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说法和诱惑
林大伟有些狼狈，握拳在嘴边咳嗽了几声，不知道说什么好，王长安够朋友，一个箭步走到电话机前，按下了免提键，大声说道：“锦玉，我是王长安，大伟带着谨言和杜秋来我办公室玩，顺便给你打了个电话，你在香港玩的怎么样？有没有想我？”
“去你的！我才不想你呢，我倒是想你家李梅了。”梁锦玉反应挺快，立刻收敛了情绪，清了清嗓子，借势换了话题，问道：“你们俩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打国际长途找我，是不是有事要帮忙？是带电器回去还是帮夫人买化妆品？”
“确实有件事要你帮个忙。”林大伟刚才被搞的猝不及防，这会学聪明了，在说正事之前先问了一句：“你那里说话方便吧？”
“方便，同事他们都出去玩了，房间里就我一个人。”
“你怎么没去玩？”
“昨天吃了很多海鲜，肚子不太舒服，就留下来休息了。”梁锦玉那边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在翻什么东西，过了一会之后才说道：“说吧，找我帮什么忙？是不是杜秋从rb得到了什么新信息？”
“还真被你猜中了，杜秋，你过来跟锦玉说。”
杜秋刚才为了不让亲爹尴尬，一直装作没听见那句话，带着林谨言在满是雾气的落地窗上用手指写字玩，听到招呼之后才走过去，站在电话机旁边说道：“锦玉姐你好，我是杜秋。”
“你好。”
“锦玉姐，你这几天应该看了不少rb股市的数据和资料吧，能先跟我说说吗？尤其是日经指数的情况。”
“我刚才一听到大伟打电话过来，就知道和你有关，马上把记事本给翻出来了。”梁锦玉先为自己解套，然后才汇报道：“在地震之前，日经指数处在19241点的高位，地震当天跌了400多点，之后一直小幅震荡，我到香港的第二天，也就是1月20号星期五，日经指数上涨了200多点，重新回到了19000点以上，虽然没有守住，但上升势头很明显，我在香港这边看到很多媒体和股评人都认为地震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过去了。”
“我上次说的那几个公司的股票呢？”
“跟你预测的一模一样，住友信托银行、樱花银行以及那几个机械类的公司股票都跌的很厉害，我上周四的晚上才到香港，还不熟悉环境，所以周五的时候没敢把带的钱全都投进去，只做空了一些樱花银行的股票，账面上赚了大概6000多块。杜秋，你是不是从rb的朋友那里得到了什么新的信息？”
“有一些，但不多，不过根据我的预测，明天日经指数将会有一次很大的跌幅。”
“日经指数？杜秋，地震虽然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但也带来了很多的商机，这几天rb的钢铁、建筑、水泥等行业的股票涨了很多，抵消了银行、保险以及机械类股票的跌幅，日经指数虽然震荡的很厉害，但总体并没有要大跌的趋势。”
杜秋穿越前从没炒过股票或者期货，只是在网上浏览财经新闻的时候，泛泛的了解了一些相关的术语和概念，知道没法用专业知识说服梁锦玉，因此先提起往事，强化自己对rb很熟，预测能力很强的形象，然后再用洒鸡汤的方式来忽悠人，他略微沉默了一两秒钟，说道：“锦玉姐，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你说。”
一听说讲故事，林谨言就跑了过来，巴巴的看着杜秋，杜秋没办法，只好把他抱起来，坐在那张面积比双人床小不了多少的办公桌上，讲了一个少儿不宜的故事：“太平洋上有个很漂亮的岛，叫做塞班岛，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这个岛上有3万1千名日军把守，1944年美军进攻塞班岛的战役中，3万1千名日军战死了2万4000名，自杀了5000名，被俘的只有不到1000人，当全岛即将被占领之前，残存的日军把自己的家属以及100多名在当地读书的rb女学生押到一片山崖边，强迫他们全部跳下去自杀，为天皇尽忠。”
这个故事很残酷，也很残忍，但和当前讨论的财经话题没什么关系，梁锦玉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有些迟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rb是单一民族国家，文化认同感很强，说好听点叫万众一心，说不好听点叫冥顽不化。rb文化里尤其推崇螳臂当车的送死精神，1944年的那场战役，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没有必要死守，阪神大地震也一样，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会给rb经济造成重创，但rb人就是认死理，觉着还可以抢救一下。”
这话说的有点俏皮，王长安和林大伟都笑了起来。
杜秋说的只是个人观感，并没有科学依据，但撒鸡汤又不是搞科研，本来就不需要真凭实据，他继续信口开河道：“这场地震如果发生在美国，纽约股市必然会连续暴跌，rb人却非要死撑，强行维持一个风平浪静的局面，但是东京股市是一个面向全世界投资人开放的市场，rb人死撑，美国人可不会，地震发生之后，华尔街的投行肯定会第一时间大肆做空，这些空单压了五六天，已经形成了很大的规模。”
“我在神户当地有个叫水野舞子的朋友，今天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告诉了我很多小道消息，其中有些一听就很荒谬，但她却信之不疑，昨天和今天是周末，股市休市，政府部门也不上班，未经证实的流言蜚语到处传播，带来的恐慌情绪没有人安抚，星期一的时候一定会爆发，所以我觉得明天日经指数肯定会大跌。”
这番话是从结果倒推出来的原因，乍一听很合情合理，其实充斥着各种不确定的因素，既没有人能去查证华尔街投行的空单，也没有人能去核实rb当地的流言蜚语，但梁锦玉从没去过rb所有的信息都只能通过报纸或者电视台去了解，隔岸观火，隔了一层，肯定会不自信，而杜秋在rb住了十多年”，对当地很了解，又精准的预测到了地震后的股票走势，集消息灵通人士和权威分析专家于一身，因此她下意识的相信这些理由都是对的，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明天去做空日经指数期货？”
“是的。”
“你觉得会跌多少？”
“中国有句俗话，撑的越久，泻的越多，rb人硬撑了这么久，早就虚了，我估计明天会一泻千里，至少跌掉上千点。”
王长安和林大伟两人相视而笑，交换了一个猥琐的眼神，梁锦玉看不到他们俩的龌龊表情，只是惊讶道：“上千点也太夸张了，地震当天也才跌了400多点呢。”
“这只是我个人的判断，信不信随锦玉姐。”杜秋把林谨言放到地上，让他自己玩去，然后继续说道：“锦玉姐，我从rb回来之后，在20天里赚了大概8000块的现金，但是我现在没法转账给你，要不先从你那里借8000块钱，就借一天，一天1000块的利息，明天你帮我去做空日经指数，如果亏了，我连本带利还你9000块钱，如果赚了，我除了本息之外，另外再给你1000快的劳务费。”
“呵呵，杜秋你真有自信。”
王长安既惊讶杜秋的自信和赌性，又惊讶他的赚钱能力，拿起桌子上的计算器啪啪啪的按了几下，感慨道：“大伟，你这个小舅子真不简单，每天能赚400块钱，相当于普通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而且他还刚从rb回来，人生地不熟的，要是以后混熟了，那还得了！”
林大伟呵呵而笑，他抽了一口烟，然后对着电话机说道：“锦玉，我那笔钱跟杜秋一样处理吧，都拿去做空那个什么股指期货。”
“大伟，你别冲动，投资不是闹着玩，股指期货风险很大，一不小心就会亏光的。”
“没关系，年轻的时候不赌一把，以后就没机会再赌了，我现在还不到30岁，就算亏光了，以后也还有很多时间再去赚，如果赚到了，那以后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潇洒过日子了。”林大伟是个很果决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很少再更改，他深深的看了杜秋一眼，然后直言不讳的说道：“锦玉你放心，我有分寸，以后不会让你吃苦的。”
老爸你对情人倒是蛮体贴……
杜秋见林大伟当着他的面挑明了态度，心里那点撮合父母重归于好的念头彻底消散了，但梁锦玉有孕在身，一个人呆在香港的酒店里，万一情绪激动出了点岔子，自己……啊不，是林谨言就要少一个感情很亲密的妹妹了，因此不敢乱讲话，只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问道：“锦玉姐，我刚才的提议，你觉得这么样？”
“既然你这么自信，那我明天就帮你做空日经指数，反正我旱涝保收，怎么都不亏。”梁锦玉声音大了一些，也更清脆了，似乎心情好了很多，问道：“做空多少点？”
“就1000点吧。”
“你还真坚信明天会跌上千点啊？这样好了，日经指数期货是以日元或者美元结算的，我干脆借你1000美元吧，利息不变，还是1000人民币，手续费也一样。”
“行。”
杜秋在这边无聊的讨价还价，商量一些细节问题，那边王长安面色纠结，目光闪动，抽完一根烟之后又点了一根，但只吸了两口就揉进了烟灰缸，咬着牙说道：“锦玉，我们销售科在香港有个账户，里面大概有40多万的资金，我明天一早就转给你，你帮我也炒一回。”
我靠！这是要挪用公款啊……
亲爹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干爹又跳出来搞幺蛾子了……
第三十二章 劝阻和感悟
“锦玉，我等会再打给你。”
刚才是王长安给林大伟救场，现在轮到林大伟给王长安救场了，他正好站在电话机旁边，眼疾手快，啪的一下按掉了通话键，沉着脸说道：“长安，你晚上是不是喝多了！”
“我没喝酒，我清醒的很。”王长安被看穿了企图，为了掩饰心虚，大声说道：“杜秋刚才分析的有道理，明天日本股市肯定要大跌，我借公司的钱用一天，第二天就还上了，有什么关系？”
“阿秋只是猜测，又不能百分百保证明天一定大跌！”林大伟针锋相对，也提高了嗓门，苦口婆心的劝说道：“阿秋的记事本每天都能赚四五百，8000块钱他亏的起，我店里虽然生意不怎么好，但只要把那辆雅阁卖了，5万块钱没了也能撑的过去，你那不是小数目，是40多万的公款！要是亏光了，你拿什么还？”
“要是没亏呢？”王长安财欲熏心，已经有点失去理智了，他屈指敲着办公桌，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低吼道：“你知道海外股指期货的杠杆有多高吗？20倍甚至50倍都有！如果明天真跌了1000多点，40万的本钱说不定能赚100多万回来，大伟，一天之内赚100万啊！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100万又怎么样？！”林大伟有点急了，声色俱厉的驳斥道：“好！就算明天没有亏，你挪用公款的事被人发现了怎么办？那是公款，不是你家的存折！你想转账就转账？要走多少程序，要盖多少公章你比我更清楚！”
“我跟财务很熟，打个招呼就能转……”
“胡扯！搞财务的个个都是人精，梁锦玉那是在香港开的私人账户，不是你们公司的内部账户，打个招呼就能转？简直是做梦！”林大伟扯了扯衣领，稍微放缓了一点语气，继续劝说道：“你去年为了这个科长的位置，花了将近20万打点，现在才刚坐上来没多久，还是小心一点好，别让人抓住了把柄，销售科油水多，100万你六七年就捞到了，犯不着冒这个风险啊长安！”
“六七年太远了，我等不了……大不了我多给财务一些封口费，哪怕是给他10万块，我也还有90万在手。”
“狗屁！你给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人家要是三天两头的来敲诈你，你那90万经得起几次敲诈？你是不是想让王冠军有个杀人灭口蹲监狱的爹？！”
林谨言被两人的大吼大叫吓坏了，轻手轻脚的躲到杜秋身后，小脸上全是惊惧之色，眼看就要哭了，杜秋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个胆小怕事的孩子，有些怜惜，就把他抱起来，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这天是星期天，夜色深沉，又下着大雪，整栋办公楼都空荡荡的，在微弱朦胧的灯光下，走廊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显得格外孤寂。
“舅舅，爸爸他们为什么要吵架？”
“他们不是在吵架，而是在害怕，所以才大声说话，你害怕的时候也会大声尖叫，对不对？”
“嗯，我最怕蛇了，每次见到都要大叫，可是爸爸他们都是大人了，他们害怕什么呀？”
我怕蛇吗？好像不怕啊……
不不不，我小时候确实怕蛇，连《新白娘子传奇》都不敢看……
“他们在害怕大怪兽，等把大怪兽吓跑了就好了。”
“妈妈说大怪兽都是骗人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大怪兽。”
“大怪兽在人心里，不在世界上。”
杜秋正在给儿时的自己灌鸡汤，耳边听到了“滴滴”的两声轻响，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bp机看了看，发现是杜春华发过来了一条消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你们跑哪里去了？”
“是妈妈发过来的吗？”
“是啊，妈妈在问谨言到哪里去了。”
杜秋看了一下bp机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快8点50了，于是带着林谨言在走廊上瞎跑了几分钟，然后回到了办公室，进门看到王长安一脸颓唐，瘫坐在办公椅上抽烟，林大伟则用双手撑着办公桌，盯着他看，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显得很凝重，此时如果在桌子上摆几把枪的话，活脱脱就是一副好莱坞黑帮电影里的经典场面。
“姐夫，你们谈好了吗？”杜秋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另外一部黑色的电话机，说道：“王哥，我姐发简讯过来问我们到哪里去了，我打个电话回家，可以吧？”
“你随便打。”
杜秋用三言两语向杜春华交代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但没说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他电话挂掉了之后，王长安苦笑一声，自嘲道：“杜秋，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财帛动人心，一天一百万的生意，谁不想干？我是没能耐挪用公款，要是有的话，早就陷进去了。”杜秋轻描淡写的安慰道：“说归说，做归做，王哥没必要在意，我还想着怎么去睡戴安娜王妃呢，但是光说不做的话，英国也不能派007来把我当奸夫抓起来，是吧？”
林大伟夸张的捶了他一下，强行活跃气氛道：“阿秋真是色胆包天，我也就敢想想邱淑贞之类的港台明星，你居然连戴安娜王妃都想上！”
王长安见杜秋说的很随意，似乎并没有把他刚才的言行放在心上，也放松了下来，抛了一根烟给林大伟，说道：“大伟，89年毕业之前你救了我一次，今晚又救了我一次，咱们俩之间没什么客套话好说的，我只有两个姐，没有兄弟，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
“本来就是兄弟，亲不亲的有什么关系。”林大伟拿着烟没抽，有些感慨的说道：“我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实际上什么忙都没帮过你，反倒是你帮了我不少忙，春华的户口就不说了，我搞那个汽配店，要不是这两年你以成本价提供零件，早就亏的裤子都没了。”
“兄弟之间就别提这些了，都是互相帮。”王长安长长的吐了一口烟，仰头看着飘散的烟雾，有些黯然的说道：“其实我不是见钱眼开，忘了原则的人，只是去年花的钱太多，上半年为了搞这个科长的位子，把我爸攥了几十年的家底全败光了，下半年炒股又亏了十五六万，其中有十万块是我大姐准备买房子的钱，一直没敢告诉她，前几天她跟我说看中了一套房子，准备过了春节就买，我心里一发急，就迷了本性。”
哟，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上次你不是说才亏了五六万么？”
“五六万是自己家的，我所有的银行存折都在阿梅手上，亏空根本瞒不住，只好讲了出去，我姐的钱用的是她自己的账户，阿梅不知道。”王长安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十万块钱我找人凑一凑也能应付过去，但是怕就怕阿梅听到了风声，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小家子气，扣扣巴巴的，亏五六万就要跟我闹离婚，亏十五六万还得了。”
“阿梅也就是嘴上说说，她跟你感情那么深，不会离婚的。”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我现在看到阿梅就发怵……妈的！大伟，以后你要是再看到我炒股，就剁了我这双手！”
原来剁手党在90年代就已经出现了啊……
“要剁也是阿梅姐剁，哪轮得到姐夫出手。”杜秋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了一句之后提醒道：“姐夫，你再打个电话给锦玉姐，然后我们回家吧，都九点多了。”
林大伟嗯了一声，掏出纸条又去拨酒店大堂的电话，一边拨一边说道：“长安，你不要心慌，要是明天日本股市真跌了很多，我那5万块说不定能翻一番，到时候先借给你应急。”
“算了吧，你也是个穷光蛋，前几天我听小武说你找他借了3000块钱，连3000块钱都要借，日子恐怕不比我好过多少。”
“我这不是年底周转不灵么，好几个客户都没还款。”
老爸你都穷成这样了，元旦那天居然还兴致勃勃的跑去四星级酒店开房happy……
不愧是个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债来明日还当座右铭的败家男人……
这次电话接通之后没出什么幺蛾子，梁锦玉只是再三劝说林大伟要谨慎考虑，但林大伟不为所动，坚持要和杜秋共进退，劝来说去折腾了三四分钟之后，梁锦玉放弃了，说道：“那行吧，明天就按你说的办，杜秋在不在？我刚才查了一下，保证金有好几种，2%，5%……”
“就用2%好了。”
“这样杠杆太高，很容易爆仓的。”
“没事，爆了就爆了吧。”杜秋略微想了一下，提醒道：“锦玉姐，你明天不要第一时间做空，等指数开始跌了再行动。”
“我又不是新手，当然不可能一开市就愣头愣脑的去做空，放心好了，我不会白拿你的劳务费，如果日经指数真的跌了上千点的话，你那一千美元至少会翻一番。”
“那多谢了。”
“有人敲门，应该是同事他们回来了，我不跟你们多说了，拜拜。”
电话挂了之后，也就没事可做了，于是打道回府，在上车之前，杜秋扭头看了一眼办公楼，感觉自己刚才看了一场精彩的话剧，对亲爹和干爹的品行和性格也有了更深的了解，也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深一层的感悟。
我现在还没开始发展自己的事业，就搅的身边亲朋好友人心浮动，要是以后把事业做起来了，每天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资金在手指间流动，随便漏一点出来都比彩票特等奖还多，到时候岂不是要人心惶惶，永无宁日了？
人心隔肚皮，在利益面前，道德和人情都是靠不住的，有些事得早做防备……
“舅舅你看，雪停了！爸爸，你开快一点，我要回家堆雪人。”
“好，爸爸开快一点，等会陪谨言堆一个大大的雪人。”林大伟应承了几句之后，抬头看了看后视镜，说道：“阿秋，我知道你是明白人，刚才发生的事你先别告诉你姐，等春节之后我自己跟她讲。”
“姐夫，逢场作戏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两情相悦可不能坐视不理。”
“我和你姐之间的事情很复杂……算了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失踪的这十几年里，咱爸每年春节心情都很差，一看到你以前留下来的东西就流眼泪，今年好不容易团聚了，全家人一定要和和美美，开开心心的过个春节，让他老人家好好乐和一下，你说是不是？”
“那好吧，等过了春节再说。”
第三十三章 雪人和毛衣
当一行人回到家的时候，杜春华正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喝杜秋煲的羊肉汤，她没有用调羹，而是右手端着大碗，左手握着一把花生米，喝一口，吃几粒，身姿坐的笔直，配合盘起来的长发和斗篷式的风衣，剪影刚柔并济，如诗如画，仿佛一个纵横江湖，豪气干云的侠女。
“春华，哪有你这样喝汤的，跟个酒鬼一样。”
唉哟！老爸你可真是没情趣……
“我这样喝怎么了？”杜春华果然和林大伟不来电，白了他一眼就不理会了，问杜秋道：“小弟，你这花生米炒的不错，味道有点奇怪，但是很好吃，怎么做的？”
“我把谨言平时吃的海苔揉碎了当盐放进去了，然后又浇了一点白酒防止返潮。”杜秋牵着儿时的自己站在门口，并没有换鞋进屋，解释过后说道：“姐，谨言喊了一天要去堆雪人了，现在雪停了，咱们下楼去堆几个吧。”
杜春华端着汤碗走到门口，弯着腰问道：“谨言，真要去堆雪人呀？”
“嗯。”林谨言大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举起戴着手套的小手，仰着头请求道：“妈妈，我不要堆四个了，就堆一个，好不好？”
小孩子藏不住心事，脸色中带着忐忑，眼神里全是期待，让杜春华爱心泛滥，根本没法拒绝，她大口大口的喝光了肉汤，然后把碗交给杜秋，抱起儿子，用额头蹭了蹭他的小脸，承诺道：“早上说好了要堆四个的，怎么能只堆一个呢，我们现在就下去堆，堆四个大大的雪人。”
“妈妈你太好了，我爱死你了！”
林大伟从主卧旁边的杂物间里拎了一把铁锹和两把铲子出来，见状笑着说道：“只爱妈妈，不爱爸爸吗？”
“爸爸我也爱你。”
“那你更爱爸爸还是更爱妈妈？”
“爸爸妈妈我都爱，就是不爱舅舅，因为你总是挑拨离间！”
“哟，谨言现在真是不得了，出口成章，连挑拨离间都知道了，下午他居然跟我说让我识时务……”
一家人一边谈笑一边离开了房间，下楼的时候听完林大伟的讲述之后，杜春华也是笑的前仰后合，说道：“明天晚上有个少儿话剧团要表演岳飞精忠报国的戏，这些词估计是谨言在看他们彩排时学会的。”
“难怪了，我说他怎么会忽然蹦出来一句识时务，这个词我当年读初中了都还不懂。”
“你哪有谨言聪明。”
杜春华虽然同意出来堆雪人，但不敢让林谨言玩的太过放肆，带着他站在雪少避风的地方，指挥林大伟和杜秋去铲雪，下了整整一天的鹅毛大雪，地上积雪很厚，两人又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体力好，也不怎么怕冷，很快就堆了四个大小和形状各异的雪人，不仅林谨言欢呼雀跃，还吸引了好几个没有休息的邻居，纷纷带着孩子走出家门，住宅楼下面一片热闹。
“好久没动弹，铲了一会雪居然腰有点酸了。”林大伟杵着铁锹，看着在四个雪人之间跑来跑去的林谨言，说道：“阿秋，自从你来了之后，谨言比以前活泼了好多，以后你多照看照看他。”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托孤的味道……
看来亲爹早就决定要离婚了啊……
“我是他舅舅，又不是他爸爸。”杜秋有些心烦，没好气的说道：“就算离了婚，该你负责的，你还得负责。”
“废话！我已经对不起你姐了，绝对不会再对不起自己的儿子。”
林大伟把铁锹一丢，大步走上前，把林谨言羽绒服上的防雪帽系紧，然后扛在肩膀上，带着他去和几个小朋友打雪仗，惹来一阵阵的尖叫和欢笑声，杜秋站在旁边围观了片刻之后，找到正和邻居聊天的杜春华，说道：“姐，家里有没有相机和胶卷？把这几个雪人拍下来吧，留个纪念。”
“我这就回去拿。”
杜春华很快拿了一个照相机下来了，杜秋接过来一看，心里泛起了见到老朋友的亲切感，这是林大伟1991年为了拍摄儿子1岁生日照，特意托人买的尼康fm2，每年都要用它拍一次生日照，一直到2008年之后才改成了数码相机，但这款相机却一直留在家里，杜秋穿越前还偶尔拿出去装逼——fm2外型美观，坚固耐用，被认为是机械单反相机中的精品，在2016年的时候还备受胶片摄影爱好者推崇。
“小弟，刚才我上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打电话找你，好像叫陈大有或者陈大友，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没事，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说你的文章在美国很轰动。”杜春华有些惊疑，问道：“你写了什么文章？”
“他是青云山量子物理研究所的一个研究员，叫陈大猷，明朝抗倭名将俞大猷的那个大猷。”杜秋一边摆弄相机，一边解释道：“其实没什么，我写了几篇关于计算机编程的小文章，今天在他那发到互联网上去了，可能老外看了以后觉得我写的不错。”
“是么？”杜春华半信不信，侧着头问道：“你真会写电脑程序？”
亲妈的表情很生动，融少女的俏皮和少妇的妩媚于一身，杜秋见状抬手就拍了一张照片，璀璨的闪光灯晃的杜春华眼前一黑，反应过来之后弯腰抓了一把雪砸了过来，恼怒道：“你个死小弟，我又不是色狼，闪什么闪！”
杜秋微微一愣，然后才想起来这是之前英雄救美的梗，忍不住笑了起来，本来有些压抑的心情为之一松，转身走到雪人附近，大声招呼道：“谨言，快过来，舅舅给你和爸爸还有妈妈一起拍几张照片。”
虽然热热闹闹，其乐融融，但不管是杜春华还是林大伟都心有余悸，不敢让儿子在雪地里呆太久，等拍完相机里的胶卷之后就拖着他回家了，大概是林大伟刚才打雪仗表现的出色，林谨言晚上选择了跟他一起睡，父子俩都有点累了，连故事都没讲，很快就熄灯睡着了。
杜秋洗漱过后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却被杜春华叫住了，她从一个纸袋里拿出几卷毛线，问道：“小弟，你喜欢哪种颜色？”
“怎么，姐你要给我织毛衣？”
“春节回老家了之后很无聊的，除了看电视和家长里短的闲聊之外没别的事可干，正好给你打一件。”杜春华举着毛线在杜秋身上比了比，问道：“你想要亮色一点的还是暗色一点的？”
90年代几乎每个家庭妇女都会织毛衣，杜秋知道老妈是个中高手，织的毛衣不仅细密结实，而且款式时尚漂亮，很受欢迎，但织玩意挺累人的，就推脱道：“你给谨言织吧，我不怎么怕冷。”
“谨言一年一个样，织小了明年穿不了，织大了现在穿不了，我才懒得织，直接买成衣更好。”
“那就帮我织个小背心吧，正好开春了穿。”杜秋随手选了个铁灰色的毛线，说道：“这个不错。”
“我也觉着这个不错，看起来又稳重又有朝气，可以直接穿在外面。”杜春华拿出一卷软尺帮他量腰围，等绕到背后的时候，她忽然问道：“小弟，你怕不怕？”
“怕什么？”
“怕回家。”杜春华幽幽说道：“你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去了，很多人和事都变了，尤其是咱爸，严厉刚硬的很，你想好了怎么见他吗？”
近乡情怯是人之常情，如果是真的杜秋实，可能会很忐忑和畏惧，然而杜秋是假的，从小到大在老家呆过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有一年，虽然外公退休之后搬到了云城，两人一起相处了七八年，但毕竟是隔辈亲，印象中只有祖孙之间的慈爱，并无父子之间的严厉，因此谈不上有什么紧张的情绪。
杜秋本来就属于性格冷淡，情绪波动很少的人，现在穿越时间还短，尚未彻底融入这个时代，总有一种隔着玻璃看世界的感觉，除了亲生父母和儿时的自己之外，和其他人相处都戴着面具演戏，付出的感情不多，虽然有时候显得不近人情，但也减免了很多纷扰，保持了一颗冷静从容的心，他敏锐的感觉到亲妈其实自己很紧张，就笑着说道：“这事有什么好想的？见面喊一声爸不就得了，如果他觉得不够尊重，那我喊一声老爸总可以吧？”
杜春华噗哧一下笑出了声，不轻不重的捶了他一下，说道：“真是惫懒！哪有你这样的，都离散了十几年，见面至少得跪下来哭着喊老爸才行。”
“姐，你古装电视剧看多了吧？”
杜春华又捶了他一下，然后指挥道：“去把凳子搬过来，你太高了，我够不着肩膀……哎，你在rb的时候天天都吃些什么东西？”
“怎么了？”
“弄点给谨言吃，以后好长得像你一样高。”
擦！我还想让谨言长矮一点呢，这样以后就算容貌一样，也不会被认为是一个人了……
算了，以后天天做好吃的进行填鸭式增肥，让谨言长的更高更胖一点好了……
量好了尺寸和选好了款式之后，杜春华就回卧室休息了，杜秋则拿起客厅里的电话，拨打了陈大猷的宿舍号码，电话刚响了两下就被接了起来，陈大猷一反早上那种不紧不慢的领导腔调，用明显带着兴奋情绪的声音说道：“杜秋，我刚才去了趟机房，收到了上百封美国发过来的电邮，呵呵，这下你要出名了。”
1995年网速慢，收费高，又没有wifi，没人能像2016年那样24小时随时随地在线，而且云城和美国之间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中国的白天相当于美国的晚上，杜秋早上10点左右上传文章的时候，是美国的傍晚6点，现在云城是夜里10点，而美国那边是凌晨6点，也就是说，在这12个小时里，美国绝大多数人都在休息，能收到上百封电子邮件，说明那四篇文章确实引起了很多人的重视。
“有什么知名人物发来的吗？”
“我刚从机房回来没一会，还没仔细看，不过刚才下载的时候看到了约翰·霍尔的名字。”
“那是谁？”
“他是美国一家数据公司负责unix技术服务的专家，也是linux国际组织的创办人和负责人，在linux圈子里知名度很高，据说他有一把能垂到肚脐眼上的大胡子。”
这不就是linux之父林纳斯·托瓦兹在自传里提到的那个大胡子么，他可是林纳斯第二个女儿的教父，两人关系非常亲密……
难道说我要一鸣惊人，一夜成名了？
…………
注：书中时差以硅谷为参照点。
第三十四章 觉察和觉悟
云城市少年宫是1990年翻新重建的，大门设计的比较有巧思，不是传统的板正样式，而是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方盒子式的三层建筑，中间用一道七色的彩虹桥连接起来，既实用又美观，现在快过春节了，彩虹桥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霓虹灯，晚上效果应该不错，但白天七零八落的，有点像长满倒刺的荆棘，很是难看。
杜春华在门口下车之前，叮嘱杜秋道：“小弟，晚会7点钟开始，你到时候早点过来，我介绍几个学生家长给你认识，在国内做生意，多认识一个人就多一条路。”
“知道了。”
“大伟，小弟昨晚煲的羊肉汤味道不错，中午你跟谨言用它下面条吧，别去刘家饭店吃了，他们家的菜太咸，吃多了不好。”
“嗯。那汤确实不错，要不我中午多下点面条，然后带谨言过来给你送饭？”
“算了吧，天气预报说今天气温有零下四五度，让谨言在家老实呆着，就不要出来了。”
“那好吧。”
这是穿越之后，杜秋第一次见到父母两人面对面交流并且互相关心的样子，场面看起来很温馨，但却透着无可言说的怪异，亲切中透着冷漠，熟悉中带着陌生，他心头咯噔一声，似乎某件珍贵的东西碎裂了，可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情绪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仿佛一个从万丈悬崖上坠落的小鸟，拼命扇动着翅膀，却始终飞不起，极为难受。
杜春华离开之后，林大伟像往常一样，调转车头送杜秋去云城大学，他边看后视镜边问道：“阿秋，中午要不要我接你去长安那里等消息？”
“不用了，姐夫你去就行了。”杜秋掏出bp机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8点04分了，就说道：“中日之间有1个小时的时差，云城这边8点的时候，东京那边是9点，股市现在已经开市了。”
“是么？”林大伟虽然是个仗义轻财的人，闻言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几分车速，有些心慌气短的说道：“昨晚听你分析的时候，感觉字字句句都是真理，现在事到临头，却又感觉你昨晚说的全都是虚话。如果不跌的话，我那5万块钱是不是要亏光了？”
“不跌最多亏点手续费，只有大涨才会亏光。”
杜秋被那种烦闷而又失落的情绪弄的很抓狂，不想再说话，一路沉默着来到了云大的南门口，在临下车之前，他觉得有件事还是提醒一下林大伟比较好，于是说道：“姐夫，今天锦玉姐打电话给你，或者你打电话给她的时候，说话温柔点，别太激动。”
林大伟扭头去看他，眼神中有些忐忑和不安。
“锦玉姐很有可能怀孕了。”
林大伟握拳放在嘴边，有些夸张的假意咳嗽了几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哟，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我又不是瞎子，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吃的很少，而且中途去了四五趟卫生间，每次回来都脸色发白，那是恶心或者呕吐之后的表现，一个没有生病也没有喝酒的女人，除了怀孕还能是什么？”
“呵呵，呵呵……”林大伟尴尬的笑了几声，然后摇着头感叹道：“你姐一直说我是个粗心大意的马虎人，我一直不服气，现在发现还真是！你只见了锦玉一次面就看出来了，我却懵懵懂懂，直到她去香港之前亲口告诉了我，我才知道的。”
靠！我也是个粗心大意的马虎人啊……
靠！靠！靠！
杜秋心头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刹那间明白了刚才为什么会情绪失控，忍不住抬手用力捶了一下副驾驶位的座椅靠背——昨晚亲妈听说他们在王长安办公室，只吩咐早点回家，没问为什么会在那，等他们到家之后也闭口不提，连一个字都没多打听，明显是在避嫌，因为她知道亲爹在那个地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国际长途去香港找梁锦玉。
这说明亲爹和亲妈两人已经私下达成了离婚的协议，互相之间有了默契，也都放下了心理包袱，所以昨晚一反常态，拍照时有说有笑的，一团和气，刚才更是关心起了对方的饮食，之所以感觉很怪异，是因为那不是夫妻之间的关心，而是朋友或者熟人之间的关心，关系已经彻底的改变了，但情绪还没有调整过来，所以处处透着不合拍……
昨晚亲妈在量尺寸的时候，那种莫名其妙却又忽如其来的紧张情绪，并不是在担心“弟弟”的近乡情怯，而是在担心自己的离婚官司，她用“严厉刚硬”来形容外公，然而脾气再严厉，性格再刚硬，也不可能对一个失踪了十多年，又重新回归家庭的儿子甩脸色，只有可能会对苦心孤诣凑成对，现在却要劳燕分飞的女儿女婿甩脸色……
这两个人精，一直把我蒙在鼓里！
杜秋抱着满腹的心思，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走到了小红楼里的办公室，苏文秀见到他有些诧异，问道：“你不是要回老家了吗？”
“明天才回。”
“那你今天不去做些准备，买点过节礼物之类的东西？”
“前几天已经买过了。”杜秋心情不好，懒得多说，径直问道：“昨天生意怎么样？”
他之前虽然忙着捣鼓开源软件的文章，但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来办公室呆一两个小时，掌握生产、销售以及财务的状况，一方面防止被架空，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春节之后的发展做准备，苏文秀对此已经习惯了，拿出记账本汇报道：“昨天做了344个，发了285个出去，新增订单173个，共计还有537个订单未完成。”
杜秋微微皱眉，问道：“昨天订单比前天少了150多个？”
“昨天是星期天，不管是单位还是公司都不办公，没法上门推销。”苏文秀把记账本递给他，说道：“要不是姜丹枫昨天弄了一个120的大单子过来，数据会更难看。”
杜秋拿过来一看，发现其他推销员搞到的都是几个或者十几个的人情单子，只有姜丹枫鹤立鸡群，从市百货大楼弄到了120个订单，虽然售价有点低，只有58块钱，但对一个才签约两天的在校大学生来说，已经是非常出色的成绩了。
“海哥前几天不是刚从百货大楼弄回来了40个订单么，她怎么又去那薅了一回羊毛？”
苏文秀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钢笔，说道：“我特意打电话到她家问过了，她说这是百货大楼里卖文具的柜台老板订的，如果销量好的话，以后还会再定。”
杜秋哦了一声，合上了记账本，但没有还给苏文秀，而是从口袋里掏了一把钥匙出来，说道：“文秀，这是我租的房子钥匙，你不是说要练打字和学office么？我明天回老家了，那台电脑闲着也是闲着，你春节无聊的时候可以去那边练，软件我都装好了，点开就能用。”
苏文秀有些惊讶，看了看钥匙，又看了看他，然后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试探道：“电脑很贵的，我要是弄坏了怎么办？”
杜秋被她仿佛受惊小兔子一样的举止逗笑了，说道：“放心好了，只要你没有把机箱里的东西砸烂，我都能修好。”
“那就好，不然我还真不敢用。”
和苏文秀聊了一会之后，杜秋感觉心情好了不少，于是坐在沙发上把记账本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1月9号租房子和雇工人，1月10号正式生产，1月11号完成了第一笔订单，1月13号订单突破500个，1月15号进行了第一次分红，每人分到了3000元，1月17日订单突破1000个，1月20日订单突破2000个，然后进行了第二次分红，每人分到了5000元，截至到昨天，一共有2461个订单，其中已经完成了1924个，每个利润是28.52，共计赚到了元，每人可以分到元。
因为已经进行过两次分红，8000块钱也足够应付春节期间的生活了，因此四个合伙人一致同意不再分红，把所有利润都留着，等春节之后注册正式的公司，这也是杜秋昨天跟梁锦玉说只赚到了8000块现金的原因，他研究了一会数据之后，说道：“文秀，你们图书馆一般什么时候发春节福利？”
“就这几天吧，具体哪天不定。”苏文秀很聪颖，一听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微微皱眉道：“很多单位和公司都在过小年的时候发春节福利，我估计过了今天之后，订单会减少的很快，春节之前订单总数可能也就3000个左右。”
“3000个不少了，全部完成了之后我们每个人能分到两万块左右。”
“如果是以前嘛，一个月赚两万块钱我做梦都会笑醒，现在被你开了眼界，觉着两万块好少。”苏文秀用少女特有的清澈目光扫了杜秋一眼，说道：“我们这个本子售价太高，全靠春节发福利的东风才推销出去的，春节之后肯定没人再买了，你不是给自己按了个设计总监的头衔么？这几天看你早出晚归的，到底设计出来了新产品没有？”
“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思，但还没搞定细节，春节这几天我再琢磨琢磨，等过了正月十五再说吧，到时候正好学校也开学了，咱们好好的大干一场。”
苏文秀是杜秋最早的脑残粉，闻言面露欣喜之色，连构思具体是什么都没问，从抽屉里拿了一个刚做好的牛皮纸记事本，说道：“你上次不是答应帮姜丹枫做个记事本么？现在来写一下吧，不然等会又不知道你跑哪里去了。”
“你倒是记得比她还清楚。”
“她昨天来送订单的时候，特意求我帮忙的。”苏文秀举了举手中红色外壳的钢笔，微笑着说道：“为此还向我行贿了。”
杜秋仔细一看，见她拿的是穿越前大学里常见的lamy菱美钢笔，就随口道：“这应该是仿冒的，不值几个钱。”
“你怎么知道？”
“一个记事本才几块钱，一个正品的菱美要几百块钱，你觉得她会舍得送你？”
苏文秀微微一愣，然后大大的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你也太刻薄了！礼轻情意重，本来就是个意思，何必拆穿呢？搞的我和她以后见面的时候心里多尴尬。”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说不定是正品呢。”杜秋打了个哈哈，然后拿起笔锋冻成一团的毛笔，在封面上虚晃了两下，问道：“你说写什么好？”
“她长的很漂亮，你写点好听点词呗，比如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之类的。”
“哎对了，姜丹枫有没有告诉你上次我姐给她写的对联是什么？”
“她说是一首诗里的两句词。”
杜秋吓了一跳，心想亲妈不会真的乱点鸳鸯谱，把那首李商隐的诗写给她了吧，连忙问道：“什么诗？”
“刘禹锡的《赏牡丹》，唯有牡丹真绝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苏文秀没有发现他的异状，一脸钦佩的说道：“春华姐好有心思，知道她在京城读书，人又漂亮，特意选了这么一首唐诗给她。”
“你哥的呢？”
“也是一首唐诗，李白写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哥很喜欢，还特意去找人装裱，想放在家里显摆。”苏文秀蜷缩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拍着手大笑着说道：“结果他找了四五家书画店，没有一家愿意接这活，都说没有裱春联的经验，当时笑死我了。”
杜秋见她笑颜灿烂而又欢快，和几天前亲妈在出租车上的笑容很相似，本来失落的心忽然变踏实了，等毛笔化开之后，他蘸上墨汁，在记事本的封面上以狂草的笔意写下了八个字：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人生苦短，何必自寻烦恼，只要过的幸福，何必硬要一起？
亲爹和后妈小日子过的很不错，亲妈和后爹小日子过的也很不错，儿时的自己同样过的很不错，我完全没必要为他们瞎操心……
第三十五章 礼物和消息
杜秋昨天本着一客不烦二主的心思，在量子物理研究所上过网之后，就地把下载的各种文章打印了出来，一张纸正反两面都打，足足打了上千张，好在研究所里硬件条件好，有四台最新款的喷墨式打印机，如果像云大图书馆的机房里那样，只有一台古老的点阵式打印机的话，估计打到一半就趴窝了。
搞定了姜丹枫的记事本之后，杜秋从背包里翻出一份装订好的文章，拿着铅笔坐在办公桌对面研究，苏文秀则抱着那本《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选集》，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房间里寂然无声，只有电暖炉发出嗡嗡嗡的轻响，然而好景不长，电话铃声打断了宁静的气氛。
“喂……是的，他在这……好，我会转告的。”苏文秀挂掉电话之后，笑眯眯的对杜秋说道：“有个叫陈大为的人找你，说要送你一件春节礼物，叫你在这等他，他一会就过来。”
这家伙真是个可爱又纯良的官二代……
希望他不要送什么稀奇古怪的礼物过来……
十几分钟之后，陈大为带着一个不仅有点稀奇古怪，而且还很贵重的礼物过来了，那是一台90年代非常罕见的便携式掌上电脑！
“惠普1992年发售的100lx手持式电脑，采用了英特尔10186处理器，主频7.91mhz，内存2m，内置微软的操作系统，用两截5号电池供电。”陈大为如数家珍的介绍了一下参数，然后搓着手说道：“秋哥，这是去年我爸他们单位采购的，一共采购了10台，结果买回来之后那些技术员嫌弃它屏幕和键盘太小，没人愿意用，就一直丢在仓库里吃灰，我觉着挺有意思的，就弄了两台出来，咱们俩一人一台。”
杜秋打量着桌子上那个模样看着很像文曲星，但是比文曲星要厚重和宽大了n倍的黑盒子，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头活着的恐龙，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问道：“这玩意很贵吧？”
“不太清楚，采购的时候可能花了几千块吧，反正我拿的时候直接办了个报废手续，没花钱。”陈大为没当回事，笑呵呵的说道：“秋哥昨天送了我那么好的礼物，我不能不有所回报，这个就算是借花献佛，送给秋哥，祝秋哥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二代就是二代，资源真是丰富……
我还在为买不起一台笔记本电脑发愁，他随手就把几千块的玩意拿出来送礼……
杜秋按下了开机键，看着黑白色的液晶屏幕上一条条跳动的提示符，又是新奇又是怀旧，这玩意的性能可能还不如2000年之后几百块钱的文曲星，但春节时带回老家应急还是不错的，至少可以用它打点文章，写点代码什么的玩玩。
“大为，盛情难却，这礼物我很喜欢，多谢你了。”
“秋哥跟我客气什么。”陈大为见杜秋收下了，很是高兴，抚掌说道：“其实送这个我是有私心的，希望秋哥春节没事的时候再写几个开源程序出来，让我好好观摩学习一下，昨天我把你那个7-zip的代码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感觉就跟看《九阴真经》一样，看一遍功力增长一成，受益匪浅。”
杜秋已经免疫了他那种个人色彩很浓的说辞，以二指禅的方式在键盘上打了几行字，感觉手感不错，使用起来很方便，于是说道：“我准备春节的时候弄个音频压缩软件出来。”
陈大为楞了一下，问道：“秋哥你不是已经弄了个7-zip出来么？那个就可以压缩音频文件啊。”
“音频压缩和压缩音频文件是两码事，现在电脑开始向多媒体方向发展了，音乐、电影以及游戏都需要用到音频，如果能有一个高压缩比的音频编码和解码软件，用处很大。”
“秋哥你的意思是要开发一个类似mp3那样的专门音频格式？”
“是的。”
“秋哥你真是绝世高手，我连一个简单的音乐播放软件都写不出来，你居然都可以自创音频文件格式了！”陈大为表情夸张但言辞枯燥的嚷嚷了几句之后，见杜秋笑而不语，并没有什么得意之色，也就不在闹腾了，转而问道：“我三哥今天有没有联系你？”
陈大猷和陈大为两人似乎都有一点社交恐惧症的症状，情商比较低，不会和人打交道，但是身为官二代，却又不得不经常面对各种应酬和骚扰，久而久之，吃了不少苦头之后，被逼琢磨出来了一种程序化的套路，拿来保护自己，只不过陈大猷比较自信，用领导派头当面具，慢慢悠悠，举止僵化但很有分寸，不会乱夸人，陈大为比较自卑，用武侠人物当面具，大大咧咧，言行夸张但底气不足，喜欢恭维人，总而言之，这对难兄难弟只有坐在电脑前的时候，思维和行为才像个正常人，其余时间都很逗比。
“昨晚打了个电话，说是收到了上百封电子邮件。”
“靠！三哥真是的，光顾朋友不顾兄弟，居然不打电话跟我也说一声。”陈大为骂了一句，然后走到办公桌前，对抱着小说做掩护，一直在偷窥和偷听的苏文秀说道：“苏管理员，我用一下你的电话行不？”
“你认识我？”
“我以前经常去你们那个图书室借武侠小说，当然认识。”陈大为拿起电话，一边拨号码一边随口问道：“你跟秋哥俩挺般配的，什么时候结婚？”
苏文秀被吓到了，小嘴微张，瞪大眼睛，一连呆滞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和文秀只是普通朋友，不是情侣。”
“哦哦，不好意思，我搞错了，刚才进来的时候看你们一人抱着一本书，相对而坐，场面挺浪漫的，还以为是一对呢。”陈大为解释过后，握着话筒等了半天，见那边始终没人接，就挂掉了电话，说道：“三哥不在宿舍，我等会再打……哎秋哥，要不咱们俩中午直接杀到他那去吃午饭吧？他们食堂的菜味道不错，而且正好可以看看电子邮件都有什么内容。”
“你要是有兴趣就自己过去吧，我今天还有别的事，走不开。”
“秋哥你真有高手风范，又淡定又从容，你那四篇文章我三哥很推崇，但是我看不太懂，不好说什么，不过如果我要是写出来了7-zip那样的代码，发到互联网上去了之后肯定会兴奋的睡不着觉，恨不得24小时盯着电子邮箱刷新，等着有人给我发好评。”
这不就是典型的网瘾症么……
要不我给你来个电击疗法？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苏文秀刚要去接，陈大为就已经抓起了话筒，直愣愣的喊了一句“三哥你刚才去哪了？”，但很快就讪笑着改口寒暄道：“是秋哥姐夫啊，你好你好，我是陈大为，早上去过你家的那个……好的，我这就把电话给他。秋哥，你姐夫找你。”
杜秋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10点多了，东京股市应该休市了，于是放下掌上电脑，拿起话筒，刚喂了一句，就听到林大伟激动的大声说道：“阿秋，跌了，大跌！锦玉刚才打电话说东京股市崩盘了，就跟你昨晚预测的一样，一个早上就跌了上千点，真真正正的一泻千里！”
“姐夫，你别瞎激动，就算跌了上千点，也不过是几万块钱的收入而已。”
“嘿嘿，几万块钱是不多，但一天之内赚几万块可不容易，长安现在气的头上都冒青烟了，脸黑的跟锅底一样，说我昨晚不应该拦着他，白白丢了一日暴富的机会，现在后悔死了。”
“没什么好后悔的，世界上赚钱的机会天天都有，能站着赚，就别趴着，不然就算赚到了，也没什么意思。”
“阿秋你这话说的在理。”林大伟稍微顿了一顿，然后问道：“锦玉说下午可能还会暴跌，问你还要不要继续做空？如果继续的话，还会再跌多少点？”
杜秋此时已经摆正了心态，不再纠结父母离婚的事，整个人都轻松了，笑着说道：“我又不是神仙，股市如战场，瞬息万变，我能猜到会跌已经是极限了，哪里知道还会再跌多少点，这样吧，咱们图个彩头，你告诉锦玉姐，有钱一起赚，一起发，17800，只要指数跌到了17800，咱们就退场不做了。”
“一起赚，一起发，17800，好！就这么办。”
杜秋挂了电话之后，陈大为很好奇，问道：“秋哥你在炒股？沪深股市好像加起来都没有一万多点吧？”
“不是沪深股市，是东京股市，随便小炒了一下，今天大概赚了两万块钱吧。”
“秋哥你真……”
“别吹了，我又不是丁春秋。”杜秋做了个双手拒绝的姿势，然后揽着他的肩膀，推心置腹的说道：“咱们俩互相换过礼物了，以后就是朋友，朋友之间别搞那一套装腔作势的道道，有事直说，没事滚蛋，你说是不是？”
陈大为嗯嗯连声，面色有些难堪，也有些感动，动了好几下嘴唇，最后只说了四个字：“听秋哥的。”
第三十六章 面条和收益
自从1月9号专门租了房子生产记事本之后，杜秋就没有去过苏文秀的宿舍了，时隔两周，在1月23日下午5点多再次走进去的时候，居然产生了一丝恍如隔世的感觉，一方面是心态不同了，另一方面是屋子里大变样了。
窗帘从老气的深红色换成了清新的浅蓝色；摆电视机的普通木柜换成了组合式的书柜；厚重宽大的沙发床被挪到小红楼里的办公室去了，换成了造型简约的三人座布艺沙发；书桌改造的工作台以及那堆乱七八糟的家电全都不见了，换成了边角带有弧度的长方形餐桌，两侧摆着四把实木色的高背椅，中间则放着一个很别致的玻璃花瓶，瓶子里插着几支盛放的梅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整个房间显得既雅致又有情趣。
这妹子很会过日子嘛……
“海哥的那些电器呢？”
“第一次分红过后，他就去外面租了套大房子，然后把那些破烂玩意都搬走了。”苏文秀示意杜秋随便坐，然后一边泡茶一边说道：“他本来想去五金厂那边和你做个邻居的，但是慧慧姐嫌弃周围环境不好，房子面积又小，于是就去泰山路那边租了个100多平米的房子，得瑟的不得了。”
“有钱了当然要好好享受，不然辛苦工作就没意义了。”杜秋在沙发上坐下来，左右动了动身体，感觉质量不错，不软不硬，很舒适，造型也很合心意，就问道：“你这沙发哪里买的？”
“我有个亲戚在家具厂上班，专门给国外品牌做代工，沙发和餐桌都是找他弄的。”苏文秀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准备自己买房子了？”
穿越前父母离婚时，林大伟只保留了那家亏损累累的汽配店，房子、车子以及其他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了杜春华，这次离婚肯定也同样如此，杜秋打算春节之后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辞旧迎新，帮亲妈换一换心情，就随口说道：“暂时还不打算买，帮我姐问的，她想买个新沙发。”
“那到时候我带春华姐直接去厂里选吧，他们那里什么沙发都有，款式很多。”
“行。”
苏文秀泡好茶之后去洗了个手，然后像往常一样煮面条，只不过以前用电饭煲煮，现在改用电磁炉了，在等水开的时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杜秋，你请我吃了两顿大餐，我却每次只能请你吃清汤挂面，真是对不住你。”
“别跟我客套，元旦那天早上你不是还请我吃了包子和稀饭么？我觉着那两样东西值100顿大餐，现在还欠你98顿。”
苏文秀抿嘴而笑，问道：“你当时多久没吃东西了？跟个乞丐似的，一连吃了五个包子和两碗稀饭，都把我看呆了。”
“没多久，也就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吧。”杜秋不想讨论这种容易出漏子的话题，转而问道：“文秀，你过了春节之后是准备辞职还是准备像慧慧那样两手抓？”
大学图书馆虽然远不如税务局风光，但同样属于编制内的工作，稳定而且清闲，一辈子都不用担心失业问题，苏文秀有些迟疑，说道：“我准备辞职了专心做记事本生意，但是我爸当年为了让我进图书馆，费了不少的心思，现在才干了不到两年就辞职，他肯定会反对。”
“你春节的时候拿几十张百元大钞封个红包孝敬他，估计他立刻就允许了。”
苏文秀轻笑了一声，面露悠然神往之色，似乎真准备这么做，过了一会才说道：“我爸是个又顽固又封建的土包子，总觉着女孩子不应该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我前几天跟他透了点口风，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就拍了桌子，说我要是敢辞职，他就把我哥再赶出家门。”
“你辞你的职，关海哥什么事？”
“我爸说我以前很听话，现在不听话了，都是我哥带坏的，把他赶走了，我也就老实了。”
苏文海看来前科累累啊，躺着也能中枪……
“你爸应该不是反对你辞职，而是担心你遇到了坏人，做生意会被骗，等过了春节之后，我请你们全家吃顿饭，大家互相见个面，把话敞开了说。”
“我哥也有这个意思，说要请你和你姐好好吃一顿，如果没有你帮忙，他现在可能连女朋友都没了。”苏文秀见水开了，急忙打开锅盖下面条，一边忙活一边说着闲话：“在还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哥穷的要命，东拼西凑才搞到了1000块钱，准备春节的时候去见慧慧姐的父母，慧慧姐嫌丢人，大骂了他一顿，前几天二次分红之后，我哥兴冲冲的跑去买了4000多块钱的礼物回来，结果又被慧慧姐大骂了一顿，说这些钱应该留着春节之后再投资的，可好笑了。”
看来薪酬改革和上次聚餐的效果非常不错，现在团队的凝聚力以及进取心都很强，人心可用，士气旺盛，年后大有可为……
在苏文秀的宿舍吃了两碗面条当晚餐之后，杜秋看时间已经6点出头了，于是打车去了少年宫，这个地方最近每天都要来，但每天都是过门不入，从没进去过，好在穿越前他进去过无数次，熟得很，很快找到了杜春华的办公室，刚一进门就听到几个同事在调侃亲妈。
“春华，你最近小日子过的不错嘛，不仅儿子听话，连老公都比以前体贴了，知道你今天很忙，专门送了晚饭过来。”
“啧啧，当归羊肉汤煮面条，好吃又滋补，真是又用心又贴心，有个会做饭的老公就是好，哪像我家那位，别说送饭了，连电饭锅盖子都不会揭！”
“难怪春华最近容光焕发，满脸春色的，原来是被老公滋补的啊……”
杜春华在一个六人间的集体办公室里办公，五个同事全都是三四十岁的已婚八卦婆，已经过了害臊的年龄，各种荤段子满天飞，她对调侃充耳不闻，专心吃面条，吃了几口之后无意间一抬头，看到杜秋站在门口，立刻笑了，冲着他勾了勾手指，说道：“你过来。”
杜秋一看笑容就知道亲妈不安好心，要搞幺蛾子，于是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走了过去，杜春华等他靠近了之后才站起身来，用一种很暧昧的姿势挽着手臂，对几个八卦婆说道：“现在国家不是提倡市场经济，自由竞争么？男人跟公司一样，想要让他们好好伺候，就得让他们互相竞争，这位是我前几天刚勾搭的小白脸，专门用来和老公竞争的，效果很不错，你们几个也可以试试。”
那几个同事被她的姿势和话语雷的不轻，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各自的动作，瞠目结舌，仿佛动画片里被冻住了的卡通人物。
杜春华见状还不满足，拖着杜秋走动了几步，绕到办公桌前面来，像个卖保险的推销员一样推销道：“我这个小白脸不错吧？相貌好，个子高，会做饭，会电脑，体力也好，跑个几千米都不带喘气的，谁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免费借给她试用……”
“姐，你别这样，我还没结婚呢，被人当小白脸传了出去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杜春华这下绷不住了，大笑着松开了杜秋的手臂，然后不解气的拍了他一下，埋怨道：“真是的！好好配合一下会死呀？”
几个八卦婆仿佛春风解冻一样，纷纷回过神来，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打听道：“春华，这就是你前几天提到的弟弟？”
“小伙子不错嘛，要容貌有容貌，要气质有气质，难怪春华一提到你就得意的不得了，听说你是从国外回来的？”
“杜秋你刚才说还没有女朋友，要不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我们用的这个记事本，真是你做的？”
这几个八卦婆是和杜春华相处多年的同事，杜秋穿越前几乎全都认识，他见缝插针，陪笑打趣，不一会功夫就混熟了，惹来一片赞誉，纷纷夸其成熟稳重，能说会道，前途远大，听的杜春华眉开眼笑，差点把面条吃到鼻子里去了。
“姐，姐夫和谨言呢？”
“在小礼堂那边，你先去找他们吧，我等会还有事要忙。”杜春华怕杜秋找不到，放下筷子，带着他到窗口指点了一下方位，然后叮嘱道：“我把你安排在了第六排，周围几个都是企业老板，到时候你跟他们多交流交流。”
“好。”
“今晚参加表演的要么是小学生，要么是中学生，你是做文具的，学生每天都要和文具打交道，可以从他们身上入手，别一开口就提生意，那些老板是来看子女表演，享受天伦之乐的，可能没兴趣谈生意上的事。”
“我知道了。”
“那你去吧。”
杜秋在小礼堂舞台后面的化妆室门口找到了林大伟，他正靠着门框和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聊天，林谨言则戴着哆啦a梦造型的头套，和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小朋友在走廊上玩过家家，儿童的笑闹声、少年的交谈声以及老师的呵斥声此起彼伏，到处洋溢着杂乱而又欢快的气息。
“阿秋，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交警队的王骜王队长，这是我小舅子杜秋，刚从rb回来。”
“哟，海归啊！你好你好。”王骜和杜秋握了握手，打趣道：“大伟，云城现在求贤若渴，急缺精英人才，你居然把这么高档的小舅子藏在家里，是不是想图谋不轨？”
“王队长误会了，我是从rb打工回来的，不是读书回来的。”
“打工也不错，一个厉害的熟练工比十个大学生都好用。”王骜很会说话，也很会察言观色，见林大伟目光闪烁，不停的看杜秋，就很识趣的说道：“我去看看我家闺女化妆化好没，先走了，等会再聊。”
外人一走，林大伟立刻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笑呵呵的说道：“阿秋，这是锦玉报给我的数据，你看看。”
纸条上很详细的列举了今天投机过程中的各项数据，除了日经指数的变动情况以及做空所得的收益之外，连手续费和汇率等参考数据都有，杜秋见自己的收益有2800多美元，折合人民币大约2万3千多块，比辛辛苦苦做了十几天的记事本还多赚了一万块，心情大好，就笑着说道：“锦玉姐真不愧是专业人士，我本来以为1000美元翻一番就很了不起了，没想到她居然赚到了将近3倍的收益。姐夫，你应该赚的更多吧？”
“不多，不多，也就15万左右的样子。”林大伟一举翻身，摆脱了窘迫的财务危机，怎么憋都憋不住笑容，只好掏了根烟出来掩饰，说道：“锦玉说今天最多的时候跌了1800多点，但是后来触底反弹，又上涨了600多点，最终收盘时距离17800点只有一步之遥，很多人都赔回去了不少，咱们撤退的比较早，刚好跌到17800点就收工了，一毛钱都没亏，只不过少赚了一些。”
“今天赚的不少了，没必要再冒风险，落袋为安。”
林大伟点了点头，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看着杜秋的眼睛，说道：“阿秋，我跟你姐的夫妻缘分虽然尽了，但是好聚好散，情分还在，你是有本事的人，我没什么资格说帮你之类的话，总之以后有事就叫我一声，没事大家也多聚聚。”
“嗯。”
…………
注：1995年1月23日，日经指数大跌1175点，最终收盘时为17785点。
第三十七章 晚会和构想
“谨言也要登台表演？”
“算不上表演，只是上去跑几圈，露个脸而已。”杜春华蹲下来帮林谨言的头套整理了一下，然后亲了他一口，鼓励道：“等会跟着前面的哥哥，从这边跑出去，然后再跟着他们跑回来就可以了，好好表演哦，爸爸妈妈还有舅舅在下面给你鼓掌加油。”
“放心吧妈妈，我已经跑过五次了，不会出错的。”
“谨言真聪明。”
杜秋站在旁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小时候参加过什么文艺汇演，而且还是一开场就上台的那种，他见林谨言一脸的兴奋，完全没有紧张和胆怯的情绪，不由的感慨自己真是越活越差劲，幼儿园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怯场为何物，小学时候有点怯场了，但还能保持镇定，初中的时候已经变的胆小如鼠了，初二那年参加班级内部举办的元旦晚会时，曾经紧张的差点连裤子都尿湿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在公众场合进行过表演了。
“咦，这不是楚留香杜秋么，你怎么也在这？”
我和楚留香有什么关系？
杜秋扭头一看，发现身后居然站着那个野丫头温如玉，她穿着花里胡哨的古装濡裙，戴着插满珠钗的云鬓假发，眉毛倒竖，双唇朱红，脸颊上还点了一颗大大的黑痣，化妆的又泼辣又丑陋，完全没有了昨天的俏丽，似乎准备表演一个古代的悍妇。
“妈妈，这个姐姐就是大坏蛋秦桧的老婆，人特别坏！”
“别乱说，姐姐演的是坏蛋，本人可不坏。”杜春华轻轻敲了敲林谨言的小脑袋，对温如玉说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大坏蛋。”温如玉性子跳脱，根本不以为意，她张牙舞爪的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恐吓道：“小朋友，要好好听妈妈的话，不然姐姐晚上去抓你喲。”
“我才不怕呢，因为你等会就被神仙抓走了，然后关进了地狱。”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从地狱里逃出来？”温如玉用双手拎着濡裙，逗了林谨言几句之后问道：“杜秋，没想到你看着和小为哥哥差不多大，居然连儿子都有了，挺可爱的嘛，几岁了？”
因为相貌和儿时的自己太过相似，杜秋早就知道有人会误解，一脸淡定的介绍道：“他是我外甥，名叫林谨言，今年5岁了。”
“原来是外甥，我还以为是儿子呢，你们俩长的可真像。”
“是有点像。”
温如玉也没什么事，就是见到熟人过来打招呼，闲聊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杜春华对她有些好奇，问道：“她为什么叫你楚留香？”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的名字和郑少秋一样，都有个秋字？”
“你居然知道郑少秋？”
“前几天看过一本电影杂志，上面有他的介绍。”杜秋忽然想起来亲妈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追星族，曾经有阵子很迷郑少秋，就笑着说道：“姐，等以后我发财了，专门投资一部电影，让你和郑少秋演对手戏怎么样？”
“我又没学过演戏，去拍电影等着被人笑话么？你要是真发了财，等香港回归的时候带我去旅游一次，买几张签名照回来就够了。”
香港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香港回归当天去逛逛也挺好，见证一下历史……
少年宫的小礼堂一共有15排座椅，大约能坐300人左右，杜秋按照亲妈的安排，坐在了第6排中间的位置，林大伟也在附近，帮忙介绍他认识了六七个企业老板，各种行业的都有，听说是杜老师的弟弟，纷纷上前寒暄，态度都很热情，让杜秋对亲妈的社交能力颇为佩服。
“杜先生的名片真是独具匠心，很有特色，在哪里制作的？”
“这是我自己做的，我刚从rb回来，打算在国内做一些文具以及文化创意类的产品，请各位老板以后多多关照和提携。”
杜秋其实对推销没什么兴趣，不过亲妈的好意不能不理，因此他下午闲着没事，就给自己做了几张名片，为了凸显公司的特色以及主打产品，特意选用了牛皮纸当材料，不过不是做记事本封皮用的软纸，而是做书签用的硬纸，裁成圆角矩形的样式，在四周用毛笔胡乱画一些简单的花纹，中间用楷书写上名字，反面则用铅活字印上红色的公司名和联系电话。
名片做的其实很简陋，既没有华丽的烫印，也没有精美的装饰，但90年代国内的创意产业还没有起步，几乎所有人的名片都是千篇一律的白纸黑字仿宋体，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黄纸红字艺术体的玩意，就显得万绿丛中一点红，很是惹眼，广告效果不错，有几个老板都对杜秋的公司产品产生了兴趣，其中一个更是邀请他春节过后带着样品去面谈。
7点钟一到，晚会正式开场，杜秋不再谈生意，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看演出，当报幕员介绍过节目名称之后，在经典动画音乐《哆啦a梦之歌》的伴奏下，一群小朋友戴着各式各样的卡通人物头套从幕布后跑了出来，在铺着地毯的舞台上翻滚，跳跃，打闹，欢笑，虽然有些杂乱，却充满了童趣。
杜秋听着熟悉的音乐，看着儿时的自己在舞台上跑来跑去，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他的笔记本电脑里存储的音乐不多，只有一百多首，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写代码时用来提神的纯音乐，但手机里却存了上千首流行歌曲，中文的、日文的、英文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些小语种的歌曲，刨去那些1995年之前就已经发行的经典歌曲，还剩下大约六七百首是这个时空里尚未发行的音乐，堪称一个巨大的宝库。
然而这个宝库却不那么容易挖，杜秋从没学过音乐，不懂作曲和编曲，也不懂器乐和声乐，如果想要拿出来，至少得先学会乐理，会写简谱，最好还要会一点乐器，这样才不至于穿帮，也方便装逼——对一个没有什么艺术追求的穿越党来说，音乐似乎除了泡妞和装逼之外，再无别的用处了。
至于赚钱，完全不指望，90年代国内音乐市场还不成熟，版权制度又非常混乱，写歌带来的收入很少，发到国外的话耗时长久，等收到版权费的时候，杜秋说不定都是亿万富翁了，根本不在乎那点小钱钱。
除了音乐之外，笔记本电脑里还存储了十几部经典电影，杜秋对拍电影很感兴趣，但剽窃电影比剽窃音乐难度要高几百倍都不止，最近一两年里都没条件和时间去折腾，先略过不提，不过另外一种娱乐资源，等过了春节就可以动用了，那就是小说。
杜秋穿越前是个非常懒散的宅男，而宅男的爱好不外乎三样东西：小说、电影和游戏。电影和游戏装在笔记本电脑里，小说则装在手机里，足足有上千本，科普书籍、推理小说、古典文学、现代网文等等，各式各样的都有，剽窃起来完全没有难度，用usb数据线传输笔记本电脑上，再用网线传输到台式机上，然后打印出来，邮寄到出版社，成本低的令人发指，足以让那些灵魂穿越的前辈们为之抓狂。
然而轻而易举实现的东西，是无法带来成就感的，音乐可以用来泡妞和装逼，电影可以用来满足兴趣和好奇心，剽窃的过程会很艰辛，也很好玩，直接以复印的形式剽窃小说能带来什么呢？
赚钱么？苏文海说国内出版社效率很低，新手写的书从投稿到付印，至少要半年的时间，而稿费是根据印数支付的，拖欠个几年再给是家常便饭……
装逼么？哪有间隔时间长达半年的装逼……
泡妞么？现在好像没有值得下手的目标……
正是基于以上的原因，杜秋在穿越之后从没动用过笔记本电脑和手机里的娱乐资源，甚至连一丝口风都没漏过，但现在他有了新的想法，决定玩一把大的——当个互联网巨头。
硬件是为软件服务的，软件是为内容服务的，互联网时代内容为王，在网速慢如蜗牛的的时代，互联网上最主要的内容就是文字，因此不如把手机里的小说都整理出来，弄个网络站出来，自己当老板，像当年金庸写武侠小说为自己的报纸做推销一样，每天剽窃一些小说出来连载，给自己的网站做推广。
国内的互联网虽然起步很慢，但发展的很快，1995年3月中国电信注册商标，5月瀛海威等isp公司成立，到1996年的时候，全国所有省会城市都接通了互联网，硬件设施快速发展，但网络上的内容资源却非常稀少，国内第一家公共bbs网络论坛要到1996年春天才出现，门户网站等要到1997年之后才渐成规模，只要营销得当，提前布局，以小说为切入点，成为中国互联网史上的第一个巨头并不难。
做一个同时多开n本书，日更数万字的超级写手……
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第三十八章 邀请和保证
云城时间1月23日晚上8点，硅谷时间1月23日凌晨4点。
当杜秋在少年宫的小礼堂里浮想联翩时，大洋的另一头，位于硅谷山景城的网景公司总部里，有四个刚刚熬夜完成工作的程序员，正或坐或躺的呆在一间简陋而又杂乱的休息室里，讨论着他发布的那四篇文章。
其中有一个家伙染着蓝色的披肩长发，右侧剃掉了一小半，露出光秃秃的脑袋，脚上穿着一双高筒皮靴，看起来完全不像码农，更像是一名摇滚明星，此人名叫杰米·加文斯基，是scape-navigator浏览器的主要开发者之一，也是世界上最顶尖的黑客和程序员之一，在90年代的it圈子里，能以三个字母作为简称并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是谁的寥寥无几，但他却是其中之一，简写字母“jwz”就和理查德·斯托曼的“rms”一样知名。
杰米·加文斯基是自由软件的忠实拥趸，杜秋的四篇文章发到互联网上之后不久他就看到了，然后推荐给了公司里的同事，此时坐在椅子上，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说道：“我喜欢这几篇文章，尤其是第一篇和第二篇，很严谨，逻辑清晰，也很有可行性，我觉得linux版的navigator浏览器开发完成之后，应该以cddl许可证的形式发布一个开源版本。”
“那样做的话，华尔街的投行经理会杀了你的。”
“华尔街的投行经理可能连什么是linux都不知道。”
“他们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们绝对讨厌免费这个词。”
“嘿！斯科特，你到底有没有看过这篇文章？开源不等于免费。”四个人中唯一的女性程序员加重语气，把“open-source”和“free”区分开，她有些精疲力尽了，斜躺在一张沙发上，拿着一瓶苏打饮料，懒洋洋的说道：“我喜欢那个大教堂和集市的比喻，你们知道作为一名软件测试工程师有多累吗？每天要检查几千甚至上万行代码，每一行都要看，很多时候要看两次，哦上帝！上个月你们发布之前，我的眼睛都要瞎掉了。”
她喝了一口饮料，然后继续说道：“让够多的人看到源代码，错误将无所遁形，真是让人着迷的想法。微软有几百个专职的软件测试工程师，linux一个都没有，但linux却可以像dos一样稳定运行，如果公司将navigator以开源的方式发布，我的工作量将大大减少，只需要将那些bug补丁汇总起来就可以了。”
被她叫做斯科特的家伙是个大胖子，戴着眼镜，留着浓密的络腮胡，他坐在电视机前一边打游戏，一边说道：“那几篇文章我当然看过了，但是华尔街的人肯定没看过，就算看过了也看不懂，那些家伙都是被害妄想狂，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值钱的玩意都锁进保险库，然后在外面装上几十层的防盗门，在他们眼里，把软件开源，就和把金钱洒在马路上，任由行人去捡一样荒谬。”
“第三篇文章不是谈到了商业方面的内容吗？我觉得很有说服力，开源软件一样可以赚钱。”
“理论上有说服力是不够的，必须要有真正的实例才行，吉姆打算今年将公司上市，在ipo之前，他、马克以及那些投资人都不希望看到任何风险。”斯科特打完了一局游戏，放下手柄，拿起搁在旁边的甜甜圈，咬了一口之后有些含糊的说道：“比尔·盖茨发布了闭源的dos之后，很快成了亿万富翁，而林纳斯发布了开源的linux已经4年多了，现在还只是赫尔辛基的一名穷学生，linux很酷，但它不赚钱，不赚钱的东西，华尔街不喜欢。”
杰米·加文斯基随手扔掉苹果核，把长筒靴架在一个纸箱子，用双手抱着后脑勺，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也许我们可以请这几篇文章的作者过来谈谈。”
在斯科特身后，有一个靠坐在人体工学椅上休息的人，他名叫迈克尔·托伊，身材很高大，看起来像个打nba的篮球运动员，是网景公司最早的员工之一，也是navigator浏览器开发部门的主管，刚才一直没说话，这时开口道：“事实上我昨天中午写了一封电子邮件给那个中国人，希望他能来山景城一趟，费用由我们负担。”
“喔喔喔！迈克尔，你真是个好人。”那名女程序员名叫塔拉，是网景公司代码测试部门的员工，她翻身坐了起来，问道：“那个un2758给回复了吗？”
“还没有。我问过一个华裔的朋友，他说再过几天就要到春节了，那是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就像我们的圣诞节一样，但是持续时间很长，大约有半个月左右，所以un2758即使愿意来山景城，也要等到二月底或者三月。”
“只要肯过来就行。”塔拉又喝了一口饮料，然后有些八卦的说道：“un2758，这个id很奇怪，应该有什么特殊含义吧？”
“新闻组里有人说这是一个政治意味很浓的id，un是联合国的缩写，2758是一份决议的编号。”迈克尔转动椅背，扫视了一眼房间里的三个人，然后才解释道：“1971年中国重返联合国的决议编号。”
“这么说那四篇文章会不会是中国政府部门发布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中国很少有人能上网，我们对其一无所知。”
“如果是政府部门，应该会在京城发布，但根据我追踪的ip信息，那几篇文章来自中国云城的一个量子物理研究所。”杰米·加文斯基用手指在空中虚划了几下，猜测道：“我看过地图，云城在中国的三江省，地理位置有些类似我们美国的肯塔基或者印第安纳，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也许他只是一个大学教授或者在校学生，用这个id想表明自己是个爱国者。”
“不管他是谁，如果能接受邀请，到山景城来一趟的话，就再好不过了。”迈克尔·托伊有些忧心忡忡，说道：“我很在意第三篇文章里有一句话，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在互联网时代，任何一款产品，假如能找到除直接销售以外的盈利模式，那么一定会出现一个免费的、可跟那个产品媲美的竞争者。navigator浏览器是以共享软件的方式发布的，如果以后出现了一个免费的竞争者，我们该怎么办？”
虽然熬夜写了一晚上的代码，但杰米·加文斯基头脑依然很清醒，直截了当的说道：“要么同样免费，要么慢慢死亡。”
“会不会死亡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你们开发部门写的代码都能像7-zip那样简洁而又规范的话，我大约50岁之前不会死。”塔拉站起身来，大大的深了个懒腰，说道：“我回家睡觉了，大家晚安。”
……
当晚会结束，回到家里之后，杜秋按照昨天的约定，在10点钟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给陈大猷，从而得知了网景公司发过来的邀请信息。
网景是开源软件运动早期最重要的推手之一，但那是1997年被微软打的一败涂地之后的事了，1995年的网景宛如旭日东升，光芒万丈，是硅谷乃至全世界最受瞩目的it公司之一，江湖地位类似2004年的谷歌，仅仅凭借四篇连正规论文都算不上的文章，在一日之间就得到了他们的重视，简直堪称神迹。
自己的蝴蝶翅膀是不是扇的有点太快了……
“邮件里有没有说具体什么事？”
“没有，只是说对你的文章很感兴趣，希望你去他们那做一次内部演讲。”如果说1995年的美国it行业是一辆火车的话，那么中国大概还是独轮车，不管是技术水平还是行业规模都远远落后对方，因此崇洋媚外的气氛非常浓，陈大猷很兴奋，说道：“杜秋，你去之前通知我一声，我给你当个马前卒，去网景公司好好参观参观。”
“我英语很烂，不会做演讲，而且现在是无业游民，没有单位担保，签证很难办下来。你先帮我回复说些感谢的话，等过了正月十五之后我回云城了再决定去不去。”
“英语不行可以找翻译嘛，有网景公司的邀请函，办商务签证应该不难。”陈大猷劝了几句，然后问道：“你明天几点钟的火车？”
“早上10点半。”
“我明天正好要回一趟市区，9点钟之前把那些打印出来的邮件送给你。”
“谢谢了。”
杜秋挂了电话之后，正准备去睡觉，却见主卧室里还亮着灯，就走到门口看了看，发现亲妈坐在床头打毛衣，而林谨言已经睡着了，像个小猪一样蜷缩着卧在她身边。
“姐，还没休息？”
“我等会就睡，现在还不困，你先去睡吧。”
杜秋踌躇了片刻之后，觉得还是在回老家之前把事情讲明白了比较好，于是把房门虚掩上，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开诚布公的说道：“姐，姐夫跟我说了你们俩准备离婚的事。”
杜春华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又继续低头打毛衣，问道：“他怎么说的？”
“他说缘分尽了，情分还在，以后还是朋友。”
杜春华停下了打毛衣的动作，靠坐在枕头上发了一会呆，然后曼声细语的说道：“大伟这个人其实不坏，我和他从结婚到现在，从来没有真正吵过架，只不过我们两个脾气、性格以及兴趣爱好都差了太多，话总是说不到一块去，我让他去做的事，他从不违背，但总是做的不如我的意，所以经常起摩擦。”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么，在谨言出世之前，我和他也在云大的小红楼里住过，当时租的房子只比苏文秀的那间办公室大一点点，不到50平米的样子，两人身处斗室，抬个手都能互相碰到，一起住了大半年，却始终找不到共同语言，很多时候一整天都说不上十句话，就算说话，也是吃饭，喝水之类的废话。”
杜春华说着说着，脸上流露出一丝缅怀的表情，但很快就收敛了，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如果放在咱爸咱妈那个时代，没有共同语言也无所谓，那时候物资短缺，夫妻抱团活下去就够了，但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物资丰富，衣食无忧，肯定要追求精神上的享受，我和大伟俩人捆在一起，虽然谈不上互相伤害，但却互相蹉跎了对方的青春和感情，所以在谨言出世之后，我就让他自己出去找情人，别跟着我死耗。”
杜秋被亲妈的开放心态惊到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停了好几秒钟之后才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这样不公平吧？”
“没什么不公平的，我跟他说好了，如果我遇到了合适的人，就跟他离婚，如果我没遇到合适的，那就一辈子当个正宫娘娘。”
“那你现在遇到了？”
“还没有。”杜春华看着杜秋的脸，仿佛在欣赏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慢慢的说道：“在你回来的当天晚上，我就决定修改以前的协议，尽快和大伟离婚了。”
搞来搞去，原来我才是离婚的真正导火索？
早知道你们俩这么潇洒，已经订好了协议，我之前几天何必纠结……
杜秋又是惊诧又是懊恼，用双手摸一下自己的脸颊，问道：“为什么？”
“笨蛋！因为单身女人比已婚妇女更好找小白脸啊，趁着现在还年轻，越快离婚越好。”杜春华轻笑一声，低头看了看林谨言，怕把他吵醒了，然后才正正经经的说道：“因为你回来了，咱们家以后就有了主心骨，咱爸那点传宗接代的念头也有人接手了，狂风暴雨以后都由你顶着，姐不怕了，姐也累了，现在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杜秋见亲妈笑容很平静，不仅没有多少伤感的意思，反而有种解脱了的快慰，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笑着说道：“等回家了我跟咱爸立个军令状，以后给他找十个八个儿媳妇，生一堆孙子让他天天抱着乐呵。”
“这样最好不过了。哎，要不我在你的背心上用红毛线织几个字怎么样？你以后天天穿着出去逛街，保证很受欢迎。”
“什么字？”
“优质种马，免费配种。”
杜秋落荒而逃。
第三十九章 离家和归家
“回老家咯，坐火车咯，呜呜呜……”
林谨言捏着一辆绿色的火车模型在沙发上推来推去，杜秋则站在客厅里，看着面前三个行李箱、两个编织袋以及三个双肩包发呆，他提起一个编织袋试了试，感觉至少有二三十斤，于是问道：“姐，你在这些包和箱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这个是我和谨言的衣服，这是你和大伟的衣服，这是路上和回家要用的日用品，这是给咱爸带的东西，这是春节拜年时送人的礼物，这是……”
杜秋穿越前偶尔出门旅行的时候，都是一个背包搞定一切，现在不仅要坐30多个小时的火车，还要带这么多的行李，再想想春运时宛如蚂蚁窝一样拥挤的人群，顿时头大如斗，对这次回家之旅产生了畏难的情绪，说道：“这些拜年的礼物有必要从云城千里迢迢的带么？在春城下了火车再买就是了。”
“真是不懂人情世故！”杜春华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从千里之外送一根鹅毛当礼物，人家会感激涕零，你要是在家门口抓一把鹅毛当礼物，人家一棍子把你打出去。”
“你姐说的对，这些都是人情往来要注意的事。”林大伟站在阳台上一边挨个检查的窗户，一边说道：“箱子里的礼物都是云城或者三江省的特产，老家没有，便宜但是情意重，要是在春城当地买礼物，不仅价格贵，还容易让人说闲话。”
还是2016年好啊，只要动动手指，什么地方的特产都能可惜10年之内网购都成不了气候，远水解不了近渴……
“你们以前回家也要带这么多东西？”
“以前要照顾谨言，当然是能少带就少带了，今年多了你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苦力，当然能多带就多带了。”杜春华踮起脚尖拍了拍杜秋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快去吃饭，多吃一点，等会到了火车站这几个箱子都要靠你扛上去。”
杜秋为之汗颜，耷拉着脑袋去了厨房，盛了一大碗花生红枣粥，坐在餐桌前正准备吃，却听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打开一看，发现来的是陈大猷，于是笑着招呼道：“进来坐，正好一起吃早餐。”
“我来之前在研究所吃过了，你等会还要赶火车，就不多打扰了。”陈大猷像检阅士兵一样举手扬了扬，和屋子里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然后从斜挎包里拿出两个厚厚的文件夹，先递了一个给杜秋，说道：“这是前天和昨天收到的邮件内容，比较重要的我都放在了前面，你在火车上看看，要是有什么需要回复的，就打电话给我，我腊月28到正月初4不在研究所，其余时间都在的。”
“谢谢陈哥，等春节回来之后，我再请你吃饭。”
“客气了。”
陈大猷又把第二份文件夹递过来，笑着说道：“这是大为做的那个游戏的源代码，他想请你帮他看看，但是又怕丢人，就托我转交了，你有空就指点他一下，大为是学通信工程的，编程全靠自学，野路子出家，水平比较差，但是天赋还是不错的，对这方面很有兴趣，肯用心钻研，如果有个好老师的话，以后应该能做出点成绩。”
“陈哥说哪里话，我和大为是朋友，以后肯定会互相交流的。”
“那行，我就不打扰了，咱们春节之后再见。”
杜秋送陈大猷到了楼下，见他开了一辆奥迪过来，就没再多送了，说道：“陈哥，我听大为说云城预计6月份开通互联网，到时候我打算开一家软件和网络服务公司，你有没有兴趣？”
“这个公司具体做哪方面的内容？”
“我准备做个网站出来。”杜秋主要是想试探一下他对创业的态度，见反应良好，就简单介绍道：“这个网站主打文学、音乐之类的内容，然后以内容为依托，反过来推销开源软件以及其他产品，详细计划我还没确定，准备利用春节这段时间好好思考一下，做个规划书出来，陈哥要是有兴趣的话，等过了正月十五我们再详谈。”
“可以，我在研究所呆了四五年，也有点静极思动了。”陈大猷打开车门，在坐进去之前扭头问道：“你是想让我投资，还是想让我入职当员工？”
“投资我很欢迎，入职同样也欢迎。”
“呵呵，以你的技术水平，做出来的东西应该不差，我很期待你的规划书，到时候再聊吧，我先走了。”
送别了陈大猷，杜秋回到家，一口气吃了两碗稀饭和两个馒头，然后偷偷摸摸的走进书房，打开书柜，拿出两本林大伟摆在里面装样子的大部头英文书，检查了一下藏在里面的内存和硬盘——他在1月21日搞定了那四篇文章之后，就把笔记本电脑从出租屋带到了家里，模仿电影《辣手神探》里梁朝伟藏手枪的桥段，将书页挖空，把宝贝藏在了里面。
至于笔记本电脑的主机，则藏在了自己卧室的床头柜下面，床头柜是实木做的，比较沉重，但抽屉里什么都没有，如果春节期间有贼关顾的话，肯定没兴趣挪动它。
检查完内存和硬盘，杜秋又去厨房检查了一下手机，手机被他装在一个黑色的塑料盒子里，用胶带贴在橱柜里的一截煤气管后面，别说是贼了，就连杜秋自己都得慢慢摸索才能找的到，可谓万无一失。
“小弟，你在厨房干什么呢？出来当苦力，准备出发了。”
“来了。”
杜秋和林大伟两人合力，把三个行李箱以及两个编织袋搬下了楼，塞进了雅阁的后备箱里，然后又回去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这才离开了家，早已在楼道口等候多时的王勇见状说道：“大伟，你不用担心，我们家正月初五就回来了，到时候晚上亮着灯，不会有小偷的。”
“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我主要是怕窗户没关好，飘了雨雪进去。”林大伟撇清了几句之后，把车钥匙递给他，说道：“王老板，车子我借给你没问题，但是你可千万别像去年那样喝醉了开车，要知道车撞坏了事小，人撞坏了可不得了。”
“知道，知道。”
拿着牙刷站在门口看热闹的王晓雅大声说道：“林叔叔你放心吧，我爸要是敢喝醉了开车，我一个耳刮子把他打到姥姥家去。”
林大伟哈哈大笑，杜秋为之莞尔，王勇则哭笑不得，回头作势要揍她，喝道：“尽胡说八道！今年春节不就是去你姥姥家过么？刷你的牙去……大伟，杜秋，走吧，我送你们去火车站。”
王勇赶走了女儿之后，开着雅阁带一家四口离开了住宅楼，杜秋扭头透过后座的车窗，看着楼下那四个渐去渐远的雪人，心头涌出一股淡淡的惆怅情绪，杜春华也扭头看了看，但很快收回了目光，意有所指的说道：“小弟，每年都会下雪的，明年说不定能堆个更大的雪人。”
“嗯。”
王勇不明就里，笑着说道：“何必等明年，你们东北老家的雪肯定很大，堆个楼房那么高的雪人也没问题啊。”
林大伟呵呵干笑着掏出香烟，刚拿起点烟器，杜春华在后面说了句“少抽点，对身体不好。”，他立刻就把烟盒收起来了，说道：“等过了春节就把烟给戒了。”
亲爹亲妈现在这样也不错……
做一对互相关心的朋友远比做一对漠不关心的夫妻更适合……
王勇把一家人送到火车站之后就开着雅阁离开了，杜秋先在人满为患的候车厅里待了一个小时左右，然后肩扛着编织袋，手提着行李箱，背背着双肩包，在人山人海中挤来挤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登上了火车，跟着又费尽口舌，才终于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家伙交换了车票，全家人团聚在了同一节车厢里，但床铺却隔了很远。
1月24日上午10点30分上车，1月25日晚上8点50分下车，经过了34小时20分钟的煎熬，终于抵达了老家附近最大的城市春城，在春城住了一夜之后，林大伟通过大学同学的关系，借了一辆桑塔纳，然后冒着风雪，和杜秋两人轮换着驾驶，又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程，于1月26日下午1点左右抵达了老家所在的县城。
“小弟，我们在县城歇一会，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好。”
艰苦的长途跋涉最能磨合人心，林大伟和杜春华两人已经彻底的把关系给摆弄清楚了，从夫妻变成了纯粹的朋友，言行举止都随意了很多，不再有怪异尴尬的感觉了，他扭头问道：“春华，你看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去，把阿秋的事先说一下，让咱爸有个心理准备？”
杜春华本来是个很有决断力的人，此时犹豫了好一会，始终拿不定主意，问道：“小弟，你说呢？”
“直接回去吧，反正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那好吧。”杜春华轻叹了一声，幽幽说道：“不知道咱爸看到了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
第四十章 家乡和家庭
在苍海省的中部，有一条延绵起伏长达300多公里的山脉，将全省地形一分为二，东南边是丘壑纵横的山区，西北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在东南边的山区里，有一座海拔500多米的山峰，因为山势比较平缓，远看酷似一头卧倒的耕牛，所以叫做卧牛岭，卧牛岭下有一片村子，解放前叫做靠山屯，解放后政府发现全县有十多个地方都叫靠山屯，于是重新规划行政区的时候，把这里改名为了和平村。
和平村里有一条由西向东流的小河，河不宽，水也不急，河道两侧稀稀疏疏的种了一些柳树，其中有一棵已经有上百年的树龄了，躯干粗壮，表皮斑驳，倒垂下来的枝条上沾满积雪，晶莹如玉，美不胜收。距离大柳树南边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个山势平缓的小山坡，坡上住五户人家，其中有四户都盖了三层的小洋楼，只有最左边的一户仍旧住的是砖瓦平房。
平房占地面积比较大，有一老一新两套房子，老房子靠西边，由五间夯土房组成，破败不堪，家具全无，已经很久没人住了，窗户和大门都是木头制作的，呈现出快要朽坏的暗褐色，墙壁也被雨水冲刷的不成样子了，坑坑洼洼的，侧面依稀可以看到一行极具时代特色的大字标语：抓革命，促生产！
新房子靠东边，是最近几年新建的，采用了简化型的四合院样式，中间是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前方则用砖石围了个院子，院子角落处有个花圃，里面种着一棵桂花和几株梅花，桂花已然凋零，但红梅正在盛放，和屋瓦上的积雪相映成趣，让略嫌冷清的院落变的生机盎然。
“杜校长，我前阵子新开了一家饭店，你帮我写个应景点的春联。”
“那写个佳肴美酒君莫醉，真情实意客常来，你看怎么样？”
“行，就写这个，我那饭店就开在驾校边上，不喝醉了最好。”
杜存志在八仙桌上摊开一张红纸，用镇纸压住，然后提起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墨，开始写起了春联，他是1940年生人，今年已经55岁了，除了嗡嗡嗡那几年实在没条件之外，其余时间从没中断过书法练习，天长日久下来，一手颜体已如化境，丰腴雄浑，气势恢宏，每逢春节，不仅附近村子的乡亲前来求字，连不少镇上h县里的商铺老板都会特意上门来定制春联。
佳肴美酒君……
“君”字刚写完第一笔，一个穿着棉大衣的邻居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站在院子中间，大喊道：“杜校长，你儿子回来了，秋实回来了！”
几十年来犹如岩石一样稳定，从没在写字时抖过的手腕突兀的一斜，在红纸上划出了仿佛蚯蚓一样的丑陋笔迹，杜存志大脑一片空白，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血液却冲上了脑门，激荡出一股难以言表的狂躁情绪，他用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笔杆，想要把它捏成碎片，或者狠狠的戳进桌子里。
“杜校长，我没骗你，是真的！春华和大伟亲自带回来的，我刚才在村口看到了，相貌和春华那个儿子一模一样，和你也很像，春华说他被人拐卖去rb了，去年在rb听说了春华在云城，就特意跑过去寻亲……”
狂躁变成了狂喜，杜存志用尽全身所有力气，猛地一摔，把手上的毛笔扔在了地上，笔杆啪的一下断为几截，墨汁四溅，染脏了刚做的新裤子，他不管不顾，拔腿就朝外面跑，几个正在求字的乡亲也急忙追了上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无法掩饰的兴奋之色，比去县城看香港来的大明星还激动。
堂屋和台阶之间有个门槛，杜存志跨的太急，被绊了一下，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跟在后面的邻居急忙扶了一把，他嫌拖累，一甩手就挣脱了，甚至连只有五级的台阶都觉得麻烦，直接从堂屋门口的走廊上跳了下去，直愣愣的朝院子外面跑，跑了几步之后，一阵寒风吹过，被狂喜蒙蔽了的头脑忽然清醒了过来。
春华昨晚打电话的时候只说今天回来，一个字都没提秋实的事……
黄大山这个狗贼在骗我！
杜存志猛的一下停住脚步，刚想抓住跑来报信的邻居喝问，却听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七嘴八舌中夹杂着欢声笑语，其中有一个声音是女儿杜春华，另外一个声音是女婿林大伟，还有一个声音很陌生，但说的话却一点都不陌生：“姐，这老房子怎么还在？我记得以前在大门上刻过名字……”
是秋实！
真的是他，我儿子回来了！
停住的脚步再也迈不动了，杜存志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冰雕一样，定定的站在院子里，听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然后看到女儿牵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从院门口走了进来，那人个子很高，轮廓和自己很像，眉眼和春华很像，五官和谨言很像，怎么看都是杜家的人。
是秋实！
绝对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杜秋一进门就看到了外公，他的头发还没完全花白，眼睛还没彻底老花，腰背有点驼了，但依旧挺拔，皱纹开始多了，但仍然健康，端端正正的站在院子中间，仿佛一棵不惧风吹雨打，看惯风云变幻的老松树。
“小弟，快叫爸。”
连亲妈亲爹都变成姐姐和姐夫了，而且叫的还很顺溜，杜秋本以为喊外公叫一声爸也没什么，但事到临头却发现没那么容易，胸膛之间似乎压着一块巨石，让那个字无法顺畅的跳出口，他看着泛红的眼眶和殷切的目光，想到了以前和外公朝夕相处，互相斗法的温馨日子，也想起了外公病重临终前还不忘嘱咐找到舅舅的惨淡遗言，眼眶同样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一连蠕动了几下嘴唇，最后放弃了无谓的纠结和心结，轻声说道：“爸，我回来了。”
“好！”
“秋实好样的！”
“恭喜杜校长父子团聚！”
刚才安静的似乎连风声停止了的院子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挤在门口围观的邻居们叫好的叫好，恭喜的恭喜，整个院子仿佛开出了超级大奖的彩票舞台，在震天的喧哗声中，泪流满面的杜春华牵着杜秋的手，把他拉到杜存志面前，哽咽着说道：“爸，小弟回家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杜存志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颤抖的手去摸杜秋，摸过了双手又去摸手臂，摸过手臂又去摸胸口，似乎不相信他是真实存在的人，杜秋心里既酸楚又难过，既愧疚又遗憾，想起了亲妈那晚说的玩笑话，于是干脆双膝跪了下去，握住外公的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当冰凉的双手接触到温热的脸庞，杜存志终于醒过神来，一把抱住了杜秋，紧紧搂在怀里，用额头抵着他的头顶，老泪纵横，失声痛哭了起来，他是个性格极为坚毅刚硬的人，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过，此时却涕泪交加，不能自已，围观的邻居们不管男女，无不感动的跟着流泪叹息，然后纷纷上前安慰，好说歹说，连搀带扶的把人从院子送进了堂屋。
等情绪稳定了下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有铜钱做信物，有杜春华和林大伟当解说员，杜秋只要在关键的地方补充几句就能圆谎，很快他“被拐卖去rb的传奇故事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飞进了和平村的家家户户，看热闹的人群仿佛赶庙会一样，一波接着一波的蜂拥而来，几乎都要把院子的门槛给踏破了。
纯粹的讲故事很快满足不了八卦党的好奇心，开始要求杜秋表演各种失踪之后学会的技能，除了喜闻乐见的“这个东西日语怎么说”之外，又要让他写书法。
“秋实，刚才你姐说你不忘本，去了rb之后还苦练书法，字写的很漂亮，不如现在写几个给大伙开开眼界。”
“对对对，婶子我今天本来是来请你爸写春联的，结果被你回来的事耽搁了，正好你来帮忙写一个。”
杜秋的书法是个花架子，有形无神，糊弄不懂的人还可以，在行家眼里根本不够看，哪敢在外公面前露丑，急忙推辞道：“还是让咱爸写吧，我都是瞎练的，水平不行。”
“行不行你自己说了不算，你爸说了才算，杜校长，你说是吧？”
“就是啊，杜校长，你就不想看看你儿子的字写的咋样？”
从进门到现在已经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了，杜存志一直端坐不动，笑呵呵的看着杜秋发呆，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这时一跃而起，走进隔壁的书房，拿了根备用的毛笔出来，说道：“秋实，既然你婶子让你写，你就给她写一副。”
杜秋无奈，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走到了八仙桌前，眼睛都红肿了的杜春华跟过来帮他磨墨，一边磨一边小声嘀咕道：“小弟，好好写，不然以后有你好受的。”
“还不都是怪你！明知道我的字虚有其表，刚才非要瞎吹。”
“自从生了谨言之后，我就没怎么练过字了，每次春节回来都要被咱爸训斥，不吹你出头，我怎么躲的掉。”
“原来顶梁柱的意思就是专门帮你顶缸用的木头人？”
“你以为呢？”
杜秋拿出十二分的专注和功力，写了一副文字比较简单的春联，写完之后自我感觉良好，围观群众也都称赞不已，夸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杜存志只看了一眼脸色就黑了，从书房里拿出来一本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碑》拓本，以**的语气命令道：“从明天开始，每天临摹二十个字！”
就知道这个倔老头不会放过我……
以前还可以仗着外孙的身份，以年纪小，学业重为由胡搅蛮缠，现在成了“儿子”，身份、年龄和学业都不是理由，以后肯定要头悬梁锥刺股了……
第四十一章 户口和长进
学道遭难逢危，终无悔心，可以牢神存志。
《水经注》中的这一段话，是外公杜存志的名字来历，他也用一生的言行实践了这段话的涵义。
在兵荒马乱的20年代，杜家因为得罪了一个军阀，偌大的家业和庞大的家族烟消云散，杜存志的父亲孤身一人从京城流落到了东北，最后在卧牛岭安家落户，生养了三个男孩，分别以无悔、牢神和存志为名，其中老大和老二战死在了抗日前线，牺牲时还不满20岁，没有留下血脉后代，只有最小的杜存志活了下来。
杜存志自幼聪颖，性格坚毅，在家境非常困难的情况下，以自学和走读相结合的方式读完了初中，并在50年代末考上了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县城里的一所小学当老师，后来在嗡嗡嗡中受到波及，不仅挨了批斗，还丢了工作，1978年平反之后，他以极大的勇气和毅力，亲自烧砖盖屋，多方奔走游说，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凑齐办学所需的物资和师资，在穷山僻壤的和平村里建起了一所小学。
在小学建成之前，和平村的孩子如果想读书，只能去镇上的学校，每天一来一回要走十几公里，不仅小孩受不了，大人也不放心，因此当时全村一百多个适龄儿童中，有九成都是文盲，而小学建成之后，在短短十五年之内，和平村不仅没有了失学儿童，还培养出了八个大学生，从不通文墨的化外之地变成了文风昌盛的好学之所。
为人方正，做事严谨，桃李满园，劳苦功高，因此杜存志不仅在村里威望很大，在镇上同样人人尊重，1月27日早上，他亲自带着杜秋去了趟派出所，只用一会功夫就弄好了繁杂的户籍登记手续，没有人质疑，更没有人为难，等办妥之后，所长把几个在场的民警叫到院子里，列队搞了个小小的仪式，专门向杜存志敬礼道贺，当他用双手递交户籍登记证明的时候，全场掌声如雷，很多跑来看热闹的群众都红了眼睛，感慨不已。
“真是老天有眼，儿子被拐卖到了国外，隔了十几年之后还能自己回来，杜校长这下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要我说是老天没眼，杜校长那么好的人，当年就不该发生这样骨肉分离的事。”
“可惜秋实当时年龄太小，不记得那个人贩子的长相了，否则抓起来千刀万剐才解恨！”
“以后别叫秋实了，刚才登记姓名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亲眼看到杜校长把儿子的名字改成了杜秋，据说是因为那个实字和失去的失同音，不吉利。”
“这么一说的话，以前那个名字确实不怎么吉利，改了最好，以后大家见到了都喊新名字吧，别让杜校长心里起疙瘩。”
户籍除了在当地派出所登记之外，还需要到县公安局办理审批手续，然后才能落户并办理身份证，这段程序很复杂，耗时也长，但不管是杜存志还是杜秋都等不及了，也不愿意再等，都想在春节之前搞定，于是所长又帮忙打了几个电话沟通，找人开了个后门，让他们自己带着资料和户籍申请表去县城盖章。
在去县城的路上，林大伟情绪很高昂，兴致勃勃的提议道：“爸，你看明天咱们要不要在家里办个流水席？一来阿秋这些年没回来，很多亲戚和邻居都不认识了，得帮他介绍介绍，方便以后互相走动，二来他现在改了名字，正好跟街坊邻居们宣布一下。”
“行，那明天就办一个！”本来按照杜存志的性子，凡是决定过的事，就没人能改的掉，不过此次拍板了之后，他立刻扭头征询杜秋的意见，问道：“小秋，你说呢？”
作为一个从小就窝在城市里的宅男，杜秋对农村里的人情往来很不适应，也不熟悉，但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驳了外公的面子，立刻应承道：“好，明天我做几道rb菜，请大伙尝尝鲜。”
“哎呀！这下有口福了。”杜春华从副驾驶位上扭过头来，笑嘻嘻的夸赞道：“爸，我跟你说，小弟的厨艺绝对一流，比书法好太多了。”
“春华，你不要老是提你弟的书法，你的呢？”杜存志一点都不糊涂，并没有放过亲妈，虎着脸教训道：“你弟回来了，你就不需要练字了？在少年宫当书法老师，要经常……谨言，不要捣乱，外公在跟你妈妈说正事。”
“外公，舅舅说你每次讲话都要板着脸，一点都不可爱，所以让我挠你痒痒。”
“别听你舅舅的，听外公的，乖，坐好别动。”
“舅舅每天都陪我玩，外公你从来都不陪我玩，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杜秋在一边很无语，因为这番话不是他说的，而是亲妈偷偷蛊惑的。杜春华抿嘴而笑，左手装作抚弄头发的样子，右手偷偷的对宝贝儿子晃了晃拇指，得到了鼓励的林谨言更加放肆了，撒欢了折腾，把各种古灵精怪的招式都使了出来，弄的杜存志疲于应付，却又乐在其中，根本没办法再教训人，让大家保持了一个轻松愉快的心情抵达了县城。
林大伟在县城读了三年初中和三年高中，朋友和同学到处都是，其中就有在公安局工作的，有所长提前打招呼，又有熟人帮衬，杜秋很快就办好了户籍审批手续，然后申请了一张加急办理的身份证，按照户籍警的说法，正月十五之前肯定可以拿到。
真是不容易……
终于从时空黑客变成了守法良民……
走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多了，林大伟开车在街上转了一会，找了家门面看起来很不错的饭店，说道：“爸，你跟春华还有谨言他们先进去点菜，我带阿秋去供销商厦买几箱酒，等明天开流水席用。”
“那你们快去快回。”杜存志下车之后没走几步，又转身敲了敲车窗，叮嘱道：“买好一点的，烟也多买几条。”
“我知道。”
林大伟带着杜秋先去了农业银行，查了一下存折余额，然后取了5000块钱出来，满面春风的说道：“锦玉已经把钱转过来了，你的那份也在我账户里，一共3万。”
“没那么多吧？我的收益是2800多美元，折合人民币还不到2万4千的样子。”
“这次要是没有你，我和锦玉赚不到这么多钱，所以各拿了3000块出来算是谢礼，给你凑齐3万。”林大伟拍了拍杜秋的后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和锦玉每人给你1万块钱当谢礼都嫌少，只不过我现在的处境你也知道，汽配店开了不到两年，亏了将近10万块，长安拿了8万去应急，锦玉又怀孕了……”
“姐夫你就别哭穷了，我知道你小气，能有3000块钱的谢礼已经很满意了。”杜秋以插科打诨的方式略过了这个话题，问道：“锦玉姐回云城了？”
“她们公司只安排了香港5日游，19号早上去，24号晚上回来，我们还在火车上的时候她就应该到云城了。”
“可惜，大跌之后必然会有反弹，如果她在香港多呆几天的话，说不定又能赚不少。”
“还是算了吧，这种赚钱法子快是快，但是风险太大了，跟赌博差不了多少，很容易让人发晕做错事。”林大伟头脑很清醒，有些担忧的说道：“23号那天收盘之后，我看长安不怎么对劲，感觉他心思已经不在工作上了。”
亲爹面对金钱时的定力倒是不错……
可惜一看到美女就丢盔弃甲了……
搞定了身份问题，杜秋放下了穿越后最大的一桩心事，第二天开流水席的时候抖擞精神，卖弄本事，蒸炸煎炒，火力全开，弄了几十种花样翻新的菜品出来，吃的邻里乡亲大呼过瘾，也让杜存志赚足了脸面，难得开口给他和亲妈放了三天假，从除夕到初二可以不用临摹碑帖了——这个倔老头要求极高，临摹的只要稍有差池，立刻打回去重写，20个大字有时候要写一两小时才能搞定，能累的人手酸腰疼，苦不堪言。
整个春节杜秋过的很充实，每天要么跟着亲爹亲妈到处拜年，要么躲在家里练习书法和研究代码，因为没有合适的硬件，代码研究来研究去也没啥长进，但书法却突飞猛进，长进了很多。
以前杜秋心性不定，一会写楷书，一会学行书，一会练狂草，看起来样样精通，实则样样稀松，春节期间被杜存志逮住了往死里操练，只准临摹褚遂良的代表作《雁塔圣教序》，每次临摹完了之后还要进行一个多小时的讲解，俗话说明师出高徒，经过十几天的艰苦磨练，他的书法大变样，和穿越之前判若两人，居然有了一丝神形兼备的影子。
“小弟，你就不能悠着点？非要勤学苦练，水平一天一个样，搞的姐天天被骂，都要被老头子逼疯了。”
“天赋高，没办法，随便临摹几下水平就上去了。”
杜秋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从小跟着亲妈和外公学书法，基础打的很牢，中间断断续续的练了十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潜移默化之间有了很多感悟和心得，只不过一直没有进行过归纳和总结，就像散落在淤泥里的珍珠一样，有好有坏，有精华有糟粕，混在一起不成体系，现在被杜存志以临摹为盖子，以讲解为筛子，一番筛选过后，去芜存菁，连成一串，初步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自然水准大涨，给了亲妈强大的压力。
老家环境优美而又宁静，风气淳朴而又热情，杜秋在这里呆了十几天，不仅提升了自己的书法水平，还重铸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正月十五元宵节来临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彻底融入了1995年熟悉而又崭新的时代。
哦不，等等……
亲爹亲妈今晚要跟外公挑明离婚的事，这事不解决，怎么都不算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
第四十二章 水井和主意
1995年2月14日，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
下午两点左右，杜秋离开了家门，先走到村里的那条小河边，然后沿着河岸朝东南方向走，他穿着臃肿的长款羽绒服，顶着毛绒绒的狗皮帽子，戴着又厚又大的棉手套，造型有些滑稽，但很接地气，也很保暖，在经过那棵大柳树附近时，遇到了几个在河边养鱼塘里凿冰钓鱼的闲汉，其中有一个正是回来那天跑去报信的黄大山，他很熟络的大声问道：“秋子，去干嘛？”
“没事干，闲逛一会。”
“没事来钓鱼，冬天鱼肥，而且好钓，一会一大桶，钓完了晚上去我家喝鱼汤。”
“今天是正月十五，秋子怎么可能去你家吃晚饭，你是想让他帮你下厨吧？”
“嘿嘿，秋子烧菜确实是一把好手，比我家婆娘做的好吃多了。你明天啥时候走？”
“早上九点就走，赶下午四点半的火车。”杜秋站在大柳树下面和他们闲聊了一会之后，说道：“你们先钓吧，我到青石岩那边去逛逛。”
“那边没啥好逛的，就一片石头和一个水井。”
“反正是瞎逛，随便看看。”
杜秋踩着齐膝的积雪，穿过几户人家的稻田，再爬过一个小土坡，就看到了一座小山，在山的西北角，有一片突兀而起的山崖，大约七八米高，和地面呈90度的直角，光滑如镜，仿佛有人用刀子把山切掉了一块，山崖旁边有一口由条石围砌而成的水井，井口只比地面稍高一点，周围也没有护栏，这天户外气温已经低于零下20度了，井水却没有结冰，清澈干净，宛如明镜。
舅舅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杜秋站在水井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哀祷告了几分钟之后才转身离开，从另外一条路朝家里走去，这口水井他已经来过四次了，第一次是2011年发现遗骨之后对比dna的时候，第二次是回老家之后的第二天，第三次是除夕夜，第四次是今天，明天要离开老家回云城了，特意过来寄托一下哀思。
发现遗骨的那个水潭距离这里至少七八十公里，要翻越四座海拔六七百米的山峰，沿途荒无人烟，不仅没有公路，连山径小道都没有，如果不是2011年那个地质科考队前去考察，永远都没有人能发现杜秋实失踪的秘密。
当然了，杜秋不可能任由舅舅的遗骸留在荒野之中，只不过现在大雪封山，没法过去搜寻，因此他打算等春天雪化了之后，独自一人去把遗骨带回来，葬在外婆的坟茔旁边，让舅舅与母相伴，入土为安。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杜秋看到林大伟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站在那几间老房子前抽烟，就走过去问道：“姐夫，看什么呢？”
“92年建新房子时，我打算把这几间旧房子推了，咱爸不同意，说祖宅不可轻动。”林大伟长长的吐了口烟圈，说道：“其实他是怕你回来了找不到家。”
杜秋默然，这几间老房子是50年代建的，在90年代的时候早已是危房了，但在外公的坚持下，没有人敢去拆除，任由它矗立在风雨中，2008年外公去世后，亲妈每年都会回来找人修葺，2010年亲妈去世后，亲爹又专门带他回来修葺，直到第二年发现真相了之后才拆除。
“以前我住这间屋，你姐住那间……那间以前是谷仓，我经常在里面抓老鼠玩……咱爸住在那间，每天晚上都看着我和你姐做功课，不到10点不准睡觉。”
林大伟如数家珍的把几间屋子都介绍了一遍，然后有些怅然的感慨道：“刚才你姐提议把老房子拆了，咱爸同意了，说等春天化冻了就找人来拆，我有点舍不得，就出来看看，拍几张照片留个纪念。”
杜秋继续沉默，这几间老房子对外公和亲妈来说，是一座照亮希望的灯塔，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总能带来些许慰藉，而对亲爹来说，这几间老房子是温馨的家园和心灵的羁绊。
林大伟不是和平村的人，以前住在镇子上，1979年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不料当年秋天父母在山里采药时遇到了泥石流，双双遇难，父母去世后，哥嫂不仅不愿意供他上学，连最基本的衣食都要克扣，林大伟只好辍学在家，靠帮人放牛维生，大冬天里都没有一件像样的棉袄，只能裹着破被子出门，1980年杜秋实失踪之后，外公听说了他的遭遇，起了惜才之心，就招过来当女婿养，然后才有了现在的一切。
农村里民风淳朴，很讲究知恩图报，在穿越前那个时空里，林大伟和杜春华离婚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指着他脊梁骂，骂忘恩负义，猪狗不如还算轻的，有几个邻居甚至直接动手了，把他揍的头破血流，要不是杜春华及时赶到拦了下来，估计连命都没了。
然而感情分很多种，亲情是亲情，恩情是恩情，爱情是爱情，混为一谈只会让三者都变味，亲爹和亲妈已经分清楚了感情，各自谅解了对方而且真心祝愿对方找到幸福，外人的指手画脚不足为虑，现在唯一的障碍，就是外公和亲爹亲妈之间的亲情了，外公不点头，亲爹宁愿死都不会离婚，而亲妈也绝对不敢离婚。
“姐夫，你说过了今晚之后，我该怎么称呼你？”
“随便了，想叫姐夫就继续叫，不想叫就叫伟哥或者大伟哥好了。”
大伟哥和伟哥，这两个称呼有什么区别……
现在无所谓，1998年万艾可上市之后就有点尴尬了……
“我姐说她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待，要不晚上你跟咱爸认个干亲，我以后直接叫你哥好了。”
林大伟在离开云城的时候说要戒烟，结果回到老家之后抽的更厉害了，天天烟不离手，显然精神压力极大，刚才说话之间就抽了两根，这会又掏了一根出来，直接用上一根的烟屁股点燃了，说道：“其实我心里早就把咱爸当亲爸了，认干亲当然好，就怕咱爸想不通，毕竟女婿好歹是半个儿子，干儿子始终是外人的儿子。”
“要不把谨言改成姓杜？”
“谨言本来就应该姓杜的，再说离婚了之后他肯定跟着你姐，改不改姓我轮不到我说话。”林大伟低着头，长长的吐了一口烟，想用缭绕的烟雾遮掩眼角的泪光，嗓子也有点沙哑了，说道：“在谨言出生之前，咱爸听到有人讲笑话奚落我，说我读书再好，再会赚钱，也不过是个没什么卵用的上门女婿，谨言出世之后，他亲自去了一趟云城，在出生证明上填了我的姓，然后还把证明复印了带回家贴在堂屋的墙上，让每个人都看到，咱爸是宁愿丢了自己的面子，也要保全我的面子，可是我从来没有回报过他老人家，哪怕是万分之一都没有，唉……”
这个故事穿越前林大伟说过好几次，每次都黯然神伤，愧疚不已，这种刻骨铭心的感恩之情很私人，谁也没法安慰，也无从安慰，杜秋只好跟着叹息了一声，同时大脑高速运转，想着怎么帮亲爹把这份心结给弥补上——在穿越前的那个时空里，父母离婚后，外公虽然从没说过亲爹的不对，也从不禁止亲爹三天两头的探望和孝敬，但每次都黑着脸，很少和他说话。
杜秋知道自己归家时日尚短，还没有树立起能挑大梁，独当一面的形象，说话没分量，晚上亲爹和亲妈挑明关系的时候，外公百分百的会把他赶走，参加不了这种涉及家庭巨变的会议，因此只能在旁边帮忙想主意。
但是外公的脾气确实如亲妈所说的那样，刚硬严厉，油盐不进，而且一天到晚板着脸，喜怒不形于色，根本无从猜测他的想法，没法对症下药，杜秋这几天琢磨了不少异想天开的点子，结果都被亲爹或者亲妈认为是馊主意，完全不可行，这会他又想到了一个新点子，说道：“姐夫，要不干脆你改姓杜吧。”
小孩子改姓没什么，成年人改姓可不是小事，林大伟有些愕然，扭头看着他，都忘记了抽烟。
“以前咱爸把你养大成人，现在你改姓帮咱爸养老送终，等他走了之后再改回来，这样恩怨两清，互不相欠，也算是一段佳话。”杜秋觉着这个新点子似乎不错，就又补充道：“不用改户籍上的姓，口头上改就行了，像我那天一样开个流水席，跟大家宣布一下，就是个意思，让咱爸和邻里乡亲都有个台阶下，免得因为离婚伤了情分。”
林大伟似乎同样觉着这个点子不错，不是馊主意，于是手指一弹，把抽到一半的香烟弹到了雪堆里，说道：“我回去跟你姐商量一下，看看行不行。”
“我姐在做什么？”
“在做晚上要送的金银铁灯。”
中国很多地方都保留着正月十五送灯的习俗，有的地方送花灯，有的地方送纸灯，各有各的做法，也各有各的寓意，东北很多地方送的是面灯，用玉米面做的叫金灯，用小麦面做的叫银灯，用荞麦面做的叫铁灯，蒸熟之后倒入灯油，装上灯芯，送到家宅各处、门口道路以及祖先和已故亲人的坟头，祈求保佑并寄托思念之情。
杜春华正在厨房里用一个脸盆和面，她听了点子之后说道：“大伟，这事我不反对，只要你不觉着委屈，咱爸也接受了就行。”
“我没什么委屈的，晚上就这么说跟咱爸说。”
这时院子外面有人喊林大伟，他匆匆交代了两句话之后就离开了，杜秋则留在了厨房帮忙，杜春华揉着面团，似笑非笑的说道：“小弟，你对这个姐夫很上心嘛，居然想和他做干兄弟。”
不能不上心啊！那是亲爹，如果不想个法子拴着感情，以后疏远成了路人甲，岂不是很糟糕……
先把亲爹变成了姐夫，现在又把姐夫变成了干兄弟，还好我神经够粗壮，否则肯定被这种天翻地覆的情感巨变刺激成疯子了……
第四十三章 结束和开始
“小弟，你记得咱妈的样子吗？”
“不记得了。”
“其实我也有点不记得了，当时条件不好，时局又乱，她走的时候连一张照片都没能留下来了，我只记得咱妈针线活很好，做事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很温柔。”杜春华沉默着缅怀了片刻之后，换了一种心情说道：“你出世的时候咱妈身体不好，没有奶水，都是我背着你到处找人喂奶……咱妈走了之后，我天天熬米糊喂你……”
杜秋的外婆1975年春天就去世了，当时杜秋实还不到2岁，外公又被批斗，经常不在家，全靠10岁的杜春华照顾才没有夭折，她说的真情流露，杜秋也听的真情流露，因为这些经历，不是姐弟之间的互相照顾，更像是母子之间的无私爱护，他能感同身受。
“小弟，你别杵在这里没事干，去买盒火柴回来，晚上给咱妈送灯的时候点灯用，别借人家的，也别借给别人。”
“好。”
外婆安葬在离祖宅不远的一处山坡上，当晚上杜秋点灯的时候，杜存志一直喃喃自语，说了很多听不太清楚的话，等所有灯都点亮了之后，他让杜秋跪下来磕头，自己则蹲在墓碑前烧黄纸，同时像拉家常一样说道：“小云，儿子回来了，我很高兴，你也应该很高兴，他现在长大了，翅膀也硬了，我不可能天天看着他，以后你要好好保佑他，让他安安稳稳，长命百岁。”
声音有点低沉，饱含沧桑和欣慰之情，杜秋为之黯然，也为之感动，恭恭敬敬的跪下来磕了几个头，祈求外婆泉下有知，能原谅自己的胆大妄为，同时也希望外婆能保佑外公百病不生，安享晚年。
林大伟和杜春华带着林谨言也都磕了头，等黄纸烧完了之后全家人才沉默着往回走，在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杜存志忽然停下了脚步，吩咐道：“春华，谨言和大山家的小子这几天玩的很熟，你送他到那边玩一会，然后快点回来，我有事要问你们。”
杜秋有些意外，和亲爹亲妈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硬着头皮说道：“我送谨言过去玩吧。”
“让你姐送。”
看这样子，外公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打算分而治之，搞隔离审查……
东北的冬天很冷，平时谈话聊天都在厢房里的火炕上进行，杜存志却走进冷气嗖嗖的堂屋，打开日光灯，笼着袖子坐在了八仙桌旁边的木椅子上，林大伟和杜秋见势头有点不妙，都垂着手站在堂屋中间，不敢落坐。
“大伟，春华是不是要和你离婚？”
林大伟鼓了大半个月的勇气瞬间消失了，很没有节操的陪笑道：“爸，你听谁乱嚼舌根，没这回事，春华她和我好着……”
“别跟我敷衍，实话实说。”
杜秋偷眼看去，见杜存志一如既往的板着脸，但似乎并没有生气或者愤怒，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和，就帮腔说道：“这个事……”
“我在问大伟，你别多嘴。”
杜秋只好闭口不言，默默用内心深处的蛮荒之力为亲爹提供精神支持，林大伟面色发白，迟疑了片刻之后才重新鼓起了勇气，像个犯错被老师抓住的学生一样低着头，小声说道：“爸，我和春华是有打算离婚的想法。”
“是春华要离，还是你要离？”
“我们两个都想离。”
杜存志嗯了一声，既没有发火，也没有斥责，沉默着坐在椅子上，仿佛一尊大理石雕像，又硬又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堂屋里静悄悄的，除了远处零星的鞭炮声之外，再无一丝余音，杜秋都有点不敢呼吸了，生怕出气声音太大惹来了外公的雷霆之怒。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左右，杜春华回来了，见状也被吓到了，轻手轻脚的迈过门槛，站在林大伟身边，同样是大气都不敢出。
“春华，大伟是不是要和你离婚？”
毕竟是亲生的父女，杜春华比林大伟要有胆气的多，没怎么犹豫，也没有含糊，直接说道：“我们两个都想离婚。”
“你们离婚了，谨言怎么办？”
“我带着，大伟每个月给赡养费，有空就来陪他。”
杜存志又嗯了一声，然后再次沉默了下去，好在只沉默了一小会就把目光投向了杜秋，问道：“你看呢？”
我居然也能说的上话？
杜秋有些意外，但不敢怠慢，字斟句酌的说道：“姐和姐夫离婚，对双方都好。”
“怎么说？”
“性格合不来。”杜秋说完之后觉着这个理由太空泛，就又补充了一句：“现在谨言年龄小，只知道玩，姐和姐夫还可以凑合着过，以后上学了，在教育问题上分歧太大，肯定要起冲突。”
这是杜秋亲身体验的事实，在穿越前的那个时空里，即使是离了婚，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亲爹和亲妈还经常因为他的教育问题争吵，有时候甚至不顾情面，当众吵的面红耳赤，如果没离婚的话，肯定吵的更凶，而吵架的结局，十有**都是杜秋倒霉，要比同龄人多学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他大都不感兴趣，学的时候不用心，学完之后全忘了，既浪费了父母的金钱，也浪费了自己时间。
“爸，我和大伟好聚好散，不是彻底撕破脸的那种关系，以后他想看儿子就来看，想陪儿子就来陪，现在谨言还小，离婚对他几乎没有影响。”杜春华比其余两人更了解自家父亲，见他虽然还板着脸，眼神却没有冷下去，就趁热打铁的说道：“爸，我跟大伟是真合不来，就算现在不离婚，等你百年了之后一样会离，到时候我和大伟都老了，谨言也成年了，不仅我们两个难过，他更难过。”
亲妈很会用词，“难过”一词双关，既指代了感情受伤，又指代了生活艰难，杜存志表情明显松动了，又沉默下去，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长的杜秋都以为时间停止了，直到外面的夜空中忽然升起了一团烟花之后，他才仿佛忽然被惊醒了一样，开口说道：“小秋失踪之后，我经常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想他去哪了，遇了什么难，吃了什么苦，遭了什么罪……”
他说到一半就不想说了，长长的叹了口气，从木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墙边装着很多照片的大镜框前，看着里面一张杜秋实的黑白照片，说道：“那天小秋回来了之后，我看他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一点都没有吃过苦，而且还学会了不少本事，比从小待在家里活的更好，这才发现以前的瞎想都是自寻烦恼，自讨苦吃。”
杜春华听明白了，脸上虽然没什么喜色，但身体明显放松了，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林大伟却没听明白，愣头愣脑的劝说道：“爸，阿秋现在已经回来了，以前的事就别多想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你们也都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我就不多过问了，只要你们过的好就行。”杜存志举起右手，用袖子擦了擦镜框上的玻璃，然后转过身来，语气又变的严厉了起来，说道：“你们俩离婚可以，但一定要把谨言培养好，他很聪明，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爸你放心，我和大伟会全心全意好好教谨言的。”
“那就这样吧。”杜存志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吩咐道：“小秋，你去大山家看着点，他们家婆娘爱护短，儿子力气又大，别让谨言被欺负了。”
这就解决了？外公看起来很可怕，其实一点都不古板嘛……
离婚的导火索是我，解套的导火索也是我，难道我穿越过来的使命，就是为了让亲爹亲妈顺利离婚？
杜秋抱着虚惊一场和哭笑不得的心情离开了家，去邻居家找到林谨言，陪他放了几根烟花，又玩了一会游戏，等到9点左右，感觉外公和亲爹亲妈的私房话差不多该结束了，这才带着儿时的自己回家。
感觉很准，从邻居家到小院子大约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杜秋牵着林谨言的手才走了四十多米，就遇到了拿着手电筒来接他们的林大伟。
“姐夫，我下午那个点子，咱爸怎么说？”
“咱爸不让改姓，说感情在心不在姓，在行不在礼，以后我叫他爸，他应，叫他叔，他也应。”林大伟的嗓子比下午更加低沉沙哑，显然刚才哭过，他把手电筒交给杜秋，抱起林谨言，紧紧搂在怀里，大声问道：“儿子，今晚你跟谁睡？”
“我要跟外公睡，外公会讲古代大将军打仗的故事，可好听了。”
“好！今晚跟外公睡。”
2月15日，正月十六，林大伟开着桑塔纳，载着满满当当的土特产和一身轻松的家人离开了和平村，在春城归还了汽车，登上了火车，再次经过30多个小时的煎熬之后，于2月17日凌晨5点抵达了云城，当重新走进锦桂花园的房子时，三个大人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似乎随着气息的消散，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也都被吐了出去。
自己的身份搞定了，父母的婚姻也结束了，含糊的过去和纠结的感情都已烟消云散……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第四十四章 交接和投机
杜秋有金手指buff加持，精力非常旺盛，睡四五个小时就能保持一整天不困倦，但他却不敢这么做，毕竟金手指只是延缓衰老，并不能青春永驻，如果胡乱折腾，不注意保养的话，有buff和没buff不仅毫无区别，甚至可能会老的更快。
因此自从发现了buff之后，杜秋开始讲究生活质量了，不仅按时吃三餐，还改掉了穿越前喜欢熬夜的坏习惯，晚上11点睡觉，早上7点起床，每天一定要睡足8小时，昨晚他在火车上半醒半睡的休息大约4个小时，到家之后踏踏实实的从6点睡到了11点，然后才神完气足，精神抖擞的起了床。
林大伟和杜春华都累得够呛，还在熟睡，只有在火车上得到了充分照顾和休息的林谨言醒了，不过他很懂事，没有闹腾，安安静静的趴在被窝里看《三国演义》连环画，这是杜存志从镇新华书店的仓库里淘换出来，专门送给外孙的新年礼物。
《三国演义》是浦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在60年代的初版基础上进行删减，于1979年再版的经典名作，一共48册，一册都不少，品相完美，几乎全新，如果搁在2016年拍卖的话，估计价值过万，在穿越前的时空里杜秋也曾收到过这套礼物，只不过被他撕的撕，丢的丢，等小学毕业的时候已经一本都找不到了。
“谨言，在看哪一本？”
“《长坂坡》。舅舅，赵云好厉害哦，我长大了以后也要像他那样，拿着长枪，背着宝剑，横扫千军。”
《三国演义》人物太多，情节复杂，其实并不适合5岁的小孩子看，不过杜存志面对大人时不苟言笑，面对小孩时却和蔼可亲，他做了一辈子的小学老师，很会讲故事，在春节期间每天晚上带林谨言看几册，把这48册连环画都看了一遍，看完之后林谨言就迷上了赵云和诸葛亮，离开老家之前别的都装箱子里了，唯独《长坂坡》《群英会》《三气周瑜》这几册带在了身边，在火车上的30多个小时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二十遍都不止。
杜秋和林谨言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杜春华还是被惊醒了，她闭着眼睛问道：“几点了？”
“刚过11点，姐你再睡一会，我先去做饭，等做好了叫你。”
“哎呀……有个会下厨的小弟真好。”杜春华发出一声慵懒的长叹，然后翻了个身，像个护崽的熊猫一样把林谨言搂在怀里，吩咐道：“你把客厅里的空调开着，等会我带谨言出去穿衣服。”
“好。”
杜秋先把内存、硬盘以及手机都收了起来，然后才开始做饭，他也没多折腾，只下了一大锅鸡蛋面，再把从老家带的腊肉煮了一块，切成肥瘦相间，大小适中的薄片当配菜，虽然简单朴素，却能让人胃口大开，不仅大人们吃的稀里哗啦，小孩子也是狼吞虎咽，等吃饱喝足了之后一看，锅里干干净净，连汤水都没了。
“春华，我下午去店里看看，老家带过来的东西你先帮忙收拾一下，明天我再过来搬。”
“随便什么时候搬都行。”杜春华端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像好朋友一样很自然的关照道：“锦玉租的房子空间小，现在又怀孕了，能不折腾就别折腾，你先带些日用品过去，大件以后再说。”
林大伟嗯了一声，把刚从王勇那里拿回来的车钥匙放在餐桌上，以一种带有交接意味的方式推给杜秋，说道：“阿秋，你现在有身份证和驾驶证了，以后这车就给你开吧，谈生意的时候有辆自己的车不仅方便，别人会高看一眼。”
和穿越前的时空一样，林大伟放弃了房子和车子在内的所有财产，只保留了那家汽配店，既然杜存志不让林大伟改姓拜干亲，杜秋也就懒得改口了，决定以后继续喊亲爹叫姐夫，他拿起车钥匙看了看，问道：“姐夫，你这辆雅阁现在还值多少钱？”
“我这是以散件的方式进口，然后在国内重新组装的车，没有原厂的质量好，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又开了三四年了，估计最多也就值个七八万吧。”
“那还挺值钱嘛，我看对面的王哥好像对这辆车很有兴趣，不如干脆便宜点卖给他。”
正准备起身收拾碗筷的杜春华有点诧异，说道：“卖了干嘛？这车挺好的，档次比桑塔纳高，坐着也舒服，不管是跑生意还是接送我和谨言都很方便。”
林大伟对这辆车颇有感情，也有点舍不得，劝说道：“是啊阿秋，这辆车是我亲手组装的，每一个零件都是原厂正品，小毛病虽然多，但都是收音机坏了或者有异响之类的，安全绝对有保障，再开个10年都没问题。”
这辆车质量确实没问题，亲妈一直开到2003年才报废换新，中间几乎没有大修过，也从没出过交通意外……
可是亲妈在原时空是车祸去世的，我恨不得她以后买菜都开辆坦克去，哪能还用这种组装的水货……
“姐夫，这车以后算不算是我的？”
林大伟放下了心事之后，还真准备戒烟了，在火车上一根都没抽，现在戒断综合征的症状开始出来了，不仅经常咳嗽，手也发抖了，为了掩饰这样一点，他像弹钢琴一样在餐桌上敲来敲去，有些烦躁的说道：“钥匙给了你，当然就是你的了，你如果不放心，下周一我就带你去办过户手续。”
“姐夫你说什么呢，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杜秋浑不在意他语气中的火气，解释道：“我过几天有个生意要做，缺钱周转，如果这车算是我的，那我就把它卖了，等周转过来了再重新买辆新车。”
杜春华闻言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道：“小弟你缺多少钱？姐这几年虽然没赚到多少钱，但三五万还是有的，你先拿去用，车就别卖了。”
林大伟大约感觉自己刚才情绪不对，说错了话，于是有些讪讪然的弥补道：“阿秋，我店里欠的那9万多块钱还可以再拖一拖，你如果急需的话，我先把那些钱借给你。”
亲爹开始注意说话的语气方式了，不再像以前那么随意，这么下去，以后岂不是越来越疏远……
感情不足为凭，那就用利益联系起来，总之绝对不能让亲爹成了路人甲……
“那行吧，你们把所有闲钱都借我用一个月，下个月还，算一成的利息。”
“利息无所谓，问题是你借这么多钱准备干什么？”杜春华不放心，戴着沾有清洁剂泡沫的塑胶手套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脸严肃的说道：“如果你要拿去炒股，我和大伟一毛钱都不借，上次是你运气好，瞎猫碰到死耗子才赚了一笔横财，但是运气虚无缥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靠不住的，你自己赚的钱拿去炒股随便，借的钱绝对不能拿去炒股！”
“姐，我不炒股，我是准备把云大的印刷厂买下来扩大生产，然后到电视台和报纸上打几个广告，把记事本的生意推广出去。”
“要是这样的话，那借钱可以。”
杜春华没经过商，对资金周转没有概念，信以为真了，林大伟是生意人，知道这么大的动静，别说一个月了，一年都未必能把借的钱周转过来，但他什么都没说，回屋收拾了一个行李箱，然后和杜秋一起离开了家，一个准备去汽配店，一个准备去云大，行程和以前并无不同，只不过开车的人和坐车的人互换了位置。
“阿秋，小区门口就有个农行的营业点，你去开个账户，我把你的那3万块钱转进去，另外10万如果你现在就要的话，也一起转了。”
“那10万暂时不用转。”杜秋不跟亲爹打马虎眼，直截了当的说道：“姐夫，我发现了一个和上次差不多的投资机会，准备过几天去一趟浦江，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
“你真要借钱去炒股？”
“不是炒股，是炒国库券，稳赚不赔的生意。”杜秋怕亲爹啰嗦，苦劝他不要冒风险，就转移目标道：“锦玉姐专门做证券投资，已经做了好几年，肯定不会光靠运气工作，你可以去问问她有关327国债的事，看她怎么说。”
“你再说一遍，我记下来，下午就去问。”林大伟从收纳盒里翻出来一个圆珠笔，在手掌上记下了327三个数字，然后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浦江？”
“2月21号，下星期二。”
在90年代搞互联网，没有官二代或者富二代当保护伞，是绝对做不大的，马云1995年5月搞了个中国黄页，1996年3月就被吞并了就是明证，可是二代们要是太强势，又容易为人作嫁衣，做大了之后被赶走，从而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杜秋在春节之前只是试探了陈大猷一下，没有拿出任何底牌，他打算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一方面继续强化自己技术大牛的形象，另一方面尽可能快的筹集资金，在6月份成立网络公司的时候，以技术为核心，以金钱为支撑，拿下公司的控股权和主导权，牢牢把握未来发展的方向。
技术杜秋不担心，他有两大神器在手，在现在以及未来十几年的时间里不惧任何对手，金钱则有点麻烦，记事本生意虽然稳定，但来钱慢，利润低，当不了现金奶牛，想要合法的快速来钱，唯一的途径就是金融投机，因此1995年2月23日发生的“327国债事件”是不容错过的机会。
第四十五章 争吵和字体
2月17号是农历正月十八，全国所有大中小学都已经开学了，云大自然也不例外，经过一个寒假的休整，单身的学生们龙精虎猛，成对的学生们蜜里调油，叫嚷和欢笑此起彼伏，让校园里充满了朝气，仿佛春天已经提前来临了。
路上行人很多，川流不息，杜秋车开的很慢，走走停停，以比步行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抵达了小红楼，他拎着背包上了二楼，走进办公室的瞬间，先是眼前一亮，然后脸色一黑。
眼前一亮，是因为苏文秀换了个发型，把空气刘海和披肩长发都剪掉了，换成清新而又爽利的齐耳短发，如果用90年代电影明星做对比的话，以前模仿的是周慧敏，现在则改为了梁咏琪，虽然都是模仿，但新造型明显更为合适，她的脸型比较小，以前刘海遮掩了五官，让整个人显得面目模糊，毫无特色，现在没有了遮掩，略嫌平淡的五官立体了起来，眉目之间的书卷气转换成了知性美，给人一种从容而又干练的感觉。
脸色一黑，是因为苏文秀的那个大嫂又来了，大马金刀的坐在老板椅上，左手撑着下巴，右手翻阅摊在办公桌上的记账本，似乎她才是这里的主人，除了这个女人之外，房间里还有两个是陌生的男人，一老一少，相貌都和苏文海有点相像，应该是他的父亲和大哥。
苏文秀站在办公桌旁边略微靠后的地方，盯着桌子上的记账本，似乎在监视大嫂的举动，她一见到杜秋进来，脸上立刻露出了微笑，笑容仿佛春风吹拂下的柳叶，很清淡，但是温暖。
正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苏文海站起身来，和杜秋稍微寒暄了几句之后，介绍了一下屋子里的陌生人，正如猜测的那样，一个是他父亲，叫做苏卫国，一个是他大哥，叫做苏文天，那个大嫂则叫做马小丽。
“我本来以为二哥叫文海，大哥应该叫文山的，没想到叫文天，天海一色，壮阔雄浑，苏伯伯真会取名字。”
苏卫国的年龄和杜存志一样，都是55岁，但他保养的不错，没有白头发，皱纹也比较少，看起来比杜存志要年轻不少，但是气质却差了很多，杜存志虽然屡遭磨难，却正气凛然，没有颓唐消沉的意思，苏卫国则有些被生活压垮了的感觉，脸色发黑，充满郁积之气，对杜秋礼节性的称赞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泛泛的说道：“当时没想那么多，随手选的名字。”
杜秋从老家回来，雄心勃勃的要做一番大事，憋了一肚子的事情要处理，见他如此敷衍，也就不再客套了，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抢过记账本，啪的一下合了起来，说道：“公司内部账目，外人不要随便乱翻。”
“嘿！我说你这人有没有……”
“闭嘴！”杜秋用记账本猛地砸了一下办公桌，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然后抬手指着门口，声色俱厉的呵斥道：“出去！”
他以前一直以温和的形象示人，现在忽然变成了黑面神，把苏氏兄妹吓了一跳，马小丽更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刚想撒泼，却见杜秋冷着脸，咬着牙，双手捏着账本，像个怒目金刚一样居高临下的站在面前，似乎只要敢动弹，立刻就会挨揍，顿时不敢出声了，慌慌张张的拎起搁在桌子上的小挎包，拔脚就朝外走。
等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马小丽从惊惶状态中回过神来，扭头准备说几句找场面的话，然而一接触到杜秋似乎要杀人的眼神，心里发虚，狠话说不出口，只好恨恨的跺了跺脚，把气撒在了自家丈夫身上，指着苏文天骂道：“真是个废物！看到老婆被人欺负，也不知道……”
杜秋抓起笔筒里的几支笔扔了过去，吓的马小丽尖叫一声，立刻夺门逃走了。
“苏伯伯，苏先生，我们现在公司业务正在调整期，事情很多，现在需要开会讨论，两位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到隔壁坐一会。”杜秋等马小丽消失后，换了一副笑脸，不卑不亢的说道：“如果有什么事的话，等开完会了咱们再详谈。”
苏卫国铁青着脸，一甩袖子就走了，苏文天的男人气概似乎被他的悍妇老婆都消磨光了，性子很软绵，说几句客套话之后才离开，等他们走远后，杜秋关上办公室的门，对呆若木鸡的苏氏兄妹说道：“海哥，文秀，你们俩是不是想做家族生意？如果是的话，我现在就退出。”
“不是的，我和我哥没有那个意思。”苏文秀连忙否认，解释道：“我爸听说你今天要过来上班，想和你见个面，认识一下，顺便谈谈和印刷厂长期合作的事，不知道怎么的大嫂也知道了，就拖着大哥一起过来了。”
苏文海的脸色很不好看，把抽到一半的烟头扔在地上，说道：“杜秋，你看大嫂不顺眼没关系，我也看她不顺眼，你要整治她可以私下里搞，怎么能当着我爸的面这么搞，让他以后面子往哪搁！”
“面子往哪里搁，全看自己，和别人无关。”杜秋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大嫂要是每天都拖着你爸、你妈或者你家别的长辈来这里搅合，我是不是要天天陪着笑脸送面子给他们？我是跟你们一起做生意的合伙人，不是你们家门口贴的门神！没兴趣天天送面子给无关和无聊的人。”
苏文海又是气恼又是羞臊，脸色涨得通红，大声争辩道：“就算是做生意，也要讲个人情往来吧？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看，你这么对待我家里的人，像话吗？！”
“我刚才对你爸甩脸色了吗？没有；我对你哥甩脸色了吗？也没有，我救了他，让他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老婆羞辱，哪里不像话了？”杜秋心平气和的反驳了几句，然后冷笑着说道：“海哥，你要是跟你哥一样是个是非不分的软骨头，咱们就没必要合作了，当个纯粹的朋友好了，我保证以后给足你家里人的面子。”
苏文秀见苏文海硬着脖子还要争辩，急忙拉住了他，劝解道：“哥，你别激动，有事好商量，大家坐下来慢慢讲，我们好不容易做出了点事业，别又被那个女人搅坏了。”
“有什么好讲的！”
苏文海挣了几下，没有挣开妹妹的拉扯，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抽着烟生闷气，杜秋不和他一般见识，拿起办公桌上的记账本塞进背包，说道：“文秀，把房门钥匙给我，我去租的房子用一下电脑，把春节设计的几个记事本样式画出来。”
“要画多久？”
“5点之前应该能完成，画好了我就过来。”
苏文秀从一个挂着小熊的钥匙扣上取下钥匙，跟着杜秋走出了办公室，有些不安的问道：“你真要和我们散伙了？”
“记事本生意做的这么顺利，怎么可能说散就散，我只是防患未然，让海哥把人情和工作分开，免得以后出岔子。你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我刚才是对事不对人，并没有扫你爸面子的意思，等会帮我劝劝你哥，让他别太意气用事。”杜秋解释了一下之后，站在楼梯口打量着她，说道：“你的新发型很漂亮，比以前好看。”
“是吗？”苏文秀有些羞涩，但并没有逃避他的目光，用手指拨弄着耳边的短发，笑着说道：“我参考一本杂志上的女明星剪的。”
“梁咏琪吗？”
“梁咏琪是谁？”苏文秀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参考的是一个rb化妆品广告里的明星，好像叫广末凉子还是广末京子，记不清了。”
广末凉子？广末凉子也不错，可惜好像1995年还没成年……
梁咏琪难道还没出道？
杜秋很快抛开了脑海里无聊的娱乐八卦，开车回到了租的房子，进屋一看，见家具摆设和离开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动，但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显然苏文秀来用电脑的时候帮忙做过清洁，既然不用打扫，他立刻拉上窗帘，将台式机开机，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的零部件，组装起来，开始进行穿越后第一次利用神器赚钱的行动。
笔记本电脑用的是500g固态硬盘，其中用了大约380g左右，存储的东西很多，杜秋没有去碰软件、游戏、音乐等内容，而是打开了d盘一个名字为“字体库”的文件夹，从里面挑选了5个ttf格式的文件，传输到了台式机里。
ttf是80年代末苹果公司为了对抗adobe而设计的字体格式，后来微软也加入了其中，在1991年将其植入到操作系统中，并花大力气开发了一批高质量的字体，从此推广开来，直到2016年仍旧是世界上最主流的字体格式之一，因为完全兼容，所以在1995年的电脑里照样可以正常使用。
作为一名书法爱好者，杜秋的笔记本电脑里存储了上百种字体，方便根据需要或者心情随时更换，而在90年代的中国，除了有印刷排版业务的方正集团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公司开发字体文件，因此大多数电脑里都只有黑体、仿宋等寥寥几款字体，众所周知，汉字是一种极具艺术美感的文字，多样性和可塑性远超拉丁字母，一款漂亮的字体，能极大的提升产品的外观和档次。
根据记账本上的数据，真皮记事本在春节之前的20天里，总共卖出去了3100多本，而在春节之后的16天里，总共才卖掉了240多本，销量萎缩的非常厉害。但苏文秀搞的那种定制书法记事本却大受欢迎，开学还不到一周，累积的订单已经超过了500本，其中远在京城的姜丹枫一个人就订了200本，是一个非常有前景的市场。
现在字体有了，只要再搞一台印刷机，以后就不用亲手在记事本封面上写字了，想印什么字就印什么字，想印多少本就印多少本，效率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
连穿越前毫不起眼的字体文件都能赚钱，笔记本电脑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宝贝东西……
或许我应该把胆子放的更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