山也压不垮的他,就这么静静地离开了。

    这时候,雀母王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一面打量卓木强巴他们,一面询问:“听说戈巴大迪乌请到了?哪位是戈巴大迪乌?”他扫视了一圈,马上将目光锁定在一身黑服的塔西师身上。

    卓木强巴一把将雀母王拎到胸前,指着胡杨队长的遗体厉声喝问道:“这就是你们的神圣盟约?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雀母王这才发现地上已经躺着一位,他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周围的护卫一看到王被擒,纷纷拿起武器,可是巴桑冷眼一扫,岳阳、吕竞男等人的武器也在手中,那些护卫不敢妄动,只是纷纷叫骂:

    “放开王!”

    “大胆!”

    “无礼!”

    “快放下!”

    卓木强巴克制着心头的怒火,但双手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震颤着。雀母王在卓木强巴手上,身体随着卓木强巴的手臂开始发抖,直到卓木强巴将他放回地面,他的两条腿还在打摆子,他颤声道:“安静!都安静!本王没事。”

    他看着胡杨队长的尸体,也无言以对,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郭日干的,都是郭日干的。”紧接着,他又大声道:“郭日念青他人呢?叫他来见我!”

    “启禀大王,郭日大人刚才离开了雀母,去向不知。”一名护卫马上回报。

    “郭日念青!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卓木强巴双手捏得咯咯发响,就好像要将郭日念青的骨头捏碎一般,得到的回答却是雀母王痴呆地摇头。

    没有人知道郭日念青为什么要这样做,就连岳阳也感到困惑不已。如果说他的目标是雀母王,那么何必冒着犯下大错的风险破坏神圣盟约?简直是不惜一切要杀死胡杨队长,而且一定要亲手杀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雀母王知道,破坏神圣盟约不是小事,这关系到皇权和威信,下命令道:“找!翻遍我们朗布国土,也要把他找出来!”士兵们领命而去。

    在戈巴大迪乌面前,雀母王变得格外恭敬和客气,态度可以说完全转变了,对卓木强巴等人是有求必应,连胡杨队长天葬这样的事情也一口答应下来。看来,只要能治好他女儿的眼睛,就算让他马上让出王位,他也在所不惜。

    在雀母石宫中,敏敏悠悠醒转,得知胡杨队长的噩耗,在卓木强巴怀里哭了许久。她告诉大家,胡杨队长曾对她说起过那个奇陉的理由,郭日念青坚持认为,胡杨队长抢了他最珍贵的东西。但是究竟抢了什么,大家毫无头绪。

    按照朗布天葬的习俗,胡杨队长被一层层洁白的丝织品包裹起来,就好似蚕吐丝作茧,他的身体被固定为胎儿在母体内的姿势,双手抱胸,下颚及膝。随后就被安放在一个空荡荡的石屋内,没有灵堂,不摆香烛,不烧纸钱,那洁白的茧壳就孤零零地蜷曲在那里,一直要过了中阴期,专门的卜本才择良日进行天葬。

    对于这种空空的房间,岳阳提出过质疑,国王才能享受的葬俗仪式,就如此简单吗?雀母王回答说,那才是回归轮转。亚拉师告诉岳阳,天葬,对应的是四大基本葬“土、火、水、空”里的“空葬”,它的根本意义就是回归空冥,一切都要遵循无我无物的境界,所有世俗眼中的装饰物,都会成为灵魂回归的阻碍。

    自郭日逃走之后,雀母王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凡事都犹犹豫豫,对卓木强巴等人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显得十分恭敬,若旁人不知,还以为他就是个端茶送水的小厮。这种恭敬的态度自然是首对戈巴大迪乌,事实上在胡杨队长的遗体进入空灵房的这个间隙,雀母王已经多次提起他那可怜的女儿。塔西师对他的答复是要看了才知道,其实,在路上他已经详细地询问过吕竞男拉姆公主的病情,而朗布使者曾给他带去过更详细的信息,他对拉姆公主的病是有把握的。如今是否治疗拉姆公主,是先治疗拉姆公主还是先让雀母王拿出蟓蜒治疗卓木强巴,塔西师在等待卓木强巴的态度,毕竟他们中的一员胡杨队长,刚刚死于这位雀母王达成的神圣盟约之下。

    雀母王不是瞎子,很快他也看出了端倪,这位戈巴大迪乌不仅和卓木强巴他们认识,似乎还很熟悉,要想医治自己的女儿,需要哪一位发话,他已经心中有数。可是,让他担忧的,就是这位有决定权的发言者,还在因另一名队员的死而处于震怒中。雀母王可没有忘记,这位发言者将自己拎过去时,当时自己的生死真的只有一线之隔,一想到这些,这位雀母王就显得愈发没有主见了,这些年来,他已经越来越倚重郭日的意见和看。

    看到雀母王时时犹豫又左顾右盼的样子,岳阳很想告诉这个昏庸的老国王,郭日觊觎他的王位已久,这一系列的阴谋与他并非毫无关系。尤其当岳阳看到这位老国王只对自己的女儿忧心忡忡,对其余的事却概不关心时,他终于忍不住道:“你女儿的眼睛,你女儿的眼睛,你知不知道,郭日念青要造反!他想抢你的王位!对付我们,只是他阴谋中的一环,到时候你王位都没有了,你还剩下什么?”

    没想到雀母王的回答却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本王早就知道了。”这位年迈的老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平淡道:“不要当本王真的老得糊涂了,其实,很早以前次杰大迪乌就已经告诉我,郭日在背地里有所动作。他已经掌握了整个朗布的军队,却还不够,还在暗地里训练了一批绝对只服从他命令的亲卫军,从那时我们就知道,他似乎等不及了。”

    “啊?”岳阳愕然,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位君主,在得知自己的王位将被别人阴谋夺取之后,还能保持如此的冷静,好像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实在无理解,不禁大声问道:“有没有弄错?他是要夺你的王位啊!你怎么能就这样让他的阴谋一步步得以进行?”

    雀母王淡淡笑道:“本来这个王位就是他的。”见卓木强巴等人不理解,雀母王解释道:“他是我唯一的侄子,朗布是不会有女王出现的,所以,当我死后,这个王位也一定是郭日的。现在,你们明白我为什么如此倚重他了吧。我一直把他当儿子看待,就算他要夺取我的王位。何况他在军中威信本就很高,加之三年前平息了朗布和雅加的长年战争,他在军中已经是至高统帅,他唯一忌惮的只有本王和次杰大迪乌。如果今天不是你们手中有那些火器,他根本就不用逃跑。其实,我唯一疑惑的是,他为什么如此着急。他以前并不是一个贪念权力的人,可是自从三年前和谈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么,就连他用蛊毒弄瞎拉姆公主的眼睛,你也可以容忍了?”岳阳敏锐地捕捉到,雀母王或许知道些什么,但是一定不全面。

    “你说什么?”果然,雀母王震惊地站了起来,连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为什么要对我女儿下手?”

    岳阳叹息道:“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对付公主?为什么要冒着违背神圣盟约的危险对胡杨队长下手?这个郭日究竟在想什么?”所有的人都在沉思。

    “等等……”岳阳突然抓住了什么,追问道:“你说郭日是你的侄子?那他也可以算做是朗布的王子喽?”

    雀母王点头道:“是的,朗布唯一的王子。”

    “如果他要顺利继承王位,是不是和公主有什么关系?”

    “啊!是,是的,他必须娶我的女儿,才能得到王位的继承权!”雀母王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你、你是说,他对本王的女儿下手,难道是……”

    岳阳突然指着张立,站了起来,道:“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三年前,一切都源于三年前!为什么他要弄瞎公主的眼睛,为什么他要杀死胡杨队长,我找到原因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底想到什么了,岳阳?”

    卓木强巴等人都询问着,胡杨队长的死带给他们太多疑惑了。

    岳阳似乎有些站立不稳,看着张立道:“胡杨队长或许是枉死的,郭日真正想杀的人,恐怕是你啊!”

    “你……你说什么?”张立也站了起来,与岳阳对望着,眼里充满震惊和质疑。岳阳缓缓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那个童话故事吗?受伤的王子遇到了善良而美丽的少女,他的心不可抑制地被那纯情的少女所俘虏……安吉姆迪乌提过,玛吉有过类似的经历!郭日念青被射瞎眼睛的那次重伤,是玛吉救了他!天哪!是玛吉,是玛吉阿米,郭日念青喜欢的人是玛吉阿米!三年前,他受重伤时,是玛吉阿米救了他的命!为了得到玛吉阿米的心,他才变得不顾一切的:他停止了战争,与雅加和谈;他不愿意娶公主,所以设计让公主的眼睛失明;他要取得王位,不惜一切代价,这些,都是因为玛吉!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将胡杨队长当做了你,他不惜一切想要杀死的,是你啊!你抢走了他最珍贵的东西,是玛吉的心!这就是为什么永远也还不了!”

    岳阳的话,有如一道惊雷,在所有人心中炸响,雀母王、张立,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切都联系上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就连岳阳自己也不敢相信,之所以一直没有想到,是因为他实在无将郭日的形象,与童话中的王子联系在一起。张立呆立了片刻,突然大叫道:“胡队长!胡队长……”他朝着胡队长的房间冲了过去。

    “张立!”岳阳急喊。卓木强巴道:“让他去吧,让他静一静。”

    岳阳对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郭日杀死胡杨队长,恐怕还有一层意思,他想激怒我们。如果我们因愤怒而不给拉姆公主治疗眼睛的话,就正中他的下怀,他想让我们和雀母王之间的关系处于崩裂的边缘,呼……这就是阴谋家的策略,就像布棋局一样,每一步都精心计算过了。”

    卓木强巴看着岳阳,如果不是岳阳,他们谁能想到这些。这时,雀母王赶紧道:“大迪乌先生,那你看,什么时候去看看……”

    卓木强巴心中叹息,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让郭日的阴谋得逞,他对塔西师道:“师。”

    塔西师点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公主。”

    石屋内烛火通明,拉姆公主在床边,塔西师在检查,次杰大迪乌也在一旁。“是河盲。”塔西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听吕竞男说起过,只不过现在他更加肯定,他同样使用了三维B超。

    次杰大迪乌道:“有什么办?”

    塔西师道:“听说你们还保留着戈巴族人留下的工具?”

    次杰大迪乌道:“不错。”

    塔西师道:“带我去看看。”

    当次杰大迪乌打开那工具包时,塔西师的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些工具,低声道:“一千多年啦,还保存得如此完好。这是一套大衍曼器,共三百一十三件,如今世上恐怕已经没有第二套如此完整的器械了。太好了,公主的病可以治疗!”

    “师,你说这是手术器械?就用它们给拉姆公主做手术?”唐敏还是不敢相信这些可怕的东西是手术器械。

    塔西师道:“没错,这是我所知的最完整的一套手术器械,别看它们模样怪异,其实每一种造型都有它的用。可以说,它们比现在的常规医疗手术器械更为详尽,真正会使用的人拿着它们,远比拿着现代手术器械更为方便。现代的手术器械大致分为刀、剪、钳、镊、夹、钩、针、锯和杂类,而古代藏医器械则是按人体的三大元素来分类的,按今天的医学理论大致分为穿刺、剖刺、探查等数类。次杰大迪乌,你还记得它们的名称吗?”

    次杰大迪乌点头,道:“虽然不知道用,但名字还记得住。”

    塔西师道:“好极了,我正需要你这样的助手。竞男和敏敏,你们可以来观摩。”

    吕竞男道:“马上就做手术吗?”

    塔西师道:“嗯,刚才B超显示,结节不仅压迫着视神经,而且有破溃的危险,迟一分钟,都有可能导致公主失明或瘫痪乃至死亡。”

    “等一等!”这时,岳阳道:“那蟓蜒在什么地方?”

    次杰大迪乌看着雀母王,雀母王忙道:“在本王的窖藏库里。”

    岳阳问道:“蟓蜒的保存需要什么特殊条件吗?”

    次杰大迪乌道:“不,它们是瓮藏好的,不需要什么特殊条件。”

    “那好,将蟓蜒拿出来吧。我希望公主手术后,强巴少爷能马上得到治疗。”岳阳道。

    雀母王又道:“对,对,应该的,应该的,我马上叫人去取。”

    “我跟着去。”岳阳又道。

    卓木强巴奇怪地看着岳阳,岳阳道:“我们必须赶在阴谋家的前面,以防不测。”卓木强巴这才明白,点了点头。

    塔西师道:“你们马上准备房间,这几样药,马上配齐……”

    次杰大迪乌一听便明白道:“知道了,浴本会处理的。”

    塔西师道:“记住,告诉浴本,房间要用熏蒸之。”他转而对雀母王道:“让拉姆公主准备一下,这些药马上煎熬冲泡,让公主服用。”又对吕竞男和唐敏道:“我们的背包也要移到房间里,你们跟他们去一下。”对卓木强巴等人道:“帮忙拿器械。”

    岳阳跟着几名护卫来到地窖,正碰到三四名士兵抬着一个大罐走上来,岳阳问道:“是什么?”

    护卫询问士兵,其中一名士兵回答道:“刚刚接到队长的命令,国王需要蟓蜒,让我们来取。”

    那名领队的护卫正打算说什么,岳阳制止道:“不要争执,告诉他们,国王让我们来取,他们可以回岗位上去了。”

    几名护卫抬过大罐,岳阳问道:“里面是蟓蜒吗?你们确信?”几名护卫都表示肯定。岳阳检查了大罐的封口,非常严密,时间也很久远,看护卫们很吃力地抬着,他这才暗自松了口气,道:“抬去找次杰大迪乌。”同时心道:“好险,只差一步就让对方抢先了。”

    “剖脉刀……”

    “骨钻……”

    “鸦嘴钳……”

    “鸥嘴钳……”

    “雀尾刀……”

    一个个从未听过的名称从塔西师嘴里冒出,而次杰大迪乌则马上递过一件件奇形怪状的工具。唐敏和吕竞男从未见过这样的手术,每一种工具都是那么奇特,但是在塔西师手中却变得灵活多样。她们惊异地发现,原来那些奇怪的形状竟然有如此的用,打开颅脑、探察脑组织、细分、取出结节,塔西师如同庖丁解牛,有了那些工具更是如虎添翼。

    最初的草药是用来泡器械的,然后再用火燎烤,房间经过熏蒸也达到了一种特殊的灭菌效,而公主服下药后,就进入深度睡眠,塔西师用金针定,跟着就开始了手术。在三维B超的定位帮助下,几乎没花多大工夫,塔西师就取出了公主颅内的几个结节,跟着就是缝合包扎,至于公主身体其余部分的结节,塔西师说可以用药石化去。

    当塔西师告诉雀母王,他的女儿过几天就能渐渐恢复视力时,雀母王高兴得差点晕厥过去。接下来就是替卓木强巴清除大青莲之蛊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岳阳等人都坚持马上为卓木强巴进行治疗。

    吕竞男担心道:“要不要休息一下?次杰大迪乌看起来有些累了。”她知道,这样一场开颅手术下来,术者和助手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的,其劳动强度不亚于进行了一场同等时间的竞技对抗赛。

    次杰大迪乌道:“哦,没关系,其实解大青莲的蛊毒并不复杂,关键是要用蟓蜒洗血,没有蟓蜒,一切都无从谈起。”他叫过一名浴本,吩咐了几句,那些浴本又去准备了。次杰大迪乌对卓木强巴道:“跟我来吧,强巴少爷。”

    大家跟着次杰大迪乌来到另一间石室,只见几名浴本已经在里面忙碌开了,他们拿着盛满草药的桶开始熏蒸,做着前期消毒准备工作。卓木强巴等则一眼看到了石室正中那巨大的白色方形物,“血池!”卓木强巴惊呼道。

    他们眼前的,的确是一方血池,但是和卓木强巴他们以前见过的那些血池有所不同,在这个血池的正中,是一个“大”字形的凹槽,正好能躺下一个人,旁边有几条分支好像引流渠一样,最后几条引流渠都汇集到一个较大的方形池子里,另一端又有一条较大的沟渠流出。在这些渠道中间则和其余血池类似,有坑有桥,有沟有渠,让人想起小巧别致的江南林园,却又透着神秘的观感。

    “没错,解毒本就是血池的三大主要能之一。”塔西师道。

    “血池的三大主要能?”岳阳不解道。

    塔西师道:“血池系统在逐渐完善后,形成了三大能,分别是配毒、解蛊、开锁。根据能的不同也有着不同的造型,像这种有‘大’形凹槽在中央的,就是典型的解蛊血池,以前你们看到的,应该是分属于开锁和配毒两种。”

    次杰大迪乌检查着那个大瓮道:“嗯,是我们窖藏的最后一罐蟓蜒,这上面的封印还是我师傅亲自封上的,想不到,隔了六十年,我将亲手打开它。”又检查了一遍后,次杰大迪乌道:“好了,强巴少爷,请躺上来吧。”

    “啊!”卓木强巴惊骇道:“就,就这么躺上去?”

    次杰大迪乌道:“嗯,当然,如果你要沐浴更衣也可以,只不过会多花些时间。”

    卓木强巴又看了看血池,每次他们见到的血池,无一不是与血腥、残忍、恐怖联系在一起的,如今要自己躺在血池上面,心里还真有些忐忑。不过这还算不得什么,卓木强巴和衣躺了上去,那个“大”字形凹槽几乎就是按照人体比例设计的,背部的曲线也与人体脊椎相符合,躺上去没有任何不适。可是接下来,次杰大迪乌拿来一把重型武器,看上去就像一挺重机枪或是大号的水枪一样,那枪管的一头,分明就是插在胡队长身上的那种放血刀。卓木强巴惊得从血池上一跃而起,问道:

    “你,你要干什么?”

    次杰大迪乌似乎早知卓木强巴会有如此反应,平静道:“我要替你放血。血不放出来,如何洗血?”似乎为了宽卓木强巴的心,他又详细解释道:“放心,知道你们今天要回来,我早已做了准备,它已经在煮沸的婆罗液里蒸熏了十二个时辰,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不适。”

    岳阳嘀咕道:“这洗血究竟是怎么个洗?”没人回答他,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声道:“难道是像洗衣服那样洗?”

    吕竞男低声询问塔西师道:“塔西师,你不亲自替强巴少爷洗血吗?”

    “不,我只是在书籍上读到过如何处理大青莲蛊毒,毕竟比不上亲自操作过的次杰大迪乌,不过我看得出来,次杰大迪乌有把握替强巴少爷洗血的。像他手里拿的穿插放血刀连体刀网,以今天的工艺水平恐怕很难复制。”

    唐敏关切道:“究竟是怎么洗血?”

    塔西师道:“按照书中的说,那放血刀的后面连着一根金属软管,到时候刀筒将强巴少爷的静脉或动脉——至少我看的书里没有将动、静脉区分出来;然后血液顺着金属软管流到这个小池子里,再用蟓蜒这种生物进行洗血;那个大家伙的另一端也会有一根金属软管,同样接着放血刀,那支刀筒将强巴少爷的另一条血管。整个过程和今天的透析十分类似,但是就其原理和生物学利用来说,恐怕要复杂得多。”见卓木强巴望着自己,塔西师道:“过程就是这样了。”

    卓木强巴听了塔西师的说明,心里安稳不少,他重新躺下,配合着次杰大迪乌将手脚放入血池中的“大”字形凹槽,露出整条左臂,略微感到左高右低。次杰大迪乌道:“我将把放血刀刺人你的血脉,稍微有些疼痛,请你忍耐。”卓木强巴点点头,然后就感到手肘部有什么东西刺入,有什么被刺破了,那东西还在深入,沿着手肘一直延伸到肩部才停下。次杰大迪乌轻轻道:“请放松,你就当是睡了一觉好了。”

    卓木强巴长出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这几天真的好累,没多久他就睡着了。但是周围的人没有睡觉,全都瞪大眼睛看着呢,只见那针头似的放血刀一直从卓木强巴的肘静脉延伸到肩部,卓木强巴的手臂皮下就像多了一条硕大的蚯蚓。次杰大迪乌将那放血刀从那件庞大的金属器中抽了出来,果然和塔西师说的一样,放血刀后面连着金色的金属软管,约竹筷粗细。软管是由一根根金属丝绕匝而成,有无数纱窗般的网眼,卓木强巴的血液就像一条暗红色的软体虫类,沿着那些网格一格一格地爬了出来。次杰大迪乌小心地一面拉扯出新的金属网管,一面将它嵌合在一条细小的石槽内。

    岳阳道:“这样不会污染么?”

    “当然不会。”塔西师道:“血液不会渗出金属管,这是由它的黏稠度和表面张力所决定的。看起来那些网眼很大,事实上网眼之中还有更细的金属丝,肉眼无分辨,它们就像篦子一样将每个红细胞都筛查一遍,一些坏掉、死去的红细胞将被彻底分解。”

    这时,金属管道已经铺到血池内那个小池子附近了,次杰大迪乌继续小心地从那金属匣子里拉出金属管,只是突然金属管变大了,不再是金属软管,而是一张金属网。次杰大迪乌将金属网平整地铺开,布满整个小池子,接着再往回拉,又变做了细长的金属软管,直到抵达卓木强巴的另一侧手臂。次杰大迪乌并不急于将另一把放血刀卓木强巴的手臂,而是命令那些士兵道:“起瓮!”

    大瓮被抬了过来,次杰大迪乌拍开封印,士兵们将大瓮倾斜,无数黑色的颗粒被倒人那个小池子中,压在金属网上。将一瓮黑色的颗粒倒光,岳阳等人才发现,那些黑色颗粒约米粒大小,有一圈一圈的横纹,看来就是蟓蜒的蛹了。次杰大迪乌拿出一个大的盖板,看来是要盖在那个小池子上面的,他询问岳阳等人道:“要看吗?”

    岳阳等人一起摇头,那种蛹,怎么看都容易让人联想起苍蝇的蛹,只是要小一些,天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情。次杰大迪乌点头道:“嗯,盖上盖子对解蛊者也有好处。”说着,盖子被合上,卓木强巴的血液缓缓向盖板下的池子流去。

    当血液浸到池子边缘时,只听盖板下“哔哔啵啵”响个不停,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发出的脆响,紧接着,血液的流速也加快了,那“哔啵”的响声也越来越多。没多久,卓木强巴的血液沿着金属软管从池子的另一头流了出来,令人惊异的是,原本暗黑色的静脉血,经过池子之后,变成了鲜红色,更像是动脉血了。

    没多久,盖板下的“哔啵”裂响声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数鱼儿在水里拍打发出的声音,或者说,像是无数泥鳅装在一个小桶里相互钻挤发出的声音。虽然盖板盖着,但是从盖板的边缘还是能看到,下面的黑色蛹壳已经看不到了,变成了许多白皙如玉的小肉虫,它们刚刚从沉睡中苏醒,仿佛受到卓木强巴血液的吸引,争先恐后向池子的下层钻去,你推我搡,谁也不让谁。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2——天葬

    唐敏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咬住了下唇。岳阳低声问道:“这样弄,不会把强巴少爷弄死了吧?”

    “嘘……”塔西师道:“要换血了。”

    只见另一端的鲜红血液已经走过金属软管,次杰大迪乌将另一端的放血刀刺入卓木强巴的另一条手臂,另一端也有血液流出,暗红色的血液和鲜红色的血液相交互,那些鲜红色的血液就像有灵性的生物一样,顺着暗红色的血液就爬了上去,渐渐进入了卓木强巴的血管。

    “咦?”岳阳等人发出了惊呼。塔西师也道:“这里面的奥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是一种生物活性,估计经过洗血的红细胞所携带的电荷与静脉血所带的电荷有所不同。”

    次杰大迪乌看着那些红色血液向卓木强巴的体内奔涌而去,松了口气道:“好了,如此清洗大约一个时辰就可以了。大青莲的蛊毒将会被彻底清除。”

    事实上,清洗一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每个人都困乏不已,但是都睁大了眼睛盯着血池,反倒是洗血的卓木强巴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卓木强巴右臂流出的血液也变得鲜红起来,次杰大迪乌才道:“行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他明天醒来,就和正常人一样了。事实上,原本也没发生过任何改变,不是吗?”他拔掉了放血刀,在伤口处抹上草药,血很快止住了。卓木强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其余的人都相互看着,直到塔西师道:“你们都回去休息,我会看着他的。”大家才三三两两在护卫的带领下去房间休息,唐敏则留了下来。

    看着熟睡中的卓木强巴,唐敏心中泛起一阵暖意。有时,他就像是自己的父亲,伟岸的身体给自己依靠的安全感;同时,他是一个好的丈夫和情人,那种甜蜜与温馨,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能体会;而现在,他好像自己的孩子,熟睡着,需要自己去精心照料和呵护,那是,多么奇妙的感觉。

    “他会好起来的,是吗?”

    “嗯。”塔西师答道:“当然,他当然会好起来。”他将这种询问当做是唐敏对卓木强巴的关心,却没留意唐敏那笑容背后隐藏的苦涩,那是一种诀别时凄苦的笑。

    “可是,胡杨队长却不能回来了。”一想起胡杨队长,唐敏的眼圈又红了。

    塔西师道:“不用太过伤心,人身不过都是肉皮囊,无为无相,他的灵魂会去极乐净土,他已看破人生的嗔、痴、妄,所以才一点痛苦都没有地去了。”

    这一夜就如此平静地过去了。谁也没有留意,在雀母平台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有一枚比图钉大不了多少的激光发射器,其发射端的红光,一闪,一灭。

    红树林中,马索被一阵细微的刺激声惊醒,他看着自己手上那枚特殊的戒指,惊喜地暗想:“太好了,第二枚激光发射器总算启动了,老板他们很快就会下来的。哼,卓木强巴,会有你们好看的。”

    N国边哨站,莫金突然大叫道:“索瑞斯!有信号了!”

    “什么?”索瑞斯从房间内冲出来,只见荧幕上出现一个光点,他激动地握着莫金的手道:“终于等到了!”

    莫金也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道:“赶快准备一下,我们只有二十四小时。”

    当卓木强巴醒来时,发现唐敏已经靠在自己胸口睡着了。他刚一醒,唐敏也马上惊醒过来,带着慵懒的表情,一抹疲惫的笑意,两人就这样长久地互望着。那一刹那,时间停滞,天地不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那样一个眼神,已经包含了所有情感,情愿就这样,直到久远的永恒。

    “我睡了多久?”卓木强巴捋过唐敏的秀发。

    “就一晚。”唐敏伏下身来,倾听着卓木强巴的心跳,呢喃道:“现在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嗯,感觉么……”卓木强巴一面抚摸着唐敏的秀发,一面望着天花板道:“很奇怪的感觉,我感到身边的一切都不同了,但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

    “讨厌。”唐敏轻轻拍打卓木强巴的胸膛。

    经过唐敏这样一提醒,卓木强巴突然发觉,的确,是有什么地方不同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空气中有风在涌动,敏敏的鼻息让那种涌动紊乱起来,自己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种涌动从皮肤表面流过的痕迹。她的手在自己的胸口起落,自己能清晰地把握到那秀手每一次抬起、落下的轨迹。自己的心跳缓慢低沉而有节律,似乎暗合着某种节拍,每一次都是那么规整,跳动得如此自然、有力。敏敏轻轻贴在自己胸口的面颊,让胸口好温暖,在温暖中还有一丝凉意,那是什么?好像是水。

    “你又哭了?”卓木强巴微微抬头,胸膛衣襟果然好大一片泪渍,这种奇怪的感觉,在以前自己绝无把握。

    “还不是怪你!”唐敏用指甲隔衣画着,突然眼圈又红了,低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能在一起……”

    “傻瓜,怎么会?”卓木强巴打断她的话,忽然,他感到唐敏的神情不对,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啪啪!”似乎感到卓木强巴已经察觉什么,唐敏在卓木强巴胸口重重地拍了两下,娇嗔道:“快起来,让他们知道你已经没事了。”顿了顿又道:“今天,胡队长天葬。”

    卓木强巴半坐起来,肃穆地点头道:“知道了。”

    “那我们走吧,你能走吧?”塔西师道。

    “塔西师,你怎么在这里?”卓木强巴惊异道。

    塔西师微微一笑:“我一直都在这里。”

    张立一直待在停放胡杨队长遗体的小房间里,胡队长的尸身被蜷曲成双手抱膝、额头碰膝盖的母体内胎儿姿势,外裹着一层白纱,像一个人形的茧。整个房间空空荡荡,连丝风都没有,没有香烛,不烧纸钱,一种空灵笼罩着整个房间,这里仿佛与外界相隔绝,略带潮湿的空气令人感受到,这里是生地与死地的界限。张立就那么坐在胡杨队长的尸身旁边,回忆着大胡子与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幕,那爽朗的笑声、粗暴的口气,如今回忆起来,都是那么亲切啊……

    不知不觉,天空就放明了,由头顶四面圆镜折射的光线聚集在白色的纱巾上面,仿佛在尸身上裹了一层淡薄的白色光晕。是否如那些雀母人所说的那样,胡杨队长的灵魂,还保留在白纱之内呢?

    风,安静地拂过大地,灰色的天空多了几许阴霾,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香巴拉似乎也在哭泣。

    一行人抬着胡杨队长,走在碎石碾压的小路上,没有喧嚣的乐鼓,没有丛林的鸟鸣,时空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是凝固的,却折射出不同的景物。

    一座庞大的人工建筑自远方显露端倪,越接近它,就越发宏大,让人压抑。岳阳静默片刻,还是忍不住打破了宁静的气氛,低声道:“骷髅台啊!”

    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由骷髅——准确地说,是人类的颅骨堆砌的玛雅金字塔形状的东西,周围用黏土黏合起来,四四方方,规规整整,每一级台阶都是由无数颅骨排列而成。那些非常完整、整齐的牙齿留在上下颌骨上,空洞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远方,他们形态各异,有的像在窃窃私语,有的像在沉默凝思,更多的颅骨,像打量陌生人一样打量着这群来客。

    到了,雀母王轻轻发出命令,有强壮的卫士准备接过胡杨队长的尸身,但张立说什么也要送胡杨队长到最后。雀母王无奈地看着亚拉师,师告诉张立,按照古代的规定,执行天葬,是不允许旁人观摩的。张立不管,倔强地要亲自将胡杨队长的尸身抬上去。雀母王犹豫了半天,总算勉强同意了,却再也不肯允许其余人一同上去。亚拉师做通了大家的工作,他说这绝不是雀母王有意刁难,相反,这代表着对死者的尊敬和与天上神灵接触的神圣,再者,天葬的整个过程,并不仅仅是让人感到心情沉痛那么简单,普通人甚至无承受那个观看的过程。

    几名强壮的士兵换下了卓木强巴等人,跟着两个拿着古怪刀具的壮汉上去了,一个穿着黑袍的人也上去了。亚拉师说那是剖割本和召唤师,并告诉大家召唤师是从操兽师里分离出来的一个职业,只是比操兽师能力要低许多。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骷髅台顶端,大家便在台下静默地等待着,雀母王也陪同一起。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平台顶端传来一声呼啸,高亢清越,很快啸声就与远方连成一片。仰头望去,从蛇形天空的云雾中,飞来一群不知名的鸟儿,它们发出箜篌一样的啼鸣,头冠上有五彩的羽毛,浑身洁白,体型比乌鸦大,比鹰小,它们在平台上空盘旋,飞舞在一起时就像一片飘荡的云。很快它们聚集成束状,由一只头鸟引领着,整个队伍盘成螺旋形,缓缓降落在骷髅台的顶端,最后占据了整个平台。四周又一次安静下来,仿佛一个封闭的空问,没有风,也没有流水,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连呼吸的空气,似乎都凝滞起来。

    时间在静默中一分一秒地溜走,终于,不知是那名召唤师还是那只头鸟,率先发出一声清啸,整个鸟群像升腾的云朵冉冉向上,它们飞舞的图形,仿佛形成了一朵正渐渐绽开的莲花,越飞越高,最后和那片云雾融为一体,再看不见。

    雀母王长吁一口气,告诉他们,整个仪式已经完成了,那骷髅台的顶端也不再是禁地。没等雀母王说完,岳阳就当先冲了上去,登到台顶时一看,整个骷髅台顶端空空荡荡,那几名剖割本和召唤师正在往下撤,只张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当中,胡杨队长则完全不见了,连同裹着他的白丝巾。整个台面不知用什么石材铺成,呈一种牛奶的颜色,干净得像每天都被擦拭的羊脂玉雕塑,没有一滴血,没有一粒骨头渣子,一切就像魔术师表演的一场魔术。

    岳阳来到脸色有些发白的张立身边,轻轻摇晃他道:“胡杨队长,走了吗?”

    不料这轻轻一触,张立就像木偶一般扑倒在岳阳肩头,向着骷髅台边缘的方向,张嘴大口呕吐起来,伴随着呕吐的还有滚滚热泪。岳阳只能把住张立的身体,不让他栽下去,心中也是一阵揪心地疼。

    好一会儿,张立才停止了呕吐,伸手擦干嘴角的残渍,哽咽道:“胡杨队长,他化做了一朵云,我亲眼……看到的!”

    岳阳不住点头,他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这时,卓木强巴等人也登上了骷髅台,眼见一片纯白,圣洁、庄严,仿佛这是距天最近的地方。雨后初霁,一道彩虹从骷髅台的一侧跨向远方,两三朵白云从它脚下优哉游哉地飘过。大家肃穆地看着彩虹跨越的地方,在心底追忆着那个言语有些粗暴的大胡子。

    岳阳瞳孔微微散大,在彩虹彼端,他仿佛看到两只小鸟,闪现了一下,很快又消失在云里。

    躲在丛林中,像只鼹鼠一样的马索,也从树后探出半个头来,惊奇道:“咿?彩虹?”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单兵通信器镜片上突然出现的两个小红点所吸引,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小心地追随着信号,在树林里一步三顾地走着。

    云雾中,两名全身武装的伞降者正悠悠下落,他们使用的并非蘑菇状降落伞,而是像一块巨大冲浪板的动力伞,全身被密闭的服装包裹着,带着圆形头盔,远看上去像穿着轻薄版的宇航服。一阵哗啵声后,莫金的声音在通信器里响起:“通讯恢复了,好家伙,电子屏蔽层起码有上千米。”

    索瑞斯道:“这些该死的雾笼罩范围更大,现在是大白天,居然什么都看不见。”

    莫金道:“不要着急,我的老友,到目前为止,我们不都还平安无恙么?我们已经到香巴拉了,这个神秘的地方对我们敞开了大门。噢,你瞧,和马索体内埋植的信号器对接上了。”

    索瑞斯道:“嗯?似乎他和我们原定的伞降点还有一段距离。”

    莫金道:“啊哦,看来我们的新朋友给我们选了一个危险的地方,走,去马索那里。”一拉伞绳,动力伞改变了方向。

    索瑞斯不满道:“你胆子可真大,竟然用这种方来考验新加入那位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你就不怕他把我们全卖了?”

    莫金笑着道:“放心好了,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测验,况且他也明白,就算他不这样做,我也有别的办能抵达这里,我有准备的。”

    索瑞斯哼了一声,突然拉紧伞绳,道:“怎么回事?”

    莫金道:“是乱流!糟糕,我恨这样的天气!”

    马索惊奇地看着屏幕上移动的小点,距自己的位置是越来越远,心道:“老板他们是怎么了?”一想到莫金那多疑的性格,马索打了一个冷战,赶紧朝着红点的方向追了过去。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3敌盟

    林中某处。

    索瑞斯将动力伞揉做一团,掀动装置,动力伞冒出淡绿色的火焰,很快化做一堆灰烬,肉眼却看不到一丝黑烟升起。接着他仰头道:“你看到什么了,本?”

    莫金的动力伞挂在几株高大的乔木上,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道:“看来我们距离伞降点不远,我看到一个人类活动区,好像很有遗迹的味道。”

    “有人过来吗?”

    “……没看到。”

    “我感到有东西在接近我们,你先下来吧!”

    莫金一拉伞绳,整个人从近五十米高空直坠,落地时前翻数圈,安然站立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读取了头盔里几个数据,将头盔摘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道:“看来,这里的空气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

    索瑞斯咧了咧嘴,算是笑了。此时树梢上的动力伞也自燃殆尽,白色的灰烬纷纷扬扬飘散下来,两人除去厚重的外套,露出军用迷彩服和背包,离开了降落地点。

    刚走了不到五百米,索瑞斯蓦然停下,对莫金道:“好像我们被盯上了?”

    莫金微微一笑,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突然就从背包两侧抽出两只带消音器的葛拉克18,道:“希望他们是友好的。”说完,手腕一翻,突击手枪倏地缩进了衣袖里。

    又走了几步,索瑞斯道:“朋友们来了。”只见树上、灌木丛中、山岩后面,都露出了雀母士兵的身影。他们着上身,手里拿着武器,将莫金和索瑞斯围在中间,其中一名士兵大声道:“甲米人,你们从哪里来?”

    莫金眯起眼睛看了看,忍不住道:“投枪、弓箭、掷斧?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武器?不至于这么落后吧?和我刚才看到的那种遗迹规模完全不相称,难道是丛林里的野人?”

    索瑞斯道:“听听他说什么。”

    那名喊话的人又说了一遍:“你们是不是与强巴他们一起的?”

    莫金皱起眉道:“呃,他说……这个……”他突然对喊话的雀母士兵喊道:“你会说英语吗?”

    “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珞巴语吗?”

    “语呢?德语?汉语会不会?”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们难道连木尔米语也不会说吗?”

    “你们难道就没有翻译吗?”

    “你们身上背着的是什么?把包放下!”

    “该死的野人,回去,我不和不懂英语的人说话!”

    “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冒失的甲米人,连最基本的普尔语也不会!嘿,你们没听到我说什么吗?背包,背包,放下!”

    两人就在那里各自用各自的语言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着。

    终于,雀母士兵忍不住道:“站在那里别动,我过来了!”

    莫金用普通话道:“你最好和我保持距离!”见那个士兵充耳不闻,莫金对索瑞斯展颜笑道:“交流失败了……”

    索瑞斯没好气道:“我以为你已经掌握了一门古藏语。”

    莫金笑道:“但他们不说我掌握的那种,幸好,还有一种语言是全世界通用的。”

    索瑞斯白了他一眼。莫金笑容一敛,冷冷道:“身体语言!”语毕,双手猛地往下一甩,两把手枪魔术般出现在他手中,跟着双手平举,往胸前交叉,子弹的火线在空中画出完美的扇弧。

    雀母的士兵哪想到对方突然发难,手中的武器还没有发挥用,就纷纷中弹,只见火线过处,都有一名士兵跌倒在地,或被击穿了肩胛,或是大腿飙血。莫金双手一前一后,忽左忽右,大范围地移动着,配合着轻盈的步伐,时而如苏秦背剑,时而像大鹏展翅,有时如芭蕾演员一般金鸡独立,飞速地旋转着,有时左手的枪突然不见,跟着又从右腋下探出,一招回头望月,有人应声而倒。

    他的双眼好像根本没看战场,枪里的子弹却像长了眼睛一般飞向雀母的士兵,不管是躲在树上的,还是灌木丛中的、岩石后面的,无一不倒。若是巴桑等人见到此幕,定会惊讶于莫金的身手,不仅仅是那诡异的身形,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动作,与那日卓木强巴在岩壁遗迹上做出的动作太相似了,匪夷所思的开枪速度、刁钻古怪的开枪角度,所不同的是,他不似卓木强巴般生涩,动作更自然、更流畅,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枪停之后,丛林里只剩下一群哀号的雀母士兵。莫金吹了吹双枪消音器,双手一开一合,枪又不见了,他看了看四周扭动着的士兵,对此似乎感到很满意。索瑞斯却不满意,道:“又不杀了他们。”

    莫金道:“这样能使我保持好的运势。”

    索瑞斯反讥道:“也不见你有多好的运势。”

    莫金皱眉道:“还有臭虫?”右手一挥,枪在手。

    “别……开枪……”让莫金惊愕的是,树丛中那人说的居然是英语,虽然不很流利,但字正腔圆,发音标准。在莫金和索瑞斯惊讶于对方的发音时,只见丛林下方,一个圆脑袋的小个子蹦了出来。

    “多吉!”乍看之下,吓了莫金一跳,但很快他又发现误认了,这个小个子似乎比多吉还要壮些,脸上堆积的笑容,令他一下子又想起了马索。

    这个外貌有些像是多吉的小光头并没有马上靠近莫金,而是走近了一名倒地的雀母士兵,连话也不说,飞快地一刀割破了对方的喉咙,又在对方尸体上将刀擦干净,插回鞘,才带着轻松的笑容站起来,却对周围的士兵不住颔首。

    莫金和索瑞斯有些怪异地看着这个小矮子的举动,只见他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让人放松,并有些谄媚的笑容,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莫金最有把握一枪击毙他的范围之外。这个小矮子仍旧用那种缓慢、有节律但非常清晰的发音道:“尊贵的客人,我,郭日念青,在这里为您献上无比诚挚的敬意。”说着,他抱肩鞠了一躬,竟然很有欧洲宫廷礼仪的规范。他接着又道:“地上躺着的这些人,都是我的士兵,或者说,曾经是我的士兵。他们是朗布国最精锐的部队,请您宽恕他们的冒犯,请您饶恕他们卑微的生命。”这次,又用一种令人心碎的目光炯视着莫金。

    就算莫金,也对这表情变得比变色龙还快的郭日感到吃不消,淡淡地回了句:“我本来就没打算杀他们,只是他们威胁到我了,我要解除这种威胁而已。倒是你,为什么杀了那个同伴?不是你的士兵吗?”

    “噢不……”郭日显得非常惶恐,道:“那个人,是邪恶的国王派来监视他们的,显然英明如您,早已看出,这些士兵并不愿意用武器对着你们,他们是被逼的,身不由己。”

    莫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给我详细说来。”

    “乐意为您效劳。”郭日深深鞠躬。

    索瑞斯突然道:“搞什么名堂?”忽然将手伸入了背包,抓着一把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郭日念青虽然没有听懂他的语言,但从他的动作和表情看出了端倪,赶紧道:“千万别、别误会!那只是一种提神的香料,同时有驱散血腥的作用。在这丛林中,有很多凶猛的野兽,它们很快就会被血腥吸引过来,我们必须掩盖这种味道,并没有任何恶意,我为我的疏忽向你们道歉。出来吧,却巴。”

    一身黑服的却巴嘎热从林中移步而出。索瑞斯眼睛一亮,死死地盯住了却巴,他至少在对方的身上,感知到了三种以上的生物信息素。却巴嘎热同样惊愕地看了索瑞斯一眼,显然他也有所发现。

    郭日和莫金也都注意到了,郭日率先解释道:“请允许我的巫师却巴嘎热为这些士兵疗伤,他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

    索瑞斯对莫金低声道:“我过去看看。”

    莫金道:“自己小心。”然后对郭日道:“过来,我们谈谈。”他一面像招呼小孩子一样朝郭日招手,一面观察着他的反应。郭日脸上始终带着无比诚恳的微笑。“面具脸!”莫金眼角一跳,他清楚,凡是拥有这种面具脸的人,都非易与之辈。

    郭日在莫金的要求下,详细地讲解起朗布和雅加王国的历史、聚居分布、风俗、工农业科技发展等等,其间不乏恭维之词,大赞莫金身手了得。对那些赞溢之词,莫金权当一听,转头又问起卓木强巴等人的情况。在莫金那游移不定的眼神下,郭日将自己所知尽数道出,只是他口中的故事有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版本……

    邪恶残暴的雀母王压榨着老百姓,郭日虽然身为国王唯一的子侄系亲属,屡次谏言却被责罚。郭日毫不贪图财富权势,只想让朗布的老百姓过得更好一些,还爱上了一位平民姑娘,当然,那位姑娘像天仙一样美丽,像菩萨一样善良,两人一见钟情,坠入爱河,并约定了终身。可是,邪恶的雀母王并不打算放过郭日,因为没有亲生儿子的国王,按照祖制必须将王位传给郭日,而且郭日必须与国王唯一的女儿成亲。为了将王位牢牢地控制在他们皇室一族手中,那位邪恶的国王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下了蛊毒,中蛊之人双目将失眠,只是在新婚之夜,这个蛊毒即将通过女方转移到男方,这样,郭日什么也看不见之后,权力还是会落在公主手里。这一切,善良的郭日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他甚至表示愿意放弃王位,只要和自己的心上人平淡地过日子就好。偏偏在这个时候,卓木强巴等一伙暴徒冲进了这片和平的土地,其中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的就是那个人面兽心、丧心病狂的张立,他竟然残忍地强暴了那个和郭日相爱已久的姑娘,还向雀母王进谗言,要将自己赶尽杀绝。郭日目前所做的,就是要让这群邪恶的人血债血偿,争取夺回自己应得的东西。因为郭日是善良和正义的化身,所以支持和拥护他的百姓以及士兵数不胜数,只是迫于雀母王的淫威,才不敢公开支持他。只要清除掉雀母王派出来统领士兵的几个心腹,这些军队将再次归入郭日的手下,为此,他请求得到莫金的帮助。

    滔滔不绝的恭维话送了过去,郭日表示,只要莫金肯帮他,将获得极大的利益,包括打击卓木强巴那群共同的敌人,他可以调配朗布国的任意资源,甚至可以和莫金平分朗布国的土地和财富,等等。

    莫金笑而不答,不过他对郭日提到卓木强巴那伙共同的敌人很是诧异,他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卓木强巴是敌人而不是朋友?”

    郭日道:“当我提到他们的邪恶时,你露出了知音的表情。”

    莫金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像这种邪恶的团伙,我们这些代表正义的力量就应该把他们铲除掉。我可以帮你对付卓木强巴而不要任何报酬,但是你们那个什么朗布国的事,你得自己想办解决。”这时他注意到,那个黑衣的巫师不知用了什么办,那些受了枪伤的士兵叫喊声明显低了下来,还有部分人已可以站起来了。

    索瑞斯始终一言不发地盯着却巴嘎热,却巴嘎热也同样阴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为士兵施术、下蛊、除痛,两人偶尔对望一眼,却像世仇一般,眼神中充满了警惕、恐吓、威胁的意味。

    郭日飞快地思索了一番莫金的意思,接着展颜笑道:“不错不错,理应如此,不过我们依然是同盟关系不是吗?我记得你们外面有句俗语,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莫金面带微笑,心道:“小矮子,别弄错了,大多数时候,敌人的敌人,也是敌人!嗯?外面的俗语?”一念至此,莫金道:“我问你,你对外面知道多少?”

    郭日露出了诡秘的笑容,道:“这里时常会有外面的人来光顾,而近些年似乎日趋增多,我的语言,就是跟他们学来的,所以,我对外面有部分了解。只是……来了的人,却从未有活着出去过的。”

    “具体说说,那些人都去了哪里?”莫金终于收起了那份自信的笑容。

    见莫金变了脸色,郭日道:“尊贵的客人,你瞧,我们还是有很多合作的空间……,’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郭日带着那些受伤的士兵消失在丛林之中,周围又变得空旷寥寂。见索瑞斯久久望着那些士兵消失的方向,莫金道:怎么了,卡恩?我很少见你对一个人如此关注。”

    索瑞斯道:“如果你是操兽师,你同样会对那个人感兴趣的。”

    莫金收敛笑意,警惕道:“他也是操兽师吗?”

    “不,”索瑞斯道:“他的操兽能力似乎并不强。看得出,他也缺乏系统的理论知识,但他的实际操作能力,显然直接越过了操兽师,具备一定的操虫师能力,甚至有些估计已达到了蛊师的水准。”

    “哦……”莫金也大为动容道:“不具备操兽的能力,却直接越过了操虫师,达到了蛊师的操纵能力,岂不是足足比你高了两个级别?这样说来,我们得格外小心那个穿黑衣服的哦!”

    “那倒未必!”索瑞斯自信道:“虽然他拥有部分操虫师和蛊师的操纵能力,但操兽的能力未免也太差了些,几乎是没有。而且我看他的手,似乎也只能对人下蛊,却不能对兽下蛊,也就是说,我们那套评判标准对他完全不适用,若真要动手……哼,也无须怕他。只是他有些手,我还没有摸透,要好好想想。”

    莫金这才转惊为喜,道:“我说什么来着,老友,这里毕竟是你们操兽师的发源地,到这里来,你肯定会有所斩获的。”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4——莫金的实力

    索瑞斯淡然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和那个小矮子谈得怎么样。”

    莫金白嘲道:“呵,我们最后约定是,我做我的,他忙他的。”

    索瑞斯咧齿笑道:“那不是什么都没谈?”

    莫金扬眉道:“是啊,两个最厉害的谈判者之间,谈判的最好结果,往往就是等于什么都没谈。”索瑞斯还在咀嚼莫金这句颇有哲理的话时,莫金又补充道:“不过,我们都从对方那里,直接或间接地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起码我知道了,那该死的神庙在最上面,这里被称做圣域,传说中的香巴拉也在最上面,要是再晚点接到信号,我们会少走许多冤枉路。那个小矮子,知道的可不少。”

    索瑞斯又道:“长得和那个叫什么……多吉的小家伙可真像。”

    莫金刚刚展颜的脸立马又阴沉下来,警告索瑞斯道:“我不得不提醒你,卡恩,如果你这样想,就十分的危险。那个小矮子和多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比你看的那个黑衣师,要恐怖得多。”

    “哦……”索瑞斯质疑道:“有这么厉害?我是说你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形势,这次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放弃了。”

    莫金板着脸道:“在设想能利用的人之前,首先要确保自己不被别人利用。现在与他合作,以我们目前的人手和资讯,很难说得清是谁利用谁。”

    “那就相互利用呗……”索瑞斯沙哑低沉的嗓音自喉间挤出。

    莫金面无表情地摇着头,祖父的警语犹在耳边:“本,要说相互合作,是有可能的,这我信;但你要记住,这世上永远不可能有相互利用的事,永远都只有聪明人利用蠢人,不管是利用还是反利用,笑到最后的,只能有一个。因此,永远不要轻易相信甜蜜的承诺,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承诺。要用你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探听事情的真相,要用你自己的实力,去把握事情的全局。”

    “这世上,不可能有相互利用的事情。卡恩,这些年你太醉心于学术研究了,你根本还没察觉,那个叫郭日的矮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莫金一字一顿道:“阴狠、多疑、善于揣度他人心思、拥有可怕的忍耐力和算计能力,他能从你的行为细节,判断出你这个人的性格和心理特征,亦能伪装出一种绝对无害的相貌。他的言语极具煽动性,有强烈的心理暗示作用,极擅长编造让人分不清真假的谎言。从他身上的伤疤和不经意间露出的小动作,我相信,他的身手绝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个样子。他能敏锐地洞察全局,亦能精密地编织出阴谋的每一个细节,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毫无破绽。这就是我与他接触后,从他身上所能发现的。”

    “咦?”索瑞斯道:“那岂非你的同类?”

    莫金道:“那正是我想说的,那个小矮子,拥有和我相似的地方,不,他甚至更像那个人……”莫金喉结哽动了一下,道:“你,也不想被那样的人算计吧。”

    “那个人?”索瑞斯愣了愣,蓦然双眼一直,全身僵硬,他知道莫金说的是谁了,那个在事情还没发生前,就计算好了每一种变故的可能性的人;那个无须多言,仅用眼神和手势就可以掌控全局的人;那个你永远也看不穿他在想什么,永远也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的神秘东方男子;那个拥有一双忧郁的眼睛的人、他们的队长、组织代号为“鼬”,因为组员对他的惧怕,也因为他算无遗策的能力,他们私下给他取了另一个代号——决策者。

    近了,近了,终于,目标就在前方,马索仍然先警惕地伸出小半个头,露出一只眼睛,待看清是莫金和索瑞斯之后,才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冲了出去,同时大声号哭道:“老板,我想死你啦!”

    莫金和索瑞斯,两人坐在一棵大树下交谈着什么,那模样根本不像在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中探险,反而像两个世外桃源的隐者,就差一张八仙桌、两杯清茶了。见到马索从林中冲出来,两人毫不吃惊,莫金有些愠怒道:“怎么收到信号这么久才来?”

    马索伤心得不行,哭得更像快断气了一样,悲鸣道:“呜呜……老板啊……你们可算来了……呜呜……我……呜呜……我……”

    索瑞斯似笑非笑地看着马索,莫金怒斥道:“够了,给你三秒钟,不准哭,哭得像猪发情一样。”

    马索的声音就像被剪刀剪断,戛然而止,近乎表演的特效让索瑞斯那张虫蚀火烧一般的嘴裂得更开了些。莫金接着道:“给你十五秒,把情况说一说。”

    马索鼻涕眼泪一把抓,然后道:“成空降十三人,现在只剩我一个;最后一次与敌人遭遇,他们还有六人;在这一层我们已发现五个人类聚居区,他们的生产力水平相当于十八世纪末期的欧洲,他们的目的地似乎是最上层平台;林子里有许多机关和野兽,最可怕的一种是约有一人多高,看起来像……像恐龙一样的动物。汇报完毕!”

    “像恐龙一样的动物?”索瑞斯探了探身,询问道:“你说它们差不多有一人来高?具体说说,什么形态?”

    马索夹杂不清地将鲁莫人的外形和自己的想象描述了一番,索瑞斯发出丝丝的笑声。莫金打断马索的话,道:“胡说,哪有这种东西?”

    马索低着头,不敢吱声。索瑞斯难得地为马索开脱道:“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哦?”

    “本,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环境和外界截然不同?”索瑞斯仰头看着周围的树道:“想必你也感觉到了,呼吸这里的空气,能让身体更加放松,动作也变得更加轻盈。毫无疑问,这里的含氧量比外界高出许多,而按照生物学的观点,含氧量的多少,将直接决定生物的血液循环模式,也就间接地决定了它们的体型和外貌。就算这里真的有恐龙,我也不会感到惊奇,而且……虽然我不是植语者,也能看出这些植物非常原始,似乎是古生代的东西。”

    谈起植语者,索瑞斯突然问道:“对了马索,剩下的六个人里面,有没有一个白头发的?”

    “没有。”马索很清楚索瑞斯问的人是谁,他也格外留意过。

    索瑞斯和莫金对望一眼,莫金道:“难道他被除掉了?”

    索瑞斯道:“不,那群人里面还没有谁有那个能力。多半是被发现了,在计算了胜负率和自己的得失后,他选择了避开正面冲突,而自己单独行动。”索瑞斯想了想,肯定道:“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干。”

    莫金长身而起,道:“走吧,希望他不会选择与我们作对。”

    马索惊愕道:“老板,去……去哪里?”

    莫金道:“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啊。”

    马索道:“就……就我们三个人?那柯夫将军那边……”

    莫金沉着脸道:“怎么,你觉得我们三个人还不足以对付卓木强巴他们吗?柯夫将军的人,稍候会来的。”

    索瑞斯在一旁苦笑。这次纯粹是因为天气条件太过恶劣,导致与他们一同登顶的四十五名冲锋队员全部罹难,只剩他们两人活了下来,但莫金身上肯定还有激光发射器,他们也一定商量好了后备方案。想到这里,索瑞斯不解道:“你怎么那么信任那个叫柯夫的……”

    雀母,卓木强巴等人刚一回来就得到一个糟糕的消息:雀母的哨兵发现有奇怪的东西从天而降,森苏派了一队武装士兵前去察看,最后仅由名叫泽嘎的卫队副官带着十几个被打伤的士兵回来,他们的队长牙朱被打死了,其余的人也都死了。

    森苏将这件事情直接汇报给了雀母王,而没有了郭日的雀母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又叫来卓木强巴等人商议。听了森苏的话,卓木强巴叫森苏带他们先去看伤兵,雀母王却一点不关心那些外来侵略者和受伤的士兵,只想着他的女儿,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塔西师由敏敏陪护着去看拉姆公主,其余的人则同森苏来到了士兵养伤的地方。

    “是9毫米弹,源自同一种武器。”张立第一时间检查了那些被取出来的子弹。

    卓木强巴询问泽嘎道:“他们有多少人?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发现他们的?”:

    泽嘎告诉他们,在卓木强巴他们去天葬台的时候,哨兵发现了有人从天而降,他们坐的蘑菇和以前不一样(说着,他在地上画了一个类似香蕉的图像),随后森苏派他们约三十人前去察看,他们一直追着天上的物体,在离雀母以北约一个时辰路程的地方找到了对方。泽嘎非常肯定地说,对方只有两个人,而开枪击伤他们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另一个人没有出手。那个人身材非常高大,就像金刚下凡一般,他头上顶着黄金,穿着与森林同样颜色的衣服,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他们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就全都受伤了,受伤前唯一看见的就是火红色的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莫金来了……早在泽嘎没有说出那人的详细特征之前,卓木强巴等人就已想到,莫金的前哨部队已经被他们消灭干净,他本人不可能不来;而能在一瞬间将三十余名雀母士兵尽数击伤击毙,也非一般人的身手能做到。只是莫金居然仅带了一个人来,这让卓木强巴他们没有想到,难道莫金手下没有人了?当然这样最好,只是……太怪异了些,他们怎么也不肯相信。还有,那个与莫金一起来的人是谁?是那个叫索瑞斯的人,还是柯夫?

    但问泽嘎和其余伤兵,他们都说不出另一个人的相貌特征,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莫金的身形和那古怪的语言吸引了过去。卓木强巴看了看伤者,选了两个受伤不那么重的,让他们带自己去发现那两人的地方,森苏另派了一队士兵跟着。

    出发前塔西师赶到了,一名强壮的±兵背着他,他和敏敏一起加入了队伍。

    岳阳和张立仔细地勘察周围的环境。吕竞男询问一名引路的士兵:“不是说你们的同伴死在这个地方吗?尸体呢?”

    那名士兵显得非常惶恐,道:“当时大家都受了伤,只想着逃走,他们没有跟来,应该是走不了了,尸体……尸体……我不知道……”

    巴桑环顾四周,沙声道:“这不像是发生过战斗的地方。”

    岳阳回来道:“不,这里发生过战斗,但被清理过了。”

    巴桑冷眼盯着一名来过的士兵,道:“为什么我看不到反抗的痕迹,也没有子弹留下的痕迹?”

    那名士兵被巴桑看得浑身发凉,只能用极其无辜的眼神看着唐敏、卓木强巴等人。亚拉师把巴桑的话翻译过去,那名士兵才忙道:“我们没来得及反抗,就全都负伤了。”

    巴桑悚然动容:“一个人,打三十个,没有反抗!”吕竞男心中也有些吃惊,看来对莫金的评估,还需要进一步提升,毕竟除了亚拉师,他们从未和莫金真正意义上正面交过手。

    张立微微眯着眼,盯着那些来过这里的士兵身上的伤口,沉声道:“似乎只有一种情况能解释,为什么没有子弹留下的痕迹。”

    巴桑愕然,瞪着眼看张立,道:“你是说,他在一瞬间拔枪打中三十个人,没有一枪落空?”卓木强巴这才明白过来,只有枪枪打在人身上,这树上、岩石上才不会留下子弹的痕迹。

    只听吕竞男又在问那名士兵:“当时你们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那名士兵指出一个大致范围,当时竟然是呈环形包围的态势,这样一来就更让他们吃惊不已。也就是说,莫金在一瞬间进行三百六十度环射,并且枪枪不落空,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枪?虽然按那名士兵的说,当时他们都已经暴露在明处,但是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他们悉数击倒……亚拉师和塔西师都盯住了吕竞男,吕竞男黯然摇头,表示自己做不到。两位师都不是玩枪的高手,吕竞男做不到,他们就更做不到了。

    张立估计道:“只有双手持枪,并且极为精准地移动和开枪才可以,还要学会两只眼睛各自瞄准不同的目标,我记得以前听教官提过,好像是叫做特种兵分心学?”

    吕竞男道:“那是一种在复杂战场环境下的一心多用,要求特种兵能像照相机一样将敌人的位置和姿势定格在自己脑海中,定格之后就不再用眼睛去看敌人,而是凭借脑海中的图像将子弹打向锁定的位置,而眼睛则用来定格下一名敌人,那是一种真正的战场杀人术。据说合格的士兵被要求双手持枪,要在一秒之内击倒五名以上的敌人。”

    片刻静默之后,敏敏道:“那些受伤的士兵又去了哪里昵?”

    岳阳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他们不认识路!”

    张立道:“你是说,莫金把那些人抓去领路了?可是他们言语并不通啊。”

    敏敏也道:“领路不需要那么多人吧?”

    吕竞男道:“不,岳阳说得有道理,言语不通可以用手势表达,在不清楚伤员谁能坚持得更久的情况下,将所有伤员驱赶上路不失为一种选择,路上再将那些无行动的伤员抛弃。”

    岳阳道:“教官说得没错,有很多血迹朝着雅加的方向去了。”

    吕竞男道:“现在的问题是,莫金怎么知道该去哪里?他怎么会降落在这里的?”

    敏敏快口道:“啊……他们有人接应!第一批伞降的敌人没被消灭干净,我们要面临的不只是两名伞降者,可能还会更多!”岳阳张立纷纷表示赞同。

    卓木强巴却皱起了眉头,心道:“不,敏敏,我们的敌人知道这里距离雀母很近,如今那第一批敌人对我们不可能不警惕,他们不会将激光发射器的位置,设在距雀母如此近的地方,莫金更不会希望被我们发现他的到来,或许……或许是我们队伍中的某人,安置了发射器!”他的目光从队员身上扫过,没有人有丝毫的惊慌,最后迎上吕竞男的目光,吕竞男仿佛看穿了他的想,鼓励似的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意指:“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卓木强巴用眼光询问道:“究竟会是谁?究竟怀疑谁?”

    吕竞男却将目光投向了敏敏,随即看向远方。卓木强巴一愣,扭头一看,敏敏正在撇嘴,显然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卓木强巴没有解释,

    对大家道:“走吧,如果说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前面的路上说不定会有所发现,或许,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

    塔西师道:“没错,他们刚刚抵达这里,天时地利人和一项都不占,趁他们站稳脚跟之前就消灭掉他们,否则,他们的后续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这里。”

    卓木强巴制止了雀母士兵要跟他们一同前往的要求,告诉他们这已经不是他能理解的战斗了,他们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暴露,并白白送命。最后,在卓木强巴的命令下,那些士兵才带着伤员返回雀母,而卓木强巴一行人,朝着血迹的方向追了过去。只是他们没有看到,那些士兵,在他们离开之后,都相视微笑起来。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5——第一次亲密接触

    巴桑张立在前,岳阳和亚拉师紧随其后,敏敏和吕竞男一左一右,卓木强巴背着塔西师甩尾。约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在路边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牙朱的尸体,很显然,是受了枪伤无行动之后,被敌人补了一刀,那一刀割口极深,又准又狠。

    张立等人龇目欲裂,在判断了敌人的方向之后,以更加快的速度向前追去。这是他们抵达香巴拉之后,首次与敌人互换了位置,以往都是他们被人追、被伏击、被陷害,如今调了个个儿,他们在后,对穷凶极恶的敌人紧追不合。胡杨队长的死、郭日的奸计,都让他们胸中如同压了一堵墙,那熊熊的怒意正找不到地方发泄。如今有塔西和亚拉两师坐镇,他们也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对于那两三个暴露了身份行踪的敌人,绝不姑息,不管他是谁!

    追了两小时左右,巴桑突然放慢了脚步,岳阳等人不明就里,也只能慢下来,他们相信,凭着巴桑那种野兽般的直觉,他肯定在这种平静下感到了某种危机。

    塔西师道:“我们已经在丛林的深处了,这里显然是野兽出没的地带,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岳阳道:“难道是我们追岔了路?那些明显的痕迹是故意引错我们的?可是这么远都有痕迹,难道他们是兵分两路?”

    “不可能!”卓木强巴斩钉截铁道。在如此陌生的环境中,仅凭数人还想兵分两路,那无异于找死。

    忽然间,林中四处都响起了汽笛声,卓木强巴等人面色大变。塔西师道:“不要惊慌,看来这附近有个鲁莫人的巢,但它们应该不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前方林影摩挲,那个早已熟悉却从未正面相对过的面孔,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可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明亮的光线下,正面看到了活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件冷兵器,坚硬、锋利。一头金发如今被不知什么染物染得黄绿相间;一身迷彩贴身包裹着顽岩一般的肌肉;一个巨大的军旅行囊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块岩石;那刀锋削成的面庞轮廓中,透着几许与卓木强巴相似的英气,但多了几分伪善的笑意,少了一缕诚挚的目光。通信器的镜片遮盖在那湛蓝的眼珠上,令他看上去更像一部杀人机器。他动了,明明是他在步出丛林,却让人感到是整个丛林在向后退,他步履机械、标准,每一步的落点都像精密的仪器测量过一般,张立霎时就想到了捕食前的猎豹。

    莫金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唯有岳阳例外,他没有放过周围的任何动静,特别是莫金身边的那两位。稍矮的那位不知为什么,将脸遮着,只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那双眼睛简直不像人眼,而像饥饿至极的野兽;而另外一边,则是畏缩在莫金身后的马索,他明明只比莫金矮一点,却卑躬屈膝地跟在一旁,看起来就比莫金矮了一大截。除了眼前这三个人,再没有别人。没有别人!岳阳心中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己方占据了绝对优势,但卓木强巴还是感到有些紧张,不为别的,就因为莫金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总是游移不定,在每个人身体的致命之处扫来瞄去,被他盯上的人,都仿佛被蛇盯住了一样。

    塔西师和亚拉师,则几乎是同时被蒙着脸的索瑞斯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若说莫金的眼神像蛇,给人冰凉的感觉,那么索瑞斯的目光则如某种饥饿的野兽,嗜血、暴虐,平静下压抑着对鲜活生命的渴望,在两位师的心目中,这个人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莫金。

    开火?询问?质疑?卓木强巴感到那双眼睛正在干扰自己的思维,让自已无做出正确的判断。双方竟然陷入了僵持,都望着对方,保持着沉默,思考着,分析着。

    “卓老板,没想到啊,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呢。”还是奠金先打破僵局,他的英文发音有些像肖恩,充满绅士风格,但多了一种更高贵的谈吐气息:“我说怎么感觉总有人跟着我呢,原来是那个小矮子的诡计啊,真是卑劣的诡计!”

    三对八,莫金和索瑞斯却仿佛没有丝毫惧意,反有一种稳操胜券的感觉,只有马索躲在一旁,似乎正怕得浑身发抖。

    “你说什么?”莫金的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卓木强巴等人都没听到,卓木强巴又问了一遍。

    “现在说什么都有些晚了,不是吗?”莫金的声调极其平和,带着一种催眠的心理暗示,缓和道:“就是我现在再提出合作,恐怕卓老板你依然不会赞同吧。”

    卓木强巴厉声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莫金波澜不惊道:“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呢,卓老板,你连我要干什么都没弄清楚,就一味地阻止我,不让我加入这个游戏,这可不是商人的作风。”

    卓木强巴噎了一下,岳阳却听出些端倪来,那个莫金句句不离卓老板这个词,仿佛在提醒卓木强巴的商人身份,并暗示他一切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张立提醒道:“强巴少爷,小心他的诡计,不要跟他废话。”接着又大声质问莫金:“你把那些雀母的士兵弄到哪里去了?”

    莫金白了张立一眼,根本不与他搭话。

    此时卓术强巴脑海中,正在天人交战。多吉诀别的眼神,嘎嘎虔诚的膜拜,倒悬空寺那毁灭性的爆炸,敏敏因哥哥而痛哭失声、悲怜欲绝,都一一浮现在他眼前,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种模糊的感觉让他意识到,有些事情,必须弄清楚。

    卓木强巴还在犹豫,巴桑早已按捺不住,手一扬就要把枪举起。但莫金比他们更快,因为他没有拿枪,直接将食指拇指比做枪的样子,遥指卓木强巴等人,率先道:“约束好你的手下,别让他们乱来哦!”

    卓木强巴心中一惊,莫金比画的是支假枪,可他却感觉仿佛有一把真枪对准了自己,那种冰冷的凉意,他仿佛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见巴桑不为所动,莫金另一只手也比做枪的样子,对准了巴桑,一撇嘴角,笑道:“如果要动手,后果恐怕不是你们所能承受的哦!”

    巴桑也感到了一种被瞄准的危机,可对方手中明明没有枪啊!随着莫金手指的移动,凡被瞄准之人,皆心生感应。待莫金指着吕竞男时,昌竞男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注意观察莫金的迷彩服袖口处,果然,莫金的袖口没有系纽扣,袖口下鼓鼓囊囊的也不像手臂的肌肉,吕竞男低声道:“捷克刺客!”

    而莫金的这一举动,大大激怒了卓木强巴,仿佛和多年前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里一样,他还是那么傲慢,那么不把人看在眼里,只给人一个居高临下的背影,仿佛所有的人都欠与他平等对话的地位。而整个探索的过程中,他和他的那些手下像阴魂一样跟着自己,种种的伤痛与死亡,都在卓木强巴脑海里清晰起来,还有,要想追问唐涛的下落,也得在制服莫金以后。看着莫金那张扬的表情,卓木强巴沉声下令道:“动手!”而吕竞男正准备提醒他,他已经说出了命令,吕竞男只来得及将卓木强巴撞开莫金的手指范围。

    果然,卓木强巴的“动手”两字刚出口,莫金的两根食指突然缩了回去,然后他们看到了火线,然后才听到枪响,然后才看到,莫金的手上,有枪!

    卓木强巴由于被吕竞男撞了一下,而且莫金似乎也没瞄准他的要害,那一枪击在了空处;另一支瞄准巴桑的枪,则在枪响前被巴桑的直觉洞察在先,他的身体猛地团缩起来,也避了开去,且还了莫金一枪。

    但莫金的枪根本就不是瞄一个打一个,手指扣紧扳机就不松手,子弹以每秒1300米的初速度连续出膛,并且靠手腕的轻微颤动来改变子弹的出膛方向,每秒杀五人的开枪技巧,在莫金的手中,就那么一秒时间,他朝八个人的方向都射出了子弹。

    子弹有先后,反应有快慢,除了卓木强巴和巴桑,其余人都有避开子弹的反应时机,偏偏张立和岳阳就没能躲过,子弹分别擦伤了他们的大腿和手臂,也不得不说运气差些。但巴桑的回击也令莫金大吃一惊,显然他没想到巴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他很清楚,在自己的快枪之下,需要有放弃生命的勇气,才有机会开枪还击。巴桑的枪准头也很好,莫金不得不避,这一避,张立和岳阳也抓住时机开枪还击。莫金身影一闪,迷彩服钻入了树林草丛中,很快变成一个模糊的身影。

    与此同时,卓木强巴等人三三两两找好隐蔽所,丛林一下子变成了暗战的场所。“到底是怎么回事?”卓木强巴、塔西师和吕竞男在一棵树下,吕竞男指着自己的腕部解释道:“机关在这个位置,就和我们的飞索一样,一动手指就能让枪出现在自己手中,由于人眼的视力捕捉速度有限,它会将前一个瞬间的画面残留在脑中,所以往往当他扣动扳机时,我们还看不到他手中有枪,就像魔术师玩的技一样。这套装置是‘二战’后一名捷克退伍特种兵发明的,由于退伍后他干着杀手的职业,所以我们把这种装置称为捷克刺客。”

    莫金伏在一丛草中,调整通信器的频率,很快,卓木强巴等人的身影就以小红点的形式出现在他的镜片上。而卓木强巴他们的镜片上,却丝毫不见莫金等人的方位,但是他们都已锁定莫金的方位,塔西师和亚拉师则紧盯着索瑞斯。只有马索,因为他实在太猥琐,还没开打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竟没有人留意到他。

    莫金看了看卓木强巴等人的距离和位置,挪动背包,似乎准备换一种武器。索瑞斯不知从哪里钻出,阻止了莫金:“让我来!”他压低的声音就像游魂。

    莫金诧异地看着索瑞斯,似乎对这名老友表现的积极性很不理解。索瑞斯咝咝笑道:“我要试试,那个新方是否有用。”

    莫金担忧道:“有没有把握?”

    索瑞斯道:“试试就知道了。”

    草丛中突然伸出一只干瘦的手臂,既不像投降,也不像示威,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头。从一开始就锁定了索瑞斯的两位师最先发现他的举动,只见他紧跟着五指张开,遥指卓木强巴等人的藏身所在。卓木强巴顺着塔西师的目光,看到了暴露在草丛中的那只手臂,疑道:“这是什么蒽思?”

    就在巴桑发现并瞄准前,手臂又缩了回去。巴桑谨慎地进行了试射,却没有反应,随后不知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移动,散向四方,一时草丛乱摇,干扰了他们的视线。

    十秒之后,那令人惊悚的汽笛声再度响起,只是这次,塔西师察觉到,那些声音正朝这个方向靠近。想起索瑞斯先前的古怪举动,塔西师突然道:“不好!快趴下!”

    但他随即又意识到,现在趴下太晚了,伏地聆听之后,马上道:“离开这里,赶快!”并敲打着卓木强巴的后背道:“退回去,退回去!”

    从未见塔西师如此惊慌,显然这与那些正由远及近的汽笛声不无关系。敏敏在另一丛树后打出手势询问,塔西师已不顾暴露方位,直接大声道:“是操兽师,那个人是个操兽师!”

    亚拉师猛然想起那句密修前辈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警告:“永远不要在满是野生生物的原始丛林中,与一名操兽师对决!”

    巴桑惊异地发现,塔西师如此吼叫之后,对方竟然没有反应,他朝四周扫射了一梭子弹,随后从树上跳下来,骂道:“他们早跑了!”

    张立岳阳也自树后现身,问道:“追还是不追?”

    亚拉师道:“快,退回雀母去!”

    塔西将手按上树干,无奈沉声道:“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敏敏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发生什么了?”

    吕竞男道:“这片林子太大了,要辨清方向。”同时密林中的汽笛声越来越多,来得极快。

    卓木强巴炸喝一声,道:“不要吵了!跟我来!”背着塔西师,转身就跑,同时道:“师,给我指引方向吧!”

    塔西师“嗯”了一声,指道:“朝这边走。”一群人紧随其后。

    走了不出五十步,第一只鲁莫人自林中蹿出,好像吃了兴奋剂,发出亢奋的呜叫,朝着队伍的中间直扑过来。巴桑、张立、岳阳、吕竞男几人同时开枪,一蓬蓬血花在那棕绿色的皮肤上绽开,但这顽强的原始生命仿佛根本不受影响,挥舞着螳螂般的前臂飞速直冲。最后巴桑等人不得不避其锋芒,那头鲁莫人身中数弹,最后一头扎进一棵树中,爪子深插树干,还在不停地扭动身体,不肯倒下。

    塔西师又指道:“这边!”卓木强巴赶紧朝那个方向奔去,他们已经见识过这种巡游猎人的威力,西米那支队伍一多半就是被这些杀手干掉的,如今循环不爽,竟然又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索瑞斯端坐在一棵树上,用望远镜嘹望狼狈逃窜的卓木强巴等人,看他们一头扎进鲁莫人的包围圈,欣喜地记录下数据,对莫金道:“有效,看远古起,这些生物信息素就已经进化出一套完整的系统了。那些大蜥蜴和我们现代生物没什么两样,它们同样具备这套完整的生物信息素交流系统。我还得试试其余的驱散、进食等信息素,还有它们的声音交流系统,还要进一步摸索。”

    莫金对这些丑陋的生物不感兴趣,心中盘算着这么大一片林子,如今被索瑞斯弄得到处都是那些蜥蜴,自己又该怎么出去?蓦然,莫金询问索瑞斯道:“他们怎么不上树?”

    索瑞斯道:“任何人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都会惊慌,他们只顾着逃命,反而忘记了最简单易行的方。”

    这时,一旁的马索支吾道:“老……老板,它们,它们会爬树!”

    莫金一瞪马索,怒骂道:“你不早说!”突然树下响起“咯咯咯”的呜叫声,三只鲁莫人围在下面,显然发现了躲在树上的三人,只见其中一只纵身一跃,贴在了树干上,然后开始无比敏捷地向树上爬来。

    莫金向索瑞斯询问道:“驱散信息素?”

    索瑞斯无可奈何道:“我还没提取出来,用武器吧……”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6——分道扬镳

    第六十三章遭遇操兽师

    他们在逃窜,数不清的鲁莫人跟在后面。卓木强巴在思索失败的原因,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对敌人了解太少了。莫金那匪夷所思的拔枪技巧、令人震惊的射击速度,还有他旁边那个蒙面人、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生物信息战,完全超出了他们可以理解的范围。操兽师,根本就是他们无捉摸的一个职业!

    分道扬镳

    卓木强巴负着塔西师在林中狂奔,整件事发生得太快了,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们听到莫金的消息,他们追击莫金,他们发现莫金,他们包围莫金,原本是占尽优势的事情,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们甚至还没有真正意义上与敌人正面交手,就溃败下来。如今他们在逃窜,数不清的鲁莫人跟在后面。卓木强巴在思索失败的原因,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对敌人了解太少了。莫金那匪夷所思的拔枪技巧、令人震惊的射击速度,还有他旁边那个蒙面人、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生物信息战,完全超出了他们可以理解的范围。操兽师,根本就是他们无捉摸的一个职业!

    大家都在懵头懵脑地跑着,张立和岳阳甚至到现在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还在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什么那些鲁莫人要追我们啊?”

    亚拉师给他们解释道:“那个蒙面人是操兽师,显然我们中了他的某种术,这就是鲁莫人追我们的原因。”

    岳阳道:“我们是不是找条河洗洗?或许能阻断鲁莫人的追击。”

    塔西师道:“我们还不能确定水洗是否对信息素有效,而且一路走来,附近也没看到有河,总之必须返回雀母,那里才是安全的。”

    亚拉师和塔西师一样,时不时在跑动途中按压一两棵树的树身,以此判断大规模的鲁莫人移动方向。就在塔西师又一次指出方向的同时,亚拉师道:“不对!”

    塔西师道:“怎么?”

    亚拉师道:“您不觉得它们移动的痕迹太明显了么?而我们前方的路又太安静了。”

    塔西师道:“你是说……”

    亚拉师道:“我们曾见识过它们的狡诈,它们一定在前面做了埋伏,它们在将我们驱赶进陷阱里。”

    卓木强巴一个急停,问道:“怎么办?”塔西师微微凝眉,马上道:“改变方向,这边!”

    这种突然改变方向的策略果然很好地试出了前方是否有埋伏。塔西师和亚拉师每次按压树干,神色都更加凝重,终于,两位师对望了一眼,对大家道:“看来,我们被重重包围了。”

    话音刚落,又有三只鲁莫人前哨兵冲了出来。当先的塔西师对卓木强巴道:“伏低!”跟着往卓木强巴肩头一按,整个人凌空弹跳起来。

    塔西师在空中翻腾三百六十度,第一只鲁莫人冲到他们面前时,塔西师正好保持了脚上头下的姿势,那一瞬间,师双手交叉伸出,抓住鲁莫人的前颌与后脑猛地一旋,拧断了它的脖子,而同时卓木强巴以一个倒地滑铲的姿势,从鲁莫人两腿之间钻了过去。

    卓木强巴站起身来,塔西师刚好完成空中翻腾,稳稳地落在他的背上。那只鲁莫人又冲出去十几米远,才脑袋一歪,一头扑倒在地。塔西师双手鲜血涔涔,原来他也被鲁莫人颈项上那些尖刺刺伤了。

    亚拉师对付鲁莫人就比较有经验一些,只见他手腕一翻,一个手雷出现在掌中,“噌”地拔掉插销,单手曲臂,瞄了瞄,然后像投篮一样向前一抛。那只鲁莫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顾一切地大口一张,稳稳地将手雷叼在口中,咕噜一声吞下肚去,咂巴咂巴嘴,眼珠子一转,没尝出味来,跟着就是一声闷响,碎肉横飞。

    第三只鲁莫人原本是冲向巴桑、张立他们的,不知是受了第二只自爆的鲁莫人的惊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它像卓木强巴一样在半路一个急停,转身冲向了卓木强巴方向,急得张立、岳阳在卓木强巴身后大叫:“强巴少爷,是母的,是母的!”

    吕竞男耸身上前,拦在路中,转身一个侧踢,将那只鲁莫人踢得偏了方向,踉踉跄跄颠簸了几步,一溜烟跑回了丛林之中。敏敏也准备上前,却慢了一步,险些被鲁莫人撞翻。

    更多的汽笛声响彻树林,那些鲁莫人仿佛无所不在,它们似乎要在心理上给这些猎物以极大的压力,听到那些声音的人无不变色。又是四只,它们就像动力十足的越野车,在丛林里横冲直撞,那落后的神经系统仿佛令它们感觉不到痛楚,被枪击伤也是直扑过来,手雷炸响也全然不闻,连亚拉师也不敢直撄其锋,只得抛出飞索,荡过避开。其余的人也只得各出奇谋,吸引弹、求生烟幕、闪爆都纷纷用上。

    但他们前面的鲁莫人越聚越多,显然有一支鲁莫人小分队正好堵在了他们逃亡的路上,一只指挥型的鲁莫人躲在树梢,观察着他们的动向。巴桑发现了顶着两个椰壳的头颅,他举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却还是被躲了开去。那只鲁莫人在树梢“咯咯”地叫着,指挥其他鲁莫人对卓木强巴等人围追堵截,更糟糕的是,在那指挥官的命令下,一些鲁莫人开始上树了,准备从上往下,将飞荡在林间的猎物捕获。

    卓木强巴等人实在是无暇和这支小分队纠缠,他们知道,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外围,一旦它们完成合围,那才叫插翅难飞。塔西师避开一只从空中飞掠而过的鲁莫人,同时狠狠地将猎刀它的腹下,借势拉开一大道口子,大声道:“这样不行!我们没它们跑得快,大家再聚在一起,只会被包围在里面!”

    数只鲁莫人在地面起跳,险些咬住飞索荡得较低的敏敏的裤管。亚拉师一把拎起小姑娘,回应道:“包围圈正在缩小,人多了也突围不出去,我们只能分开走!”

    张立和岳阳在空中飞出一道平行弧线,一只鲁莫人朝他们正面扑来,两人赶紧伸腿往对方蹬去,打算借力避开,不想两条腿正好将那只鲁莫人夹在中间,三个身影同时悬停在半空,两人同时问:“怎么走?”

    那只鲁莫人左右各看一眼,张口往岳阳腿上咬去。岳阳一缩腿,它就笔直地坠下。

    塔西师伏在卓木强巴背上对他道:“它们的大部队在我们的正后方,如果我们去把它们引开,前面的空隙会比较大,他们逃脱的机会会更多些。”

    卓木强巴道:“知道了。”接着大声道:“我和塔西师去把它们的大部队引开,你们向前走,亚拉师给你们指路!”

    岳阳道:“会不会太危险了?”敏敏也道:“不要,强巴拉!”

    塔西师道:“我有把握,只有这样,大家才有机会回到雀母。”

    巴桑子弹打完了,拔出库尔德弯刀狠狠地胡扎乱劈,还真被他砍死砍伤无数鲁莫人,抽空他喝了一声:“好,就这样!”

    吕竞男飞索荡至卓木强巴前面,道:“我也去。”一顿,见卓木强巴没说话,又道:“多一个人,多一分保障。”塔西师点头表示认可,卓木强巴道:“小心点。”他们三人,朝着其余人的相反方向荡开飞索,朝丛林深处远去了。

    敏敏也想跟来,但一眼就看见了吕竞男的背影,特别是那两个比肩而行的背影,终究没跟上去,只叫了一声:“强巴拉!”亚拉师在另一端领路,道:“跟我来。”

    卓木强巴听到敏敏的声音,回头,吕竞男道:“放心吧,亚拉师会照顾好她的。”

    十余分钟后,塔西师道:“奇怪,跟着我们的蜥蜴减少了。”

    卓木强巴急问:“啊?一路上追击我们的蜥蜴不是很多吗?”

    吕竞男道:“嗯,我也感觉到了,蜥蜴是很多,但他们的数量在逐渐减少,他们并没有全力追击我们。”

    塔西师道:“他们或许在以我们无察觉的方式互通消息,追击人多的一方去了,或许我们身上的信息素较少?”见卓木强巴急于掉头,塔西师警告道:“千万别回去,别忘了,起码我们还牵制了一部分鲁莫人,如果这时候掉头,无疑是将它们集中起来,反而害了其他人。”

    森林的另一方,是一场艰苦卓绝的追逐赛,比赛的双方比的是谁跑得快、跳得高、飞得远,胜利者将获得一顿丰盛的美餐,而失败的一方则将成为美餐。比赛的规则注定了,这场比赛一开始就没有公平性可言。

    张立、岳阳等人不住地射出飞索,以最快的速度在林间猿跃,鲁莫人则像吃了违禁药的短跑冠军,一只只动力十足,飞速地轮转着双腿。

    张立和岳阳各自带伤,一个是空中姿势失衡,另一个则在蹬踏树干时少力,但亚拉师要照顾实力稍弱的敏敏,巴桑好像中的信息素最多,自顾不暇,他们两人也就只能相互提携了,渐渐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一些鲁莫人甚至超越了二人,在一些指挥蜥的指挥下选择飞索最低的落点,在下面昂首等着,每当张立、岳阳掠过时,便有无数鲁莫人高高跃起,张嘴就是一口。张立、岳阳只得在飞索荡低的时候提臀收腹,把双腿尽量往头顶上拿,那情形,就好似在表演空中飞人过鳄鱼池。

    张立的视线看前方迎面而来的树木都已成模糊一片,迎面的寒风也迫使他不得不闭上一只眼睛,只用有镜片遮挡的一只眼去观察,可还是时不时感到后面有灼热鼻息。张立气得大骂道:“它们怎么对我的这么感兴趣啊!”

    岳阳在一旁笑道:“多好啊,又肥又嫩又多汁,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难道,你不喜欢吃鸡吗……”却是在说笑中,被一只鲁莫人咬掉半截裤管。

    张立揶揄道:“你自己小心点!现在只是大腿擦伤,可别变成独脚将军,看巴巴一兔是否喜欢独脚将军啊。”

    岳阳道:“去你的!”又荡过两个集中点,岳阳发愁道:“这样不行啊,前面的异族同胞越来越多了。”

    张立一看,可不是吗,前面那些没咬着亚拉师和敏敏的就等着巴桑大哥,没咬中巴桑大哥的又都等着自己。鲁莫人越聚越多,有的开始攀附在同伴的身上往上垒,形成一个个鳄鱼岛似的鲁莫人丘。

    那一张张丑陋的脸露出兴奋的表情,一个个都张大了嘴,流着口水,望着天空,就像待食的雏鸟。

    岳阳果断道:“它们已经判断出我们的路线,知道我们是跟着亚拉师他们的,这样不行,迟早会被咬中,我们另外找路吧。”

    张立知道岳阳的意思,无外乎他们引开另一部分鲁莫人,好让亚拉师他们有更多的机会逃出去,他朝着岳阳会心地笑了笑,道:“走,换方向!”

    岳阳冲前面大声喊:“亚拉师、敏敏、巴桑大哥,我们不和你们一路了!大家雀母见!”跟着张立一个拐身,避开前面的鳄鱼岛,飞索向另一个方向射出。

    不知是亚拉师还是敏敏喊了句什么,张立没听到,耳边全是汽笛和“咕咕桀桀”的声音,眼前全是飞速掠过的树影。

    扬腕、抛射、转体、收索、蹬树、再扬腕,这些机械的动作不知重复了几万遍,张立自觉恐怕已经飞出好几十公里了,可这片树林还是看不到头,鲁莫人还在穷追不合。既不能荡得太低,又不能荡得过高,那些巨大的树干分叉处,有无数鲁莫人像哨兵一样站立着,正探头探脑往下张望呢。手臂的伤刚开始只是有点火辣辣的痛,现在却像在撕裂肌肉一般,他不知道岳阳怎么样了,看那小子蹬树的时候痛苦的表情,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难道要成为这些怪物的腹中餐?张立暗想:“这样的结局似乎也太糟糕了,还不如在冥河中就光荣了呢。”

    “喂!喂!”岳阳在一旁大吼。张立一回神,身体一折一蹬,险险地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巨大树干,只听岳阳道:“你想干什么?想自杀啊你?阿米怎么办?”

    “是啊,阿米!”张立一震,精神又回来了,模糊中仿佛又看到了阿米,那个婀娜曼妙的身影在前方丛林中向自己招手,回想起抱着阿米一起飞的情形,痛觉顿减,为了阿米,一定要飞出这片鬼林子。张立坚定了信念,朝着意识中阿米招手的方向飞去。岳阳见他速度加快,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有余力啊!”

    张立扭头道:“跟得上我吗?”

    岳阳道:“得了吧,就你那速度,要不是我在前面带你,你早就被他们啃光了。”

    “那么就比比,看谁先飞出这片林子。”

    “好啊!”

    张立感到身体很轻,像踏足云端,与阿米一起飞的感觉又回来了,而前方树影蒙蒙,也拨云散雾般退去,渐渐露出砖红色的山岩。张立兴奋地向岳阳吼道:“我们出来了,你看见了吗?”

    岳阳道:“你说,在平地上跑,它们会追来吗?”

    张立顿时心底一凉,是啊,前面那片开阔地,距离雀母还有一段距离,如果没有了飞索可以起荡的支点,他们只能落地与鲁莫人比速度了。岳阳又道:“你还剩多少武器?”

    能扔的早都扔光了,张立一摸腰间,道:“还有两个吸引弹、一个手雷,你呢?”

    岳阳道:“一个闪爆、一根求生烟幕,都是不能用的,只能看你的了。”的确,闪爆或许能闪中鲁莫人群,但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他们自己也不能幸免;求生烟幕或许能遮挡部分鲁莫人的视线,但说不定就会把强巴少爷或亚拉师他们吸引来,这不是把他们往陷阱里引吗?

    张立道:“你目测岩壁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岳阳道:“大约五百米吧……”又飞了两棵树,他更正道:“不止,大约七百米,你的百米冲刺速度是多少?”

    张立咬咬牙,道:“愿上帝保佑我们!”

    岳阳道:“笨蛋,应该是愿佛祖保佑。”两人同时看了看最后一棵大树,又看了看距离约七百米的岩壁,都是一样的心思:必须在鲁莫人追到自己之前冲到岩壁下,然后利用飞索攀至岩壁上,否则,那片开阔地就是他们的坟场。

    张立深吸一口气,道:“准备好了吗?冲了哦!”说完,两人像两只雨燕,同时降低了飞索的入射角,从最后一棵大树的两侧飞速掠过,在空中一个平衡点收索,落地一个翻身,站起来就开跑。张立看也不看,一个手雷往身后扔去,这次,他们真的要与死神赛跑了。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7——生死间的奔跑

    “轰”的一声,尘土飞扬,冲在最前面的几只鲁莫人被炸得支离破碎,但鲜血和碎肉激发了后面的鲁莫人的野性,鲁莫人大军越过同伴的尸体,少数几只停下来,地上很快就只剩一堆白骨,其余的猎杀机器,潮水般追击着前面两个弱小的生物。

    前二百米,岳阳的速度和张立相当,但很快,他的奔跑就变得一瘸一拐起来。张立看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感同身受,想起自己在冰川溶洞里和强巴少爷悬吊在半空时的情形,那种表情,是对痛苦忍耐到了极限。张立二话没说,按下一颗吸引球,往后一扔,吸引球滴溜溜往鲁莫人群滚去,同时他靠近岳阳,一把把住他胳膊。岳阳猛地一挣,想推开张立,大声道:“别管我!”

    张立牢牢钳着岳阳的胳膊,很平静地问道:“想当逃兵吗?”岳阳眼睛一红,哧了一声,两人都不再说话,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在这贫瘠的空地奔向最后的希望。

    第一颗吸引弹扔得太低了,还没发挥效应就被鲁莫人群踩成了碎片。张立和岳阳很快就听到千军万马的声音,就在自己身后咫尺的地方,而此时他们还没有跑到一半的距离。张立取出另一颗吸引弹,亲吻了一下,道:“全靠你了,乖一点。”岳阳提醒道:“往天上抛。”

    张立跑动中调整着呼吸,告诫自己要冷静,等到吸引球完全启动之后,张立挥手一抛,金属小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曲线。这次,在鲁莫人还不及将它吞下肚的时候,小球听话地发出了“嘤嘤”的声音,并开始发光。

    鲁莫人大军无不被那怪异的发光点吸引住了,前锋部队都停了下来,往小球飞过的后方张望,虽然中间的鲁莫人被撞得东歪西倒,但很快阵形就稳定下来,它们好奇地看着那金色的弧线,暂时忘记了张立和岳阳的存在。金属球很快落入鲁莫人群中,引起了很大的骚动,鲁莫人扎堆往那小球的落点抢去。一只反应敏捷的鲁莫人迎空跃起,却和另一头同样敏捷的鲁莫人撞在了一起,小球从它们两个中间落下;一个幸运儿爪子一扣,抓住了小球,还没握住半秒钟,就被一个强壮的同类一把抢去;另一只鲁莫人则不顾友谊,一口将那名强壮者的小臂连球一口咬断,叼起就跑,但挤在一起哪里跑得掉,被横里冲出的一个家伙一撞,那截断臂就飞了出去。

    趁此机会,张立和岳阳一口气冲出四百米,眼看快到终点了,可是这时候吸引球的效应时间过了,会发光的宝珠变成了不会叫也不发光的金属疙瘩,对鲁莫人的吸引力大减,前面那些抢不到吸引球的,已经开始调过头来,重新追击二人。

    张立明显地感觉到,抓住岳阳的手在发抖,如果不是自己在抖的话,就是岳阳全身在抖,而岳阳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显然也说明了什么。张立道:“坚持住,只剩最后一百米了。”

    岳阳面白如纸,道:“没用的,飞索还需要一个起荡时间,以它们的速度,我们来不及。你先走,我来挡住它们。”

    张立猜出岳阳的想道:“白痴啊你,一百米的距离用闪爆,也会闪到我的。”

    岳阳下狠心道:“没办了!”他猛地发力,想推开张立,岂料张立早有防范,岳阳的腿伤正带来钻骨剜心的痛,这一下竟然没甩开,仍被张立带着踉踉跄跄奔向岩壁。

    张立得意道:“你想跑回去,我是不会让你做这么傻的事情的。”

    岳阳大吼道:“留下一个,总比一起死好!”

    张立也吼道:“什么时候我们放弃过?死就死在一块儿好了!你忘了你是怎么说的吗!”

    岳阳突然声音一低,道:“现在不同了,你有阿米呀,就算不为你自己……”他说着,突然搡了张立一把,抽出胳膊,转身就跑。张立则一伸腿将岳阳绊倒在地,跟着按住了自己胸口,刚才岳阳猛推自己时,他感到胸口被抵了一下,生疼。他把那东西取出来,岳阳正好从地上抬起头来,两人都盯住了那东西,眼睛一亮——巨蜥的发声腔。

    看着不足他们百米的鲁莫人,张立拉了岳阳一把,岳阳翻身爬起。张立道:“你先走……”见岳阳犹豫,分明想问这个有效没有,张立推开他道:“顾不了这么多了,你腿上有伤,起荡时间更慢,我会赶上你的。你该不会真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吧!”

    张立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一吹,“哧……”不当,竟然没有吹响。前面的鲁莫人距他不足五十米了,唾液滴落的尖牙清晰可辨。张立返身,调匀气息,再吹。

    “昂……”

    巨蜥的吼声震彻森林,树叶簌簌直落,整个森林在吼声下战栗,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将鲁莫人群生生震住了,那些冲到前面的鲁莫人纷纷停下,有些惊恐地看着前面那个两脚生物:他们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昵?难道是发生了基因突变?

    张立又吹了两声,吹得身前的鲁莫人纷纷后退,后面的鲁莫人也发生了骚乱,但他知道,这个方不可一而再、再而三,那些精明的家伙很快就会识破的。鲁莫人群猎食巨蜥,向来是需要经过精心准备的,在野外的突然遭遇,往往是以鲁莫人失败告终,不过就眼前的鲁莫人数量来看,估计一两头巨蜥还压不住它们。张立心中最理想的状况就是,自己吹响了号角,森林里会有别的巨蜥响应,可惜……巨大的吼声独此一家,竟然没有后援。

    张立借鲁莫人群一度惊慌之际,又退出四五十米开外,但是时间还不够,岳阳恐怕才刚刚抵达岩根处,这时候他想起了响箭。张立掂了掂手中的发声腔,在空中挥了两下,同样听到了较弱的“昂……”的声音。张立在心中道:“肖恩大哥,保佑我。”他将发声腔捆绑在一把子弹耗尽的枪上,拽着枪绳猛地一抡,将发声腔对着鲁莫人最密集的方向“呼——”地甩了出去,转身就跑。

    “昂……”发声腔在空中发出了持续的吼声,虽然声音不大,但鲁莫人何曾听过有巨蜥从天而降,顿时炸了锅,四散逃开来。此时岳阳已射出飞索,正在倒退,张立一边叫着:“快荡,快荡!”一边朝岳阳冲过去。他把岳阳拦腰抱起,朝飞索反向奔跑,岳阳开始收索,张立一放手,岳阳脚踏着岩壁,开始画起扇形弧线,随着飞索收缩,岳阳越荡越高。张立也开始蹬墙,射索,起荡。

    发声腔落地之后,就不再发声了,鲁莫人很快就发现这是个骗局,愤怒至极的它们朝张立追来。张立的起荡高度还不够,每当他从墙面画斜线掠过,就有鲁莫人扑过来以头撞墙,不过随着张立的高度越来越高,能够得着他的鲁莫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很快张立抵达了岳阳的高度,岳阳正像只壁虎一样爬在岩壁上,一只脚踩在一条裂隙里,另一只伤脚只能虚立。张立朝岳阳靠拢,道:“还能坚持住吧。”岳阳点点头。

    此时仍不断有鲁莫人原地起跳,但坚硬的岩壁不比树干,那些高高跳起的鲁莫人在岩壁上挠扒几下,就像沙袋般坠了下去。但鲁莫人群没有放弃,它们纷纷聚集在岩壁下,围成弧形,黑压压的一大片,就等着张立和岳阳掉下来。

    张立和岳阳暂时安稳下来,他们首先试图联系强巴少爷和亚拉师,但不知通信器在跑动中颠坏了还是受到岩壁干扰或者是距离太远,始终没有反应,两人百无聊赖,悬在半空中开了几句玩笑,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直到天色渐渐变了,岩壁下那些鲁莫人还是没有散去的意思,张、岳二人才有些耐不住了。

    张立道:“这样下去不是办啊,就算我们不掉下去,它们这样死守着,饿也饿死了。”

    岳阳道:“你有什么好建议?”

    张立建议道:“要不,我们攀岩回雀母?”他看了看岳阳,又道:“只是不知道你的腿……”

    岳阳道:“这里距雀母多远,你清楚?”

    张立摇头,岳阳又道:“要是前面的岩壁不好攀爬走不过去呢?要是力气用尽,掉下去了呢?你有什么补救措施?”

    张立又摇头,岳阳笑道:“别说我腿上的伤,你手臂的伤,现在不痛了么?”

    张立稍微活动了一下伤臂,虽然没叫,但冷汗一下就渗出来了。不仅仅是手臂的擦伤,关键是肌肉有些僵硬了,张立明白,别说攀岩,就是将身体固定在此,还能坚持多久也不好说。他反问道;“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了?先前还在想着当逃兵的。”

    岳阳道:“冷静下来想一想就明白了,我一直在等这个时间。”

    “什么时间?”

    岳阳眺望远方天空道:“晚餐的时间,我们只需要赌一把,而且赢面很大。”

    张立好像有些明白了,也张望起来,道:“你是说……”

    岳阳道:“我们只需要赌下面这些鲁莫人目标比我们大,赌它们和那些巨鸟是天生的对头。来了!”天边出现了几个小黑点,但很快黑点就变大靠近了,它们在上空盘旋,下方的鲁莫人太密集,就好像海滩上那些海蝎和蝾螈祖先一样,是它们可口而丰盛的晚餐!

    当巨鸟挟带风势冲向这块开阔地时,鲁莫人群终于溃散了。同样是群体行动,那些巨鸟显然比它们个头大得多,知机的鲁莫人早早地退回了树林之中,只剩下一些被张立、岳阳吸引得忘记生死的笨家伙,来不及逃跑,或根本没想过要跑。

    那些巨鸟并不急于啄食鲁莫人,它们只是每次俯冲,抓住一两头,便带至高空,摔下来,然后再次俯冲,再带起一头;但是在鲁莫人群中捕食也是个危险的活儿,岳阳和张立就看见一只被鲁莫人看穿了飞行轨迹的巨鸟,遭到几十只鲁莫人跳起来攻击,被划得伤痕累累,险些没能飞走;紧接着,另一只巨鸟被鲁莫人们生生吊着栽倒在地,很快就变成一堆羽毛和骨架。

    岳阳和张立趁着鲁莫人溃逃向树林,巨鸟在后追击的机会,悄悄溜下岩壁,手臂把着手臂,一瘸一拐地艰难远离这修罗战场。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庆幸的是这一路身后没有鲁莫人跟着,但他们反而走得最心惊胆战,时时要回头张望,稍有风吹草动都会令他们惊恐紧张。张立见岳阳实在不便行走,不由分说,强行将岳阳负在背上,高兴道:“你小子,我可背你两回了。”

    岳阳道:“那下次换我背你好啦。”张立连连摇头,两人齐声低笑。就这样,他们搀扶着走一截,张立背一截,然后再走一截,再背一截,不敢停留,也联络不上其他人。林中多有鸟鸣兽吠,两人便手臂把紧,说两个冷笑话,以笑拒畏。

    等他两人抵达雀母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看着雀母岩边的星星灯火,两人同时涌起一种归家的感觉,还是有人的地方好啊!两人快步奔到雀母岩下,大声呼喊起来。

    他们二人不知道,此时雀母城内,也是一番忙碌的景象,拿着武器的士兵来来往往,百姓都藏在家里,城里弥漫着血腥和烧焦的味道。王宫中不断有士兵挑着水桶,“哗啦”一声泼在石板上,将那些淋漓的血迹冲刷干净。

    雀母宫中,王的坐塌上摆了一张石棋盘,上面画着横斜交叉的线条,棋子是一些形状怪异的石子,下棋的一方,正是矮小的郭日,而另一方,则是黑衣的却巴!

    郭日放下一枚棋子,道:“你说,他们谁占优势?”

    却巴跟着下了一枚棋道:“那个金发的大个子有着恐怖的实力,而那个蒙面人或许比他还可怕,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猛兽咆哮的气息,相信他也从我身上感受到了虫的吟唱。”

    郭日拈棋的手定在半空,道:“传说中戈巴族人拥有的能力?”

    却巴道:“是的,传说中戈巴族人教会了我们祖先对猛兽、虫蚁和蛊的控制,但大家居住在各自的村落中太久了,许多对猛兽的控制方都失传了。那个蒙面人似乎掌握了这种技……而且从我们的士兵回报来看,他们去的地方,正是鲁莫人的巢。”

    郭日落下棋子,肃然动容道:“你是说他想控制鲁莫人?那卓木强巴他们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却巴道:“那也未必,戈巴大迪乌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存在。我一直很奇怪,他是怎么突然出现的,现在看来,他应该和卓木强巴他们是一伙的。而且卓木强巴他们也并非等闲之辈,据我的观察,至少有一人能与金发男子匹敌,还有一人身手恐怕较金发男子高明,仅和戈巴大迪乌有一线之差。”

    郭日笑了,道:“如此说来,还是符合我们最初的估计。”

    “嗯。”却巴点头道:“金发男子和蒙面男子都会死,卓木强巴他们恐怕也只能存活两到三人,而且情况也不会乐观。”

    郭日接着道:“距离他们最近的避难所只有雀母,所以,伤痕累累的他们只能回到这里,嘿嘿……你瞧,我们的目的终究还是实现了。”

    却巴紧张地瞟了郭日一眼,心想:“只是你的目的实现了,我的可还没有。”但他不敢开口,此时的郭日已是他全部的希望所在。郭日仿佛看穿了却巴,道:“放心吧,我答应过给你的权势,就一定会给你。我什么时候做过背弃盟约的事情,对不对?”

    却巴连连点头,郭日道:“该你走了,快点。”

    这时,一名士兵进来报告:“有两个人在城下求救。”

    “终于回来了啊!”郭日长舒一口气,笑道:“好好招呼我们的客人。”士兵领命而去。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8——郭日念青的想

    阴暗潮湿的地下牢房火光摇曳,岳阳和张立被五花大绑在“大”字架上。两个精疲力竭的伤者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几乎还没做出反应就被束缚住了,直到此刻他们还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地牢人口传来踩在水洼上的纷沓脚步声,有士兵大声宣:“雀母王到——”

    岳阳破口大骂道:“雀母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尊贵客人的?别忘了,戈巴大迪乌还没有完全治好你女儿的眼睛呢!要是被他知道了你把我们关在这里……”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他没有看到雀母王,却看到了郭日念青,以及黑袍笼罩下的却巴嘎热。周围的士兵按照王的礼节给郭日见礼,岳阳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头大。

    郭日笑道:“谁说我忘恩负义了?我可是最知恩图报的人。嗯?这边这个是怎么回事?弄醒他!”

    旁边的张立因背负岳阳太过疲倦,竟然在“大”字架上睡着了。一桶刺骨的凉水从头浇下,张立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却看到距自己不足一尺远的地方站立着郭日念青,正无比仇视地瞪着自己。

    岳阳万分惊恐地盯着郭日念青,天知道这个矮子会对自己的情敌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张立反倒一脸坦然,和郭日默默地对视着,两人就一直那么看,周围的人都觉得过了很久了,两人却丝毫没有眨眼的意思。

    终于,郭日开口道:“我实在不明白,究竟你有哪点好。论身手,你在你的队伍中属于差等;论相貌,你和你们队长比也差远了;论才智,你甚至还不如你旁边这位小伙子。她到底看上你哪点?你究竟有什么好?”郭日越说越气,猛地一脚踹在张立腿上。张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岳阳心中却掀起了翻天大浪,郭日竟然知道这才是张立,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胡杨队长死后,还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话,他为什么要杀了胡杨队长?他告诉胡杨队长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只是局的一个开始?天哪,这个小矮子盘算的是什么?

    郭日极力踮起脚尖,将手臂伸到最高,拍了拍张立的脸,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杀了你的,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我要让你受尽人间的痛苦才死去,我要让你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你干过什么,只记得地狱般的痛苦。哭吧,趁你现在还有眼泪,哭啊!”

    张立冷冷地看着郭日那张脸,平静地答道:“自从我知道,你就是那个王子之后,一直以为,阿米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的相貌平庸,如今我才明白,阿米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拥有一颗邪恶的心。你根本不把人的生命放在眼里,你不配做人,你是魔鬼,而且是一个天生残疾、心智不健全的魔鬼。”

    郭日只听懂了“阿米不喜欢你”这一句,他满不在乎道:“没关系,你死后,阿米会回到我身边的,她会忘了你,噢不,或许是恨你一辈子,尤其在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之后。”

    张立道:“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做了什么事情?”

    “呵呵呵呵……”郭日吸着气笑道:“你现在还没做,不过你很快就会做了。”他瞄了岳阳一眼,道:“你会杀了你的朋友,或许是咬死他,或许撕裂他的肚子,要不然就被你朋友杀死,不过那种可能性很小;然后我会放你出去,你会杀死你见到的每一个人,并以他们为食,强暴少女、撕裂牲畜,所有令人发指的事情,你都会干。可怜的村民,不得不请军队来杀了你。你说,阿米会不会恨这样一个魔鬼昵?”张立道:“我不会干这些事情。”

    “哎呀呀。”郭日道:“这可由不得你呢,你会忘了你是谁,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会变成一头野兽。而在这个过程中,你的身体,就像被一万只虫啃噬着内脏,还有一万把拉锯在锯着你的脑袋,在你受尽一切痛苦之前,它们都不会让你死的,它们需要新鲜的血液,它们会驱使你不断地杀,不断地杀,很有意思吧?不过到时候你究竟有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看到的是不是地狱,我很想你能告诉我,如果那时候,你还能说话的话。”说完,他冷冷地看了张立一眼,仅一个眼神,他便果断地下命令道:“别让他咬断舌头。”

    两旁的士兵迅速捏住张立的颌骨,让他无闭口,接着,塞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套子在张立口中,似乎将他的牙齿固定起来了,一个士兵拧着铁套旁边的螺栓,张立的嘴,竟然被越撑越大。

    却巴嘎热将郭日举了起来,放在与张立等高的位置,面对面。郭日阴笑道:“准备好了吗?地狱的大门将为你打开了哦!”

    岳阳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却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大声道:“不要,你要做什么?都冲我来吧!我来替他承担这种痛苦,你把我变成野兽吧!”

    郭日扭头道:“啧啧,真是兄弟情深啊,不知道当他咬住你的咽喉时,你是否也能这样想呢?或者,在这之前,你杀了他?哈哈,一旁看着吧,这可是失传了好几百年的古术,难得一见呢!”说完,却巴将郭日举得更近了些,让他靠近张立。

    郭日张开了嘴,伸出自己的舌头。张立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害怕,却还是为这些不知所以的蛊术心颤,那郭日舌头对着的方向,正是自己无合上的嘴啊!张立眼睛突兀地鼓着,瞳孔向下,他看到郭日舌心的舌苔竟然不是常人颜色,而是墨绿色的;郭日喉结上下滚动着,舌尖轻颤,不断发出类似呕吐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喉咙深处出来。

    出来了,一个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在张立、岳阳见闻之外的东西,从郭日的咽喉深处爬了出来,指头粗细,看它扭动的样子,竟然是个活物!一时间,张立竟然忘记害怕,或者说是吓傻了。那东西,张立看到的部分,就像一条蠕虫,有着粉绿色、肉乎乎的背,也以蠕虫的方式挪动,即后半身的肉缩紧,前半身的肉舒展开,一节一节地蠕动;可它的正前方,却是向日葵般的口器,无数倒钩状的细齿呈螺旋状排列;它的背上,仿佛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脓疱,随着它的蠕动,那些脓包里仿佛还有东西荡来荡去。那条蠕虫爬出郭日的口腔,仰起头感知了一番,一下子就对准了张立的嘴!

    张立止住呼吸,希望借此避开那怪物的注意,但是没用,它好像受到某种召唤,扭动着身体,毫不客气地朝着张立的嘴,一节一节地蠕动,一点一点地前进。

    而在岳阳看来,那分明就是头部像微型苦瓜,后半身像蜈蚣的某种生物,他看着那东西爬进张立的嘴里,像蜈蚣的那截身体之后,还拖着根像脐带一样的东西。如今张立和郭日两人的嘴,就被那根脐带似的东西连着,脐带中是全身卵圆形的颗粒状物,甚至可以看到那些颗粒在脐带中滚动滑移。岳阳心急如焚,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希望张立能够咬碎那铁箍,咬死那条虫,但显然那是没可能的。

    张立正在同那条虫做最后的斗争,他感觉到那滑腻的肉身钻入自己口腔深处,正准备顺着喉管往下爬,他所能做的就是哽咽住喉部,希望能卡住那条怪虫,可是没用,他很快感到那条肉虫翻开了口唇,露出那些锋利的牙齿,像个钻头一样,使劲地在往自己喉下钻。“啊,咔,咳咳……”张立想利用气流把那条肉虫喷出来,没想到咯出了一些带血的唾沫,那条虫竟然钻得更深了。紧接着,张立明显感到喉部一空,就像吞下一根巨大的面条,“哧溜”,那条虫带着尾后一长串东西,全数没人了张立的嘴中。张立猛地咳嗽起来,咯出大量血丝。

    岳阳心中一紧,失声道:“张立!”张立心头却是一松,事已成定,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郭日则在那条虫完全离开自己口腔之后,马上从旁边的士兵手中抓过一个皮袋,拔开塞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是酒,烈酒,岳阳闻到空中有浓郁的酒气。

    却巴放下郭日,郭日一面大口地喝着酒,一面下命令道:“等我回来时,我要让他忘掉这件事。”却巴表示知道该怎么做了。接着,有士兵猛地一击,敲晕了张立。却巴解开张立嘴里的铁套,示意士兵将他放平,开始摆弄起别的蛊术来。而郭日则去了别处,很快响起了反复的呕吐声和大口的灌水声。

    岳阳蒙了,他看着却巴摆弄张立的身体,脑子里念头纷乱:“张立中蛊了,那虫钻了进去……那东西钻了进去……不,或许还有救,趁现在,让他把那东西吐出来……”

    一想到这里,岳阳马上大声呼喊:“张立!张立!”

    叫了两声,却巴盯着他道:“闭嘴!你是想被钩了舌头,还是和他一样被打晕呢?”

    岳阳马上反应过来,现在形势不由人,他没有办帮助张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仔细看着,看着却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或许,或许塔西师能有办,如果他们能出去的话……所以岳阳闭上了嘴,瞪大了眼睛。

    郭日很快回来了,他抹去嘴角的酒渍,询问道:“怎样?”

    却巴道:“成了。”

    郭日道:“好。”他眼神瞟过来,看着岳阳,道:“把他们两人关在一起。”接着又来到岳阳旁边,似笑非笑道:“刚才那一下敲击,是很有技巧的,加上一些药物,等他醒来后,就不记得中蛊的事了。怎样,要不要告诉他呢?你们可是好兄弟哦,或者……趁他昏迷,杀了他!让他死得毫无痛苦,他醒来后会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哦,决断权在你……哦呵呵呵呵,哈哈哈……”

    郭日仰天大笑出门去,幽暗的地牢里只留下他一串嚣张的笑声。

    “扑……”“砰……”张立、岳阳就像两条麻袋,再次被人扔进了那恶臭熏天的牢房。岳阳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一落地就向张立爬过去,喊道:“张立!张立?”喊了两声,突然想起郭日的话来:“他醒了之后会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哦……”岳阳摸到了张立的腿,借助牢房外昏暗的烛火看清了张立的脸。张立安详地躺着,和普通熟睡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他醒来呢?岳阳想到了那些赤红着双眼、满嘴流唾液的电影画面,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应该不会这么快起效吧?”他心中这样想着,又拍了拍张立,继续喊道:“张立……张立……”

    张立悠悠醒转,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一口被血沫染红的牙齿。岳阳不禁直立起身,往后靠了靠。张立清醒过来,四顾一番,然后看到了岳阳,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见张立神志清醒,岳阳舒了口气,忙问道:“我们又被抓住了,这是在地牢里,你还记得吗?”

    张立挣扎欲起,岳阳拖他靠墙半坐着,张立道:“我记得……我们被绑在木架上,好像有什么人来过,后来……后来就记不起来了。”

    “真的记不起来了吗?”岳阳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马上道:“别说这么多了,他们喂你吃了东西,快,把它吐出来!”

    “是什么?”

    “你别管是什么,先吐,吐出来再说。”岳阳协助张立,用手指催吐,张立靠墙吐了半天,除了清水,什么也没吐出来。岳阳颓然靠墙,心道:“完了完了,吐不出来了。”

    这时张立道:“我好像想起来了,是郭日!是郭日念青,应该不是幻觉,是他吗?”

    岳阳点头,张立又道:“他们喂我吃了什么?”

    岳阳道:“我也不知道,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张立皱眉道:“他们给我下蛊了!你怎么样?”

    岳阳道:“我没事,你也不要太担心,总会有办的。”

    张立却想起了别的事情,道:“郭日念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雀母王在包庇他?不,这不太可能。难道,他把雀母攻占了?那强巴少爷他们……还有亚拉师……”

    岳阳道:“我们似乎是唯一被他们抓住的两个,或许,其他人没我们这么笨。”

    张立懊恼道:“都怪我,带着你在下面大喊大叫。”

    “呵……”岳阳道:“你有什么好自责的,要说这件事,只能怪我没想到吧。”他重重地一拳击在木桩上,牢房里灰尘簌簌扑落,“真该死,竟然接二连三地没想到!”

    张立道:“你分析能力强,你给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郭日误把胡队长当做我了吗?”

    岳阳道:“这个郭日念青,打一开始就没打算针对某一个人,他看出了我们是一个团体,也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知道,要是对付我们某一个人,我们其余的人肯定会还击,所以,他设下了这样一个连环的毒计。从一开始,他就打算把我们全部杀死!”

    张立惊恐道:“你说什么?”

    岳阳道:“现在我可以把整件事情联系起来了!郭日早就在篡谋雀母王的王位,在整个雀母,他唯一有所顾虑的大概就是次杰大迪乌及国王的亲卫兵吧,所以,当他发现那个莫金小组的伞降成员后,就密谋了一个针对次杰大迪乌的暗杀行动,可惜暗杀失败,那个莫金的手下也跑了。而在这时,他应该是听到了你和阿米的事,所以,在我们抵达雀母之前,他就决定了要除掉你,于是将刺杀次杰大迪乌的事嫁祸到我们头上。不过在那时候,他还没有完全掌握生杀大权,只能把我们关起来,而幸好亚拉师逃了出去,雀母王才没有被郭日的一面之词迷惑住。于是这个郭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也就是利用治疗公主的眼睛和治疗强巴少爷的伤来挑拨矛盾,但是很可惜,我们没有上他的当,而亚拉师那时候已经猜到,戈巴大迪乌就是塔西师,我们接受了他提出的条件。这个郭日在当时,就立刻做了两种准备,一是我们能接回戈巴大迪乌,二是我们不能接回戈巴大迪乌。他一面派人暗中阻挠我们的行程,一面通知雅加的内应,让我们无与戈巴大迪乌接触,这一系列行动失败之后,他便决定了向胡队长或是敏敏下手。”

    “等等,”张立道:“你是说,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质活着?”

    岳阳点点头,道:“不得不承认,这个郭日心思之毒、考虑之远、应变之快,绝非我们所能想象。或许是从第一次见面,或许是我们在争当人质的时候,他发现了我们这个团队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同时意识到,要杀死我们团队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引起其他的人反击,而拥有精良武器和可怕身手的我们集体发难的话,他认为雀母的兵力很难抵挡,或是会受到极大的损伤,所以才制订了这么一个计划。他只用杀我们其中一个人,然后假装遁逃,既让我们愤怒,又让我们无处发泄,还让我们以为他逃了,放松了警觉。显然,他利用了愤怒的人容易冲动、容易犯错的心理弱点。他或许在我们之前就碰到了莫金,从莫金他们的言行中知道了我们与莫金的关系,所以他就利用了莫金。那些给我们带路的士兵,以及失踪的士兵,看来都是郭日的人,他们将我们引向莫金的方向。由于两方都不是他的力量,最好我们是斗个两败俱伤。这个郭日定的计策,他永远都稳操胜券,不管谁赢谁输,他都是最大的获益者。而当我们与莫金展开激斗时,他却率着他的士兵,攻占了雀母王宫。他一直是雀母的军队统帅,掌握着雀母的实权,所以,这场胜利是早就注定了的。”

    张立道:“那他以前何必弄瞎公主的眼睛,还搞出那么多事来?”

    岳阳道:“以前他想办弄瞎公主的眼睛,假意与雅加谈判,都是为了让整件事显得自然、平稳。如今公主的眼睛会慢慢恢复,他的阴谋已经败露,他就无须再掩饰什么了。选择这个时候发难,一是雀母王还未能及时重新布防,二是我们因愤怒追击莫金,如果赢了也会损失惨重,到时候只能回到距离最近的雀母,这就正中他的下怀。”

    张立道:“他怎么知道莫金会来?”

    岳阳道:“他不可能知道,应该是巧合,所以我才说郭日可怕,仅一次偶遇,就让他订出了这么恶毒的计划,他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特别是对人心人性的判断和把握,在我之上。如果莫金没来,相信他也另外为我们准备了一套完善的计谋。他统观全局,制订计谋,让你根本想不到他究竟想做什么,等你想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张立叹息道:“这个小矮子,实在是太可怕了。现在我担心的,是强巴少爷他们。”

    岳阳也疑惑道:“照理我们当是最晚回来的,强巴少爷和亚拉师他们,去了哪里呢?”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9——对多数人好

    卓木强巴还在跑,凭借塔西师的指引,他们数次避开了绝境,好几次冲进了鲁莫人的包围圈,又好几次冲出来。吕竞男的双手满是血迹,她也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头鲁莫人。跟在后面的追兵渐渐少了,但是他们清楚,他们距离雀母已经很远了。等到终于听不到鲁莫人的叫声时,天已蒙蒙亮,卓木强巴等三人,斜靠在一株大树的枝干上喘息,还不能完全放松,这里还是一片密林。与张立、岳阳他们不同,卓木强巴、塔西师和吕竞男奔走一昼夜,是硬生生地将鲁莫人甩掉了。

    卓木强巴拨弄着镜片上的旋钮,距离太远,早就离开了通信器的范围,他问吕竞男道:“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吕竞男摇头,道:“不清楚,估计已到半崖遗迹了吧。”

    半崖穆族的遗迹,就是他们第二次与西米等人交手的地方,在雀母和共日拉村的中间位置,也是巨鸟的巢。塔西师看着疲惫不堪的二人,道:“你们两人先休息吧,我替你们看着。”

    “不行。”卓木强巴道:“这里还是鲁莫人的地盘,太危险了。”

    塔西师道:“那你的意思是?”

    吕竞男会意道:“你想去遗迹?”

    卓木强巴点头道:“不错,鲁莫人上不去,而崖壁又被炸断了,那些巨鸟过不来,到了那里,我们才可以休息。”停了停又道:“不知道亚拉师他们怎么样了。”

    吕竞男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现在估计已经平安到达雀母了。”

    卓木强巴从树干上站起来,望着雀母的方向道:“希望如此吧。”

    吕竞男也跟着站了起来,道:“走吧,趁现在身体还撑得住。”她知道,一旦停下来,人的精神和体力都将极大地削弱。

    塔西师赞许道:“很少见到精神这么好的年轻人了。”卓木强巴背起塔西师,微微一笑,很久没有人称呼他为年轻人了,吕竞男也是莞尔。两人荡开飞索,继续在丛林里寻路,走了没多远,吕竞男放慢了荡索的速度,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卓木强巴以为她体力不支,询问道:“你还能坚持吗?”

    吕竞男反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周围……感觉很熟悉?”

    “是吗?”卓木强巴打量了一番,树还是树,土还是土,没有熟悉的感觉啊,他摇头道:“看不出来。”

    吕竞男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道:“跟我来。”荡了百来米,指着前方道:“如果我没记错,从这个小土坡上去,下面就是一条大河。”

    待翻至坡顶,果然下方是一条澎湃的大河,而河的对岸,那巨大的鼎形山岩,豁然屹立眼前。卓木强巴惊呼道:“共日拉!我们竟然跑回共日拉了!”

    回到村里,没见到阿米,应该是去照顾病人了,有热心的村民去通知阿米,安吉姆迪乌也来看望他们。塔西师表示,卓木强巴他们已经很疲倦,就由他来回答村民的问题,让卓木强巴他们去休息。

    回到熟悉的小屋,倦意终于不可扼制地袭来,卓木强巴只想倒头便睡,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复爬起,希望共日拉村能派人去雀母看看,如果找到他们在雀母的同伴,就告诉他们,自己这一方已安全抵达共日拉,希望他们别担心。然后,他看了已进入梦乡的吕竞男一眼,自己也很快地睡去了。

    错日附近。

    莫金、索瑞斯、马索三人先后奔跑而出,皆是衣衫凌乱、血污满面。莫金抱怨道:“以后没有弄清楚的事,千万别再做这么危险的试验了!我们差点被你的试验害死!”

    索瑞斯嘿嘿一笑。马索眼珠一转,记在心上,这时猛地听到涛声如歌,马索道:“老板,看来是快到那处狭口了,这里是唯一能渡过湖的地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就这么放过那个设计陷害我们的人么?要不要回去报复他?”马索又露出那副张着嘴、微吐舌头、瞪大眼睛频频点头的样貌。

    莫金道:“你这个笨蛋,就算回去报复了他又能怎么样?他能给我们什么?这是个机会,你懂不懂?那个小矮子会为我们拖住卓木强巴他们的,我们要找的是神庙……神庙!明白吗?”

    地牢里,岳阳和张立说了一宿话,张立很快又睡了过去。岳阳数着自己的脉搏,不记得数了两万六千多次还是七千多次,自己也睡着了。当他再次醒来,地牢里人影空空,烛火已灭,数道光柱透过夹壁孔隙斜射进来,光柱中影影绰绰,地上污浊不堪。岳阳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站了起来。

    “你醒啦,小伙子。”地牢隔壁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岳阳一惊:“是谁?”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你是……和卓木强巴他们一起的吧?”

    岳阳奔到隔栏旁望去,只见一位白发披头的老者,浑身血污,被钉在十字架上,十指箕张,指甲又黑又长,一双好像挂猪肉的铁钩子贯穿他的肩胛骨。一柱光缓缓移到老者手背,岳阳这才看清,那又黑又长的哪里是十个指甲,分明是从指尖钉进指骨的十枚铁钉。

    看着这个遭遇比他们还惨的老者,岳阳愣是想不起是谁。

    那个老者微微别过头来,道:“就你一个人吗?卓木强巴他们呢?逃掉了吧?”

    岳阳又被吓了一跳,原来这个老者的两个眼窝深陷,渗出血来,说话时满嘴也是鲜血淋淋,他竟然被人生生剜去了双眼,牙齿也被一颗颗拔去了。这时,老者脸上的图腾提醒了岳阳,岳阳失声叫道:“大迪乌!你是次杰大迪乌!”

    次杰大迪乌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对这个只见过一面却能认出自己的小伙子表示肯定。岳阳心中冰凉,道:“是谁干的?是郭日吗?他……他可是你的学生啊?他怎么能这样做?”

    次杰大迪乌缓缓道:“郭日这孩子,是个非常出色的政治家呢,他深知不是盟友就是敌人的道理。对敌人要狠,这孩子从不手软。”

    岳阳道:“如果是敌人,杀了也就是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他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次杰大迪乌道:“你很聪明,思维也很敏捷,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郭日。是的,他对我施加酷刑,是为了找到嘎玛基白登的下落。而且,对我这个最大的敌人施加酷刑,想必也是他早就想做的吧。”

    “嘎玛基白登?”岳阳疑惑。

    次杰大迪乌解释道:“嘎玛基白登是雀母王的名字,他带着阿吉拉姆逃走了。”

    岳阳略感欣慰,凡是对郭日有威胁的事情,他都感到痛快,又问:“他为什么会把你当做最大的敌人?”

    次杰大迪乌道:“我是整个雀母唯一能和神沟通的人,我的话,就能决定雀母王的行为;此外,我还掌握着许多让人生让人死的秘,你说,这还不算最大的敌人吗?”老人微微仰起头,似乎回忆起很自豪的事,慢慢道:“郭日这孩子,我知道他会很有出息。从小他就跟着白登学习如何御人,如何统领百官,他是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他天生就是一个军事天才,指挥千军万马,未尝一败。长大后,他又跟着我学习神明之术,掌管生死,如果不是他的身材偏小,那真可以算是一个完美的人了,老百姓早就拿他当神一样崇拜。”

    岳阳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学古藏语学错了?抑或是这位老人家被折磨得精神错乱?受到这种折磨,还说郭日不错?岳阳结结巴巴道:“呃……迪乌大人,我,我没听错吧?你刚才好像是在说,郭日这人不错?郭日可是相当的邪恶啊,他都把你弄成这样了……难道还是好心?”

    次杰大迪乌却答道:“什么是正义,什么又是邪恶?我们每天吃各种肉食,对那些提供肉食的动物而言,我们的行为,是否能算正义呢?森林中的野兽偷吃我们的家畜,或者吃了人,就叫邪恶,人吃野兽,便是天经地义?孩子,你要记住,正义只是一个相对的词,它所代表的意思是对大多数人好。两国交战,失败方以敌方杀人多者为恶魔,胜利方以己方杀人多者为英雄,什么是正义?而且,正义只是我们人类对自己的评价,除了人类自身,没有哪种动物会认同我们的正义吧。”

    岳阳没好气道:“他对大多数人好了?”

    次杰大迪乌竟然点头道:“郭日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很有能力,在军事、生产、科技等诸多领域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超越了历代雀母王。我相信,朗布在他的领导下,将远远超越雅加,成为强大的王国。”

    岳阳道:“他用如此卑鄙的手段窃取王位,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付昔日的老师,你认为,他真的会对百姓好?就算他很有能力,恐怕也只会用于穷兵黩武,征战不断,这样的日子,我相信不会是老百姓希望过的。而且,就算他能完全征服雅加,然后呢?然后又做什么?以他的残暴,恐怕只会荒淫无道,惨绝人寰。”

    次杰大迪乌道:“不,我清楚郭日这孩子,他心地还是很善良的。今天他或许对你们卑鄙,对我残酷,但这是因为,我们站在了他的敌对面;如果他把你当朋友,你就会发现,不管你做什么,都会非常的顺利,因为在你还没开始做之前,他就会把一切都替你考虑好了。他会对雀母的百姓好的,这一点你要相信。”

    岳阳快抓狂了,急促道:“既然这样,你们把神权、王权啊直接交给他好了,干吗弄这么多事?”

    次杰大迪乌正言道:“你们不明白的,成就一个人,特别是成就一名王者,不仅仅要成就他的仁慈和智慧,还要成就他的手段和决心。在雀母的历史上,从来都只有最软弱最无能的王,才会在上任王老死之后继位,真正有能力的强者,从来都是通过武力夺取王权的,只是,他们都没有郭日做得这么好,这么完善。他以最少的人、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王权的更替,原本,他还打算做得更好的,是你们打乱了他的计划,这些我们都知道。”

    雀母王宫中,郭日和却巴守着一处石壁,只听石墙内清楚地传来了岳阳和次杰大迪乌的对话。却巴诡异道:“这个老头儿还真会说话,怕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吧?难道他还不想死,还想赖着多活几天?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只会增加他的痛苦么?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郭日却阴着脸,没有说话。却巴一看架势不对,也赶紧住口。

    听完次杰的话,岳阳终告无语,郭日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大多数人好?这在岳阳听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他沉默了好久,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赶紧道:“迪乌大人,我不和你讨论郭日了,他对也好,错也好,我们只是一群过客。但是现在,我的朋友中了郭日种下的蛊……”他警惕地看了张立一眼,见他还在熟睡,岳阳压低声音道:“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办救他。”

    “哦?”次杰大迪乌道:“将他中蛊的情况说来听听。”

    岳阳详细地将张立中蛊的过程讲了一遍。刚说到一半,次杰大迪乌已经迫不及待地接了下去,而且所说的情况和岳阳所见分毫不差。岳阳大喜,以为这次张立有救了,不料,次杰大迪乌最后感慨道:“没想到啊……竟然是桑嗯及哇,这可是已失传的蛊术,郭日这孩子,竟然找到了蛊虫,还学会了养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岳阳可没心思理会次杰大迪乌的感慨,催促道:“大迪乌,大迪乌,怎么样,这种蛊有解开的方吗?”

    次杰大迪乌缓缓地摇头道:“桑嗯及哇,蛊噬心煞,忘乎己身,手生铁爪,其爪长利,仅余嗔忿,怀毒害想,以爪攫人,肉即坠落;或被斫刺磨捣,以为已死,然冷风吹之,皮肉还生,循复活起……这个和大青莲蛊不一样,且不说它已失传多年,我从未见过,在传说中,它就是不可解的蛊毒。”

    岳阳急道:“你……你再想想,是不是记错了?怎么会没解开?一定有办的!那条虫又不是很大,弄死它不行吗?”

    次杰大迪乌道:“你看到的那条蛊虫,本身不能对人产生多大的损伤,它其实只是一种肠胃寄生虫,擅长的是在人体内脏钻孔,然后依附在上面。真正的蛊,是那条虫身上那些孢子,它们沿着蛊虫打开的通道入血,一旦入血,就不可逆转了。”

    岳阳一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那蟓蜒呢?强巴少爷的蛊不也是入血么?他的都可以治好啊!”

    次杰大迪乌道:“一物克一物,蟓蜒只能清洗大青莲蛊,对桑嗯及哇的孢子没有效果。它们入血后,会很快聚集在我们眼睛后面的一个区域。据传说,中蛊者看到、听到、嗅到的都是一些孢子造成的假象,他仿佛生活在地狱之中,整个人违背常理,丧失自我,形同野兽。”

    岳阳大声道:“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昨天我还和张立说过话,他整个人都很正常、很清醒啊!”

    次杰大迪乌道:“是的,据记载,中蛊者在中蛊后,有一段时间与常人无异,那是因为,孢子尚在血中游走,还未找到适合的聚集地点,这个时间,在12个时辰至36个时辰不等。然后,中蛊者的意志就开始模糊,额头发热。你瞧,你这么大声地说话,你的朋友都没有醒来呢。”

    岳阳不及站立,返身就向张立扑去,一触额头,竟然烫得他缩手。岳阳再次将颤抖的手放上张立的额头,滚烫的热度沿着他的手掌焚烧着他的心!

    “不——”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0——相濡以沫

    岳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摇晃着张立的身体道:“张立,快醒醒,别睡了。”

    张立却发出呓语:“别管我……”被岳阳摇得狠了,他仿佛在梦中被什么东西惊吓住了一般,大吼了一声:“别过来!”

    岳阳一惊,赶紧松手。张立又如打瞌睡般嘟哝了一句:“走……”

    岳阳再按上张立额头,又摸摸自己额头,焦虑地问次杰大迪乌道:“他……他是怎么了?”

    次杰大迪乌道:“中蛊者发热的过程将持续2~3天,也有记载超过5天的,实际上,这就是他在与体内的蛊毒做搏斗的一个过程,蛊毒开始影响他的思维,改变他体内的环境,以更加适合自己生存。现在他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开始不断产生幻觉,然后他将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直到最后完全入梦……”

    “那会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迷失自我,完全成为孢子控制下的生物,只剩下作为生物的本能,进食、繁殖,而这也只是孢子为自身所需施展的手段。那时候,他已经死了,只是个拥有躯壳的傀儡。据传说,那时中蛊者的皮肤表面会长出好像指甲一样的覆盖物,异常坚硬,就是书籍中所说的手生铁爪,动物被他轻轻一抓,就会皮开肉绽。”

    “那……那……那他就不能战胜孢子,让自己意识恢复过来?”岳阳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不可能。”次杰大迪乌冷冷地粉碎了岳阳的想,道:“要知道,那些孢子不仅仅是聚集在人的眼睛后面那个区域,改变人的感官,而且,它们也是以后面那部分为食物,一边蚕食,一边排放毒素,你说,仅仅凭意志,能战胜它们?再坚强的意志也会被消磨殆尽,最终只能被侵蚀。”

    岳阳死死握住一把干草,咬牙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像是在问次杰,又像是在问自己,或是在问张立。

    次杰大迪乌道:“我看过的书籍上只记载了中蛊者的症状,没有记载对应的解决办。桑嗯及哇,应该属于较为可怕的蛊毒了。”

    “降温!”岳阳突然想起了发烧的病人,急忙道:“降低他额头的温度,会不会缓解他的症状?”

    次杰大迪乌道:“不知道,你可以试一试,如果说是孢子为了造出更利于自己生存的环境才让人额头发烫的话,说不定有效。”

    岳阳激动地站起来,嘴里念叨道:“降温,降温。”原地转了两圈,却突然发现,没有降温的东西啊!在这铺满干草的地牢里,连一滴水也找不到,更不可能奢望那些雀母的士兵来帮助自己。岳阳急得团团转,偏想不出什么好子来,气急之下,他抱着牢房的木桩,一头撞了上去,心中涌起无限的悔恨:“如果我早点想到郭日的阴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你给我想啊,你平时不是很机敏的吗?你不是主意很多的吗?快想一个办出来啊,岳阳!”

    岳阳连撞数下,头和木桩相碰,发出“邦邦邦”的声音,岳阳陡然停下,血迹!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滑腻一片,感觉有些微凉,他赶紧将手伸给次杰大迪乌看,问道:“你看,你看,这个可以吗?”

    嗅到血腥,次杰大迪乌摇头道:“你的血流出来的时候是热的,冷了之后会凝固,它很黏稠,起不到降温的作用,而且……似乎那些孢子也很喜欢血液。”

    岳阳心头凉了半截,突然又道:“那么,小便呢?”

    次杰大迪乌仍道:“不行,人的小便中含有赤毒,说不定只会得到更糟糕的结果。”

    岳阳的心,拔凉拔凉的……就在他失望至极的时候,猛然想起,除了血液和尿液,人不是还有一种体液吗……

    卓木强巴这一觉睡至黄昏,醒来时得知村里已派人前往雀母,稍稍安心。吃过晚饭,又给玛吉说了说他们为什么会回到这里,他尽量拣简要的说,却还是让玛吉花容失色。

    去雀母的人至少要明天才能回来,卓木强巴饭后又和吕竞男出去走了一转,登高望远。卓木强巴总觉得白日入睡时,有拥敏敏入怀的感觉,醒来后两手空空,心底失落至极。吕竞男看出他的担忧和不安,安慰他道:“敏敏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么软弱,再说,有亚拉师……”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只是……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很奇怪,当一个人天天守在你身边的时候,或许你不觉得有什么,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她的呼吸,她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突然不见了,你就会觉得丢失了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吕竞男叹息道:“我知道,这就是,恋人的感觉。”

    “嗯?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吕竞男幽怨地瞟了卓木强巴一眼。卓木强巴将视线投向远方,心里却在想:“不仅仅是这样的,上次敏敏的离开,还有这次,好像真的感到丢失了什么。敏敏啊,难道你真的偷走了我的心?”

    见卓木强巴沉默不语,吕竞男也开始独自思索起来:“这次与莫金同来的不是柯夫,显然就是方新教授所说的那个叫索瑞斯的操兽师。他们敢两个人就来找帕巴拉,看起来十分冒险,但他们一定经过了精心的准备。在这种环境中,操兽师是个很恐怖的存在,我们要想好应对之策。这个索瑞斯的资料太少了,十三圆桌骑士的人都是这么神秘么?”

    “哒”,一滴清水,滴落在张立额头,一根手指小心而均匀地将它散开,很快就被张立的体温蒸干。岳阳低垂着头,艰难地做着吞咽动作,但他并没有真的吞咽,只是将唾液聚集起来。他的嘴唇干涸得像龟裂的田地,他仍小心地保存着每一滴唾液,聚集、滴落、抹散,一整天了,从次杰大迪乌表示这种方或许可行之后,他就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早在一开始,次杰大迪乌就告诉过他:“小伙子,没用的,你能有多少唾沫吐?而且,你别以为唾沫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它同样要入脉循环,人丢失不起多少唾液,就像人不能失血过多一样。”

    岳阳的回答很简单:“我活着,他活着!”

    此后,他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说话会带走很多隐形的水分。

    中午竟然有人送餐,这是岳阳没有想到的,他对着木桩外大喊:“水,我需要水!”却没有人理他,他很快明白过来,郭日并不是好心送餐,而是这里一直被监视着,郭日或许正在哪里看着,就像观看马戏团笼子里的动物表演,他只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坚持多久。

    想通这点,岳阳就放弃了无谓的叫喊,眼下,尽量延长张立的意志是最重要的。中午送餐,晚上送餐,他吃得都极少,食物会形成残渣,而排泄那些残渣将带走大量的水分,但人在饥饿时,却能产生大量的唾液。岳阳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知识都运用上了,那一滴滴唾液,能为张立降低一点体温。

    “哪怕一点点也好,哪怕一点点也好……”岳阳就是这样想的。

    张立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除了呓语,还时不时做出激烈的动作,岳阳常被他一掌掴倒,或是一脚踹翻,他偶尔半清醒时,便会开口要水,“水……水……”岳阳想尽了一切办,为了能让张立在与孢子的斗争中坚持得更久一些。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在黑夜来临之际,岳阳格外痛苦,其实,用唾液为张立降温不到两小时,他的眼前就开始出现星星,每当进餐,或片刻休息之后,又会有所好转。不过晚餐之后,郭日似乎失去了这种观看的兴致,再没有送食物的人来,那困顿和极度的饥渴袭来,岳阳好几次都忍不住将唾液咽了下去,还是觉得喉咙里像有块炭在燃烧,嘴角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眼前更是群星缭绕,好几次差一点就撑不住栽倒在地。岳阳还在坚持,他知道,自己坚持得久一些,张立就能坚持得久一些,要是自己坚持不住,张立就完了。

    “笨蛋,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全力救你吧?你该不会让我出糗吧,坚持过今晚,说不定,明天一早,强巴少爷他们就来救我们了……这里的大迪乌不懂你身上中的毒,但塔西师……塔西师肯定能解救你的。你救我有几次?不管几次了,反正我都还活着,我好容易救你一次,你不会不给面子吧?”岳阳想着想着,不觉笑了笑,鲜血从唇上迸裂而出,岳阳到底没能坚持到卓木强巴他们前来,在黎明到来之前,那些星星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第二天一早,卓木强巴提出回到雀母去,他道:“我总是觉得很不安,我们已经分开了一天两夜的时间,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吕竞男道:“要是在路上错过了呢?”

    卓木强巴问安吉姆迪乌道:“这里去雀母,只有那一条路吧?”

    安吉姆道:“呃,是这样没错,只有那条路最安全,所有的雀母人都会走那条路。但是,如果他们遇到了什么意外,也有可能像你们这样,从森林正中直穿过来。”

    卓木强巴道:“如果距离不远,我们的通信器能接收到;如果真的错过了,我们起码知道这里是安全的,我希望迪乌大人能转告他们,一定要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反过来,如果他们在雀母出了事,我们守在这里始终是得不到消息的。”

    吕竞男道:“好吧,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去雀母。”

    塔西师道:“那么我留下来,好给你们传个话,顺便去看看阿米照顾的那些病人。”

    商议妥当,卓木强巴和吕竞男向着雀母进发,路上,吕竞男道:“你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卓木强巴没有抬头,保持高速飞荡,凌空停顿时才道:“郭日。”

    吕竞男道:“郭日?这件事,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

    卓木强巴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觉,自从我们到雀母之后,每一件事,背后都有郭日的影子,然后,我们就一天也没有安宁过。这次与莫金的遭遇实在是太过偶然,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痕迹太明显,就像故意在指引我们向莫金靠近。”

    吕竞男道:“但是,他已经被雀母王驱逐了,还能兴起什么大浪?”

    卓木强巴手腕一翻,摇头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别忘了,郭日一直是统领着雀母的军队的,他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掉。我总觉得,他的失踪,就像是一个圈套。”

    吕竞男有些诧异地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心道,他睡了一天一夜,思路似乎比平常更清晰了。

    岳阳太累了,当他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浑身剧痛,手臂和小腿都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分清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他赶紧探查张立的身体,他惊喜地发现,张立的额头似乎没有那么烫手了。他反复地触摸自己的额头和张立的额头,可是很快,他又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手和额头烫了,还是张立的体温降了。

    岳阳探触张立的呼吸,把住张立的脉搏,倾听张立的心跳,他抓了一把干草,在手心里搓着,刺麻的感觉让他很快清醒过来,他半跪着,准备重复昨天做的事。可是这次,一阵艰涩的吞咽之后,从喉管深处到舌尖,只感到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楚,一点唾沫星子都没有。岳阳一动不动,就这么艰难地聚集着口腔中的水分,十分钟后,他感到张立似乎动了一动,岳阳低头看了看,是否自己的腿跪麻了……他换了个姿势……

    半小时后,张立眼珠开始转动,手臂弹了一下。岳阳先是一喜,随即一惊,赶紧摸了摸张立的皮肤,张立的皮肤似乎没有变得粗糙、坚硬,指甲也没长长,岳阳这才大喜。

    四十分钟后,张立睁开眼睛,眨了眨,看着岳阳的坐姿,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张立醒了!张立开口说话了!

    巨大的惊喜袭来,岳阳竟然不知道是该高兴得掉眼泪,还是该痛苦得笑出声来,但他确实笑了,眼圈也湿了。他一把抓住张立的衣领,似乎打算将他拎起来,但最终却只是死死拽着那衣领,笑着骂道:“混蛋!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哎呀,口水!你的口水流到我嘴里来了!真恶心……呸……呸……”张立叫道:“让开,让我起来。”

    岳阳松开手,激动得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张立挣扎了两下,却没能起来,只是道:“我好像浑身无力的样子……”

    岳阳忙道:“你躺着,别动,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一直在发烧,而且没有吃东西。”他左右望了望,突然道:“那个老迪乌,竟然敢骗我!”他向次杰大迪乌的牢房走去,喊道:“次杰大迪乌,次杰大迪乌!他醒了,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好了,没事了?”

    次杰大迪乌没有岳阳那种年轻的精力,他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了,岳阳叫了老半天,他才迷迷糊糊恢复了一点意识。

    雀母王宫中,郭日瞪着却巴道:“你的子怎么没有效啊?”

    却巴干笑了两下,解释道:“呃,这种古,我用的时候,也出现过一次这样的情况。我估摸着,应该是孢子的毒对那个人不起作用,所以那个人的体内不能变成孢子喜欢的环境。”

    郭日不厌烦道:“结果怎么样?”

    却巴道:“由于那人不能与孢子共存,所以孢子蚕食他脑部时他就格外清醒、格外痛苦、格外恐惧,没多久,就死了……”

    郭日道:“你是说,他会死?”

    却巴肯定道:“活不过今天。”

    郭日想了想,狠狠地一拂袖道:“真是便宜他了!”这时候,宫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1——被救出狱

    第六十四章阴谋与爱情

    “我无父无母,天地之间就只剩我一人,有什么舍不得的?师傅,请教我谋术,等我一统雅加、朗布,我一定率领大军,踏平这里,打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来。”

    被救出狱

    郭日没理会宫外的声音,又问道:“那个老家伙说了什么没有?”

    却巴摇头,道:“他精神不行,似乎快挺不住了。”

    郭日侧着脑袋想了想,道:“喂他点水,让他活着。”却巴正以为郭日打算放他师傅一马的时候,又听郭日询问道:“你说,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子,让他更痛苦一些?”

    郭日说话的时候,就像在问怎么能把木头锯得更细一点,却巴却因为他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而感到汗毛倒立。却巴自认为也算视人命如草芥了,可是,要将自己的师傅或亲人看做木头一样,他只能承认自己做不到。他谨慎地看着郭日那圆圆的脑袋,实在想不出这个圆脑袋里住着怎样的恶魔,难道郭日已经完全合弃了作为人的情感?

    这时,外面的喧哗声更大了,郭日怒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士兵进来报告道:“有一群叛兵在袭杀我们的人。”

    “叛兵?有多少人?”郭日眯缝起眼睛。虽然进行了大清洗,但还是有部分忠于原雀母王的势力暗藏起来。

    那名士兵一头冷汗道:“呃……到处都是,他们只暗杀我们巡逻队的队长,好多小队都乱了,目前各队由副队长在协调指挥。”

    郭日好像想到了什么,细问道:“你们看清楚了?那些队长究竟是被杀了,还是只被人击晕了?”

    士兵道:“是被杀了,所以各小队才会这么乱。”

    郭日沉吟道:“难道是那个老东西暗中藏起来的力量,想反将我一军?还是说,他不打算这么轻易地完成交接,想再考验考验我?”

    那名士兵道:“那些叛军好像对我们的巡游路线非常清楚,而且首轮都是弓箭袭击。”

    郭日再无怀疑,笑而起身道:“看来是我们自己人有问题,老家伙,藏得挺深。跟我来,我要亲自布防。”

    郭日离开后不久,地牢内,岳阳还在耐心地向次杰大迪乌阐述张立的情况,他反复向次杰大迪乌询问,张立是不是就没事儿了,结果说了半天,次杰大迪乌只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不可能!”

    岳阳气急败坏,骂道:“这个老骗子,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你不是说他再不会醒过来吗?他怎么又醒了?你看书,那书上有时候也尽瞎扯嘛!”

    忽然,他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移至牢门处往外张望,只见一个轻盈的身影翻身入牢,是敏敏,岳阳连忙轻呼:“敏敏,我们在这里……”

    敏敏见到岳阳,大喜道:“太好了,你们果然在这里,我还怕他们把你们关去别处呢。”

    岳阳向后看了看,问道:“强巴少爷他们呢?”

    敏敏道:“他们在共日拉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时间不多,我要赶快把你们弄出来才行。”说着,敏敏从行囊里取出塑胶炸药,嚼烂搓成条,小心地绕在锁门的铁链上。

    岳阳自言道:“强巴少爷他们去了共日拉,跑这么远,难怪……”

    敏敏一面安炸药,一面看了地上一眼,张立挥手跟她打了个招呼,敏敏道:“张立怎么了?”

    岳阳咬牙道:“该死的郭日……张立昏睡了两天,不过现在似乎好一些了,塔西师来了么?”

    敏敏道:“塔西师他们都在共日拉,就我、亚拉师和巴桑大哥三人,退后……”

    原来,自张立和岳阳到雀母被捉后,敏敏等人也回到了雀母,由于走了远路,他们比张立、岳阳后至,但和傻乎乎的张立、岳阳不同,巴桑老远就闻到一股极大的血腥气息。嘱咐敏敏在安全区域等待之后,师只身前往探明了情况,得知雀母有变,同时,他们估计着有自己的同伴已落入郭日手中。亚拉师试过几次前往地牢,却因雀母巡防太过严密,实在无做到不惊动任何人而抵达牢房,巴桑也跟着去了一次,险些被发现。

    敏敏担忧卓木强巴,急着想去地牢看看,三人商议好对策,由师去探明雀母的巡防队伍路线,到时候师和巴桑两人同时动手,造成雀母内有士兵企图推翻这次军变的假象,希望打乱他们的布防,然后由敏敏悄悄潜入,探明情况,如果条件允许,就将人救走,如果没找到人,那么回头再议。原本师计划只是将人打晕就行,但巴桑坚决不同意,说不杀人根本无引起混乱。亚拉师看得出巴桑眼中的怒火,在无压制他的情况下,也只能由他去了。

    郭日对行军布防确实很有一套,亚拉师暗中观察了一天,回头想了一夜,利用了一些现代的仪器,才找到一个突破口,想出一个一举打乱整个布防的策略。也就在这时,共日拉来的索朗到了,被巴桑抓个正着,由此他们才得知卓木强巴等人的情况,这样一来,被抓的只可能是。张立、岳阳两人了。他们商议妥当,决定及早动手,迟一分,他们的同伴就多一分危险。

    听完敏敏的讲述,岳阳才知道现在不是早上,已近晌午。听到卓木强巴他们安全的消息,岳阳也放下心来。

    “噼咝”火花之后,铁链断做两节,那条花斑蜈蚣从锁眼爬出来,在地上游走,被敏敏鼓起胆子,一脚踩做泥浆。开了房门,敏敏去搀扶张立道:“能走吗?”

    岳阳道:“我来背他。”一蹲下,眼角瞥见旁边的次杰大迪乌,岳阳想着他对郭日的辩护,却总也狠不下心来,对敏敏道:“救他不?”

    “谁?”敏敏这才知道,旁边幽暗处还有一个人。岳阳道:“他是次杰大迪乌,被郭日捉住了。”

    次杰大迪乌道:“我已经不行了……你们快走,迟了来不及。”

    这时,又是一道灰色身影闪人地牢,像一阵风一样来到他们身边,岳阳和敏敏都毫不吃惊,因为这道风,令他们感到熟悉,感到安心。

    “亚拉师。”岳阳一见到师,就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亚拉师穿着雀母士兵的装束,道:“还不走!他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计谋。”

    敏敏道:“次杰大迪乌还在里面。”

    亚拉师看敏敏在捏塑胶炸药,“太慢了!”他轻轻拨开敏敏,拿出他们唯一还剩下的一支战术手枪,对着铁链“当当当”三枪,跟着一脚踹断铁链,冲进牢房,一看次杰大迪乌的身体,二话没说,拔刀割断了穿过他脚踝的铁丝,一掌击晕次杰大迪乌,飞快地在次杰大迪乌肩部、手部按了几按,跟着一提,将次杰大迪乌从两个铁钩子上提了出来,接着一把将自己衣服撕裂,手腕一绕一缠,用衣料将次杰大迪乌的伤口堵上,裹了两圈,反手一抡,将大迪乌背在了背后。

    亚拉师做完这一切时,岳阳也才刚刚将张立背在背上。敏敏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亚拉师当先冲了出去,留下一句“跟我来”,然后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地牢出口。岳阳和敏敏对望一眼,也赶紧跟了出去。

    郭日换防后,手下的士兵找了两圈,却连叛军的影子都没看到。却巴按捺不住道:“不是说到处都是人吗?人呢?”

    郭日手下的士兵哭丧着脸道:“刚才确实到处都是敌人,很多队长都中箭受伤了。”

    郭日不慌不忙地完成最后一道调防,才缓缓道:“不用找了,根本没有那么多敌人。难道你没看出来吗?他们利用弓箭的远射程,造成到处都有人的假象,其实他们的活动范围,仅在百步之内。”

    却巴道:“百步之内,也无做到同时射杀那么多队长啊!”

    郭日道:“有人能做到,他们至多两三人,就足够了。”

    却巴愕然道:“两三人,那就不是叛军,是——”

    郭日微微一笑,道:“没错,我们等了两天的客人,终于到了。走吧,该回去了。其实,他们为我们找出了巡防上的漏洞,我们还该感谢他们,不是吗?”

    却巴压低声音道:“现在就回去,会不会早了一点?”

    郭日道:“早?不早了,我给他们留足了时间,如果这样还不能把人救走,他们也就不值得我动脑筋了。”

    路上有士兵送来纸卷儿,回到宫中,郭日打开看了看,又有士兵来报,地牢狱卒被打晕,从脚印看有两个人闯入,救走了牢中三人。

    郭日又展开纸卷儿,饶有兴致道:“两个人,那就是说,他们全都没事儿。”

    却巴在后面偷瞥一眼,道:“在共日拉村有三人,我们抓了两个,两个来救,还少一个人啊?”

    郭日不悦道:“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救人的是两个,起码还要留一个在他们救人的时候继续扰乱我们的视线。我想,他们会让危机意识最敏感的人留下来,就是那长胡子的。我第一眼见他时,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那是从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意志,他们这群人里面,就数那家伙最懂得杀人。他们回到共日拉,还需要一天时间。

    却巴不解道:“你怎么断定他们会回共日拉?”

    郭日道:“今天这些人发起突然袭击,显然了解我布置的巡防路线,不是从内部泄露出去的话,只能是他们自身观察的结果。要看出我们布防的缺陷,起码要一整天观察时间,也就是说今天来的人,早就在雀母附近。我甚至敢说,他们当初约定碰头的地点,一定是雀母,只是他们回来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要晚。”

    却巴道:“这和共日拉有什么关系?”

    郭日一拉帷幔,一幅地形雕刻图横列在前,朗布、雅加界限分明,山川河岳无不精细,惟妙惟肖。郭日剑指山河道:“他们为什么会回来得比预期晚?他们为什么要今天才行动,而不是昨天?你看,这是他们相遇的地方,这片鲁莫人聚居地覆盖了环生命之湖一带,向西延伸至错日,南抵绝壁边缘,北达山根,他们失败后,最近的庇护所就是雀母;如果不在雀母,错日已毁,江修有高山,东玛则被峡谷大江阻断,他们唯一的逃亡方向,也就只有共日拉了。所以,他们选择今天行动,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从共日拉到这里,正好需要一天时间;其二,他们有部分人在雀母附近,有部分人逃至共日拉。留在雀母附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同伙被我们抓住了,他们必须计划周详,故而迟迟不敢动手,直到共日拉的同伙给他们传信,他们确定被我们抓住的人不可能太多,才选择的动手。然后,自然是约定在共日拉碰头,哼,这种可能性很大。”

    却巴道:“为什么第二种可能性很大?”

    郭日道:“人,不是机械,我才不信他们的精神比钢铁还硬。”

    却巴讨好道:“雀母王真是算无遗策。”

    郭日道:“这一切,早在让他们与那金发男子碰面前,我就已经考虑到了。如果现在才去想,已经晚了,看事情要看远一点。”

    却巴一听金发男子,顿时又担忧起来,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回来找我们麻烦?不过卓木强巴他们全部活着,那金发男子难道被消灭了?”

    郭日责备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雅加大迪乌的!既然卓木强巴他们全活着,那么另一伙人肯定也没事,虽然和我预计有些出入,不过也令卓木强巴他们元气大伤昵。至于回来找麻烦,你别忘了他们的目的地,是第三层的帕巴拉神庙,我们替他们拖住了卓木强巴,他们该感谢我。哼,第三层,戈巴族禁地,帕巴拉神庙,他们在自寻死路啊。”

    却巴试探道:“对了,我曾经听说,您在与我们雅加缔结停战协议前,曾孤身去过第三……”话未说完,就被郭日狠瞪一眼,吓得他不敢再问。

    郭日好似没听到这句询问一般,自顾自道:“好了,最后一个障碍也将被铲除了,就让我们看看,他是否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雀母崖下,亚拉师和岳阳与巴桑会合,师向岳阳介绍道:“这是共日拉的索朗,跟着他走,强巴少爷他们在共日拉等我们。”

    岳阳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道:“奇怪,雀母上面,好安静啊。”

    亚拉师道:“不管那么多,先与强巴拉他们会合了再说。”

    敏敏探探张立的额头,询问道:“张立,感觉好点没有?”

    张立呢喃道:“嗯,我不觉得有什么,就是感觉好困,啊……“他打着哈欠道:“好想多睡会儿。”他精神极度委靡,就连曾经与他打过一架的索朗站在他面前,也没心思去注意。

    “别睡,张立。”岳阳用干哑的嗓音道:“千万别睡!”次杰大迪乌的话总萦绕在他耳边,而且,他感到,背上的张立,变得好轻……

    卓木强巴和吕竞男一刻不停地来到半崖遗迹附近,途中偶有小股鲁莫人骚扰都被他们避了开去,不过荡飞索时,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稍不注意就会在空中碰撞。卓木强巴思绪杂乱,到半崖遗迹时,吕竞男见卓木强巴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便建议休息一下,卓木强巴同意了。

    在爬陡坡的时候,吕竞男见卓木强巴呼吸厚重,便问道:“你的呼吸怎么这么重?你那里还是没有感觉吗?”

    卓木强巴知道吕竞男问的是海底轮,摇摇头,把塔西师的话转告给了吕竞男。吕竞男遗憾地看了卓木强巴一眼,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这样到了岩窟中。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听吕竞男喝问道:“谁?”

    有惶恐的声音从内传来:“路……路过的……”

    卓木强巴一听,这声音好耳熟,和吕竞男一同转入拐角,两人同时一惊。“雀母王!”两人同时叫道。

    蜷缩在暗处的老者虽然用了旧衣碎布做掩饰,卓木强巴和吕竞男还是一眼把他认了出来,何况他旁边还坐着眼睛缠着绷带的拉姆公主。

    嘎玛基白登一见卓木强巴,竟是老泪纵横,悲伤道:“啊,能在这里见到你们,真是太……太好了。”

    卓木强巴快步上前,把住这位快要昏厥过去的老者,询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雀母发生了什么事?”吕竞男则握住了拉姆公主的手,轻轻地安抚她。

    白登道:“我已经不是雀母王了,如今朗布国的王,是郭日念青。”

    卓木强巴如遭雷击,手上不由发力,大声道:“你说什么?”

    白登哭丧着脸道:“郭日念青趁着执掌雀母军权的这几年,早就部署好了一切,军中的将领都被替换成了他的人。我的亲卫队里也有他的人,真正忠于我的只有几名士兵,只有几名啊!他那天故意逃走……”

    后面的话卓木强巴没有听清,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如今朗布国的王,是郭日念青”这句话,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忧虑。敏敏他们一直没来共日拉,是不是回雀母了?当初就是约定好的在雀母碰头,自己这行人又揭露了郭日的阴谋,郭日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敏敏现在怎么样了?张立、岳阳他们呢?亚拉师和巴桑呢?怎么办?该怎么办?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2——张立托母

    听到雀母王的诉说,吕竞男也是一惊,她问道:“郭日在你身边大肆调防,安插亲信,你就没有怀疑过?”

    雀母王悲哀道:“这几年,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我这个女儿身上,心里想着,王位迟早是郭日的,也就没怎么注意。”

    吕竟男这才想到,郭日设计弄瞎公主的眼睛,并不仅仅是不愿意娶公主这么简单,这个人用计非常深远,他完全掌握了人性的弱点。

    吕竞男看了看一身破烂的雀母王,又看了看楚楚可怜的拉姆公主,真可谓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不絷冷悯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打算?”雀母王苦笑一声,道:“逃吧,逃得远远的,找个没人知道的小山村,过段平静的生活。只希望郭日不会太着紧我们,放过我们父女这两条性命。”

    吕竞男道:“难道雀母的百姓不会跟随你起来反抗郭日?”

    雀母王深深埋头,道:“本王深居简出,能见到本王的百姓寥寥无几,最近一次也在十几年前,他们大多是德高望重的老者,或多数已作古,而且这十余年,本王变化也大。你们也知道,我们雀母的村落大多自给自足,十余年没有往来是很平常的事,如今可以说,除了雀母百姓,再无认识本王之人,最可惜的是,这次仓促逃离,连一件可以证明本王身份的信物也没有。而这些年郭日东奔西走,认识并拥戴他的老百姓倒是大有人在,只要他牢牢控制着雀母的局势,谁会来反对他?”

    这时,卓木强巴已经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对吕竞男道:“走吧,我们走!”他实在不敢想象,敏敏他们落人郭日的手中,会怎么样。

    吕竞男最后看了一眼那对被郭日从王坛上赶下来的父女,只是如今他们自己也在郭日的阴谋漩涡中挣扎,实在无力帮助这父女二人,只能在心中为他们祈祷。

    “走了!”卓木强巴在遗迹洞口催促,他对雀母王没有什么好感。可以说一切都是这个昏庸的老国王咎由自取,是他亲手培植了郭日的力量,如今郭日用这股力量来推翻他,并进一步威胁到他们这些无辜的路人……他忽又想起敏敏,心里乱作一团。

    在遗迹上根本没得到休息,吕竞男看着在前方飞得方寸大乱的卓木强巴,她连续几个纵跃,飞索荡在卓木强巴身前,安慰道:“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雀母发生了这么大变故,他们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特别是巴桑,对于这种血腥的战乱,他极为敏感。”

    卓木强巴大声质疑道:“那他们为什么没到共日拉来?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吕竞男耐心地解释道:“那里是我们约好见面的地方,他们察觉了危险,得留下来警告我们;另一种可能是,我们队伍中有人不幸被抓,他们得留下来想救人。”

    “那你还说没有事!”

    便在此时,两人同时察觉前方有人,刚刚上树隐蔽,就听到岳阳的声音在说:“坚持住,不会有事的。”

    只见亚拉师、巴桑、岳阳、敏敏等人鱼贯而出,卓木强巴欣喜交集,大叫着跃了下去。

    “岳阳!”“张立!”

    第一眼见到敏敏没事后,卓木强巴就放下心来,马上将注意力集中到伏在巴桑背上的张立身上。岳阳等人见到强巴少爷和教官从天而降,也是欣喜不已,但脚下没有丝毫停留。卓木强巴还未落地,就听岳阳问道:“强巴少爷,塔西师呢?”

    卓木强巴一个翻身落地,站起道:“还在村里。张立怎么了?”

    岳阳催促道:“快快,边走边告诉你。”一瘸一拐地跟着大家。

    吕竞男则直接将手把住了张立的脉门,亚拉师摇头道:“是古代不知名的蛊术,只有看塔西师有没有办了。”

    岳阳等人逃出雀母后没多久,岳神不济,加上腿伤未愈,巴桑见他行动迟缓,一言不发地将张立夺了过来,背在自己背上。刚开始,张立神志还清醒,逃亡罅隙还不忘和岳阳说两句俏皮话,斗斗嘴,可是没过多久,他又进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亚拉师看过张立的症相,听了岳阳的描述,也是束手无策,至于塔西师对此有无良策,亚拉师也吃不准。但尽快见到塔西师,也许是张立唯一的希望了。

    长途奔跑之后,纵使巴桑的体力,也已经气喘如牛。卓木强巴跟在后面,轻轻拍了拍巴桑的肩,巴桑将身体一拧,整个后背往右一甩,卓木强巴一手扛过张立,一耸肩,一撒手,再钳紧,就让张立攀附在了自己背上。

    共日拉村,得到消息的塔西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师在张立房间里一待就是半天,由卓木强巴陪护。原本岳阳打算做塔西师的助手,但塔西师仅看了他一眼,就断定他体力不足。

    在房间内,卓木强巴要做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在师需要时挪动一下椅子。其余时间,塔西师希望他不要发出声响,不要走动,不要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最好就站在师身后,在需要时能在第一时间把椅子挪动到师需要的位置。

    在卓木强巴看来,塔西师好像没做什么具体的事,就是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可不多时,就见师额头的汗涔涔而下,于是,替师擦汗也成了卓木强巴的工作。卓木强巴见张立平静地躺在那里,好似熟睡一般,可塔西师双眼圆睁,眉头紧锁,牙根紧咬,就像一个战地指挥在观察两军对垒,正值激烈处,大气都不敢出。

    又过了一段时间,卓木强巴终于明白为什么塔西师说岳阳体力不足了,就这样直直地站立着不动,不说不笑,竟然会是如此费力的一件事。刚开始还不觉有什么,时间一长,两腿自膝往下,最后到脚跟处,隐隐发麻,更难受的是,整个身体就像即将停止旋转的陀螺,上半身无与下半身保持一条直线,稍有松懈,就想往左右靠去。仅是这些还不足以令卓木强巴吃不消,真正让他感到难受的是,塔西师要求他像一台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机器,他一个手势就得让卓木强巴以最快的反应挪移那张椅子,卓木强巴必须保持高度的精神集中等待塔西师的手势。可是塔西师迟迟不发出手势,卓木强巴就得目不转睛地盯着塔西师,那种感觉,就好比在进行一场纯精神上的对抗,神经、肌肉,都处于绷紧状态。看着塔西师那不动如山的坐姿,卓木强巴渐渐明白,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站立动作,对人而言也是有极限的,要想突破这种极限,就必须进行专门的训练——密修!

    卓木强巴估计过了两餐的时间,就在他感到自己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却见塔西师身体一晃,竟似要跌下椅子,卓木强巴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师的身子,同时自己也差点跌倒。塔西师用手指在自己额头点了几下,道:“我们出去吧。”声音竟似苍老了许多。

    卓木强巴无想象,这个在地下海可以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的密修高人,竟然会因为盯着一个人看了几个小时就产生眩晕,他忙问道:“张立他……怎么样?”

    塔西师回答是:“太可怕了。”

    当卓木强巴背着塔西师摇摇晃晃走出房间时,岳阳、敏敏等人马上围拢过来。亚拉师接过塔西师,敏敏拿着碗对卓木强巴道:“吃点东西吧。”岳阳在追问:“师,张立他怎么样?他现在怎么样了?”安吉姆迪乌和一大群村民也在外面,人声鼎沸。吕竞男在维持秩序:“大家安静些,退开一些。”

    卓木强巴轻轻拿开碗,正准备表示自己现在只想休息一下,突然感到周围的人鸦雀无声,他也不禁止住了声音,扭头望去。只见塔西师紧盯着岳阳看,神情十分严肃,跟着目光扫过,又很诧异地看着吕竞男,随后塔西师的目光从亚拉师、巴桑、敏敏、安吉姆、阿米、村民等人身上一一巡视而过,正是他那种凌厉、愠怒,又带着些可怕的眼神,让所有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塔西师仔细地看过卓木强巴约一分钟,最后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掌,好像掌中另有乾坤一般,又细细地看了好久,随后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岳阳紧张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师!”

    塔西师淡淡道:“你中蛊了,竞男也是,亚拉也是,安吉姆也是,我们所有的人,都中蛊了。”塔西师的一句话,令全场震惊。

    “怎……怎么回事?难道这种蛊毒,还传染?”岳阳吃吃地问道。

    塔西师也在心中计算,暗道:“不对,张立的蛊毒似乎没有传染性,是从别的地方感染的,这蛊下在水中?不,据记载,这种蛊毒很难通过水途径传播,而且每个人中的蛊都不尽相同,是从哪里被感染上的呢?强巴拉的隐相症比我重,我是被他传染的,他是去接应岳阳他们时被感染的;这些人里面,岳阳的症状最重,但他似乎又不是直接携带者,难道是……”塔西师强提精神,道:“带我去看看次杰大迪乌。”

    看过次杰大迪乌后,塔西师颓然道:“果然是这样……”

    亚拉师轻轻问道:“怎么回事?”

    塔西师道:“次杰大迪乌显然在自己身上做过许多蛊术实验,就像经常吃毒虫的动物一样,他体内的毒素相互中和,达到一个平衡值,平时看不出异常。但是最后这次郭日对他的拷问,似乎是为了延长他的性命,让他保持清醒,使用了别的蛊术,加上他生命垂危,体内各种环境的平衡都被破坏了。如今,他体内种下的各种蛊术开始反噬,他变成了一个大的传播源,凡是靠近他的人,或多或少都被传染了一些蛊术,然后携带者之间相互传播,造成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感染了。”

    亚拉师又问:“他还有救吗?”

    塔西师道:“他的生命已经走向终结,如今他的身体是各种蛊毒相互侵占的战场,我无力回天。”

    “那村里的人怎么办?”

    “我尽力而为,我看他们蛊相并不明显,有轻有重,似乎还没有致命的蛊毒。”

    “张立呢?”

    “……”

    “张立……还能救回来吗?”

    “……”

    “嗯??”

    “我没见过这种蛊毒,书籍上也没记载过这种蛊毒。”塔西师实话实说道:“他体内的经脉仿佛被改造过一般,如今完全是各走各的,体温也异于常人,显然那是作用于大脑的蛊术,最复杂的那种。”

    亚拉师道:“为什么不能直接用手术?像对拉姆公主那样。”

    “不一样,”塔西师摇头道:“对拉姆公主,只需要用手术去除压迫视神经的虫囊,那只是浅表开颅术;而张立的情况,明显是大脑的核心部位受损,深度开颅术、脑组织修复术,如今就算世界顶级医院也未必能开展。如今讨论这些也无用,我只能救助那些能救助的人。”

    亚拉师默默低下头去,沉声道:“那张立,就只能被放弃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塔西师才道:“我试着用金针,将他的经脉固定起来,至于其他的……就只能听天命了。”

    “唉……”亚拉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才背着塔西师,沉重地迈出房间。

    一出门,又被众人围问,塔西师向大家说了他的发现,并表示将尽力医治众人后,大家才稍感心安。在他们看来,朗布的大迪乌种下的蛊,由雅加的大迪乌来解,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早些时候塔西师对玛吉的病人的医疗手段,也通过安吉姆迪乌告诉了大家,大家对塔西师信心很足。

    当天晚些时候,次杰大迪乌停止了呼吸。塔西师让人在次杰大迪乌安息的屋子周围挖一道环形沟,将整个石屋和大迪乌一起火化了。

    第二日,雀母王宫,郭日念青对却巴道:“他还没有死。”

    却巴皱眉道:“不应该呀,难道他们真有办将人救活过来?”

    “不。”郭日自信地扬了扬手中的纸条,道:“戈巴大迪乌用了金针,那应该是一种很独特的术,他将血脉截留,使整个人体内各种反应的速度降低了,以此来延长张立的生存时间!”

    “他真的很厉害。”却巴心有佘陲地说道。

    “那也未必,就算用了金针,我看那张立也是迟早的事。暂时给他们几天喘息时间,先看看那个外来的迪乌有些什么手段,说不定他只是一个嘴上能说,动手却不行的空架子呢!”说着,郭日又将目光投向地图。接下来他会很忙,要进行持续的大清洗以确保自己的地位,还要针对雅加制订一系列的计划,不过很快,用不了多长时间,等他腾出手桌,就是卓木强巴等人的末日了。

    “你等着我,就快实现了,就快实现了!”郭日念青默默地想着,嘴角露出微笑。

    岳阳注意到,此后几天,玛吉反不像敏敏那样眼泪簌簌直落,她没有哭,只是陪护在张立身边,带着母亲般慈爱的目光,像在端详熟睡的孩子。自打塔西师用金针为张立定脉之后,玛吉就守护在张立身边,为他祈福,等待奇迹的出现。

    这些天,最累的就是塔西师了,虽然安吉姆迪乌也能帮他一些忙,但收效不大,其余人就更是连帮忙都谈不上了,塔西师试药、试针、试治疗,所有的事都必须亲力亲为。次杰大迪乌身上传播的蛊毒,种类繁多,又有交叉混合的,每一种都令塔西师殚精竭虑、绞尽脑汁才能想到解除之,短短几天下来,塔西师的头发就由全黑变成了花白,又由花白变成了银白,整张脸也更显苍老。

    张立呢,这些天倒还安静,偶有狂躁的症相,却被金针所制,动弹不得。每当看到他肌肉痉挛、牙关咬紧时,玛吉就会轻轻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喃喃细语。

    岳阳常常在一旁默默无语地看着,他知道,张立一定十分痛苦,虫噬啮的痛苦,这时候,他总会感到自己竟然如此无能为力!

    郭日的蛊毒到底还是起作用了,张立的身体表皮渐渐变成褐色,摸上去有一层硬邦邦的东西,并在逐渐角质化。翻开他的眼睑就会发现,他的自眼仁上,一根根血丝像动物的触角,正向着虹膜集中,而虹膜周围有大片的血斑,使他眼珠子看起来就像红宝石一样。有时张立会流出淡红色的眼泪来,塔西师说那是颅内压改变的结果,造成他的眼底出血。

    尽管塔西师做了最后的努力,张立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在变化着。他们没有维持生命的系统,张立每天只能饮用极少的清水,那铁打的身体,正随着时间慢慢萎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样下去,张立的生命耗竭只是迟早的事,可他们偏偏想不出任何办,塔西师能解救共日拉村所有的人,就是救不了张立……

    一同寻找帕巴拉的一群队员,他们只能每天看着张立消瘦、痛苦、挣扎,这一缓慢的过程,同样也煎熬折磨着他们的神经。巴桑愈发沉默寡言,敏敏时时垂泪,无奈和悲伤刻在亚拉师的脸上,而吕竞男虽然面色不动如冰霜,眼里也时常流露出一种痛心。

    终于,当塔西师发现张立的唾液开始增多,并粘连成丝状时,他告诉大家,张立的唾液里开始分泌孢子,不小心被咬伤会被传染。

    巴桑认为不该这样继续下去了,他向卓木强巴提出为张立安乐死,在他看来,与其让张立这样除了痛苦再没有别的感觉地活着,或许,死亡对他才是一种解脱。

    但是岳阳坚决不同意,他没有说任何原因和理由,只对卓木强巴说了一句话:“强巴少爷,不要放弃张立啊……”

    这句话,深深刺在卓木强巴的心坎上,他闭上眼睛,就看到了20年前,那青青的山谷,那银铃般的笑声,“哥哥……哥哥……”妹妹没有说出口的话,分明就是“哥哥,不要丢下我啊……”那灰色的身影,狼王奋力的一扑……汽车的烟尘……群狼的嚎叫……

    “我卓木强巴,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

    “强巴少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动手的人,是你……”

    “记住,家人,就是指,没有任何人会被放弃,没有任何人会被忘记……”

    “如果有一天,那人换做是我呢,你会怎么做……”

    “你会怎么做?”

    “你会怎么做……”

    卓木强巴痛苦地闭上眼睛。和张立在回到高原的第一天相识,在冰洞断桥上相知,那不服气的表情,那惊讶、好奇的表情,那有些惧怕、有些担忧的表情,那开玩笑的表情……一幕幕清清晰晰。

    卓木强巴向塔西师询问,张立会不会变成传说中的怪物。塔西师却否定了这种可能,他说张立的身体很虚弱,没有营养供给,就没有能量来源,就算完全沦为孢子的傀儡,也不可能暴起伤人。塔西师遗憾地告诉卓木强巴,这就是孢子的生存方式,它们和病毒很像,寄生于宿主,占用宿主,将宿主的每一个细胞和每一分营养都当做自己的食物,将宿主的身体当做自己的战场,一寸一寸地侵占,当它们大获全胜的时候,也就将与宿主一起迎接死亡。

    卓木强巴看着张立那清瘦的脸,又看着那变得粗糙的皮肤,要他面对如此熟悉的面孔拔出刀来,他做不到……更何况,旁边还有一张更为清瘦的脸,一双无瑕得令人心颤的眼睛注视着。

    又过了三天,在一个临近黄昏的下午,毫无征兆地,张立突然醒了,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还能保持着清醒,没有丧失自我。突然降临的奇迹,让岳阳怔住了,完全忘了去通知大家,他就和阿米一样,怔怔地看着张立,唯恐一转过身去,张立又会睡着了。

    张立看了看左手边的岳阳,又看了看右手边的阿米,微微笑了,他的声音十分微弱:“一个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一个是我最亲密的爱人,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们,真好……”

    “你好些了吗?你饿吗?你感觉怎么样?你疼吗?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一大堆问题堆积在岳阳心底,话临嘴边他却嗫嚅着,怎么都开不了口。张立醒了,张立睁开眼睛了,张立说话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张立手指动了动。阿米温馨地半蹲着,如同她日复一日所做的那样,捧起张立的手,贴在自己脸旁。张立继续用微弱的声音说着:“我做了好长一个梦,在梦里我回到老家了,青石板,青砖瓦房,那绵绵的雨一直下个不停。我梦见我躺在那辆竹编的小摇车里,阿妈一手推着小摇车,一手握着我的手,伢崽伢崽地叫着,她跟我说了好多话,但是我听不到她说什么……”

    莫名剧烈的酸痛陡然袭上岳阳的心头,他突然哽咽了,吃力道:“别说了。”

    张立恍若不闻,那飘忽的断续的声音依旧传来:“我梦见阿妈老了呢,眼角的皱纹多了,背也弯了,头发也白了;我梦见我打电话回去说,我退伍了,要转业回家了,我阿妈可高兴坏了……她要到车站来接我。你没去过我们老家,那时候隔火车站好几十里路,要翻两道山梁,要过三条小溪,阿妈天不亮就起床了,穿上小布鞋,举着煤油灯,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山里走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啊,天上也只有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我仿佛就在阿妈身后,远远地望着她的背影,那橘黄色的灯光,很清晰的照亮了她的脸……”

    岳阳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恳求道:“你,别再说了!”

    张立的双眼望着天花板,似乎在回忆什么,喃喃道:“从小到大,我自问没有亏欠过什么人,除了我阿妈。我这一辈子,都是在欠她的,从出世那天起,就让她感到痛苦,小时候又多病,没能让她睡一个安稳觉,读书又不努力,在学校打架、逃学,我小时候,就没做过什么让阿妈值得骄傲的事情……直到我参军了,阿妈替我纳的鞋底,一针一针,缝得好密实……”

    岳阳猛地一把抓住张立那硬得像枯柴一般的手臂,发狠道:“求求你,别再说了!”

    张立缓缓转过头来,用那深陷的、拥有宝石般的眼镜,深深地望着岳阳,叹息道:“我想,我是看不到帕巴拉神庙了,如果你们找到了,如果能出去,你……”

    岳阳一面掉眼泪,一面咬着牙道:“你在瞎说什么啊?你没事儿……只是……只是调养几天就好了,我们都在等着你,等你好了,我们好一起上路!”

    张立表情痛苦地笑了笑,道:“你又不是演技派的,做做推理还行,撒谎实在是太不成了,哪有哭着告诉人家好消息的。”岳阳还待说什么,张立却道:“行了,我都想起来了,是郭日给我下的蛊,那条恶心的虫子就在我肚子里,好像,我会变成怪物吧?”

    “不会,”岳阳绷紧脸部肌肉,笑道:“你看,你现在不都好好的吗,你怎么会变成怪物?”

    张立微微闭眼,道:“其实,我一直都能感觉到,那些家伙,它们在我脑子里,你无体会那种感觉,就像……就像脑子里装了一窝蟑螂,它四处乱窜,我甚至能听到它们吃得‘刷刷刷’直响,我也想勇敢一些的,但是,真的,很痛啊!”

    “不会有事的!”岳阳保持着那种僵硬的笑容,克制住自己的眼泪,道:“塔西师已经想到办了,告诉你吧,他治好了共日拉村所有人的蛊毒……”

    张立那红色的深邃的瞳孔仿佛穿透了岳阳,凝视着远方,声音里带着疲倦与失落,轻轻道:“看来我,只能带着遗憾……”话未说完,岳阳抓着他的手臂猛地一紧,截断他的话道:“你听我说……”

    张立的视线仿佛一下又收了回来,注视着岳阳。岳阳正视着他,两人面对面地凝望,岳阳一字一句道:“你阿妈,就是我阿妈!”

    血红色的眼泪浸红了张立的面颊,他反过手来,与岳阳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岳阳将另一只手搭在他手背上,他也将右手从阿米手中抽出,艰难地放在了岳阳的手背上:“兄弟,我的好兄弟!”

    两人四目相对,双手紧握,再没说一句话,四行泪顺着面颊,缓缓滑落。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3——塔西师的宿命

    雀母王宫中。

    “他真的不行,你是正确的,他只是嘴上厉害,真正做起来,就像刚刚学怎么下蛊的小孩。哼,次杰临死前的蛊毒反噬就让他焦头烂额了,那种程度的传播,我不用半天就可以完全解除,他用了好几天都没有解决不说,还想得头发都全白了。这种水平,也配当大迪乌!”却巴唾沫横飞地说着:“早知道他下蛊和解蛊水准这么差,我动动小指头就摁死他。让我去吧,雀母王!”

    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却巴,郭日撇撇嘴。这些天,却巴已经跃跃欲试地请战好几次了,看来他是非常想报在雅加输给塔西师的仇。“闭嘴!”郭日喝骂道:“大迪乌在临死前自身的蛊毒将反噬,并且能传播开去,你怎么从没提起过?竟然将我共日拉村的所有村民都感染了,我还没治你的罪呢!”

    却巴惶急道:“我……我也只是听我师傅说起过,但我师傅死的时候没有被反噬啊,而且,我想朗布的蛊毒和我们雅加的蛊毒,不是多少有点不同嘛。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们也没想到他们会将次杰大迪乌一起劫走啊,原本只是打算用张立来试试那个断腿的不是吗?”见郭日面色稍霁,却巴又道:“现在那个断腿的心力交瘁,正是精神最薄弱的时候,我听说他想解蛊之,还曾两天两夜未合眼,只有这个时候对他下蛊他才没有防备,虽说他解蛊下蛊不行,可是平时,真的很难近他身啊。”

    “再等等一”郭日干脆道:“我说过,不一定要用蛊毒对付他,我只是想看看他对蛊毒究竟了解多少,能给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现在看来,他的破坏力也不是很大。”

    “可是……”却巴被郭日瞪得住了口,但他眼里复仇的火焰却在熊熊燃烧。

    看着愤愤不平离去的却巴,郭日唤过一名亲卫道:“看着他点。”

    那日张立突然醒来,与岳阳轻谈几句后,岳阳见他似乎有话要对玛吉说,便先离开,马上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卓木强巴。但等卓木强巴他们赶到时,张立又已沉睡过去,他们只看到玛吉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熟睡的张立。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玛吉依旧没有为张立泪流满面,但是那种恬静,那种带着微笑的凝视,更让人心碎。玛吉告诉大家,张立说他要留下来,并将一些头发、指甲和一组六个阿拉伯数字交给了岳阳,最后玛吉说,张立希望大家尽快离开……

    后来玛吉和安吉姆迪乌进行了长谈,他们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玛吉很坚决地离开了安吉姆迪乌的房间,事后卓木强巴等人才知道,玛吉表示要与张立同镬。安吉姆迪乌解释说,那是当地一种陪葬的习俗,死了丈夫的妻子,或是死了妻子的丈夫,又没有子嗣后人的,都可以提出陪葬。经岳阳反复询问,他们才明白,所谓同镬,就是用村口那只大铁锅,烧一锅开水,将两人一起煮了。在共日拉村的村民看来,那是灵与肉融合的最高境界,死后两人的灵魂将合而为一,永不分离。

    听到这种习俗,卓木强巴等人既心惊又心寒,看来玛吉已经接受了事实并做好了准备,他们呢,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无接受张立即将离开他们这支队伍这个事实。尤其是岳阳,他一再向卓木强巴表示,只要张立还有呼吸,还有心跳,他就还是队伍中的一员,他不应该被放弃。卓木强巴也能看出,大家都很难过,他们也都抱着些许希望在等待,不过,再过一两天,塔西师就能解除共日拉村所有村民的蛊毒,到那时,又该如何抉择?卓木强巴心中充满了矛盾。

    而且自张立醒来之后,塔西师就发现,他生命衰竭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念,“或许,在我治好共日拉村民前,他恐怕……”塔西师表达这样的担忧。

    终于,塔西师治好了最后一名共日拉村民,当他从小屋中出来时,脸色惨白,像大病了一场,坐在椅子上都摇摇欲坠,当卓木强巴等人让他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他坚持最后为张立做一遍检查。

    此时,张立的呼吸已经微不可闻,心跳缓而无力,整个表皮已经完全硬化,塔西师根本摸不到他的脉象。做完检查,塔西师沉痛地告诉大家,最乐观的估计,他们的队友张立,将在凌晨时分,离开队伍。

    塔西师费力地说完这番话,便由亚拉师带去休息了,剩下的人茫然无措,神情各异,他们只能等待,竟然无力抗争。

    雀母王宫,郭日正阴沉着脸听完士兵的汇报,却巴失踪了,应该是昨晚悄悄离开的。郭日知道却巴要干什么,同时他也知道却巴会怎么样。“他会死的。”郭日对那名士兵道:“在雅加他就对付不了塔西,在朗布,他同样对付不了。虽然他死了,对我们一统雅加没有坏处,但是这个时候死,太没价值了,他还有很多事没替我完成呢。”

    “那。我们把他追回来?”

    “他走了一个晚上了,现在追有些晚了。”郭日握拳支起脑袋,思索道:“想个什么子,让他的死更有价值些……”

    塔西师实在太累了,纵使经过密修的他也很快很沉地睡着了。

    午夜时分,夜深人静,共日拉村的村民都在熟睡中,一直看守在塔西师外屋的亚拉师陡然翻身,低声喝问:“谁?”

    岳阳小声道:“是我,塔西师醒了吗?”

    亚拉师道:“他还在睡,有什么事?”

    岳阳道:“张立好像,又有了变化,想让塔西师……”

    亚拉师道:“我过去看看,让塔西师多睡一会儿。找个人看着塔西师,他现在睡得很沉。”亚拉师清楚,他们密修者达到真正的疲劳极限之后,会进入一种深层次的睡眠状态,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这时候可谓耳边枪响也不惊,雷打也不醒。

    “我去叫巴桑大哥来。”

    巴桑在外屋守了十来分钟,突然握紧手中的刀,来到塔西师房中,扫视了一番,心中诧异:“奇怪,刚才那种感觉,是冲着我来的吗?”他在房中轻步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回到了外屋。

    却巴嘎热浑身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中,心中气恼:“好容易等到那个师走了,这个家伙警觉也这么高,连这种无形无色的东西也能避开。”正想着,又听见巴桑回到了刚才躺过的地方,却巴暗喜:“原来不是发现了什么,仅是凭直觉躲开了啊,这次有机会了!塔西,你夺走我的位置,还揭发我的阴谋,害我在雅加无处藏身,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张立房内。

    “呼吸变快了?”亚拉师一进屋就发现了张立的不同之处。

    “怎么样?是不是有恢复的迹象?”岳阳满怀希冀地问。

    “不,”亚拉师摇头道:“正如塔西师所说的那样,这是他最后的症相。”他回想起塔西师睡前的交代:“如果我的观察没错的话,张立死前,呼吸会变快,心跳将加速,达到并超过常人的水平,由极慢转为极快,那是孢子过度繁殖,大量毒素侵人人体所致。过快过于频繁的呼吸将导致体内没有充足的氧气,体内变成酸性环境导致肌肉抽搐,然后……体内的能量彻底消耗殆尽,一切都将停止……”

    玛吉站起身来,平静地来到亚拉师身边,道:“他快死了吗?”

    “嗯……”亚拉师算是做了回答。

    “他还会醒来吗?”玛吉又问。

    “唔……”亚拉师皱了皱眉,又想起了塔西师的话:“一旦呼吸加速,供氧不足,酸性中毒,他的意识会彻底进入模糊状态,要想再清醒,几乎是不可能了。”

    从亚拉师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玛吉颔首致谢道:“我知道了,谢谢,谢谢你们。”说着,就离开了房间。

    敏敏道:“我去看看。”不一会儿她就变了脸色回来,对大家道:“阿米,阿米她,在村口那个大锅那里点火呢!”大家都低头缄默了。

    塔西师突然从深沉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他马上发现,房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有些僵硬,有些麻木,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内息,猛然明白过来,扯过一块被褥,遮住了口鼻。

    “嘎嘎嘎……”却巴的笑声从屋内黑暗的角落传来:“没有用的!我想你也清楚,毒素侵入骨髓,纵你有回天之术,也无可奈何了。”

    塔西师眼前一阵恍惚,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听见却巴走近了些,说道:“现在你应该看不清楚了吧?你说,这蛊毒,是用来杀人的,还是用来救人的?”

    再探查了一遍自身的症状,塔西师反而静下心来,闭上眼睛道:“却巴,我承认,我下蛊的技术是不如你,就连郭日给张立下的那种蛊,也是你教他的吧?”

    却巴得意道:“咿嘻嘻嘻嘻……不错,你也不得不承认,你对那种蛊毒束手无策吧!”

    塔西师道:“那种蛊,根本就无可解,你也只会养蛊下蛊,根本不能解蛊,对吧?”

    却巴道:“哼,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激我?我也不怕告诉你,传说中那种蛊,只要经过凤凰浴火,自灰中重生,便可痊愈,也就是把那人架在火上去烤,说不定会好起来哦,你要不要试试?唉,可惜,你没机会了。”他想起自己做的那些试验,中蛊的人皮层变厚,看上去好像不惧高温,可以直接用火烤,可当试验品快要恢复清醒时,已经被火烤得半焦了,那时倒是怎么也救不活了。要是他们真把那人拿火上去烤,说不定死得更快,想着,他愈发得意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故意与你说话,好让蛊毒钻得更深,你的舌尖,是否有麻木的感觉了?”

    塔西师道:“你认为,你真的赢了吗?”

    “什么意思?”却巴紧张地退了一步,随即笑道:“死到临头还要吓唬人,现在的你,手脚已经僵硬得动弹不了了吧,你拿什么杀我?用眼睛瞪死我?”他话音刚落,仿佛看到眼前有一点白光闪过,正迟疑着:“刚才看到了什么吗?”忽然全身如遭电击,一阵抽搐之后,立刻变得僵硬起来,却巴在心里狂呼:“无呼吸,无动弹!这究竟是什么?他怎么做到的?”然后,他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锯断了自己的腿骨、指骨、胸骨……剧烈的疼痛让他凄厉地惨叫起来,恐怖的叫声刚刚发出,就像被人按入水中,变成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塔西师卷动舌头,舌尖赫然附着一枚金针,“噗”地吐出,刺在自己左臂弯处,那原本失去知觉的指头动了两下,跟着塔西师动了动左手,从右侧腰际夹出数枚金针,刺入相应道,缓缓从床沿坐了起来。塔西师揉了揉太阳,睁眼看清躺在地上的却巴尸体,淡淡道:“知道为什么会输给我吗?你不该出现在我身边五十步之内啊。”

    却巴那短暂尖锐的声音被另一群人捕捉到了,“是塔西师那边!”亚拉师转身急行,吕竞男紧随其后。

    岳阳看了张立一眼,猛然道:“巴桑大哥在那边!”他看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道:“我们去看看。敏敏看着张立,有什么情况马上叫我。”敏敏乖巧地点头。

    待亚拉师赶到时,塔西师刚从巴桑身上取下金针,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道:“是间接中了迷药一类的东西,他已经没事了。”

    吕竞男一进屋就看见了蜷缩在墙角,吐了一地白沫的却巴,她道:“是却巴嘎热!”

    塔西师道:“别碰他,我已用药物将他与这房间隔绝开了。”

    亚拉师上前道:“你没事吧?塔西师!”说着准备去搀扶他。

    塔西师制止道:“也不要碰我,你靠太近和我说话,也可能中蛊!把他抬过去。”说着,一指巴桑。亚拉师依言将巴桑拖至门口,却见塔西师眼角渗出一缕血丝,和张立的红泪不同,塔西师流出的,是鲜血。

    吕竞男惊呼道:“塔西师,你……”

    塔西师勉强笑了笑,道:“看来,压制不住了!”说着,鼻腔、嘴角也都有血丝,像一条条红色小虫,爬了出来。

    岳阳、卓木强巴刚进房门,正看见塔西师七窍流血,接着又看到了倒地的却巴嘎热。忽然,岳阳像是抓住了什么,因张立而陷入悲痛中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从张立中蛊开始,次杰大迪乌的关押、营救、没有追兵……一切的一切,他抓住了冥冥中看不见的那根线,都明白了,他喃喃道:“塔西师……是塔西师!”

    塔西师微微动念,第一个明白了岳阳说的是什么,他双手合十,微低下头去,心平气和道:“强巴拉,在我床头的衣衫内,有一张地图,是我凭记忆画的雅加地图。我去了之后,你们仿照次杰大迪乌的葬,连屋火化,带上地图,离开雀母!”

    卓木强巴凝视着塔西师,没有答话,众人皆愤愤不平,岳阳更是喃喃自语:“不,不能就这样走了……”塔西师劝导道:“我们的目的,是找到帕巴拉神庙,在这里耽误得太久了,不能让莫金他们先找到那里……离开之后,你们要尽量少接触雅加的部落,我们的队伍,再经受不起损失了。”

    吕竞男也不禁道:“那郭日……”

    塔西师叹息道:“这也是你们必须马上离开雀母的原因,你们斗不过郭日,我们所有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已经摒弃了人心,他会利用人性的弱点,将我们个个击破,那是个恶魔,他有着魔鬼的智慧,所有的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说着,师看了看岳阳。

    吕竞男扭头问道:“怎么回事?”

    岳阳低头道:“郭日真正想要对付的,是塔西师,不是张立,也不是胡杨队长,张立中蛊和胡杨队长的死,都是郭日布下的棋子。其实,从他设计毒瞎拉姆公主的眼睛,和却巴私下结盟,其目的就不仅仅是要占有雀母的王权,他的野心是要统一整个圣域,作为雅加的新任大迪乌,塔西师才是他统一道路上的最大障碍。或许一开始,他只是想杀死张立,因为看出我们是一个整体,而且当时,他还没计划好攻占雀母王宫,实力还受到雀母王和次杰大迪乌的牵制,所以他并没有直接下手,而是用计将我们分开,然后杀了胡杨队长后假装逃走。紧跟着就利用我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设计了一个陷阱,在我们疏于防范的时候攻下了雀母,抓住了我和张立。那时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们和塔西师的关系,所以他没有直接杀了张立,而是对张立下蛊,并把次杰大迪乌跟我们关在了一起。打一开始他就将我们会被营救的可能性计算在内,其真实目的,就是要看看塔西师这个雅加大迪乌对蛊毒的了解究竟有多深,他不惜用整个村的村民陪葬。他一定有一套完整的情报网,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当塔西师为村民解蛊而精疲力竭的时候,他就派了却巴对塔西师下手,这两个人不管是谁死谁伤,都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就是郭日计谋的特点,杀胡杨队长时如此,利用莫金时如此,关押我和张立时也是如此,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不管是哪种结果,对他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这所有的计谋,都是他在一瞬间想出来的,根据整个事情的变化而在不断变化……郭日念青,这个郭日念青……太可怕了,我算不过他,我无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却清楚我们心里的想,我们能想到的,他全都想到了,我们想不到的,他也想到了,他让我们伤心我们就伤心,让我们悲愤我们就悲愤,完全是被他牵着鼻子在走……郭日念青,这是个魔鬼的名字……”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4——再见了,张立

    岳阳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此时才想起安吉姆迪乌说过的话:“对敌人而言,他就是魔鬼,对我们朗布的百姓来说,他就像天神一样守护着我们呢。”他心中在悲怆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碰上郭日念青这么可怕的人?难道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吗?如果张立没有碰上阿米……如果塔西师不是雅加的大迪乌……”

    这时,又听塔西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杀了郭日,又能证明什么呢?正义一定能战胜邪恶?解放了整个雀母的百姓?他们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一千多年,如果没有外来文明的入侵,他们还将这样生活下去,他们会有新的雀母王。我们改变不了什么,而我们失去的,将会是更多。去吧,去第三层,那里才是我们的目标和希望。要快,却巴已经来了,有人会将这里的情况告诉郭日,迟了就来不及了……”

    看着塔西师炯炯的目光,卓木强巴再三思量,终于点头道:“我知道了,师。”

    塔西师满意地颔首,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口中念着偈语:“一切有为,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声音渐低不可闻,忽然屋中每人都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什么联系从此断绝。

    亚拉师当先合十,深鞠一躬,道:“长寝大梦,莫知懦出。塔西师,已自断心脉,离我们而去了。”

    大家心中一惊,随即看着塔西师安详地团坐,渐渐心中也一片平宁,忽然身后有人道:“你们……啊!”

    卓木强巴回头,看到了红眼的敏敏,问道:“你怎么来了?”

    敏敏道:“去看看张立吧……他,他好像不行了……”“不!”岳阳风一般地奔了出去。

    卓木强巴收拾好塔西师的衣物,最后一个走出屋子,但觉一阵寒意袭来,仰头望去,夜空浓黑无光,四周死寂,万物无声,远处一丛篝火却已熊熊燃起,是了,那是阿米同镬的大锅,火焰卷曲,仿佛夜的精灵,孤独而悲怆地舞蹈着。

    嘱咐敏敏照顾好巴桑,他与吕竞男、亚拉师一同来到张立的房间,却见岳阳站在张立身边,正有规律地念着:“十四、十五……呵……”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抬起头来,双手叠加,放在张立胸口,又开始数:“一、二、三……”他竟然一直在为张立做心肺复苏。

    见卓木强巴他们进来,岳阳满眼希冀地抬起头,咧嘴笑道:“强巴少爷、教官,张立他还没死,他还有呼吸。”手上却没有丝毫停顿。

    卓木强巴手臂一抖,一股刺痛顺着无名指一直延伸至心尖。吕竞男和亚拉师分别握着张立的左右手,从他们的表情看出,张立分明已经断绝呼吸,只是岳阳不肯承认,不肯停下罢了。于是,整个房间里,空气好似沉淀下来,轻轻的凉风袭扰众人,唯有岳阳那急促而浑浊的呼喊声:“一、二、三、四……呵……呼……”

    夜色正由浓转淡,岳阳机械地重复,张立静静地躺着,房间内的空气浓稠且浑浊,卓木强巴感到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这时,房门被撞开,敏敏晾慌地跑进来,道:“强巴拉,巴桑大哥,巴桑大哥他……”

    卓木强巴一惊,道:“巴桑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敏敏喘息道:“巴桑大哥他跑了,我……我拦不住他!”原来,巴桑醒转后,向敏敏问了情况,敏敏一五一十地说了,巴桑怒不可遏,冲出去就要找郭日拼命。敏敏想阻止,可哪里拦得住,她赶紧来告诉卓木强巴。

    虽说巴桑精通杀人之术,可是火器用光了的他们,要面对的是郭日严密的巡防部队,蚁多咬死象,就连亚拉师在雀母也要步步小心,此番巴桑去找郭日,无异于送死。以巴桑的速度,要追上他恐怕很难,而且,张立这边又该怎么办?卓木强巴想做出决断,却觉得脑子一团糨糊,竞隐隐作痛。

    正想着,巴桑却突然回来了,满脸满手都是血,双目赤红,被烛火映得狰狞可怖,他沉声道:“有人在村口放鸟,被我撞见了,我杀了两个。有一个跑了,鸟也飞走了。”

    安吉姆迪乌赶来道:“你们快走吧,如果郭日大人来了,谁也走不了,恐怕还要牵连整个共日拉村。”

    卓木强巴又是一愣,吕竞男提醒他道:“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郭日收到情报,一定会来围剿,是战是逃,必须有个明确的目标,除了岳阳,其余人的目光都盯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想起塔西师的话来,终于下决心道:“各自收拾包袱,天亮前离开这里!”

    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众人从张立躺的床前绕了一周,各自低声或在心里与张立说了几句,然后纷纷出门而去。卓木强巴是最后一个,他对岳阳道:“岳阳,我们要走了。”

    岳阳仍用那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卓木强巴,咧嘴笑道:“强巴少爷,他还没死,还有气呢。”

    卓木强巴不敢正视岳阳的目光,缓缓走到门口,道:“我会帮你收拾好包袱的。”

    突然听得岳阳在身后一声大喊:“强巴少爷,不要放弃张立啊!”

    卓木强巴顿觉心脏一阵缩紧,喉头一咸,他强压下去,憋住呼吸,忍着没有回头,那股怨气渐渐蓄积在手臂,猛地一拳击在墙上,整栋石屋微微一颤。

    当大家收拾好包袱,回到这个房间时,岳阳仍不肯放弃,他依然专注地数着:“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呵……呼……呵……呼……一、二、三、四……”

    吕竞男正准备上前阻止岳阳,忽然感觉到门口传来一阵轻盈的风,微香荡漾在风中,像暖水一样,将每颗冰凉的心都包裹起来,回头,就看到了玛吉。

    玛吉一身淡雅素装,长发披肩,赤足而行,不苟言笑。众人都产生一了种错觉,仿佛玛吉不再是人间的精灵,而是天上的女神,身上沐浴着一层乳白色的光明,神圣而不可侵犯,他们都不自觉地让出道来。玛吉来到岳阳旁边,只一眼,就让岳阳停了下来,她淡淡道:“把他给我吧。”岳阳惶急道:“阿米,阿米,你看,你看,他还有呼吸,你让我再试试,他能醒转过来的。”

    玛吉的眼中蕴藏着平宁,岳阳却愈发心慌起来,玛吉重复了一遍:“把他给我吧。”语调轻轻的,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岳阳没有作答,玛吉伸出双手,将张立从床上抱了起来,一转身,身子一沉,险些跪倒在地,但她咬着牙,还是抱稳了张立,吃力地向门外挪去。

    岳阳呆呆地看着玛吉:她伸出手来,她抱走了张立,她转身,她移步,她向门口而去,身影越来越远……他仿佛被定住了,不眨眼,不呼吸,就那么傻傻地站着。

    吕竞男走上前去,摸摸岳阳的头,道:“岳阳,你已经尽力了。”

    岳阳才如梦初醒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扑进吕竞男的怀里,像个孩子般哭道:“教官,不是说好了同生共死吗,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为什么呀……”

    吕竞男紧紧抱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孩子,第一次,眼角淌下一道泪痕,巴桑也微微别过头去。

    薄暮黎明,共日拉村仍被一团夜色笼罩,那两处熊熊的篝火如天兆警示世人般,疯狂地跳跃着。卓木强巴、亚拉师、吕竞男、敏敏、岳阳、巴桑,六人一字排开,背着沉重的背包,看着那燃烧得猎猎作响的火焰,默默凝视。

    我们要走了,张立……

    我们要走了,塔西师……

    我们定会找到帕巴拉神庙的,带着你们的祝福……

    塔西师所在的小屋已经彻底被火焰吞没,被安吉姆大迪乌关照过不要出门的共日拉村民们,都在各自的门后、窗后看着,打量着,就像这群人第一次来到这个小村庄时一样。

    大鼎下火舌吞吐不定,那氤氲的蒸汽笼罩在大锅之上,仿佛还能听到汩汩的沸响,玛吉横抱着张立,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去,那瘦小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在缭绕的雾气中,玛吉轻轻褪去张立和自己身上的外物,回归到人类降生于世最原始的形态,如初生之婴儿,她的若隐若现,双日艮平视前方,嘴里大声地念着:“我!玛吉阿米,是张立的妻子!张立,是我唯一的丈夫!我爱他,尊重他,服从他,视他为我生命之全部!如今天降吉祥,我丈夫回魂中阴,我愿追随于他,望诸神垂冷,令我夫妻二人灵魂合一,永世不分!”

    说完,玛吉抱着张立跃向大鼎,哗啦一声,荡起大片水花,水幕烟雾中,隐约透出象牙般白皙的肌肤,她是如此圣洁,令人不敢直视,心生愧疚。玛吉站在鼎中,只露出肩、头,鼎下烈火熊熊,水汽升腾越来越浓,置身滚烫的水中,她却好似浑然不觉。张立似乎横躺在水面,玛吉就像为婴儿洗浴的母亲,用那慈爱的、温馨的目光,默默凝望,注视她爱人的面孔,注视她爱人的肌肤……

    早在玛吉站在大鼎边缘,横抱起张立时,众人就已不忍心再看,都慢慢转过了头。伴随阿米大声的誓言,他们挪动脚步,向远离村庄的方向走去,只听得身后“哗啦”一声,所有人都像被子弹击中一般,战栗了一下,他们没有回头,他们不敢回头……咬着牙,噙着泪,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他们也就没能看到,那滚水中“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一双赤红的眼睛忽然睁开,“是光啊……”

    当飞鸟将信息传达到郭日手中时,已近午时。

    “哐当”一声脆响,送信的士兵心中一惊,只见郭日双手死死捏着纸条,不住颤抖。士兵万分惊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令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雀母王变成这样。

    “马上准备十匹快马……算了!我自己去!”郭日像一阵风冲了出去,士兵还愣在那里,看着地上的茶盏发呆。

    “不……不好啦……”护卫队的一名士兵大声惊呼起来,“王……王直接朝鲁莫人的森林中穿了过去!”

    “铁骑队!快,跟上……”护卫队长马上道:“保护王!”

    “能追上吗?王将最好的马匹全带走了!”“追不上也要追!”

    “阿米举火,欲同镬。”字字如染血,在郭日的眼前不断被放大。

    “一定要阻止她!一定要等我来!”策马狂奔的郭日,被森林枝叶挂得伤痕累累的郭日,再也无压抑内心的情感:“阿米,你这个傻瓜,你怎么这么傻!这些外来人,都是骗子,不值得你为他们而死啊!

    “我将你送到共日拉村,希望你能平静地幸福地生活下去……我没有奢望会再遇到你……天可怜见,我竟然能与你重逢……阿米,你可知道我心中对你的思念?你早已占据了我的全部……不要死……不管怎样,我都原谅你……

    “三年了,我一直在默默忍受着,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怕任何风声走漏,被对手知道,我不能让你卷人权力争斗的漩涡。我一直派人保护着你,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暗中,默默地守护着你……

    “十年了……打从分别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一夜不梦见你……当我因饥饿在荒野咀嚼革根时,当我因伤痛无入睡时,当我因疾病被扔进死人堆里时……只要想起你的脸,想起你的笑容,我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气……呃,阿米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呢,我必须活着……你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

    马蹄声过,碎泥四溅……

    当郭日冲进共日拉村时,十几匹战马已经被他放光了,唯有他身下的坐骑,和他一样浑身浴血。这个血人跳下马来,战马长嘶一声,瘫倒在地,血人拔腿直奔村口,很难相信那样的身体,竟然有那样的速度。

    远远地,就看到了熊熊火光,在昏黄的夜色中格外耀眼,一股灼热的气浪四下播散开去,大锅前只坐着一个人。也不管那人是谁,郭日一声炸喝,用手指道:“熄灭它!”

    安吉姆迪乌听得一声咆哮,心头一惊,只见暮色中,仿佛有一头负伤的野兽冲了过来,近了,才看清竟是一个浑身带血的人,一看那身高和体形,安吉姆迪乌倍感震惊!从这里赶往雀母,飞鸟也要大半天工夫,若是骑马赶来,没有一整天几乎不可能抵达,这……这雀母王,难道是飞过来的吗?

    来不及细想,郭日念青已经冲到了大锅之前,嘴里叫着:“熄灭它!熄灭它……”一看四周没有什么灭火的工具,他捡起一块大石头,朝火堆中砸去,火星四溅,险些烧着安吉姆迪乌的须发和衣袍。郭日并未停手,又将一块更大的石头双手举过头顶,朝大镬砸去,直砸得那镬“嗡嗡’’直响,只得三五下,“咔”地一道裂纹,滚烫的沸水顺着裂口涌了出来,水浇在火上,“嗞嗞”直响,大量的白烟滚滚而起。郭日闪避一旁,一条手臂却被沸水淋个正着,他仿若浑然不觉,扔掉石头,一把拎起惊魂未定的安吉姆迪乌,恶狠狠地道:“告诉我,什么事都没发生!告诉我!”

    安吉姆迪乌悲悯地看着眼前的雀母王,垂下头去,道:“王,您……来迟了!”

    “胡说!”郭日暴吼一声,竟将身材高出自己许多的安吉姆迪乌举了起来,看那架势,像要将他扔进锅里。但郭日稍一迟疑,将安吉姆迪乌狠狠掷在地上,手指着他道:“你骗我!”那双眼睛,像要凸出眼眶来。朝大镬迈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用更大的嗓音道:“你骗我!”

    说着,他径直朝大锅走去。此时锅底火焰尚未完全熄灭,小股的火苗还在乱窜,但锅里的水已经流干,郭日二话不说,忽然用身体抱住了大鼎的一条腿,焦煳的肉味和青烟顿时弥漫开来。

    安吉姆迪乌大呼道:“不要啊,王!”

    郭日充耳不闻,他仿佛忘记了疼痛,那矮小的身体肌肉纠结,进发出惊人的力量。“呀……呀……”伴随着呼喝声,那口大锅竟然慢慢倾斜,郭日全身肌肉绷紧,改拔为抬,改抬为推,改推为顶,竟然将那口大锅给掀翻了。

    “轰”的一声响,大锅在地上左右翻转几圈,缓缓停下,郭日战栗着走了两步,渐渐站稳,来到锅旁。那锅里的东西炖煮了一整天,皮肉早化做一锅汤汁,随水流尽,如今在锅里翻来滚去的,只剩一堆白骨。

    “不!”郭日双膝一颤,撑跪在了锅沿处,“不!不!不!不……”他突然像发了狂一般,猛力地用额头去撞击铁锅。安吉姆迪乌见状,赶紧怛起来去阻止郭日道:“别这样……王,别这样!”郭日站了起来,只见他满脸是血,胸前至大腿一片焦黑,又有新的血污渗出,煞是吓人,他一指锅里那一堆白骨,道:“哪些是阿米的,给我分出来!”

    “这……”安吉姆迪乌犯了难。

    郭日露出一口红牙,撂下话道:“死了也不能让他们在一起,给我分!”不容安吉姆迪乌分辩,又道:“你们这些迪乌,对人体骨骼是非常了解的!分不出来……我让你生不如死!”他脱下自己破烂且满是血污的衣衫,仔细地铺在地上,让安吉姆迪乌把阿米的骨头放在里面。

    安吉姆迪乌无,只能一块一块地捡起来,嘴里念叨着:“这是阿米的……这是……张立的……”

    郭日就守在一旁,怔怔地看着。眼见天马上就要黑了,一个人灰头土脸地跑了过来,正是逃走的索朗,他扑将过来,跪倒在郭日面前,哭丧着脸道:“王,小的没用,没能阻止阿米……”

    郭日盯着骨头道:“你去哪里了?”

    索朗道:“我们给你传讯时,被那伙人发现了,他们红了眼,喀羌和达拖都被他们杀了,我……我……”

    “所以你就跑了?”郭日的声音冰冷。

    “我有罪,小人我……小人我该死……我该死……”索朗在地上连连磕头。

    “那你就死吧。”郭日手臂一挥,鲜血横洒。

    安吉姆迪乌惊愕地发现,索朗头颈间就像被利刃划过一般,平齐地裂开一道豁口,可是……可是王的手里,什么也没有啊!

    刚一愣神,郭日眼睛横着扫了过来:“谁让你停下的?继续分!”

    安吉姆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将骨头分做两份。郭日小心地双手捧起阿米的骨头,一脚将张立那堆骨头踢得四散,大步往村东去了。

    安吉姆迪乌望着郭日远去的背影,捡起滚到他脚下的另一个有分像人的颅骨,摇头叹息道:“王,我并非有意要骗你,原谅我吧。”说完,将颅骨抛至一旁,来到索朗尸体旁,安吉姆迪乌准备将他好生安葬,毕竟也是在共日拉村共同生活了数年的人啊。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5——郭日之死

    郭日捧着遗骸,径直来到湖边芨芨草荡。那时天将暗,圣域的蛇形天空扭曲着,闪耀着迷幻的色彩。

    郭日解开包袱,取出那颗颅骨,深深亲吻,随后将颅骨的眼窝对着草荡的方向,柔情道:“阿米,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在这里遇到你……”

    唔,一个小女孩,她快死了吗?

    “喂……喂……快醒醒,你怎么睡在这个地方?你会被毒虫咬伤的,你会被鲁莫人吃掉的。”

    那小女孩睁开眼睛,那心伤的眼神,那无助的哀怨,霎时刺伤了小男孩的心。

    “来,喝点水吧……

    “你叫什么名字?”

    “阿米,玛吉阿米……”

    “你爸爸妈妈呢?

    “啊,和我一样啊,爸爸妈妈都在战争中被杀死了吗……

    “阿米,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妹妹。不管前面有什么困难,不管这战争还要持续多久,我们都要勇敢地活下去,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他们会保佑我们的。

    “阿米,我们要往东边去了,村子里的人都逃光了,雅加的军队随时会打到这里来的,你怕吗?”

    “不怕,有哥哥在,就不怕。”

    ……

    “呵呵……呵呵……哥哥啊!看,那是什么……”那是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声音,镌刻在郭日的记忆深处。

    那时的草荡也如今天一般金黄绚烂,沉甸甸的颜色,草长莺飞的岁月。每到黄昏之际,悄立于金色芦苇中的蟓蜒就开始发光,乳白色的光芒像珍珠般闪耀,用手轻轻一触,成片成片的蟓蜒飞起,像随风飘荡的雪花,撒下一串冰凌般清脆的声音。

    “啊……好美啊!”

    “那是雪精灵,它们在舞蹈。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孩子死去后,都会化做雪精灵,它们守护着、祝福着那些幸存下来的同伴。妹妹,你知道吗,当雪精灵高飞起舞时,这一年,就一定有好收成哦。”

    “嗯,知道了,哥哥。”

    当蟓蜒交配时,那亘古不变的吟唱,是精灵之歌,听过的人永生难忘;是生命的赞礼,犹如沐浴着母亲怀抱的温暖。当小男孩和小女孩手牵着手,沐浴在雪精灵的舞蹈之中,那一刻,镌刻了永恒,他们手心里,握着自己的小小世界。

    ……

    走在硝烟弥漫的战场,走在被铁蹄踏过的土地上,穿过死人堆,小男孩和小女孩就这样手牵着手,带着倔强的求生渴望,从一座无人的村庄,走到下一座无人的村庄。

    “哥哥……”

    “嗯……”

    “为什么要打仗呢?”

    “唔,不知道,那是大人们的事吧。我记得爸爸说过,有人的地方,总是有争执,争执大了,就变成了战争。嗯,所以,有人的地方,就总会有战争的。”

    “那……有没有没有战争的地方?阿米不要战争,阿米讨厌战争……”

    “等我长大了,一定让战争结束,给阿米一个没有战争的圣域……”

    “好啊,哥哥,我们拉钩!”

    ……

    郭日将颅骨紧抱在怀里,低声喃喃细语:“阿米,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努力地结束战争,只要我统一了圣域,就不会再有战争了。你不是也答应过我,只要我能让朗布和雅加没有战争,你就会等着我,做我的妻子吗?你怎么就忘记了呢?”

    郭日仰起头来,蛇形的天空还在挣扎着,不愿散去光明,天边一线血红,像残月,似弯眉,郭日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也和妹妹肩并着肩,一起看这最后的光芒。

    “哥哥……”

    “嗯……”

    “为什么,圣域的天空是这样的呢?”

    “因为有大山啊,山神念青唐古拉为了保护我们,将大山从两边向中间靠拢过来,这样,别人就找不到我们了。”

    “为什么不让别人找到我们?”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外面的战争比我们这里还要多,我们的祖先为了躲避战争才来到这里的,只是如今……这里也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么外面,还有战争吗?”

    “谁知道呢,只是传说而已,究竟有没有外面,也不知道呢。”

    “哥哥,哥哥,是不是翻过大山,就是外面了?”

    “不,传说中,大山的外面,还是大山,它们全都很高,一直被白雪覆盖着,像莲花的花瓣一样,将我们层层包裹起来。要翻越无数座大山,才能到外面,而下面,则是一片汪洋大海,无边无际,一直要走到海的尽头,才是外面。我们居住的地方,分为上、中、下三层,每一层呢,又可以分做两个小层,一共是六重天。最下面与海相接的地方,是饿鬼,上面一点是牲畜和野兽,中间的两层是我们人居住的地方,上面与雪山相接的地方是神住的地方。向上走,没有神灵的指引和许可,根本找不到通往外面的路;如果向下,则会被饿鬼和野兽吃掉。我们的祖先到这里,已经有数不清的年头了,却从来没有人走出去过。”

    “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呢?”

    “这个,应该也和我们这里差不多吧,有山有河,有天空,有大海……”

    “真想去外面看看啊,说不定外面没有战争呢!”

    “不可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战争,这是永远也无改变的。”

    “妹妹,你要坚持住,前面有炊烟,一定有人的,我们约定好了,一起勇敢地活下去……”

    “婆婆,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我给你磕头了……”“咚、咚、咚……”

    “那小男孩是谁?”

    “是喀卓瓦收养的小男孩,带着个妹妹,他妹妹快死啦,找喀卓瓦治病来的……那小女孩都病成那样,我看活不了多久了……”

    “哦,这兵荒马乱的,喀卓瓦自己都没有吃的,还要养活两个小孩,恐怕都会饿死啊……”

    “唉,谁说不是呢……”

    ……

    “雅加的士兵杀过来啦,大家快逃命啊……”

    “婆婆,你带着妹妹到右边的石林去躲躲吧,雅加的士兵骑马,他们会沿着大路追,那边没有野兽,这几天我都去探察过,比较安全。”

    “孩子,那你呢?”

    “我去引开雅加的士兵!婆婆,如果我没回来,那我恐怕就回不来了。你告诉我妹妹,她哥哥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但是,总有一天,她哥哥会回来接她的,请你告诉她,哥哥会实现当初的约定的!”

    “哎,孩子,你别……”

    ……

    “我快要死了吗?是谁的手,好温暖……”

    “别乱动,好好躺着,我给你找些水来。”

    “这声音,真是像仙女一样,难道是天上的仙女,来搭救我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来,慢慢喝,别着急……”

    “这个女孩是谁?好亲切,那是妈妈才有的笑容……”

    “小心点,把头靠在我的腿上,这样会好一些,对不起,你的左眼保不住了……”

    “女孩,你为什么忧伤,你是在为我忧伤吗?你是谁?

    “你……你是谁……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阿米,玛吉阿米。”

    ……

    金色的芨芨草荡随风摇曳,如波浪般一浪接一浪掠过郭日的身体。任由波浪穿过指间,郭日摩挲着颅骨,自语道:“那时候,我还有好多话未对你说,我一直以为……会有机会的……”随后,他弯下腰,附在颅骨耳边,如梦中千百次回忆过那般,轻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愿意嫁给我吗?”骑在马上的人冷不丁抛出这么一句。

    “嗯?”

    “阿米,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性,你不仅救回了我的命,你也带走了我的心。我以雀母未来的王权者起誓,我这辈子,会像守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守护着你,嫁给我吧,我能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你可以让这场战争停下来吗?”

    “这个没有问题,我会结束这场战争……”

    “你能让圣域恢复到传说中太阳王朝时的繁荣吗?”

    “……我……”

    “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等你能做到这些的时候,再来找我吧,如果那时候我还没有嫁人,我会考虑你的。”

    “为了你,我会不顾一切地去做,等着我!”马儿一阵风地去了,载走了满心欢愉,留下了迷茫的女子:“真的……能做到吗?”她茫然摇了摇头……

    “阿米,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啊,你那执著的梦想,哥哥帮你实现吧!”

    ……

    一阵风拂过,郭日缩了缩肩,似乎感到冷,是啊,流了太多的血,那些焦痂一直在渗着黄水,这种熟悉的感觉,令他想起了第三层平台,那雪国,那严寒的封冻地带。突然,他想到一个人的声音,看着自己怀中的颅骨,不由咧嘴惨笑:“师傅,这就是你说的,比生命还要贵重的东西吗?”

    ……

    “小侏儒,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要找到出去的路,从上戈巴族人的领地里穿过去。”

    “如果他们阻止你呢?”

    “灭了他们!”

    “呵呵呵……好,有志气。小侏儒,我告诉你,这第三层平台根本就没有什么上戈巴族人……”

    “你的想太天真了,你们通不过那些家伙守护的地方,而凭你们的力量,想消灭那些家伙,基本上……很难。特别是现在,它们有了自己的王,就连我,也只能远远地躲着走。你想要通过,再等一二十年,等它老死之后……唔,说不定又会有新的王产生,还是过不去啊!

    “郭日,就算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你也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路吗?那好,我可以传授你魔鬼的智慧,但首先,你得舍去作为人拥有的一切,你将失去比你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你舍得吗?”

    “我无父无母,天地之间就只剩我一人,有什么舍不得的?师傅,请教我谋术,等我一统雅加、朗布,我一定率领大军,踏平这里,打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来。”

    “说不定到时……也好,呵呵呵……我们就先从人性说起吧……”

    ……

    夜色浓了,如滴入水中的墨,正在逐渐侵蚀扩散着,风渐渐停了,金色的草荡安静下来,只是再没有了起舞的蟓蜒和那精灵般的声音。郭日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小声地在水边自言自语,时而大笑,时而落泪,“你让我成为雀母的王,我就去做雀母的王;你想结束战争,我就为你一统圣域,将战争终结在我手中;你想要离开这里,我会带领圣域的全部士兵,为你杀出一条血路……你怎么这么傻,不肯再等等我……我就快做到了……只要是为了妹妹你,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可是没有你,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没有了你,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郭日的咆哮如裂雷般自黑暗中暴发,在空寂无人的草荡回响。

    当草荡最后一抹金色也渐渐退去,郭日毅然起身,小心地捧起那包骨骸,一步一步,向着水中央趟去,温柔冰沁的水像情人的手,没过他的脚背,没过他的双膝,没过他的腰际,没过他的肩头,没过……他的头顶,一串气泡自水中吐出,郭日和那包骨骸,再也没有出来。圣域的夜终被黑暗吞没,四周死寂,万物无声……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6——狼的使者

    第六十五章人狼大战

    莫金毫无征兆地打了冷战,顿觉浑身的汗毛倒立起来。那肯定是一匹狼,皮毛光亮,看起来似乎比北美大灰狼的体型还要大一些,只是那匹狼尚未走近,便让莫金和索瑞斯感到紧张起来,他们对身体的这种感应十分诧异。在莫金看来,这匹正在靠近的狼,体形几乎可以称得上狼群里的健美选手,而那眼神,却没有凶残的意味,反而透着一种漠视,好像杀手的眼神;索瑞斯思考得更多的,却是这匹狼的种属、类型,他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甚至想到了欧洲各种传说中的魔狼。

    狼的使者

    卓木强巴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雀母似乎乱了,士兵们四下寻找着,但又似乎不是在搜寻他们。趁着混乱,行走一天一夜之后,他们在错日扎了个小木筏,横渡了生命之海,抵达雅加地界。

    吕竟男估算,莫金等三人轻装简行,比他们快了一周左右,但由于莫金不熟悉环境,且没有地图,每天的前进速度大约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二左右,所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两周的时间估计可以追上莫金。不过,虽然塔西师在地图上没有标注,但根据他平日所提,走完雅加地界,差不多就需要两周时间,也就是说,追上莫金等人之后,后面的路,便是谁也没有去过的第三层平台,谁先找到帕巴拉,就要凭各自的本领了。

    他们先回到了却巴的陷阱基地,取出藏在那里的武器,由于他们人数大大减少,这些武器还有极大的剩余,看着这四周重新改进布置过的机关,又令人想起张立来。

    此后是一段漫长而艰苦的行程,遵照塔西师的嘱咐,他们不再前往人口聚集的帐篷营房,不再与雅加的百姓有过多的接触,每天保持着高速行进。只是,这一路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当夜色浓稠、寒风拂面时,就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忧伤。是了,他们缺少了笑声,自张立死后,岳阳也不再笑了,以往不管发生了什么悲痛的事情,张立和岳阳总能让大家暂时忘却伤痛。卓木强巴在心底叹息,原来一段艰难的行程,失去了笑声,那才真是一段艰难的行程啊。

    大家的话也少了,吃饭,睡觉,第二天一大早,背着重重的行囊匆匆赶路,一个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再遇到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奇迹,也没人发出惊呼了。

    在雅加,熔岩堆积的奇异山峰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雅加的情况比雀母更糟,虽然战争早已停止,依旧是十村九空,到处是残垣断壁,沉舟折戟。

    走过雅加大草原,越往前,就越是寒冷,在寒风的肆虐下,又黄又瘦的草低伏,乱糟糟地裸露出岩脊,四周更是一片荒芜。

    根据塔西师提供的地图和他们手里的地图,这第二层平台与第一层平台不同,它的边缘有一个缓坡,呈“之”字形与第三层平台相接;当然,他们也可以像塔西师一样,在尚未抵达边缘时便抄近路,去攀爬海啸状岩壁,可是连塔西师那样的身手都被逼下悬崖,他们也就没有继续尝试的必要了。

    奇怪的是,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莫金等人的踪迹。偶尔路过一些必经的路口发现流浪的帐篷时,他们也会前去打探一番,但都没有莫金的消息,那三个人像凭空消失了。

    这日已近雅加边缘,荒野黄昏,又是一日夜将近,卓木强巴等人又找到一处无人村落。这个村子荒芜得更久,粗布帐篷、木架铁器都已经破朽不堪,吕竞男观察后认为,这个帐篷村起码荒废了十年以上。一日疲顿,大家决定在此宿营。

    那冷风吹得岩脊上的草瑟瑟发抖,巴桑如往常一般,站在一块裸露的岩体上,表情落寞地凝望远方。卓木强巴走上前去,淡淡道:“巴桑,你是否已发现……”

    巴桑道:“嗯?”

    卓木强巴道:“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越往北,这种感觉越明显。”

    巴桑沙哑道:“你害怕了?”

    卓木强巴道:“我不是害怕,而是必须弄明白,我们不能再有无谓牺牲。你一早就察觉到了,是吗?”

    巴桑舔舔上唇,依旧凝视着远方,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话吗?那晚在工布村,我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并不是对周围的环境感到熟悉,而是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

    卓木强巴道:“后来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巴桑冷笑:“不是又出现了,而是再也没有消失过。”停顿了一下,巴桑又道:“岳阳他们回到共日拉村后,有一晚我的感觉特别强烈,好像它们随时都会冲进村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慢慢退去了。”

    卓木强巴大为惊讶,他只是最近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可按巴桑的说,那种东西竟然一直跟着他们,他不禁追问:“那是什么?是狼吗?还是鲁莫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巴桑的手指不由颤动了一下,沉声道:“是它们。从雪山下来之后,我在医院里进行了复诊,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些橘黄色的光,是狼!我们在雪山上看到的狼,与我曾经遇见的狼,很相似,但是,一些关键的东西,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卓木强巴叹了口气道:“别太强求自己,巴桑,如果第三层平台是你熟悉的环境,或许就能想起来。”

    巴桑手指又微微抖了一下,没有做声,心道:“你完全不明白啊,强巴少爷,虽然现在的景物,我从未见过,但是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已经在警告我的身体,它们在驱使我远离这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回忆起来的……越往前,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这时候,岳阳从一旁走来,大声道:“强巴少爷,我找到了这个。”手里高高举着某个东西,一闪一闪的。

    待岳阳走到近处,卓木强巴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块带链坠的铭牌,和他们刚上第二层平台时发现的那块伞降者的铭牌极为相似,只是大小、长短不同。

    卓木强巴尚未说话,巴桑一把将那铭牌扯了过去,摊在自己掌心中。岳阳道:“上面有些符号。”

    “……文。”巴桑冷冷道。

    “什么?”

    “哥帕勒文,是古代哥帕勒文明的文字符号。”说着,巴桑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大小、外形和这块铭牌一模一样的坠链,并道:“这是我的,马龙骑,这些铭牌分别指代不同的蜘蛛。”

    “咿?”岳阳接过两块牌子一比对,果然,除了符号和后面的编码不同,两块牌子的外形、质地、做工,完全吻合,他道:“也就是说,这是你队友的?也是蜘蛛?这块符号又是什么意思?”

    “幽灵红螯。”巴桑接过铭牌。

    “会不会弄错呢?”卓木强巴问。

    巴桑道:“对士兵而言,他们的姓名和身份都要求被忘记,只有铭牌上的代号和编码,才是他们存在的唯一证明。特别是对我们这样的特种作战士兵而言,每个士兵的铭牌都是独一无二的,绝不会重复和出错。”

    岳阳马上道:“那这个幽灵红螯,他是不是你们……”

    巴桑点头道:“没错,他也是我们盗猎组的一员。”

    “啊!”岳阳不禁轻呼了一声。

    卓木强巴道:“你不是说,其余队员都已经……”

    巴桑道:“当时我们被狼群追赶着,被分做了两组,一组有十余人,另一组只有四五个,我们这组人只剩下我一个,根据当时的情况,我以为他们那组人恐怕一个幸存者也不会有。”

    卓木强巴道:“西米呢?”

    巴桑道:“西米……他已经不算蓝蜘蛛的成员了。”

    卓木强巴沉吟道:“也就是说,你只是以为其余人都死了,而事实上,可能还有别的人活着?”

    岳阳道:“强巴少爷,这不重要,关键是这个铭牌的主人曾经与巴桑大哥一起到过那地方,并且被狼追赶至此。也就是说,我们前进的方向,正是巴桑大哥他们到过的那地方!”

    卓木强巴隐隐觉得岳阳说得不对,他刚才想问的那个问题很重要,可是哪里重要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好像突然就忘记了,“刚才我想问什么呢?”卓木强巴苦思。

    巴桑道:“嗯,几乎可以肯定,前面就是我们到过的那地方了。”

    “第三层平台,帕巴拉神庙……”岳阳道:“我去告诉教官!”

    “我刚才到底想问什么呢?”卓木强巴仍在思考。

    在同样荒芜的原野上,距离卓木强巴等人大约半天距离的地方,有人点燃了另一堆篝火。莫金拨弄着火堆,对索瑞斯道:“你肯定,只有两头狼?”

    索瑞斯道:“从痕迹来看,是两头狼,但我可不敢肯定。”

    莫金道:“为什么?”

    索瑞斯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沉声道:“你知道,我在很早以前就感觉有什么动物跟在他们后面,而且那种动物并不小,我也用了很多方去探察它们的痕迹,可是直到最近,我才发现一些踪迹。而且这些痕迹根本不是我的方探测到的,更像是它们故意留下的,我的那些方好像没起到作用。你知道现在我的感觉吗?”

    莫金盯着索瑞斯,索瑞斯道:“我感觉,这两头狼完全违背了动物的本能行事,我从未见过追踪猎物这么久,而且在几乎不可能捕杀猎物的情况下,依然跟踪猎物的狼,它们……它们仿佛完全就是为了跟踪而跟踪。”

    莫金莫名其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索瑞斯道:“这种行为,只有人类才有。”

    莫金理解了,点头道:“你是说,有人驯养了这些狼,命令它们来跟踪。”

    索瑞斯神情复杂道:“如果是这样,那便好了。我担心的是,没有人命令这些狼,它们却同样能做出这样的行为。”

    莫金不耐烦地将最后一根柴扔进火堆,拍拍手站起来道:“搞不懂你的生物学语言,总之,只要那些狼不挡着我们的路……嗯……”莫金想了想道:“你想点办,看能不能操控这些狼,狼应该是很好操控的物种吧?对你们操兽师来说!”

    索瑞斯道:“那也要看是什么狼。”

    莫金刚准备答话,只见马索抱着一捆干柴,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还未走近便道:“老……老板,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我……”跟着把柴扔到地上,撑着双膝喘气。

    “没出息,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莫金骂了声,举目望去,远处黄赤相接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一个身影,修长、矫健,夹着尾巴,迈着轻盈的步伐跑了过来,在那天空将暗未暗之际,那双眼睛闪着妖冶的黄芒。

    莫金毫无征兆地打了冷战,顿觉浑身的汗毛倒立起来。那肯定是一匹狼,皮毛光亮,看起来似乎比北美大灰狼的体型还要大一些,只是那匹狼尚未走近,便让莫金和索瑞斯感到紧张起来,他们对身体的这种感应十分诧异。在莫金看来,这匹正在靠近的狼,体形几乎可以称得上狼群里的健美选手,而那眼神,却没有凶残的意味,反而透着一种漠视,好像杀手的眼神;索瑞斯思考得更多的,却是这匹狼的种属、类型,他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甚至想到了欧洲各种传说中的魔狼。

    那匹狼在距三人五十步开外站定,像抖虱子般晃了晃身体,既不前进,也不游走,偏着头打量他们。被那匹狼盯着,莫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忍不住就要甩袖抽枪,被索瑞斯一把按住。索瑞斯道:“让我来。”说着,开始在背包里寻找,找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像润滑油一样的东西。索瑞斯将那东西滴在掌心中,搓了搓双手,道:“狼最发达的是嗅觉器官,它们的世界,是一个嗅觉世界。”说着,一边搓手,一边朝那匹狼走去。

    索瑞斯刚走两步,那匹狼似乎就预感到了什么,像拳击选手般左右摇摆了一下头部,身体呈弓形,前肢直后肢曲,突然向着索瑞斯奔了过来。索瑞斯眼角一跳,张开十指挡在胸前,却见那狼在距他四五米远处一跃而起,竞从索瑞斯头顶掠了过去。索瑞斯心中一惊,普通的成年狼一跃大概有五六米远,可这匹狼一跃,竟然轻松超过八米多,这对操兽师捕兽而言,几乎就是致命失误。幸好这匹狼并没有攻击索瑞斯的意思,它跃过索瑞斯后,直接面对的,便是莫金了。

    由于索瑞斯挡在前面,莫金一直没能看清这匹狼的移动,待他看清时,那狼已经距他不过五六步,随时可以一跳将他扑倒。而那种眼神的对峙,竞让莫金呆了一呆,忘记了拔枪,等到他想起,那匹狼一个转身,开始横移,那种匪夷所思的移动速度,是让莫金完全没有想到的,等他的枪在手,那匹狼已经逸出他的视线之外,转到他身后去了。

    莫金一个急转身,没有看到狼!只听索瑞斯提醒道:“在你后面!”莫金又是一个急转,这次看到了,不过那匹狼已经奔出四五十步开外了,它回过头来,望了莫金一眼。莫金不知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他仿佛看到,那匹狼对着自己露出一种十分诡异的笑容,跟着但见那狼一阵左突右闯,接连几个变向急转弯,就那么消失在冥冥草丛中了。莫金手中握着枪,却连一颗子弹也没能打出去。他怔怔地看着索瑞斯,两人与狼连碰都没碰一下,却好像大战了一场,都在微微喘息,再看马索,早已瘫软在地,满面的冷汗。

    那狼消失许久之后,莫金才吐出一句:“那是什么怪物?”

    索瑞斯则道:“原来,它们有实力捕杀卓木强巴那伙人啊。”

    “你说什么?”听到卓木强巴的名字,莫金追问了一声。

    索瑞斯道:“我是说,那样的狼,如果有两头的话,它们完全有能力在暗中伏杀卓木强巴他们那群人中的任何一个。只要他们落单,必死无疑!只是……为什么没动手呢?”

    莫金看了看手中的枪,心有余悸道:“那种东西,真的是狼吗?”

    索瑞斯道:“如你所见,除了狼,还能是什么呢?”

    莫金踢了马索一脚,让他起来添柴,自己守着火堆蹲下,喃喃道:“它是什么意思呢?警告,还是挑衅我们?”

    “不,”索瑞斯也走了过来,道:“我的看和你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是一种示好的举动。”

    “示好?”莫金越发迷惑了。

    索瑞斯道:“你想想,它们跟踪卓木强巴那些人多久了,可有在他们面前露过脸?它出现在这里的意思就是说:让你们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在看着你们呢。”

    莫金默然无语,举目四望,只见周遭影影绰绰,昏暗中草摇地动,他首次感到这个地方,比想象中更加危险。篝火烧得“哔啵”作响,索瑞斯沉默了片刻后,又道:“或许,它们还会出现,在任何地点,在任何时间。”

    “梆,梆梆……”却是马索将刚举起的柴,掉在了地上。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7——第三层平台

    离开无人村落之后,卓木强巴等人继续向前,据巴桑估计,他们已在海拔四千米以上。天地之间绿色渐退,素色渐显,那片云遮雾绕的神秘空间,也显得近在咫尺了。

    又行了四五天后,在路旁发现两座大石堆,足有十来米高,堆得像小金字塔似的,石块上纷纷用赤色的古文字写满各种警告语。亚拉师道:“看来,这就是上戈巴族人和第二层平台居民们的分界线了,不可逾越之境!”

    敏敏道:“太过分了吧,第二层平台根本还未走完,我们也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到上一层的转折,在这里就设置界标!”

    吕竞男道:“这不是上戈巴族人设定的界标,而是第二层平台的老百姓自己设置的警告语。”

    岳阳问道:“这些石头上面写的什么?”

    亚拉师道:“上面写着,继续往前,将遁入无路的冰雪世界,莽莽冰原永远没有尽头,除非得到神的指引,否则将迷失在冰雪之中。”

    说完,亚拉师环顾四周,向岳阳询问:“怎么?还是没有发现莫金等人的行踪?”

    岳阳摇头,道:“或许是他们人太少了,只有三个人,如果他们很小心地处理了宿营的痕迹,我们很难发现。”

    卓木强巴道:“师依旧不放心莫金他们吗?”

    “是,”亚拉师忧虑道:“他们中有个操兽师,而我们没有。要知道,操兽师的强大与否不是取决于操兽师本身,而是要看周围的环境有没有适合他们操纵的野兽,以及野兽的强大程度。这个地方地势平坦,视野开阔,连荒草也很少,极不利于野兽生存,要对付操兽师,这是最好的地方;要是到了林木茂密处,我们恐怕就不能去追寻莫金他们的踪迹了,相反,我们还得绕着他们走。”

    一提到操兽师,他们都想起了在树林中被鲁莫人追赶的惨象,巴桑冷而愤恨道:“操兽师!一枪结果了他!”

    亚拉师沉吟道:“不,别小看操兽师,虽然他们的打斗能力不强,但是他们的躲避能力,恐怕会超乎你们的想象。要知道,他们的身手都是在特殊的环境中练就的,他们要面对的,往往都不是人。”

    听亚拉师一说,卓木强巴不禁想起了普图马约的耍蛇人。那条剧毒的红珊瑚绝不是在亲吻耍蛇人,它真正要做的是噬咬。那耍蛇人之所以安然无恙,肯定是在红珊瑚即将咬中他的一瞬间,他做出了常人肉眼难以分辨的躲避!想到这里,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那件事情似乎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每当卓木强巴想认真思考,就感觉思路越理越乱。他不得不拍了拍脑袋,放弃了追寻刚才那突显的灵感,跟着大家一起继续向前。

    数小时后,莫金绕着大石堆转了两圈,满眼疑虑。马索忙道:“老板,怎么了?”

    莫金道:“记号到这里就不见了。”

    索瑞斯在一旁两眼放光道:“怎么不见了?这么明显的记号,难道你们看不见?”

    莫金一看,索瑞斯说的记号,不过是一块石头上的狼爪印,不免摇头道:“那不是我要的。”

    索瑞斯仿佛根本没听莫金说什么,他突然伏下身去,地嗅着,然后抬起头来,茫然四顾。莫金道:“找什么?”

    索瑞斯道:“新的使者,就在这附近。”

    “什么?”莫金话音未落,突然感到一股寒流,从头到脚自身体中过了一遍,几乎与索瑞斯同时抬头,只见方才还是一堆乱石的石堆顶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匹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马索张大了嘴,却惊讶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莫金这一惊非同小可,居然被狼迫至如此近的距离而不知情,他心中计算着自己拔枪的时间和弹道的痕迹,同时在脑海中勾勒着狼朝各个方向跃起的角度。一想到数日前那匹狼,莫金就觉得,自己勾勒的图像还有死角,致命的死角!

    反倒是索瑞斯,那张狰狞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似乎捕捉到什么,对着其中一头狼不住地微微点头,同时伸出手来。在马索战栗的目光中,那匹狼一溜小跑至索瑞斯身前,不用仰头便与索瑞斯垂臂等高,只见它嗅了嗅索瑞斯的掌心,那双三角眼中不再有凶光,又伸出舌头舔了舔索瑞斯的手。索瑞斯缓缓地抬起手来,慢慢地向前延伸,然后轻轻地在狼头部拍了两下。那匹狼半眯着眼睛,丝毫没有反抗的迹象。索瑞斯的手顺着狼头自前向后捋了捋它的毛发,当他抬起手来,那匹狼睁开了眼睛,像是想到什么般眼珠子一转,又跑回了石堆顶部,与另一匹狼头碰头,喉间发出低沉的嗓音。

    莫金这才长吐一口气。马索埋怨道:“索瑞斯大人,你……真是,有这么厉害的驯狼手段,你早些说啊,吓得我,一身的冷汗。”

    索瑞斯擦去额头的细汗,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匹低声“胡胡”的狼,喃喃道:“果真是……自然进化的结果吗?”

    那两匹狼一阵交头接耳后,纷纷奔下石堆,自三人身前向前方奔去。莫金和马索都不由自主退了半步。那两匹狼奔出十来步,又停下来,像马一样打了个转身,再往前走。

    莫金道:“它们这是什么意思?”

    索瑞斯看了看,见那两匹狼在不远处又转了一圈,这才道:“看来,我们不需要你那些标记了,跟着它们。这个地方的主人,将亲自为我们引路。”

    莫金狐疑道:“真的?这样,会不会太危险?说不定是个骗局?”

    索瑞斯道:“在狼的词典里,没有谎言这个词。”顿一顿又笑道:“听说狐狸天生怕狼?莫非你也……”

    马索发出一阵想笑又不敢笑的声音,被莫金狠狠一瞪,马索心道:“笑吧,笑吧,老板瞪的是我,恨的却不是,这些小小的怨怼,在老板的心中堆积,等它堆积到一定程度,索瑞斯大人,你可得小心了。”

    莫金将马索推了一把,命令道:“你,跟上去看看。”

    马索满脸强堆讪笑,道:“是,老板。”

    第二日,岳阳突然提出,希望大家能停一下,“我感到前面有危险,我想留在这里仔细侦察一番。”他这样说道。

    卓木强巴等人尽皆惊讶。这里一马平川,虽然有上层崩落的巨石零星地耸立在荒原上,可实在不该是危险之地,而且只有岳阳感到了危机,卓木强巴和巴桑都没有感应,这也奇怪。

    敏敏当即反对道:“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存在?有野兽动物,老远就发现了,而且地势开阔,就算敌人想做陷阱,也不知道我们走哪条路啊!还是快些去第三层平台吧,如果被莫金他们先赶到,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呢。”

    不过吕竞男却表示支持岳阳,道:“正因为此地看似安全,说不定敌人会利用我们放松警惕的心态。岳阳说他感到了危险,肯定是侦察到什么蛛丝马迹,我们不能再有什么闪失,让我和岳阳一同去巡察。其余的人再不可分散了,就在这安全僻静处整休,等我们的消息。”

    吕竞男和岳阳拿了侦察设备,横向朝平台边缘方向去了。岳阳离去时,亚拉师自他身边闪过,轻念道:“无间地狱,能不入,则不入。”

    岳阳苦笑一声,心道:“我不入地狱,谁人地狱。”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卓木强巴询问巴桑道:“你有什么感觉?”

    巴桑摇头道:“如果是陷阱一类,我们是无感觉出来的,既然侦察兵说他察觉到什么,就让他去查好了。不过……”巴桑缓缓道:“相较昨天,我心中倒是安然了一些。”

    卓木强巴忙道:“那种追着我们的感觉消失了吗?”

    巴桑道:“淡了。”

    卓木强巴长嗟道:“如果是陷阱的话,张立最是擅长。”

    巴桑冷哼一声,用脚在地上踩着碎石。

    吕竞男和岳阳一去就是大半天,要不是保持着联系,卓木强巴还直以为他们出事了。直到下午,两人才疲惫地回来,岳阳看起来十分沮丧,吕竞男告诉大家,周围的险睛基本被排除了。

    无缘无故耽搁了一日,夜里敏敏多有埋怨,卓木强巴安慰她,安全第一,而且莫金他们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此后再向前走了十余日,终于抵达边缘转折处,此时他们仿佛登临天边,只见那云雾中蛇形天空近在眼前,仿佛伸手可触,蛇的尾巴蜿蜒曲折,最后化做一道光芒,消失不见。而两旁的山崖自下而上形成斗拱,如擎天柱般耸入迷雾,令人感觉自己正行走于一座巨大的宫殿之内,人之渺小如若蝼蚁,行走数日,或许还没绕过一根廊柱。

    这里的地形有如盘山的“之”字形公路,折返之后,继续拔高,只是开头一段,地势狭窄,乱石铺路,时有滑散,行走方式,与攀岩无异。越往前,气温越低,有些岩石结了霜花,无风自寒,更糟糕的是,那原本远在天边,神秘地笼罩着第三层平台的迷雾,如今离他们是越来越近了。

    折返之后的第二日,他们就走人了迷雾之中,此时雾不算太大,五十米内都可见人,只是五十米外,人影和石影就很难分辨了。加之道路崎岖陡峭,亚拉师认为,如果敌人在此伏击,他们很难避开,卓木强巴等人不得不万分小心,每每岳阳探路,卓木强巴都是千叮万嘱。

    这样的路又走了两天,脚下才渐渐宽阔起来,他们总算是站上第三层平台的边缘了,而这两日内,依然没有任何敌人的危险。卓木强巴他们只好认为,莫金等人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帕巴拉神庙,放弃了最佳伏击地点,或是根本没想过要停下来伏击他们。而另一种更可怕的危险——那些欢迎过塔西师的狼群,他们也没有遇到。亚拉师初步估算了一下,他们距离塔西师直接攀登的地方,大概还有十来天路程,在这十来天中,也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让岳阳更加担心的,依然是那些迷雾,他原本以为,那些雾也就是绕在半山腰,穿过雾区,整个第三层平台就一览无余了,谁知道走了两天,那些迷雾非但没见散去,反而有增浓的趋势。岳阳将他的担忧说了出来,亚拉师更是语出惊人:“你们忘记在那界标处看到的警告语了吗?踏入此地的人,将迷失在冰雪之中。仅仅是冰和雪,是很难让人迷路的,只有这些雾才可以。如果没有错的话,此后的一两个月或者更长时间,我们恐怕都得在雾中度过了。”

    “啊!”岳阳大惊,回望道:“巴桑大哥?”

    巴桑回忆道:“不,我们去的那个地方没有雾,只是……周围的雪山上有很大的雾,有半个月我们都在西风带里挣扎。”

    岳阳道:“还好,只有半个月。”

    吕竞男想了想,道:“不对,西风带是从雪山外面环绕雪山,而我们是在雪山的中间,这两条路不一样的。”

    敏敏道:“可总不会是整个第三层平台都被雾包裹着吧,巴桑大哥都已经说了他们去的地方没有雾啊。”

    吕竞男道:“这是流体运动的补偿和倾斜现象。你们知道台风、龙卷风这一类自然气候吗?在气象图上的台风风眼之中,反而没有云团,同样,在龙卷风的风眼里,亦是没有风和杂物的。这迷雾,也可以看做是与风和气压同存的一种流体,在它的中心,亦可出现相同情况。”

    亚拉师道:“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数百年来,第二层平台的人无数次想征服香巴拉,却连香巴拉在哪里都未能看到便告失败,甚至全军覆没。我们是用眼睛来观察世界的,但戈巴族人的战狼却主要靠嗅觉来分析这个世界。在迷雾深处,我们变得目不视物,狼却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卓木强巴深思道:“利用迷雾配合战狼,这确实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防御线,这该如何通过?”

    吕竞男若有所思道:“并非全无办,巴桑和唐涛他们不是就由雪山进人香巴拉了吗?而且刚开始,他们也没有遭到狼群的袭击不是么?唐涛也活着逃出去了。而且,在那些村落中也流传着不少勇士抵达过香巴拉的传说,那么,一定有什么办可以通过迷雾,而不会引起狼群的攻击。巴桑,你还能回忆起你们当时是怎么和狼群遭遇的吗?”

    岳阳想:“难道狼群有选择地让人通过迷雾区?嗯……强巴少爷可是圣使,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圣在哪里,但那血统一定好得没说。”

    巴桑表情严峻地闭上了眼睛,开始更深层次地回忆他们在那个地方遭遇的情况。...

藏地密码10 (第10部神圣大结局)

    第10部第70章万狼之王紫麒麟1被遗弃的尹甸园

    卓木强吧的目光落下来,凝视远处,不由又问了一遍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吗?”长不过膝、短不覆履的翠草编制成毯,点缀着米粒般大小的白色小花,远远的缀去,连成天地间广袤的草原,一阵风吹过,草原上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一直传送到极远极远的地方,仿佛每一朵小花每一株绿草都在向自己招手,发出轻快的欢呼:“你回来啦……你回来啦……你回来啦……”这里的风,轻柔的像情人呼出的气,令人实在分辨不出,这是扑面而来的风,还是自己身体带动了空气的流淌。几根巨大的石柱斜斜的伏在草丛中,为这宁谧的空间平添了几分庄严。有鸟衔花来,落在石柱上,顾盼流连,追逐翩飞,空中如有鸣琴奏响了幽泉月光之曲。风兮兮,鸟做曲,大地舒缓起伏,勾勒出如同少女般优美的曲线,想来传说中的伊甸园,就是这般模样吧,这是卓的第一印象。

    随后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好似竖井的出口,正面朝大草原,自己背后的视线,则被石井挡着,他走了出去,再转身,发现这个环境建筑更像一个大一号的邮箱,自己则是从取信孔的位置钻了出来,再往后退,他看到了高高的院墙,再退,再退……一直退到大草原上,踏上软软的草甸,他才看清出口的全貌,那是一座皇家园林般的建筑,有高大的宫墙,像长城一般绵延开去,竟是望不到头,那斑驳而巨大的灰黑色砖,一块块砌成无数马赛克式的雕塑,藤蔓攀绕着高架引水渠,巨大的石柱在长城外撑起栈道一样的廊道。

    厚重而高大的宫墙,有这无数拱桥般的窗口,长而斜的阶梯缓缓向上,在阶梯的尽头,婉若天界之门巍然高耸,城墙外散落着一些小的建筑,有的像塔林,有的像棺盖,有的像小庙,有的像古希腊的神殿,卓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建筑群,但城墙上那些高大的壁画他倒是能认出一些,有很多都是源自印度古神,梵天起舞,湿婆执剑,无数天女天妃围绕,还有许多古苯教神灵,这种绘画风格与他们在倒悬空寺里所见的极为相似.卓不由深吸一口气,暗忖,难道自己已经到了?可是这座城,总给他很怪异的感觉,这完全不像各种典籍中描述的圣地,倒有些像一处废弃的施工工厂,像一千多年前古人修的一座城或一座巨大的建筑,尚未完工就被遗弃了一般,虽然气势宏伟,震人心魄,但总有一种残缺和沧桑之美,用被遗弃的伊甸园来形容这里,才是最贴切的。

    卓木强巴跟着灰狼兄弟向台阶走过去。走到一半路程,他朝着他们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绿毯铺就的远山尽头,一派云蒸雾绕,天的尽头则是一堵由白云组成的墙,越靠近地面云层越厚,如沉铅压顶,那云的里面就是他们来的地方?

    卓木强巴马上想起了吕竞男说的大气环流系统,将香巴拉下层充沛的氧气交换上来。难道说,大气环流使得空气中的雾气就向台风一样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整个香巴拉保护起来,只是风眼附近,反而没有了云雾,只见青天?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还有一点让卓木强巴不解,这里真的很热,就像他们在热带丛林一般闷热,这不是应该在海拔六七千米的地方吗?当卓木强巴带着疑问登临那巨大的天界之门时,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整个围墙围住的竟然是一泓大湖,湖水倒映着蓝天,微微泛起金鳞,整个湖由外向内,分别呈现出蓝色、金色、绿色以及青色四种颜色;而且这座湖,一眼就能看出是人工开凿的,它呈圆形,从湖心朝四面八方伸出引水渠,与工布村的结构十分相似,在扇形区域里坐落着民居样建筑。

    卓木强巴之所以认为自己找到了答案,就是因为他远远看见那湖水表面有丝丝热气升腾,二狼和小狼已经在一道引水渠旁痛饮起来。卓木强巴试了试水的温度,略微有些烫手,但还不至于无下水,水温应该在四五十度左右,有一丝丝硫黄的气息。地热,正如他和岳阳他们在亚马逊丛林里讨论过的那样,这里的热量来源于地热!

    那些戈巴族人将雪山融水引入人工湖中,然后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用地

    热来替湖水加温,并保持在四五十度。由于这个地方夹在两座山的中间,基本上

    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所以就像蒸桑拿一样,将整个香巴拉蒸热了。而这个地区

    的热气渐成气候,在第三层平台形成了大气环流,将严寒抵挡在外面,并让有毒

    的气体散发出去,将大量的氧气吸进来,保持空气的清新。卓木强巴知道,在

    自己未能到达的地方,一定还有别的宏伟建筑,改变整个大气循环,不会那么容

    易就能实现的。

    二狼和小狼没卓木强巴那么多的想,它们小心地试探着水温,将整个身体慢

    慢地泡进了水里,然后渐渐畅游开来,在经过了严寒和漫长的奔袭之后,洗一个

    桑拿浴,那是相当地惬意。小狼扑打着水花,要卓木强巴下水一起嬉戏。初入

    水时有些烫,可不多久便能适应。更令人惊叹的是,在这温暖的雪山地热湖中,

    竟然有细细的鳞鱼游荡,还有着某种说不出名的绿色植物,不可思议的生命奇

    迹,令这四五十度的湖水中充满生机。泡着暖暖的温泉,数着蓝天上的云丝,和

    在那积雪的迷雾中顶风前行相比,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卓木强巴摊开四

    肢,仰躺在水里,实在是不愿意动弹了。

    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已经清除了一身的疲倦,卓木强巴才从水里站起来。只见

    那环形的水渠似乎被设计为螺旋向下状,水花欢快地奔流着,而站在水中,仰望

    一栋栋造型各异又有统一规格的民居,便宛若处在江南水乡,画一般的风景,

    只是……那一阵暖风吹过,响起的却是古老的悠悠叹息。

    卓木强巴沿着环道前行,从一栋民宅走到另一栋。那些建筑的式样依然保持得

    如此完好,纵使有少许被风雨侵蚀或树木破坏,大多数都是完整的房屋。只是,

    这里的人呢?卓木强巴正要信步迈入一所宅屋,却被小狼拦在身前,嘴里低声

    呜呜警告:“不要进去。”卓木强巴与小狼最为熟稔,听到小狼警告,蹲下身来

    挑起小狼下颌道:“不能进去吗?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对我不好的东西?”

    小狼似懂非懂地点头,卓木强巴也点点头:“知道了。”他便不再进屋,只是站

    在门外观察。屋内家居摆设皆完好,这更令他疑窦丛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令

    这座恢弘之城人去楼空,一派死寂!走在空荡荡的街头,听着潺潺的水声,看着

    那廊桥小弄、高墙青砖,卓木强巴的心中,竟然生起了一丝惧意。

    蜘蛛在墙角织网,鼠、兔或蜥蜴一般的生物飞快地穿梭躲避,只是,没有人……

    一个人也没有……这座空城死一般地寂静,他甚至连一具骨骼都没有发现,偏偏

    那些保存完整的建筑,仿佛在向这个外来的陌生人诉说着不久之前的繁荣。

    高屋之上,全是各式造像,有天女衣袂翩翩,有金刚怒目四方,有瑞兽踏云而

    来,有小鬼爬满壁墙。那些造像或大或小,栩栩如生,门前、四壁,就是屋檐廊

    下也如葡萄般悬挂着一串一串的小鬼。这些,是什么时候的建筑?这种圆形的

    建筑群设计是什么时候的理念?谁建造了它们?这里的主人又去了哪里?卓木强

    巴带着满腹的疑问,发出一声叹息,十余分钟后,他竟然听到一声叹息。卓木

    强巴有些疑惑地站在原地,难道有人吗?谁知,小狼在他身边一声长吟,几分钟

    后,远处,又好像就在身后的某处,响起了小狼的啸声。小狼露出牙齿,有些

    得意地对卓木强巴笑着,好似在说:“神奇吧。”

    原来,这种弧形的建筑群落形成了类似回音壁一样的东西,声音传开后,不知

    通过怎样的转折,又会从身后传回来,这是那些古人对声学的运用。卓木强巴还

    来不及去细细探究,二狼发出了警语:“该走了,天黑前必须离开这里。”不

    知道到了晚上这里会有什么出现,或许是那种硕大的小强。卓木强巴也无暇去探

    究,他只是觉得奇怪,这么一座空城,看似已如此繁华,难道这里不是香巴拉?他想了很久,才发出一阵啸声,询问小狼:“离家还有多远?”小狼眯眼望着

    远方,夕阳已经不见,但天空湛蓝依旧,云染霞似火烧:“还远着呢。”

    卓木强巴回头再看那围住这方空间的密云,被浓雾笼罩着的香巴拉,此刻已经全

    黑了吧?在草原上走着,生物种类开始繁多起来。没多久二狼和小狼就逮到一些

    好似兔子一样的有角生物,吃饱之后,以大地为席,天做被,仰视流云苍狗,

    渐有银河密布。天似穹庐,笼罩四野,空旷的感觉向四面八方延伸,思绪也仿佛

    传到了千里之外。

    又走了两天,草渐渐茂密,树渐渐林立,他从草原踏入了丛林,那些遮天障目的

    巨树,枝叶根茎纠结在一起,像扭打不休的怪兽们。二狼和小狼一猫腰,就能

    从洞隙间钻过,可苦了卓木强巴,要从这片密林中挤过去,要侧身钻洞,还要爬

    树翻墙。走着走着,卓木强巴便见到了第二座城……或是一座庙宇?

    好大一座庙宇!卓木强巴在一些巨树的顶端,远远地就看见天地间横环着纵横交

    错的线条,布局似棋盘。走近些,则发现那些线条方方正正,围成一个又一个

    像“回”字一般的同心长方形;再走近些,就发现那些线条是因树与树之间出现

    了空隙而造成的,等到他从最后一排密林中钻出来,才看到那些线条的全貌。

    森林的中央,出现了一道四四方方的天井。这座天井的周长,恐怕有好几公里,

    井底是水,水的中央就是那座庙宇!那些线条都是由庙宇的边墙,或一排排似松

    树一般的塔林组成的。卓木强巴站在天井的边缘,看着那座庙宇,显得那么不真

    实,好似不该是人间拥有的东西。

    其奥秘就在于,这方人造的天井,打磨得太过平整。水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像一

    面镜子,透过水面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天上的白云在水中缓缓飘过,于是,远方那

    座庙宇就好似浮在半空中。

    通往庙宇的小路,全被人为打磨成一叶一叶的浮萍或荷叶样式,踩在上面,颇

    有蜻蜓点水的感觉。不知道那方方正正的湖水究竟平整到何种程度,卓木强巴踏

    着那些浮萍时,竟然产生了高空眩晕,唯恐自己一脚踏错,就会跌落凡尘。而

    二狼和小狼似乎没有这种错觉,还能在浮萍上扭打嬉闹,一路衔尾奔走。

    等卓木强巴终于走到庙宇面前,他终于还是被眼前所见彻底震撼。这座庙宇的构

    成,竟然是成千上万的佛鬼塑像,可以这样说,是把一个一个立体生动、形态各

    异的佛像小鬼,用作一砖一瓦而搭建成了一座庙宇;或者,古人先将一座熔岩

    山削成一个巨大的立方体,再从立方体中抠出一座庙宇的大致形态,最后,再将

    这座庙宇的,不管是顶、廊、梁、柱、墙,还是门、槛、窗、台阶、栏杆,通

    通镂空雕刻成一个个的小鬼佛像。远看墙面是平整的,近看则是凹凸不平的,因

    为它们全是一个个不足巴掌大的小人儿,挽臂起舞,踏背相叠,整座庙宇的小

    人儿雕塑,何止亿万,这是何其浩大的工程!

    卓木强巴静静地摩挲着这些小人儿,它们中有人有神,有鬼有佛,有飞鸟走兽

    、虫蚁蜉蝣,有藤木花卉,竟是将世上有的、没有的所有生命,皆雕凿于一庙之

    中。其后又以这些小人做基础,构筑出更大的建筑物,几十万小人儿勾肩搭背

    ,就组成了一座巨大的佛像;几十万小人儿相互踩踏,就筑成了凸出于墙面的巨

    大文字符号;那些塔林,也是由几百万几百万的小人儿堆叠在一起形成的;就

    连脚下所踏的青石板,也是一座欲海的形象,亿万小人儿在欲海中张臂疾呼,挣

    扎翻涌,蹲下身去仔细看,就能看到那些小人儿,每一张脸上不同的表情,或

    愤怒,或绝望,或悲哀,或癫狂。卓木强巴的双脚就踏在这欲海之上,每一只脚

    下,都有几十个小人儿高举着手臂,痛苦地呼喊。当卓木强巴举目望上时,就

    会看到穹顶,无数的飞天,正伤悲地坠落人间,她们彩绸飞袖,似乎想捞住天空

    中的流云,却徒劳无,诀别迷恋。而四壁墙上,则是一个个头上有光环的佛

    像,他们的面部表情异常地相似,那眼神,似乎带着一丝怜悯,又有一丝冷峻,

    或是略感悲哀,或是怒其不争。看过之后,只感到一种沉闷的压抑,那些眼神都

    透着一种深深的忧郁啊!

    踏着痛苦挣扎的人群,穿过俯视众生的神明,卓木强巴来到了这座庙宇的墙内,

    他立刻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静!佛教禅中最奥妙的释意。这座四四方方,由

    小人儿筑成的庙宇,竟然如此安静,没有一丝声音。卓木强巴屏住呼吸,仔细听

    ,仍然没有一丝声音;唯一的声音都是他们带进来的,他的脚步声,狼的脚步

    声,他的呼吸声,狼的呼吸声……不只是安静,卓木强巴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另

    一个世界,被封闭在一方水晶之中,由纯氧构成的立方体,笼罩在这座建筑的

    上方,是自己的呼吸才扰乱了这里空气的流动,否则,这里的一切都该是静止的。

    水是静止的,像平滑光洁的琉璃之镜;空气是静止的,氧气浓稠得好像拥有实

    质,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将它们拽入胸腔,吸进肺里,化作千丝万缕,散布于

    四肢百骸。一片树叶飘零,绝不像被风吹落那样打着旋儿,而是笔直地、缓缓

    地沉降下来,若注视水中,会看见一片树叶,从水底慢慢地浮上来。

    当卓木强巴发现,这一切都好似静止不动的时候,再看那些附着于四壁地板的小

    人儿,顿时有一种芒刺在背、电击全身的感觉。那些原本已被固定了形态,真正

    应该静止的小人儿却仿佛在动!欲海中的人们,仿佛真的涌荡起来,相互践踏

    着随着血海翻腾,一潮一潮地涌了过来,要攀附上自己的脚背;四壁神佛则带着

    事不关己的目光,如行云流水般,绕着廊坊徐徐前行,他们像是要去朝圣,抑

    或远离着凡世纷争;天上飞仙,似青云坠地,不疾不缓,却是在以一种令人揪心

    的慢速接近着欲海。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跳出三界外的一方存在,以绝高的姿态打

    量着芸芸众生,神佛尽归我手,宇宙自在我胸。只是这种感觉,让卓木强巴很

    不自在,他知道,这无疑是古人对声、空气、视觉等多种现象的掌握和运用,才

    营造出这种让人觉得自己已超越了神佛,掌控了整个宇宙的错觉。卓木强巴这

    一生,从未见过任何与之相似的建筑,而且这种超脱物外的感觉,并没有令他飘

    然若仙,而是感到了无穷的恐惧。对卓木强巴而言,这就是一座在磅礴的气势

    背后隐藏着无尽诡异的魔庙,他再也待不下去了,甚至连第一重广场和正殿都没

    有浏览完,就叫上二狼和小狼,匆匆离开。

    在卓木强巴流连于香巴拉各个被遗弃的城邦之间时,莫金等人也已抵达边缘。

    和卓木强巴在小狼和二狼带领下走地下通道不同,他们是沿着三层平台边缘前行。这一日,他们依旧列队行进于冰雪天地中,忽然发现前方迷雾大作。起初五

    十米开外还能见到人影,走着走着,能见距离不过十米;再往前走,那雾气竟然

    越堆越浓,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挤入了棉絮堆中,伸直手臂,竟然不见十指。

    莫金下令完全切换成红外模式,忽然听得士兵大呼,仿佛发现了什么,莫金与索

    瑞斯也各自取过头盔戴上,切换模式。“那是什么,老板,我们到火焰山了吗?”马索在一旁大呼小叫。通过头盔的红外模式,莫金清晰地看到,距离他们不

    足两百米,仿佛有几十头怪兽,那灼热变成一条火舌,吞吐翻卷,在红外模式

    里便是一团赤红。

    “好,我们到了,终于到了。”莫金惊喜大嚷,也顾不得什么威仪。佣兵们听

    到消息,顿时欢呼成一片。几个心急的已不顾一切要向前冲,被莫金叫了回来。

    “是这里吗?”索瑞斯问道:“前面那是什么东西?”莫金道:“《古格金书

    》后半卷记载,要抵达神庙,先要抵达叹息的墙壁。按记载,那堵墙壁厚千仞,

    中空有孔,吞云吐雾,如有人叹息,故名叹息之墙。这道墙不仅把神庙与外界

    隔绝开来,更是让第三怪平台笼罩在迷雾之中。”

    “吞云吐雾?你是说,整个第三层平台的雾气,都是从这里来的?”索瑞斯不解。莫金取下头盔,带着索瑞斯后退百米,指着前方道:“你看这云雾,可有不

    同?”索瑞斯极目望去,果然,虽说身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但前方雾浓,

    就好似大型工厂里冒出的白烟,前赴后继,叠嶂起伏,有如实质。那些雾气亦

    如洪水泄闸,喷薄而出,腾起数百米高度,再沿着第三层平台,朝他们来的方向

    滚滚而去,这第三层平台遮天蔽日的雾气,竟然是人造的!

    索瑞斯放眼望去,那雾海如潮,连绵不断,看来这道叹息的墙壁,竟然将第三层

    平台拦腰斩断,生生造出了雾锁平台的神奇效果。在此之前,索瑞斯一直以为,

    霜云雾雨,那是大自然才有的神造化,岂料今日竟然见到了人造大雾!这不

    是工厂的小小烟柱,这可是笼罩方圆数百公里的大雾啊!

    “这是……怎么做到的?”若说在倒悬空寺,索瑞斯还能认定那是人造奇观,

    而这弥天的大雾,他实在不明白,古人怎么能做出如此惊人的效果,更何况还要

    持续千年。莫金肃然起敬道:“在此之前,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听巴桑说

    起他们抵达过有如热带丛林般的地方,我才敢有所联想,加上此地的原始火山地

    貌,更加印证了我的想。”

    “不要卖关子,快说出你的想。”索瑞斯有些急不可耐。莫金悠然道:“帕

    巴拉神庙和它周围散落的城邦,是建立在一座活火山之上,一座或许是亿万年前

    地球形成之初就有了的火山,千年之前,它还在不定期地喷涌岩浆。那些戈巴

    族人,将神庙选在此处,正是利用了火山的天然能量,引地热岩浆为已用。那道

    叹息的墙壁,将神庙与周围分隔开来,形成独立的空间,就和我们修建了房屋

    并在屋内安上暖气空调一个道理,屋外零下几十度,屋内却能达到三十几度的高

    温。只是这间屋子很大,其面积要以百平方公里为计算单位,这就是戈巴族人

    创造的奇迹,利用独特的地理环境和难以想象的能量来源,建造出我们现代科技

    不敢想象的奇迹!以人工的力量,改变方圆几百公里的自然环境啊!”

    莫金挥手一指,铿锵有力道:“那道叹息的墙壁,应该就是地下几千米处那大型

    机械运转的排气孔,它们喷出的极高的温度与外界极低的温度相碰,就形成了

    这漫天的浓雾。戈巴族人从不放弃利用任何有效资源,这也一定是早就计算好了

    的。这浓雾正好将整座神庙和它的卫星城一起保护起来。”“可是,它已经运

    转了一千年了啊?”索瑞斯还是无相信,造一个能改变几百公里环境温度的大

    空调,这是一千年前的中国古人所具有的智慧?

    “你知道永动机为什么不能制造出来吗?”莫金忽然换了个问题,又自己解答道

    :“因为能量总是在被消耗,而且不能无中生有,但随着自动化机械的不断发展

    ,其磨损的零部件都可以由机械自行更换,那么,永动机所需要的就只是一个能

    永久提供能量的来源了。”

    而事实上,大自然提供了无数近乎永久的能量来源,太阳光、潮汐、水、风,

    只要对这些能量善加利用,造出一台永动机是可行的。戈巴族人就是利用了火山

    的能量。一千年来,火山不熄,那这台机械就运转不停,就算没有人去操作更

    换,它也会一直这样运转下去,直到将所有的零部件都磨损至无使用。一千年

    前的古人智慧啊,真是庆幸这种智慧被淹没在战争的长河中了,否则,这们不

    敢想象今天的中国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喷涌的是极高温气体,我们如何通过?”陪着莫金感慨了一阵,索瑞斯又

    想到另一个问题。“放心,它会停下来休息。一张一弛,这是中国古代传统的哲

    学思维,也唯有如此,那些机械才能千年不朽。莫金自信道。

    莫金说得没错,过了一阵,那吞吐的热气渐渐平息下来,他们的佣兵队伍迅速

    前插,利用现代工具登上那叹息之墙。这厚达百米的城墙可以算是一个大型广场

    ,站在上面眺望城墙内外,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墙外白雾茫茫,而墙内

    竟是碧草茵茵,作毯连天,看着那满眼的绿色,莫金微笑道:“我们……终于到

    了!”

    城墙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那些佣兵们也暂时忘记了心中的不快,任谁在冰天

    雪地里走了数月之后,陡然见到一片散发着暖气的绿洲,心情都是舒畅而愉悦的。他们纷纷摘掉头盔,大口大口地呼吸清新空气,仿佛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

    帕巴拉神庙了,却浑然不知,前面的路途遥远而艰辛,死亡等着他们。

    第10部第70章万狼之王紫麒麟2狼的王国

    当莫金他们踏上城墙,看到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景象时,卓木强巴已在另一座城中漫步。这些天,他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建筑,每种都让他惊叹称奇。每一次都有新的震撼,终于,在经历了太多震撼之后,产生了震撼的麻木。他知道,前面的每一座城市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种建筑都会超出自己的想象。在密林之中,存在着各种古怪的生物,有的二狼和小狼会去捕食,有的二狼和小狼则带着他绕道而行,但是……整个平台上,所有的城市内,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所有存在的痕迹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了!

    那一座座精美绝伦的城市,完美的几何学建筑,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像……就像那些玛雅的城邦一样,静静的躺在密林深处,不知过了几千几万年,只等着文明中起来的后人们去发现。去惊叹。

    从一座城市走向另一座城市,看着藤蔓林木缠绕着美轮美奂的建筑,看着那些说不出名字的中小型动物在城市间安营扎寨,嬉戏蹦跃,明明是温暖的风吹过,却感到无比冷清。卓木强巴踏着二狼和小狼的足迹,以陌生人的身分打量着它的繁华,他的内心深处却感到一种入骨的孤独。他不止一次地自问,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那些戈巴族人,去哪里了?

    渐渐地,卓木强巴看出更多端倪,二狼和小狼并没有带着自己走直线,而是沿着平台在森林中划出一道弧线,也就是说,他们一直在神秘中心的外围。如果说香巴拉是一座繁华的都市,那么自己所看到的就应该是它的卫星城,那些古人先开凿渠道将雪山积水引下来,汇成一个个的饮水潭,再沿着潭的四周修建居住区,再以居住区为基础,一层一层往上摞,最后形成一个个结构复杂、造型各异的立体城市,一座又一座风格迥异的城市。古戈巴族人似乎在进行一种实验,他们……好像是打算建造一座高度机械自动化,又能完美地和自然融为一体的城市,不同的卫星城就是他们建造的不同的蓝图,所以都会出现如此多带宗教色彩的、机械化的、自然的建造模式。

    当二狼和小狼带着卓木强巴参观完最后一座卫星城后,又按原路返回了,卓木强巴留意到二狼和小狼的举动,它们停歇很小,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卓木强巴捉住小狼,指着他们前进弧线对应的中心点,问道:“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

    小狼似乎被吓了一跳,扒拉着脑袋,警惕地向四周看了一眼,突然蹑手蹑脚地前行,变得像只老鼠,然后带着卓木强巴来到一株大树下,扒开一堆石头,顿时一股熏人的气息扑鼻而来。卓木强巴一愣,他当然知道那是狼做的标记,标示前面是另一群狼的领地,只是这么大股味道,这个家族,究竟有多少狼啊?

    卓木强巴明白了,踏过这道看不见的标记线,将进入另一个家族的领地,而这些日子,二狼和小狼则带着自己,在不同的领地缓冲带里游走穿插.他们是一个孤独的团体,他们不知道会不会被别的狼接纳,而一次次失败的教训,以留给他们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被赶了出去,赶到极寒之地。卓木强巴同时也明白,自己是头狼,如果自己踏过这条线,二狼和小狼都会踏过去,只是二狼和小狼似乎不能被狼群接纳,自己又能做到吗?正在犹豫不决时,二狼从后面跟了上来,发出短促的警告,似乎被什么东西发现了。

    卓木强巴刚站起身,丛林中便是一阵响声,一个由九匹狼组成的群体,出现在界线的另一方。小狼喉咙里嘟囔着,耷拉着半截尾巴上前交涉,对方似乎并不领领情,发出了准备攻击的信号。交涉未果,小狼赶紧跑了回来,躲在卓木强巴身后,露出半个脑袋,一只前爪搭在卓木强巴腿上,好像在说:“这是我们的老大,有什么事情找他。”

    卓木强巴紧了紧手中的武器,他根本就没有一下就会九匹狼的信心,只是在这密林中,跑是跑不过狼的,该怎么办?他又想起了手中唯一的退敌利器,骨笛!卓木强巴取出骨笛,放在唇下,轻轻一撮……

    出乎意料地,这次那些狼并没有退去,而是一阵交头接耳,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卓木强巴有些急了,又吹了一阵,直到感觉有人拉自己的皮裙。卓木强巴扭头看去,二狼盯着他,摇了摇头,似乎在提醒他,不要老是吹。

    九匹狼里的首领站了出来,对卓木强巴他们轻轻一啸,这句卓木强巴能听懂,那是一种邀请或者命令:“跟我们走。”

    卓木强巴还在犹豫,二狼和小狼早已雀跃不已,推着卓木强巴不断向前。卓木强巴抚着小狼的头,感受到它们渴望回家的决心,这才跟上了这支队伍。

    一路上,二狼不住向那个狼首领重复着一个词,照卓木强巴理解,应该是“首领”或“领导”的意思,那是一种带有敬畏的音调,是地位低的狼和地位高的狼对话时才有的声音。但看它们的神色,谈论的显然不是眼前这位狼首领,而且,它们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呢?

    原本以为短暂的行程竟然走了两天,卓木强巴已经深入密林中心地带,四周的一切趋于完美,头顶叠翠千丈的巨栉比鳞次;身旁有藤蔓缭绕,草比人高;脚下巨树们盘根错节,交织成网。有翅昆虫嘤嘤飞行,追花逐蔓地在狭小的缝隙间穿插;繁茂的枝叶间有走兽灵巧跳跃;蚂蚁结队成阵,在厚积如堆雪的落叶和苔藓间忙碌奔走。

    曼妙的花香袭人,林间不可见处有清泉幽幽吟诵。暖风吹过,林海枝舞叶涌,俯仰起伏,洒落了晨曦的凝露。阳光层层折射,斑驳剪影,自水晶般的露珠上透出七彩的光晕。

    卓木强巴踏过松软的树枝,发现身边一切都那么和谐。动物、植物,在这里构成一个独立的世界,生生不息,轮替更迭,他甚至可以触摸到空中跳跃的快乐音符。这里给人的感觉,要比那些鬼斧神工的巍峨建筑,更加令人必生敬畏,平静下又感情激荡,这自然,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奇迹。

    就在这样的奇迹之林中,另一个奇迹在卓木强巴眼前悄然展开。

    虽说是在同一片密林中,但这里的环境与周遭大是不同。首尾交接的遮天密林突然出现了大幅的空地,萋萋芳草做毯,参天的巨茎树环抱,如镜的湖泊倒映着蓝天白云,无数宏伟的人造建筑似天界的神殿散落在草丛森林之间。神殿间穿梭着无数忙碌的身影,它们穿插不休,又各自接踵成列,远看像极了蚂蚁王国那些一刻不停的工蚁,又像是人类某个时代修建巨型建筑时那成千上万的奴隶劳作的画面。及至近处,才惊愕地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身影是狼,还有獒,它们间夹混杂,却又井然有序,就像繁华闹市中的各种车辆,沿着街道前进。

    卓木强巴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狼和獒混杂在一处,虽然他看惯了秀美风光,也能无视那些神迹建筑,依然为那陡然出现的无数狼群心悸不已。导师是对的,这里有一个狼的王国,这里的狼已进入高度的社会化形态,它们有着严格的分工和社会地位。这种结构,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氏族社会时期,看样子,已经达到了人类的奴隶社会,或更高等级的社会模式。

    它们有自己的巡边队,守护着领土的安全;远处拖来了巨大的猎物,它们有自己的狩猎队伍;南首的大片草地上,一群群的羊列成方阵行进,它们有自己的牧区,这也就难怪斯必杰莫大雪山上,那些被灰狼三兄弟组织起来的狼也能牧羊,这对它们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导师的话仿佛回到了耳边,当迁徙狼达到一定数量,突破了集体的瓶颈,能收集到足够多的食物时,它们就足以产生媲美于人类社会的狼族社会结构,它们会出现更为合理的分工,按照氏族或一个国家的模式来生存发展,它们——会选出自己的王!真正的王!

    那支巡边队的队长可不容卓木强巴站在那里激动或感慨,催促他快些前进。二狼和小狼也收起平日跳脱不羁的性子,安静地跟在那位队长的身后,还轻轻地推着卓木强巴,让他不要违拗队长的意思。

    卓木强巴这才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不是狼之国度邀请的客人,而是被当作俘虏,或者某种嫌犯,要被带到某处进行审问,如此而已。卓木强巴心中苦笑,不过他依然跟着那头狼队长,能够见到这样一个气壮山河的庞大建筑群,能够亲眼目睹几万,乃至几十万的狼和獒集结成的国度,就算下一刻遭遇不幸,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原本看着那些建筑物是极近的,可是却走了很久,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些建筑太大了!当他们真正走到建筑群落之中的时候,卓木强巴又不由得产生的疑惑,这里不是一座城市吗?在远处明明看到都是些巨大的建筑,可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些建筑,竟然披上了一层树衣,树的根系像衣裙一样包裹着石砌的建筑群,要不是那些建筑的大厅或中堂里,长满了各种植物和花草,虫鸟筑巢,蛇鼠建窝,看上去,那些石砌的建筑和整个自然,已经完全融为一体了。

    卓木强巴暗藏隐忧,这些被打磨过的石头,这种适宜人类居住的嬉笑工,不会就是狼族搭建起来的吧?它们应该还有真正的主人,只是那些主人,究竟去了哪里呢?为什么这里变成了狼族王国的首都和各种野生动物的天堂?

    那位巡边的队长将卓木强巴他们带到某一个小图书馆似的建筑附近后,就不再前进。它和一头幼狼对话后,那头幼狼一溜烟去了,没多久就带回一头年迈的狼,旁边跟着四五头中年狼,看上去威严无比。

    老狼严肃地询问着巡边队长,似乎在问它为什么把不相干的带回了王国。巡边队长态度恭敬的回答着,还不住地往卓木强巴这边瞟,小狼在一旁为卓木强巴正名:“阿呜肮,阿呜肮。”

    老狼扭头看着小狼,将它招至身旁,询问起来,小狼快语连珠,不停地说着,阿呜肮怎么怎么样,阿呜肮怎么怎么样,它们又怎么样,如何如何,这般这般……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听完小狼说了一大堆经历,老狼似乎陷入了沉思,旁边一头中年狼对小狼说了句什么,小狼奔回卓木强巴身边,听意思,是向他索要什么东西。卓木强巴拍了拍自己的上身,摊开手问小狼要什么。小狼撮走嘴,试了试发间,然后道:“嗷,嗷,嗷……”那并非正宗的狼语,卓木强巴听出来了,小狼是在模仿什么发音,他赶紧取出了骨笛,拿在手中,小狼不住颔首。

    老狼这时走了过来,对卓木强巴说了句什么。卓木强巴略懂,知道对方是让他吹一声试试,于是他将骨笛放在嘴里,吹响了那声音,嘹亮的笛音响彻在狼国的上空。远方行进中的狼群竟然都停了下来,纷纷注视着这边,巡边队长向着远处咆哮了一声,似乎在说:“看什么看!干活儿去!”那些地位较低的狼才又开始缓缓移动。

    老狼又对着巡边队长说了些什么,似乎是赞许的话,巡边队长很是受用,然后掉头疾奔,显然是归队去了。老狼又和周围的中年狼商量了一番,似乎决定了某项重大的事,有一头中年狼匆匆而去,又匆匆而返,似乎得到了上面的答复,随后老狼以命令的口气对着卓木强巴说话,卓木强巴的狼语理解能力实在有限,只能愣着。小狼用前爪扣着卓木强巴背上巨大的飞来骨,连声说道:“扔掉,扔掉。”卓木强巴这才明白,原来是让自己解除武装,看来,是要去见重要的人物了,不对,应该是重要的狼。

    越往前走,狼群就越是密集,所有的狼都带着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头用两条腿走路的奇特的狼。卓木强巴感觉自己好像进了动物园,不过,在笼子里面的动物,却是自己,周遭都是兴奋而又惊奇的目光,就差没有拿食物和树枝来逗喂自己了。

    再往前,狼群又渐渐稀疏起来,身边窃窃狼语也渐渐消失,威严肃穆的气氛越来越浓,四周巡游着的都是一些体格异常健壮的成年公狼,二狼和小狼更是大气也不敢出,走路都是踮着脚。卓木强巴知道,他们正在深入狼之王国的核心,只是不知道要见自己的是谁,狼国的智囊,还是……那神秘的狼王?

    那座好似玛雅金字塔的建筑渐渐出现在眼前,它突兀的拔地而起,比周围的建筑要雄壮几分,占据着丛林中的制高点。在这如同群星散步的建筑群中,它就好似一轮明月,巍峨高耸,与天相接。

    在那金字塔塔身的平台上,都各有一匹狼或獒,它们或站或卧,纷纷注视着塔下的来客。纵使卓木强巴这种第一次到这里来的人,也能明白,这就是狼之王国的决策中心,能站在这上面的狼,都是王国中地位极高者,而金字塔的顶端……从卓木强巴的角度和高度望去,看不到金字塔顶端的平台。

    塔的中央有一道天梯直通顶点,老狼沿着天梯攀登而上,卓木强巴他们则留在底部。不一会儿,那头老狼又逐极而下,在金字塔的中部有一个属于它的位置,它从天梯跃向了一旁。随后四围沉寂下来,安静得有些诡异,然后天梯的顶端出现了两头狼或獒的身影,对着下方一阵咆哮,吼声响彻四野。

    二狼和小狼低着头,一步一匍匐地向天梯攀登,卓木强巴走在两匹狼的中间,顶着四围一道道盛气如炬的狼的目光。气氛愈发严肃了,他能感到那股无形的威压。

    在距顶点还有十几级台阶的地方,二狼和小狼停下来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不敢仰视。卓木强巴却是站直了身子,以他的身高刚好可以看见金字塔顶端还有一方小小的平台。那平台就像一个王座,上面躺着一个有些慵懒的庞大身躯。

    它半眯着眼,微张着嘴,舌头伸在外面晒着太阳,从尾梢至颅顶,就像雕塑家手中最完美的线条,腹部随着它的一呼一吸而有节律地颤动着,仿佛这就是整个狼之王国的心脏,整个王国因这个心跳而有着汩汩的生力。

    事实上,第一眼映入卓木强巴视野中,让他屏住呼吸并且心脏短暂停跳的,便是王座上那位;那一身黝黑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紫金的色泽。那眉眼,那嘴唇,那四肢,那身段,卓木强巴无不熟悉,曾在睡梦中出现过千百回,那威风凛凛的纵驰草原,也曾在臆想中构筑了无数次,如今陡然君不见,它真的存在,就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所以卓木强巴愣了,痴了,甚至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眼里只有它,那传说中的——紫麒麟。

    第10部第70章万狼之王紫麒麟3狼王紫麒麟

    卓木强巴确实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这里是什么地方,只听四周一

    片怒吼,二狼和小狼不敢抬头,却小心地用脚触碰着卓木强巴的脚背,四周的一

    切都提醒着他:“这是王!这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你是什么身份?你还不跪下

    ,你还不臣服!”王座上那位,睁开了半眯的眼睛,有如利刃的目光穿透了时空

    ,这是什么?这是王道,是霸气!当它四肢伸直站起来时,金字塔上的一切生

    物,都选择了匍匐。卓木强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的身

    份,与紫麒麟见了面。

    在那短暂而又似恒久的错愕之后,卓木强巴省悟过来。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自

    己是以一头狼的身份出现在这里,那怪异的长相在族群里的地位恐怕还不及二

    狼和小狼,而自己所面对的,是整个狼之国度的王,唯一的王!看那周围的目光

    ,要是自己再没有表示,恐怕马上就会被撕作一堆碎肉。他选择了认同自己的

    身份和地位,缓缓地匍匐下去,四肢着地,但他却有勇气昂起自己的头颅,以平

    视的目光深情地看着紫麒麟。

    卓木强巴心中有些苦涩地想着,怎么整件事情,与自己最初的设想,完全反转

    了过来?就在不久前,他还想着能像领着一头猎犬一样,带着紫麒麟漫步于人类

    繁华的闹市街头,或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向全世界介绍这种最尊贵的物种。

    可当事实出现在眼前时,他才惊愕地发现,那是王,是一国之君,是高高在上的

    至尊存在,而自己,只不过是地位低得不能再低的一头小狼,唯一的特点就是

    可以用两条腿站立起来行走。自己只能远远地,用景仰的目光去看着它,就连靠

    近也不可能,这是多么巨大的反差啊!他似乎有些理解,父亲那带有一丝讥讽

    的笑容。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狼,不了解狼的世界,自己从来都是站在人类的角度

    去认识和观察狼,自己并不真的清楚狼想要什么,狼因何而存在;就像自己并

    不真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人类因何而存在。

    王座上,那位至高无上的王,并不清楚此刻卓木强巴的想,但它似乎对这个可

    以两腿直立行走的生物有着别样的亲切。它舒展着身姿,轻盈地纵跃下了王座,

    来到天梯的边缘,俯视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赶紧迎上了它的目光,他甚至在

    想,不知自己这副模样,是否有些诚惶诚恐,就像从未进过城的乡下老农,突然

    见到了真正的国王一样!四周一片躁动,那些狼王国的大臣们都惊诧万分,王

    是怎么了?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个两条腿走路的怪狼,亲自跃下王座,还亲自来到

    天梯的边缘,注视着它,这种极端的殊荣,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异族身上!

    一人一獒,两个不同的物种,各自以倾斜四十五度的视角,用目光进行着无声的

    交流。

    紫麒麟深吸一口气,鼻孔缩窄,慢慢地品味着、分析着台下那个两足生物带来

    的讯息,那深邃的目光透出复杂的疑惑:“你从哪里来?异族的人类啊!”“从

    极远的外界,一个人类的国度。”卓木强巴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眼眸里倒映

    着蓝天白云。“你的目的是什么?”王的目光亲切而平和,似乎找到了一丝曾经

    的感觉。“赴一个千年的约定,来看看你,为了寻找你,我已放下一切。”卓

    木强巴的目光无比恳切,期待中不安地等待着答复。王闭上了眼睛,旋即睁开,

    似乎完成了气息的分析,双眸透着微微的失望:“你走吧,你不是我要等的那

    个人,回去吧,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不——”卓木强巴的眼神中,那一

    丝不安迅速扩大,焦虑和担忧无声地传达着,“请允许我留下,我想更多地了

    解这个国度。”

    王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以一种威严的姿态将信息再度传达出去:“我赐予你,

    在我的国度,合的身份!你……叩退吧!”之后紫麒麟再也没和卓木强巴进行

    目光的交流,它转过身去,冷冷地下达了命令,很快有狼将命令大声地宣读出来。卓木强巴不知道它们说了什么,只看二狼和小狼的表情,那眼眸中闪动的泪

    花,显然是允许它们留下来了。

    此间又有一狼疾驰而上,竟是直接上了平台,对紫麒麟说了些什么,紫麒麟回复

    了几句,卓木强巴听得有“围猎”这样的词语。那狼得令而去,金字塔下竟然有

    一大群狼如部队集结般列阵出行,不知去了何方。

    看着满眼的绿色,马索不失时机地问道:“卡恩大人,这里的生物种类,应该很

    繁多吧?”索瑞斯认同道:“不错,这种环境适合小型生物繁衍,大型生物就不

    行,估计应该是狼的天下了。”柯夫道:“继续沿着边缘前进,想来不久就能

    看到帕巴拉了。”“不,”莫金道,“穿越了这堵城墙,我们就得顺着城墙往里

    走,沿着雪山脚下过去,才能找到帕巴拉。”他回忆起那半部《古格金书》的

    内容:“穿过叹息的墙壁,沿着雪山的根系,走过十五个光明和黑暗……沿途的

    城市,都死了……”城市,怎么会死呢?莫金不解地摇摇头。

    漫长的队伍变成高大城墙下的一行小黑点,在天地之间迤逦前行,当他们头顶的

    薄雾渐渐散去,露出清纯的蓝天白云时,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他们再

    也不用受那迷雾的束缚。那天下午,索瑞斯不知用了什么方,只见他拿出许多

    瓶瓶罐罐,没多久就引来一大群像豚鼠一样的生物,再也不用吃那枯燥乏味的

    太空食品了。第二天追云逐日,傍晚时分,莫金的队伍见到了散落在这天之净土

    的第一座遗迹。与其说它是一座城,倒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喷泉,有点像北京

    的天坛,由一个个巨大的圆盘摞在一起,不同层级的圆盘上有着不同的建筑。经

    索瑞斯和莫金勘察后得出结论,这些圆盘之间的衔接处,都有缝隙和轨道结构

    ,据他们推断,在这座城荒废之前,这些圆盘应该可以各自独立旋转,就像向日

    葵一样,追寻着阳光而动。至于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当它们动起来又是怎样一

    幅景观,就不是这些几百年后的人所能想象的了。

    晚餐并不丰盛,索瑞斯没能招来多少老鼠,估计是昨天吃光了,今天只有几只

    有袋的兔子一样的生物。饭后佣兵们纷纷进民宅找石炕,已经好久没有睡在像床

    一样的地方了,那石炕透着丝丝凉意,根据人体脊柱曲线略微呈波浪形,躺在

    上面十分舒服。但这一夜过得并不平静。莫金小心安排下的巡夜守卫首先发现异

    常,在朦胧的月光下,无数长着触须的怪兽蠢蠢而动,以惊人的速度在圆盘街

    道上高速穿插。出于对怪兽的恐惧的本能,守夜佣兵发出了警告,并开枪射击,

    一时间,整座城市都是流弹和火光,那种节肢怪兽的肢体和浆液四溅,但其数量

    却丝毫不见减少。直到索瑞斯观察并得出结论,这种节肢动物没有撕裂肉食的口

    器,只能吞食液状物体,估计是到城里的引水渠找水喝的,对人体没有什么伤害

    ,枪声才渐渐弱下去。

    莫金问起索瑞斯这些家伙的来历,索瑞斯也不知道,只说估计是某种史前生物,

    或是在进化道路上走了旁支,是这个地方的专属物种。

    那些节肢动物长相实在狰狞,个头也大,足有篮球大小,特别是被子弹射击后

    溅出的绿色胶冻状液体,散发出一股恶心的味道,许多佣兵闻了都呕吐不止。但

    他们不知道,这仅是他们噩梦的开始。后两日,佣兵中有五个人发生高热现象

    ,不治身亡。索瑞斯估计是射杀节肢动物时,被那种动物的体液溅入呼吸道,引

    发了感染。第四日踏入了森林。上午,遭遇不明飞行生物袭击,死七人,伤十

    三人;莫金严令所有佣兵穿戴整齐,将头盔戴上,不许有任何部位暴露在外。下

    午,遭遇香巴拉巨蜥,死三人,重伤三人,巨蜥逃走了。佣兵们这才发现,他

    们来的并不是天堂,而是一个怪兽的世界,步步都有危机。

    莫金问索瑞斯为什么不招狼,索瑞斯道:“我天天都在招,但一直没反应,估计

    狼距离这里还远。”同时,他心中也起了疑惑,如果说,这里有这么大一片适

    合狼居住的环境,为什么那苦寒之地还会有狼存在呢?难道说是因繁衍得太多

    ,生存空间不足而被迫离开?可一路走来,显然还有大片的空间可利用啊!晚上

    ,受伤的佣兵统统失踪了!他们就在营帐里消失了,而营帐也没有被破坏的痕

    迹,只是发现地面有松动的泥土,索瑞斯只能估计他们是遭到了善于钻洞的啮齿

    类动物的袭击。只是,现场没有发现撕咬的痕迹,也没有佣兵发出惊呼,一切

    都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索瑞斯道:“应该是受伤佣兵身上的血腥味,引来

    了某种生物。”

    自那以后,佣兵们睡觉也只能戴着头盔了。可是,只消停了一天。第六日,有

    些佣兵开始发热,接着就出现狂躁症状,有的人拼命饮水,有的人拼命掘土,似

    乎要将身体埋在冰凉的土下才好受些。有佣兵来报,似乎有人身上长了什么东

    西,索瑞斯、莫金等人一同去看。只见那名被取下了头盔的佣兵正烦躁不安,周

    围好几个人才把他按住,在他的面颊皮肤下,像有条蚯蚓在扭来扭去,耳际也

    有。莫金有些惊惧地看着索瑞斯,问道:“是什么?”

    索瑞斯坦言道:“不知道,要划开来看看,不过寄生虫很少会在表皮下直接被

    看到,而且这两天不是一直都穿得严丝合缝吗?怎么可能被寄生呢?当那名佣兵

    的面颊被划开,人们才发现,那种扭动是由一些像块茎一样的东西串在一起形

    成的,两侧像细细的白筋深深地扎入皮下,拉出来的长度足足是他们可以看到的

    两倍。那东西拿出来之后,很快就停止了活动,而且那些白筋像是被佣兵手心

    的温度烧灼,很快变得焦黄。索瑞斯接过那东西,轻轻一折,那东西却并不像想

    象中那么柔软,一下断作两节,索瑞斯仔细查看后递给莫金,有些怀疑道:“

    好像是……某种寄生植物。”莫金接过来一看,果然有些像,那种块茎和白色的

    细线,都有些像是植物的根茎,他不解道:“怎么会被寄生上的呢?”

    索瑞斯摇头道:“对植物我知道得不多,只知道许多植物的果实会被鸟类吞食,

    再携带至远方;而有些植物则直接侵占了动物的**,将动物的血肉化作自身

    的营养,在这个侵占的过程中,将产生宿主调理。那些动物将因此而行为失常,

    它们就像那种植物的运载机,为寄生的植物寻找一个适合生长的环境,然后死

    在那里,尸体给土壤增加肥料,或者直接被吸收,如果我们有植语者就好了。”

    走了两步又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头一日进入森林,遭遇那些不明飞行昆虫

    袭击时,头顶的树上落下了许多花粉屑状物,估计是在那个时候被寄生的!”莫

    金道:“拔掉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索瑞斯依然只能摇头。于是有十

    三名出现明显症状的佣兵被划开面颊,取出了那种奇怪的生物,奇怪的是,几乎

    所有佣兵都是颜面皮下才有那种东西。索瑞斯估计是那种寄生植物直接黏附在

    鼻腔中,然后顺着鼻甲入脑,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宿主。至于为什么

    会在皮下现形,索瑞斯也解释不清。

    当晚,马索好意地提醒莫金道:“老板,这玩意儿是动物还是植物,还不是他一

    句话。”

    莫金漠然道:“什么意思?”马索道:“自从发现动物以来,我们每天都遭到动

    物的袭击,索瑞斯大人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束手无策?如果说……”

    莫金微笑道:"这点不用我们担心,他只是一个学者。”马索似在自言自语地叹息

    :“可距帕巴拉越来越近了,我们的人却越来越少了。”莫金默不作声,马索心

    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又道:“有侦察兵看到过有狼在我们周围巡弋。”“当真?”莫金眼神有了改变。马索赌咒道:“老板,这种事情,我敢胡说吗?”

    当天夜里,有佣兵被细细碎碎的声音惊醒,然后就发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个佣兵被植物所覆盖,他全身上下都是黑索般的藤蔓,它们从地下拱上来,

    将那人缠绕着往地底拖去,大片的绿色叶子在夜里发出淡而妖异的荧光。而那

    名被拖走的佣兵,不知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当其余佣

    兵拉扯那些藤蔓,发现那名佣兵早已死透。同样的情况在三个营的四名佣兵身

    上发生,他们都是白天被划破面颊,长过寄生植物的人!

    索瑞斯查看后道:“是血腥味吸引它们来这里的。”拾起那些藤蔓,发现它们

    依然是植物结构。它们扭曲,钻地,行进的速度很慢,一分钟只前进十厘左右,

    却悄然无声。莫金命人放下一名佣兵的尸体,他想看看这些藤蔓究竟是怎么把

    佣兵无声无息地拖走的。那些藤蔓伸出细细的触手,坚持不懈地竟然在头盔和衣

    套结合处钻出一条缝隙,然后顺着头套钻入了佣兵的鼻腔,似乎直接进行了中

    枢麻醉,那种藤蔓的前端有着毛状的尖刺,有着明显的麻醉效果。索瑞斯将尖刺

    刺入指间,丝毫不觉疼痛,但却有血珠渗出来。

    随后,它们顺着地下丘状移动的痕迹,找到了这些藤蔓的根源。它们全都缠绕在

    巨大的树干上端,不知它们具有怎样的收缩能力,那些佣兵尸体竟然被吊上了树

    ,随后他们将在树干上腐烂,化作养分,被藤蔓吸收。

    莫金铁青着脸道:“我们应该想到,巴桑说起过这种东西。”马索也想起来了,

    夜里会勒死人的植物,将尸体吊在树上。既然知道了这种植物的源头和它们的行

    动方式,就不难想出应付之,当天晚上再也没发生类似事件。

    第二日,莫金和索瑞斯盯着一块约三米高的火山岩,良久无语。在这层平台上

    ,这样的火山岩到处都是,这块火山岩之所以能让他们默然无语,是因为侦察兵

    发现上面刻着文字符号。索瑞斯道:“这……这好像类似于拉丁文吧?”莫金

    道:“北欧鲁尼文,二战时德军曾用它做过明码。”他怔怔地看着那行字,一副

    想笑笑不出,想哭也哭不出的表情。马索在一旁道:“老板的知识真是渊博啊

    ,这上面,写的什么?”

    莫金苦涩道:“照字面的意思解释,可以翻译为:‘某某到此一游。’”此语

    一出,莫金身边的人全都楞了,这是什么地方,它们这些人无不历尽九死一生才

    走到这里,谁会带着旅行一样的心态,还留下这种恶搞的言语。而且这些字迹

    很新,就在这几年内有人来过!那么,他们所神往的帕巴拉,是否已被人光顾过

    了呢?难怪莫金如此失落,眼神里充满了自嘲。

    第10部第70章万狼之王紫麒麟4操兽师的悲哀

    索瑞斯道:“这些痕迹很新。”“嗯,”莫金似乎从困顿中解脱出来,自我安慰道:“都走到这一步了,不亲眼去看看,死也不甘心啊。”柯夫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心道:“那人没有提起过,难道他骗我?还是说,连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神庙已经被清空,那我付出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马索在一旁小心道:“老板,这某某是指谁?”莫金摇头道:“不知道,他留的不是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估计是某种代号。”

    他换了口气,对索瑞斯道:“说起这些名字,这旁边留下的是什么东西?是狼吗?”莫金说的是那些文字旁边的一行爪印,留在文字的一侧,就像一个签名。索瑞斯断言道:“不是,狼没有这么宽大的脚掌,会不会是……老虎狮子一类?”莫金的眉头出现了深壑般的皱纹,那些文字好像是用锐器反复凿刻留下的,而这道抓痕却是一挥而就,看来那头野兽有着宽大有力的脚掌,而且爪子是异常的锋利。从文字书写的位置来看,留下文字的那人和自己身高相当,或许比自己还高一些,而那头怪兽,也不矮。莫金的脑海中仿佛现出几年前,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带着一头高高大大的怪兽,在这密林中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累了,就在这巨石下歇息。那人道:“好无聊啊,在这里留个标记吧。”那头怪兽点点头,抬起了自己的爪子……

    这些天,桌木强巴待在狼的王国里。那里仿佛是一个新奇的世界,一切都要从头认识。自回归狼群后,二狼不知被安排去了哪里,小狼也没找到自己的族群,和桌木强巴一起被安排到另一个族群中,有十几头狼,一只额头上有白斑标记的灰狼是它们头儿。小狼留在桌木强巴身边,有些像个导游兼翻译,毕竟阿呜脏半生不熟的狼语和他那些比画的手势,只有小狼听的最多,看的最多。

    在小狼和白额安排的另一头黑狼的带领下,桌木强巴见识了整个王国的社会形态,其中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非那个训练场莫属。训练场的西侧是有无数小孔的石壁,南北两侧是无数造像,那些参与训练的狼各自在一尊造像下排成一行,似乎看着造像,然后做出不同的反应动作,有扑击,有潜行,有包抄。

    桌木强巴看那些狼的神态表情,觉得自己用训练场来理解似乎有些错误,或许把这里称作一个游乐场更为恰当。那些狼乐此不疲地来回做着各自动作,再看那些挤着想进去和维持秩序的狼,就很容易让人想到节假日爆满的公园。当他看到那些佛像时,不由得一楞,那些造像本身并无多大不同,唯一的不同点在于它们的手,它们的手做出不同的动作,显然那些狼是根据那不同的动作做出的反应。桌木强巴想到了它们在最后收集资料时提到的手势,他还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反复练习过,但是最终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如今看到这些狼练习的佛像手势,两厢一对比,桌木强巴才发现,差异竟是很大。那些佛像手势,应该是一种称为“手印”的动作,在早期应该是藏传佛教独有的。当桌木强巴模仿那些手印做出同样的动作时,顿时就被周围的狼围上了,显然把他也当做了一尊佛像。或许在狼的眼中,这些佛像就像小朋友眼里的过山车一样,新奇,刺激又好玩。桌木强巴被迫做了半天的训导员,将每一个手印动作都练的纯熟,由于这尊佛像可以做不同的动作,那些狼更是纠缠不放。

    好容易才来到西壁的墙根下,小狼让桌木强巴仔细听,没多久桌木强巴就听出来了,那些小孔每隔一段时间,就因风力而发出某种声音,有些像狼啸,有些又不像。而守在这里的狼,也是听着声音做出不同的动作。桌木强巴明白了,这是戈巴族训练狼,与狼沟通的一种模式,有了这样的训练场,就是戈巴族消失了,这些命令的狼音和手势依然有效,打小就印在了这些狼的记忆深处。

    桌木强巴挨个儿听过去,就算他不能发出这些声音,他也要明白这些声音代表的意思。他发现,不管是手势还是声音,完全都是战斗指令,而自己的骨笛恰好能发出其中一种声音;还有三四个方孔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但那些狼依然能做出动作,显然是声音超出了人的听力,或许骨笛能做到,或许戈巴族还有别的什么发音器具。

    此外,桌木强巴还发现了这个王国的另一道边界——一方普普通通的大石头。小狼将他带到这里,说了一番严肃的话,总之,就是无论如何,它们都不会超过这道无形的界限。至于紫麒麟,桌木强巴渐渐放弃了自己最初的想。以他目前的地位,别说见着紫麒麟,就是靠近那座金字塔都没有资格,而他走在这个狼的王国,倒是每天都有好奇的狼打量着他,只是那种打量并没有带给他万众瞩目的优越感。不同的种族,不同的社会,不同的生活,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巨大压力。桌木强巴想,阿爸说的是对的,自己从一开始,就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从未考虑过紫麒麟的感受。

    在莫金等人越过那块刻着无聊文字的巨岩之后,当天夜里发生了最为可怕的事情。晚上佣兵都开着夜视模式,只因在这片热气氤氲的丛林中,开红外模式的话,会看到整个视野都是红色的。攻击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有的巡逻兵早就挂掉了,攻击他们的,是一群狼。

    一大群狼,披着草皮和树枝组成的伪装,突然包围了营地,对所有的佣兵发起了袭击,幸亏那些佣兵经历了前几日危机的洗礼,如今睡觉也带着头盔,才不至于全军覆没。不过骤然遭到这种伏击,一时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那些佣兵各行其是,乱作一团。狼群凶猛,一扑上来就又抓又咬,不过那头盔楞是让狼群找不到下嘴的地方,那防弹衣也很难被狼抓破。

    但是狼群很快就发现了佣兵们的致命之处。它们数只合作,将一个扑到在地,对这头盔和颈项附近一阵扒拉,很快就将头盔扯了下来,随后就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在这样的突然攻势下,莫金和柯夫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扑,围攻它们的狼起码有几百头,它们唯一可做的就是将人聚集起来,寻找安全之处。就这样,莫金的佣兵队伍被生生的撕裂成数支,大家各自寻路逃生,谁也顾不上谁。

    照理索瑞斯应该发挥最大作用了,他自制的驱逐狼犬的药水一瓶接一瓶的扔出去,可是扔出去之后才发现,那些狼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攻击照旧,甚至比没有扔药水前还要凶猛。莫金好容易聚集起差不多一半的人手,组织起交叉火力网,这才控制了局面。在密集的枪弹面前,狼群的速度优势再大也抵挡不住,当下就响起惨呼,狼群纷纷中弹。

    等到狼群退散,清理战场时,莫金数出了三十几具佣兵的尸体,另有三十多具狼尸,负伤的狼竟一头都没找到,估计是全部撤离了。另外有近一百人生生被狼驱逐到联络不上的地方去了,莫金身边就剩下七八十人。

    这件事无疑对所有人都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这与莫金说的遍地黄金完全不同,在这随时都会殒命的地方,谁还愿意给你做炮灰?佣兵们心想,就算被身上的炸弹炸的粉身碎骨,也强过被那些怪物整得半死不活啊。而在此时,一条惊人的消息也在佣兵中流传开来,那些狼是索瑞斯引来的,而索瑞斯似乎想利用他的动物大军,将所有人都杀光。

    对照进入丛林后佣兵们的遭遇,那些动物真的是只袭击了佣兵,索瑞斯和莫金它们一点事都没有,尤其是昨晚的事情,索瑞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他不是一直在招狼吗?怎么可能一头狼都没有?说什么离狼还远,那昨晚的狼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且昨晚索瑞斯的行为也被一些佣兵瞧在眼里,他的瓶子扔到哪里,那里就遭到前所未有的杀戮,那些狼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什么都不顾了!这就是铁证!这些佣兵大多是从同一条死亡线上滚过来的,自己的战友被狼杀了,岂肯和索瑞斯罢休!至于索瑞斯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已经不在佣兵们的考虑之内了。就算被莫金炸死,也要向那个整天蒙着脸的怪人讨个说!

    “为什么会这样呢?”索瑞斯在营帐中对着一堆瓶子发愣,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狼不听从自己的召唤也就算了,怎么驱散却令它们更疯狂地攻击呢?索瑞斯对自己的制剂十分有信心,那种味道可以极大地刺激狼的嗅觉,让它们感到恐惧,不安,挥发性在方圆几十米都该有效,可是昨晚的结果……索瑞斯将一个瓶子放在鼻前使劲嗅了嗅,然后用一些生化试纸测试,他找到了答案了—那些液体被人掉了包!索瑞斯浑身一阵冰冷,这些液体在没有遇到狼之前,自己不会随意使用,毕竟是挥发性的物质,每打开一次就少一些。是谁给它们掉了包?一定是一个能经常接近自己的人,那人胆大心细,能够看到细微处的破绽,而且对自己的液体配比也有所了解。

    终于,索瑞斯想到一个人来……岳阳!只有他才有时间和机会做这样的事,他也了解这些液体,因为他经常询问,而自己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培养的苗子,并没有想到岳阳会这样做。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索瑞斯还是不很明白。没错,这就是岳阳在莫金队伍里埋下的第二颗雷,自从他发现了莫金利用衣服上的爆破装置企图控制佣兵,他就做了手脚,让佣兵自爆,让莫金和佣兵的矛盾激化;而索瑞斯无疑是莫金队伍中唯一能控制动物的人,如果他们去的地方有大量的动物,索瑞斯的能力则不在佣兵之下。“永远不要在充满野生生物的原始丛林中与操兽师为敌。”这句警语岳阳从未忘记,而巴桑大哥说的那个环境,怎么可能没有动物?

    岳阳一直是将索瑞斯视作最可怕的威胁存在,甚至排在那些佣兵之前。但和那些佣兵不同,索瑞斯和莫金的关系非同一般,岳阳无挑拨莫金和索瑞斯的嫌隙,他唯一可做的就是让索瑞斯失误,并利用佣兵和索瑞斯的嫌隙。而且他还有个好助手!马索对索瑞斯的不满已经不是藏在暗地了,而是十分的明显。岳阳相信,马索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让索瑞斯滚蛋的机会,毕竟少了索瑞斯,他在老板面前的地位,始终要矮人一头,这也是岳阳让强巴少爷一定要等的原因。

    就在索瑞斯刚刚想到是岳阳做的,但还没有明白岳阳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营帐被拉扯开来,莫金满脸犹疑地站在帐外。在他身后,是一群目光赤红,面目狰狞的佣兵!莫金也很无奈,自从他看见昨夜那几十具佣兵尸体后,他就知道这件事情不会有善终,他被迫提前做出了决定,必须在索瑞斯和佣兵之间选择一方。而莫金的选择很快就有了结果,索瑞斯能对付动物,佣兵也能,佣兵能搬走帕巴拉神庙的珍宝(虽然未必还在),索瑞斯却不能;索瑞斯是自己的战友。而佣兵被自己用随时能引爆的炸弹控制着,但如果要强留下索瑞斯,那些佣兵可能不顾给引爆的危险也会袭击自己和索瑞斯。而更为关键的原因是,莫金对索瑞斯起疑了,在他看来,索瑞斯似乎急不可待地想提早下手,清除掉部分佣兵,在这个野生生物横行的地方,自己只能依仗他索瑞斯了!而昨夜索瑞斯的行为更是明目张胆,虽然莫金本能地觉得索瑞斯的行为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但他来不及考虑太多,这件事必须及早解决,在佣兵们彻底爆发之前!

    “卡恩,你究竟想干什么?”莫金皱眉盯着索瑞斯。他身后的佣兵全都举枪对着索瑞斯,只要他稍有异动,它们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根本不需要莫金的命令。当索瑞斯听到莫金的问话之后,马上想明白了,岳阳为什么要这样做,而此时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莫金根本不是问自己要一个解释,而是直接认定自己的行为是有预谋,有计划的,也就是说,这些天佣兵的死,全都算在了自己头上。“岳阳……果然不愧为岳阳啊!”索瑞斯在心中悲怆地想着,此时解释已经没用了,怎么解释?岳阳都消失好长时间了,穿过那堵墙之后发生的事情,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更让索瑞斯感到悲凉的事,莫金竟然选择了一群他根本不熟悉的佣兵,而放弃了自己这个与他多年并肩作战的老友!

    难道说,自己不是被他恳切的言辞请来的吗?竟然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自己!找自己来当替罪羊,这也是你早就算好的吗?“莫金,你好……你很好!”这句话是索瑞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喀拉拉……”四周一片拉动枪栓的声音。莫金却陡然伸手拦住了身后的佣兵。“老板……”马索在一旁焦虑地提醒着,如果这时候还护着索瑞斯,老板岂不是患了失心疯,连自己也会跟着倒霉的。

    “让他走。”莫金突然冒出一句让马索胆战心惊的话来。“老板!”马索似乎急得快哭了,一脸焦愁。“连桌木强巴我都可以放走,还容不下卡恩吗?”莫金似乎下定了决心。四周的佣兵没有说话,但没有人放下枪,四周无形的威压在逐渐加强,所有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僵持着。马索的眼珠骨碌碌转动着,似乎在寻找待会儿开枪自己往哪个方向逃,而柯夫则和他手下的佣兵站在同一阵线上。

    “让他走!”莫金突然炸喝一声,浑身的杀意汹涌的释放出来,竟硬生生地将身后那一群人形成的无形威压给盖了过去。那些佣兵似乎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操控着自己的生杀大权!索瑞斯缓缓地站起身来,那些佣兵的枪口随之移动,但没有开枪,这时莫金又说了一句:“但是你不能带走任何东西。”他对身后的佣兵也做出了让步,以他对索瑞斯的了解,当然知道,全身的操兽师,将陷入一个怎样的境地,虽然不至于立即死,但和死也差不远了。

    听完莫金的话,索瑞斯先将一直罩在头上的黑头套取了下来,露出那张虫噬蛇咬的可怖面孔,那些佣兵这才知道,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这么一个骇人的怪物,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半步。就连马索,这个曾经见过索瑞斯真面目的人,也被现场这种诡异的气氛感染,低着头,尽量往莫金身后靠,似乎想将头和四肢缩进身体里,毕竟煽动这些佣兵的人……

    那怪物的脸上的嘴裂开了一下,露出森然白牙,一字一句道:“你会后悔的!”柯夫也在莫金身旁小声道:“这是放虎归山。”莫金却横臂截断了柯夫的话,以示自己的决心。索瑞斯又慢慢将自己的外衫除去,本来在这湿热的丛林里,穿得就不多,因此立刻露出了宽袍下的肉身!那哪里是一个人的身体啊,简直就像浑身布满了肉红色的蚯蚓,或是全身被烧伤的结痂患者,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那些佣兵看到这一幕,又退了半步。马索心中颤道:“难道,操兽师,就是这样练成的?”他隔的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些皮肤上的伤痕,全身各种动物噬咬的痕迹。

    索瑞斯脱得连裤衩也不剩,就那么赤条条地站在那里,随后很轻蔑地看了莫金一眼,迈开大步朝佣兵群走去。不屑与你们这些人为伍,我灰蟒,要回到属于我的丛林中去了!索瑞斯所到之处,佣兵们纷纷闪开道路,它们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伤害会把一个人变成这样。开枪吗?就这样走向丛林,和死又有什么区别?所以,它们沉默。

    很快索瑞斯的身影就消失在一棵巨树之后,可随即就传来了他的吼声:“莫金!你好哇!”尽管莫金镇静,也不由被索瑞斯最后那一声吼叫中包含的愤怒和怨恨,惊的手臂一颤,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冷酷地下达命令:“所有人,收拾行装,出发!”当他离开时,不用莫金下令,那些佣兵一拥而上,将索瑞斯辛苦搜集的一切砸的稀烂。这样仍不解气,它们还把破碎的玻璃瓶和别的所有物件拢到一堆,付之一炬,浓黑的烟冲天而起,似乎诉说着死去的人的无尽怨念。马索心中一阵失落,索瑞斯竟然可以这样离开,他也没有因为索瑞斯的离开而得到应有的快感。

    第10部第71章狼之禁地1佣兵中的神秘高手

    岳阳的侦查追踪术极佳,但终归也是吕竞男教的,她离开卓木强巴之后,一面慢慢地养着腿伤,一面追踪着莫金。以前莫金的队伍首尾相顾,结营布阵也极为合理,吕竞男也只能在暗中观察,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一直跟到他们越过了叹息的墙壁,踏上天蓝草碧的香巴拉,又被狼群完全击溃,吕竞男才开始行动。

    受过专业训练的她可不是卓木强巴这中半路出家的业余人员可以比拟的,她很快就发现了这写佣兵防弹服上的优缺点,并反过来加以利用,组装出适合自己穿戴的一套服饰,还同狼群们一样,开始收割那些散布在密林中佣兵的生命。能消灭一点莫金的有生力量,对手就要弱一分,不能给对手以任何机会。

    只不过这里的狼群实施的是无差别攻击,凡是两条腿站立着的生物都难以逃脱,吕竞男不敢过多的暴露自己的气息,在摘掉头盔恣意地呼吸了几口之后,又匆匆戴上了头盔。如今她整个外衣上都涂抹了一层泥土和树枝的混合物,就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体的气息。

    那边的枪声似乎停了,自己赶过去还有时间,能将武器收集起来,吕竞男看着腕表,朝枪声响起的地方而无声地移动着。

    不对劲,还未赶到出事地点,吕竞男陡然停止了脚步,她发现了狼的尸体。这里的狼的高度的智慧和团结性,如果有受伤或死亡的同伴,活着的狼一定会将它们托回去,如今出现狼的尸体,难道说来袭击这群佣兵的狼全都死了?吕竞男前进的步伐愈发小心了,不知道前面有多少佣兵,难道是莫金的主力部队?

    当吕竞男偷偷试探战斗现场时,又是一惊。只见密林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佣兵尸体,还有十来头狼尸,可是尸体中间却有一个人,穿着与佣兵完全相同,正在漫不经心地收集着同伴身上的武器。那些人全都死了,这个人却好像一点伤都没有!

    吕竞男一惊之下,隔着头盔的呼吸稍稍加重,那个收集武器的佣兵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竟似察觉了什么,吕竞男自忖没有一丝声响地潜伏下来,以避开那人的注意。隔了十来秒,吕竞男估摸着那个人一惊放松了警惕,也没有移动,才又悄悄探头一望,这一望却让吕竞男惊得非同小可,那名佣兵不见了!

    能在自己全神锁定的状态下突然消失,这绝不是一般佣兵所能做到的,虽然头盔影响了五官接受信息的灵敏度,但吕竞男依然敢肯定,这不是普通的佣兵,难道是那个佣兵头子?

    丛林中一片静谧,除了一地尸体和氤氲湿热的风。吕竞男小心地观察着四周,毫无声息的挪移着,对方一惊出乎自己预料地从眼前消失,如今这场暗战便是侦察与反侦察的较量,谁先发现对方而又能不被对方发现,谁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吕竞男断定,对方一定不会趁机遁逃。敢讲狼群杀光海收集武器的人,不会被稍微的异动吓走。对方也在移动,他在找寻自己!

    时间过的很慢,吕竞男首次生出了疑虑之心。这么久了,就是莫金和那个被赶走的操兽师,自己也有信心把他们找出来,可是那个佣兵,那个穿着普通佣兵服的人,竟连一丝气息也没透出。

    吕竞男明明知道那人一定就在附近,却找不到他,只能说明,对方的隐藏技巧超过了自己的侦察技巧,这怎么可能?除非,对方是亚拉师那种层级的高手!

    就在这一瞬间,吕竞男后心生出了本能的危机意识……糟糕!被对方先发现了!虽然吕竞男没有看到人,也没有感到任何异动,但她很清楚身体告诉自己的感觉,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对方的气机已锁定自己,猎手和猎物的关系,已经易位了!

    吕竞男找了一棵足够大的树蹲伏下来,首先要确保不会被对手从背后袭击,其次要注意头顶,然后才是四周。隔了一会儿,似乎那名佣兵也觉得吕竞男的防守无懈可击,找不到偷袭的机会,竟然就那么大咧咧地走了出来,出现在吕竞男前面的一丛树藤下。

    吕竞男观察着那名佣兵的外形,比自己略矮,体型不显横壮,就在这一瞬间,对方收敛了气息,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危机了。

    吕竞男不由猜度起那人的来意,难道是自己人?她试探着问了一声:“师……大人?”

    没想到,那人竟然陡然加速,朝自己直冲过来,显然对方收敛气息,正是为了让自己猜疑和做出不正确的判断,只要让自己心神稍为松懈,对方就能找到进攻的契机!

    吕竞男也是毫无惧色,双手微扬,两挺枪同时喷火。刚才她叫的那一声“师大人”也是诱敌之术,虽然对方的身形和师大人近似,但师大人绝不可能发现自己之后还不依不饶地跟踪紧逼,师大人不可能察觉不出自己的气息。吕竞男喊那一声,正是要让对手以为自己心神出现了破绽,这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比拼,在侦察与反侦察上她已经输了一阵。这是一场正面交锋,吕竞男不允许自己出现一丝误差,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避开了……避开了……避开了……

    吕竞男一面射击,一面也在火力网下考虑,自己能做到何种程度,极限了,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他还在向前突,他还在向前突!对,用这个动作就能避过去,比我想得更为周密!用身体弹开子弹,防弹衣还能这样用!这样就不会影响前进速度,比我能想到的还要高明!糟糕,太近了!吕竞男突然意识到,对方这种看似极端的进攻方式,其实是在向自己

    昭示他的强大:“你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我做得到的,你却不一定能做到,所以,我比你强大!”而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子弹打光了,弹夹里的子弹数早已计算过,所以吕竞男没有丝毫停顿没最后一发子弹击出弹膛的一瞬间,她就扔掉了长枪,取出两把短枪,保持着射击速度,同时开始后退。火器

    的优势在于距离,如果真被对方逼到身前,近身技击格斗术,自己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进一退,声势又弱了几分,佣兵趁势突进,在吕竞男枪口前地动作已接近幻影,可怕的速度。

    那套特殊的防弹服,令那名佣兵可以直接承受大部分子弹,想要打中防弹服的薄弱部位,但那人的动作太快了。吕竞男一惊被逼退了十几步,一步一枪,子弹也快用完了。见那明

    明比自己还要矮小的身形陡然如泰山压顶般逼迫过来,吕竞男明白,枪的作用已经到头了,同时自己也退无可退。自缩而返,后退时时空仿佛为之一顿,直若弓拉满弦,海啸而退

    潮,然后陡然加速,带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流星银练扑向对方。

    那名佣兵眼露精光,仿佛也被这种气势所吸引,不进则退,足尖一点,身形一摆,就好似她从未前扑过,而是一直在高速地后退着。吕竞男在逆境中陡升的超乎本能的气势,就这

    样扑了个空。

    光影变幻间,那双匕首划出破空之声,在密林中舞起一片烂银,数十刀过去,仿佛只划了一刀,那名佣兵也沉得住气,一口气退回十几步,将他逼退吕竞男的距离尽数还了回来。

    直到吕竞男那一鼓气用尽,旧力已竭,新力为生之际,它才骤然出手,足跟一顿,身形再变,就好似他从未后退过,一直保持着勇往直前的气概。

    对于这种身形和气势的陡然变化,吕竞男终于有些吃不住了。她清醒的认识到,这样的对手和自己绝不是同一个层次的,这个家伙的能力,比莫金要高出太多,应该是亚拉师。

    不,或许亚拉师比这个人,也还要差了那么一线,究竟是什么人?莫金的佣兵队伍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短短数招,吕竞男就已经察觉除自己和对手的差距有多大了,她那银练气势如虹,若矫蛇出洞,对手撮掌为啄,轻轻一啄,点蛇七寸;她的镜光乱舞,大开大阖,如雄鹰展翅,对

    手直捣黄龙,双手一绞,如同一把大剪子撕裂鹰翼;她的分光合击,如虎跳涧、豹穿林,对手捉尾压颈,轻描淡写地就化繁为简。

    2

    自己每一招尚未发出之前,对手就已经洞悉了自己要出的招式,自己每一招刚刚出手,就被对手压制得无动弹,这样的对手,不克战!电光火石间,吕竞男已经在思考退路,同

    时还要强烈地压抑这种想从身体上表现出来,只要自己动作上稍微气馁,对手就会发现自己的意图。先冲这里撤走,如果能找到其他人,一定要告诉他们,敌人队伍中还藏着一

    个比莫金厉害得多的可怕对手!吕竞男这样考虑着,猛然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跟着又是数声,看来是那些佣兵尸体的自爆时间到了。战斗中两人对此充耳不闻,依旧一招一式

    地拆解着,一人手持双匕,一人空手。吕竞男勉强应付,而对手也没有进一步施压,只是一步一步,把她逼向预定的位置。

    佣兵的拳比吕竞男快,在这种极速状态下仍显游刃有余,拆、封、缠、挡、转、卸,一个“弹”字诀用到极佳。吕竞男的大部分攻击都被他弹开,或是反弹了回去,吕竞男是攻守

    参半,更多考虑的是如何出其不意的脱离战场。

    忽然一块砖头大小的碎岩被爆炸的冲击力掀飞过来,直奔吕竞男的方向,由于头盔阻隔了吕竞男余光的视线,等她发现那块碎石时已近在咫尺了。情急之下,吕竞男想仰身避开,可那名佣兵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吕竞男心思刚动,她的双手陡然一长,如蛇缠缚住了吕竞男的双手,顺着吕竞男手腕向前一捋,吕竞男头盔被碎石砸中的同时,佣兵手臂

    发力,别掉了吕竞男手中的匕首。吕竞男就算没有受伤,那头盔被砸,视野必然产生偏移,佣兵就趁着这个机会,一矮身转入了吕竞男视线的死角,擒臂、压腰、别腿,几个动作

    干净利落,不给吕竞男丝毫反击的机会。

    佣兵的尸体死亡五分钟后会爆炸这是吕竞男知道的,她也想过在战斗中利用自己把握的爆炸事件给对方以突然地压迫力,只是没想到对手也对爆炸的事件了如指掌。更没想到的是,对手竟然连爆炸产生的冲击力,能将什么物体推向什么位置也计算在内,就算自己看清了佣兵尸体的位置和尸体附近的环境,也未必能算得这样清楚啊,这到底是谁?太可怕了!

    吕竞男还打算在近距离内用寸筋缠斗,只是没想到那名佣兵的手臂就像巨蟒一般,越箍越紧,终于令吕竞男无动弹。“哐当”,头盔落地,那头瀑布般的长发和那张孤傲冷清的脸庞暴露在空气之中。这时,那名佣兵才发生胜利者的笑声,似乎刻意压制着,嘶哑,低沉,好似地狱中的野兽。

    “你究竟是谁?莫金请你来帮助他吗?”吕竞男挣扎着问了一句,用的是英文。

    “莫金?”那名佣兵的语气充满了轻蔑,“他不过是一名小卒子而已。”她俯下身,头盔碰到吕竞男的耳边,又轻轻道:“就像你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竞男无比震惊地半扭过头去,仿佛隔着那茶色玻璃也能看见那佣兵眼里的戏谑,更让她感到震惊得是,那人说着一口地道的普通话,外国人,是无说出这种纯正的普通话发音

    的,这是个——中国人!

    她嗫嚅着嘴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了,佣兵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直接道:“不用想试探我什么,告诉你,我所知道的远比你所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在雪山山根处一刀崖壁前,是人为开凿的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上散落着许多巨石,看起来是想雕凿什么石像或记年柱,但最后未能完工,只留下巨石原本的姿态,嶙峋古朴,像

    卫士一样守护着这里。

    广场究竟有多大,恐怕没人能一眼看清,只能感觉。那些足有六七层楼高的巨石在这广场上,就像一颗颗孤零零的小旗子,但这个广场和它外面那一圈人工湖比起来,又显得太渺

    小了。

    而这座湖和第二层平台上的生命之海比起来,也小不了多少,之所以说它是人工建造的,是因为它的外形有着太过明显的人工痕迹。这座湖像一个眼睛,或者说与墨脱工布村附近

    的那个生命之湖极为相似,两端完全对称,边缘整齐如切,光滑如玉。那个广场在这只眼睛的上眼皮位置,还没有这只眼睛的瞳孑L大,顶多算是眼睛上一小块白翳,或者某根睫毛

    下的毛囊。

    若是俯身在湖堤边缘,就能看到清澈透亮的湖里,竟然是巨大的人工建筑,雕梁、雕廊、镂空的门窗、楼层,一一清晰可辨,透出神秘且磅礴的气势,还有无数游鱼在那些廊坊梁

    柱间游弋。湖是活的,雪山的融水千年不变地汇流于此,再由眼睛两侧的泪腺处分流而下,化作苍龙盘绕奔流于第三层平台之上。

    而在广场一隅,山壁向内微侧,看上去像自然形成的斜坡,竟然也是人工所为。在这道斜坡和别的自然山坡相交处有一道缝隙,看起来也像自然形成,可转过裂隙,空间陡然增大

    ,竟然是一间凿空的石室。靠山壁的一端,屹然耸立着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正中是一只巨大的雪山蜘蛛,蜘蛛背负着无数愤怒的天神和恶魔,双方各自占据着门的一端,仿佛历

    经千万年,兀自征伐不休。蜘蛛的八条腿一直蔓延到石门边缘,插进山岩中去,蜘蛛的腿上则长着无数的纤毛,像管网一样布满了整道石门。而蜘蛛的身体,则被禁锢在一个巨大

    的三角形中,三角形内又有一圆,蜘蛛处于圆的纵轴线,像一只竖立的眼睛。谁又知道,这样的浮雕代表了怎样的意义?

    石门的左下方,有一个好似净手台的小池子,但是里面没有一滴水。石门的右方墙上,则竖刻着三行大字,一脸疲惫的师掩饰不住满眼的兴奋,正一字一句地翻译出来:“一个

    血统纯正的人,一个智慧绝伦的人,一个没有畏惧之心、身手了得的人……”

    石门前是一道数米宽的走廊,走廊外端立着巨大的支柱,每一根都需要五人合抱。紧靠着支柱的是五六级平缓的台阶。唐敏似乎早已走不动了,坐在台阶上靠着支柱,听到亚拉

    师的翻译,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意思,师?”

    亚拉师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来这里的人需要有纯正的血统、绝顶聪明和不惧怕一切的心,才能打开这扇门。唔,在古代藏语中,充满无比自信的勇气通常也意味着拥有最

    强大的力量和最高明的技巧,那最后一句也可以理解为,一个武艺卓绝、技高胆大之人。”

    敏敏偏头看了看那三行大如卡车的字,不禁道:“那我们打不开这扇门吗?”她想了想,提议道:“炸开它呢?”

    亚拉师摇头道:“我刚才在门缝处试过掌风,这道石门和普通的石门不一样,它的厚度比它的宽度还要长,我们剩下的那几枚炸弹,根本不足以炸开它,反而可能破坏机关。”

    这道石门的确和别的石门不同,它高一二十米,宽度却要长得多,左右延展出去,都有四五十米。敏敏惊奇地想,如果照师所说,它的厚度比宽度还要长,那怎么打开?显然向内

    推或向外拉都不可能。这时她想到了那蜘蛛腿上的纤毛,那种结构和他们曾经见过的血池所控的大门极其相像,不由轻声道:“呀,这门是——”

    亚拉师拍了拍门身,道:“是啊,这门是向两边回缩,最后退入山腹中,有着近似血池的机关控制,所以,才需要一个血统纯正的人呀。”敏敏这才明白,难怪那凿凿大字无比

    肯定地告诉他们,他们的血是打不开这道门的,她又问:“那个井是做什么的?”

    敏敏口中的井,是与左下方那个好似净手池的设施相对应,在右下方的一个圆洞,其实不能算井。没有井缘,就是地板上凭空多了一个规整的圆,下面幽暗无光。亚拉师一到这

    里就投石问路,结果石块从圆形通道发出“嗒嗒”回声,一直滚了很久。

    “这是门的祭井。”亚拉师道。

    “祭井?”

    “对,在古代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做,在某座宏伟的建筑完工之后,或开工之前,要掘一座祭井,献上活人或牲畜,以确保开工的平安或建筑以后的平安,后来发展出奠基仪式

    ,变成了埋石头。从这座祭井的样式来看,应该是完工以后的设计,确保这座建筑在完成之后千万年不倒,庇佑子子孙孙都能享受这座建筑所带来的荣誉和安康。”

    “噫?”敏敏想起了玛雅的阿赫地官,不由道,“那我们可以从这祭井中进到门里面吗?”

    亚拉师当然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而他更知道,那座玛雅城邦本身就有着很浓厚的藏族建筑特色,有许多地方都模仿了藏地戈巴族的密教式设计。师如实道:“这和阿赫地宫下

    面的那座祭井不同,每座祭井都有各自的特点,要看它是做什么用的。有的祭井在下面直接挖一个坑,投入活的人畜,那四周是完全封死的;有的祭井则是在下面放养了最凶狠的

    动物,再以活的人畜去喂养,下面就有通风道;而玛雅的那个祭井除了投入活的人畜外还有一个能,就是将上一层的血水排泄掉,所以它和上一层的间隔才会那么薄弱,通常祭

    井都是一个单独密闭的房间。从刚才我扔下去的那枚石子看,这样的高度,我们下去后是绝对上不来的,能不能找到出路就得凭运气,要不要赌一把?”

    敏敏撇撇嘴,不说话了。开什么玩笑,还没见到强巴呢,她可不想又一次独自跌人密闭的石屋。虽然这次有亚拉师,可这位师一旦坐神密修,就和死尸没什么两样,这么长时

    间里师所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今天一天多。

    过了一会儿,不甘枯等的小姑娘又不耐烦起来,问道:“师,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等!”亚拉师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的目光坚毅起来,穿透了那道裂隙,似乎望到了湖的对岸,喃喃道,“我捕捉到远方的风带来的信息。整个密林已躁动起来,狼群在怒吼

    ,有大规模的厮杀,莫金他们已经来到这里。莫金都来了,强巴少爷想必也不会相距太远吧。”

    “强巴!”敏敏突然没有了倦意,站了起来,似乎也想像亚拉师一般,目光穿透那湖面,看到丛林深处的情形,“强巴一定会来的。”她对自己的爱人充满了信心,强巴是圣

    使,血统应该是纯正的吧?“是啊,一定会来的。”亚拉师瞟了一眼敏敏耳际后方那一抹淡淡的青色,心中迟疑,已经蔓延到这种程度了,这个小姑娘究竟还能坚持多久呢?

    敏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不安地道:“师,你说,我们来的路这么复杂,强巴他们,他们会不会……怎么会有那么多狼昵?我们不是没遇到狼吗?”

    亚拉师淡淡一笑,只有他才清楚,他不知有多小心,才避开了所有的大型生物,将小姑娘安全地带到这里。不过,那些狼群确实不对劲.就凭莫金他们几个人,能让整个密林产

    生如此巨大的动荡?他的手下不是已经被消灭干净了吗?那个莫金,到底还藏了多少人啊?难道是那个操兽师?一想到操兽师,亚拉师就在心里打个寒战,可怕的职业,也不知道岳

    阳那个小侦察兵成了没有。

    亚拉师转过身来,摩挲着巨门上的雕刻,喃喃道:“帕巴拉,地狱的最后一层,什么时候才为我们打开这扇门?”

    第10部第71章狼之禁地2血盟

    卓木强巴在小狼的带领下游历了整个狼族王国,他愈发肯定,这里

    是一个有着高度社会分工的狼族王国,它们分工明确,等级森严,与人

    类的社会形态不遑多让。

    这日,在小狼带领下游历一圈,刚回到王国的首府时,卓木强巴就

    发现气氛不对,所有的狼似乎都比平时更加忙碌,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负

    伤而回的狼群。

    那日狼群出发时,卓木强巴曾看到大规模的集结调动,他只是以为

    要进行大型的狩猎活动,没想到会伤得这么多,伤得这么重。

    有穿梭的狼衔来草药,嚼碎吐哺,但似乎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而

    且那些负伤的狼,看卓木强巴时,似乎多了一抹憎恶。卓木强巴靠近检

    查.才愕然发现:枪伤!这些狼受的都是枪伤!

    这么多负伤的狼,绝不可能是一两个人干的,难道说这些狼去围猎

    的.是莫金他们?卓木强巴马上就想到了这一层,是了,莫金他们在没

    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踏入了狼族的领地,所以遭到了围攻,双方各有

    损失,这些狼不知道莫金他们的装备,恐怕吃亏的是狼群。还有,那个

    操兽师不是在莫金他们那里吗?为什么他们开火了呢?难道说,操兽师

    对这里的狼,没有什么约束力?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卓木强巴抬头,便看到了远处被狼群簇拥着的

    紫麒麟——狼族的王者,前来探视它受伤的子民。早已有狼向它汇报着

    什么,它一面探视伤情,一面下达着命令。

    这还是卓木强巴抵达狼之王国后,第二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紫麒

    麟,只是心中的激动,远不如第一次觐见时来得剧烈。当他认识到自己

    想的幼稚,和自身地位的低下之后,就已经明白,在现实面前,理想

    有时候是多么缥缈虚无。

    渐渐地,周围的狼都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那狼王身边的狼群,

    似乎也都看着卓木强巴在说着什么。卓木强巴虽不能完全听瞳狼语,但

    半听半猜,也能明白个大概,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起来:“这些狼,不会把

    怨气都发泄在自己身上吧?”

    只见那高高在上的王者,却是轻轻地摇头,拒绝了手下的提议。它

    分开众狼,向卓木强巴走了过来,卓木强巴赶紧叫来小狼。有了小狼这

    个半吊子翻译和卓木强巴与紫麒麟精神上的交流,卓木强巴琢磨出紫麒

    麟的意思:这次狼族伤亡惨重前所未有,整个狼之一族相当地愤怒,后

    果十分地严重,对此,外来的异族人类,你有什么看?

    卓木强巴已经了解了足够的信息,对着狼王表达了这样的意思:那

    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熟知他们的优势和缺点,请给我一支军队,我愿

    意带领它们,为狼族报仇雪恨。

    卓木强巴还向紫麒麟展示了多种命令的手,经过数天的研究,他

    已经能很自然地做出那些命令的手印。数头上了年纪的狼一直在对它们

    的王耳语,紫麒麟微微点头,竟是答应了!小狼见到狼王点头同意,赶

    紧对着卓木强巴一阵“呜呜”呼吼,似乎想让卓木强巴做点什么,但这

    次它说的狼语中,卓木强巴听不懂的地方太多,怎么也不能理解小狼的

    意思。

    小狼急了,跳起来搭在卓木强巴的肩膀上,用嘴轻轻咬了咬卓木强

    巴的鼻子。卓木强巴知道,狼的鼻子是最脆弱的部位,通常嬉闹中也不

    会用牙触碰对方的鼻子,小狼这种举动的意思就是:“阿呜肮是个笨蛋,

    大笨蛋!”

    狼族重新调兵遣将,很快又集结了一支部队,数目无细数。卓

    木强巴被安排在这支部队中,给了他一支小部队,七个属下,两黑,三

    灰,一白,还有一头棕色的獒。小狼却不能随队出发,因为比起那些战斗的狼来

    ,小狼实在是很弱小,在狼族里顶多算一个平头百姓。卓木强

    巴取回了自己的武器,等待着队伍出发的号令。

    月已过顶,云淡星稀,百无聊赖的卓木强巴正在熟悉着自己的队

    员,试图在短时间内以手势和发音与狼建立联系,小狼还能帮他最后翻

    译一次。队员的行动位置和各自的代称都已完成,小狼突然又一次催促

    起卓木强巴来,见卓木强巴还不理解,举头望着天上明月频频示意。

    卓木强巴灵光一闪,月亮,狼群,脑海中的画面再次浮现。盟约!

    对了!是盟约,难道小狼的意思,是让自己和这些狼订立盟约?

    卓木强巴比了一下用刀划腕的动作,小狼与他心意相通,马上点头

    不已。卓木强巴从屋内找出一个碗状器皿,在狼群的围观下,用刀比着

    自己的手腕。他还是有一点点紧张,在狼群里放血,那确实有些冒险,

    谁知道血腥会激起怎样的野性。

    殷红的血流牵线般注入碗内,直到有了满满一碗卓木强巴才缠住了

    伤口。幸亏他还没有忘记阿爸提到过的盟约仪式,于是端着血碗从狼群

    中穿过。每一头狼都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那碗血液,轻轻一嗅,再看卓木

    强巴的目光就不一样了,友善、亲切、崇敬和赞许,还有狼亲昵地舔舐

    着卓木强巴的伤口,有的开始摇起了尾巴。

    数头年迈的老狼分众而出,围在血碗前,微闭着眼睛,似乎在细细

    地品味那血腥的气息。它们同时点了点头,交流着彼此的意见:“没错,

    就是这个味。”

    并没有因千百年的传承而冲淡了血脉的味道,它们所熟悉的味道。

    在众狼的陪伴下,紫麒麟也来到了血碗的前面,认真听取了几头

    老狼的述说,然后也同那些老狼一样深吸一口气,闭目沉思。良久,紫

    麒麟对着卓木强巴露出认可的目光,仰头向月一声长啸。卓木强巴双手

    在嘴边拢作喇叭状,也昂起了头,跟随着狼王的啸声对月长吟。一狼一

    人.两声清脆悠长的呼啸如双龙盘绕而升腾,响彻王国,紧接着,万狼

    齐啸,响声震天。

    这盟约就算缔结成了,接下来所有狼之王国的狼都会到那血碗前

    嗅一嗅,然后离开,但卓木强巴却不知道这盟约究竟有何用途。他只知

    道阿爸说过的,这种盟约是一种非常友好的体现,至于结盟之后又会发

    生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整个仪式持续了大半夜,仪式完成之后紫麒麟也没有因此而对卓木

    强巴另眼相看,只是嘱咐了几句,又回到了它那高高在上的王座。

    整个狼群却躁动起来,又一支守卫家园的队伍要出发了。

    在浩浩荡荡的狼族大军中,多了一头两条腿走路的“狼”,倒颇显

    得有些鹤立鸡群。看着明月渐西,密林幽暗,卓木强巴暗暗道:“我说

    过,我会回来的,你等着我,莫金!”

    披星戴月,狼群们有的在树根下穿行,有的在树干上纵跃,还有

    的爬上了高高的树冠,一盏又一盏碧绿色的小灯,在密林中闪烁不已。

    狼群分为上、中、下三路,像渔网般撒开,漫山遍野地扑过去,只看到

    一道道诡秘的身影划破夜空,震得树枝“嗤啦啦”直响,留下两道流星

    般的碧绿色光影。卓木强巴也被这种行军氛围所感染,使出浑身解数,

    逢林钻林,逢树荡树,带领着他的小分队全速前进,脑子里只想着“更

    快、更高、更强”。

    沿途都有接应,相互通报讯息,一路做着标记。

    黎明时分,以小分队为单位,狼群在密林中还是渐渐分散开来,

    各自觅食,毕竟密林太大了。在卓木强巴的队伍中,黑背和白额是领路

    狼,也是侦察哨,没费什么力就拖来一头类似山猪的生物,只是下巴附近不知是

    牙齿还是角,它是倒着长的。

    稍作休息时,卓木强巴就让它们熟悉自己的手势,这些战斗狼已经

    不知参照那些佛像手势做过多少遍了,动作反应都超乎卓木强巴想象,

    各自配合也愈发娴熟默契。

    两天一夜后,黑背它们带着卓木强巴来到一处水潭,大量灰白的泥

    浆在水潭底蠕动,已经有无数狼群聚集在此。卓木强巴看见,那些狼用

    爪从浅水部取出泥浆,相互涂抹在同伴的身上,白色的条纹,渐渐显得

    狰狞起来。

    “这是战斗的符号吗?”卓木强巴手下的狼也开始为自己涂抹白

    泥,画出一道道并不规整的纹路。卓木强巴伸手摸了摸,这些白泥在离

    开水潭之后,竟然有很强的黏性。那些涂好白泥的狼在树丛草地里一阵

    翻滚,身上就沾满了绿色的树叶和褐色的泥,当它们再隐匿于丛林间

    时,卓木强巴竟然难以发现。

    “伪装色!”卓木强巴欣喜起来,也为自己全身涂抹上白泥,并取

    来草衣和树叶伪装自己。很快,一头头狼就变成了一棵棵会移动的

    树,或者草堆。

    做好伪装,狼群赶到指定地点,纷纷用尿液标记好自己的领地范

    围,每个小分队都开始搜寻和消灭自己领地内的敌人,相互之间并无交

    叉。又追寻了大半天,白额小心起来,似乎已经找到敌人的踪迹。卓木

    强巴小心地拨草探视,只见正前方五十米,四五个全副武装的佣兵,正

    一步一惊地走着,不时顾盼。

    “难道是被打散的队伍?”卓木强巴一眼就看明白了局势。显然,

    重创了狼群的佣兵队伍,也没能好到哪去,估计已经被狼群驱赶得各自

    为战。不知这丛林中还有多少落单的散兵,他们的任务,应该就是收拾

    这些单个的小团体。

    卓木强巴知道,如今这密林里到处都是狼群,只要这些佣兵一放枪

    就会惊动大批的狼群赶来,要消灭他们并不难,问题是他们全副武装,

    要想自己的小分队毫无损伤,就有一定的难度。

    卓木强巴自忖,飞来骨扔出去可以重创一个敌人,那么其余四人怎

    么办?需要一个合适的伏击位置。战狼在卓木强巴身后围成一个弧形,

    等待着他的号令。卓木强巴观察了附近的环境,打出手印,狼群分作两

    队,从两旁包抄上去。

    借着密林的掩护,卓木强巴在树上像树懒一样爬行潜移,已经悄悄

    来到那五名佣兵的头顶。得到指令的狼将周围的草丛弄出声响,那五名

    佣兵早已成惊弓之鸟,频频顾望。

    突然林中狼影一闪,一名佣兵用俄语大叫了一声:“有狼!”其余

    的人全数开火,根本不看目标在何方。有两名佣兵一鼓气打完弹夹,当

    他们停下来换弹夹的时候,其余三名佣兵正好背对着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从树梢一跃而下,锋利的兽爪弹出,带着下坠的声势,

    “哧啦”一声将其中一人的防弹衣从胸前整个撕开,暴露出柔弱的腹

    腔,再反转一剜,兽爪就像锋利的刺刀那名佣兵的腹腔,那人顿时

    就被开了膛。卓木强巴并不去理会那名双臂软垂的佣兵,当另一名距离最近的佣

    兵弹

    夹已上好,正要举枪对准卓木强巴时,他的兽爪直接从前一名佣兵的腹

    腔中横挪过来,带着大蓬的血花,“嗒”的一声扣上了那人的头

    盔。卓木强巴自己也没想到,反手一挥的力道竟然有这样大,只感觉兽

    爪的前端搭在了头盔和连体服的结合部,居然将那名身高、体型和自己

    差不多的佣兵拎了起来,再一抡,“咔”的一声将那人的头盔掀开

    了,血沫和腹腔的杂质撒了他一脸。那名佣兵完全呆住了,一时竟然忘

    了向卓木强巴开枪射击,卓木强巴一个旋身,趁势反手抽出飞来骨,

    “曝”的一声,正中佣兵额头,直接把前额打得凹陷进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一瞬间,先是卓木强巴从树梢扑下,从第一名佣兵

    身上撕下一层外衣,捅进他的胸腔,再反手一撩,从第一名佣兵的腹腔

    直接划到第二名佣兵的头盔处,把第二名佣兵掀得离地而起,转身又是

    一击。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四周配合的狼群已从丛林中扑了出来,余下

    的三名佣兵也已经发现这个从天而降的怪物。此时卓木强巴已像链球选

    手一般抡着飞来骨大力旋转,第三名佣兵躲闪不及,被飞来骨钉了个正

    着,整个人被飞来骨带着旋转起来。

    树上另有三匹狼从空而落,按倒了第四名佣兵,最后那名佣兵落荒

    而逃,连枪带包扔下,能有多快就跑多快。

    第四名佣兵还在狼牙下挣扎着开枪射击,卓木强巴陡然旋停,将尚

    未断气的第三名佣兵扔过去堵枪眼,同时打出手印,狼群散开。

    果然,没几枪那名佣兵就打中了同伴身上的黑色飓风,“轰”的一

    声巨响,两人一同被炸成了碎块。这里爆炸声一响,密林中竟然传来一

    声兽吼,似乎在呼应这声爆炸。卓木强巴暗道一声不好,那声音他已经

    听过很多次了,不会有错,是巨蜥的声音,原本有狼群引路,是可以避

    开巨蜥的,只是爆炸和血腥将它吸引了过来。

    巨树歪裂,巨蜥从密林里挤到了这块空地,仰天就是一阵嘶吼,似

    乎想震慑住狼群。

    面对这种巨兽,狼群通常都是集体寻猎时才合作攻击,平时互不侵

    犯,几头战狼虽然强壮,但体型上的巨大差距,还是令它们不禁一颤,

    只好低伏怒吼。不能硬拼,卓木强巴打出撤退的手印,几头战狼都是在

    巨蜥獠牙伸及身前的一刹那,间不容发地蹿入了林隙间。此时第二名佣兵已经死

    透,而第一名佣兵还在哇哇呀呀地挣扎,巨

    蜥循着血味,大步奔走而来。卓木强巴余光一扫,飞来骨尖端一挑,将

    第一名佣兵挑向巨蜥,巨蜥大口一张,就将佣兵衔在嘴里,配合得极为

    默契。卓木强巴扔掉飞来骨,倒地一滚,拾起第二名佣兵的武器,对着

    第一名佣兵一阵扫射,总算打到了防弹衣内的触爆点,又一声巨响,将

    巨蜥的上半个头颅整个掀飞,那庞大的身躯歪歪斜斜地轰然倒地。

    战狼们从隐匿的地方探身出来,确认了巨蜥的死亡,有些惊诧地看

    着端步枪的卓木强巴,没想到那种需要很多匹狼通力合作才能捕获的巨

    型生物,就这么轻易地被阿呜肮这头两腿行走的狼干掉了。卓木强巴却

    没有时间庆幸,他知道,已经死掉的佣兵身上的自爆装置随时会引爆。

    他一手拿着飞来骨,一手抄起一个背包,临走瞥了一眼被摘掉的头盔,

    川枪口叉住头盔,一声呼哨,带领他的狼群远离那具尸体。

    到安全距离后,卓木强巴停下来,仔细地检查了那个头盔。果然,

    头盔如此致密,夹层中又布满了电线,根本无藏下黑色飓风,这个头

    箍是安全的。

    卓木强巴又检查了别的战利品,背包中有食物、弹夹、急救品等诸

    多物资,但武器很少,除了几枚单兵雷,就只有他手中那把SCAR突击

    步枪,看来称手的武器都被佣兵别在身上了。

    “轰!”爆炸声如约响起,整个密林都是一震。卓木强巴暗道侥

    幸,他曾经想过,那单兵身上的自爆装置一定是在防弹衣的防护下,从

    外面射击几乎不可能引爆,因此,第四名佣兵引爆第三名佣兵身上的黑

    色飓风,以及他引爆第一名佣兵身上的黑色飓风,都应该是子弹从防弹

    衣内侧引爆了炸药。如今看来,自己对那种防弹衣的认识也是正确的,

    应该是护板内防弹衣,护板的正面对冲击力的防护作用很强,但为了维

    持士兵身体的灵活性,在关节处应该没有防护,而自己从高处冲击下来

    的力道,竟然能将护板整个撕裂下来,说明这套服饰并非无懈可击。

    卓木强巴再仔细回想前后两次碰到的佣兵情况,第四名被狼群按

    倒的佣兵在挣扎着开枪前发出了嘶吼,裤腿下有血,也就是说,护板并

    没有护住他的小腿。卓木强巴不由笑了笑,对,再好的防弹衣也不能将

    人整个儿包裹起来,那些士兵要活动,而且还要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放下

    别的武器。或许护板护住了他们的大腿和胳膊,这两个地方很重要,因

    为那里有大血管,而且当人们骤遇危机时会不自觉地抬腕去挡。但其余

    地方的防护,就未必有那么严密了,从臀部到小腿肚一线都应该没有防

    护,而最灵活的肩关节也应该没有防护,头盔和连体衣结合处没有防

    护。这些部位,虽说用枪械从远处攻击或许很难,但是狼群并不采用远

    程攻击,它们是近身格斗!

    想通了此节,卓木强巴以身作则,让自己的战斗狼群熟悉敌人的弱

    点。他指着自己的肩头、后臀、颈项,让那些战狼记住这些地方,下次

    战斗着重攻击这几个点。

    最后卓木强巴戴上了头盔,这个头盔保存得还算完好,只是数据传

    输线和电源线断了。背包里有备用电池,卓木强巴重新接驳好连线,没

    有通电前眼罩是暗黑色的,几乎不透光,接驳好电线,一通调试、一阵

    雪花屏之后,卓木强巴眼前一亮,整个画面都是通红的。

    卓木强巴以为有血水顺着头盔淌下来,赶紧取掉头盔一看,没有异

    常,再戴上,才恍然明白,这是红外模式。难怪那些佣兵用这个模式无

    提前搜寻到狼群,整个密林的地热从地底丝丝透出,看起来整个密林

    都是红的,要在一片红色的世界中找几个红色的影子,还不如直接用双

    眼看来得明显。卓木强巴继续调试,找到了夜视模式和普通模式,找到

    了电子眼的望远能,但电子屏上显示的画面和双眼直接观察的画面还

    是略有出入,他又取下头盔仔细研究。很快卓木强巴就发现,517Ζ电子屏显示的画面

    不是眼罩直接捕捉到的,

    原来是在头盔耳际部位有两个摄像头,缩放等各种能都是由它们完成

    的;而从头盔的连线看,这种摄像头应该不只两个,也就是说,在那

    套衣服的其他部位还有摄像头,那些佣兵不用回头就能看到自己身边

    三百六十度的范围,卓木强巴暗暗记下。

    至于通讯能,卓木强巴只找到了连线,没找到相应的设施,看来

    是在佣兵身上。他害怕使用这个头盔会被佣兵发现,而自己却无探查

    到佣兵,所以将头盔扔进了背包,不到关键时候不打算用。

    幽暗的密林中响起一阵清脆密集的枪声,又有三名佣兵倒下了。他

    们是倒在枪口之下的,四肢都在向外喷血,喉头汩汩地涌出血沫,在他

    们身后,站着一位穿着古怪的人。虽然那人也拿着与佣兵相同的武器,

    却没有穿与佣兵相同的服饰,整个衣服似乎是由各种碎布拼凑起来的,

    各种武器都插在顺手的地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架子,插满了武器。

    同样戴着头盔,而原本该埋在衣服内的电子摄像头此刻与连线一同暴露

    在外,几个向前,几个向后,就像身上多长了几个眼睛,这样的装束实

    在很怪异。确认那几名佣兵彻底失去反击能力后,那个人将佣兵的武器和背

    包拿走,又抬腕看了看从佣兵那里夺来的计时器。

    心跳和大脑电子

    脉冲都停止了,五分钟后自动引爆,还有时间。她异常熟练地取出战术

    匕首,剖开了防弹衣,寻找她需要的电线和防弹护板,如果时间充裕的

    话她甚至能将黑色飓风拆下来供自己使用。

    远处又有枪声响起,如今密林里完全乱了,到处都在响枪,也不知

    有多少佣兵被恶狼咬死。这人戴着头盔似乎有些闷,毕竟没有接驳输氧

    管,她取下头盔,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在丛林中闪烁着缎子般的光泽,

    这个人是——吕竟男

    第10部第71章狼之禁地3再见索瑞斯

    卓木强巴和他的战狼小分队又消灭了几名残余的佣兵,在陷阱和狼群的配合下,

    并没有费多大力,甚至卓木强巴还没怎么用武器。

    这时,他们碰到了另一支小分队的侦察狼。在验明身份后,将它们引到了一株大

    树下,有七八头狼围在树下,别的地方也布置了暗哨,似乎围住了什么猎物。

    虽说这里的狼能上树,但只能借助纵跃之力攀上一些较矮的、多枝丫的树,对这

    株离地数十米,只有光溜溜的树干的大树,狼群似乎也没有什么办。卓木强巴

    抬头望去,只见高

    高的树丫上,有一个通体粉红的灵长类动物,像只猴子一样蹲坐在树梢,想跃到

    邻近的树枝上似乎又够不着距离,想下来吧,狼群正虎视眈眈。卓木强巴不禁暗

    想:“这是什么怪

    物?”

    树梢上蹲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索瑞斯,卓木强巴看到的一身粉红,便是他那满

    身的瘢痕。

    此时索瑞斯也在向下眺望,只见围着自己的狼群分兵出去,不多久就带回一个两

    条腿走路的家伙,看起来像个猿人,不知是围着兽皮还是长了一身粗毛,头发胡

    子完全将脸遮了起

    来,皮肤上杂草丛生,手掌似乎特别粗大,可明明就是这样原始的装扮,偏偏手

    上还拿了把枪,别提多怪异了。索瑞斯也不禁暗想:“这是什么怪物?”

    两个怪物相互观察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愣是没有认出对方。最后还是索瑞斯认为

    ,能够用那种姿势持枪,多半有一定的智慧,看看能不能用手语交流。他在树梢

    上比画了几个卓木

    强巴根本看不懂的手势,又怕下面的智慧生物不明白,嘴里“吼呜,吼呜”地叫

    了两嗓子。

    卓木强巴在下面一看,噫?那个猴子在树梢上手舞足蹈的干什么?讥笑我上不去吗

    ?

    卓木强巴持枪当胸一阵擂打,胸腔中蓄满了气,然后“嗷呜——”一声狼嚎长啸

    ,引得周围的狼纷纷附和,以壮声威。

    索瑞斯极其郁闷,明明看见那个猿人和狼群似乎有着某种形体交流,刚才自己那

    几个手势和声音,对方怎么会不明白呢?居然换来了挑衅和战意,他不禁骂道:

    “他妈的。”卓木强

    巴吓得向后一跳,猴子口吐人言,居然还是英文。那些狼群也跟着一退,散作圆

    形,然后只听卓木强巴大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索瑞斯更是吓得差点直接从树上掉下来,猿人居然说话了!真是邪门儿!他手指着

    那个猿人,“你……你……”地叫了两声,却是说不出话来。

    卓木强巴已经在下面不耐烦了,大声道:“你给我下来,不下来我开枪了!”

    既然对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那枪不是当做木棍拿在手中的,常瑞斯自忖难

    以幸免,只得乖乖地滑下树来,卓木强巴约束住狼群。

    此时站近了距离,索瑞斯才发现,眼前这个猿人除了头发胡子是原生态之外,那

    一身的长毛和杂草都是一种伪装。可这人绝不是莫金的手下,莫金手下那些人绝

    不可能和狼站这么

    近,看这人的身高体型,索瑞斯惊叫道:“你是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虽然没在第一时间认出眼前这个赤身、满身瘢痕的人,可一听那说

    话的声音,就想起那个冷漠而怪异的操兽师来,不禁道:“你是索瑞斯!”

    一想到对方操兽师的身份,卓木强巴便打出了手势,让四周的狼退远一些。索瑞

    斯无奈地笑笑,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对你的狼构不成威胁。”

    “你真的是索瑞斯?卡恩?”自打卓木强巴从岳阳那里证实了这个名字之后,就始

    终在想,为什么会是索瑞斯,他怎么会是莫金的同党,那可是导师所敬佩的人啊!

    索瑞斯不置可否,似乎觉得这种事情何必冒充。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卓木强巴在心中问自己:‘‘这是死敌吧?自己应该恨他吧?”可是出现在他眼前

    的,只是一名全身伤痕、瘦得像猴子的老者,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恨不起来,更多

    的只是怜悯。“

    你不是和莫金在一起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卓木强巴自己也惊讶自己出口的话。

    索瑞斯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屈辱和无奈,叹息道:“和你当初被驱逐时一样,我

    ……也被他们驱逐了!”

    卓木强巴的记忆瞬间就被带回那冰冷孤寂的雪地,被赤&裸放逐的屈辱,那记忆

    永生难忘,再看眼前这位赤&身裸&体的老者,那种同病相怜的情绪油然而生:“

    莫金干的?”

    索瑞斯低头。

    “你为什么帮他?”

    “我只是一名学者,我对动物世界的玄妙有着无穷无尽的兴致。莫金说,这里是

    操兽师的发源地,这里有别的地方没有的动植物种类,这里有蛊毒,总之,他说

    动了我。”

    “那怎么会被驱逐?”

    “说起来,这可得拜你们那位优秀的侦察兵所赐,对了,岳阳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他没找到你吗?”

    “他……已经……”

    卓木强巴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和他们这支队伍中最令人忌惮的一个人,

    一个敌对阵营的操兽师,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天。他们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

    ,索瑞斯以一个俘虏的身份,将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卓木强巴,从

    莫金的那个电话开始。卓木强巴解开了很多心中的疑惑,但同时又带来了许多新

    的疑惑,令他不得不去思考。最后,卓木强巴提议道:“帮我,对付莫金。”

    索瑞斯摇头:“你放心我?不,我不帮你,我也不帮他。我要回去了,我对什么

    珍宝从来就没有兴趣.我对你们之间的间谍与反间谍游戏也没有兴趣,太累了,

    我只想回去,继续完成我的研究。”

    “你怎么走?”卓木强巴皱眉道,“莫金的人和狼群遍布密林,我不可能送

    你出去。”

    “给我一把刀,”索瑞斯骤然抬头,无比肯定地道,“我只需要一把刀,或

    一件像样的工具,就能活着走出这里,不需要你送。对我而言,森林就像是家一

    样,当然……”索瑞斯自嘲地笑了笑:“我不可能凭双手造出工具来。”

    卓木强巴迟疑,但还是递给索瑞斯一把刀,询问道:“前面的路,都没有走过,

    你有信心穿过狼国的国都?”

    “不,我听你说了最下层的那些远古生物,我要回最下层。”索瑞斯坦言。

    “你要从海里走!一个人?”卓木强巴惊异。

    “就算不能离开,能看一看那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生物,也不遗憾。”索

    瑞斯似乎并不打算真的回去了,已经见到了这么多,他很满意了,而“人类”、

    “战友”这样的词对他而言,才是可怕的。他给卓木强巴留下一句警告:“

    再碰到火狐,不管他说什么话你都绝不要相信,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火狐,他

    根本就只信他自己,任何人他都不会相信。”站起身,想了想,索瑞斯又留下

    一个建议:“你的头发和胡须,整理一下吧,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你的同伴见了

    ,恐怕也认不出你来。”

    卓木强巴笑笑:“和狼群一起生活久了,已经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

    “剃掉吧,与火狐对抗,不能留下一丝破绽。”索瑞斯最后道。

    索瑞斯走了,带着那满身的伤痕和佝偻的身体,没有了黑色斗篷遮盖的他,失去

    了神秘和强大。卓木强巴看着那干瘦的背影,那只是一名老者,任何一匹狼似乎

    都可以轻易地撕裂他。

    “索瑞斯?卡恩……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看来你也只是被人利用了的可怜人

    啊。”

    狼群对卓木强巴放走了索瑞斯似乎有些微忿,另一支小分队的狼群发出了不满意

    的吼声。卓木强巴自己的战狼保持了缄默,毕竟是它们的队长,战斗的部下绝对

    服从自己的长官,这是狼王国的铁律。

    卓木强巴只得找到另一支小分队的队长,一头额宽而嘴大的黄獒,用特定的方式

    告诉它敌人的弱点和他们武器的可怕。

    黄獒带着它属下的战狼练习了几次之后,较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放走一个敌人,

    换来对所有敌人优缺点的掌握,还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在它们看来,一个全身赤

    &裸的敌人,其威胁已经不存在了。

    随后两支队伍一起行动,继续在丛林中搜寻着残余的敌人。

    不时有别的狼群与他们交叉而过,沟通着信息。卓木强巴从半生不熟的狼语中,

    也听出丛林中的敌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但是有一支敌人的大部队向西北方逃窜,

    战斗指挥部已下达了命令,所有的狼群在消灭掉自己划分领地内的敌人后,向西

    北方**。

    莫金等人逃窜得很狼狈,打一开始被狼群伏击后,狼群的追杀就没有停止。他费

    尽心力才聚拢一半不到的人手,到了晚上,狼群就格外活跃,那些佣兵根本就不

    敢睡觉。那密林深

    处晃动着,到处都是一双一双碧绿的眼睛。这些狼实在是狡猾得可怕,它们总是

    在射击范围外游弋,以数量上的优势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并且这里是莽莽密林

    ,那些狼可以潜藏

    在任何一个地方。

    莫金终于感到那群蓝蜘蛛所面临的险境了,为什么只有两个蓝蜘蛛能活着离开,

    那并不是耸人听闻。这里的狼实在是太多了,不仅如此,这块土地就像被下了诅

    &咒一般,连花草树

    木都会吃人,各种说不出名字的野生怪兽都被佣兵们的血腥味吸引,赶来参加这

    场盛宴。狼群只需要在远处默默地跟着和观察着,时不时露一下面,就能吓得那

    些佣兵心惊胆战,

    日不能食,夜不能眠。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天那些佣兵的精神就会崩溃,他们会

    做出自相残杀,或自杀的蠢事。

    “情况怎么样?”莫金来到柯夫面前,如今他不得不更加倚重这个佣兵头子,本

    来以他们的关系完全可以更加亲密,怪就怪岳阳那个小子将自已的秘密提前暴露

    了出来。

    柯夫拿着一把重狙枪瞄着远处的狼群,恶狠狠地骂道:“他X的,那些狼太狡猾

    了!而且一直游动不停,就像吃了YTW一样。”

    “你的部下还剩多少?”

    “应该还有七八十人吧,重新编成六七组还是可以的,关键是这些狼,它们和我

    们作战次数越多,就变得越狡猾了!你看它们,现在根本就不直接攻击,躲得远

    远的,驱赶着别的动物和不知道他的什么东西来消耗我们的子弹。我敢打赌,只

    要我们子弹一用光,数不清的狼马上就会扑过来。”

    这时,一个侦察兵回来汇报道:“老板……将军……前……前面的狼,多……多

    极了,我们根本过不去,不能再向前走了!”

    莫金一把揪过那名佣兵,严令道:“去告诉他们,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了

    ,不管前面有多少狼,也要给我冲过去!哪怕放火把树林烧光,用炸弹炸,也要

    给我炸出一条路来!”

    佣兵惊魂不定地走了,这时,马索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眼里闪过凶光,附在莫

    金耳边道:“老板,如果这些狼真的很聪明的话,那我可有个好办,这样……

    这样……”

    莫金眼角一跳,马索说的办的确可行,只是这个办……真亏他马索能想得出

    来,连自己都不敢这样想。莫金想了想,突然转过头来,盯着马索冷笑,道:“

    既然你觉得这个办这样好,那你去做!”

    “我……我!”马索大惊,惶恐不知如何应对。

    莫金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看起来像汽车的电子钥匙,交给马索,

    然后道:“对,你去做,我相信你。”

    马索哆哆嗦嗦接过那个遥控器,满脸难色,他当时只想到这是个好主意,可没想

    到老板会让自己去做,这次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真是得不偿失。

    但当马索稳稳握住遥控器之后,又露出一抹喜色,如此一来,那些佣兵的生死大

    权,就全都在自己掌握中了,说不定还可以……嘿嘿……

    莫金却像提前得知马索的想,从衣服口袋里又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遥控器,在

    马索眼前一晃,道:“你也不要起什么歪心思,这遥控器本来就不止一个。”

    马索连忙赔笑道:“哪……哪能呢,老板,我对你的忠心,那可是……”

    “行了!快去!”这时候的莫金已没心思听那些肉麻话。马索一身冷汗地离开,自

    己的小命还在老板手中拽着,要是老板一不高兴,按下那个按钮,那可就……

    柯夫端着重狙击枪站了起来,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莫金道:“马索的那个办可行,如果这些狼真的足够聪明的话,只需要牺牲一

    两个佣兵,就能换得绝大多数人活命。”

    柯夫面色一变:“什么,你——”

    莫金冷声道:“这是唯一的办,与其这样一个个被狼拖出去咬死,还不如博

    一下。你还不知道,这些狼与别的狼有所不同,它们最擅长的可是心理战,你还

    没见到那些真正让你一辈子都会做噩梦的事情。”莫金想起了巴桑的经历,到

    现在为止,那些狼群都还没有将那些被咬得半死的佣兵拖回到他们面前。

    莫金从柯夫的枪口前走过,撂下话来:“走吧,我们去看看,看那些狼群会不会

    退散。”

    他们一直来到队伍的最前方,不知马索用了什么手段,真的有一名佣兵颤颤巍巍

    向前方拥堵的狼群走去。不到百步距离,就有狼扑将上来,那名佣兵像得了失心

    疯一般,不退反进,冲着狼群大叫着,一头扎进狼堆中,一下就被几十头狼叠成

    一个小坡,完全地掩盖起来。

    这时,马索一咬牙,一按按钮,“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那些狼

    纷纷被炸成了碎块。其余的狼齐齐后退,有些惊愕地看着那爆炸的地方,仿佛不

    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如此可怕。还有伤狼在哀号,其余的狼不敢靠近。

    这时,第二名佣兵又大叫着冲了过去,他似乎完全闭着眼睛,连路也没看,一路

    跑着,连滚带爬,跌跌撞撞。马索飞快地调着数字,遥控器上有个小小液晶屏,

    不同的数字对应着不同的佣兵编号。

    前面的狼想后退,可后面的狼簇拥得太紧密,一时退散不开,终于给那名佣兵冲

    进了狼群中,拿着枪一阵乱扫。马索又是一按,又一声巨响,两次爆炸之后,狼

    群中终于有狼发出呼吼,退如潮水。

    莫金轻轻叹息:“终于退了。”

    可佣兵们也没好过多少,不少人手脚还在发抖,仿佛刚才被炸的就是他们自己

    ,那些佣兵看莫金的目光都充满了愤恨。莫金不知马索对那些佣兵说了些什么,

    不过既然他做到了,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从马索那里拿回了遥控器,下令道

    :“快,所有的人,马上赶路,要在狼群的下一个包围圈形成之前,突破这里!”

    柯夫在一旁道:“我怕就算找到了神庙,我们也没命拿走啊!”

    莫金道:“那是我毕生的夙愿,就算能看到也是好的,只是……对不住你了。”

    柯夫摇头道:“你没有对不住谁,我们也是为钱而来的。”他心中冷笑道:“莫

    金啊莫金,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你赶走索瑞斯的那一刻,已经不会有

    人再相信你了!你也失去了唯一的战友,可怜的……小卒子!”

    第10部第71章狼之禁地3狼之禁地

    卓木强巴他们对自己的领地做了最后一次清理,确信其中已没有佣兵,这才朝着大部队的方向赶路。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莫金的大部队已经突围而去,其中有狼看见卓木强巴手上有武器,突然爆发了凶性,扑过来就要撕咬。幸好卓木强巴的战狼拦在前面,这才避免了一场内部厮杀。

    由于小狼不在,卓木强巴对狼语理解起来要费更大的夫,直到亲眼看到狼群和佣兵的尸块,好容易才明白了狼群的意思。那些佣兵似乎能随时爆炸,并不是死后才会爆。

    卓木强巴一下就明白过来了,没错,莫金他们不用这个办,根本无突破狼群的防守线,只是这办也太残忍了,莫金这样做已经近乎于没有人性了。看来,莫金与佣兵之间也并不是铁板一块,他的那个兵分两路,一条明线一条暗线的办,虽然瞒过了自己这支队伍,可又何尝不是把他自己给孤立起来了呢?

    卓木强巴花了一些时间向所有的狼展示了那种种武器的用途,并让自已的战狼演示了如何攻击敌人的薄弱之处,也有别的一些狼跳出来指出卓木强巴他们队伍忽略了的地方。在这个战术讨论会上,卓木强巴想尽办,独创了一套对付莫金那种引爆佣兵的方。数狼诱敌,一狼偷袭.一旦扑倒敌人,咬咽喉咬腿咬胳膊,总之一击就退,若是敌人还有行动能力,便再来一次。这个办最大的好处就是一狼对一人,就算敌人引爆,损失了狼也不吃亏,这也是没有办中的办了。

    看了卓木强巴的办,有高层的狼统领也展示了它们的办。有的是教狼挖了深坑,拖来一截一截的藤蔓往坑里铺,不一会儿就铺满了整个坑洞。“挖陷阱,这有用吗?”卓木强巴疑惑。那匹狼统领露出狡黠的目光.意思是有没有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还有许多别的办,看来狼群在这段时间,也想出了不少对付佣兵自爆的子.集思广益,这话总是不错的。忽然有一直跟在莫金队伍后面的狼回报,那语气很急促。狼群顿时骚动起来,呼啦啦冲了出去,卓木强巴还没明白发生了何事,他属下的战狼告诉他:快走,那些家伙要去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别的,他就听不懂了。

    密林之中,没有方向,没有路标,唯一能做的就是靠着山根向前奔跑,明明知道身后有狼跟着,却没有人敢回头,莫金的佣兵们就像被狼群驱赶着的一群羊,什么防弹衣,什么全副武装,在数量的巨大差异下,这些都不怎么管用了。

    长时间的越野跑,连莫金也有些吃不消了,这时,柯夫在一旁道:“本,后面的狼越来越多了。”[网罗电子书:www.uu234.com]

    “是吗?”莫金微喘,向后一望,密林中影影绰绰,果然狼影纷现,只不过吃了一次亏,这次的狼群散得极开。莫金心思电转,命令道:“第五小队,留下来阻击狼群,其余的人不要停,继续全速前进!”

    “啊!”第五小队的那名队长一愣,留下来不是送死吗?

    莫金和大队伍却没有停下来交代什么,只远远地抛给那名队长一个遥控器:“自己看着办!”那名队长咬牙切齿地接过了遥控装置,只能高举着拳头:“战术防守队形!174,175,176,军刀火力布置;189,197,占据制高点……”

    狼群渐渐围了过来,仅仅是出现的数量就已经令人发憷,这一队佣兵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这时,那名队长看到了狼群中的卓木强巴。他仿佛记起来,昨日早些时候,有逃回来的佣兵提起,在狼群中有一个怪物,能够直立行走,身高起码有两米,力气大得像头牛,爪子锋利得赛匕首,吼声如雷,速度如风,眼里能喷火,防弹衣在它面前就跟纸做的似的,总之那个怪物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如今亲眼看到了怪物,那名队长怎不胆战心惊。

    莫金等人没走多远,就听到“轰”的一声炸响,每个人心头都是一跳,大家都知道,那支小队彻底完了!

    其实战斗持续的时间,远比莫金他们预估的要长。狼群以前遇到的都是散乱的残兵,心神早就被击溃,而这次,毕竟是成建制的完整小分队,不过幸好卓木强巴有枪,那些佣兵显然没想到,狼群中还有枪击,这才最终被突破。那名队长狠下心引爆了一名佣兵,自己却马上被狼群盯上了,狼群已经明白,佣兵是否爆炸,关键就在那小小的像泥块一样的东西上,早有数头狼一拥而上,那名队长就算再能狠下心来,也不敢引爆自己。遥控器被一头狼咬住,卓木强巴急忙道:“哎,别……"只是狼群已经怒火攻心,加上根本听不懂卓木强巴在说什么,只听“嘎嘣”几声,遥控器被咬成碎片,几头狼分而食之。

    那队长一死,剩下的佣兵四散而逃,只需看看追逐他们而去的狼群数量,就可以想见他们的命运如何。狼群中已经有统领在呼喝:“跟上,跟上!”

    此时卓木强巴已经有些明白莫金他们的意图了,毕竟这原本也是他们的意图。在狼之王国这段时间里,小狼带着自己逛遍了整个王国,可是并没有发现帕巴拉神庙,显然,那是它们不准备让人参观的地方,或者说,连小狼它们都还没资格知道那个地方。

    “死也要死在帕巴拉门口吗?”卓木强巴心道。

    “乌拉……”前面的一些佣兵陡然爆发出欢呼声。马索眉开眼笑地跑过来道:“老板,老板,我们出来了!出来了!这森林到头了!”

    莫金抬眼望去,果然前方林荫渐稀,光线充足,不知不觉中,就将最后一棵高大植物抛在身后,满眼翠绿,又踏上了草地,横向望去,那些巨大的林木像一排卫士,将这草场围了个弧形。

    柯夫也在一旁道:“这下好了,没有了森林的掩护,那些狼来多少,杀多少!”莫金像是猛然想起什么,蹲下身去,扒开草丛,果然,一块清晰的石板已被那些柔嫩的细草拱得支离破碎。

    柯夫道:“怎么回事?这是人工的?”

    莫金掩盖不住喜色,道:“果然没错了,这森林之中哪来的草场,这里以前被人工平整过,只是现在又被森林人侵了过来。告诉所有的人.加速前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帕巴拉神庙就在前面!”

    这句话无异于一支兴奋剂,不用特意传话,佣兵们早已口耳传开,更是蓄足了最后的力量,狼群在身后也不惧怕了,帕巴拉……珍宝填满的海洋。金银堆积的宝山,财富聚集之地,这样的号召力,足以令这群佣兵忘却生死。

    冲过数百米距离,草坡突然下斜,佣兵们眼前出现的倒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神庙,而是一潭水气缥缈的大湖。整条斜道距湖面约有五百米.在途中有几座大石.像飞来峰一般彪然耸立。

    “咦?前面没路了?”

    “湖,好大一座湖!”

    “这里不是帕巴拉吗?”

    “这些石头立在这里干什么?是天然形成的?”

    “不知道,会不会是以前有座神庙,沉湖底去了?”

    “不可能,隔着这么远,也不像是柱子。”

    佣兵们纷纷交头接耳,有的又开始用质疑的目光盯着莫金,唯有莫金在看过这座湖划出的平整弧线之后,突然仰天爆发出一阵狂笑:“到啦!到啦!”

    马索心想:“老板不会是因失望至极,心智出现了什么问题吧?”他小心地询问道:“老板,这……这明明就是一潭湖啊,难道……难道帕巴拉,在湖底?”

    “笨&蛋!”莫金笑道,“这是海,在古藏语中,只有海。你以为我看不见这是一潭湖,你看到那弧形了吗?你说,若是能再站高点,看这湖是什么形状的?不明白?是眼睛,眼睛!仙女的眼睛,投影了整个世界,分离出真与幻……”莫金喃喃念了一长串咒语般的诗文,突然语音一转,尖声道:“这附近有一个入口,就藏在湖的周围,或许在湖的对岸,给我找!马上找!”

    敏敏从梦中惊醒,抬眼就看见那只巨大的蜘蛛和那些粗大的立柱,却不见了亚拉师,远处似乎有极为嘈杂的声音,从裂缝口涌进来。

    敏敏走出裂隙,来到那巨大的广场,湖面送来冰冷的风,令她紧紧抓住了衣襟。亚拉师站在广场湖岸,向对岸极目远眺,敏敏来到他身后,轻轻叫了一声:“师。”

    亚拉师似没听见,只道:“怎么这么多人?”

    “人?”敏敏一惊,向对岸望去,只看见氤&氲的湖水,忙道,“师,是强巴他们来了吗?”

    亚拉师道:“不像,不该有这么多人啊?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通道的,先藏起来,看清形势。”

    “水下有城!水下有座城!”阳光初生,水面的寒烟渐渐消散,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奇观,大声叫嚷起来。

    “好大一座城啊!”

    “天哪,那不是我的幻觉吧!”

    "那个黑影是什么?”

    “是……是鱼吗?那么大?”

    “找到路了!老板,找到路了!”又有佣兵叫嚷起来,莫金赶紧跟过去查看。果然,一条看似足以跑马的平桥,被完全淹没在水下,距离水面约半米深,若不是沿岸细细查探,还不好发现。

    刚有人准备下水,又有人叫起来:“小心点,下面有大鱼。”如今这些佣兵,对这里的一切生物都感到本能的恐惧。

    “不要理那些鱼,泅水过去。”莫金下令道,话音刚落,“嗖”的一声子弹贴着耳际飞过。“谁在开枪?”莫金怒视而起,环顾四周,赫然发现在那草坡的顶端,站着一个双足直立的生物,阳光洒在棱角分明的肌肤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轮廓。

    “是他……”

    莫金从马索手中抓过望远镜,其余佣兵也调试着远近距离,渐渐地,卓木强巴那张清晰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几尽全身的他很随意地站在远方,却给人以岿然不可撼动的压迫感。他的胸廓随着呼吸而有韵律地起伏着,一身虬结的肌肉已撤掉了伪装,小麦色的肌肤上,一颗颗汗珠如水晶剔透。他右手持枪朝天,脸微微靠向枪的一侧,那双眼睛中,已多了一些让人无言喻的东西,唯有莫金明白,那是一种气势,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境界。没想到,卓木强巴还活着,他竟然变得如此厉害了,没想到……

    马索就听老板呼了一声“是他”便僵在一旁,手中的望远镜也放下了,赶紧接过来,接着惊呼道:“卓木强巴!他还没死!”

    “卓木强巴——”莫金猛然运气大喝一声,声音远远传播开去。

    “莫金!你们已经无路可退了!投降吧!”卓木强巴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满满的全是自信。

    “就凭你?”莫金横着望了一眼,起码有半数以上的佣兵枪口都对准了卓木强巴,其中不乏神枪手,就算卓木强巴能飞上天,也会被打成筛子。

    “当然,不只是我,而是……这里的主人!”卓木强巴说着,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做出一个莫金等人完全看不明白的手势。

    很快,卓木强巴的身边。出现了一头狼,又一头狼,再一头狼……一头接一头的狼阵列在前,就好像那草坡的顶端多了一条由狼组成的黑线,密密麻麻,挤挤挨挨,放眼望去,无穷无尽,而在卓木强巴的位置更能看到,在这些排成一线的狼群背后,漫山遍野尽数是狼……

    “喀喀喀……”不知哪一个佣兵的手率先发颤,握着枪托的手怎么也稳不住,枪身之间碰得喀喀作响,紧接着,就好似预先排演过一般,那声音迅速扩散开去。可是,就算怕得发抖又如何,正如卓木强巴所说的那般,他们无路可退。

    “我的ma呀……”不知又是谁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把枪一扔,反身跳进了湖水之中,没命地向湖心游去。受到他的感染,又是一阵“扑通”之声,好几个人都下了水,岸上留下的,皆是心智坚定之徒,或慑于莫金的淫&威,不敢妄自逃脱。他们都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卓木强巴举起的左手,仿佛那是死神的左手,他们知道,只要那只手一落下,铺天盖地的狼群,就会像飓风一般席卷而来,他们这群人,连骨头渣子也不会剩下一点。

    “卓木强巴!”莫金突然放弃了敌对的姿势,张开双臂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里,就是帕巴拉!你和我,豁出命也要寻找的地方!”他猛地向后一指:“就在湖的对岸!你一个人去那里,躲得开那些机关吗?能拿走里面的东西吗?为什么不合作?何必一定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三年前,我就邀请过你!今天!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合作吧!”

    莫金不提还好,一听这话,卓木强巴就是一肚子火:“三年前?你还好意思提三年前你怎么邀请过我?我只记得有一辆车跟在我后面,用冲锋枪和无坐力炮向我打招呼!你都是这样邀请人的?”

    莫金大声道:“往事不提,话说回来,能找到这里,不管你承认与否,这都是我们合作的结果,这是事实吧?”

    卓木强巴冷笑不语,合作,那也能叫合作?

    卓木强巴刚现身之时,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其中一名戴着头盔的佣兵不惊反喜,轻呼一声“卓木强巴”,就准备离群而出,而另一名戴着头盔的佣兵一把拉住了他,轻声道:“不要激动。”

    “放开我,”前一名佣兵似乎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脱,只得道,“你没看到那些狼吗?只要他一挥手,那些狼群扑过来,你认为你能挡住几只?”

    另一名佣兵笑道:“你以为那些狼真的听卓木强巴的?别做梦了,就连我都无控制住那些狼!而且,你看到那些巨石柱了吗?我向你保证,那些狼群绝不会越过这些石柱半步,现在真正有危险的,是你的强巴少爷啊!哈哈。”

    两人的谈话被淹没在嘈杂的人流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不知莫金和卓木强巴说了些什么,谈判似乎完全破裂了,卓木强巴连身后的狼群也不顾,陡然笔直地冲了下来,他这一动,身后的狼群也齐刷刷地扑将下来。那黑压压的一片狼海,洪流涌动,大地震颤,尘灰激扬,遮天蔽日,不少佣兵竟被这样的阵势吓得失了神。

    莫金冷冷地下令道:“开枪,把卓木强巴给我打掉。”

    柯夫就地匍匐,用步枪瞄准,可是卓木强巴身形一变,刚开始还在用双足跑动,突然却伏下了身子,四肢行走,如猎豹般奔驰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竟然比那些战狼还要迅捷,急转变向,身形更显灵活。柯夫的枪口不断调整,却始终与卓木强巴的身体差了那么一线,而不少佣兵已经从卓木强巴的姿势中认出他来,纷纷惊呼:“是他,就是他!”“那个林子里的怪兽!”“天哪,竟然是他!”

    “兽步!狼奔!”而刚才得意的那名佣兵也微微一惊,询问被他抓住的佣兵道,“你教他的?”

    被抓着的佣兵摇摇头,语气中更多的是自得:“他自己领悟的。”

    “强巴少爷,你还真是,处处给人带来惊喜啊。”

    越往前突,火力点就越是密集。卓木强巴极尽翻转腾挪,就像那发狂的怒兽,扑剪纵跃,忽左忽右,但莫金更多的则是盯着卓木强巴的后面.那里才是他最担心的,他不动声色地转移着身体的重心,随时准备同前面跳水逃走的佣兵一起凫水。可是看着看着,莫金的脸色变了,一抹欣喜爬上眉梢,那些原本慌乱不堪的佣兵也渐渐镇定下来,齐刷刷地盯着卓木强巴的身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

    莫金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对柯夫道:“柯夫,你我交叉火力,看他能跑多快。”

    卓木强巴也发现了一丝不妥,为什么那些佣兵的子弹越来越密集地向自己身上招呼,在这样的枪林弹雨下,随时会被横飞的流弹打伤,为什么没有听到身后狼群的奔踏声了?来不及多想,他一直锁定的莫金手中火光一闪,卓木强巴陡然发力,在高速助跑和四肢同时发力的作用下,这一腾身离地竟有两米多高,他在空中做陀螺转,巨大的飞来骨几乎是迎着子弹旋向了火光闪现的地方。

    莫金本能地感到一股危机袭来,毫无征兆地拔身后退,刚刚离开原先的位置,就见那飞来骨“噗”的一声重重扣下,入土足有半米,露在地面的半截兀自颤动不已。

    在一击迫退莫金的瞬间,卓木强巴才抽空瞅了瞅身后,那一瞥之下,卓木强巴心中一凉。只见狼群簇拥在一起,在半坡上形成一道新的弧线,竟然是没有再往前一步!那几座巨大的石峰间像拉了一张无形的隔离网,将狼群都挡在了外面。狼族的几位最高统领,有些无奈地看着卓木强巴,似乎在告诉他:“我们也没办,祖先定的规矩。”

    “不是吧!”卓木强巴傻眼了,此时他已经冲得太远,为了将飞来骨扔向莫金,此时他与佣兵之间的距离比他和狼群的距离还要近,相隔不过百步。

    “停!”随着莫金手臂一挥,佣兵们停止了射击,卓木强巴离他们太近了,而此时佣兵们已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与狠辣,莫金相信,卓木强巴要想逃回去,肯定能把他打成筛子。莫金不慌不忙地说起了中文:“强巴少爷,你们中国有一句古话说得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啧啧啧……你别瞪我,我也看得出,不是狼群不想帮你,实在是天意难违。狼之禁地,谁知道这里会是狼之禁地,你说是不是?现在,我有这么多枪对着你,这次再请你加入,够诚意了吧?唉!我希望你不要去碰你的枪,慢慢地把它们放在地上,慢慢地……慢慢地……”

    第10部第71章狼之禁地4祸起萧墙

    看到这一幕,被暗中抓着的佣兵不得不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你来过

    这里?”

    抓着人的佣兵笑道:“那又如何?”

    “你究竟是谁?”

    “到时自知。”

    卓术强巴忍着怒意,实在是心有不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莫金已经

    笑着命令人去把卓木强巴押过来,马索在一旁道:“老板,还留他有何用?”

    莫金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卓木强巴和我一样,都与这座神

    庙有莫大的关系,现在我们还没有看到神庙,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苦心寻找

    了数年,我想,如果他连神庙的大门都没看到就死在距离神庙只有一湖之隔的

    地方,做鬼也不安心吧。押他去看看又有什么关系,他身上没有武器,我们这么

    多人,这么多枪,还有什么好怕的?”

    “老板英明!”

    卓木强巴被死死捆住,带到了莫金面前,那面相似乎要择人而噬:“莫金

    ,你说的亚拉师和敏敏他们,是不是真的?”

    “不是,我骗你的。”莫金坦然道。

    “为什么?”

    “我想激怒你,因为只有你愤怒了,我才能寻找到你的破绽,让你自投罗

    网,免得你负伤而逃,到时候我又要担心好一阵子。”

    “你不怕那些狼?”

    “我正是要赌一把。”

    “赌什么?”

    “赌那些狼,不会越过那些石峰一步!”

    “你怎么会知道?”

    “你调查研究了多少年?你又知道多少事?”莫金戏谑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沧

    桑,“我们家族,几个世纪的追寻,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这时,佣兵们重新整队完毕,只要狼群不冲过来,他们还是极为凶悍的佣

    兵,莫金道:“走吧,我让你看到帕巴拉再死,不留遗憾。”

    突然,湖面缥缈的水雾中,传来几声惨叫,似乎那几名最先逃走的佣兵在

    湖心遇到了什么麻烦,柯夫道:“湖水很冷,是直接由雪山水汇集而成,要当心

    走到一半时腿抽筋。”

    莫金看了看站在水中的佣兵,命令道:“全速跑过去。”

    莫金在队伍的中间偏后。他一直担心由于被水长时间浸泡,桥梁会突然垮

    塌,所幸并没有出现,也没有什么怪物从湖底突然来袭,前面那几名佣兵似乎只

    是游到腿抽筋,所以沉下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湖面依然是水气淼淼,有佣兵不耐烦

    道:“他妈的。这座湖到底有多大?”

    卓木强巴也在暗中惊讶于这座湖的大小,看起来竟似有第二层的生命之海

    那么大。这桥梁又是怎么架上去的呢?卓木强巴低头下探,只见桥梁间隐隐有巨

    大的石柱,每走二十步就有一根石柱撑着,石柱一直向下,延伸至黑暗处。有

    时石柱上似乎攀绕着某种蛇形生物,再细看时,却又不见了踪迹,卓木强巴只认

    为自己眼花。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一线湖岸,队伍加快了行进速度,终于到了!可

    是踏上岸边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宛如棋盘的广场,和广场上无数根矗立的未经

    打磨的原石,那光景,看起来就像倒塌后的希腊神庙,或火烧后的圆明园,空

    地上只剩一片废墟瓦砾。佣兵又叫嚷开了:“开什么玩笑!这算是神庙,还是神

    庙的?”

    “传说都他ma是假的!我们被骗了!”

    “这里有什么?我看到的是幻觉吗!”

    “安静!安静!”莫金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佣兵的情绪,厉声道,“你们知

    道什么?这是伪装的艺术,这个广场是故意弄成这样子的,神庙的大门藏在山腹

    之中。我命令你们,以小组为单位,沿着山根,给我找,任何一条缝隙都不要放

    过!”

    帕巴拉大门前,敏敏焦虑道:“怎么办?师,怎么办?”

    亚拉师道:“先找个地方藏好,他们人太多了,只能见机行事。我听到

    莫金的声音,要是能先控制住他就好办了!”只是放眼望去,这大门前除了几根

    石柱,实在是一眼就望到了头,师皱起了眉头。

    人多好办事,佣兵们没多久就发现了那条人造的裂缝,叫来了莫金,莫金

    抬眼望望,问:“有人进去了?”

    柯夫在一旁道:“没有。”

    莫金拾起地上的碎石,道:“没人进去这个脚印是谁留下的?侦察兵,进去

    搜,这里可以用红外模式了。”

    藏身在裂缝内壁的亚拉师和半悬在祭井上的敏敏没想到,莫金的手下竟

    然装配得如此齐全,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莫金大笑着走进裂隙:“没想到啊,你们竟然在这里见面了,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嘴角嗫嚅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来:“敏……敏……”

    敏敏泪珠一下就失控涌出,哭喊着“强巴”扑了过来,也没人阻止这两个

    痴人的交颈缠绵、埋首相依。

    莫金笑吟吟地走到亚拉师面前,踌躇满志地道:“早啊,大喇嘛,来了

    有几天了吧?怎么?进不去?”

    马索也跳过来凑热闹:“哎呀,望门兴叹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莫金蛇眼一挑,对亚拉师道:“你的身手我很敬佩,如果有机会,我很

    想和你再切磋切磋,只可惜,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

    亚拉师正色道:“别得意得太早了,你以为你们就一定能进得去?先看

    看那扇门再说吧!”

    莫金移步门外,对满墙的浮雕视而不见,单掌直接按上了门缝正中,向后

    微抬掌,猛地落下,雄浑的掌风顺着门缝向里渗透,他的手掌则完全压在门上,

    感受着从门后传来的波动。

    很快,他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也难怪,连亚拉师也探不到尽头的石门,

    莫金又岂能探知。“这么厚?”莫金自语了一句,跟着就发现了石门的独特结构

    ,愕然道,“窠臼门。”

    “老板,什么是窠臼门?”马索不失时机地问道。

    “窠臼门,并不是向里推或向外拉的,它是向两侧滑进石臼内。这种门的

    特点就是,它可以造得无限厚,你看到的这是第一扇门,可能厚半米,可能更厚

    ,在它的里面,可以再并排有一百道、一千道同样的门,只要造门的人高兴。”

    莫金对古人的智慧发出由衷的惊叹。

    马索盘算了一番,道:“那这种门怎么打开?一千道,我们的炸药恐怕不

    够用啊。”

    “机关!”莫金抚摸着门上的纹饰道,“像血池一样的拉伸力,而且

    ,选在山根处造门,用炸药恐怕起不到效果。”

    “为什么?”柯夫问道。

    莫金道:。如果隧道很深,这些门就不仅仅是起打开关闭通道的作用,它

    们还承受着山顶的巨大压力,炸门的话,上面塌方下来,整个地方都会垮掉,我

    们全被活埋。”

    “那怎么打开?”柯夫又问。

    莫金道:“找,肯定有开门的机关,或许需要什么祭祀仪式之类的东西。”

    马索在一旁道:“老板,这个大洞是做什么用的?”

    莫金看了看,道:“是祭井,正好用得上。”他反身来到卓木强巴身边,

    让佣兵分开卓木强巴和敏敏,又将卓木强巴、敏敏、亚拉师依次押到祭井旁。

    莫金神情庄重地道:“三位,相信你们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很抱歉,

    为了安抚门内狂躁的生灵或那些游荡的孤魂,只能委屈你们了。卓木强巴,我已

    经让你最后看到了神庙,也见到了你的情人,相信你们已经做了最后的诀别,做

    好了觉悟吧?”

    卓木强巴淡淡道:“你就不怕摔不死我?”

    莫金道:“这只是一个宗教的仪式,我只是觉得,古人进行的每一项活动

    ,都有他们的用意。我又不是杀人狂魔,你既然能在冰原上活下来,这次再活下

    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如今我占在上风,所以,各安天命吧!”

    “让我先下去!”敏敏突然尖叫道,两旁的佣兵加大了力量,才将她压制

    住。

    莫金道:情比金坚,好吧,我就……”

    卓木强巴道:“莫金,让我去替你探路,我会在地狱里给你留一个好位置

    的。”这句话说得平淡,但语气中的用意却是不言而喻,听得莫金撇嘴一笑,跟

    着面部肌肉收紧,那双眼睛渐渐变得阴狠、乖戾。他缓缓转过身去,马索在一旁

    会意,对着卓木强巴猛地一推。

    “不——”在敏敏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卓木强巴被那黑暗的洞口吞噬。

    而与此同时,在莫金的佣兵群中,也有一名佣兵大叫着冲了出来,莫金一听这声

    音,赶紧命令左右按住那名佣兵,他怕手下制止不住,连忙亲身上前,可是没想

    到那名佣兵一下子就被制服了。

    吕竞男的头盔被掀开,莫金觉得不可思议,道:“果然不愧为特种兵教官

    啊,竟然能隐忍到这种程度,如果你能看着卓木强巴、大喇嘛他们一个个跳下去

    而毫无反应,说不定我真会在最后一刻被你偷袭得手。”莫金趾高气扬地踱到

    吕竞男面前,居高临下道:“我最近一直感到有种不安的情绪困扰着我,却怎么

    也找不到原因,呵呵,原来竟然是你,吕竞男,吕教官。”

    吕竞男冷漠地看着莫金,道:“你已经死到临头了却还不自知,真是可悲

    !”

    莫金哈哈大笑道:“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来说吧,哈——”他一面说一

    面转身,刚转到一半,笑容就僵硬在脸上,笑声也戛然而止,一把黑洞洞的枪口

    ,对准了莫金的脑门。

    莫金视线的焦点陡然从远处回缩到眼前,看清了那个胆敢举枪对准自己印

    堂的人,那僵硬的表情变成了愤怒:“居然是你!马索!”

    终于,轮到马索笑了。

    他第一次挺直了腰,竟然有着和莫金相似的身高!

    马索压抑不住发自内心的喜悦,大大咧开的嘴是怎么也合不拢:“对不起

    啊,老板。”马索在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神,那手上每根金色的汗毛,都在笑着。马索似乎费了很大劲,才抑制自己不发出爆笑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跟

    着老板你的时间太久了,不知不觉也养成了老板你的习惯。你总是习惯看别人震

    惊的表情,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这种表情如此令人心情愉悦,我……我很激动

    啊,老板!”

    莫金的心情陡然跌落冰谷,他目光扫过,果然,站在马索一旁的柯夫,也

    举枪对着自己;那些佣兵,似乎经历了一番内心的挣扎,最终全都举枪对着自己

    !

    莫金只觉得愤怒像一头巨兽,在自己身体内左冲右突,自己的血管仿佛一

    根根都要爆裂开来。没想到,真的没想到,那个只会拍马溜须,像奴隶一样服侍

    自己的马索,那个平时猪头猪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马索,竟然摆了自己一道。我莫金,竟然会被这样一个蠢货了!

    莫金掏出了自己最后的希望,拇指按着那个遥控器,冷冷道:“你们,都

    不怕同归于尽吗?”

    “老板,你只管按按试试……”马索笑得愈发得意了,仿佛要将这十几年

    来压抑的笑,都在今天这一刻,尽情地爆发出来,“我保证不会有任何反应

    ,您忘啦,您亲自将它交给过我。那上面电子发射的频率,已经被我用电脑给你

    改掉了,哈哈哈……现在你手上的那几个遥控器,只是一堆破烂,哈哈哈……”

    佣兵们听得莫金手中的遥控装置没用,也渐渐显出了豺狼本色,看莫金的

    目光,都变得凶厉起来。

    吕竞男呆住了,转头想寻找那个人,只是身后一群戴头盔的佣兵,哪里还

    分得出来。敏敏和亚拉师也都呆住了,这些佣兵,莫金和马索,竟然因为吕竞

    男的一句话而反目。一时鸦雀无声,寂静而诡异。

    莫金终于成压制住胸中愤怒那头巨兽,头脑一旦冷静下来,很快就发现

    了纰漏,他厉声责问马索道:“你的实力我清楚,你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付我。柯夫虽然有着训练士兵的天赋和军人的血性,但他没有政治头脑;你们两个

    ,干不成这件事。说吧,谁是幕后的主谋,他许给你们什么好处?”

    马索啧啧道:“老板不愧是老板,思维还是那么敏捷,可惜呀,你却要死

    了!”

    “马索!我自问待你不薄——”莫金怒骂。

    马索马上截断了莫金的话,反骂道:“待我不薄!你还有脸说这种话!我问

    你,你拿我当人看过吗?你当我是狗!一条摇尾乞怜,要时时讨主人欢心的狗!就

    是索瑞斯,也比你对我好啊!”说着,枪口挑衅似的拍了拍莫金的脸,他终于可

    以毫无顾忌地拍莫金的脸了,这种感觉,超爽!

    莫金脱身乏术,他只见马索的手因怒极而微抖,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要害,

    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马索的枪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打中自己。而他也知道,马索开

    枪的速度,比他平常表现出来的速度更快。旁边还有一个柯夫,手稳如铁铸,

    双眼冷漠且不眨动。比马索还要可怕。莫金再吸一口气,压住情绪,放缓了语气

    道:“我不管你们的幕后主谋是谁,他能答应你的条件,我也能答应,双倍!”

    马索摇摇头,道:“没用的,老板,那位大人,不是你能抗衡的,至于你

    说那位大人许诺的条件……”马索忍不住又咧嘴大笑起来:“你死后,你所有的

    一切,都归我了,你说你也答应我?双倍?哈哈……怎么双倍?老板你是精明人啊

    ,这种蠢话怎么会从你嘴里说出来呢?我以为只有我马索会说啊,哈哈!”

    柯夫在一旁不耐烦了,道:“别玩了,按原计划行事。”

    马索强敛笑容,枪口在莫金的额头鸟啄似的敲着:“不好意思,老板,现

    在,请你慢慢地,拿出你身上所有的武器,记住我的话,慢慢地,拿出所有的…

    …武器!”

    见莫金听话地开始动作,马索不免自夸道:“你知道老板,我跟你的时间

    太久了,久得以至于,你在我面前都没什么秘密了,所以,不要玩什么花样,我

    会很小心、很小心地看着你。”

    第10部第72章众生之门1风云又变

    莫金冷不丁赞道:“这十几年,真的辛苦你啦,马索。”

    马索扬扬得意道:“不辛苦,比起我所得的,还是勉强成正比。”

    不料莫金话锋一转,紧接着说:“跟了十几年的老东家,你也说背叛就背叛,不知你的新老板,你打算用好久来背叛他?”

    马索勃然,一枪托就敲在莫金的额头,顿时裂了道口子,血顺着面颊淌下,然后枪口死死抵在莫金脑门上,手臂微微颤动,咬牙切齿道:“你,不要逼我发火!”

    莫金吃痛,反而笑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马索和柯夫敢如此嚣张,那个在背后撑起他们的人一定就在现场,和吕竞男一样,就混在那些佣兵之中,只是自己无辨别出来。

    莫金继续退武装,一边退一边道:“马索,你就是一个小跟班,你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小跟班,你太早跳出来,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太嚣张。我想,你的新老板一定不喜欢。”

    这句话竟似对马索有巨大的威慑力,马索唇角一阵轻颤,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神色顿时收敛了起来。

    莫金愈发肯定,那个人就在人群里!他继续不冷不热道:“我在这里给你一个预言,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更惨!”

    “闭嘴!”马索压低了声音,仍忍不住嘶哑地低吼着。

    莫金已经卸完了武装,此时的他虽不像索瑞斯一般完全,但也差不了多少。他双手比成枪形,沿着所有佣兵的位置,缓缓展开了两道弧线,大声道:“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不管你是谁!你成地耍了我本?海因茨?莫金!我佩服你!但是你记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这一生,将不得安宁!”

    “走吧,你这个时候说狠话,只能表明你内心的恐惧和无助,就像牲畜临死前的惨叫,只会辱没你的身份和智商。”柯夫不像马索,他一直稳稳地锁定莫金,而莫金至此才明白,自己从未完全地了解过他。莫金转过头来,极度失望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原以为,你是值得我信任的人。”

    柯夫也摇头都:“你信任过谁,本?想想索瑞斯把。”

    莫金自嘲地一笑,他想他已明白,索瑞斯的操兽失常和眼前这个两个人有莫大的关系:“不就地枪决吗?带我去哪里?”

    马索笑道:“强巴少爷不是已经为你探好路了吗?现在送你去与他团聚啊。”

    莫金面色终于变了变。从这里掉下去究竟会不会摔死,还是在黑暗中半死不活地等待死亡来临,或是下面铺了一层蠕虫,正等着新鲜的肉食,人们最恐惧的莫过与未知,莫金也不例外。但他心性极为坚强,得知了自己的死,面色只是微微一变,旋即恢复了正常。在祭井边缘,他往下跳时,是背对着洞口的,在视线完全沉入井下的一瞬间,他看着马索大声道:“让我看见你是怎么死的!”

    总算送走了莫金,马索一颗悬着的新这才放了下来,甩了一把额头的汗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舒心爽朗的笑声。敏敏焦虑地看着吕竞男,低声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教官?”

    吕竞男心中则别有一番滋味,没想到,马索和柯夫,莫金最为依仗的两个助力,竟然都是那人布下的棋子。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种无力感,好像自己也只是那人布下的一枚棋子,亚拉师,敏敏,那些佣兵,命运其实都操控在那个人的手中,只是,自己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那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这样想着,吕竞男不禁再度从人群中搜寻。

    那名佣兵仍戴着头盔,但他仅向前迈了两步就脱颖而出,明明比周围的佣兵还要矮上一些,但那股阴冷的气势比莫金有过之而无不及。马索和柯夫一下就认出了来人,马索抢先上前,媚骨笑颜道:“先生,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一直不和他见上一面?他一看见你,保管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没回话,司机转了转头,目光透过头盔直射到马索身上。马索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双膝陡然一软,无比熟练地跪了下去,高高撅起,头如捣蒜,连声道:“先生,先生,我马索对天发誓,我对你的忠心可表日月,天地可鉴。莫金那家伙完全是胡诌,他嫉妒我,他嫉妒我能到先生您的信任,他企图挑拨我和您永无改变的奴仆和主任的关心。您是相信我的,你是信任我的对不对,我对您的景仰有如……”

    也不知道是马索的姿势太难看,还是他的说辞太过肉麻,那名佣兵竟是“当”

    的就送了他一枪,正中眉心,干脆利落。马索那奴颜讪笑还保留在脸上,只有那双惊惧的眼睛刚刚变了眼神,缓缓地侧身滚倒,那空洞的眼神穿透裂隙,直看到裂隙外的青天白云。“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我马索大人才刚刚露脸,我还有大好的宏图未展,就这样结束了?如此地……简单,如此地……”马索的怨念仿若化作了天边那多纠结的云,浓愁化不开。

    那名佣兵这才摘掉了头盔,对马索的尸体看也不看一眼,仿佛在他面前这堆东西,连个像样的物品都算不上,早就是一堆尘土。他想了想,才对马索的尸体道:“你说的很对,莫金他就是胡诌的,但是很遗憾啊,你和你老板的智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他只有一句话就让我们彼此间产生了顾虑,埋下了可能怨愤的种子,既然这样……简单点就号。下次投胎做人,学聪明点啊。”

    说完,他对柯夫说:“按原计划行事。”柯夫马上指挥两名佣兵替马索换衣服。变化太快了,那些佣兵都有些迟疑,还转不过弯来,怎么马索逼死了莫金,自己又马上**掉了,这个人又是谁?柯夫怎么听他的?这时柯夫才告诉那些佣兵们:“这才是我们真正的老板,莫金许予你们的承诺,这位老板会分文不少的付给你们,而且你们要知道,你们身上那种爆炸装置,也是这位老板替你们解开的。”

    名佣兵终于转过头来,乌黑而坚硬的寸头,那脸上竟然还涂抹着厚厚的战地油彩,让人看不清他的真是相貌。不过吕竞男依稀能分辨出,那张脸看上去比张立和岳阳还年轻,有着塞外游牧民族般粗犷的眉眼口鼻,明明是在笑着,柯吕竞男看他的目光,总觉得有种令人心底发凉的感觉。那漆黑的眸子仿佛带着某种浓郁的忧愁,这种目光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一定见过!她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那人确实对自己说过:“莫金,一个小卒子而已……就和你一样……”

    莫金身边的是柯夫和马索,那自己身边,或者说桌木强巴的身边……她目光森寒起来,陡然望向了敏敏,敏敏——在发抖!

    比吕竞男更早注意到敏敏情况是的亚拉师,打从那名佣兵脱颖而出时,敏敏的全身就抑制不住的颤抖,亚拉师只是微微叹息,并没有说什么。

    可吕竞男不同,她无压抑自己的情感,她突然替桌木强巴感到不值:“你!是你!真的是你!”吕竞男的音调激增,异常失态地指着唐敏,叫声尖锐而疯狂。敏敏仍在发抖,只是多了两道泪痕,大颗大颗的泪珠自她眼眶中滚落。

    “哟哟哟,这是怎么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何必闹得如此不开心?”那名佣兵挥了挥手,让吕竞男对到亚拉师和敏敏一队里面。

    吕竞男兀自声色俱厉尖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就算我们队伍里每一个人都背叛了他,你也不该背叛他呀!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是他用他自己的命,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换回来的!”

    那尖锐的咆哮声,在这空旷的裂隙斗室内来回激荡,若不是两人中间隔了个亚拉师,吕竞男恐怕会马上像个泼妇一般揪着民命的头发去撞墙,那园自内心的嘶吼已将她悄然用泪水黏合的伤口扯成了碎片,此刻的她已然什么都不顾了!

    敏敏被吕竞男的气势骇得连连后退,捂着脸哭泣道:“别在说了,求求你别在说了!”

    那名佣兵像看戏一般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异变与那瞬间陡生,刚才还疯狂得不顾一切唾骂敏敏的吕竞男突然一个箭步向后蹿去,一直默然不语的亚拉师闪身上前将吕竞男挡在身后,全身发力,绷端了缚住双手的绳子,一个大鹏展翅,扶摇直上青云,在空中变换了几个身形,再加速下落,苍鹰搏兔般向那名佣兵扑去。

    当胜利者以后胜券在握的时候,就是他心神露出唯一破绽的时候,吕竞男和亚拉师配合默契,一个去抢身后佣兵的枪,一个则护住同伴,拖住最可怕的那名佣兵。两人都是一般心思,最可怕的只有眼前这人,只要能将他制伏或击毙,其余佣兵不足为惧。

    变故突起,在亚拉师身后的那名佣兵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那个女子冲到自己面前,人影一花就不见了踪影,跟着腰间一轻,武器已到对方手中。

    而被亚拉师随顶的那名佣兵也明白,虽然这个老师不能真正伤到自己,不过一旦被他拖住,让吕竞男取到了抢,两边一夹击,自己处理起来就比较麻烦。也就在吕竞男和亚拉师突然发动袭击的同时,他看到弥补这一弱势的唯一突破点,他根本不理亚拉师孤注一掷的气势,舍近攻远,竟然早吕竞男刚矮身摸上那名佣兵的短枪,亚拉师刚刚腾起的同时,他向前一冲,直接从亚拉师的钻了过去——

    吕竞男刚刚拿到抢,转身掉转枪口,只见一只更加刁钻迅捷的手在第一时间搭上了枪背,轻轻一抹,吕竞男也在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却没有那种熟悉的“咔哒”一声,那扳机就像断掉一般松动。再看那枪,居然就那名四分五裂开来,吕竞男惊呼:“瞬间拆枪术!”短枪的结构并没有普通人想的那么复杂,只需少数的几个零件就能拼成一把枪,而那种瞬间拆枪术吕竞男也是见过的,但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只是不经意地一抹,就将一把枪还原成了几个散落的零件!

    那名佣兵似乎冲吕竞男笑了笑,接着反身迎上了亚拉师蓄势而来的拳头。

    亚拉师也是没有想到,在他看来,若是真正的高手,怎么也不可能从敌人的钻过,可对方偏偏就这么做了,没有一点迟疑。师只能在空中腾挪回转,将力量全部蓄积在拳上,趁那名佣兵和吕竞男对峙的一瞬间,全力出击,力求给对方造成伤害!

    那名佣兵也明白,要想拆了吕竞男的枪,就一定躲不过身后老师的那一拳,他也根本没想躲,只是竭力反身,正面迎上,一拳换一拳,两人硬碰硬地交锋一次!

    这次交锋,其结果是——那名佣兵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胸口的灰尘,亚拉师被他一拳击得倒飞出去,跌落在三四米开外,整个身体被打得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一看这场景,吕竞男终于彻底死心了,她自己绝没能力单独对付那个神秘的佣兵,只能闪身追了出去,想要扶起亚拉师,那名佣兵也没管她。整个过程就发生在一两秒钟内,敏敏还捂着脸在哭,其余佣兵也都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亚拉大人!”吕竞男准备拉起师的手臂。

    “别动,”亚拉师吃力地一肘撑地,一手阻止了吕竞男,道:“断了!”

    吕竞男这才发现,亚拉师的胸膛竟然凹了进去,难道说师的胸骨,竟然被那名佣兵一拳打断!这怎么可能?亚拉师那一身筋骨,吕竞男是知道的,在经历了那么多险阻机关,连条骨裂都没有,就被那么一拳……

    亚拉师双手按住自己的肋骨两端,一压一弹,只见那凹下去的胸骨一下又弹了出来,看上去与平常无异。但吕竞男知道,虽然亚拉师用他们密修者独有的接骨手印,让胸骨复位,但断了就是断了,那道裂缝短时间内不可能复原,只要稍稍受到重击,亚拉师的内脏再也经不起震荡,形同废人。

    、奇、亚拉师附在吕竞男耳边悄悄道:“他的右臂,拥有的绝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亚拉师对自己的骨骼密度还是有了解的,一个人拳头的力量再大,也不可能给自己造成这样的伤害。他清楚地感觉到,击在自己胸口的是某种铁器,或比铁更致密的物质。

    、书、吕竟男愕然回首,只见那佣兵的右臂包裹在连体服中,不是拳刺,也不是铁拳套,师说,那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力量,那会是什么呢?

    、网、这时,那名佣兵已经懒洋洋地走过来了,只是那抹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一忧郁着!

    “老人家的身体,钙质大量流失,容易患骨质疏松症,不比我们年轻人了,所以,还是不要乱动的好。”说着,那名佣兵莫名地咳嗽了两声。原本有些得意的神色,变得有些厌恶地看了亚拉师一眼,看来,亚拉师的那一拳,也并非全无作用。

    柯夫走过来,对那名佣兵道:“已经弄好了。”

    那名佣兵道:“扔下去。”吕竞男看着两名佣兵,将马索的尸体像沙袋一般扔进了祭井,不知他们是什么用意,却听那名佣兵走到敏敏面前,告诫道:“别哭了,你的强巴少爷还没死呢,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哭啊!”

    唐敏半喜半惧,果然止住了眼泪,抬眼望着他道:“没……没死?”

    那名佣兵道:“他们还没有发挥真正的作用,我怎么舍得让他们就这么死掉?”

    吕竞男和亚拉师俱是一惊,突然有一种完全被人操控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人是谁,他究竟想干什么?这一切都是这个人在暗中操纵着吗?

    只听那个年轻人冲着其他佣兵大声说着:“我姓汤姆,你们可以叫我汤姆先生。”

    话说莫金跌入祭井之后,刚刚全身没入黑暗,就觉得脚下一斜一滑,身体的重心变了,像是跌入了一个圆形的输油管道,沿着斜坡向下地移动着。管道转了数圈,身体落在了实地上,滚了几滚,竟是毫发无损!

    莫金刚站起来,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心道:“糟了!”既然他自己都毫发无损,那么,比他先跌下来的卓木强巴。肯定也不会受伤,对方比自己先来到这里,说不定已适应了这里的黑暗与地形,刚才自己掉下来发出的声音一定会引起对方的注意,等等,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敏敏或那个大喇嘛呢?不,如果是这样,他早就开口询问了,他怎么断定跌下来的是我呢?哎呀,我在洞口叫那一声,一定被他给听见了!

    莫金在心里叫苦不迭,如今他也是赤手空拳,和卓木强巴的力量与速度相当,可卓木强巴有早到的优势,就像卓木强巴在掉下去之前说的那样,他已经探好路了,莫金的心里直打鼓。

    “卓……卓木……强巴……强巴少爷……”莫金冲黑暗中小心地叫了两句。

    “哼!”黑暗中传来了回音,不知道是冷笑,还是怒哼。

    第10部第72章众生之门2冤家路窄

    有应答,这就好办了,莫金自问自己在谈判上还是颇有心得的。他先开口说了一

    句中国俗语,叹息道:“唉……冤冤相报何时了。”

    ……

    停了半天,没反应?黑暗中一如既往地死寂。

    “吭,吭,”莫金清了清嗓子,将声线变得柔和些,“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什么

    大得化不开的仇恨,一切都只是源于美丽的误会。”明明从马索口中说得怡然自

    得的话语,莫金一张嘴,自己都直起鸡皮疙瘩。

    卓木强巴已经不想听他废话了:“你自己说吧,你想怎么死?”

    莫金一听就火了:“卓木强巴,我已经放下身段和你交涉,你还想怎么样?你别

    以为我就怕了你,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嘴里逞凶,脚下却毫无声息地向一旁

    移去。

    “你朝哪里躲?你以为你躲得过我吗”卓木强巴一语就揭穿了莫金的意图,他和

    狼群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早已学会了不用眼睛也能在黑暗中寻找目标。

    在莫金看来,卓木强巴愈发显得高深莫测,心中奇怪,这才多长时间啊,这个卓

    木强巴就从一个商人完全蜕化成一名特种兵了,进步也太惊人了吧!

    “哼哼。”只听卓木强巴又是一阵冷笑。

    只只是这暗室里回声很大,根本不可能从声音来判定对方的位置,莫金只能听

    黑暗中那个声音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莫金对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了解

    得还挺详细的,不知你还听过一句话没有?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叫你落

    在我的手中,这就是你的现世报!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先从你的左边攻击!”

    话音刚落,风声已起,莫金赶紧护住左边的脸,跟着肋间一痛,卓木强巴可没

    说一定是打他的脸。等卓木强巴的拳头落到身上,莫金才开始反击,封、拆、挡

    、格、反击,两人近距离在黑暗中“噼啪”互揍了几拳,拳拳到肉,又分开来。卓木强巴藏入了黑暗,莫金找不到他,只痛得龇牙咧嘴,反正在黑暗中也没人

    看到,就不怕丢人了。

    莫金也知道,卓木强巴同样挨了自己几拳,不过都没打中要害,全打到肌肉上去

    了,自己的亏吃大了。

    “这次换右边!”莫金的痛处还没揉散,卓木强巴的攻击又来了。莫金赶紧把右

    半身护好,只觉得脚下像被柱子扫到,没想到卓木强巴竟然从右下开始攻击。

    “啪。啪。”两人又是互有攻守,卓木强巴再度退开。莫金捂住了右脸,似乎面

    颊已经高高肿起。

    本来若论伸手,莫金有数十年的经验,怎么也要比卓木强巴强上一两成。但在这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连风的流通也很难感受到,因而莫金每次都要等卓木强

    巴打了自己之后,才能靠想象勾勒出卓木强巴此时的位置和动作,这样一来身手

    就要大打折扣了。

    因此,莫金对卓木强巴那种从狼群中学到的感知力十分不理解,在他看来,最起

    码得是那个老师才拥有的能力吧。

    接下来,卓木强巴又分别从前、后、左前、右前、左后、右后等多个方向向莫金

    发起袭击,一直把莫金打得紧贴着墙一动也不敢动,才停止攻击,在黑暗中喘息

    着盯紧自己的猎物。

    莫金听到黑暗里传来如巨兽呼吸的声音,终于生出一丝退意,达瓦奴措村里的

    传言不假:“千万不要激怒强巴少爷,他疯狂起来连魔鬼也要战栗。”两人一开

    始还互有攻守,一招一式极尽变化所能,打到后来就完全演变成裸的肉搏

    、角力、拳头、手肘、膝盖、头、牙齿,能用的全用上了,两人死死缠着在地上

    打滚,要不就是一方将另一方狠狠地撞上墙去。这种打,使已经习惯了使用

    高科技枪械的莫金完全落在了卓木强巴的下风,在狼群中没有练习枪,但各种

    野兽原始的搏击本能,卓木强巴却是学到了不少。

    莫金背抵着冰冷的石壁,大声道:“你没事吧?强巴少爷?”他很清楚,刚才有

    几下重击,结结实实地打在卓木强巴身上,不过自己付出的代价更为惨痛。“现

    在你清楚了吧,我杀不死你,你也杀不死我!”

    暗处潜伏的可怕巨兽呼吸如故,自喉间发出低鸣,莫金赶紧道:“好吧,我承

    认在这里你有杀死我的实力,但你也必须承认,就算你能杀死我,你也得付出极

    为沉重的代价。而这种代价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你就不想再看看敏敏,再看见

    吕竞男教官?说不定……上面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要是那个喇嘛想下来救你,你

    我却在这里厮杀至死,岂不是愚蠢?”

    “我不相信你,莫金!”卓木强巴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更像是一种原始的野

    兽本能的咆哮。

    “是,我知道,你没马上、马上转变过来,但你没得选择,在这个地方,你

    和我,要么两个人都活下去,要么两个人都死在这里。”莫金磕磕巴巴地说着,

    面对黑暗中潜伏的那个对手,他首次生出了不能掌控的感觉,那黑暗中传来的

    可怕兽鸣,是对方在向自己宣告,这黑暗的领主不是自己。

    野兽的咆哮声渐渐低沉下去,卓木强巴在思索。

    莫金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再用言语利诱或胁迫卓木强巴,所以他也不再说话,

    静静地等着卓木强巴的答复。

    这是,洞口上方传来了窸窣的声音,“噗”的一声,像有一个麻袋掉入黑暗中,

    滚了几滚,落在了莫金身旁。

    莫金距离洞口更近,一听到声音,却是吃了一惊,他清楚,卓木强巴不可能没有

    听到声音,说不定已经在黑暗中锁定自己,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强巴少爷的爪子

    和牙齿就会直接撕碎自己。他仿佛已看到,黑暗中卓木强巴的双眼正发出幽幽黄

    芒。

    莫金用脚戳了戳那麻袋,软趴趴的,有手有脚,似乎是某人的尸体,还背着背包

    ,就不是吕竞男他们,是某个佣兵,莫金想听听洞口有什么声音,却只听到一阵

    嗡响。

    趁卓木强巴没有发动袭击把东西抢过去,莫金抢先道:“卓木强巴,刚才掉下来

    的,似乎是具佣兵的尸体,还有背包,说不定有用得着的东西,我给你踢过来。”

    说着,他大力一脚把那沙袋一样的尸体踢得滚了几滚,手脚打在地上啪啪作响,

    估计是滚到了卓木强巴的身边。

    卓木强巴摸到尸体的喉骨,确信是名男性,不是亚拉师,这才放了心,质问道

    :“你有这么好心?”

    莫金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

    卓木强巴道:“你就不怕我拿了佣兵身上的武器,更简单直接地干掉你?”

    莫金道:“如果你那样做了,你就不是强巴少爷了,我相信我识人的眼力。”嘴

    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没底,只听得卓木强巴窸窸窣窣地摸着,不知道在佣兵身上

    找到了什么,莫金嘴里暗暗发苦。

    “哼。”有所动作的卓木强巴突然停了下来,莫金连呼吸都闭上了,只恨不能让

    自己的心脏也别跳。终于,卓木强巴道:“看来,你还是会紧张啊,你的汗腺分

    泌增加了!”

    “是…是吗?”莫金向角落里稍微退了退,抬起自己的左右胳膊,在腋下嗅了嗅

    ,没味道啊。

    卓木强巴已经检查完佣兵尸体,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对莫金道:“尸体是热

    的,应该是在井边被打死,直接掉下来的,所以,他的武器配备是完整的。”

    莫金本想说句恭喜,笑一声什么的,可一张嘴,口中发干,竟没发出声音来。这

    次不用卓木强巴提醒,他也知道自己的汗腺分泌增加了,九死一生,已经很多年

    没玩过这么刺激的赌局了,就好像在玩卸得只剩一颗子弹的俄罗斯转轮手枪生死

    赌。

    相较于莫金,卓木强巴则显得愈发从容,在长时间的沉默中,直至听到莫金的汗

    水滴落在地的声音,他才道:“你想证明你的诚意,就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莫金心神一松,险些站立不稳,这场静默的较量,自己总算是赌赢了,过了这一

    关,就算卓木强巴不相信自己,也不会像世仇一样对待自己了。但他还想争取更

    多的机会,转而提醒卓木强巴道:“我们是不是先找找有没有出路,说不定上面

    的人已经有所行动了。”

    卓木强巴道:“我一点都不着急,在你没说出我想知道的全部信息前,你哪儿

    也去不了。”说不着急是假的,可是自从卓木强巴听索瑞斯说起他们的经历之后

    ,他总觉得整件事不大对劲,特别是莫金的跌落,更加证实了他的想,在这

    些事情没有理顺之前,有可能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了,就算找到了出路也是送死!

    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莫金有回答,卓木强巴道:“别想编一个故事来骗我,我

    所知道的,比你以为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莫金严肃沉声道:“我只是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卓木强巴一想也对,莫金身上的秘密太多,他恐怕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便

    道:“那好,我问,你答,就从我掉下来之后上面发生了什么情况说起。”

    莫金便开始说吕竞男的出现和马索的反叛,卓木强巴一面听,手上也没有闲

    着,他开始搜索那个佣兵的背包,刚一打开背包,就摸到一个硬邦邦的扁平长方

    形,莫金刚说到柯夫让他想想索瑞斯,就被卓木强巴打断了:“我导师的电脑应

    该是岳阳背着的吧,后来你把它给谁了?”

    莫金愣了愣,不知这时候问这是什么意思,便道:“马索一直背着电脑。”“

    哒”,一盏灯亮了起来,在黑暗中有如萤烛之火,照亮了卓木强巴身边两米左右

    的范围。只见卓木强巴浑身像拔过火罐似得,到处都是青斑,头发散乱,眼角

    和面颊都有些淤肿,额头上还多了一个馒头似得包块。在他面前横着一具佣兵尸

    体,卓木强巴正把那尸体当做矮桌,在尸体背上打开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看

    到那台电脑,莫金马上将视线转向那佣兵的脸,从上面滑下来时,那佣兵似乎脸

    先着地,有些刮蹭,又被莫金踢了一脚,一个脚丫子印清晰地显现在脸的正中。莫金突然高兴地跳了起来:“马索!马索!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你的新主

    人就这么简单地送你走了吗?真是太便宜你了!”

    卓木强巴也看清了马索的脸,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莫金也出现在光照中,

    他的嘴角才忍不住扬了扬。莫金也知道,此刻自己的形象肯定比卓木强巴要差多

    了,但他更注意的是马索,看着马索那张脸心中百般滋味。卓木强巴则检查起

    导师的电脑来,等他确信电脑没有太大的损坏,仍能正常启动,才关了机,随后

    关了灯,此时莫金也该看够那个背叛他的人了。“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卓木

    强巴问着尸体对面的黑暗,这是一个考验,莫金没有在自己暴露的情况下出手,

    看来他真的暂时想和自己一起合作离开这里。

    莫金在黑暗中道:“柯夫绝不是马索所能控制得了的,加上那个幕后操控的人就

    在现场,当我掉下来之后,他们认为我已经死定了,马索自然就没用了。这个可

    怜的笨蛋,还想侵占我的全部财产,哼,哼,哼…”

    卓木强巴道:“接着说上面发生的事情。”

    莫金三言两语讲完了他掉下来之前发生的事情,最后评论道:“那个躲在暗中操

    纵一切的人,能将马索从我身边挖走,还能控制柯夫,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我担心就算我们合力对付他,也有难度。”

    卓木强巴可还没把莫金划到自己这方,他继续审问道:“好了,上面的事暂不讨

    论,我现在想知道你的家族是怎么回事?”

    莫金到:“哼,查到些线索了?这个说起来,几天几夜也…”

    卓木强巴道:“捡紧要的说。”

    莫金道:“那我就从五百年前说起吧,你可知道,我们家族的先祖是谁?”这些

    不是莫金有意卖关子,而是他的一种习惯。每次他祖父向他说起家族的历史时就

    是用这句话开头,久而久之,莫金也养成了这种习惯,在他看来,这个秘密卓木

    强巴他们就算再做调查,也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没想到,卓木强巴直接回答道:“你是黑猫皇后的后人!"词语一出,顿时将莫金

    钉在了那里。

    这个秘密是卓木强巴在听索瑞斯说起莫金的来历时陡然联想到的,索瑞斯说了一

    条很关键的信息,莫金的先祖是葡萄牙传教士,早先是在东方传教的,原本卓木

    强巴他们已经知道这条信息,可是当时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到将这条信息与帕巴

    拉家族这几个字联系起来。

    直到在密林中听索瑞斯再次提起,仿佛黑夜中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纠结已

    久的困惑。古格王朝一段灭亡的历史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古格王朝的末代国王和

    末代喇嘛之间,出现了很大的权利纷争,为了削弱大喇嘛的权利,古格王决定

    让国民改信一种新的宗教,于是他引进了天主教,葡萄牙的传教士就是在这个时

    候进入古格的。而大喇嘛和许多旧贵族无忍受权利被夺,宗教信仰被篡改,

    于是联合了拉达克的军队试图赶走古格王,重新把持朝政。

    谁知这一举动引来了饿狼,拉达克不仅仅要赶走古格王,他们也没打算放过大

    喇嘛和旧贵族,他们想要的是吞并整个古格王朝。这就是历史上古格王朝灭亡的

    原因,至于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拉达克的军队在一夜之间全体撤军,只留下

    了一座座空城和数不清的尸体,已成了历史上永久的谜团。

    这件事也只能说明葡萄牙传教士曾去过古格,但卓木强巴当时又想到了另一件

    事,即亚拉师说过的那个关于黑猫皇后的故事。古格王看见王国即将覆灭,请

    来了最高明的巫师,将自己最心爱的皇后变成了黑猫,以便她能从后宫那个人

    类无进出的小密道出逃,同时将一把钥匙和画有宝藏的地图交给了黑猫皇后,

    让她隐忍,日后开启宝藏,重建古格。于是,黑猫皇后就成了古格古迹的那些

    盗墓贼的噩梦,成了阿里地区牧民们口中的宝藏守护神。

    然而,作为一个神话故事,它隐含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呢?卓木强巴在一刹那明白

    过来,黑猫皇后没有死,她带着钥匙和宝藏成地逃出,他回忆了自己所查到

    的整个古格覆灭史,唯一成出逃的,就是在古格灭亡前夕,意外获得消息的葡

    萄牙传教士们。整件事情,就在他们细致且大胆的猜想和假设下,被串了起来。

    有应答,这就好办了,莫金自问自己在谈判上还是颇有心得的。他先开口说了一

    句中国俗语,叹息道:“唉……冤冤相报何时了。”

    ……

    停了半天,没反应?黑暗中一如既往地死寂。

    “吭,吭,”莫金清了清嗓子,将声线变得柔和些,“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什么

    大得化不开的仇恨,一切都只是源于美丽的误会。”明明从马索口中说得怡然自

    得的话语,莫金一张嘴,自己都直起鸡皮疙瘩。

    卓木强巴已经不想听他废话了:“你自己说吧,你想怎么死?”

    莫金一听就火了:“卓木强巴,我已经放下身段和你交涉,你还想怎么样?你别

    以为我就怕了你,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嘴里逞凶,脚下却毫无声息地向一旁

    移去。

    “你朝哪里躲?你以为你躲得过我吗”卓木强巴一语就揭穿了莫金的意图,他和

    狼群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早已学会了不用眼睛也能在黑暗中寻找目标。

    在莫金看来,卓木强巴愈发显得高深莫测,心中奇怪,这才多长时间啊,这个卓

    木强巴就从一个商人完全蜕化成一名特种兵了,进步也太惊人了吧!

    “哼哼。”只听卓木强巴又是一阵冷笑。

    只只是这暗室里回声很大,根本不可能从声音来判定对方的位置,莫金只能听

    黑暗中那个声音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莫金对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了解

    得还挺详细的,不知你还听过一句话没有?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叫你落

    在我的手中,这就是你的现世报!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先从你的左边攻击!”

    话音刚落,风声已起,莫金赶紧护住左边的脸,跟着肋间一痛,卓木强巴可没

    说一定是打他的脸。等卓木强巴的拳头落到身上,莫金才开始反击,封、拆、挡

    、格、反击,两人近距离在黑暗中“噼啪”互揍了几拳,拳拳到肉,又分开来。卓木强巴藏入了黑暗,莫金找不到他,只痛得龇牙咧嘴,反正在黑暗中也没人

    看到,就不怕丢人了。

    莫金也知道,卓木强巴同样挨了自己几拳,不过都没打中要害,全打到肌肉上去

    了,自己的亏吃大了。

    “这次换右边!”莫金的痛处还没揉散,卓木强巴的攻击又来了。莫金赶紧把右

    半身护好,只觉得脚下像被柱子扫到,没想到卓木强巴竟然从右下开始攻击。

    “啪。啪。”两人又是互有攻守,卓木强巴再度退开。莫金捂住了右脸,似乎面

    颊已经高高肿起。

    本来若论伸手,莫金有数十年的经验,怎么也要比卓木强巴强上一两成。但在这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连风的流通也很难感受到,因而莫金每次都要等卓木强

    巴打了自己之后,才能靠想象勾勒出卓木强巴此时的位置和动作,这样一来身手

    就要大打折扣了。

    因此,莫金对卓木强巴那种从狼群中学到的感知力十分不理解,在他看来,最起

    码得是那个老师才拥有的能力吧。

    接下来,卓木强巴又分别从前、后、左前、右前、左后、右后等多个方向向莫金

    发起袭击,一直把莫金打得紧贴着墙一动也不敢动,才停止攻击,在黑暗中喘息

    着盯紧自己的猎物。

    莫金听到黑暗里传来如巨兽呼吸的声音,终于生出一丝退意,达瓦奴措村里的

    传言不假:“千万不要激怒强巴少爷,他疯狂起来连魔鬼也要战栗。”两人一开

    始还互有攻守,一招一式极尽变化所能,打到后来就完全演变成裸的肉搏

    、角力、拳头、手肘、膝盖、头、牙齿,能用的全用上了,两人死死缠着在地上

    打滚,要不就是一方将另一方狠狠地撞上墙去。这种打,使已经习惯了使用

    高科技枪械的莫金完全落在了卓木强巴的下风,在狼群中没有练习枪,但各种

    野兽原始的搏击本能,卓木强巴却是学到了不少。

    莫金背抵着冰冷的石壁,大声道:“你没事吧?强巴少爷?”他很清楚,刚才有

    几下重击,结结实实地打在卓木强巴身上,不过自己付出的代价更为惨痛。“现

    在你清楚了吧,我杀不死你,你也杀不死我!”

    暗处潜伏的可怕巨兽呼吸如故,自喉间发出低鸣,莫金赶紧道:“好吧,我承

    认在这里你有杀死我的实力,但你也必须承认,就算你能杀死我,你也得付出极

    为沉重的代价。而这种代价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你就不想再看看敏敏,再看见

    吕竞男教官?说不定……上面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要是那个喇嘛想下来救你,你

    我却在这里厮杀至死,岂不是愚蠢?”

    “我不相信你,莫金!”卓木强巴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更像是一种原始的野

    兽本能的咆哮。

    “是,我知道,你没马上、马上转变过来,但你没得选择,在这个地方,你

    和我,要么两个人都活下去,要么两个人都死在这里。”莫金磕磕巴巴地说着,

    面对黑暗中潜伏的那个对手,他首次生出了不能掌控的感觉,那黑暗中传来的

    可怕兽鸣,是对方在向自己宣告,这黑暗的领主不是自己。

    野兽的咆哮声渐渐低沉下去,卓木强巴在思索。

    莫金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再用言语利诱或胁迫卓木强巴,所以他也不再说话,

    静静地等着卓木强巴的答复。

    这是,洞口上方传来了窸窣的声音,“噗”的一声,像有一个麻袋掉入黑暗中,

    滚了几滚,落在了莫金身旁。

    莫金距离洞口更近,一听到声音,却是吃了一惊,他清楚,卓木强巴不可能没有

    听到声音,说不定已经在黑暗中锁定自己,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强巴少爷的爪子

    和牙齿就会直接撕碎自己。他仿佛已看到,黑暗中卓木强巴的双眼正发出幽幽黄

    芒。

    莫金用脚戳了戳那麻袋,软趴趴的,有手有脚,似乎是某人的尸体,还背着背包

    ,就不是吕竞男他们,是某个佣兵,莫金想听听洞口有什么声音,却只听到一阵

    嗡响。

    趁卓木强巴没有发动袭击把东西抢过去,莫金抢先道:“卓木强巴,刚才掉下来

    的,似乎是具佣兵的尸体,还有背包,说不定有用得着的东西,我给你踢过来。”

    说着,他大力一脚把那沙袋一样的尸体踢得滚了几滚,手脚打在地上啪啪作响,

    估计是滚到了卓木强巴的身边。

    卓木强巴摸到尸体的喉骨,确信是名男性,不是亚拉师,这才放了心,质问道

    :“你有这么好心?”

    莫金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

    卓木强巴道:“你就不怕我拿了佣兵身上的武器,更简单直接地干掉你?”

    莫金道:“如果你那样做了,你就不是强巴少爷了,我相信我识人的眼力。”嘴

    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没底,只听得卓木强巴窸窸窣窣地摸着,不知道在佣兵身上

    找到了什么,莫金嘴里暗暗发苦。

    “哼。”有所动作的卓木强巴突然停了下来,莫金连呼吸都闭上了,只恨不能让

    自己的心脏也别跳。终于,卓木强巴道:“看来,你还是会紧张啊,你的汗腺分

    泌增加了!”

    “是…是吗?”莫金向角落里稍微退了退,抬起自己的左右胳膊,在腋下嗅了嗅

    ,没味道啊。

    卓木强巴已经检查完佣兵尸体,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对莫金道:“尸体是热

    的,应该是在井边被打死,直接掉下来的,所以,他的武器配备是完整的。”

    莫金本想说句恭喜,笑一声什么的,可一张嘴,口中发干,竟没发出声音来。这

    次不用卓木强巴提醒,他也知道自己的汗腺分泌增加了,九死一生,已经很多年

    没玩过这么刺激的赌局了,就好像在玩卸得只剩一颗子弹的俄罗斯转轮手枪生死

    赌。

    相较于莫金,卓木强巴则显得愈发从容,在长时间的沉默中,直至听到莫金的汗

    水滴落在地的声音,他才道:“你想证明你的诚意,就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莫金心神一松,险些站立不稳,这场静默的较量,自己总算是赌赢了,过了这一

    关,就算卓木强巴不相信自己,也不会像世仇一样对待自己了。但他还想争取更

    多的机会,转而提醒卓木强巴道:“我们是不是先找找有没有出路,说不定上面

    的人已经有所行动了。”

    卓木强巴道:“我一点都不着急,在你没说出我想知道的全部信息前,你哪儿

    也去不了。”说不着急是假的,可是自从卓木强巴听索瑞斯说起他们的经历之后

    ,他总觉得整件事不大对劲,特别是莫金的跌落,更加证实了他的想,在这

    些事情没有理顺之前,有可能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了,就算找到了出路也是送死!

    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莫金有回答,卓木强巴道:“别想编一个故事来骗我,我

    所知道的,比你以为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莫金严肃沉声道:“我只是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卓木强巴一想也对,莫金身上的秘密太多,他恐怕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便

    道:“那好,我问,你答,就从我掉下来之后上面发生了什么情况说起。”

    莫金便开始说吕竞男的出现和马索的反叛,卓木强巴一面听,手上也没有闲

    着,他开始搜索那个佣兵的背包,刚一打开背包,就摸到一个硬邦邦的扁平长方

    形,莫金刚说到柯夫让他想想索瑞斯,就被卓木强巴打断了:“我导师的电脑应

    该是岳阳背着的吧,后来你把它给谁了?”

    莫金愣了愣,不知这时候问这是什么意思,便道:“马索一直背着电脑。”“

    哒”,一盏灯亮了起来,在黑暗中有如萤烛之火,照亮了卓木强巴身边两米左右

    的范围。只见卓木强巴浑身像拔过火罐似得,到处都是青斑,头发散乱,眼角

    和面颊都有些淤肿,额头上还多了一个馒头似得包块。在他面前横着一具佣兵尸

    体,卓木强巴正把那尸体当做矮桌,在尸体背上打开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看

    到那台电脑,莫金马上将视线转向那佣兵的脸,从上面滑下来时,那佣兵似乎脸

    先着地,有些刮蹭,又被莫金踢了一脚,一个脚丫子印清晰地显现在脸的正中。莫金突然高兴地跳了起来:“马索!马索!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你的新主

    人就这么简单地送你走了吗?真是太便宜你了!”

    卓木强巴也看清了马索的脸,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莫金也出现在光照中,

    他的嘴角才忍不住扬了扬。莫金也知道,此刻自己的形象肯定比卓木强巴要差多

    了,但他更注意的是马索,看着马索那张脸心中百般滋味。卓木强巴则检查起

    导师的电脑来,等他确信电脑没有太大的损坏,仍能正常启动,才关了机,随后

    关了灯,此时莫金也该看够那个背叛他的人了。“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卓木

    强巴问着尸体对面的黑暗,这是一个考验,莫金没有在自己暴露的情况下出手,

    看来他真的暂时想和自己一起合作离开这里。

    莫金在黑暗中道:“柯夫绝不是马索所能控制得了的,加上那个幕后操控的人就

    在现场,当我掉下来之后,他们认为我已经死定了,马索自然就没用了。这个可

    怜的笨蛋,还想侵占我的全部财产,哼,哼,哼…”

    卓木强巴道:“接着说上面发生的事情。”

    莫金三言两语讲完了他掉下来之前发生的事情,最后评论道:“那个躲在暗中操

    纵一切的人,能将马索从我身边挖走,还能控制柯夫,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我担心就算我们合力对付他,也有难度。”

    卓木强巴可还没把莫金划到自己这方,他继续审问道:“好了,上面的事暂不讨

    论,我现在想知道你的家族是怎么回事?”

    莫金到:“哼,查到些线索了?这个说起来,几天几夜也…”

    卓木强巴道:“捡紧要的说。”

    莫金道:“那我就从五百年前说起吧,你可知道,我们家族的先祖是谁?”这些

    不是莫金有意卖关子,而是他的一种习惯。每次他祖父向他说起家族的历史时就

    是用这句话开头,久而久之,莫金也养成了这种习惯,在他看来,这个秘密卓木

    强巴他们就算再做调查,也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没想到,卓木强巴直接回答道:“你是黑猫皇后的后人!"词语一出,顿时将莫金

    钉在了那里。

    这个秘密是卓木强巴在听索瑞斯说起莫金的来历时陡然联想到的,索瑞斯说了一

    条很关键的信息,莫金的先祖是葡萄牙传教士,早先是在东方传教的,原本卓木

    强巴他们已经知道这条信息,可是当时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到将这条信息与帕巴

    拉家族这几个字联系起来。

    直到在密林中听索瑞斯再次提起,仿佛黑夜中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纠结已

    久的困惑。古格王朝一段灭亡的历史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古格王朝的末代国王和

    末代喇嘛之间,出现了很大的权利纷争,为了削弱大喇嘛的权利,古格王决定

    让国民改信一种新的宗教,于是他引进了天主教,葡萄牙的传教士就是在这个时

    候进入古格的。而大喇嘛和许多旧贵族无忍受权利被夺,宗教信仰被篡改,

    于是联合了拉达克的军队试图赶走古格王,重新把持朝政。

    谁知这一举动引来了饿狼,拉达克不仅仅要赶走古格王,他们也没打算放过大

    喇嘛和旧贵族,他们想要的是吞并整个古格王朝。这就是历史上古格王朝灭亡的

    原因,至于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拉达克的军队在一夜之间全体撤军,只留下

    了一座座空城和数不清的尸体,已成了历史上永久的谜团。

    这件事也只能说明葡萄牙传教士曾去过古格,但卓木强巴当时又想到了另一件

    事,即亚拉师说过的那个关于黑猫皇后的故事。古格王看见王国即将覆灭,请

    来了最高明的巫师,将自己最心爱的皇后变成了黑猫,以便她能从后宫那个人

    类无进出的小密道出逃,同时将一把钥匙和画有宝藏的地图交给了黑猫皇后,

    让她隐忍,日后开启宝藏,重建古格。于是,黑猫皇后就成了古格古迹的那些

    盗墓贼的噩梦,成了阿里地区牧民们口中的宝藏守护神。

    然而,作为一个神话故事,它隐含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呢?卓木强巴在一刹那明白

    过来,黑猫皇后没有死,她带着钥匙和宝藏成地逃出,他回忆了自己所查到

    的整个古格覆灭史,唯一成出逃的,就是在古格灭亡前夕,意外获得消息的葡

    萄牙传教士们。整件事情,就在他们细致且大胆的猜想和假设下,被串了起来。

    有应答,这就好办了,莫金自问自己在谈判上还是颇有心得的。他先开口说了一

    句中国俗语,叹息道:“唉……冤冤相报何时了。”

    ……

    停了半天,没反应?黑暗中一如既往地死寂。

    “吭,吭,”莫金清了清嗓子,将声线变得柔和些,“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什么

    大得化不开的仇恨,一切都只是源于美丽的误会。”明明从马索口中说得怡然自

    得的话语,莫金一张嘴,自己都直起鸡皮疙瘩。

    卓木强巴已经不想听他废话了:“你自己说吧,你想怎么死?”

    莫金一听就火了:“卓木强巴,我已经放下身段和你交涉,你还想怎么样?你别

    以为我就怕了你,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嘴里逞凶,脚下却毫无声息地向一旁

    移去。

    “你朝哪里躲?你以为你躲得过我吗”卓木强巴一语就揭穿了莫金的意图,他和

    狼群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早已学会了不用眼睛也能在黑暗中寻找目标。

    在莫金看来,卓木强巴愈发显得高深莫测,心中奇怪,这才多长时间啊,这个卓

    木强巴就从一个商人完全蜕化成一名特种兵了,进步也太惊人了吧!

    “哼哼。”只听卓木强巴又是一阵冷笑。

    只只是这暗室里回声很大,根本不可能从声音来判定对方的位置,莫金只能听

    黑暗中那个声音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莫金对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了解

    得还挺详细的,不知你还听过一句话没有?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叫你落

    在我的手中,这就是你的现世报!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先从你的左边攻击!”

    话音刚落,风声已起,莫金赶紧护住左边的脸,跟着肋间一痛,卓木强巴可没

    说一定是打他的脸。等卓木强巴的拳头落到身上,莫金才开始反击,封、拆、挡

    、格、反击,两人近距离在黑暗中“噼啪”互揍了几拳,拳拳到肉,又分开来。卓木强巴藏入了黑暗,莫金找不到他,只痛得龇牙咧嘴,反正在黑暗中也没人

    看到,就不怕丢人了。

    莫金也知道,卓木强巴同样挨了自己几拳,不过都没打中要害,全打到肌肉上去

    了,自己的亏吃大了。

    “这次换右边!”莫金的痛处还没揉散,卓木强巴的攻击又来了。莫金赶紧把右

    半身护好,只觉得脚下像被柱子扫到,没想到卓木强巴竟然从右下开始攻击。

    “啪。啪。”两人又是互有攻守,卓木强巴再度退开。莫金捂住了右脸,似乎面

    颊已经高高肿起。

    本来若论伸手,莫金有数十年的经验,怎么也要比卓木强巴强上一两成。但在这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连风的流通也很难感受到,因而莫金每次都要等卓木强

    巴打了自己之后,才能靠想象勾勒出卓木强巴此时的位置和动作,这样一来身手

    就要大打折扣了。

    因此,莫金对卓木强巴那种从狼群中学到的感知力十分不理解,在他看来,最起

    码得是那个老师才拥有的能力吧。

    接下来,卓木强巴又分别从前、后、左前、右前、左后、右后等多个方向向莫金

    发起袭击,一直把莫金打得紧贴着墙一动也不敢动,才停止攻击,在黑暗中喘息

    着盯紧自己的猎物。

    莫金听到黑暗里传来如巨兽呼吸的声音,终于生出一丝退意,达瓦奴措村里的

    传言不假:“千万不要激怒强巴少爷,他疯狂起来连魔鬼也要战栗。”两人一开

    始还互有攻守,一招一式极尽变化所能,打到后来就完全演变成裸的肉搏

    、角力、拳头、手肘、膝盖、头、牙齿,能用的全用上了,两人死死缠着在地上

    打滚,要不就是一方将另一方狠狠地撞上墙去。这种打,使已经习惯了使用

    高科技枪械的莫金完全落在了卓木强巴的下风,在狼群中没有练习枪,但各种

    野兽原始的搏击本能,卓木强巴却是学到了不少。

    莫金背抵着冰冷的石壁,大声道:“你没事吧?强巴少爷?”他很清楚,刚才有

    几下重击,结结实实地打在卓木强巴身上,不过自己付出的代价更为惨痛。“现

    在你清楚了吧,我杀不死你,你也杀不死我!”

    暗处潜伏的可怕巨兽呼吸如故,自喉间发出低鸣,莫金赶紧道:“好吧,我承

    认在这里你有杀死我的实力,但你也必须承认,就算你能杀死我,你也得付出极

    为沉重的代价。而这种代价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你就不想再看看敏敏,再看见

    吕竞男教官?说不定……上面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要是那个喇嘛想下来救你,你

    我却在这里厮杀至死,岂不是愚蠢?”

    “我不相信你,莫金!”卓木强巴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更像是一种原始的野

    兽本能的咆哮。

    “是,我知道,你没马上、马上转变过来,但你没得选择,在这个地方,你

    和我,要么两个人都活下去,要么两个人都死在这里。”莫金磕磕巴巴地说着,

    面对黑暗中潜伏的那个对手,他首次生出了不能掌控的感觉,那黑暗中传来的

    可怕兽鸣,是对方在向自己宣告,这黑暗的领主不是自己。

    野兽的咆哮声渐渐低沉下去,卓木强巴在思索。

    莫金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再用言语利诱或胁迫卓木强巴,所以他也不再说话,

    静静地等着卓木强巴的答复。

    这是,洞口上方传来了窸窣的声音,“噗”的一声,像有一个麻袋掉入黑暗中,

    滚了几滚,落在了莫金身旁。

    莫金距离洞口更近,一听到声音,却是吃了一惊,他清楚,卓木强巴不可能没有

    听到声音,说不定已经在黑暗中锁定自己,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强巴少爷的爪子

    和牙齿就会直接撕碎自己。他仿佛已看到,黑暗中卓木强巴的双眼正发出幽幽黄

    芒。

    莫金用脚戳了戳那麻袋,软趴趴的,有手有脚,似乎是某人的尸体,还背着背包

    ,就不是吕竞男他们,是某个佣兵,莫金想听听洞口有什么声音,却只听到一阵

    嗡响。

    趁卓木强巴没有发动袭击把东西抢过去,莫金抢先道:“卓木强巴,刚才掉下来

    的,似乎是具佣兵的尸体,还有背包,说不定有用得着的东西,我给你踢过来。”

    说着,他大力一脚把那沙袋一样的尸体踢得滚了几滚,手脚打在地上啪啪作响,

    估计是滚到了卓木强巴的身边。

    卓木强巴摸到尸体的喉骨,确信是名男性,不是亚拉师,这才放了心,质问道

    :“你有这么好心?”

    莫金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奇书网﹕www.uu234.com】

    卓木强巴道:“你就不怕我拿了佣兵身上的武器,更简单直接地干掉你?”

    莫金道:“如果你那样做了,你就不是强巴少爷了,我相信我识人的眼力。”嘴

    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没底,只听得卓木强巴窸窸窣窣地摸着,不知道在佣兵身上

    找到了什么,莫金嘴里暗暗发苦。

    “哼。”有所动作的卓木强巴突然停了下来,莫金连呼吸都闭上了,只恨不能让

    自己的心脏也别跳。终于,卓木强巴道:“看来,你还是会紧张啊,你的汗腺分

    泌增加了!”

    “是…是吗?”莫金向角落里稍微退了退,抬起自己的左右胳膊,在腋下嗅了嗅

    ,没味道啊。

    卓木强巴已经检查完佣兵尸体,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对莫金道:“尸体是热

    的,应该是在井边被打死,直接掉下来的,所以,他的武器配备是完整的。”

    莫金本想说句恭喜,笑一声什么的,可一张嘴,口中发干,竟没发出声音来。这

    次不用卓木强巴提醒,他也知道自己的汗腺分泌增加了,九死一生,已经很多年

    没玩过这么刺激的赌局了,就好像在玩卸得只剩一颗子弹的俄罗斯转轮手枪生死

    赌。

    相较于莫金,卓木强巴则显得愈发从容,在长时间的沉默中,直至听到莫金的汗

    水滴落在地的声音,他才道:“你想证明你的诚意,就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莫金心神一松,险些站立不稳,这场静默的较量,自己总算是赌赢了,过了这一

    关,就算卓木强巴不相信自己,也不会像世仇一样对待自己了。但他还想争取更

    多的机会,转而提醒卓木强巴道:“我们是不是先找找有没有出路,说不定上面

    的人已经有所行动了。”

    卓木强巴道:“我一点都不着急,在你没说出我想知道的全部信息前,你哪儿

    也去不了。”说不着急是假的,可是自从卓木强巴听索瑞斯说起他们的经历之后

    ,他总觉得整件事不大对劲,特别是莫金的跌落,更加证实了他的想,在这

    些事情没有理顺之前,有可能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了,就算找到了出路也是送死!

    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莫金有回答,卓木强巴道:“别想编一个故事来骗我,我

    所知道的,比你以为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莫金严肃沉声道:“我只是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卓木强巴一想也对,莫金身上的秘密太多,他恐怕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便

    道:“那好,我问,你答,就从我掉下来之后上面发生了什么情况说起。”

    莫金便开始说吕竞男的出现和马索的反叛,卓木强巴一面听,手上也没有闲

    着,他开始搜索那个佣兵的背包,刚一打开背包,就摸到一个硬邦邦的扁平长方

    形,莫金刚说到柯夫让他想想索瑞斯,就被卓木强巴打断了:“我导师的电脑应

    该是岳阳背着的吧,后来你把它给谁了?”

    莫金愣了愣,不知这时候问这是什么意思,便道:“马索一直背着电脑。”“

    哒”,一盏灯亮了起来,在黑暗中有如萤烛之火,照亮了卓木强巴身边两米左右

    的范围。只见卓木强巴浑身像拔过火罐似得,到处都是青斑,头发散乱,眼角

    和面颊都有些淤肿,额头上还多了一个馒头似得包块。在他面前横着一具佣兵尸

    体,卓木强巴正把那尸体当做矮桌,在尸体背上打开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看

    到那台电脑,莫金马上将视线转向那佣兵的脸,从上面滑下来时,那佣兵似乎脸

    先着地,有些刮蹭,又被莫金踢了一脚,一个脚丫子印清晰地显现在脸的正中。莫金突然高兴地跳了起来:“马索!马索!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你的新主

    人就这么简单地送你走了吗?真是太便宜你了!”

    卓木强巴也看清了马索的脸,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莫金也出现在光照中,

    他的嘴角才忍不住扬了扬。莫金也知道,此刻自己的形象肯定比卓木强巴要差多

    了,但他更注意的是马索,看着马索那张脸心中百般滋味。卓木强巴则检查起

    导师的电脑来,等他确信电脑没有太大的损坏,仍能正常启动,才关了机,随后

    关了灯,此时莫金也该看够那个背叛他的人了。“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卓木

    强巴问着尸体对面的黑暗,这是一个考验,莫金没有在自己暴露的情况下出手,

    看来他真的暂时想和自己一起合作离开这里。

    莫金在黑暗中道:“柯夫绝不是马索所能控制得了的,加上那个幕后操控的人就

    在现场,当我掉下来之后,他们认为我已经死定了,马索自然就没用了。这个可

    怜的笨蛋,还想侵占我的全部财产,哼,哼,哼…”

    卓木强巴道:“接着说上面发生的事情。”

    莫金三言两语讲完了他掉下来之前发生的事情,最后评论道:“那个躲在暗中操

    纵一切的人,能将马索从我身边挖走,还能控制柯夫,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我担心就算我们合力对付他,也有难度。”

    卓木强巴可还没把莫金划到自己这方,他继续审问道:“好了,上面的事暂不讨

    论,我现在想知道你的家族是怎么回事?”

    莫金到:“哼,查到些线索了?这个说起来,几天几夜也…”

    卓木强巴道:“捡紧要的说。”

    莫金道:“那我就从五百年前说起吧,你可知道,我们家族的先祖是谁?”这些

    不是莫金有意卖关子,而是他的一种习惯。每次他祖父向他说起家族的历史时就

    是用这句话开头,久而久之,莫金也养成了这种习惯,在他看来,这个秘密卓木

    强巴他们就算再做调查,也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没想到,卓木强巴直接回答道:“你是黑猫皇后的后人!"词语一出,顿时将莫金

    钉在了那里。

    这个秘密是卓木强巴在听索瑞斯说起莫金的来历时陡然联想到的,索瑞斯说了一

    条很关键的信息,莫金的先祖是葡萄牙传教士,早先是在东方传教的,原本卓木

    强巴他们已经知道这条信息,可是当时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到将这条信息与帕巴

    拉家族这几个字联系起来。

    直到在密林中听索瑞斯再次提起,仿佛黑夜中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纠结已

    久的困惑。古格王朝一段灭亡的历史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古格王朝的末代国王和

    末代喇嘛之间,出现了很大的权利纷争,为了削弱大喇嘛的权利,古格王决定

    让国民改信一种新的宗教,于是他引进了天主教,葡萄牙的传教士就是在这个时

    候进入古格的。而大喇嘛和许多旧贵族无忍受权利被夺,宗教信仰被篡改,

    于是联合了拉达克的军队试图赶走古格王,重新把持朝政。

    谁知这一举动引来了饿狼,拉达克不仅仅要赶走古格王,他们也没打算放过大

    喇嘛和旧贵族,他们想要的是吞并整个古格王朝。这就是历史上古格王朝灭亡的

    原因,至于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拉达克的军队在一夜之间全体撤军,只留下

    了一座座空城和数不清的尸体,已成了历史上永久的谜团。

    这件事也只能说明葡萄牙传教士曾去过古格,但卓木强巴当时又想到了另一件

    事,即亚拉师说过的那个关于黑猫皇后的故事。古格王看见王国即将覆灭,请

    来了最高明的巫师,将自己最心爱的皇后变成了黑猫,以便她能从后宫那个人

    类无进出的小密道出逃,同时将一把钥匙和画有宝藏的地图交给了黑猫皇后,

    让她隐忍,日后开启宝藏,重建古格。于是,黑猫皇后就成了古格古迹的那些

    盗墓贼的噩梦,成了阿里地区牧民们口中的宝藏守护神。

    然而,作为一个神话故事,它隐含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呢?卓木强巴在一刹那明白

    过来,黑猫皇后没有死,她带着钥匙和宝藏成地逃出,他回忆了自己所查到

    的整个古格覆灭史,唯一成出逃的,就是在古格灭亡前夕,意外获得消息的葡

    萄牙传教士们。整件事情,就在他们细致且大胆的猜想和假设下,被串了起来。

    有应答,这就好办了,莫金自问自己在谈判上还是颇有心得的。他先开口说了一

    句中国俗语,叹息道:“唉……冤冤相报何时了。”

    ……

    停了半天,没反应?黑暗中一如既往地死寂。

    “吭,吭,”莫金清了清嗓子,将声线变得柔和些,“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什么

    大得化不开的仇恨,一切都只是源于美丽的误会。”明明从马索口中说得怡然自

    得的话语,莫金一张嘴,自己都直起鸡皮疙瘩。

    卓木强巴已经不想听他废话了:“你自己说吧,你想怎么死?”

    莫金一听就火了:“卓木强巴,我已经放下身段和你交涉,你还想怎么样?你别

    以为我就怕了你,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嘴里逞凶,脚下却毫无声息地向一旁

    移去。

    “你朝哪里躲?你以为你躲得过我吗”卓木强巴一语就揭穿了莫金的意图,他和

    狼群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早已学会了不用眼睛也能在黑暗中寻找目标。

    在莫金看来,卓木强巴愈发显得高深莫测,心中奇怪,这才多长时间啊,这个卓

    木强巴就从一个商人完全蜕化成一名特种兵了,进步也太惊人了吧!

    “哼哼。”只听卓木强巴又是一阵冷笑。

    只只是这暗室里回声很大,根本不可能从声音来判定对方的位置,莫金只能听

    黑暗中那个声音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莫金对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了解

    得还挺详细的,不知你还听过一句话没有?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叫你落

    在我的手中,这就是你的现世报!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先从你的左边攻击!”

    话音刚落,风声已起,莫金赶紧护住左边的脸,跟着肋间一痛,卓木强巴可没

    说一定是打他的脸。等卓木强巴的拳头落到身上,莫金才开始反击,封、拆、挡

    、格、反击,两人近距离在黑暗中“噼啪”互揍了几拳,拳拳到肉,又分开来。卓木强巴藏入了黑暗,莫金找不到他,只痛得龇牙咧嘴,反正在黑暗中也没人

    看到,就不怕丢人了。

    莫金也知道,卓木强巴同样挨了自己几拳,不过都没打中要害,全打到肌肉上去

    了,自己的亏吃大了。

    “这次换右边!”莫金的痛处还没揉散,卓木强巴的攻击又来了。莫金赶紧把右

    半身护好,只觉得脚下像被柱子扫到,没想到卓木强巴竟然从右下开始攻击。

    “啪。啪。”两人又是互有攻守,卓木强巴再度退开。莫金捂住了右脸,似乎面

    颊已经高高肿起。

    本来若论伸手,莫金有数十年的经验,怎么也要比卓木强巴强上一两成。但在这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连风的流通也很难感受到,因而莫金每次都要等卓木强

    巴打了自己之后,才能靠想象勾勒出卓木强巴此时的位置和动作,这样一来身手

    就要大打折扣了。

    因此,莫金对卓木强巴那种从狼群中学到的感知力十分不理解,在他看来,最起

    码得是那个老师才拥有的能力吧。

    接下来,卓木强巴又分别从前、后、左前、右前、左后、右后等多个方向向莫金

    发起袭击,一直把莫金打得紧贴着墙一动也不敢动,才停止攻击,在黑暗中喘息

    着盯紧自己的猎物。

    莫金听到黑暗里传来如巨兽呼吸的声音,终于生出一丝退意,达瓦奴措村里的

    传言不假:“千万不要激怒强巴少爷,他疯狂起来连魔鬼也要战栗。”两人一开

    始还互有攻守,一招一式极尽变化所能,打到后来就完全演变成裸的肉搏

    、角力、拳头、手肘、膝盖、头、牙齿,能用的全用上了,两人死死缠着在地上

    打滚,要不就是一方将另一方狠狠地撞上墙去。这种打,使已经习惯了使用

    高科技枪械的莫金完全落在了卓木强巴的下风,在狼群中没有练习枪,但各种

    野兽原始的搏击本能,卓木强巴却是学到了不少。

    莫金背抵着冰冷的石壁,大声道:“你没事吧?强巴少爷?”他很清楚,刚才有

    几下重击,结结实实地打在卓木强巴身上,不过自己付出的代价更为惨痛。“现

    在你清楚了吧,我杀不死你,你也杀不死我!”

    暗处潜伏的可怕巨兽呼吸如故,自喉间发出低鸣,莫金赶紧道:“好吧,我承

    认在这里你有杀死我的实力,但你也必须承认,就算你能杀死我,你也得付出极

    为沉重的代价。而这种代价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你就不想再看看敏敏,再看见

    吕竞男教官?说不定……上面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要是那个喇嘛想下来救你,你

    我却在这里厮杀至死,岂不是愚蠢?”

    “我不相信你,莫金!”卓木强巴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更像是一种原始的野

    兽本能的咆哮。

    “是,我知道,你没马上、马上转变过来,但你没得选择,在这个地方,你

    和我,要么两个人都活下去,要么两个人都死在这里。”莫金磕磕巴巴地说着,

    面对黑暗中潜伏的那个对手,他首次生出了不能掌控的感觉,那黑暗中传来的

    可怕兽鸣,是对方在向自己宣告,这黑暗的领主不是自己。

    野兽的咆哮声渐渐低沉下去,卓木强巴在思索。

    莫金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再用言语利诱或胁迫卓木强巴,所以他也不再说话,

    静静地等着卓木强巴的答复。

    这是,洞口上方传来了窸窣的声音,“噗”的一声,像有一个麻袋掉入黑暗中,

    滚了几滚,落在了莫金身旁。

    莫金距离洞口更近,一听到声音,却是吃了一惊,他清楚,卓木强巴不可能没有

    听到声音,说不定已经在黑暗中锁定自己,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强巴少爷的爪子

    和牙齿就会直接撕碎自己。他仿佛已看到,黑暗中卓木强巴的双眼正发出幽幽黄

    芒。

    莫金用脚戳了戳那麻袋,软趴趴的,有手有脚,似乎是某人的尸体,还背着背包

    ,就不是吕竞男他们,是某个佣兵,莫金想听听洞口有什么声音,却只听到一阵

    嗡响。

    趁卓木强巴没有发动袭击把东西抢过去,莫金抢先道:“卓木强巴,刚才掉下来

    的,似乎是具佣兵的尸体,还有背包,说不定有用得着的东西,我给你踢过来。”

    说着,他大力一脚把那沙袋一样的尸体踢得滚了几滚,手脚打在地上啪啪作响,

    估计是滚到了卓木强巴的身边。

    卓木强巴摸到尸体的喉骨,确信是名男性,不是亚拉师,这才放了心,质问道

    :“你有这么好心?”

    莫金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

    卓木强巴道:“你就不怕我拿了佣兵身上的武器,更简单直接地干掉你?”

    莫金道:“如果你那样做了,你就不是强巴少爷了,我相信我识人的眼力。”嘴

    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没底,只听得卓木强巴窸窸窣窣地摸着,不知道在佣兵身上

    找到了什么,莫金嘴里暗暗发苦。

    “哼。”有所动作的卓木强巴突然停了下来,莫金连呼吸都闭上了,只恨不能让

    自己的心脏也别跳。终于,卓木强巴道:“看来,你还是会紧张啊,你的汗腺分

    泌增加了!”

    “是…是吗?”莫金向角落里稍微退了退,抬起自己的左右胳膊,在腋下嗅了嗅

    ,没味道啊。

    卓木强巴已经检查完佣兵尸体,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对莫金道:“尸体是热

    的,应该是在井边被打死,直接掉下来的,所以,他的武器配备是完整的。”

    莫金本想说句恭喜,笑一声什么的,可一张嘴,口中发干,竟没发出声音来。这

    次不用卓木强巴提醒,他也知道自己的汗腺分泌增加了,九死一生,已经很多年

    没玩过这么刺激的赌局了,就好像在玩卸得只剩一颗子弹的俄罗斯转轮手枪生死

    赌。

    相较于莫金,卓木强巴则显得愈发从容,在长时间的沉默中,直至听到莫金的汗

    水滴落在地的声音,他才道:“你想证明你的诚意,就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莫金心神一松,险些站立不稳,这场静默的较量,自己总算是赌赢了,过了这一

    关,就算卓木强巴不相信自己,也不会像世仇一样对待自己了。但他还想争取更

    多的机会,转而提醒卓木强巴道:“我们是不是先找找有没有出路,说不定上面

    的人已经有所行动了。”

    卓木强巴道:“我一点都不着急,在你没说出我想知道的全部信息前,你哪儿

    也去不了。”说不着急是假的,可是自从卓木强巴听索瑞斯说起他们的经历之后

    ,他总觉得整件事不大对劲,特别是莫金的跌落,更加证实了他的想,在这

    些事情没有理顺之前,有可能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了,就算找到了出路也是送死!

    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莫金有回答,卓木强巴道:“别想编一个故事来骗我,我

    所知道的,比你以为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莫金严肃沉声道:“我只是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卓木强巴一想也对,莫金身上的秘密太多,他恐怕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便

    道:“那好,我问,你答,就从我掉下来之后上面发生了什么情况说起。”

    莫金便开始说吕竞男的出现和马索的反叛,卓木强巴一面听,手上也没有闲

    着,他开始搜索那个佣兵的背包,刚一打开背包,就摸到一个硬邦邦的扁平长方

    形,莫金刚说到柯夫让他想想索瑞斯,就被卓木强巴打断了:“我导师的电脑应

    该是岳阳背着的吧,后来你把它给谁了?”

    莫金愣了愣,不知这时候问这是什么意思,便道:“马索一直背着电脑。”“

    哒”,一盏灯亮了起来,在黑暗中有如萤烛之火,照亮了卓木强巴身边两米左右

    的范围。只见卓木强巴浑身像拔过火罐似得,到处都是青斑,头发散乱,眼角

    和面颊都有些淤肿,额头上还多了一个馒头似得包块。在他面前横着一具佣兵尸

    体,卓木强巴正把那尸体当做矮桌,在尸体背上打开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看

    到那台电脑,莫金马上将视线转向那佣兵的脸,从上面滑下来时,那佣兵似乎脸

    先着地,有些刮蹭,又被莫金踢了一脚,一个脚丫子印清晰地显现在脸的正中。莫金突然高兴地跳了起来:“马索!马索!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你的新主

    人就这么简单地送你走了吗?真是太便宜你了!”

    卓木强巴也看清了马索的脸,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莫金也出现在光照中,

    他的嘴角才忍不住扬了扬。莫金也知道,此刻自己的形象肯定比卓木强巴要差多

    了,但他更注意的是马索,看着马索那张脸心中百般滋味。卓木强巴则检查起

    导师的电脑来,等他确信电脑没有太大的损坏,仍能正常启动,才关了机,随后

    关了灯,此时莫金也该看够那个背叛他的人了。“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卓木

    强巴问着尸体对面的黑暗,这是一个考验,莫金没有在自己暴露的情况下出手,

    看来他真的暂时想和自己一起合作离开这里。

    莫金在黑暗中道:“柯夫绝不是马索所能控制得了的,加上那个幕后操控的人就

    在现场,当我掉下来之后,他们认为我已经死定了,马索自然就没用了。这个可

    怜的笨蛋,还想侵占我的全部财产,哼,哼,哼…”

    卓木强巴道:“接着说上面发生的事情。”

    莫金三言两语讲完了他掉下来之前发生的事情,最后评论道:“那个躲在暗中操

    纵一切的人,能将马索从我身边挖走,还能控制柯夫,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我担心就算我们合力对付他,也有难度。”

    卓木强巴可还没把莫金划到自己这方,他继续审问道:“好了,上面的事暂不讨

    论,我现在想知道你的家族是怎么回事?”

    莫金到:“哼,查到些线索了?这个说起来,几天几夜也…”

    卓木强巴道:“捡紧要的说。”

    莫金道:“那我就从五百年前说起吧,你可知道,我们家族的先祖是谁?”这些

    不是莫金有意卖关子,而是他的一种习惯。每次他祖父向他说起家族的历史时就

    是用这句话开头,久而久之,莫金也养成了这种习惯,在他看来,这个秘密卓木

    强巴他们就算再做调查,也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没想到,卓木强巴直接回答道:“你是黑猫皇后的后人!"词语一出,顿时将莫金

    钉在了那里。

    这个秘密是卓木强巴在听索瑞斯说起莫金的来历时陡然联想到的,索瑞斯说了一

    条很关键的信息,莫金的先祖是葡萄牙传教士,早先是在东方传教的,原本卓木

    强巴他们已经知道这条信息,可是当时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到将这条信息与帕巴

    拉家族这几个字联系起来。

    直到在密林中听索瑞斯再次提起,仿佛黑夜中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纠结已

    久的困惑。古格王朝一段灭亡的历史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古格王朝的末代国王和

    末代喇嘛之间,出现了很大的权利纷争,为了削弱大喇嘛的权利,古格王决定

    让国民改信一种新的宗教,于是他引进了天主教,葡萄牙的传教士就是在这个时

    候进入古格的。而大喇嘛和许多旧贵族无忍受权利被夺,宗教信仰被篡改,

    于是联合了拉达克的军队试图赶走古格王,重新把持朝政。

    谁知这一举动引来了饿狼,拉达克不仅仅要赶走古格王,他们也没打算放过大

    喇嘛和旧贵族,他们想要的是吞并整个古格王朝。这就是历史上古格王朝灭亡的

    原因,至于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拉达克的军队在一夜之间全体撤军,只留下

    了一座座空城和数不清的尸体,已成了历史上永久的谜团。

    这件事也只能说明葡萄牙传教士曾去过古格,但卓木强巴当时又想到了另一件

    事,即亚拉师说过的那个关于黑猫皇后的故事。古格王看见王国即将覆灭,请

    来了最高明的巫师,将自己最心爱的皇后变成了黑猫,以便她能从后宫那个人

    类无进出的小密道出逃,同时将一把钥匙和画有宝藏的地图交给了黑猫皇后,

    让她隐忍,日后开启宝藏,重建古格。于是,黑猫皇后就成了古格古迹的那些

    盗墓贼的噩梦,成了阿里地区牧民们口中的宝藏守护神。

    然而,作为一个神话故事,它隐含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呢?卓木强巴在一刹那明白

    过来,黑猫皇后没有死,她带着钥匙和宝藏成地逃出,他回忆了自己所查到

    的整个古格覆灭史,唯一成出逃的,就是在古格灭亡前夕,意外获得消息的葡

    萄牙传教士们。整件事情,就在他们细致且大胆的猜想和假设下,被串了起来。

    第10部第72章众生之门3西圣使后裔

    至于黑猫皇后是当时就有了身孕,还是后来才有身孕,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假设成立,那名莫金这个以西方人面貌出现在眼前的神秘男子,他的体内其实还流着部分藏族人的血!想通了这一点,卓木强巴认为自己也想明白了亚拉师始终困惑的问题:“为什么莫金也会成为圣使,他明明是个外国人啊?”

    卓木强巴一语道破天机之后,两人陷入了长久的静默,空气也变得压抑起来。莫金没有想到,自己家族恪守了数个世纪的秘密,居然被一个外人以如此肯定的语气说出来,他一时接受不了,原本还打算让卓木强巴惊愕半天的,现在变成他自己惊愕。

    不知过了多久,莫金才从震惊中恢复回来,虽说卓木强巴说的已无限接近事实真相,但毕竟不是事实的全部,它们家族最终的秘密还是会让卓木强巴大吃一惊的。他苦笑道:“你们,是怎么查出来的?”

    卓木强巴如实道:“我们其实并没有查出来,是我前一段时间,突然想到的。”

    接着,他大略说了番自己的联系和推理假设,莫金听的苦笑不已,从神话故事中探知了事实的真相,这种分析能力也太可怕了吧!这可是它们队伍里最优秀的分析家岳阳也没能想到的事实啊!这才是卓木强巴,精明的商人卓木强巴,是这几年的体能训练,将他的脑力压抑了吗?不,就在冰原放逐卓木强巴之前,那个卓木强巴还显得浑浑噩噩的,自己还嘲笑过他像个呆瓜,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内,这个卓木强巴突然有了质的蜕变,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从体能,到技能,到智能,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化啊!

    终于,莫金不忍再听卓木强巴分下下去了,截断道:“你……你很厉害,我以前对你产生了误判。是的,你的分析猜想是有道理的,只是距离事实的真相还差一点点。”

    “哦。”卓木强巴洗耳恭听。他也知道,仅仅是黑猫皇后后人的身份,还不足以骄傲地宣称帕巴拉是他们家族的产业。莫金的家族,还有别的什么凭证?

    只听莫金沉声道:“你可知道,黑猫皇后的先祖又是谁?”黑暗中,一丝颤音要撕裂那抹浓烈的阴影:“黑猫皇后的先祖,是西圣使皮央不让,这就是我们家族,从未对外公开过的最大秘密,他的全名叫莫?皮央不让。”

    “西圣使莫?皮央不让!”尽管做好了心里准备,卓木强巴还是差点跳起来,那《古格金书》中也未能名言的人物,其中的一个直系后裔竟然就坐在自己面前!而且这个秘密显然也是莫金藏地极深的一个,在与索瑞斯谈论时,索瑞斯明显不知道莫金有着这样的身份。

    当时那名使者送出的信物是怎么回事?古格灭亡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有关三件信物的下落它们是否清楚?有关帕巴拉那段不为认知的历史它们是否清楚?一时间太多的疑问充斥在卓木强巴的脑海里,反而不知该先问哪个?

    莫金接着用不卑不亢的声音到:“如果要说我们家族的历史和家族对帕巴拉的研究过程,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我主要想告诉你的是,当初古格王让黑猫皇后带走的藏宝图,其实就是《古格金书》的下半卷,上面记载着某些你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包括这三层平台的地理环境,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湖和湖外圈的巨石阵。将你们拿到的上半卷和下半卷合起来,就能还原一部完整的古格历史。”

    “等一等!”卓木强巴理了理纷乱的思维,重新整理头绪道:“你必须从那位使者找到你们先祖西圣使说起,详细的告诉我,当时他把什么东西交给了你们先祖,要你们先祖保守怎样的秘密?还有那段光军消失的历史,你们先祖是否清楚?”

    “光军?”莫金楞了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事实上,当我的祖先被使者找到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西圣使身份。很显然,我的那位先祖,叫莫?皮央不让的祖先,有意隐埋了曾静的历史,希望能过普通人一般的生活。不过关于使者送来的信物,我倒可以想你提供一些内容,据我先祖的回忆笔记中所录,使者前后来过两次,而《古格金书》中记载的应该是第二次的内容。第一次,使者的是钥匙,赠给我们先祖,据说是可以开启帕巴拉秘密的钥匙;第二次,使者的就是《大天轮经》。事实上《古格金书》上记载的部分内容,就和《大天轮经》有关,《大天轮经》可以说是一部总纲,也可以说是一部旅行指南。按我们先祖的笔记载录,里面应该详细记载了帕巴拉神庙内所藏的物品,分门别类,还有一些浓缩的经典奥义,说通俗点,它就像是一本书的书目,在帕巴拉神庙中,则有这本书所说的内容。而且,这本经书的最后几页应该就是地图以及暗含谜底的地图指引。”

    “狼皮地图!”卓木强巴顿时响起了它们在古格地宫中和倒悬空寺里的发现。

    “是的,就是你们在倒悬空寺里和我们争夺的那张地图,”莫金略作停顿,道:“而这次使者才明确提出,一共有三位圣使。他已经将第一件信物交了出去,那件信物我们家族也没能探知其下落。而剩下的两件,就是《大天轮经》和光照下的城堡,后者也就是你们手中拿着的那面铜镜,叫什么香巴拉密光宝鉴吧。但是使者似乎有些犹豫,态度依然转变,据我们先祖笔记记载,它们当时谈论了数日有关生命意义和轮回业转的话题。要知道,我们先祖在当时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圣使身份,却是除大喇叭之外,古格喇嘛教公认的非信众民间大智者。正是有了那次谈话,使者的态度最终发生了改变,才有了后来的古格王请使者的一幕。”显然,莫金对《古格金书》的前半部也掌握了不少。但卓木强巴对《古格金书》的后半部却全部知情,他询问了古格使者后来陆续发生的事,甚至包括古格王朝的覆灭,他也觉得与之有关。

    莫金时而思索,时而停顿,不知是在尽量详细的讲述《古格金书》后半部的内容,还是在尽量有所选择地讲述一些他认为卓木强巴可以知道的内容。通过莫金的讲述,卓木强巴知道了更多的历史隐秘,很显然,当那位使者在与莫金的先祖谈论之后,态度就已经发生了转变,但当时谈话的内容却无从得知。使者停止了将信物交给三位圣使的举动,反而要求古格王协助将信物分隔,从种种行为看,似乎要让信物永无再见天日的机会,但偏偏又留下了一些线索,可以供后人从历史中发现蛛丝马迹。

    据莫金他们家族的解释,使者这种做,就是希望最终没有人能发现帕巴拉,但信物是至高无上的神物,不能被他们毁灭。之所以送去天涯海角,怀着的便是各安天命的心思。他已经做到这样了,这样都能被人发现,那是天命使然,与使者无关。而使者从遥远的彼大陆返回之后,更是如同便了个人一般,每日半醉半醒,行为颠倒拂乱,他对造成这种情况的具体愿意语焉不详,不过却提到那名使者常常念叨的两句话:“所有的人都死了,所有的城都死了。”

    而古格王朝的灭亡,显然不可能记录在《古格金书》中,莫金回忆,似乎最后数十日都没有记载。不过末代古格王曾静提起过,他要打开那毁灭一切的匣子,和来犯的敌人同归于尽。

    卓木强巴和莫金在黑暗中谈论着,而头顶的佣兵同样没有任何动作,那名神秘的操控者只是要大家就地休息,随后就打开了一部掌上电脑,电脑上清晰地出现两个小红点,不过一动未动。他静静地等着,一直等到深夜,月已高升,才轻轻说了一句:“可真能聊的。”

    佣兵们小声问道:“我们在等什么?”

    柯夫将这个问题转给了年轻的汤姆,得到的回答是:“那扇门,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能打开。”

    柯夫也暗暗问了汤姆:“为什么留着它们?”他指的是亚拉师。

    年轻人淡淡道:“莫金已经失去了一切,成为不可控因素,我还能凭借我的余威震住他,但卓木强巴不同,要是他也成为不可控因素,谁知道他会带来多大的危机,牢牢拽住了这三个人就牢牢拽住了卓木强巴。”柯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月光洒在湖面上荡起粼粼波光,其中一缕绕过了棋盘广场上星罗棋布的石阵,穿过狭长的裂隙,从蜘蛛的腹下冉冉向上。

    光影移动着,那名佣兵站了起来,告诉大家道:“时间差不多了。”他径直走向那个好似净手的干池子,咬牙道:“需要的血可真多啊!”说着,褪下了左臂的紧身服,露出肌肉筋骨分明的前臂,一刀斜斜拉开,那血珠渐渐串成了水柱,一直灌到那个净手池内。

    亚拉师再次抬头看了看门旁那几行打字,迟疑道:“怎么会?”

    吕竞男则注视着那名佣兵的出血量,250毫升,500毫升,600毫升……净手池内的血水在逐渐上升,当升到某一刻度时,只听“嚗”的一声,仿佛有什么壳破碎了,那名佣兵笑道:“成了!”一挽臂,扯出一条止血带,无比熟练地打了个结,止住了手臂的出血。净手池中的血开始渐渐向下渗去,最终消失无影。

    蜘蛛腿上的纤毛开始像海绵一样渐渐吸血,在银白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殷红之色,宛若要复活过来一般,那些佣兵纷纷退开,不敢站在大门前。整个底部的纤毛都被血水染红,血色还在往上漫,仿佛在追逐那道淡金色的粼粼波光。终于,两者在蜘蛛的眼睛附近交汇,蜘蛛那两排呈弯月形的八只眼睛折射着淡金色的月光,同时那抹暗红掺入其中,仿佛一金一红两道游离的闪电,它们在蜘蛛的眼球中追逐,从一只眼睛跳到另一只。

    时间过去许久,大地才开始震动,石室内尘灰纷扬,火车压过铁轨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若此刻有人在那叹息的墙壁边缘,就会愕然发现,那道每日定时吞吐白雾的墙壁,此刻就像开足马力的工厂,有大量的白雾升腾起来,甚至将整个墙身都包埋在里面,而且还隐约发出机械的呼啸声。亚拉师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年轻人,再次询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个年轻人则凝望这石门上的大字,不知是在翻译这些文字,还是在回答师的提问:“一个血统纯正的人!一个智慧绝伦的人!一个没有畏惧之心、身手了得之人!哈哈哈哈……”

    随着那声放眼天下、舍我其谁的长笑,矗立在他们面前,曾让亚拉师和敏敏束手无策的巨大石门,像两侧推开。但并非完全打开,仅仅留出只容一人通行的甬道,由此可见,那些石门果然起着承重的作用,从正面看去,甬道似乎无限深远,汤姆让其余的佣兵将亚拉师等三人压至前面。“请吧。”他做了个优雅的请的手势。

    师走在最前面,声后佣兵戴着的照明系统将幽暗的甬道照的灯火通明。这些石门果然是一扇扇并排着,每一扇约厚一米,这样望去,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道门。而且走在甬道之中才发现名门的两侧并非竖直而是呈一道斜线劈过来,左侧斜面向下,右侧斜面向上,并且每一道门的斜面上都各自有一凹一凸两种浮雕。当们闭合的时候,凸面真好契合在凹面内。那些浮雕也甚是奇怪,他们并非佛像,而是一个个卵圆形物体。再仔细看就发现,那是一个个包成团的人形图案,那种姿势正是吕竞男教过卓木强吧他们的密修姿势,即人在母体内的团抱姿态。

    有正面的、侧面的、上面的、下面的。各种方位的团抱姿态,而那些团抱着的,全被雕成一个个成年人,五官分明,相貌各异,看起来既像东方人,又像西方人。由于全都没有头发,这种姿势有掩盖了可以辨别性别的部分所以看起来像男人,也像女人,每一张脸都绝不相同却又令人感到十分面熟。

    而那些雕像的位置正在视线的微微偏上,就算你不想看他们呢也会随着光进入你的视野,而一旦看见,就不得不惊叹于古代工匠的雕刻技艺,同时在内心深处泛起疑问:“这个闭着眼睛的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头向右侧偏,就好像看见一个人的阴影藏在凹面中,那个影子也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浮雕的四周,由古藏文符号组成一圈花边,如藤蔓般互相缠绕着。亚拉师看到那些符号有时一愣,上面的意思分明是:“找到你自己!”这些符号尽然是一句佛经中十分深奥的歇语,再看那些浮雕和印刻,顿时又有了新的感觉。

    “这些古代的先贤们,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呢?”亚拉师看着这些以婴儿姿态沉陷在自己面前的成年人,突然有一种隐约的感悟,仿佛有哪位智者在当头棒喝:“脱了衣服去!”

    吕竞男的心理渐渐平静。看着两旁一行行整齐的雕刻,她感到自己仿佛是在闯过时空的长廊,无论喜悲,最终都将回归于无,而这些千年的早课却好像从未变过。自己恨敏敏吗?或者该恨自己?这些都不重要了,看着这些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来的,或许也都是以同样的方式离去,人这一生,以何种人生经历而无悔?当自己认为自己该做的事都做了的时候,不强求,不遗憾,喜怒哀乐,自然而然。

    而那些佣兵们则更多地觉得像走在一个实验室狭窄的走廊中,那些人像雕得如此惟妙惟肖,就像两旁放着一个个装满(奇)液体的玻璃罐,玻璃罐里真的浸(书)泡着一具具人体,虽然虽然他们(网)都闭着眼睛,却好似随时都会睁开眼睛来看着自己。为什么自己会害怕他们睁开眼睛?啊,想起来了,这些人好像曾死在自己的手上!对!这个家伙,还有这个!他们临死前那种绝望的眼神!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集中精神!每个人看着前面人的后脑!不要被这些雕刻迷惑了!”柯夫似乎得到某种指示,在甬道中大喝一声,甬道内传来阵阵回音,果真起到了效果。

    只有那名佣兵仍无所谓地看着两旁边的雕像:“哼,找到我自己?这是凡人干的事,与我何干?你们想用着千万张脸来令人迷失吗?有多少人真正认识过自己?众生之门,不过如此!”

    吕竞男悄悄问前面的亚拉师道:“这些门真的是用那些血就能打开了?”血池的收缩力他们是见识过的,不过眼看着眼前这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门何止一百道,那名佣兵就算放的血再多,也不足以支撑起这样大的力量啊。

    亚拉师缓缓道:“不,他的血指示打开了一个匣门,就好像工厂里通电的电闸一样,这些门是有其余更大的力量打开的。”他们并没有看见莫金是怎样用一个小小的银眼启动了真个倒悬空寺的机关,所以对那些神秘而复杂极机关无从谈起。

    第10部第72章众生之门4初窥帕巴拉

    上方的悸动同样传到了祭井之下,卓木强巴和莫金都感到了那种汨汨而动的

    生命力。莫金更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马上反应过来,焦虑到:“他们竟然打开

    了门,混蛋!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难道整个帕巴拉的机关都被启动了吗?”

    “为什么这样说?”卓木强巴重新打开灯,看见了灯光下烦躁不安的莫金。这

    让他也好奇起来,从头到尾莫金从未露出如此的表情,就算在黑暗中独自面对自

    己,就是在为表诚意,将马索的尸体交到自己手中,那时的他也只是有些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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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密码1-10全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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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专家为什么在新中国成立之初组建一支特殊的专家团前后五次深入西藏?
希特勒为什么曾于1938年和1943年两次下令,派他的最佳助手希姆莱亲自组建两只探险队深入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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