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v章
辽阔的山岭,绿意茫茫,一眼望不到边际。而穿山公路上,此时却并不像平日寂静。
一辆辆悬挂着“XX电视台”、“XX报社”的车不断经过。更有一拨拨大学生,骑行或徒步往山上去,气氛嘈杂又紧张。
季白蹙眉问:“怎么回事?”
赵寒挂了电话答:“问清楚了:是一群学生最先发现了尸体,死者也是大学生。现在整个霖市都传开了。这些都是几所大学的志愿者,要上山参加搜捕。大胡他们已经在劝说了。”
∩如果林清岩没有同谋,那就是说,还有第二个人,完全符合罪犯的画像。也就是说,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案件,有两个符合特定画像的人出现?这个概率实在是……”
她没说完,季白沉声打断她:“许诩,回到物证上来。”
许诩心头一凛,只见他沉静目光环顾一周,说:“这个案子比较复杂,我们暂时不要做任何既定假设,这样反而会误导思路,我们只看证据。
现在我知道的是:一、从作案时间来看,杀沈红苗的,肯定是另一个人。二、沈红苗十天前入山,今天尸体被发现。这期间,我们设在山区周围的警力,并没有发现可疑车辆进出。这说明——凶手囚禁她的房屋,就在山区里。
我会立刻申请警力,搜索整个山区。找到凶手的老巢,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众人都是精神一震,许诩也是豁然开朗。这时季白手机却响了,他接起:“局长……是,明白了,我马上过来。”挂了电话说:“我要去一趟省里,直接向省长和省公安厅汇报这个案子。老吴,你暂时替我指挥。另外,省厅刑侦队应该要接管这个案子了。”
众人点点头,赵寒问:“局里那边说,林清岩的羁押时间满了,他们只能先放人。”
季白淡淡点头,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一眼许诩。许诩朝他点点头,示意会照顾好自己,他这才大步走远了。
——
季白走后不久,刑警们刚勘测完现场,果然传来消息:省刑警队队长会亲自主抓此案,季白做他的副手。
省队队长带人抵达现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车车警察也从其他各市县抽调过来。队长传达了厅长的命令:全体出动,即使把山区翻遍,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晚上,许诩和老吴等人匆匆吃完饭,就开始装备防弹衣、警棍等。许诩看着厚实的防弹衣——山野追踪需要长时间剧烈奔跑。静了片刻,她没有穿,而是去前方省队队长的指挥车找他。
刚走到车前,就见队长拿着手机打电话:“你老婆怀孕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什么事,火急火燎打我电话。行,这个理解。我让她留在后方,负责后勤……”
许诩微微一怔,心头泛起阵阵暖意,转身走了回去。
——
许诩再次见到季白,已经是第二天夜里。
这天山野看起来已经平寂许多,学生们都被劝说离开了;媒体也受到管制,只有数十家报纸杂志获准进入山区,在特定区域活动。省厅也是希望他们能够做一些客观正面报道,安抚市民情绪。
而数百警力,正分散在山野里,不眠不休的追踪。只是山区绵延数千公里,没有十天半月,根本无法彻查。一时也没有进展。
正值深夜,老吴他们都外出了。许诩住在山脚临时征用的一排农舍里,警方后勤人员、媒体人员,都在此过夜。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季白在屋外打电话:“……对,我刚到山脚。好,那我等你们的车来接。”
许诩立刻坐起来,就见季白推开屋门走进来。月光朦胧映在他的脸庞上,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睛却沉亮锐利。
“我歇一会儿,马上就走。”他的嗓音有点哑。
许诩下床给他倒了杯水,季白将她搂进怀里,一口把水喝完,轻声问:“这两天没事吧?”
“没事。你呢?”
“我能有什么事?”他微微一笑。
两人静了一会儿,许诩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个凶手,还是想不通。”
季白这两天几乎都在路上奔波,在省厅也是汇报工作,没时间深入想案情,听她这么一说,索性点头:“还有点时间,我们好好分析一下。纸笔呢?”
许诩立马从枕头下面抽出纸笔,顺带还抽出几张凶案照片。季白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能心中苦笑,摸摸她的头。
许诩把之前的凶手筛查条件一样样列下来,季白凝神看着,沉思片刻,抬眸看着她:“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一个,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实的真相。”
许诩点头。
季白:“所以,尽管你说过,同一时间出现两个符合描述的人,概率很小。但事实就是这样。第二个人肯定存在。我们抓到他,林清岩的问题、案件的真相,都会迎刃而解。”
他从她手里接过笔,一条条的勾画:“上次你说的筛选条件,我一直认为是对的。你看,有些条件是并列的,但有些不能筛查,譬如我们可以统计出‘近期身患重疾的人’的名单,却无法统计‘近期事业遭受巨大挫折的人’。所以这个人,肯定在这里被漏掉了。”
许诩心头一震,脑子转得飞快,不等他在纸上划完,已脱口而出:“所以,这个人是近期遭受事业巨大挫折、‘天使案’当年很可能还是大学生身份的论坛达人;我们没有他之前几个月频繁进出林区的记录,是因为他本身就住在林区里,所以对林区很熟悉!而且你昨天说了,他在林区还有套房子!”
她说完的时候,季白刚好在纸上划完,两人低头看着纸面,跟她讲的一模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振奋,季白起身打电话:“我是季白,马上查:在山区工作和生活,22-26岁间,大学毕业,近期被贬职、或者遭受处分的男性,脚42码,有一辆工作用车和独立住房,可能是守林员、山区教师、消防员、巡警等公职人员……”
电话那头,局里负责信息技术的警察有点疑惑:“季队,你要找什么人?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
季白:“最快速度给我答案。”
挂了电话,他沉肃片刻说:“我走了。”
许诩:“你注意安全。”
他看一眼门外环境,这是个农家小院,午夜静悄悄的,黑黢黢一片。他转头看着许诩:“现在凶手身份不明,这附近有片警巡逻比较安全,你尽量留在屋里,不要随意走动。”
许诩点点头。
61、v章
两天后的正午。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照得山岭越发翠绿幽深,广袤无边。
许诩一上午都在山脚农舍里,跟几个同事一起整理案情资料。眼看到了中午,她回到房间休息,才看到手机上多了条短信。
是姚檬:“你是在山下农家院吗?我跟同事也在山区,晚点想过来找你聊聊。有空吗?”
许诩明白过来——姚檬的杂志社也获准进山区采访了。她立刻打过去,可一直占线。
——
姚檬正在跟林清岩打电话。
她是今天一早进山的。她的杂志关注女性生活健康,这次的连环杀手案会是很热的话题。而她是犯罪心理专业出身,由她来带队采访,当然能比普通记者获得更加深刻精准的结论。
她也有私心。如果山区杀手存在属实,就能替林清岩洗清嫌疑。所以潜意识里,她也憋了口气,想替他做这件事。
只是她来山区,林清岩事先却不知道,还以为她在公司加班。此刻电话打过来,才察觉不对劲,他声音里就有了不悦:“你怎么去那里了?听说凶手还没抓到,太危险了。”
姚檬正和两个同事坐在采访车里,这里是山脚的一片空地,被临时充当为停车场,周围全是车和人,吵吵闹闹。她笑答:“没事,我跟同事在安全地方。不安全的地方警察也不让去。”话锋一转,声音柔和了几分:“你按时吃药了吗?”
那头林清岩静默瞬间,语气也平和了:“吃了。老婆,你早点回来。山上不安全,我不放心。”
姚檬的采访任务还没做完,可听到他此刻的低语,心里却是又怜又痛,生出一股想要马上见到他的冲动。她看一眼天色还早,答:“嗯,那我现在就回来。”
“走大路,手机一直开着。”
“好。”
挂了电话,姚檬对两个同事说:“我先回市里,剩下的你们继续。有问题随时电话。”
她开车离开山脚,在山路上走了一阵,前方已经看到警方的路障,就快驶入大路。她想给林清岩报个平安,拿出手机,才看到许诩的未接来电。
“许诩,刚才我在打电话。”
许诩之前打不通她的电话正担心,就快给片区巡警打电话找她了,此刻才放下心来。
上次许诩跟姚檬聊完之后,才看到林清岩的口供,承认是别有用心接近姚檬。虽然她不确定林清岩是否跟本案有关,但想到这个人,心里总是梗着不舒服。她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一下姚檬,但之后一直在山区忙案子,现在姚檬找到她,于是答:“没事。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也有话对你说。”
姚檬原本想说要回市区了,听到她语气有异,也就按下不提,问:“你想跟我说什么?没关系,直接说吧。”
许诩顿了顿,就把林清岩跟冯烨的关系讲了,然后说:“我觉得这个你有必要知道。”
姚檬静了一会儿,答:“谢谢你许诩。不过这件事,那天从警局回来,清岩就跟我说了。他……什么都跟我说了。现在我只想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
许诩:“但我还是觉得你要当心他。”
姚檬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了,但还是忍住了,说:“这样吧,我们当面谈。你在哪里?”
许诩以为她就在山区不远,说了地址,姚檬说:“好,我到了打你电话。”
许诩:“行。我到农舍门口接你。”
——
此时,季白正跟十来名警察坐在半山腰的树林里,混着清水,大口大口嚼着随身带的干粮。每个人的脸庞灰黑而风尘仆仆,眼神里的冷肃坚毅却是如出一辙。
“都吃好了?出发。”季白站起来沉声说,这时手机却响了。
是霖市信息技术科的同事,声音有抑不住的兴奋:“季队,我们真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说!”
“谭良,25岁,林业大学毕业,今年年初从县林业厅,下放到林区当守林员——这肯定是工作犯了错误的。有工作用车、一个人在山上住、劳保用品登记表上鞋码是42码,对了,第二起案件死者就是在他负责的片区里,他现在人还在山上……”
谭良的照片和居住地址很快传到季白手机上。只见照片上的男人穿着深绿色守林员制服,戴一副眼镜,清秀而年轻,白白净净,眼神非常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季白:“把照片传给各个搜索队队长,让他们留意这个人。暂时没有证据,遇到人先扣留下来。”
——
谭良的独居房屋,在一片高高的山岭上。偌大的小院寂静无声,几间青色水泥房舍阳光通透。
季白领着众人,小心翼翼从各个方向包抄。他一声令下,众人一起发动,持枪冲进去——却只见屋内一片空荡荡的,哪里有谭良的人影?
季白仔细环顾周围。屋内摆设十分简单,亦干净整洁,看不出什么异样。一名刑警挂了电话说:“林业厅那边说,昨天开始就联络不到谭良了。”
如果说一开始众人对于季白锁定谭良这个嫌疑犯的原因还不是很明白,此刻见这人无缘无故失踪,反而都开始怀疑他了。
这时另一名刑警检查完院内痕迹,跑过来汇报:“季队,从车轮印看,他开着一辆林区作业车下山了。”
季白沉声低喝:“追!”
——
季白带着自己的小队一路冲下山,在山腰处遇到一队巡警,经沟通后,他们说三个小时前,的确看到一辆守林员作业车经过。
季白看着他们指的车行方向,心头倏地一紧——许诩所在的农舍,正在这个方向。
他坐上巡警的车,拿出手机拨打许诩电话,却一直占线。山间信号断断续续,后来就打不通了。
此刻山脚已不平静,数辆警车来回奔驰,追查谭良的踪迹。巡警的车刚到农舍门口,还没停稳,季白就推开门跳下去,三两步冲进院中。
院内本该有两名民警执勤,此刻却不见踪迹。许诩的房门微掩着,里头静悄悄的。季白的呼吸瞬间停滞,大步冲过去,“哐当”一声推开门。
阳光几静,空无一人。
季白只觉得整颗心直直下坠,转头看着跟进来的几个警察:“她人呢?人呢?”
大伙儿都答不出来,季白铁青着脸就往外冲,同时拿出手机,继续拨她的电话。谁知这回却通了,季白猛的刹住脚步,只听到她的声音传来:“季白……”那声音竟有点发颤。
“你在哪里?有没有事?”
“我在山路上,我没事。”许诩的呼吸似乎也有点迟滞,“可是姚檬很可能出事了。”
——
季白赶到许诩说的地点。这是一段偏僻的山路,现在已经聚集了十多名警察。许诩就站在人群中,脸色发白——她收到队里发的谭良照片时,已经联系不到姚檬了。
山路旁停着辆守林员作业车,看车牌号正是谭良的,此刻里头空无一人。而旁边地面上,还有两条急刹车的痕迹。一名刑警走过来对季白说:“头儿,看车轮痕迹,跟姚檬驾驶的宝马车相符。”
距离谭良下山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也就是说,姚檬很可能已经被劫持了有一段时间。
季白看着地面的车轮印:“通知所有人,追踪这辆车!”
——
不知过了多久,姚檬的意识渐渐恢复了一点。可脑子还是很沉,始终睁不开眼。她清楚这是麻醉药的后效。
一些零星的记忆片段,也在她脑子里浮现:她把车掉头往回走……路边冲出一辆绿色的作业车……她下车查看车况,对面走来个清秀白净的陌生青年,穿着守林员制服,礼貌的朝她微笑道歉……
然后她的胸~口就一麻——是麻醉枪!守林员都有麻醉枪!
这是哪里?恍惚间她看到一片漆黑的岩壁,是某个山洞吗?
她努力想睁开眼,却感觉有人捏住了自己的下巴,然后有种淡甜的液体往里灌。
不……不要……
她看过天使杀手案的资料,那是日本产催~情药的味道……
意识渐渐变得更涣散,她感觉身体变得越来越热,她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呻~吟,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然后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了自己。一具陌生的、温热的身体覆盖上来,男人狠狠进入了她。
这个过程,对于姚檬来说,无比漫长。大多数时候,她都昏迷着,偶尔醒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再加上药物的作用,她什么也看不清,她似乎说了很多话,但是一句也记不住。唯一的印象,是男人将她翻来覆去,仿佛永不知餍足。
后来一切终于停止了,山洞里没有光,她感觉男人站在黑暗里,低头看着自己。而她只能恍恍惚惚的说:“别杀我……我不能死……清岩救我……清岩救我……”
62、v章
眼前的山峰巍峨而寂静,据说是附近最险要最高的一座山,连当地人都很少上去。
数队人马,从各个方向包围山岭。前锋已经冲到了半山腰,数道亮白的手电在夜色中闪烁。
刑警们第一时间追踪姚檬的车,一路找到这里,但离她被挟持,也已经过去了大概六个小时。
季白也带着一队人,沿深黑的小路攀爬而上。他的脸色紧绷而沉默——姚檬出事的消息传来,整个刑警队的人都是切肤之痛。
攀过一片陡峭的岩壁,眼前出现一片幽深的树林,有几名先到的特警在林间搜寻,忽听一人高声喊道:“在这里!”
手电照得林间光影扑朔,只见前方低洼的泥地里,一个人影低伏着一动不动。她全身上下只穿件衬衣,勉强遮住大腿根,还能看到许多红紫痕迹;而长发如瀑散落,露出半边秀丽的脸庞——不是姚檬是谁?
特警们围着她,全都没说话,季白在姚檬身边蹲下,拿起她的手腕,霍然抬头:“还活着!”
——
许诩跟其他人一起,留在山下守候。
她非常的担心。按照她的判断,嫌疑犯的心态之前已经有些狂乱的征兆。此刻他穷途末路,姚檬只会被他视为最后的盛宴。
又等了一阵,忽然见到前方山路上,有一队人跑了下来。其中一人怀中还抱着个人。许诩整颗心都提起来,跟众人快步迎上去。
“医生!”“医生!”许多人都在大喊。
姚檬被放到了救护车里,身上包裹住毛毯。随行医生快速检查一番,松了口气:“没事,晕过去了。”
〈着她红湿的眼眶,季白没有多问,而是温柔的将她抱进怀里。
许诩心里始终堵着,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季白见她目光一直望着自己背后,便也转头看过去。
那是一辆救护车,车内灯光明亮。林清岩的西装和头发都有些凌乱,抱着姚檬坐在里头,俊脸紧绷而铁青,眼神冰冷而沉寂,整个人一动不动。
季白淡淡收回目光,清冽的黑眸盯着她:“别想了,先回家休息。我心里有数。”
许诩不出声,视线越过他的身躯,依旧停在林清岩身上。这时,像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缓缓侧转脸庞,目光正好与她对上。
那眼神是冷漠而痛楚的,像是每一个为爱侣的不幸而愤怒悲伤的男人。
许诩执拗的与他对视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眼中的悲痛慢慢平复,修长眉眼变得平静。而那薄薄的唇角,忽的勾起一丝微笑。
此刻没人看向这边,更没人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唯有许诩心头剧震,胸中阵阵气血翻涌。
她这几天本就疲惫不堪,此刻急怒攻心,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一黑,昏倒在季白怀里。
63、v章
许诩醒来的时候,看到头顶一盏鹅黄的小灯,灰白的天花板很陌生。
季白就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和衣而睡。窗外是阴黑晃动的夜色,他的脸在灯下显得格外俊朗安静。
凌晨的空气十分清冷,许诩喉咙有点发干,忍不住蒙着被子轻咳出声。季白立刻睁眼起身,大手摸摸她冰冷的小脸:“醒了?”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没大事,血糖有点低,已经输液了。这里是乡卫生所,休息一晚,明天咱们就回霖市。”
“嗯。”许诩坐起来,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流从口腔淌进身体里,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季白把椅子拉得更靠近,乌黑的眉眼紧盯着她,隐隐有无奈的笑意:“气成这样……”
许诩默了一瞬,答:“你不气吗?”
季白捉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一吻。她的皮肤本来就又白又薄,输液之后不仅留下针孔,还青了一小片。季白捏着她的手不说话。
气,当然气。明明有两个凶手,如今却铁证如山直指一人,只叫人心头困闷压抑,怒意难平。
但正因为这样,人更不能倒下。身为刑警,就得有这种近乎冷血的坚韧。
所以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再气也不能伤到自己身体,案子哪有都顺顺利利的?”
许诩点头。道理她何尝不懂?她本来就比普通人心态更稳。但这次是眼睁睁看到姚檬遭了罪,她实在难以释怀。
睡了一觉,人也没了困意,眼见窗外天色微白,她起身:“我去洗个脸。”
季白将她按回床上:“我打水过来,你老实呆着。”
许诩看着他走到窗边,拿起地上的热水瓶,哗啦啦往脸盆里倒水。他的身影高大冷峻,动作利落有力,看着就让人安心。
许诩盯着他的背影,开口:“你是怎么看的?”
季白知道不讨论个清楚,她肯定一直想着。把水送到她跟前,答:“三个疑点。
一、受害人选择不同。第一个受害者是白领,第二个虽然是研究生,但已经在一家单位实习,符合你对受害人的类型描述;但是第三名受害者只是普通大学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二、作案手法不同。前两起明显经过精心策划,受害人如何失踪,至今无人知晓,所以我们之前一直无法寻找凶手的踪迹;但第三起,受害者是进入林区徒步旅行才遇害,而且谭良就把尸体丢在林区,这才让我们确定——第三起整个案件过程都是在林区里发生,凶手人就在林区,所以才抓到了谭良。
三、凶手缜密程度不同。第二具尸体旁的脚印还可以说是不慎留下的,第三具尸体旁的脚由是,谭良为什么要替第一个凶手顶罪?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白淡道:“两人的身份地位天壤之别,按理说没有任何交集的机会。我也已经派人查过他们的通讯记录,没有联系过。”
“但一定有什么契机,让他们见过面。”
两人静默片刻,季白从包中拿出一叠资料,摊在床上。两人在灯下各自蹙眉安静翻看。
过了一会儿,季白忽的拿起张现场照片递给许诩,黑眸湛亮,声音低沉有力:“我知道了——在这里。第二起案子的弃尸点,在谭良负责的林区,这就是他们的交集。很可能是第一个凶手在弃尸过程中,与谭良有了接触。”
许诩心头一震,一通则通,许多线索瞬间融会贯通,她立刻点头:“对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这具尸体旁,会有谭良的脚印,而且开始出现死后性~侵行为。之前我以为是凶手的心态在变化,犯罪在升级。现在看来,死前死后的侵犯,很可能是两个不同的罪犯所为!”
季白沉吟片刻,赞同她的推测:“虽然不知道第一名凶手如何说服谭良替自己顶罪,但这样的解释,远比谭良一人犯案合理。在山洞发现的那些物证,完全可以是另一个人所为,然后交给谭良、放在山洞就可以了。”
两人脑力激荡,心情也有些涌动。然而许诩看着他沉肃的容颜,声音却变得很轻:“可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季白没出声。他微蹙眉头,看着窗外发白的天色,寂静的远山。
是啊,没证据,暂时一点办法都没有。
过了一阵,他转头看着许诩:“你知道白银市连环杀人案吗?”
许诩当然知道。这是近年来国内最著名的悬案之一。
十六年间,甘肃省白银市超过9名女性被害。凶手或强~奸杀人,或死后奸~尸,而且总是从死者身上切割器官带走。最小的受害者是一名八岁女童。案件至今未破(*)。
季白的脸色变得有些冷:“当年全国选派最优秀的刑警,侦破这个案子。我师父严队也在其中。”
许诩点头——以往晨练时,还经常看到严队健硕的身影。
季白淡淡的说:“后来我师父跟我说,破不了,就是破不了。他们甚至在那名女童体内找到凶手精~液,但就是找不到凶手。凶手每次犯案都是经过周密策划,没有其他证据,没有痕迹。一帮大老男人,都是全国赫赫有名的神探,看着孩子残破的尸体哗哗的掉眼泪了,可就是破不了。”
许诩听得心头发疼,也不出声——她明白季白跟她讲这个案子的用意。
季白望着她,声音很温和,眼神却很坚毅:“的确有一些罪犯,能狡猾的逃脱法律制裁,公平正义无法伸张。这个案子没有其他证据,省厅很快也会宣告结案。然而比师父那一代人,我们已经好了很多——林清岩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证据,但是有了你的画像,我们至少知道他很可能是凶手,不会让他再有机会害人。并且一直不放弃的追查下去,直至将他定罪。”
——
季白和许诩在山区停留时,林清岩陪着姚檬,在警局做完笔录,回到了霖市的家中。
姚檬一个人在浴缸里泡了很久,把身体每一寸都洗刷干净。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恍惚得就像一场梦。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却见林清岩倚在门边,清俊的容颜透出一种平时没有的桀骜冷漠。他含着烟,看着她不讲话。
姚檬不知道说什么好,静默的起身,用浴巾裹住自己。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脚步声,林清岩从背后抱住了她。低头就吻下来。他的气息有些急,吻得有些重,大手探入她的浴袍,动作极为粗野有力,与平时完全不同。
姚檬身子微微一抖,条件反射就推开他。
他不再亲了,只是还抱住她不动:“你是我的天使,没人可以玷污你。谭良已经死了,他对你的玷污,我就当没发生过。”
姚檬心头一酸,瞬间哽咽。又听他在耳边轻声说:“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
三个月后。
冬日里阳光正暖,许诩坐在父亲书房里,看门户网站的本地新闻。父亲则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头条报道是“省专案组宣布机场连环爆炸案告破。一名主犯落网,从犯紧密追缉中。”下面还配有图,数名刑警压着一名犯人,脸色严肃。最外侧站着那人,穿着黑色大衣,身形挺拔,面容模糊,她却一眼看出,正是季白,不禁微微一笑。
还有条新闻,是关于“森林杀手谭良案”。两个月前,省厅已经宣布结案,闹得沸沸扬扬的霖市,慢慢恢复平静。但网上关于谭良本人的讨论,却始终热烈。这条新闻就是引用某心理专家的分析,说谭良之所以变~态,是因为事业不顺。原本他在县林业局担任骨干职位,因为得罪某领导,被贬职守林,原有职位被领导亲戚占据。下面还有人发帖说,这位领导因为舆论压力太大,已经被双规了。
许诩看了一会儿,就关了电脑,拿出档案袋,又翻出这案子的照片和资料。
正看得入神,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照片夺走。她一抬头,就见许隽皱眉看着自己。不仅如此,他还把桌上资料统统一扫,丢到沙发上:“又看这些?你肚子里可是我外甥,以后我可不想让他当警察。”
许诩微笑,看他西装革履,应该是刚下班回来:“今天这么早。”
许隽丢一本儿童挂画给她:“你老公是人民公仆,大半个月不着家,当哥的能怎么办?”
许诩笑着翻看儿童画,许隽看着她安详的面容,不紧不慢再度开口:“婚礼到底啥时候办?真要生完孩子?”
“是啊。现在也太仓促。”
“上回你说会领证,领了没?”
“还没。”
许隽又皱眉:“你说你磨蹭什么?孩子都要给人家生了。季白摊上你这么个慢性子,也真不容易。”
许诩失笑不语。
——
在父亲家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许诩给私人护理小刘打电话。很快小刘就开车过来接了。
局里安排许诩生孩子前从事文职,每天基本能都准点上下班,也不用接触案件。季白还是一如既往的忙,这几个月一直出差,他跟许隽一商量,索性请了个护理给她。许诩本来觉得没必要,但三个男人一致坚持,她也就随他们去了。
人还是从北京找来的,虽然同是女人,但生得高挑结实,以前还当过兵,爽朗又细心,照顾许诩的日常起居,倒是面面俱到。
很快就到家了。两人刚进屋,就见黑黢黢的客厅里,沙发上躺着个人。小刘刚想开灯,许诩拦住了,轻声说:“你先回去吧。”小刘点点头,带上门走了。
许诩打开台灯,坐到季白对面。
他原定明天才回家的。大约是又连夜赶了回来,俊脸极为疲惫,呼吸均匀悠长,大约是累级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就像许隽说的,许诩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他了。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还真是又瘦了点,一下巴的胡渣。许诩拿了条被子给他盖上,不忍吵醒他,悄无声息的进房了。
等许诩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听到客厅窸窸窣窣有动静,也就好整以暇坐起来等着。
过了一会儿,就见季白出现在房门口。已经换了家里穿的睡衣,胡子也刮干净了,俊朗的眉眼在晨色中显得朦胧又温和。
“吵到你了?”他走到床边坐下。
“没有,我最近醒的都早。”
“我就在家里呆几个小时,一会儿还得回局里加班。”他将她搂进怀里,“爆炸案还没忙完。”
“嗯。”
“嗯什么嗯?昨晚怎么不叫醒我?算算我多久没抱着你睡过一个整觉了?”
“唔……四十三天。”
季白眼中就有了笑意,低头吻她。过了一会儿说:“今晚我争取早点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许诩看着他沉黑的双眼,点点头。
——
天色大亮的时候,两人一起起床。
这天是周六,季白穿好衣服就要去警局加班。许诩摸着肚子,微笑说:“三哥,今天产检要做B超,可以看到他的脸。我带回来给你看。”
季白含笑点头,心里又想,晚上回来,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改口了?心头一荡,低头又反复吻了吻她的唇,才出门去了。
下楼一坐进车里,季白给大胡打电话:“最近林清岩怎么样?”
大胡打了个哈欠,他正坐在林家外头的一辆车里盯梢:“头儿你回来了?他还是老样子。最近每天都去医院治疗。”
“姚檬呢?”
“还是深居简出,有时候陪他去医院,有时候不去。”
季白:“好。知道了。”
大胡迟疑片刻,说:“头儿,昨天局长碰到我和赵寒,还问,我们怎么没去查爆炸案。我们含糊过去了。这林清岩,还要继续盯下去吗?我看他也快不行了。”
连环杀手案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一开始季白每天能安排数人盯紧林清岩、保护姚檬。但随着别的案子增多,尤其最近的爆炸案,整个警队都忙得苦不堪言。这个时候,只有季白坚持安排人,全天候盯紧林清岩,连局长都有些微词。所以大胡跟其他人一样,也会有些疑虑。
季白沉吟片刻,答:“继续盯紧,不能松懈。”
64、v章
林清岩就诊的地方,是市内一家私立肿瘤医院,环境清静又气派,平时人非常少。
这天早上,大胡照例跟着林清岩的私家车,来到肿瘤医院外,看着他在两名助理搀扶下,走进医院。他戴着厚厚的帽子,穿一身黑色羽绒服,看起来又高又瘦。
大胡坐了一会儿,也下车跟进去。私立医院是会所性质,没有会员资格不能入内。不过门口接待人员早认识他了,他出示完警官证,直接晃了进去。
到了今天,大胡对林清岩的跟踪监视,也已经挑明了。毕竟林清岩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每次出行都有几名高水平的保镖跟随,大胡要全程近距离跟踪,不可能不被察觉。不过大胡也贼精,有一次被保镖拦住,干脆直接走上前,对林清岩说:“林先生,虽然谭良案已经了结,但为防他还有其他同伙,可能加害姚檬和她的家人——也就是您,所以我奉命保护。希望你配合警方办案。”
林清岩只是笑笑,摆摆手,让保镖不要管他。
不过专属病房这种地方,大胡还是进不去。这天他照例在走廊尽头的长椅坐下,林清岩最近每天都在病房耗大半天,有得等了。
——
病房布置成家居环境,温馨又安静。林清岩只穿白衬衣黑西裤,坐在床边。尽管医生宣告仅余三个月生命,他看起来依旧清俊而温和。
医生笑着迎上来:“林先生今天气色很好。”
医生挺年轻,其实更相当于病人生命最后阶段的私人高级陪护——到这个地步,检查、治疗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例行检查完,医生就在旁边坐下,陪他聊天。
过了一会儿,林清岩手机响了,说了声抱歉接起,低语几句挂断,对医生说:“公司有点急事,我要回去处理一下。能不能回来再做剩下的理疗?”
“没问题。”医生笑着起身,刚要走过去给他开门,他却摆摆手:“我走这边。”
隔壁病房与这间有一扇门相通,医生这才知道,这几天包下隔壁的人也是林清岩。不过想到有钱人喜欢清静,也就释然。
“门口那位虽然是好心保护,但是我去谈生意,不方便让他跟着。”林清岩淡笑。
医生看到过林清岩跟大胡笑着打招呼,于是会意点头:“明白,林先生去忙吧。”
林清岩从隔门走了,一名助理走进来,脱掉外套,冲医生笑笑:“林太太让我再向您咨询一下先生的病情。”
——
大胡在走廊里坐了一阵,就见一名护士从病房走出来。他叫住她:“哎,里头怎么样?”
护士也认识他了,撇撇嘴:“正检查呢,你怎么每天都问啊?”
大胡笑笑,过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隔着屋内磨砂屏风,模糊可见一个男人坐在后头,看身形衣着应该就是林清岩,医生正微笑跟他聊天,跟之前每一天没有差别。
大胡悄悄掩上门,又坐了回去。
——
许诩在离家最近的私立妇幼医院做产检。比起公立医院,人当然是要少的,但也没少到哪里去。她跟护理小刘在诊室外等了一会儿,才轮到她。
小刘并没有进来,而是守在门外。女医生非常温和,让许诩在病床躺下,拉上帘子,听了听胎心,点头:“胎心有力,很好。”她转身在储物架里找了找:“我下楼去拿点试剂,你等一等。”
许诩点头。
医生脚步声渐远,许诩躺着,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对面屋顶瓦片上,还有薄薄的积雪未化。正出神呢,忽然听到帘子外头传来非常轻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跟医生不同,跟小刘也不同。许诩转头看着地面。
帘子下出现了一双男人的脚,穿着程亮的黑皮鞋、黑色西裤,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映在白色布帘上,静静不动。
许诩心头微微一惊,立刻扬声喊道:“小刘!”
“哎!”小刘几乎是马上应声,脚步声“噔噔噔”就进来了,一把挑开帘子看着她,“有事吗?”
许诩没答,目光越过她,这才看清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站在屋子里。这时,原先的女医生正好走进来,笑着把桌上的一叠档案给他:“拿走吧。”
男医生笑着走了,许诩松了口气——虚惊一场,她有点太紧绷了。
——
从医院检查出来,再到附近的商场买了点东西,就已经是下午了,小刘哼着歌开车,许诩坐在后座,举着B超照片,看着上面模糊蜷缩的小人儿——季白要是看到,一定很高兴。许隽要是看到了,自然是一口一个我外甥果然帅。
很快进了小区,小刘把车停进地库,许诩站在花园里等她,顺便给哥哥打电话,做例行产检汇报。
许隽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到哪儿了?我在你家呢。”
许诩抬头看着自家窗口:“楼下了。”
“嗯,检查结果挺好吧?”
“很好。”许诩笑答。
“那是,都是我照顾得好。上来吧,我买了些新鲜樱桃,刚加完班就第一时间给外甥送过来。”
——
电梯匀速上行,只有许诩和小刘两人。
“叮”一声门打开,许诩手机也响了,是季白。
“回家了吗?”他的嗓音低沉温柔。
“嗯。”
“我也从警局出来了,大概半个小时到家。”
“今天这么早?”许诩问。
季白顿了顿,轻声答:“我今天专门请了假,等我。”
许诩静默片刻,忍不住笑了:“哥哥还在家里呢。”
“让他赶紧走。”
——
挂了电话,季白望着车窗外的蓝天,还有林立的建筑、川流不息的公路,眼睛里也泛起笑意。
这是他第几次谋划求婚了?
不过许诩说得对,热恋期的激情慢慢沉淀,让他把自己的心看得更清楚。
这一次,他没有准备鲜花,也没有准备月光和溪流。
连戒指也没有——因为一直被她戴着。
这个求婚如此简陋,他只是孑然一身走到她面前。
他想说的话也很简单:
许诩,这次出差,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这个月,我有十七天在外面出差,剩下十三天,也在警局工作到很晚。我算了一下,跟你单独相处的时间,零零碎碎加起来不到三天。
你说要考虑一年,才决定是否嫁给我。可这么算起来,就算再过一年,我们相处的时间,也只有几十天。
许诩,我不知道还要多少时间,才能让你觉得水到渠成。刑警的职业,注定我们要把生命中大部分的时间,给其他的人,而不是最亲密的彼此。那么,在有限的生命里,我一天也不想再浪费。对我来说,跟你白头偕老,才是真正的水到渠成。
——
许诩收起电话,跟小刘走到家门口。
打开门,首先看到的是许隽的皮鞋,整齐摆放在玄关。他的羊绒大衣也搭在沙发上,客厅没见人,厨房倒是传来淅沥的水声,应该是在勤快的洗樱桃。
许诩对小刘说:“你先回去吧,辛苦了。”
小刘点点头,把东西放下,带上门走了。
许诩脱了羽绒服,又从袋子里拿出B超结果,放在桌上。这才走过去。
冬日的阳光,从餐厅的窗户透射进来,将家具地板,都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泽,看起来静好又温暖。餐桌上放着一小盘洗好的大樱桃,正沥着水。
许诩拈起一颗吃了,刚想进厨房找许隽,忽的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侧通往卧室的寂静走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转身,绕过餐厅那堵墙,一眼就看到墙角露出双男人的脚。
她悚的惊出一身冷汗,快步冲过去,眼前的一幕只叫她魂飞魄散——许隽静静趴在地上,就像是睡着了。脑后一汪鲜血,正缓缓蔓延。
许诩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眼眶疼得就像要裂掉。就在这时,厨房的水声停了,脚步声响起。
林清岩倚在门边,微笑看着她:“你哥哥很疼你。”
——
接过林清岩手里沾有迷药的手帕时,许诩死死抑制住心头无声剧痛,淡淡转头看着地上的许隽:“叫救护车吧。他的人生很失意,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你又何必杀他?”
林清岩淡笑不语。
把晕倒的许诩丢在后座,开车出小区时,他拿出手机拨打急救中心:“这里有人受了重伤,地址是……”
——
季白开车刚到小区门口,手机就急促的响起,是大胡。季白一个急刹车,快速接起。
“操,头儿,林清岩跑了!”大胡的声音也有点不稳。
季白的脸色立刻沉下来:“姚檬呢?”
“今天她没来医院。”
“通知局里,马上增派人手,申请搜查令,务必找到他们。”
挂了电话,季白正要掉头,却看到小区门口,露出一辆救护车的蓝色车灯。他心头忽然生出不祥预感,一踩油门冲进小区。
楼道里堵了很多人,电梯也迟迟不来,季白从楼梯一路狂奔到了家门口,迎面就见两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出来。许隽一身的血,脸色苍白躺在上头,眼睛似开似合。
“许隽!”季白全身如坠冰窖,一把抓住担架,却被医护人员拦住:“让开,马上要送医院抢救!”
季白铁青着脸往后退了一步,手却又被人一把抓住。是许隽睁开了眼,气若游丝,眼神却有种发狠的执拗:“许诩……许诩……”
65、v章
越接近山区,气温越低。阴暗的暮色里,薄薄的雪覆盖着每一座山尖,而林间积雪更深,天寒地冻、望不到边际。
季白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三岔公路口前。大胡立刻跳下车,匆匆查看了地面痕迹后,也是沉默不语。
这是进入山区不久后的主干道,车流量多,雪地上的车轮印杂乱无章,根本无从分辨。而再往前走,他们就会深入绵延数千公里的广阔林区。山路纵横交错,大多都没有监控,林清岩可能把许诩带到任何一个方向。
而且,就算跟上次抓捕谭良一样,给季白300个干警,彻查整个山区也需要好几天。更何况此刻援兵都还在赶来的路上。
大胡坐回车里,望着季白隐隐发红的双眼。尽管此刻的境况让他都觉得残忍和绝望,但他不得不开口,把这个极度艰难的问题,逼到季白面前:“头儿,我们现在怎么走?”
季白望着阴黑的山岭,双手如铁钳般扣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心脏最深的地方,仿佛塌陷得越来越急,越来越痛。塌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且已隐隐有预知,从此往后,一颗心就将沉坠其中,再也不会有与她执手相伴的一天。
然而这痛却被他漠视,他不去管,任它无声煎熬,任它自生自灭。他只有一个的念头,就是找到她。
可是没有痕迹可查,也没有逻辑可依。他季白可以从一个脚印推断出凶手特征,此刻却要如何大海捞针逆转乾坤?
这时大胡试探性的问:“去林清岩在山区的别墅?那是他的落脚点,也许会在那里……”
季白没出声。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许诩说过的一段对话。
那是谭良案结束后不久,许诩休假在家调养身体。他下班回来,就见她坐在沙发里,对面墙上贴着数**清岩和姚檬的合影。
听到动静,许诩有些发愣的转头:“你说林清岩,到底对姚檬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什么样的感情?
爱恨交织?因为林清岩的未婚妻被冯烨所杀,而姚檬是冯烨昔日所爱。所以才迟迟未下手。
抑或根本就没有感情,只因为姚檬跟冯烨的关系,才被他选中,当成最后一个目标。
许诩却摇头:“不是这样的,三哥。”她从墙上揭起一张照片递给他。照片上的男女在夜色中相拥着,看起来是那样亲密般配。
“你不能拿正常人的逻辑,去理解心理变~态者的想法。”她非常认真的说,“普通人觉得重要的爱恨情仇,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感觉。像他这种成熟的变~态杀手,没有几个是因为‘仇恨’去杀人。他的内心世界,远比普通人以为的,要安静、清晰和坚定。只是那个世界的准则,跟我们不同。他犯罪,只是因为他需要。”
“他需要?”
“对。就好像林清岩对姚檬,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了她。就算是要最后一个杀,他也没必要一直放这个‘前警察’在身边。可是他却跟姚檬建立了真正的亲密关系。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他心里,一定对姚檬赋予了某种特殊的、真挚的感情和意义。我以前说过,要像心理变态者一样去思考,就是这个意思。”
……
是了,她说要像心理变态者一样去思考。
不管林清岩是什么原因劫走许诩,如果以变~态者扭曲的逻辑和准则,他会把她带到哪里杀害?
季白抬起头,迎上大胡焦急的目光。
“不去林清岩的别墅。”他静静的说,“去另一个地方。”
在无数种可能里,他只能选一次。选错了,也许就会与许诩越行越远,天人永别。
——
许诩醒来的时候,眼前黑蒙蒙一片。她立刻感觉出,是一层沉甸甸的厚布覆盖在身体表面,所以没有一点光线。
阵阵寒意从心底往上蹿,她一动不动维持原来的姿势躺着。
她能感觉到,手腕脚腕都被绳子绑得很紧。衣服还在身上,没有其他不适感,这让她稍觉庆幸。身体下方,铺着柔软的织物,微微有些湿润,有寒气透过织物,浸到皮肤里。她还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哗哗轻响,还有偶尔的鸟鸣。
林清岩果然把她带到了森林雪地里。
∩她本就被灌了药,动作绵软无力。林清岩都笑了,非常难过的笑,抓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扭,就夺了她的枪。许诩跟他们隔了几步,又被绑住,根本救助不及。
林清岩低喘着将姚檬勒进怀里,拿枪指着她的头:“这就是你的爱情?这就是你给我的——死变~态?原来这些天你都是在哄我,呵呵……你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舍不得?!”
姚檬痛哭流涕,人软在他怀里,声音歇斯底里:“爱情?我瞎了眼才会爱上你!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怎么不去死啊?禽~兽不如的东西!”
许诩只看得心头剧痛,死死盯着他俩,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她料到了林清岩把她带到这个地方,就不会用枪杀她。听了他和姚檬之前的对话,她已猜到,这是他心中对姚檬的考验——考验姚檬是否真的接受他这个罪犯,同时也是逼姚檬站到他的阵营。
所以她才让姚檬开枪。
姚檬本就精神恍惚,虚弱无比,许诩没想到此刻她会破釜沉舟,被激出了血性。可这无疑是将她自己往死路上推——姚檬也活不了了!
这时林清岩面色渐渐恢复平静,只是那眼中再无笑意,而是冰冷一片。他将枪放到一旁,旁若无人的重新搂住姚檬的腰,低头亲了亲她。姚檬侧头想避,被他扣住脑袋,动弹不得。
“好,既然这样,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林清岩的声音无比温柔,眼眶却隐有泪光,“我先杀了她,再带你一起走。”说完松开姚檬,起身从旁边地面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小黑瓶,走向许诩。
“别杀她!”姚檬大喊一声,林清岩脸上浮现笑意。
许诩看着他越走越近,心却一直沉沉沉,沉到死寂绝望的谷底。
——
季白开车,一路风驰电掣,夜色里只有他们呼啸狂奔。
眼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大胡忍不住开口:“他们真的会在这里?”
季白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已经快到山脚了,森林茂密、树影幽深,山上似乎隐有亮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季白将车稳稳刹住,跟大胡持枪跳下车。
“在这里。”他像是对大胡说,又像是对自己在说。
一定在这里,第三个案子的陈尸点。
66、v章
山腰的温度越来越低,天空阴沉厚重,开始有雪花簌簌下落。
林清岩在许诩跟前蹲下,削瘦苍白的脸颊,笑意温和。他伸手掸掉许诩头顶的细雪,然后轻捏住她的下巴。
“小姑娘,张嘴。”
许诩紧咬牙关,执拗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想到季白,想到孩子,心就生生的疼,疼得没有边际。
她无声而徒劳的反抗令林清岩眸中有了笑意,刚要举起药瓶强灌,却听姚檬在身后笑出了声:“哈……你不是说想要孩子、喜欢孩子吗?变~态就是变~态,连孕妇都杀。我真庆幸自己没有怀上,要是怀上了,孩子也会被你毒死……”说到最后,语气也变得凄然。
林清岩放下药瓶,转头看着她,声音很静很冷:“怎么会一样?我们如果有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姚檬心头剧痛,深吸一口气,盯着他说:“那你放了她,我求你放了她!我们没有孩子,就当是放了我和你的孩子。”
林清岩低垂下头,静静不动,看起来竟像非常颓丧难过。
姚檬和许诩都看着他,两人都是心如刀绞、泪水无声,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林清岩抬头,眼眶里也有泪水,神色却平静。
“既然你喜欢这个孩子……杀了她,孩子就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啊。”
——
季白和大胡,沿着山岭高速攀爬。
§去!”
季白和大胡都是脸色一震,看向她指的方向。
大胡:“头儿你照顾许诩,我去!”
季白静默一瞬,抱着许诩的双臂倏地收紧。还淌着汗水的温热脸颊,跟她冰冷似雪的小脸轻轻一贴,立刻将她放下。
“我去。”他脱掉羽绒服,披在许诩身上,“你保护她。”深深看一眼许诩,头也不回的快步冲进林中。
雪渐渐停了,地上的脚印变得清晰可见。季白沿着那深深浅浅的足迹,在山林中穿行了十多分钟,大胡和许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看不见了。
终于,到了一片低矮的土丘后,隐隐可见前方林中地面上,坐着几个人,还有隐约的说话声。
季白当即往山丘后一伏,无声无息探头望去。
只见一个高瘦的男人,正对着他的方向,倚靠着树坐着,头上血流如注,浸染了大半边脸颊。而他臂弯中勒住个女人,手里的枪抵住女人的太阳穴——不正是林清岩和姚檬是谁?
而他们对面,一棵粗大的树干后,还靠坐着个人。那人身下雪地也是一滩的血,穿着林业工人的衣服,身形高大挺拔,背对着季白,看不到是谁。
季白将三人境况尽收眼底,沉默举枪瞄准林清岩,然而姚檬跟他全身紧贴,几乎挡住所有要害,一时竟无从下手。
≮!”林清岩一声低吼,眼睛里全是狠意,突然就松开姚檬,抬枪射向冯烨!姚檬条件反射往后一撞,林清岩手一抖,这一枪就射到了天上。情势危急,季白再无迟疑,一枪精准点射林清岩的眉心!
四野寂静,昏暗的天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季白从岩石后冲出来,拿枪对着地上林清岩的尸身,将姚檬护进怀里。姚檬伸手捂住脸,僵如木偶,哽咽无声。而冯烨长长吐了口气,终于体力不支,仰面倒在雪地上,看着遥远的夜空,沉默不语。
——
直升机的强烈气流,刮得树林哗哗作响。数盏探照灯,从各个方向射过来,将山岭照得通亮如昼。刑警们来回跑动,检查收集每一处证据,将林清岩的尸体搬离雪地。
冯烨还是通缉犯身份,戴着手铐被送上了救护车。关门前,季白走过去,对他说:“我会如实向上级和香港警方陈述今天听到的一切。”
冯烨点点头,唇边泛起苦涩的笑容,朝季白伸出手,季白紧紧跟他一握。
许诩和姚檬虽然虚弱,但都只是皮外伤,被并排放在担架上,送上同一辆车救护车。季白和大胡守在她俩身边。季白握着许诩的手不说话,许诩将他的手牵到自己肚子上。
“不会有事。”季白沉声说。
许诩点头:“不会有事。”
姚檬一直怔怔望着天花板,许诩转过头,轻轻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姚檬,你救了我和孩子的命。”
大胡也在边上说:“没事的姚檬,都过去了。”季白也目光温和的望着她。
姚檬沉默片刻,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哭了很久,她握紧许诩的手,朝季白和大胡轻轻点了点头。
67、v章
半年后。
五月的霖市,温暖中已经有了一丝炎热。不过今天清晨刚下了一场小雨,薄薄的阳光里,空气清新甘洌得叫人浑身舒畅。
季白抄手站在机场出口。他今天难得的穿了套纯黑的西装,站在人群中,高大俊朗如男模。可表情气质又相当沉稳硬朗,只引得路人侧目。
季白没等多久,就见舒航、猴子几个,各自拎着个小行李箱,悠悠闲闲走出来。看到彼此,大家眼中都露出喜色。
舒航最先开口:“哎约,成了孩子他爸就是不一样,瞧这春风得意的样,处处彰显人生赢家风范啊!”
大伙儿都笑,猴子则说:“那是自然,买大送小,季三做什么事都精。”
季白淡笑:“没办法,人运气要是来了,挡也挡不住。”
众人顿时笑骂声一片——实在太嚣张了!
——
一共三辆车,把发小们从机场拉回市区。季白自己开了一辆,舒航坐在副驾,猴子跟另一个坐后头。他们都来过霖市,不过此时正值凉夏,城市格外郁郁葱葱、清新宜人。猴子说:“这比北京又干又燥又上火的天气强多了。”
季白还没答,舒航就接口:“这是什么地儿?这是季三的福地!”
另一名发小笑着说:“不过说真的,前年季三哥回北京,还说没女朋友呢。这才不到两年功夫,证也领了,孩子都满月了。刑警都这样么?快准狠啊。”
季白心情很好,答:“快吗?遇到合适的那个人,两年我都嫌太慢。”
这话有点酸浪漫,且又有炫耀的嫌疑,剩下三人交换个眼色,一起“啧啧啧”表示羡慕嫉妒恨鄙视……等等复杂的情绪。啧完之后,心里倒都有点唏嘘,他们都没成家呢,还真有点羡慕季白。
合适的那个人。不是谁一辈子,都能遇到合适的那个人。不管你是天之骄子,还是平凡草根。真的要多一点运气,才能有幸佳偶天成。
——
满月宴定在市内一家酒店。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季白直接把舒航几个领到楼上房间,自己折返家去接老婆孩子。
舒航几个是坐不住的,酒店房间有什么好坐的?洗了澡换了装,一群人衣冠楚楚的下楼瞎逛。
—席前不准放出来!”舒航一声令下,里头几个男人笑哈哈的把猴子给按回牌桌旁,舒航转身就走。有人问:“舒哥你去哪儿?”
舒航答:“季三叫我帮忙。”
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池水旁,也从服务生手里要了两杯饮料,走向姚檬。休息厅里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就见姚檬客气而疏离的朝舒航笑笑,转身走了。舒航迈开长腿,不紧不慢跟上去,脸上挂着有点痞的笑:“哎哎,别走啊……”
——
这天的满月宴进行得很顺利,无论是警局同事、季白的发小,还是许诩警校的那帮严肃而牛气哄哄的师弟师妹,大家兴致都很高。白胖粉嫩的小宝贝虽然只短暂露面,但特别给面子的朝大家无意识的微笑,惹得众人欢声雷动。
季白的父亲、大哥、二哥都来了,安排坐在单独包间里。季母虽然没有来,但是让季父带了个大大的红包过来,还给了许诩一套首饰。
许诩现在也被季白同化,明白了婆媳相处不可操之过急。季白陪着她,给婆婆打了电话,她们的对话依旧客气而平和,其他的,只能等日久见人心。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小宝贝已经两个月。
许隽也已经伤愈出院,虽然人削瘦了几分,精神倒是抖擞。只是脑后添了道暗红的疤。每次许诩拨开他的头发看到,都会沉默心痛,摸了又摸。而许隽会淡笑安慰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哥哥我将来福气好得很。”
这天是周六,季白依旧去加班了。许诩还在产假中,跟许隽在家带孩子。
说是两个人带,其实许隽只要周末有时间过来这边,大包大揽全干了。许诩见他这么喜欢外甥,自然让他们多亲近。
季白下班回家,就见许诩单手插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尿不湿,微笑站在一边,许隽正弯腰低头,英俊的侧脸格外专注,在给孩子换尿片。
季白跟许隽打了招呼,就把许诩手一拉,带到房间里。生完孩子的许诩胖了一点,皮肤却更白了,在季白眼里,比原来还要匀称可爱。每当看到她笑眯眯的小样儿,季白就很有……亲她的冲动。
将她扣在门后一顿亲,许诩脸色绯红:“哥还在外头忙!”
季白埋首在她肩窝:“让他忙呗。”
——
许隽虽然喜欢外甥喜欢得不行,却也有不当电灯泡的自觉。见季白回来,很快就告辞了。小宝宝也被他哄睡着了,当真是二十四孝好哥哥好舅舅。
夜间凉爽静谧,季白在书房处理完工作,回到卧室,就见许诩端端正正坐在桌边,拿着一堆卷宗,有滋有味的看着。
¨啡馆是姚檬的,每天下午,她都会到这里楼上坐一会儿。舒航追人追得密不透风,自然是一清二楚。
此刻他就坐在车里,看着姚檬从咖啡馆走出来,依旧是那样美丽而温和。
“再说吧。”他挂了季白电话,静静的,隔着车流和人潮看着她窈窕的背影。
忽然,街对面驶来一辆宝马敞篷车,徐徐停在姚檬面前。姚檬朝车里的男人露出甜美的笑容。
舒航的眼睛登时看直了。
——
驾车而来的是冯烨。他穿一身笔挺西装,刮掉胡子后,整个人恢复曾经的英俊高大,又也许是因为饱经磨难,眉宇间又多了几分同龄人没有的沉砺硬朗。他走下车,替姚檬打开副驾车门,含笑看着她上车。
林清岩死后,警方彻底搜查了他的家,终于在某间紧锁的地下室,找出了所有证物——氰化钾、催~情药、锁链,还有许许多多被害人生前的照片。其中还有当年“天使案”八名受害者的照片。再加上季白等人的供词,冯烨终于洗脱了罪名。
只是当年还有其他数名失踪者,资料和尸体都没找到,也就无法确定是否与林清岩有关。警方只能推断是被林清岩藏在其他地方,具体情形已经无从知晓了。
而按照林清岩的遗嘱,他庞大的财产全部留给姚檬。不过根据香港律师的估算,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一是继承自秦总,也就是冯烨的母亲。姚檬同意将这部分财产分割,归还给冯烨。一些移交手续正在办佬。
而他们俩分别被林清岩所害的事,也在曾经熟悉的朋友间传开了,大家都是义愤而难过的,亦重新接纳了冯烨的归来。今天冯烨来接姚檬,就是约了几个高中同学,在他的别墅聚会。
见姚檬坐好,冯烨柔声说:“晚上我准备了烧烤,还有你最喜欢的焦糖布丁。”
姚檬:“谢谢。”
傍晚的阳光还有点烤人,冯烨一低头,就见她纤细的脖子在阳光下晶莹如玉,微一凝神,将手搭上她椅背:“热不热?要不要合上车盖?”
姚檬微笑摇头:“没事,晒晒太阳挺好。”
冯烨点点头,手搭在她背后不动,微微侧转目光,就见后头那辆凯迪拉克里,那个高大清秀的男人依旧盯着他们。
冯烨认得他——季白的朋友舒航,上次满月宴,有过一面之缘。
两人目光在空中遥遥交错,冯烨朝他淡淡笑笑,只笑得舒航心头一股闷气往上蹿。冯烨已经发动车子,带着姚檬绝尘而去。
——
冯烨新买的别墅在霖市近郊,这里绿树繁茂、幽静雅致。几个朋友一起坐在花园里烧烤、喝酒,聊天,谈及当年,都是不胜唏嘘。
比起当年性格桀骜的少年,冯烨的性子也温和内敛许多,一直坐在姚檬身边,非常自然而然的照料着她。这时就有同学打趣:“你们俩当年阴差阳错分开了,现在就不考虑再续前缘?”
说完大家都笑,冯烨也笑,手搭在姚檬椅背上,黑眸静静看着她。大伙儿看他的表情,也都会过意来,善意的笑着。
姚檬笑笑,却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翅膀烤好了吗?”
冯烨微微一怔,其他人立刻圆场:“烤好了烤好了,给!”
吃了一会儿,冯烨进屋去拿其他食物。姚檬跟大家聊了一阵,把包放在椅子里,起身进屋,去上洗手间。
别墅里灯火通明,她沿着走廊往里走。刚走几步,忽的停步。
右手边房间门微掩着,但是依旧可以看到墙上挂着几幅照片。有冯烨跟两位老人的合影——姚檬认得是他的聋哑父母;也有当年高中毕业照;还有她的一张巨幅艺术照——那是当年两人相恋时,冯烨省下半个月的伙食费,掏钱让她拍的照片。
她轻轻推开了门。
这里看起来是一件陈列室,除了照片,还摆放了很多物件——老旧的照相机、书籍,还有些小雕塑摆件。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冯烨低沉温和的嗓音:“很多东西都丢了,能找回来的没多少。随便放了些在这里。”
姚檬转头朝他微笑:“以后再堂更多东西。”
冯烨没答,颀长高大的身躯倚在橱柜边,低头看着她不出声。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暧昧。
姚檬当然明白他的想法,只装没看到,颇有兴致的看着橱柜上的一排玩偶。那是人面木雕,用橙黄圆润的木头雕成,都是圆圆的可爱的娃娃脸,栩栩如生。眼睛的部位用的是黑色的皓石,小嘴里似乎还镶了瓷还是玉石,透出些莹白的光泽。
她自然而然岔开话题:“这是哪里买的?很别致。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冯烨拿起一个递给她:“当然。一个朋友亲手做的,送给我的。”
姚檬赞叹:“你朋友手真巧。”放下玩偶:“出去吧。”刚走向门边,腰间一紧,被冯烨又拉了回来。
姚檬呼吸一促,条件反射伸手推他。冯烨的臂膀非常有力,搂着她不放,只低头看着她。英俊的脸被灯光镀上一层朦胧光泽。
“小檬,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在香港工作还是逃亡……我没有停止一天爱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回我身边来?”
——
姚檬和几个同学从冯烨别墅出来时,夜色已经很深。车刚开出一小段,在一个岔路口,她就跟其他人分别了。
她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把车停在路旁。这是条大路,灯光明亮,旁边许多小店,不少人在路边吃宵夜,气氛热闹又欢快。她静静坐了一会儿,给许诩打电话。
许诩刚把孩子哄睡着,季白在洗澡,她拿起季白今天刚从警局拿回的一叠资料,正要看。一看号码是姚檬,笑了:“打电话不是因为舒航吧?”
姚檬也笑了:“他不是问题,我现阶段不会接受任何人。”顿了顿,说:“刚刚冯烨提出复合,我拒绝了。”
许诩想了想:“正确的决定。”
姚檬往车椅里一靠,望着头顶星光璀璨的深蓝夜空:“为什么?你怎么看他的?直接说。”
许诩答:“他不是良配。少年时心高气傲,后又颠簸流离三年、在森林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当然这不是什么绝对的缺点,但是你们俩背负的东西都太多,你以后还是有个全新的开始,比较好。”
姚檬微微一怔,轻声答:“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过去就过去了,我对他没有感情了。”
“哦。也对。”
这反应让姚檬失笑,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也愉悦起来:“好吧,快去陪我干儿子吧,过几天来看你,挂了。”
两人都挂了电话,许诩因为她,又想起了林清岩案,把季白刚带回来的资料先放到一旁,从抽屉里拿出之前的卷宗,又看了起来。
——
姚檬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包里,正要发动车子,忽的愣住。
打开包,她又仔细翻了翻,才发觉家钥匙没在了。回想起来,是在花园起身上厕所,把包往椅子里一放,也许就是在那时候掉出来了。
要掉头回去找冯烨,姚檬微微有些尴尬,但也不会太在意。抬头看了看,这是条单行道,反正距离冯烨家也不远,于是锁好车,步行回去。
夜色幽深,灯光明亮。这是城中最好的别墅区,每隔一小段,就有保安执勤站岗,旁边也有一排奢侈品商店,还在营业。她沿着林荫路,一步步往冯烨家走,很快就看到了他家的铁门。
正要走过去按门铃,隔着镂空雕花青墙,却见冯烨一个人坐在门廊的躺椅里,手里拿着个刚刚她看到的人面玩偶,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姚檬微微一愣,站在原地,看着他不动。就见他拿起那玩偶,靠近唇边,嘴对着嘴,轻轻一吻。月色极为清透明亮,玩偶嘴里那一片瓷白得像牙齿的东西,闪烁着柔和的微光。
姚檬忽的心头一抖,静默站了片刻,缓缓的、无声的退走了。
——
同一时间,季白洗完澡回到卧室,就见许诩把资料页全部拆开,整整齐齐铺了满桌,目不转睛的看着。
“又在看林清岩案?”季白柔声问。
许诩叹了口气,说:“老公,你记得吗,我跟你讲过,林清岩死之前说,他是在谭良杀了第三个人后,才找谭良顶罪。后来我们分析案情就觉得,氰化钾这种毒药很难搞到,林清岩可以在香港从黑市买;谭良只是个普通大学毕业生、普通守林员,他能从什么渠道购买?我们一直没查到。
刚刚我又翻了之前的卷宗,对比了一下,第三起案子跟前两起模仿得太像了。所以我们当时只能认为,谭良恰好是论坛达人,恰好熟知“天使案”的一切,恰好碰到林清岩作案、引发了他的犯罪冲动,然后用同一种手法,模仿林清岩作案。
这么多的巧合,让我心里不太踏实,总觉得哪里还不对。看的卷宗次数越多,这种感觉越强烈。”
季白点点头,她说的也是他的心头疑虑。摸摸她的头:“我们再看看卷宗。”
他在她身旁坐下,顺手就拿起被她放在桌上的、今天刚从警局带回来的资料。这是下班时赵寒递给他的,说是下午刚收到的、香港方面传来的天使案后续资料。
他原本神色沉静,拿起看了几行,脸色一变,迅速看完后,抬头看着许诩,沉声说:“香港方面,一星期前从公海里,打捞出一批尸骨。经过DNA检验,已经证实,属于当年‘天使案’失踪的其他九名受害者。从尸骨看,她们全部被肢~解,有的器官被取出,牙齿被拔掉。”
许诩心头一惊,接过资料,越看神色越凝重,喃喃说:“这不可能是林清岩做的,完全不符合他的犯罪标记,更跟他的犯罪心理相去甚远。这只可能是另一个人做的。”
她猛的抬头,与季白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动。
当年的香港,还有另一个变~态连环杀手?
68当我想起你
林清岩从小生活的地方叫道镇。八十年代初,道镇还是又穷又乱,街上的混混多如牛毛。连十来岁的孩子,都以打架斗殴为乐。
七岁的林清岩,无疑被欺负得最厉害的那个。他家太穷,而他又瘦小沉默,干瘪得像棵豆芽。所以大一点的孩子,往往以教训林清岩,作为发泄青春期荷尔蒙和愤怒的方式。
不过这对林清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最怕的还是每天放学回家,看到父亲抱着个酒瓶,青筋暴出一脸凶狞的看着他。这个时候,总是少不了一顿暴打。有一次他直接被父亲一板凳砸晕了,醒的时候天都黑了,父亲也不知所踪。他用毛巾把头缠住很久,血才不流了。他就迷迷糊糊拿个凳子,站到灶台上去做饭了。
不过这一切,在他十岁的时候得到了改观。因为某一天,他的父亲终于喝酒喝死了。而也许是当天尸体被邻居抬着招摇过市,让镇上每一个人都看到父亲白得像鬼的脸,其他孩子再也不敢欺负他了,看到他就绕道,背地里叫他“死煞星。”
小小的林清岩头一回觉得,死人原来也是件好事情。
他开始跟爷爷住在一起,爷爷只有几亩薄田,为了供他读书,拖着残老的躯体每日在烈日下耕作。林清岩只要一放学,就去帮爷爷。但还是非常非常穷,林清岩穿的永远是洗得起毛的旧衣服,中午只吃一个大馒头和一点点青菜豆腐。
但是也有人对他特别好。三十多岁的女班主任,儿子跟他一般大,中午经常叫他回家一起吃饭。这是林清岩吃得最饱的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每天幸福得就像在“天堂”。他的个子也在这段时间开始猛长,一下子蹿了十几厘米,终于看起来像个正常孩子,原本萎靡不振的成绩,也渐渐有了起色。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沉默寡言的,只在班主任生日那天,他在她家小心翼翼吃完一块生日蛋糕,把亲手画的一张贺卡交给她。贺卡上写着一句话:“老师,我长大以后,一定会报答你。我发誓。”班主任看得直掉泪。
可是好景不长,初二的时候,班主任要调走了。新来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老师,叫杜铁,师专毕业,长得很英俊。班主任特地嘱咐杜铁,重点照料林清岩,还偷偷留给杜铁一笔钱,虽然不多,但足以充当林清岩一个学期的伙食费。杜铁满口答应下来,看林清岩的目光和蔼得像春风明月。
之后中午放学,杜铁都让林清岩去自己的单身宿舍。教师食堂只花一块钱,就能打一大碗饭菜,所以他每天都多打一点,分给林清岩。而清岩每周都会从家里菜地,摘新鲜的蔬菜送过来。放学后他如果跟爷爷去拾易拉罐和矿泉水瓶,得了一块两块,也全交给杜铁当生活费。杜铁都收了,摸摸他的头,夸他懂事。
那件事发生在夏天的一个午后。他照例捧着餐盒,去杜铁那里。那天的天气特别热,杜铁只穿了条短裤,露出白皙宽大的背,坐在床上看电视抽烟,电风扇哗啦啦的响。
林清岩捧着饭盒,坐在小凳子上吃饭。过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杜铁微笑看着自己:“你一个男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出汗?”
彼时林清岩十三岁,脸也已经长开了。他的皮肤随母亲,是那种非常细致非常均匀的白,修长的眉眼就像墨笔画在脸上。听到老师的话,他的脸微红,只笑笑不说话。
吃完饭他要回教室,杜铁拍拍他的肩膀:“在这里午睡吧,你睡床上,我还要准备教案。”
林清岩怎么好意思,当然说不用,杜铁把他往床上一按,自己起身坐到桌子前面,开始工作。
比起太阳炙烤的教室,铺着凉席、风扇正对着吹,真的很凉快很舒服。林清岩很快就睡着了。他还做了梦,梦到自己站在水田里,太阳就在头顶,热得不行。忽然有一只鱼从田里跳起来,一口咬住了他的大腿根,还往裤裆里钻,令他又痒又尴尬……
林清岩睁开眼,首先看到窗帘拉上了,屋里很昏暗。然后他感觉大腿有点凉,低头一看,杜铁高大的身影就坐在床边。他穿的是爷爷的短裤,很宽大老旧,杜铁的手就从敞敞的裤腿伸进去,正在揉他的屁~股。
四目凝视,杜铁的脸有点红,眼神也怪怪的有点吓人。屋内这么安静,林清岩却像被人丢进昏暗湍急的水流里,懵然又恐惧。
“清岩,老师是想……”杜铁的话没说完,他已经一脚踹在他的心口,跌跌撞撞下床,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剩下一年半的初中时光,林清岩过得非常艰难。
杜铁没胆子强迫他什么,但他再叫林清岩去自己宿舍,林清岩从来不去。甚至叫他到办公室,如果办公室只有杜铁一个,林清岩会掉头就走。从这天起到初中毕业,林清岩没有跟他再说过一句话,即使上课时点名提问,他都是执拗而沉默的。
杜铁当然也给了他回报。他的座位被调到最后一排,被一群人高马大、不好好学习的孩子挡住,很多时候听不清老师讲什么,看不到黑板内容,成绩直线下降;于是更给了杜铁批评他的借口,当着全班的面骂他不求上进,只知道学坏,对不起他和前任班主任的培养。
而杜铁看他的目光,也总是冷冷的、讥讽的,就像阴险的蛇,没胆子正面攻击,只敢暗地里咬你一口。
……
有一天,学校传达室的大伯叫林清岩接电话。
是前任班主任打来的。她的声音温和如昔,只是林清岩比从前沉默了很多。
讲到最后的时候,班主任却哽咽了:“清岩,你怎么学坏了呢?听说你总是跟那些混混在一起,心思也不在读书上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林清岩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生生的痛。怎么会这样了呢?
十五岁的少年,要怎么开口?
挂了电话,林清岩有些浑浑噩噩的往教室走。彼时他已经长得很高大,清瘦白皙,平时阴郁又沉默,同学们看到他都绕道。当他路过教师宿舍,看到杜铁正把手搭在另一个矮个男孩肩膀上,走进宿舍。林清岩认得他是初一的,瘦瘦的脸,眼睛很大,平时总是憨憨的笑着,家里条件也很差。
林清岩呆呆的站在阳光斑驳的大树下,看着宿舍的门在杜铁身后紧闭。过了一会儿,就看到窗帘被拉上。
林清岩这天中午只吃了一个馒头,两大碗青菜汤,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扶着树,大口大口全呕了出来。
那天之后,林清岩开始发狠学习。尽管周围乌烟瘴气,尽管杜铁冷嘲热讽,他硬是以全镇第一的成绩,靠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后来连坐他旁边的学生混混头子,都拍着他的肩膀,对别人说:“这是我哥们儿,特牛,今后在道镇,谁也不许欺负他。”
杜铁当然也没有机会再欺负他。事实上从他考上高中,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见过杜铁。
最后一次见面,是多年后他继承秦总的财产,摇身一变成香港富商,回道镇投资。那个时候,他已经对杀人这项技艺了熟于心、精湛自如。
他特意在道镇逗留了一个月,杜铁也就失踪了整整一个月。那段时间,林清岩白天去参加镇政府的各种活动,晚上就回到别墅地下室,看着杜铁苦苦哀嚎。他也是唯一一个,被林清岩慢慢折磨至死的人,尸体最后切成小块小块烧掉了,骨灰撒在学校里的大树下。
——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而林清岩的整个高中阶段都是沉默而刻苦的。也有不少女孩给他递情书,他从无回应。
林清岩孑然一身跨入大学。
所谓孑然一身,是指爷爷卖掉了家里那两间破瓦屋,给他凑了第一学年的学费,从此爷孙俩彻底赤贫。而在他暑期去县城打工的时候,爷爷也病死在田边的草棚子里。等他回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臭了好几天,在田里没人管。
农村最不缺的就是地,他一个人背着尸体走了一整天,到了深山里,挖了个坑把爷爷埋了。
他并不觉得难过。爷爷总有一天要死,早死早解脱。
大学林清岩学的是数学。这是他一生中第二快乐的一段时光。
在高中他就很喜欢数学,如今终于可以尽情投入其中。他觉得数学实在是太美了,简洁、干净、奥妙无穷。这种奥妙是外行人不能体会的,只有他一个人宁静沉溺于其中,如痴如醉。
但是也有不快乐的时候。因为大三的时候,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大学的男生宿舍,处处是荷尔蒙气息。看着旁人出双入对,甚至挂着帘子就在男生宿舍里折腾,林清岩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他也会在被子下握住自己的**,把脸埋在枕头里,压抑住自己的汗水和喘~息,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窥探者。
大学女生不像高中女生那么单纯了,谁都知道林清岩穷,每天打三份工养活自己,年年要申请助学贷款。也有一两个女孩追求他,林清岩无动于衷。
他喜欢的,是全系最纯洁的那个女孩。她不一定是最漂亮的,但是有白皙柔软的鹅蛋脸,漆黑如墨的眼睛,穿一条漂亮的波西米亚风格长裙,笑容灿烂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毕业晚会前夕,女孩提前退场,无人注意。林清岩悄悄跟着她,一直走一直走,他想向她表白。
刚到学校东门外,就看着她上了一辆豪华的轿车。车里的男人约摸四十余岁,戴金丝眼镜,搂着她的腰,低头吻着她蜜色的唇。
林清岩站在阴暗的树影下,看着轿车绝尘而去。平生第二次,他感觉到抑制不住的恶心。而数年前的那个夏日午后,电风扇哗哗的响声,一室阴凉昏暗,杜铁老师柔软有力的手,抚摸他的臀的感觉,重新变得鲜活而清晰。林清岩蹲在校门外的树坑里,吐得一塌糊涂。
这世界如此龌龊,哪有一片干净的天空和土地?
——
林清岩念的大学还不错,但也不是全国拔尖。数学系毕业生,就业情况并不是很好。但他不想读研,不想在学校里穷酸窝一辈子。
多年苦读没有白费,他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如愿以偿进入国内最好的投资公司,做助理分析员。尽管职位低微,收入却已经很不错。成为同学们羡艳的对象。
他也是在这一年,遇到了秦姝华。
那是九月中的一天,本市分公司接到消息,集团董事长会从香港过来视察业务。整个投资部的人都去金碧辉煌的一楼大厅迎接,林清岩资历最低,留在部门值班。
秦姝华走进来时,诺大的办公室静悄悄,以至于林清岩都没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抬头,就见个妆容清淡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林清岩现在一眼也能看出人的三六九等,见她衣着精良、耳垂还戴着钻石耳环,就礼貌的笑笑:“您找谁?”
秦姝华当即就笑了——原来公司里还有不认识董事长的人。
一大堆人很快跟了进来,部门经理看到秦总似笑非笑站在一边,而林清岩还坐着不动,当即扶额:“小林,赶紧给董事长倒茶。”
林清岩上个月刚入职,的确公司领导的脸都没认全。白皙的脸有些红了,立刻起身去倒茶。
秦姝华摆摆手:“不用了。”也没再看林清岩这个小角色,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又走了。
——
男人的好看,分很多种。二十二岁的林清岩,并不是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俊朗帅哥。初一看,穿着白衬衣黑西裤的他,只是眉目清秀、高大白皙,安静又温和,看着令人舒服。
但秦姝华到死都认为,林清岩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孩。她见过太多男人,一眼就能将林清岩从普通人中区分出来。男孩秀气干净的眉眼,看久了分明会给人一种璀璨至极的感觉。那澄黑修长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既有超乎同龄人的安静,可又有青涩的稚气;既写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又似乎透着对现实的漠然和厌恶。
秦姝华看着他,就像看到当年白手起家的自己。而独身多年的她,头一次觉得,想要得到一个男人,想要占据这份清秀至极的诡丽。
之后发生的一切,简直是一场实力悬殊的猫捉耗子的游戏。
秦姝华视察分公司一个月后,林清岩被上级告知,抽调到香港,参加总部的一个项目。
“这是绝佳的升迁机会。”经理这么说,“小林,你一定要把握住。”
林清岩并没有受宠若惊,他本就优秀,如果有机会,他也觉得是自己应得的。
这个项目据说是集团战略性课题,由秦总的助辣接负责。有时候忙得晚了,总助也会直接吩咐林清岩做一些事——譬如去给秦总送文件,譬如给秦总泡咖啡,譬如开车送秦总去商场购物。一来二去,林清岩跟秦总也熟了,他见到她在商场的杀伐果断,也见到她深夜应酬官员之后的只身疲惫和落寞。渐渐的,他心里对这位女强人充满了敬仰。
事情挑明是在两个月后。那天是助理开车,他陪秦总到商务部参加一个酒会,这也是他接触商场人脉的机会,倍加珍惜。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秦总喝了些酒,上车后就昏昏沉沉。他本来要坐副驾,助理说:“你在后面照顾秦总。”
林清岩不疑有他,坐在秦姝华身旁,细心妥帖的给她倒水、递毛巾,又盖上块薄毯。秦姝华似是半醉,抬起眼看了看他,嘴角有笑意。
拐弯的时候,秦姝华身子一歪,林清岩连忙伸手去扶,她就倒在他肩膀上。
她闭着眼,呼吸均匀,一动不动。林清岩的身体有些僵硬,但无论是情理还是礼节,他此刻都不好推开她,只能坐得笔直,双手都搭在椅背上,避免触碰她的身体。
四十岁的女人,身体依然是柔软的,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她的脸更是靠在他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衬衣,似乎不太舒服,轻轻蹭了蹭。
车内安静了数分钟,前排的助理就像什么都没看到。林清岩如坐针毡,到底还是开口了:“秦总?秦总?”
秦姝华慢慢的抬起脸,额头、脸颊、嘴唇,轻擦过他年轻而富有热力的脖子和下巴,静静的望着他。
林清岩心头如同一道雪白的闪电,瞬间照亮所有。
这时,秦姝华已经闭上了眼等待,嘴唇离他不到一厘米。而与强烈的滞涩困闷感同时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一个清晰的念头——他不能拒绝,他只能吻下去。
车内如此安静,林清岩心中却如同惊涛骇浪,几乎是微微颤抖着,低下了头。察觉到他的动作,秦姝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唇送了上来。
林清岩第一次吻人,没有半点感觉,只有湿湿滑滑的舌头缠绕在一起,秦姝华嘴里还有淡淡的酒气。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身体某处开始肿胀发硬。这反应令他一个激灵,被忽略压抑的耻辱感,瞬间排山倒海。他想要一把推开秦姝华,可实际动作,不过是偏头移开了唇。四目凝视,他看着秦姝华眼角的细纹,恶心感终于一阵阵往上冒。
他忍着,忍着不吐。秦姝华却没察觉,以为他是害羞紧张,继续将头靠上他的肩膀,轻声说:“清岩,我很高兴。”
终于到了秦总的别墅,他和助理扶秦总下车。助理说:“小林,你送秦总上去。”
他却几乎是触电般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我明天早上还有事,我跟你一起回去。”
秦姝华没说话,助理刚想再开口,就听他说:“秦总晚安,总助晚安,我先走了。”他转身就走,身后立刻传来助理略带不悦的声音:“你这是……”但他没有说完,也许是被秦姝华制止了。林清岩越走越快,也不管身后人是否一直看着自己,很快就逃离了别墅。
第二天一早,林清岩朝公司递交了辞职信,同时请病假不再去上班。三天之后,助理打来电话,他没接,直接挂断;过了一会儿,秦姝华亲自来了电话,他还是没接,直接挂断关机。
几天后,辞职手续办下来了,秦姝华和助理都没有再露面。
多年之后,林清岩再回想起这件事,明白很可能是自己过激的反应,才令秦姝华动怒,采取后来的铁腕手段对付他。如果当时他处理得好一点,也许秦姝华会放过他。
当然,也许不会。
只是当时的他太过耻辱了,完全不想面对秦姝华。不仅是因为她利用职权之便,对他觊觎;最主要的,是他竟然利欲熏心的吻了她。
……
这个时候,林清岩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直到他连续到数家投资公司求职,明明笔试面试表现极好,却都被拒绝,才感觉事情不对劲。后来也有人漏了风声给他:“你干嘛得罪秦氏?他们已经给话了,要封杀你。”
封杀?对于一个毕业不到半年的男孩来说,这个词何其隆重其事。但事实是,堂堂秦总,想要在这个行业里封杀个菜鸟,当真是举手之劳。
林清岩被逼到不行,只能去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求职。可他学的是数学,能干什么?文员?领一份极其微薄的薪水,跟一帮极其平庸的同事在一起工作。而公司老板连一张复印纸,都要跟员工算清楚。
可就算这样的工作,也干不长久。他明明是干得最好的,莫名其妙就被炒掉。旁人对此讳莫如深,而他也只能沉默。
几个月后,他终于被逼到了绝路。四年助学贷款还要还,而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他饿了整整三天,在街上晃荡。而秦总的人,大约是觉得火候到了,越发明目张胆,开着车,隔着几步的距离跟着。
他硬着口气,一家家餐厅找,当服务生,他们就在外头守着,餐厅老板看这架势,根本不敢用。
傍晚的时候,终于有家餐馆肯用他。他在热气熏天人声鼎沸的小餐馆里,来来回回跑了整个晚上,连什么时候晕倒在地上,都不知道。
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非常柔软的大床上,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舒服的衣物。这是个非常豪华的房间,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灯火。
床边摆着一盘食物,他爬起来,狼吞虎咽。
夜风吹动白色纱帘,秦姝华就坐在帘子后,静静的,温和的看着他。
她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过了很久很久后,秦姝华轻声叹息:“你这又是何必?清岩,我能帮你实现梦想,我能改变你的人生。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我才不告诉你们,又把自己锁小黑屋出不来了呢……
下一个番外是林清岩番外下,天使案、姚萌的事,大家还是根据需要看是否阅读吧
今天眼睛有点疼,不码字了。下个番外更新时间6.8中午12点整。
68当我想起你
林清岩从小生活的地方叫道镇。八十年代初,道镇还是又穷又乱,街上的混混多如牛毛。连十来岁的孩子,都以打架斗殴为乐。
七岁的林清岩,无疑被欺负得最厉害的那个。他家太穷,而他又瘦小沉默,干瘪得像棵豆芽。所以大一点的孩子,往往以教训林清岩,作为发泄青春期荷尔蒙和愤怒的方式。
不过这对林清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最怕的还是每天放学回家,看到父亲抱着个酒瓶,青筋暴出一脸凶狞的看着他。这个时候,总是少不了一顿暴打。有一次他直接被父亲一板凳砸晕了,醒的时候天都黑了,父亲也不知所踪。他用毛巾把头缠住很久,血才不流了。他就迷迷糊糊拿个凳子,站到灶台上去做饭了。
不过这一切,在他十岁的时候得到了改观。因为某一天,他的父亲终于喝酒喝死了。而也许是当天尸体被邻居抬着招摇过市,让镇上每一个人都看到父亲白得像鬼的脸,其他孩子再也不敢欺负他了,看到他就绕道,背地里叫他“死煞星。”
小小的林清岩头一回觉得,死人原来也是件好事情。
他开始跟爷爷住在一起,爷爷只有几亩薄田,为了供他读书,拖着残老的躯体每日在烈日下耕作。林清岩只要一放学,就去帮爷爷。但还是非常非常穷,林清岩穿的永远是洗得起毛的旧衣服,中午只吃一个大馒头和一点点青菜豆腐。
但是也有人对他特别好。三十多岁的女班主任,儿子跟他一般大,中午经常叫他回家一起吃饭。这是林清岩吃得最饱的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每天幸福得就像在“天堂”。他的个子也在这段时间开始猛长,一下子蹿了十几厘米,终于看起来像个正常孩子,原本萎靡不振的成绩,也渐渐有了起色。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沉默寡言的,只在班主任生日那天,他在她家小心翼翼吃完一块生日蛋糕,把亲手画的一张贺卡交给她。贺卡上写着一句话:“老师,我长大以后,一定会报答你。我发誓。”班主任看得直掉泪。
可是好景不长,初二的时候,班主任要调走了。新来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老师,叫杜铁,师专毕业,长得很英俊。班主任特地嘱咐杜铁,重点照料林清岩,还偷偷留给杜铁一笔钱,虽然不多,但足以充当林清岩一个学期的伙食费。杜铁满口答应下来,看林清岩的目光和蔼得像春风明月。
之后中午放学,杜铁都让林清岩去自己的单身宿舍。教师食堂只花一块钱,就能打一大碗饭菜,所以他每天都多打一点,分给林清岩。而清岩每周都会从家里菜地,摘新鲜的蔬菜送过来。放学后他如果跟爷爷去拾易拉罐和矿泉水瓶,得了一块两块,也全交给杜铁当生活费。杜铁都收了,摸摸他的头,夸他懂事。
那件事发生在夏天的一个午后。他照例捧着餐盒,去杜铁那里。那天的天气特别热,杜铁只穿了条短裤,露出白皙宽大的背,坐在床上看电视抽烟,电风扇哗啦啦的响。
林清岩捧着饭盒,坐在小凳子上吃饭。过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杜铁微笑看着自己:“你一个男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出汗?”
彼时林清岩十三岁,脸也已经长开了。他的皮肤随母亲,是那种非常细致非常均匀的白,修长的眉眼就像墨笔画在脸上。听到老师的话,他的脸微红,只笑笑不说话。
吃完饭他要回教室,杜铁拍拍他的肩膀:“在这里午睡吧,你睡床上,我还要准备教案。”
林清岩怎么好意思,当然说不用,杜铁把他往床上一按,自己起身坐到桌子前面,开始工作。
比起太阳炙烤的教室,铺着凉席、风扇正对着吹,真的很凉快很舒服。林清岩很快就睡着了。他还做了梦,梦到自己站在水田里,太阳就在头顶,热得不行。忽然有一只鱼从田里跳起来,一口咬住了他的大腿根,还往裤裆里钻,令他又痒又尴尬……
林清岩睁开眼,首先看到窗帘拉上了,屋里很昏暗。然后他感觉大腿有点凉,低头一看,杜铁高大的身影就坐在床边。他穿的是爷爷的短裤,很宽大老旧,杜铁的手就从敞敞的裤腿伸进去,正在揉他的屁~股。
四目凝视,杜铁的脸有点红,眼神也怪怪的有点吓人。屋内这么安静,林清岩却像被人丢进昏暗湍急的水流里,懵然又恐惧。
“清岩,老师是想……”杜铁的话没说完,他已经一脚踹在他的心口,跌跌撞撞下床,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剩下一年半的初中时光,林清岩过得非常艰难。
杜铁没胆子强迫他什么,但他再叫林清岩去自己宿舍,林清岩从来不去。甚至叫他到办公室,如果办公室只有杜铁一个,林清岩会掉头就走。从这天起到初中毕业,林清岩没有跟他再说过一句话,即使上课时点名提问,他都是执拗而沉默的。
杜铁当然也给了他回报。他的座位被调到最后一排,被一群人高马大、不好好学习的孩子挡住,很多时候听不清老师讲什么,看不到黑板内容,成绩直线下降;于是更给了杜铁批评他的借口,当着全班的面骂他不求上进,只知道学坏,对不起他和前任班主任的培养。
而杜铁看他的目光,也总是冷冷的、讥讽的,就像阴险的蛇,没胆子正面攻击,只敢暗地里咬你一口。
……
有一天,学校传达室的大伯叫林清岩接电话。
是前任班主任打来的。她的声音温和如昔,只是林清岩比从前沉默了很多。
讲到最后的时候,班主任却哽咽了:“清岩,你怎么学坏了呢?听说你总是跟那些混混在一起,心思也不在读书上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林清岩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生生的痛。怎么会这样了呢?
十五岁的少年,要怎么开口?
挂了电话,林清岩有些浑浑噩噩的往教室走。彼时他已经长得很高大,清瘦白皙,平时阴郁又沉默,同学们看到他都绕道。当他路过教师宿舍,看到杜铁正把手搭在另一个矮个男孩肩膀上,走进宿舍。林清岩认得他是初一的,瘦瘦的脸,眼睛很大,平时总是憨憨的笑着,家里条件也很差。
林清岩呆呆的站在阳光斑驳的大树下,看着宿舍的门在杜铁身后紧闭。过了一会儿,就看到窗帘被拉上。
林清岩这天中午只吃了一个馒头,两大碗青菜汤,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扶着树,大口大口全呕了出来。
那天之后,林清岩开始发狠学习。尽管周围乌烟瘴气,尽管杜铁冷嘲热讽,他硬是以全镇第一的成绩,靠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后来连坐他旁边的学生混混头子,都拍着他的肩膀,对别人说:“这是我哥们儿,特牛,今后在道镇,谁也不许欺负他。”
杜铁当然也没有机会再欺负他。事实上从他考上高中,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见过杜铁。
最后一次见面,是多年后他继承秦总的财产,摇身一变成香港富商,回道镇投资。那个时候,他已经对杀人这项技艺了熟于心、精湛自如。
他特意在道镇逗留了一个月,杜铁也就失踪了整整一个月。那段时间,林清岩白天去参加镇政府的各种活动,晚上就回到别墅地下室,看着杜铁苦苦哀嚎。他也是唯一一个,被林清岩慢慢折磨至死的人,尸体最后切成小块小块烧掉了,骨灰撒在学校里的大树下。
——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而林清岩的整个高中阶段都是沉默而刻苦的。也有不少女孩给他递情书,他从无回应。
林清岩孑然一身跨入大学。
所谓孑然一身,是指爷爷卖掉了家里那两间破瓦屋,给他凑了第一学年的学费,从此爷孙俩彻底赤贫。而在他暑期去县城打工的时候,爷爷也病死在田边的草棚子里。等他回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臭了好几天,在田里没人管。
农村最不缺的就是地,他一个人背着尸体走了一整天,到了深山里,挖了个坑把爷爷埋了。
他并不觉得难过。爷爷总有一天要死,早死早解脱。
大学林清岩学的是数学。这是他一生中第二快乐的一段时光。
在高中他就很喜欢数学,如今终于可以尽情投入其中。他觉得数学实在是太美了,简洁、干净、奥妙无穷。这种奥妙是外行人不能体会的,只有他一个人宁静沉溺于其中,如痴如醉。
但是也有不快乐的时候。因为大三的时候,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大学的男生宿舍,处处是荷尔蒙气息。看着旁人出双入对,甚至挂着帘子就在男生宿舍里折腾,林清岩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他也会在被子下握住自己的**,把脸埋在枕头里,压抑住自己的汗水和喘~息,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窥探者。
大学女生不像高中女生那么单纯了,谁都知道林清岩穷,每天打三份工养活自己,年年要申请助学贷款。也有一两个女孩追求他,林清岩无动于衷。
他喜欢的,是全系最纯洁的那个女孩。她不一定是最漂亮的,但是有白皙柔软的鹅蛋脸,漆黑如墨的眼睛,穿一条漂亮的波西米亚风格长裙,笑容灿烂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毕业晚会前夕,女孩提前退场,无人注意。林清岩悄悄跟着她,一直走一直走,他想向她表白。
刚到学校东门外,就看着她上了一辆豪华的轿车。车里的男人约摸四十余岁,戴金丝眼镜,搂着她的腰,低头吻着她蜜色的唇。
林清岩站在阴暗的树影下,看着轿车绝尘而去。平生第二次,他感觉到抑制不住的恶心。而数年前的那个夏日午后,电风扇哗哗的响声,一室阴凉昏暗,杜铁老师柔软有力的手,抚摸他的臀的感觉,重新变得鲜活而清晰。林清岩蹲在校门外的树坑里,吐得一塌糊涂。
这世界如此龌龊,哪有一片干净的天空和土地?
——
林清岩念的大学还不错,但也不是全国拔尖。数学系毕业生,就业情况并不是很好。但他不想读研,不想在学校里穷酸窝一辈子。
多年苦读没有白费,他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如愿以偿进入国内最好的投资公司,做助理分析员。尽管职位低微,收入却已经很不错。成为同学们羡艳的对象。
他也是在这一年,遇到了秦姝华。
那是九月中的一天,本市分公司接到消息,集团董事长会从香港过来视察业务。整个投资部的人都去金碧辉煌的一楼大厅迎接,林清岩资历最低,留在部门值班。
秦姝华走进来时,诺大的办公室静悄悄,以至于林清岩都没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抬头,就见个妆容清淡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林清岩现在一眼也能看出人的三六九等,见她衣着精良、耳垂还戴着钻石耳环,就礼貌的笑笑:“您找谁?”
秦姝华当即就笑了——原来公司里还有不认识董事长的人。
一大堆人很快跟了进来,部门经理看到秦总似笑非笑站在一边,而林清岩还坐着不动,当即扶额:“小林,赶紧给董事长倒茶。”
林清岩上个月刚入职,的确公司领导的脸都没认全。白皙的脸有些红了,立刻起身去倒茶。
秦姝华摆摆手:“不用了。”也没再看林清岩这个小角色,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又走了。
——
男人的好看,分很多种。二十二岁的林清岩,并不是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俊朗帅哥。初一看,穿着白衬衣黑西裤的他,只是眉目清秀、高大白皙,安静又温和,看着令人舒服。
但秦姝华到死都认为,林清岩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孩。她见过太多男人,一眼就能将林清岩从普通人中区分出来。男孩秀气干净的眉眼,看久了分明会给人一种璀璨至极的感觉。那澄黑修长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既有超乎同龄人的安静,可又有青涩的稚气;既写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又似乎透着对现实的漠然和厌恶。
秦姝华看着他,就像看到当年白手起家的自己。而独身多年的她,头一次觉得,想要得到一个男人,想要占据这份清秀至极的诡丽。
之后发生的一切,简直是一场实力悬殊的猫捉耗子的游戏。
秦姝华视察分公司一个月后,林清岩被上级告知,抽调到香港,参加总部的一个项目。
“这是绝佳的升迁机会。”经理这么说,“小林,你一定要把握住。”
林清岩并没有受宠若惊,他本就优秀,如果有机会,他也觉得是自己应得的。
这个项目据说是集团战略性课题,由秦总的助辣接负责。有时候忙得晚了,总助也会直接吩咐林清岩做一些事——譬如去给秦总送文件,譬如给秦总泡咖啡,譬如开车送秦总去商场购物。一来二去,林清岩跟秦总也熟了,他见到她在商场的杀伐果断,也见到她深夜应酬官员之后的只身疲惫和落寞。渐渐的,他心里对这位女强人充满了敬仰。
事情挑明是在两个月后。那天是助理开车,他陪秦总到商务部参加一个酒会,这也是他接触商场人脉的机会,倍加珍惜。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秦总喝了些酒,上车后就昏昏沉沉。他本来要坐副驾,助理说:“你在后面照顾秦总。”
林清岩不疑有他,坐在秦姝华身旁,细心妥帖的给她倒水、递毛巾,又盖上块薄毯。秦姝华似是半醉,抬起眼看了看他,嘴角有笑意。
拐弯的时候,秦姝华身子一歪,林清岩连忙伸手去扶,她就倒在他肩膀上。
她闭着眼,呼吸均匀,一动不动。林清岩的身体有些僵硬,但无论是情理还是礼节,他此刻都不好推开她,只能坐得笔直,双手都搭在椅背上,避免触碰她的身体。
四十岁的女人,身体依然是柔软的,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她的脸更是靠在他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衬衣,似乎不太舒服,轻轻蹭了蹭。
车内安静了数分钟,前排的助理就像什么都没看到。林清岩如坐针毡,到底还是开口了:“秦总?秦总?”
秦姝华慢慢的抬起脸,额头、脸颊、嘴唇,轻擦过他年轻而富有热力的脖子和下巴,静静的望着他。
林清岩心头如同一道雪白的闪电,瞬间照亮所有。
这时,秦姝华已经闭上了眼等待,嘴唇离他不到一厘米。而与强烈的滞涩困闷感同时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一个清晰的念头——他不能拒绝,他只能吻下去。
车内如此安静,林清岩心中却如同惊涛骇浪,几乎是微微颤抖着,低下了头。察觉到他的动作,秦姝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唇送了上来。
林清岩第一次吻人,没有半点感觉,只有湿湿滑滑的舌头缠绕在一起,秦姝华嘴里还有淡淡的酒气。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身体某处开始肿胀发硬。这反应令他一个激灵,被忽略压抑的耻辱感,瞬间排山倒海。他想要一把推开秦姝华,可实际动作,不过是偏头移开了唇。四目凝视,他看着秦姝华眼角的细纹,恶心感终于一阵阵往上冒。
他忍着,忍着不吐。秦姝华却没察觉,以为他是害羞紧张,继续将头靠上他的肩膀,轻声说:“清岩,我很高兴。”
终于到了秦总的别墅,他和助理扶秦总下车。助理说:“小林,你送秦总上去。”
他却几乎是触电般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我明天早上还有事,我跟你一起回去。”
秦姝华没说话,助理刚想再开口,就听他说:“秦总晚安,总助晚安,我先走了。”他转身就走,身后立刻传来助理略带不悦的声音:“你这是……”但他没有说完,也许是被秦姝华制止了。林清岩越走越快,也不管身后人是否一直看着自己,很快就逃离了别墅。
第二天一早,林清岩朝公司递交了辞职信,同时请病假不再去上班。三天之后,助理打来电话,他没接,直接挂断;过了一会儿,秦姝华亲自来了电话,他还是没接,直接挂断关机。
几天后,辞职手续办下来了,秦姝华和助理都没有再露面。
多年之后,林清岩再回想起这件事,明白很可能是自己过激的反应,才令秦姝华动怒,采取后来的铁腕手段对付他。如果当时他处理得好一点,也许秦姝华会放过他。
当然,也许不会。
只是当时的他太过耻辱了,完全不想面对秦姝华。不仅是因为她利用职权之便,对他觊觎;最主要的,是他竟然利欲熏心的吻了她。
……
这个时候,林清岩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直到他连续到数家投资公司求职,明明笔试面试表现极好,却都被拒绝,才感觉事情不对劲。后来也有人漏了风声给他:“你干嘛得罪秦氏?他们已经给话了,要封杀你。”
封杀?对于一个毕业不到半年的男孩来说,这个词何其隆重其事。但事实是,堂堂秦总,想要在这个行业里封杀个菜鸟,当真是举手之劳。
林清岩被逼到不行,只能去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求职。可他学的是数学,能干什么?文员?领一份极其微薄的薪水,跟一帮极其平庸的同事在一起工作。而公司老板连一张复印纸,都要跟员工算清楚。
可就算这样的工作,也干不长久。他明明是干得最好的,莫名其妙就被炒掉。旁人对此讳莫如深,而他也只能沉默。
几个月后,他终于被逼到了绝路。四年助学贷款还要还,而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他饿了整整三天,在街上晃荡。而秦总的人,大约是觉得火候到了,越发明目张胆,开着车,隔着几步的距离跟着。
他硬着口气,一家家餐厅找,当服务生,他们就在外头守着,餐厅老板看这架势,根本不敢用。
傍晚的时候,终于有家餐馆肯用他。他在热气熏天人声鼎沸的小餐馆里,来来回回跑了整个晚上,连什么时候晕倒在地上,都不知道。
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非常柔软的大床上,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舒服的衣物。这是个非常豪华的房间,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灯火。
床边摆着一盘食物,他爬起来,狼吞虎咽。
夜风吹动白色纱帘,秦姝华就坐在帘子后,静静的,温和的看着他。
她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过了很久很久后,秦姝华轻声叹息:“你这又是何必?清岩,我能帮你实现梦想,我能改变你的人生。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我才不告诉你们,又把自己锁小黑屋出不来了呢……
下一个番外是林清岩番外下,天使案、姚萌的事,大家还是根据需要看是否阅读吧
今天眼睛有点疼,不码字了。下个番外更新时间6.8中午12点整。
69林清岩番外下-蜜桃成熟时
十年一觉如梦醒。再回头,林清岩已经三十二岁,秦姝华五十四岁。
香港的天是很蓝的,每天早上醒来,林清岩会穿着黑色睡袍,站在观景阳台上,看着日出寂静无声。而这个时候,秦姝华或是依靠在他怀里,或是从背后望着他高大修长的身躯,微笑不语。
这些年,从外人看,林清岩活得非常好。连他自己,都一度这么认为。
秦氏集团董事长的义子,从管理一家小投资公司,到掌管秦氏的半壁江山。旁人都恭维:“林总简直就像秦总的亲生儿子,连做生意都同样精明有气魄。”像,当然像。他是秦姝华手把手教出来的,无论做人、做生意还是做~爱。
他也有了很多钱。秦姝华给的零花、身为高管的年薪、自己投资赚回的钱……虽然与秦姝华的资产相比,不过九牛一毛,但也足够他花几辈子了。他还给曾经的女班主任打过去一笔钱,她惊喜之余坚决不要,林清岩硬是给了。
他每天健身、参加酒会、舞会、高尔夫协会,活得像个真正的上流人士。
甚至连秦姝华也许都是真心喜欢他的——她一直没有其他男人,很多时候,两人像真正的情侣呆在一起。
只是每当午夜梦回,看着身旁秦姝华头发中新生的银丝;看着她每年花费巨资维持的、光滑白皙得就像假人的脸;还有华丽衣衫之下,松弛的、零星散落老人斑的皮肤……满室令人窒息的腐朽感迎面而来,而他沉没其中,再好的未来,都会死去。
有一次回国,他从金矿弄了很多氰化钾。据说这是种令人完全没有痛苦的毒药。他想终有一天,不是秦姝华死,就是他死。无论是谁,都应该死得平静而快乐。
然而他第一次杀的,却是个完全不相干的女孩。
那段时间秦姝华去了马来西亚修养,他留在香港坐镇江山。加班到深夜,回到别墅只见一室清冷,秦姝华的睡衣还丢在床上,满屋都是她淡淡的香水味,垃圾桶里还有他们昨天用过的避孕套。林清岩突然觉得不能忍受,开着车离开别墅,一个人驶入夜色里。
他是在兰桂坊的一家酒吧,遇到了Linda。那是个非常干净漂亮的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脸蛋上还会有两个梨涡,吸引了全场男人的注意。
也许林清岩天生就有犯罪的潜质。这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要杀Linda,但他却下意识的先离开了酒吧,在无人的小巷一直等,一直等到Linda出来取车。
之后发生的一切顺理成章。开着豪车、英俊又忧郁的男人,对于任何女孩都有吸引力。Linda上了他的车,两人一路热烈拥吻,车刚开到半山,就忍不住来了一次。
他带她去了自己的别墅——秦姝华不在香港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呆着。那晚他和Linda做的非常自由,非常激烈,非常快乐。年轻女孩的身体如此清新干净,白嫩的皮肤就像要滴下水来。林清岩沿着她的身体一寸一寸的舔,连私~处和脚趾都不放过,Linda笑骂:“真变~态。”
变~态吗?也许吧。林清岩只知道,他就像濒死太久的鱼,终于得到水里的氧气,怎么要她都不够。到最后,Linda也受不了了,吃吃笑笑,伸手推他:“你太猛了,够了不来了。我要回家,开车送我吧。”
林清岩眼神沉黑如兽,斯文白皙的兽,一把将她按回床上。
好不容易得到的救赎,他怎么舍得放过?再剩下他一个,他会死,他真的会死。
之后十多天,他用锁链将Linda绑在床上,白天给她喂安眠药,等她睡熟了,他才去上班。晚上回来,一有时间就做。他还给她喂了日本性素,那是一种女用催~情药,秦姝华有时候也会用一点,而他加倍剂量,用在小宠物身上。那些夜晚简直美妙得令人**,小宝贝趴在他的胸膛,臣服在他身下,只为得到他的伐挞和恩宠。
事情终止于秦姝华返港前夕。
这个时候,Linda已经如行尸走肉,浑浑噩噩,意识清醒的时候,只反复哭着求林清岩别杀她。
可他不能不杀啊,他又不是傻子,知道犯下了重罪。
而且他现在不想死了,他觉得自己重新又活了过来。LInda那鲜活干净的生命力,仿佛注入了他的身体。
他好快乐。
Linda死的时候很安详,氰化钾令她的脸蛋泛起淡淡的红晕。林清岩把她放在别墅里冷藏了三天,最后依依不舍开车到荒郊,藏在山林深处。
——
秦姝华第一个察觉到林清岩的变化。
过去的林清岩,虽然与她亲密如夫妻,却始终有一份说不出的执拗和落寞,令她又爱又恨;最近,他却变得越来越温柔主动,亲吻比以前热烈,看她的眼神也充满爱慕。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男人性感蛊惑的气质;
他在事业上也愈发游刃有余,秦氏在他的掌管下快速扩张,人人都说林清岩带领秦氏,进入第二次高速成长期……
他就像蒙尘许久的珠玉,终于洗净尘埃,开始绽放光彩。
“为什么?”某一次,被林清岩压在身下热烈索求时,秦姝华气喘吁吁的问。
林清岩低头深吻住她,过了许久,才盯着她说:“因为我爱你。其实我一直知道,你也知道对不对?过去我只是不肯正视自己的心。”
这是秦姝华一辈子听过最动听的情话。哪怕是精明强悍的商界女强人,也无法不沉醉其中。
检查出癌症后,秦姝华立下遗嘱,将所有财产留给林清岩,没有丝毫犹豫。她本就无夫无子,林清岩跟了她这么多年,不给他给谁呢?
林清岩对此没有太大反应,只微笑对她说:“你怎么高兴怎么办。”
秦姝华颇有些感慨,又有些欣慰。她知道林清岩为什么无所谓——现在的他,凭自己也能打下无边江山。他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如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继续留在她身边,多半是为了那份情意。
晚期的时候,两人已经很少亲昵了。秦姝华住在远离市区的私家疗养院,林清岩就放下所有工作,鞍前马后的伺候。有医生护士不知其中端倪,笑着说:“林少对秦总,比亲生儿子还孝顺。”甚至连秦姝华也昏了头,有时候会摸着他的头,叹息:“如果我的亲生儿子还活着,也有二十二岁了。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儿子,多好?”
每当听到她这样的混账话,林清岩脸上的笑容可以用璀璨形容:“我们这样,也没有分别。你当我情人也好,儿子也好。我始终把你当成,我最重要的女人。”
——
尽管大多数时间都耗在疗养院,林清岩还是需要经常返回公司,处理事务。
冯烨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有的人天生就优秀,无论站在什么位置,都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譬如冯烨。
合作公司年轻的项目经理,才华横溢得令人惊叹,加之英俊的相貌、稳重又幽默的性格,明明毫无背景,却迅速在商场成名。
林清岩很快与冯烨成为好友。同样聪明练达,同样锐意进取,还有同样的品味、同样的野心……林清岩喜欢跟这个小伙子呆在一起,甚至不遗余力的提携他。
他让他看到当年的自己。
如果没有后来的差错,他也许不会平步青云。但他会活得像冯烨,这样年轻而绚丽。
那是他想要的人生,可是人生永远无法回头。他是林清岩,不是冯烨,即使他即将拥有整个商业帝国,即使他已经杀了五个人,也不能真的救了自己。
冯烨的身世秘密,在三个月后被他洞悉。
他清楚的记得,那是个阴沉的雨天,他开车离开疗养院,因为中途胃痛,把车停下,在附近的咖啡馆休息。就在这时,他看到秦姝华的助理,冒雨开车前往山顶。
时光过得这么快,昔日老成如狐狸的助理,如今也是鬓发微白的中年人。只是自林清岩掌管秦氏,就找了借口将他打发得远远的,让他做个富贵闲人。
今天秦姝华将他找来,是为了什么?
林清岩立刻开车,回了自己在半山的别墅。到了书房,打开设备,清晰的对话声传来。
秦姝华如今一切在他掌控,疗养院安排是他的人,房间自然也装有窃听器。
“已经验过DNA了。”助理的声音有些感慨,“秦总,冯烨的确是您的儿子。”
秦姝华沉默了很久。这是林清岩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哽咽:“我知道了。让我考虑一下,再带他来见我。”
这头,林清岩关掉窃听器,看着迷蒙的雨帘笑了。
她要考虑,考虑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林清岩就去疗养院看秦姝华。她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微笑着让他搀扶到庭院散步。雨后草地新绿,她的脸看起来比平日更有光彩。
是因为真正的儿子找回来了吗?
她对冯烨的事只字不提,而林清岩只淡淡的望着她笑。
又过了两天,林清岩再次监视到助理去见她。
这次她的态度非常干脆,仿佛已经恢复昔日杀伐果断的女帝风姿。
“这件事有点麻烦。你找个机会把律师带来,修改遗嘱。我要把一切都留给冯烨。”她淡淡的说,“我给清岩的已经够多了,这件事,暂时就不必告诉他了。等我死了,再宣布遗嘱。”
林清岩静静的听着,待那头再没有声音时,他才发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他真的是,很羡慕很羡慕冯烨啊,有这么好一个妈。
——
他当天晚上就去找助理,开门见山:“我给你三成。”
忠心耿耿的助理,瞬间瞪大了眼。
诚然秦姝华许给他的条件,亦十分优厚。但是三成的秦氏股份?只有疯子才会开出这样疯狂的条件。
——
秦姝华教过他,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全盘计划发动前,林清岩还是给了她最后一个机会。
抑或是,给了他自己一个,可以背叛她的理由。
公司有个女孩追求他很久,一直被他拒绝,也让他有些烦心。现在正好,他拿着戒指去找女孩:“这个请求非常唐突……秦总的病已经到了晚期。她说死之前,希望看到我结婚,这是长辈最后的心愿。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跟我假订婚?一时间我找不到其他人愿意帮忙。”
女孩当然愿意。假戏真做,契约婚姻,浪漫又暧昧。而且林清岩多年一直单身,谁都说他是洁身自好的好男人。
风声很快就如林清岩所愿,“传”到秦姝华耳里。
林清岩最后一次去探望,她正躺在冰冷的床上。化疗令她衰老又虚弱,看一眼就叫人恶心。但他还是低头亲吻了她。
她完全不提他的未婚妻和背叛,他也不提。两人如同老夫老妻,他给她喂饭,给她按摩僵硬的肢体。最后,抱着她看着夕阳落日。
“最近我想一个人呆着,你忙好公司的事,不用过来了。”她柔声说,“我死之后,你也可以开始新的生活,那也是我的愿望。”
林清岩看着她虚伪的容颜,差点失笑出声。
她的愿望?是否他的“背叛”,令她终于感到解脱?将内心对他最后一点愧疚也放下?然后把他当成傻子一样蒙在鼓里,只等一切都交给她的亲生儿子?
他陪了她十年,可当冯烨出现,他就算个屁?瞬间被打回原形。
林清岩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过去拉上窗帘,又关上了房门。屋内陷入阴暗,秦姝华疑惑:“你干什么?”
林清岩声音温柔:“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没有未婚妻。我心里只有你,怎么会有未婚妻?那只是想要激怒你。”
秦姝华心头冒出冷汗,她觉得林清岩好像变了个人:“……你为什么想要激怒我?”
林清岩却像根本听不到她的疑问,自顾自继续说话:
“我怎么会让你难过呢?让你不高兴的未婚妻,我早就杀了。”
“你看,这是你让助理和律师准备的第二份遗嘱。我现在撕了,就当没发生过。”
“对了,我还杀了很多人。”
“你知道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吗?把你那个优秀的儿子也拉进来,陪我们好不好?”
……
秦姝华,有句话,你说得真的很对。
如果我是你的儿子多好?我是多想多想成为你的亲生儿子,而你是我慈祥又威严的母亲,教我成长,教我做人,保护我、照顾我,不让任何人伤害我。我的人生就不会有这些龌龊,不会需要鲜血和生命,才能苟延残喘的救赎。
如果我不是林清岩,而是冯烨,多好。
是啊,为什么我不可以是冯烨?当然可以。
从今之后,我就是冯烨,我继承母亲的财产,我将生活得无忧无虑,我的人生,终于可以重来。
——
遇到姚檬,已经是三年之后。
这三年,他过得很平静。没有秦姝华,也没有杀人,手上的生意都交给别人打理,他每年只看看总的账目、确定集团战略方向。有时候他会想,人生还有那么长,如果是冯烨,还有什么心愿没完成?
那个心愿叫做姚檬。
被冯烨夹在钱包里的照片,让冯烨对所有女人拒之门外的女孩。
那是个非常明媚的早晨,他坐在车里,在老旧的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到穿着浅粉色运动服的年轻女孩,迎着阳光朝自己跑过来。清澈乌黑的大眼睛,饱满白皙得像苹果的脸。
林清岩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为之停滞。
如果说之前得到的女孩,都是一场愉悦的征服,那么姚檬无疑是骑士最想获得的王冠上的明珠。
更何况,她还是冯烨的心上人。光这个身份,想想都让他情难自已。
转眼她已经跑向街头拐角,林清岩发动车子,不急不缓的跟着。谁知拐过去,却发现前方没了人影。他正凝视四顾,却听到有人在拍车窗。
女神近在眼前。
“你干什么?”她蹙眉问,“证件拿出来,我是警察。”
他望着她,徐徐笑了。
千山万水,世事轮回,我只为你而来。
——
其实两个人认识不过一年,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超过半年。
可这却是林清岩一生中最快的时光。
跟她在一起,他是众人仰望的成功商人,被她爱慕的幸运男人——他代替冯烨,终于寻回昔日挚爱;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在这个城市里肆意狩猎,快活如游魂野鬼,堕落如人间的魔。
但他从没想过要杀她,因为她是他的爱人。
他只被秦姝华爱过,所以也只会用她的方式爱人。因此,他把姚檬留在身边,像对待情人又像对待女儿。等他死了之后,要把一切留给她,让她孤独的快乐一世。
平衡终于在某一天被打破。
她被谭良强~暴了。
林清岩唆使谭良定下所有罪责,却万万没料到,他会在临死前进行最后的疯狂,而撞上枪口的,竟然是他的女人。
不要紧,亲爱的。谭良已死,再杀了许诩,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
可她是什么时候,对他起了疑心呢?
林清岩到死前那一刻,都清晰记得那个晚上,记得姚檬的泪水。
那是她被谭良侮辱后的第二个月的第十天,他去医院做化疗,很晚才到家。她的房间灯已经熄了,林清岩怕吵醒她,自己睡到了客房。
照例,他打开监视器,只想看看她的睡颜。却见她独坐在一室阴暗里,用手紧紧捂住嘴,极压抑的抽泣。
她的手边,散落着几张照片。都是之前的几个受害人,他拍了照,存放在地下室里。她以前根本不知道地下室的存在,可此刻,显然已经被她找了出来。
长夜凄冷,两人隔着一扇墙,坐在不同的房间里。林清岩看着她哭着拿出手机,拨了两个号又丢掉;哭着拿起来,又丢掉;拿起来,又丢掉……她看起来那么痛苦绝望,全身剧烈颤抖,像是已经被所有人抛弃。
林清岩的眼泪,不知不觉也掉下来。
天使,我最后的天使,这么爱我的天使。
为什么我没能早点遇见你?
在最好的年华,在最美的季节,整个世界都不要来打扰,只有我一身干净如初,微笑走近你。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老墨会按自己的计划和感觉写,不会单写男女主甜腻(正文已经写很多啦)这样故事才完整哈。一个犯罪心理题材的言情小说,番外怎么能不写变~态呢~
所以每章都会标清楚内容,手机党看不到章节提要,可以先看看文下其他读者评论,再确定是否购买哈。
下一个番外是冯烨,他的番外不长,但是老墨不会有保留,也许会重口无下限惊悚变~态,大家慎买!
下一更6月10日中午12点。大家端午快乐!
对了,上次完结章忘了说,新文是7月20日中午12点开坑,大家不要提前来刷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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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完结投雷鼓励老墨的同学们,谢谢,支持正版已经是对老墨最大的鼓励,真是破费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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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冯烨番外-你我皆凡人
从小我就知道,我跟别人不一样。
我不怕痛,不会哭,很少难过。这世界在我看来,如此美好。
我的父母是聋哑人,对我也算不错了,家里就那么点钱,他们把我养得人高马大,自己瘦骨嶙峋。真是一对可怜虫。
所以我一直没杀他们,很多事也瞒着他们。让他们继续在自己快乐贫穷的小世界里,浑浑噩噩一辈子,我也算尽孝心了。
十岁的时候,我念四年级。有一天下午去上学,却发现很多同学都在哭。一问才知道,年迈的数学老师上午发了什么急病死了。满教室哭哭啼啼,年轻的女班主任含着泪红着眼眶对大家说:“我们一起默哀。”
我当时都想笑了,别人死了,我们为什么要默哀?数学老头很罗嗦,总是嫌我的作业本不够干净——切,我的解答思路那么棒。这么看来,他死了挺好。
谁知班主任看到了我,好像特别惊讶的样子:“冯烨,你为什么……在笑?”
所有人小孩都看过来,眼泪汪汪的样子,好傻哦。
我立刻扁了扁嘴,“哇”一声趴桌上嚎起来——我是好学生,当然知道好学生应该怎么表现,刚才只是忘了。
过了一会儿,就感觉到班主任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对旁边另一个老师说:“看来他是吓懵了,数学老师平时最喜欢他了。”
我把脸埋在手臂里,笑了。
虽然同情心这种东西,我实在找不出来,但我依旧非常热爱生活。
热爱老师对我的赞赏,热爱同学对我的仰慕,热爱这虚伪又美丽的世界。我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开心,开心得我都有些无聊了。
十二岁的时候,我第一次伤人。那一次就像启蒙,让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感到无聊了。
那是下午放学,我本来走得好好的,一个大块头的男孩冲出来,揪住我的衣领就打。脸颊传来剧痛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精神一振,居然有点兴奋。
很快我就被打趴在地上,肚子很痛,头也很痛,我看到脏兮兮的泥地上,有我的鼻血。
男孩“哼”了一声说:“以后不许跟赵婷婷在一起,她是我女朋友。”
哦,我明白了。是有个五年级的女孩给我写情书,皮肤白白的,眼睛很大。
我点点头。
男孩转身就走,很得意的样子,脚步都像要飘起来。我像只猫一样、没有声音的爬起来,从地上捡起块砖头,狠狠朝他后脑勺砸去……
不得不说,男孩比我大一两岁,眼光就是很不错。他挑的这个偷袭地点,是一条僻静的小路,边上还有树林挡着。我在他身旁蹲了好一阵,也没看到有人经过。我看着血液像红墨水,从他脑袋上那个口子慢慢渗出来,流到地上,渗进泥土里。那么缓慢,那么安静。
我用手指沾了点血,放到嘴里尝了尝。淡淡的腥味儿,我却好像感觉到身体深处的快~感。
好棒。
离开小路,我照例回家,做好饭,自己吃了点,其他的留给爸妈。他们下班很晚。然后我去了邻居家,先帮三年级的小妹妹温习功课,再做好自己的作业。邻居看到我脸上的伤,有点恼火:“谁欺负你了?”拿来药酒给我涂抹。
“是高年级的一个同学。”我低声答,“好像是为了女孩子,我也不明白。我被打晕了,醒了就回来了。”
邻居都气得不行,当时就给班主任打了电话。
第二天,那个男孩的父母果然气势汹汹到学校来找我。他们家里条件很好,还开了车过来。班主任和其他几个年轻老师都气哭了,把我拉到那对父母面前:“你们自己看,你儿子把冯烨打成什么样子?他跟同学从来没有冲突,他是三好学生,怎么可能拿砖头打你儿子?”
“对,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冯烨爸妈是聋哑人,家里条件不好,还这么勤奋用功。你们儿子整天打架斗殴……”
“会不会是其他人打的?当时你儿子看到下手的人了吗?”
……
这件事到最后不了了之,我的人生,却开了一扇新的窗。
——
第一次杀人,是在高二。
那个时候,我突然多了很多精神食粮——香港电影传到内地:英雄本色、上海滩、古惑仔……看着镜头前血肉横飞,我能感觉到手心浸出热热的汗。家里有台老旧的录像机,爸妈都去上班了,我拉上帘子,一个人坐在暗暗的屋子里。外头是夏日的狂风暴雨,我将那些镜头定格、再重放;定格、再重放。
突然就有冲动,握住自己的命根子,飞快的套~弄。
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一泄如注,巅峰般的感觉只叫我全身仿佛都沉浸在快乐的海洋中。
那感觉是毒药,是救药,是我血脉深处极其渴求的东西,我无法阻挡。我根本就不想阻挡。
人生苦短,你我皆凡人。为什么要阻挡?
不过杀人是项技术活儿,我不想粗制滥造,还要躲过警方,不能留下一点线索。
期末考试后,我拿到年级第一的成绩单,终于有闲暇开始自己的事。我仔细考察了十多天,最后选择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动手。
那是市里一个小公园,因为是工作日,太阳又大,人很少。我在一个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人的角落坐了一会儿,小径上就走来个年轻男人,朝我微笑。
宾果!网上说这个公园是Gay聚集的圣地,果然不假。
男人二十七八岁,还算高大,看起来油头粉面。他在我身边坐下:“一个人?”
我点点头,朝他笑笑。
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真他~妈恶心哦。
“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去坐坐?”他轻声问。
我想了想答:“我不喜欢在外面。去我那里吧。地方大。”我略有些戒备的看着他,他就笑了:“小弟弟戒心好高啊,行,叔叔就跟你去。”
“那……我在公交站等你。”我憋了口气,把脸给憋红了。他又摸了摸我的背,点点头。
我们一前一后离开公园。
我把他带到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我在这里搭了个棚子,里面放了旧沙发还有旧床,扶手上还搭着我的校服。
他吃了一惊:“你是高中生?”
“嗯。”我倒了杯水递给他,“所以我不敢在市里……”
他笑容加深,喝了口水,开始脱我的衣服,脱着脱着就昏迷在床上。
唔……好蠢的男人。活该他中招。
我玩到第二天傍晚,才离开工厂回家。
我把他先用塑料薄膜封住,这样不会有太大的气味,然后分装到两个编织袋里,留在棚子里角落,用杂物盖住。今晚嘛,就先用黑塑料袋装了一小部分提回家。走出工厂一大段,在路边碰到爸爸他们的工友,笑眯眯的对我说:“小烨又来捡瓶子?”对身边人说:“这孩子太懂事了。成绩特好,将来肯定清华北大。”
我不好意思的点头:“叔叔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应该的。”
等他们走远了,我看看手里鼓囊囊的袋子——他们居然能当成瓶子?真乃神人也。
这个人的骨头,最后我都找了个荒山,埋了。有一次看到警察到那个公园调查,但是不会有人怀疑到穿校服的高中生身上。
——
姚檬这个女孩,我高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不仅是因为她漂亮、学习又好,还因为大家总喜欢把我跟她说成一对,说是什么“金童玉女”。
说实在的,我也挺喜欢她。我也是个正常男人,每次看到她的胸她的腿,都觉得很舒服。看到她跟别的男生讲话,我也会不高兴。而她看我的眼神若即若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过我每次杀人的时候,看着对方惊恐的眼神,总会想起姚檬——我立刻就硬了。
挑明关系,是在高三上学期。有一天中午,我坐在学校草坪吃便当,她来了,也捧了个便当盒。
“冯烨,你每天都躲这儿吃呢!”她的声音清脆柔软,漂亮的脸在阳光下好像花朵。
“嗯。”我朝她微微一笑,“你找我?”
她好像有点窘了,答:“我才没找你!”
好矫情,好做作,好可爱。
我俩沉默吃饭。过了一会儿,她眨眨眼,看着我饭盒里的肉块:“那是什么肉?”
“红烧肉。”
“我知道是红烧肉啦!”她笑,“是猪肉吗?看起来不像呐。”
我也笑了:“对,大小姐,不是猪肉,其实是人肉。你敢不敢试试?不敢就别问了。”我夹了一块递到她面前。
她瞪我一眼:“有什么不敢的?我以后可是要当警察的。”
我看着她真的把那块肉给吃了下去。
她皱眉:“有点难嚼,到底是什么肉啦?”
我放下饭盒:“笨蛋,是骆驼肉。我爸一个工友从外地回来带给他的。”
“你才笨蛋。”她横我一眼,起身要走。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她身子微微一僵,脸立刻红了。
我另一只手捏住她柔软的脸,她的大眼睛像是两汪清水,盈盈望着我:“你……要干什么?”
我低头亲下去。她挣了一下,手抵在我胸膛,不动了。
我没接过吻,只能根据电视里的画面揣摩。所以我吻得很用力,用力吸着她的舌头。她嘴里有淡淡的肉香,还有另一种干净清新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我几乎是立刻硬了,梆硬梆硬。好在校服裤子宽大,她没有察觉。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绯红的脸颊。我一边咬她的嘴,一边想:她比想象的更迷人。
——
之后跟她好的一个学期,我都没有杀人。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身体另一部分得到了满足,杀人的**也就不强烈了。每当我抱她摸她亲她,把她脱得精光放在我家客厅的小沙发上亲热;抑或是哄着她用手握住我的命根子,让我射在她白皙光滑的身体上……太刺激了太爽了,这感觉一点不比杀人差。
只可惜她始终牢守最后一道防线,不让我进去。哪怕我都把那里舔得干干净净滑溜滑溜,她也不肯。
“冯烨,这是我的底线。”她一本正经的说,“你想都不要想,也不许哄我。要是你敢强迫我,转头我就去告你强~奸。所以你死了这份心!”
靠,狠,真狠。我还要考大学呢,而且我相信她真的做得出。
不过这个遗憾,多年后我还是填补了。是我的终究是我的,她逃不掉。
日子久了,加之姚檬始终不肯做,我又有点蠢蠢欲动。
那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得像死人的脸。我在街上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合适的目标。傍晚时回到家,颇有些沮丧。一进屋,却见姚檬揉了揉眼睛,从沙发坐起来:“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
这一幕实在太美了。
一室柔黄的灯光,姚檬穿着条红色的裙子,皮肤白得像雪。黑色长发像绸缎在灯下发光。
我看着她走近,生生感觉到体内的欲~望如同疯狂的野草,不受控制的滋生。
是哪种欲~望,我都有点分不清了。
哪种都好,都是占有。
我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房间走:“小檬,我会给你一个终身难忘的夜晚。”
谁知她一脸尴尬的推我:“不许再说!”
话音刚落,卧室里传来憋闷的笑声,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好几个同学捧腹大笑,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点满蜡烛的奶油生日蛋糕。
姚檬更窘了,把脸埋在我胸~口:“我叫他们来给你庆祝生日……你干嘛胡说八道!”
噢,原来是这样。
我被姚檬拉着,坐到一群同学中间,坐到蛋糕烛火前面。
“快许愿!”她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我。
从来没人给我庆祝生日。聋哑爸妈根本不会有这个闲心和心思,而姚檬,谁知她从哪里看到了我的生日日期。这么大大咧咧的女孩,对我倒也算上心。
我搂住她的腰:“我希望永远跟姚檬在一起。”
大伙儿全起哄,姚檬眼眶有些湿润:“笨蛋!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低头亲了她一下:“不,会灵的。”
我不杀你,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
分手来得比预想的快,可又似乎在情喇中。
也许是别的女孩的男朋友都比我有钱,他们可以看电影吃巧克力买裙子,而我只能牵着她的手,带她沿着公园一圈圈的走;也许是经常在我家进进出出,看到我傻傻愣愣的聋哑父母,还有满室凋敝,令她心头的厌恶一点点累积;又或者是因为班主任对我俩苦口婆心的教导、乃至严厉的训斥,终于让她动摇……
其实我无所谓,对班主任说:“我是认真跟她谈恋爱,也没有影响成绩。我不会分手的。”
班主任却说:“姚檬已经答应跟你分手。她这学期成绩下滑得很厉害。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她想。”
我回教室的时候,就见姚檬趴在桌上,哭得很厉害。旁边几个女孩都在安抚她。
我走过去,在她对面桌子上坐下,教室里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别哭了。”我揉揉她的头发,“小檬,我对你的爱不会变。过几年等我有了事业基础,再来找你。”
她哭得更凶了,但是也没有做任何挽留。
我觉得很正常,这就是我的姚檬。但她大概不明白,我说这话,可是很认真的。我没耐心再花几年时间,找个这么对胃口的姑娘。
——
之后我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父母对我坦言并非亲生,我在霖市呆得也无聊了也不能杀更多人,索性考到香港的大学,顺便寻亲——看看是什么样的父母,把我给丢掉了。
而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被林清岩这个变~态给算计了。
这真是一场可笑的阴差阳错,莫名其妙我就成了连环杀手,还以为是之前的几具尸体被水警凑巧打捞到了——我明明丢在很远的公海的。我只好一直逃一直逃,后来才搞清楚,他妈的是把另一个凶手的事算在我头上。
再后来,已经是铁证如山。我打电话给关系最好的哥们儿,他是个律师,只委婉的劝我:“我也不相信是你做的。但……肯定是死刑。”
我只好继续逃。后来我慢慢想通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都想笑了。
他妈的香港真是风水宝地,我跟林清岩狭路相逢。估计连他都不知道,我是他的同类。
我在霖市深山躲了三年。
我恨林清岩吗?不,我当然不恨,换成我是他,也会这么做。成王败寇,有什么好恨的。不过我很有耐心,他迟早还会作案,我迟早能翻盘。
不过他还真是病态啊,把死人打扮得像情人,看来他这些年真是被我妈折磨得不清,脑子也折磨坏了。
第三年初的时候,我遇到了谭良。
那是个春日的清晨,我坐在山洞里,烤着刚打来的兔子肉。突然有脚步声靠近,然后就是个白净的年轻人,穿着守林员的制服,安静望着我:“你在这里干什么?”
“烤肉。”我用匕首割下一块递给他,“要吗?”
他笑笑:“为什么不要?”
日子久了,我们成了兄弟。他一个人在深山守林,没什么朋友,只叫我大哥。
他讲话不多,但是每当我问及他一个大学生为什么来守林,或者问到他的领导和同事,他就格外沉默,眼睛里有特别阴鸷的光。
哦,又一个同类。
这个世界还真是扭曲。
我住山洞,他住守林员宿舍。有时候也会互相串门过夜。有一天夜里,我打了两只斑鸠,提着去他那里。远远却见屋门紧闭着。我走到窗边一看,乐了:他正压着个女人,在床上死命的干。
我知道他一直是处~男,难得今天开荤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姑娘肯跟他。一开始我看得津津有味,毕竟旱了三年,看得我胀硬难受。过了一会儿,我察觉出不对——那女的脸色发白,一动不动,手也垂在床边,像死了一样。
等他□射在地上,我才看到女人大腿上的尸斑——我靠,这小子真他~妈重口。从哪里找了具如花似玉的尸体来干?有这么饥不择食的吗?
我再仔细一看,这女人的相貌气质衣着,似曾相识啊。
我推开门走进去,谭良起初脸色又红又白,见我很平静的查看尸体,他也在我身后蹲下,笑了:“林子里捡的。哥,你要不要来?”
我笑骂:“去你的,我不干死人。”
三两句话就问清楚,谭良发现尸体时的状况。我呆在深山里与世隔绝,此刻我几乎可以确定——林清岩来了。
你看,命运又转回来了不是。
——
礼尚往来,我决定给林清岩一个见面礼。
先说服谭良把尸体原封不动送回去。这点谭良很理解——他又不想坐牢。然后给他看当年天使案的资料——当然,都隐去了关于凶手,也就是我的报道。所以谭良只当我是荒野猎人,并不知道我跟这件事的渊源。
“杀人魔来了。”我对谭良说,“他可是个人物。为了研究他,我连氰化钾和日本性素都搞来一些。我对他的作案手法了熟于心。”
谭良眼睛里有亮光:“哥,你不会想模仿他作案吧?”
“难说。”我笑笑,“要真的模仿了,反正也算在他头上。有机会我就试试。”
不过谭良的疯狂程度,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以为他起码要挣扎个把月,结果第三天他就抱了个昏迷的女人来我的山洞,看打扮是个驴友,问我要药。我当然给了,还把天使案资料都给他。
是啊,**之门一旦打开,谁能忍得住。只是谭良太笨了,他就在山里抓了个人,不是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真怕猪一样的队友。警察必然会搜山,我立刻开始收拾行囊,往更隐秘的山里躲起来。
没几天,果然风声鹤唳。我躲在山洞里,远远俯瞰群山,都能看到警车不断在山路间穿梭。谭良走投无路,必然到我原本栖息的山洞找我。我现在藏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上山通道,方便我观察到警方撤离后,再从深山跑出来。
谁知这天晚上,却看到谭良驾着辆宝马,一路风驰电掣开过来。副驾还靠着个人。他在山脚停好车,就把那人抱下来。
月色明朗,我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
姚檬?
怎么会是姚檬?
我跟着他们上山。
谭良抱着个人,我自然比他快,先一步回到山洞,假装在睡觉。
“哥,你赶紧走吧。”他把姚檬丢到我的床上,“警察在追我。”
我皱眉:“怎么会这样?”
他居然还有些得意,跟我讲了他和林清岩的计划。原来他动第二具尸体的时候,林清岩就盯上了他。等他丢弃第三具尸体时,林清岩现身了,跟他谈判。谭良这么笨,怎么会是林清岩的对手。林清岩对他说,他杀的第三个人,线索太明显,警方已经开始搜山,他必死无疑。反正是死,不如替他顶罪。而林清岩帮他搞垮原来的领导,同时给他父母一大笔钱。
两人就这么谈妥了。
谭良一说完,就看着我:“哥,你怎么笑了?你也觉得我这笔交易做得值?”
我大笑:“值,当然值。”
我只是没想到,林清岩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回合,居然又是他赢了。真叫人心痒啊。
我又看向床上的姚檬:“这个女人又是什么?”
谭良答:“路上撞见的。”他清秀的眼睛里有兴奋的光,“反正要死,临死前再爽一次,好爽。”
“你抓紧,我走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出了山洞。走了一段,我又悄无声息的折返回去,远远便望见他已经把自己脱了个干净,正在脱姚檬的裤子。
我拿出麻醉枪,点射。
把昏迷的谭良拖到边上,我在床边坐下,望着姚檬,心头还是有些感叹的。
她比以前更漂亮,更性~感。我抚摸着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胸……还是记忆中的触觉。而谭良已经给她喂了性素,她微蹙眉头,脸颊越来越红,身体也在我手下扭动着。
姚檬,比起谭良,我想你当然更愿意跟我做。
我脱掉她的上衣,看到她口袋里的钱包,拿出来一看,我都笑了。
是她和林清岩的合影。林清岩看起来那么温柔,而她的笑靥比当年跟我时还要灿烂。
林清岩这个疯子,连我的女人都要占了?
我把钱包放回她的口袋,关上洞内照明灯,低头看着她。
林清岩,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局,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
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黑暗之中,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为之沸腾了。
一插到底,好爽。
姚檬,我和林清岩,谁让你更舒服?
当然是我。那个老变态怎么跟我比?
亲爱的小檬,既然上天把你再次送到我面前,这辈子,我不会放过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理论实证研究都表明,有的BT就是天生的。不是所有BT都有阴影的童年
压抑了这么久,总算把人物和剧情补充交代清楚。下一章上季白许诩的一个番外,甜蜜一把。下个番外更新完,老墨就正式去休息一段时间,回头有灵感了再写番外,更新时间不定。大家也不用每天来刷了,偶尔上lwxs,看到有更新提示再进来看。
下一更6月12日中午12点
71季白许诩番外-春天花会开
1、求婚记
林清岩案后一个月,一切尘埃落定。许诩怀孕也已经有六个多月。
季白开始酝酿第四次求婚。
本来季白是不信神佛不信命的,不过这天跟赵寒吃饭时,提及自己三次求婚,每次没开口都被“尸体”打断(当然,第二次是许诩直接说不想结婚,但是季白是不会对赵寒说实话的)。赵寒神色颇为震撼:“头儿,你得转转运啊!”
季白挑眉看着他:“怎么转运?”
赵寒想了想,眼睛一亮:“这样吧,这周末我和曼曼要去罗汉寺吃斋饭。罗汉寺很灵啊,你带许诩去呗。”他神色郑重:“头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季白想了想,微微一笑,点头。
——
这天是周末,赵寒和曼曼,领着季白许诩步入罗汉寺。抬头只见满树花香,青砖院落,轻烟袅袅。
佛舍右侧的空地上,摆放着张香案,一个和尚坐在后头,桌上整整齐齐放着香囊。
“这是许愿符。”曼曼说,“一定要求一个!”
香囊颇为精致,锦布鱼纹,金丝缠绕。打开袋口,里头还有张浸了檀香的纸,用来写心愿。
许诩挺着肚子不能弯腰,拍拍季白,示意他转身,把纸压在他背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
“白头偕老”。
季白背对着她,俊颜舒展,嘴角慢慢泛起笑意。
等她写完了,季白探头过去:“写了什么?”许诩飞快把纸条叠起来,一本正经答:“没听曼曼说吗?讲出来就不灵了?你写好了?”
季白噙着笑,接过笔,刷刷刷在香案上把自己的写好,装进锦囊里。
罗汉寺敬了好几尊大佛,赵寒两人晃了一会儿,就美滋滋的去拜送子观音了。季白和许诩信步踱到正殿。因为时间还早,殿内没什么人,一尊高高的金漆大佛矗立殿中,庄严寂静,法华无边。
许诩:“扶我拜拜。”
季白搀着他,在正中的蒲团缓缓跪下。许诩双手合十,闭上眼默念:一愿爸爸、哥哥、三哥身体健康;二愿孩子平安出世、健康成长;三愿霖市今年少血案大案。唔,似乎没有其他愿望了。
季白站在边上,低眸望着她白皙清秀的小脸。
大殿里如此静深,阳光好像隔着一段小心翼翼的距离,洒在殿外的地面上。佛香在空气中浮动,殿后不知何处,还有滴水的声音。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余他俩,在佛前求一个美好心愿。
那么他的心愿,当然是……
许诩拜完了站起来,季白这才跪下,标准姿势三拜九叩,闭眼合十,默了一会儿。
等他睁眼了,许诩以为要出去了,谁知他却不起身,抬头望着她:“许诩,我刚刚跟佛祖许了个心愿。”
许诩还没反应过来:“嗯?”
季白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都说罗汉寺的佛祖最灵验。不如我们验证一下,看我的心愿能不能马上实现?”
许诩低头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身躯、英俊干净的容颜,心脏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笑意却像不受控制的,慢慢浮上嘴角。
这时季白已经侧转身体,变成单膝跪地,面朝着她,然后执起了她的一只手,轻轻一吻。黑黢黢的眼静静盯着她。
“嫁给我,许诩。我会爱护你一生一世。”
佛祖在上,让她嫁给我,一生一世。
许诩鼻子微酸,眼眶也有些潮湿,戴着钻戒那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干嘛向佛祖求十拿九稳的事?戒指……我从来没摘过。”
季白脸上的笑意骤然加深,乌黑俊朗的眉目,倒似染上一层薄薄的光泽,璀璨动人。
“哦。”他起身望着他,黑眸中笑意浓得像墨色。
许诩也笑,脸颊透出绯红。季白心头一荡,捉起她的手送到唇边,盯着她,反复的亲。许诩被他亲的痒死了,想抽手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这时季白又跪了下来,朝佛祖拜了一回,这才拥着她,走出大殿。
庭院里人已经多了起来,阳光温和灿烂得叫人心头发软。许诩倚在他怀里,笑问:“刚刚你又跟佛祖求了什么?”
季白刚才本来是许愿孩子平安出世,不过听她这么一问,却微微一笑:“你不是说不用求十拿九稳的事吗?我就换了个心愿。”
许诩巴巴望着他,他一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答应嫁给我,今晚一定要庆祝一下——咱们很久没亲热了,虽然怀孕不能XXOO,但是可以XX,也可以OO……”
许诩的脸一下子烫起来,推开他的胸膛,哭笑不得:“你居然在佛祖面前想这样的事?”
季白含笑瞥她一眼,慢悠悠的答:“食色性也。佛祖不会怪罪,我抓了那么多坏人,他只会保佑我,达成我小小的心愿。”
——
晚上回到家,季白去洗澡了,许诩一个人在书房,把户口簿找了出来,跟他早已准备好的,整齐并排放在一起。
心头甜甜的,走到客厅,却见衣帽架下方地上,掉了个锦囊。
两人大衣都挂在架子上,也不知道是谁的。许诩心念一动,捡起来拆开一看:
“白头偕老”。
哦,是她的。
刚要放回自己口袋,忽的一怔,反应过来,又打开看了一眼。
微黄纸条上的字迹,刚劲有力,分明是季白的。
许诩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锦囊,两张纸条放在一起,她忍不住笑了。
这么心有灵犀,不嫁你都没天理了。
许诩兀自发呆的时候,季白已经洗完澡,下~苫裹条浴巾,精神抖擞的回了主卧。
他往床头一靠,双臂枕在脑后,修长身躯肆意舒展,心旷神怡的喊:“老婆,快来还愿。”
许诩失笑,把两个锦囊都放好,背着手,优哉游哉的踱向卧室:“来了。”
2、领证记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去了民政局。
一人手里拿着个鲜红的小本本出来,都只是笑,不说话。
坐回车上,季白说:“我给爸妈打个电话。”
许诩:“嗯。”
季白早跟家人说过:不日就领证。今天终于如愿,语气里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妈,我跟许诩领证了。嗯,我最近不忙,身体也好。许诩也很好。爸呢?我跟他也说说。”
过了一会,他把手机递给许诩:“爸要跟你说话。”
许诩微笑接过:“伯父。”
那头季父还没答,季白已经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该改口了啊。”
许诩脸一热。不过一时间要改叫爸,还真有点局促。
季父也听到季白的话,笑了:“慢慢来慢慢来,小许最近胃口好吗?有什么事都让季白跑,保重身体啊。”
许诩轻声答:“好的……爸,你们也保重身体。”
季父:“好!好!”
许诩正和季父讲话,她的手机却响了,摸出来一看,是许隽,丢给季白,示意他先接。
季白拿起手机,声音清朗如春风:“哥,是我季白。许诩在接电话。”
电话那头,许隽愣了一下。
要知道两个男人年纪相当,季白一直都是叫他“许隽”,今天吹的什么风?改口叫哥了?
许隽反应多快啊,立刻脱口问道:“你们领证了?”
“领了,刚刚。”
这时许诩已经挂了电话,季白含笑把手机还给她。
等许诩跟许隽汇报完今天的领证过程,季白将她肩膀一搂:“给咱爸再打个电话。”
许诩一怔——不是刚给他爸打过电话吗?
马上反应过来——是说她爸呢。他叫得真顺口啊。
许诩将手机放在一边,双手抓住他的脸皮,轻轻往两边一扯,端详片刻,点头:“是比我厚不少。”
季白抓住她不安分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眉宇间笑意浅浅:“夫人过奖。”
忍不住关上车窗,又厮磨了一会儿,他才松开她。
许诩笑眯眯望着他:“三哥我们去港湾餐厅吃……”
季白打断她:“你叫我什么?”
“……老公。”
“哎。”他轻轻应了声,黑眸在阳光里灿如星辰,声音却低沉温柔透着一丝蛊惑,“再叫一声。”
许诩心尖微颤,看着他俊朗逼人的容颜,竟有些移不开目光:“老公。”
“哎。”他答得干脆,开始发动车子,又侧头瞥她一眼,“再叫几声,别停啊。”
许诩忍不住笑了:“老公老公老公……无限循环N次,满意了吧?”
车徐徐驶上高架,驶入川流不息的公路。放眼望去,霖市阳光灿烂,高楼林立,花团锦簇,景色清新又繁荣。他噙着笑,专心致志开车。而她靠在他肩上,望着明净的蓝天白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春日正好,你我满心欢喜,缱绻相依。不惧他日腥风血雨,不负此生似海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有意犹未尽、不太满足的感觉?
没错,今天是粽子节,老墨毅然决定最后爆发一把,双更庆祝!
今天还有个番外放上来,可能不会很长,类似于尾声吧,老墨去写了,估计得晚上10点前更新了哈,啵啵啵!
大家粽子节快乐!深沉的说一句:为了本文最后一个双更,必须撒花哦~~
73待到山花烂漫时
1、生子记
初夏天气渐热,许诩即将临盆,提前住进私立妇产医院。许父几乎全天候陪着她,许隽和季白也24小时开机,一下班就轮流去医院蹲守,严阵以待。
许诩骨盆偏小,但胎儿个头也不大,所以医生说还是有条件顺产的,只是产妇会辛苦点。
许诩当然不怕辛苦,生!
住进医院第二天半夜,病房里静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陷入沉睡。
许诩被剧烈的宫缩疼醒了。
彼时季白靠在床边沙发上,一脸疲惫,睡得沉稳。她也不急着叫醒他,而是看着墙上的钟,忍着痛,不慌不忙的开始记宫缩次数——只有宫缩达到一定频率,才意味着离生不远了。
记了一会儿,她感觉差不多了,这才伸手拍拍季白的脑袋:“老公,醒醒,要生了。”
季白睁开眼时还有点懵,下一秒,飞快的弹起来。
医生和护士很快赶来,检查之后,将许诩推进产房。
生产过程只能有一名家属陪同,闻讯赶来的许父和许隽,只能留在外头。许诩被推进产房时,正好看着两人略显焦急的神色,于是冲他们笑笑:“别担心,生孩子时间可长可短,你们没必要在这里干等,先去病房休息下。睡一觉起来,我应该就生完了。”
她一说完,旁边的医生护士都笑了,父亲和哥哥也是又心疼又好笑。护士长说:“季太太心态真好,一定没问题的。”
季白则握着她的手,柔声说:“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爸和哥会照顾自己,咱们专心生孩子。”
许诩瞥他一眼,俊容略显紧绷,他的手心也微微有汗。
他也有点紧张啊。
许诩拍拍他的手背:“我一定会生得很好,你安心。”
季白:“……你也不用操心我。”
——
这晚医院还有另一名产妇分娩,躺在隔壁的产房,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她高高低低的痛呼:“老公……好疼啊!疼死我了!哎约喂……”
可许诩这边就不同了,由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惨叫。阵痛来袭,她只紧咬牙关,甚至浑身颤抖,就是不出声。
季白看着心疼,轻声说:“要是痛也喊出来?”
许诩喘着气答:“我喊做什么?又不会好受一点,还浪费体力。”
季白:“……哦,那我亲亲你?”
许诩:“别逗我笑!我在憋气!”
……
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传来时,许诩浑身一松,长长吐了口气。
护士把孩子清洗干净,包裹好抱过来,季白小心翼翼接过,眼眶居然有些湿润。
他将孩子送到许诩面前,她的短发已经被汗水湿透,看着孩子,之前一直冷静淡定的小脸,终于浮现疲惫而温柔的笑意。
季白将她和孩子一起环在臂弯里,轻声说:“老婆生孩子的确生得很好。”
岂止是很好,简直是太好了。只让他觉得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许诩和孩子一起被推回病房,过了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蒙蒙亮,一转头,就见孩子还躺在边上小床里,睡得正香。三个大男人似乎也没有困劲儿,都围着床,小声在说话。
许隽:“这孩子越看越像我。”
许父仔细端详孩子眉眼,沉吟片刻,评价道:“不像你,比你有英气,还是像季白。”
许隽:“这么小您能看出英气来?”
季白笑而不语。
人生赢家嘛,就该笑而不语。
许诩也笑了,季白抬眸看到她醒了,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她看着许隽和季白,一个清秀,一个英朗。再侧头看着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父亲的话影响,看着孩子小小的、乌黑的眉眼,还真的挺有英气,有季白的味道。
以后他们的生命里,就会多一个小季白啊!
这感觉实在太……
幸福。
——
三个男人都坚持让许诩在医院多住几天,再回家坐月子。许诩当然也无所谓。
夜里除了私人护理小刘,季白和许隽也会轮流来医院守着。第三天夜里是许隽在。许诩睡到半夜,被孩子的啼哭声吵醒,睁眼一看,许隽已经抱着孩子在哄了。
等孩子重新睡着,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兄妹俩一时都没了睡意,低声聊了一会儿,许诩打了个哈欠,许隽揉揉她的头发:“好了,赶紧睡。”
许诩低头,眯了一会儿又睁眼,见许隽还坐在原地,望着小床上的孩子,清俊的眉眼间,笑意持久未褪。
“喜欢孩子就自己生一个。”许诩慢吞吞的说,“你也该正经找个女朋友了。”
许隽这才在沙发倒下,用被子将自己一裹,漫不经心的答:“在找呢。赶紧睡。晚安!”
2、尾声
一晃一年过去了。
这天是许隽公司的周年酒会,定在市内最好的酒店举行。华灯初上时分,偌大宴会厅里已是灯火璀璨,衣衫鬓影,笑语不断。
季白和许诩也来了,作为对哥哥的支持。孩子今晚暂时让许父带,许父当然欣然受命。
许隽自带着漂亮女秘书,满场游走,言笑晏晏。季白两口子找了个僻静角落的沙发坐着,低语亲昵,自得其乐。正意兴阑珊间,就见一道颀长身影从大厅走过来,人未至笑语先扬:“季三,嫂子,躲这儿干嘛呢?”
是舒航。
季白松开怀里的许诩,举杯跟他碰了碰:“你什么时候又来霖市了?”
舒航笑答:“过来玩儿呗。嫂子,我借三哥一会儿,过去认识几个朋友哈。”
两个男人在人群中穿梭了一会儿,就到了外头的露台上。此时天空墨蓝,星光正亮。季白淡笑:“最近跟姚檬进展怎么样?”
舒航叹了口气:“不怎么样,不追了。”
他这么说,季白也就不再多问。舒航这一年苦追无果,放弃也很正常。两个男人安静的喝了一会儿酒,舒航望着楼下的花园,忽的放下酒杯:“我去上洗手间,你去陪嫂子吧。”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
季白眼力很好,隔着老远就看清便道上刚停下的那辆车的车牌——不正是姚檬的车?
这小子,还说不追了,分明还像个跟屁虫似的。
季白噙着笑,转身也回厅内找老婆去了。
——
许隽的公司在国内已经颇有盛名,许多记者守在门口。长裙逶迤的姚檬一下车,闪光灯就不断。
“姚总,听说您的集团有意注资许隽的公司?”
“姚总,您今天来,是否是来和许隽总商谈合作事宜?”
姚檬只淡淡一笑,旁边的保镖分开人群,她低头安静的走进去。
这时又有记者抢上来问:
“姚小姐,连环杀手冯烨三个月前落网,听说是你向警方提供了大量线索,这个传闻属实吗?”
姚檬脚步一顿,不答,继续往前,身后的记者们的热情仿佛被第一个大胆者点燃,追问不断。
“姚小姐,听说冯烨在狱中,多次提出要见你,你都拒绝了。你为什么不见他?”
“冯烨下个月就会执行死刑,他死前,你会去见他吗?”
姚檬这才停步,缓缓转身,淡淡道:“不,我不会见他。”
闪光灯瞬间爆闪,姚檬转身就进了宴会厅,将喧嚣和流言隔绝在身后。
而舒航隔着几步的距离,望着她略显冷艳的容颜,沉默不语。
这几个月北京公司有事,他一直不能□来霖市。谁知刚有闲暇,就听说了这么爆炸性的新闻——姚檬前男友竟然也是连环杀手,在霖市犯案两起后,引起警方注意,被锁定了重点嫌疑人。
其中详情,舒航并不清楚。但大概也知道,的确是姚檬配合季白许诩等人,抓到了冯烨。
其实他追了姚檬大半年,就像对季白说的,心的确也有些淡了。可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又火急火燎来了霖市。
不为别的。只是姚檬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叫他心疼呢?明明被变态杀手坑过一次了,怎么还敢配合警方?就不知道独善其身吗?
见她一人走向宴会厅入口,脸上已经浮现完美无缺的美丽笑容,舒航一口喝干手里的酒,快步跟上去:“姚檬?真巧。”
巧,当然不巧,飞了几千公里来参加她可能会出席、跟他还毫无干系的宴会,要是遇不上,他就可以去吐血了。
姚檬一回头见到是他,脸色有点复杂,点点头:“你好。”转身欲走,舒航哪里能放啊,快步跟上去:“别走啊,怎么看到我就跑?”谁知一脚踩到她的裙摆。地面是光滑的大理石,她走得又急,一下没站稳,人狠狠摔在地上:“哎约!”
这下把舒航心疼得,立刻蹲下扶住她的胳膊:“对不住对不住!”
姚檬想站起来,谁知脚踝一阵钻心的痛,又是一声痛呼。舒航不管了,将她裙子掀起一小角,伸手轻捏她的脚踝:“应该是扭到了。”
姚檬一低头,就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扣在她的脚上,温热而有力。而他微垂的脸清俊而沉静,就算此刻明明沉着脸,嘴角也自然而然上翘,仿佛永远都有快活的笑意。
正失神间,舒航抬眸看她一眼,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我带你去酒店医务室处理一下。”
“不用……你放我下来。”她轻声抗拒。
这时,姚檬的保镖和助理也跟过来,他们也认得舒航了,想要接过姚檬:“舒总,我们来照顾姚总吧。”
舒航身子一偏,怀里的姚檬就躲开了他们的触碰,他淡淡的答:“不用,跌打扭伤是精细活,我很擅长,你们跟着打下手。”
助理和保镖面面相觑——他们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好不好?
不等姚檬再开口,舒航已经抱着美人,问清大堂经理方向,大步走向医疗室。
这种小伤,虽然当时很疼,倒不用去医院。舒航把姚檬放在白色病床上,值班医生仔细检查过:“没事,抹点药酒。”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舒航一抬手就接过:“我来,你去忙吧。”
医生当然有眼力价,点头走了。
保镖和助理,自然被舒航以人多不方便为名,扔在门外。医生走了,小小的医务室里,就只剩他们两个。灯光有点暗,舒航冲姚檬笑笑,慢条斯理理所当然的捏着她白滑如玉的脚踝,给她抹药酒。
“我这是见义勇为,你不要多想不要防备啊。我小时候皮,经常摔伤什么的,我爷爷总给我上药。久病成医嘛,我可没吹牛,手法特专业。当年读大学,我就是系足球队的队医……”
他嘴里念叨着,手上动作还真是娴熟轻柔。只是揉着揉着,就有点走神——这小腿,这皮肤,手感实在是……
正心猿意马间,忽的感觉有点不对劲。抬头一看,姚檬望着他,澄澈的眼睛里全是泪,脸上也是泪痕遍布,不知道无声的哭了多久。
舒航的心狠狠一疼,条件反射想抱她,可双手全是火辣辣的药酒。两人凝视间,姚檬哭得更凶了。舒航这下顾不得了,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不让她挣脱:“别哭了别哭了,你看妆都花了……不哭了啊,一切都会好的,信我,你信我。”
——
季白被舒航叫走的时候,许诩起身到餐厅拿吃的,路上正好撞见许隽。
这种场合,许隽少不了喝酒,俊脸已经喝得微红,叫身旁的秘书先走。秘书软软糯糯答:“那许总,我在大厅等你。一会儿还得跟宾亚集团的曹总打招呼。”
许隽微笑点头。
等她走远了,兄妹俩望着窗外寂静的夜色,安静了一会儿。许诩说:“我生孩子的时候,你就说要正经找女朋友。现在都一年了,哥,你年纪不小了。”
许隽微醉着,眯眼看着她:“你以为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你看这宴会厅,几乎整个霖市的名媛都在这里了,有合适我的吗?没有,找不到。”
他这么说,许诩自然就跟他较真了,转身面朝宴会厅,快速扫视一番,想了想说:“有几个不错的,也有适合你的。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要积极,难道你要让爸后半辈子还为你担心?”
许隽一怔,又笑了:“行啊,你说哪个合适?我看看?”
许诩指着人群中一个天蓝色长裙的姑娘:“那个就不错。你看她面相亲和,眼神清澈,举止得体,又没有男伴,而且刚刚她的目光注意到你几次。”
许隽正要答话,季白从走廊拐角走过来,俊脸挂着笑容:“老婆,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
许诩点头,还得回家照看孩子了,转头看着许隽:“哥,我们走了。我说的话,你要认真考虑。”
许隽懒洋洋的答:“我用行动表示决心——现在就去认识人家,你放心。”
许诩是真的盼着许隽能从过去中走出来,结得良缘。见他真的端起杯酒,朝那女孩径直走去,心头一软,也不多干涉,微笑看着季白:“我们走吧。”
许隽走到宴会厅正中,面前就是许诩指的女孩。而真如她所说,女孩尽管还在跟另一个人说话,但已经察觉到他的靠近,侧脸泛起红晕,眼中波光流转,含羞带怯。
许隽一侧头,看到季白和许诩的身影已然远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与女孩擦身而过,没有停留。
夜色正浓,笙歌散去,酒店灯火依旧辉煌。
许隽一人站在宴会厅露台上,望着漫天的星光,自酌自饮。
酒意半酣时,恍恍惚惚的想:是啊,妹妹说得对,人生这么好这么长,是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毕!
感谢大家一路陪伴,这个文到今天算是真的告一段落了,后面还有两个番外(你们看目录是到75章,现在是72章),不过老墨要休息一下,有灵感再写。你们也说经常梦到书中人物对不对?老墨也经常梦到,昨天梦到我突然回到高三去高考了,正在埋头苦填试卷,林清岩就站在我边上跳脱衣舞,orz……所以老墨要去休息了哈哈哈换换脑子。剩下番外可能写许隽,或者姚檬,或者包子和肉?看感觉吧。大家不用经常来刷,哪天来lwxs看到提示更新就可以了。
我们7月20日中午12点再见,老墨等你们哦,一定要回来!
丁墨6月12日
74姚萌舒航番外上
(上)
舒航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论家境,北京城都知道有这么一家。但几代都没人在政府担任要职,都往商界发展了,有点比上不足不下有余。而舒航这个人,年轻时候也追过不少姑娘,纸醉金迷玩得很欢。但过了二十五岁,对于男欢女爱的兴致也淡了。
有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在等待什么。并不甘心就找个门当户对的、利益合适的姑娘就结了婚。笑话,都什么年头了,他才不急着卖身。
看到季白和许诩这一对,他其实挺羡慕的,发自内心的羡慕。季白那股子嚣张劲儿,他看许诩的眼神,真叫舒航都想嫁给他。
啥时候,他也能有这么个姑娘,让他爱得非她不可呢?
后来有人问过舒航,为什么会喜欢姚檬。舒航觉得这个问题挺简单:首先,她是他喜欢的类型——漂亮、独立,还有些世故圆滑、冷傲的外表下似乎又透着一丝脆弱……不过第一眼见到她,又跟其他女孩有些不同,她浑身上下都有种神秘的、淡淡的哀愁,挠得舒航心里痒痒的,想要一探究竟。
而且她还曾经是个警察,舒航从来没跟警察好过,感觉很有意思。
不过刚开始追姚檬时,他并不知道,她身上的故事,会那么劲爆。
舒航是跟一帮发小,在季白儿子的满月宴上,第一次见到姚檬的。那天初次搭讪失败后,他整个晚上几乎都跟着她。发小们都躲在后边笑,他也毫不在意,端着酒杯就在姚檬背后晃,浑身上下都是典型的北京流~氓的范儿。
他不担心姚檬会发飙——像他这种有才有钱有貌的男人主动,哪怕赖皮点,女人即使不接受,也不会真的烦躁厌恶。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姚檬虽然会微蹙眉头、脸色发红,但也没有进一步表示。
过了一会儿,舒航看到姚檬跟霖市商会会长讲话。这让舒航乐了:原来小姑娘还是个商界人士啊。当然,不久后他知道姚檬的身家数字后,颇有些不爽——这意味着他的金钱,并不能成为追求她的一个有利条件了——因为她比他有钱多了。
眼见几个企业家围住了姚檬——约摸都是许隽请来的,舒航淡淡一笑,也凑上去。
“舒公子。”
“舒少。”
“舒总。”
大伙儿见到他,自然齐声殷勤寒暄,姚檬脸色未变,神色淡淡。
但舒航很快发现,姚檬虽然一副八面玲珑模样,但跟这帮男企业家打交道,明显还太嫩。男人们聊了聊经济大势,她就插不上话。舒航很高兴——有表现机会了啊!于是体贴的站在她身边,低头轻声解释,一副熟络亲密姿态。旁人自然误会,看两人目光多有异样。
等人都散了,姚檬快步就往露台走。舒航不紧不慢的跟,他自以为刚才的表现足够绅士体贴必然加分,还自顾自笑嘻嘻的说:“不用谢。以后有不懂的,我都可以教你。”
窗外星光灿烂,空气中有草木的花香。姚檬一袭长裙,沉默不语。
这本是很美好的一幕,他以为是在霖市艳遇的开始。不料她转过头来,静静的望他一眼。
那是怎么样的一眼啊。悲悯、漠然、孤独,那么漂亮的一双眼,写满拒人于千里之外。
舒航当时就愣住了,姚檬已经转身离去。
这就是姚檬第一次拒绝他的情形。不需任何言语,一个眼神秒杀。
舒航当然不甘心,还有点被挑起的征服欲。于是找人查姚檬的底细。谁知这一查,却隐约知道她牵扯进最近霖市的变态杀手案件里,相关信息都是保密的。舒航在警务系统最熟的人就是季白,可季白毫不犹豫拒绝:“我无权泄露他人**。”舒航只好又辗转托人去查。
他当时想,姚檬能跟变态杀手有什么关系呢?多半是一名侥幸逃脱的受害人。舒航可不觉得,这跟自己要追她,有什么关系。
还没拿到确切消息,舒航人也没闲着。恰巧樱桃开始上市,有人送了一箱给舒航。看着又红又嫩又饱满的樱桃,他条件反射就想起了姚檬。立刻给人打电话,订了许多樱桃,每天往姚檬家里送一斤。
人家问:“落款写谁?”
舒航想了想:“写许诩。”先骗她吃下去,再告诉她是他送的——木已成舟,吃了我的樱桃,总不能说不认识我了吧?哈哈哈。
送了几天,舒航找了个月朗风清的美好夜晚,给姚檬打电话。
不依不挠响了十多声,姚檬才接起:“喂。”
舒航靠在酒店躺椅里,手里捏着一颗樱桃,望着月亮笑:“樱桃好吃吗?”
姚檬声音冷冷的:“没吃,不知道。”
舒航立刻坐直了,将樱桃在空中抛啊抛,将厚脸皮发挥到极致:“许诩送的怎么不吃啊?又不是我送的。”
其实第一天收到樱桃,姚檬就知道不是许诩送的——许诩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只有舒航号称在“追”她,所以猜出来并不难。
她静了一瞬,说:“舒航,我现在不能开始一段新感情,不要再送樱桃,也不要再联络了,谢谢你,再见。”
她很干脆的挂断了电话。
舒航心里不太舒服。倒不是因为被拒绝——追女孩哪有一次成功的?而且他们彼此了解还不多嘛。关键是她的语气,太悲伤了,听得就让男人的心抖了一下。
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怎么会这么绝望?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正纳闷着,手机响了。是他托的查姚檬资料的人。
他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快速接起电话:“你说。”
——
第二天,舒航去了姚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看着她在夕阳余晖中,登上冯烨的车,绝尘而去。而冯烨对他露出挑衅神色。
他们走远后,舒航在车上点了根烟,一个劲儿的闷抽。
他决定放弃。
过了几天,恰巧是霖市商会周年庆,他将来的事业重心会转移到西南,所以也去参加。
毫不意外的又看到了姚檬,在一众中年商界男人中,格外靓丽醒目,只是神色依旧平静。
这一次,舒航没有上前,而是隔着人群,时不时远远的看着她。
而她就像没看到他,与其他人巧笑倩兮。他想,她一定是用还有些青涩的商界社交技巧,与这些大佬们交谈着。
很快,舞曲响起,许多衣冠楚楚的男女滑入舞池。有某某人的女儿邀请舒航共舞,舒航欣然搂住对方的腰,慢悠悠在舞池里晃。
灯光闪烁,人影缤纷,他一回头,却见姚檬一人独坐在角落沙发里,在喝饮料。本场最漂亮的明珠,却无人共舞。
这时一首舞曲也终了,舞伴大约是见舒航望着姚檬,便笑了:“她叫姚檬,是个很特殊的人。”
旁边有二十出头的姑娘,一脸傲气的插话:“我要是她,就没脸出门了。”
“有人说她是那个人的共犯呢……”
舞伴见舒航一脸怔忪,似乎非常体贴的轻声解释:“舒少你不是霖市人,可能不知道。她以前的男朋友,是个变~态强~奸杀人犯……她也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原来是个警察,男朋友留下大笔遗产……我跟她不熟,都是听别人讲的,说是大家面子上给她留余地,心里都知道,要离她远点。你看,都没人请她跳舞。”
“你说得不对啊。”舒航转头微笑看着姑娘,打断她的话,“下一支舞有人请她跳。”
众目睽睽之下,舒航大刺刺走到姚檬面前,迎着她有些复杂的诧异眼神,微微弯下腰,眉目含笑:“MayI?”又小声嘀咕:“不追就不追,我明晚就回北京了,跳支舞的面子总要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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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岩死之后,姚檬时常还会梦到他。有的时候会在噩梦中惊醒,望着漆黑而空洞的房间,怕得睡不着觉。
看到电视中关于强~奸,关于杀人的报道,她都会有生理性的恶心感。她知道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她只能放任自流,慢慢康复。
这晚跟舒航跳完舞,姚檬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沉寂如死水的生活,终于起了一丝波澜。而且看到来自京城的大名鼎鼎的舒少跟她跳舞,旁人那目光和神色,多少让之前一直有些被排斥的她,感到一丝爽意。
但她不会跟舒航在一起。很简单的道理,如果将来重新开始,她会找个不知道她底细的人,也许会远离霖市,去往他乡。
她一点也不想让过去,影响将来的人生。她的人生还很长。
这晚,她以为自己今天的心情挺不错,结果又梦到了林清岩。
梦里,林清岩抱着个女人,热烈交欢。而她站在边上,一直哭,哭着抓住他的胳膊:“清岩,为什么你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我们变成这个样子?清岩,回我身边啊清岩……”
她是哭醒了,泪水浸湿了小半边枕头,一室清冷里,只见月光斜斜洒在窗外。
她哽咽着爬起来,缩在靠墙的角落,一个人抽泣。心头只有巨大的痛苦,巨大的耻辱,还有深不见底的思念和脆弱,如同夜色下的狂潮,要将她吞没。
迷迷糊糊间,忽然就想起今晚与舒航共舞的情形。
他穿笔挺的黑西装,有些轻佻的粉色细纹的白衬衣,打一条宝蓝色领带,笑眯眯的望着她。他跟林清岩完全不同,林清岩是一种咄咄逼人的清秀,而他俊秀的容颜中写满放荡不羁和嬉笑怒骂。
他好像总是很快乐,快乐的游戏人间。可那看似淡然的眼眸里,却总是掠过一抹她看不懂的深意。
还有今晚,他搂着她跳舞时,突然一本正经的说:“你放心,我暂时不追你了,也不会再骚扰你了。”
她点点头,朝他露出第一个微笑。而他修长的眼睛盯着她,却突然话锋一转:“别高兴太早!我可不保证,将来会不会变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