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四章 了却红尘
沈秋君对着了凡大师发泄一通怒火后,见了凡大师仍不温不火地劝自己向善,倒有些不好再冷言冷语,况且她也有些为今生的桂哥儿因父母姐姐之过而殒命感到惋惜。
不过真让她放走桂哥儿,沈秋君却也不愿意,一则是她事先讲明不插手此事,二来则是,庄承荣杀贤王灭废太子这一番动作下来,明显是不想留有后患,她自然不能与丈夫背道而驰,让了凡大师带走桂哥儿,说不定将来就有人拿桂哥儿的名头撺掇起事呢。
那了凡大师既然见多了世事,自然不难看出沈秋君脸上的犹疑之色,便又笑道:“娘娘只管放心,贫僧若能度化了桂哥儿,便会带他远走天涯,再不踏入红尘半步,否则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娘娘只管拿广源寺贫僧的一众徒子徒孙问罪就是了。”
沈秋君闻言,心中更是怀疑:“这桂哥儿虽出身皇家,却自小体弱多病,未见他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何大师会对他如此器重,竟会做到这一步,难不成他是菩萨降世罗汉重生?”
了凡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他与佛家有缘,却也到不了娘娘所说的地步,这其中的缘故,将来若有机缘,娘娘或许便会明白。”
沈秋君见了凡大师不肯说出原因,便道:“这件事已经关乎着朝堂,我可做不得主,大师为何不去求皇上?再者大师又如何肯定桂哥儿肯随你出家?”
了凡大师顿了一下,笑道:“贫僧来求娘娘,自有贫僧的道理,至于原因,贫僧也说了,以且机缘巧合下,娘娘自会明白的,只希望娘娘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放桂哥儿一条生路,与佛家结一份善缘。至于桂哥儿是否愿随贫僧出家,叫他来问一下便可知了,他若真不愿意,贫僧也无话可说,仍会远离红尘修行。”
沈秋君在心里思量一番,最终还是来见了庄承荣,把此事告诉了他。
庄承荣便道:‘这个老秃驴实在可厌,什么事情都要来掺和一番。这次他来难为你,必是因为当年他伙同虚清道长编的谎言,让太祖没敢对沈家动手,故此挟恩图报,也罢,用一个病秧子打发了他远离京城,免得他有事没事就来求见,倒也合算。”
沈秋君笑道:“桂哥儿于你到底有些血缘牵连,且一向安分平和,若说因为贤王一家殒了命,也实在可惜,不过若真放他离开京城,又怕将来被有心人拿去生事,倒真让人为难。”
庄承荣冷笑道:“如今贤王手中已无人,天下已归你我,我还真不信有什么人敢拿他生事。老秃驴既然说了用整个广源寺作保,那我便如他的愿,只要桂哥儿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拿他的徒子徒孙开刀。”
沈秋君摇头道:“你这是在说气话了,外人可不知我们与他作的交易,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天下人又要骂我们残暴不仁了,再则也不能给后世子孙留下后患,还是该想个主意才成。我的想法是,桂哥儿若是愿意出家,便表示他于红尘中已死,重生为佛家弟子,如今只悄悄地放他走了,然后再公布于天下他已伏法……”
一语未了,庄承荣便笑道:“倒是个好主意!这事我自去安排,你不必担心。”
当了凡大师欲收桂哥儿为徒的消息传到死牢时,贤王一家心思便有些活络了。
尤其是贤王,他知道了凡大师的声望与能耐,当日也曾想拉了凡过来的,却被以出家人不再理会世事为由给推拒了,如今了凡大师的出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想到了凡大师曾经助太祖成就了伟业,贤王心中忍不住激动,再起雄心:莫非上天并没有放弃他这一脉,将来桂哥儿得了凡大师相助,或许能有所造化也说不定呢,如此他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兰姐儿的心思亦如贤王一般,只因为旁边有侍卫,一些话便不敢明说,只是捉着弟弟的手,双目闪着光彩,叮嘱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故使你得了了凡大师的青睐,万望你能多加珍重,不要忘了自己的出身,才不致辜负上天的一番美意。”
沈丽君则担忧地看着儿子,此时桂哥儿一脸平静,一如他被从沈家押进死牢时一样,不喜不悲。
沈丽君那时为儿子被牵连进来而难受不已,悔恨自己不该受了女儿的撺掇,只要在永宁侯安分过活,说不定儿子也能得个善终,若是能娶妻生子,这一生也算没白过。
桂哥儿却反劝道:“富贵在天,生死由命,儿子因为父母得了富贵日子,现在如此,亦是应该的。”
一席话虽稍开解了沈丽君,却也让她心酸儿子的懂事乖巧,如今见了凡大师亲自来度化他,便想到儿子虽身处富贵窝,却向来冷清淡泊,如今身陷囹圄,亦不见他抱怨郁闷,看他的样子,倒还真象与佛有些缘份。
这时桂哥儿又掩口一阵猛咳,沈丽君忙心疼地帮他顺理后背,再想方才丈夫与女儿方才对儿子的那番殷切期许,沈丽君不由冷笑:以儿子的身子骨,若能得高医调理,也不过白捱着日子罢了,哪里有力气谈什么大业。
沈丽君等儿子止住了咳嗽,方叹道:“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母亲也就放心了。是母亲对不住你,如果不是当年我算计太过,你怎会早产,自娘胎便带了不足之症?如果不是我当年心大志空,一心助着你父亲谋划,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细心照看于你,以致于白白耽搁了那么多调理的好时机。在沈府时,如果我能安安分分的,也不会害你被人暗算,如今又让你平白无辜入了牢狱。这次了凡大师来度化你,也是老天开眼,你以后要尽心修禅,以求来世能有个好去处。”
桂哥儿看着母亲,眼睛也湿润了,起身跪倒在父母跟前,说道:“儿子必不敢辜负母亲的期许,我本想与父母一同赴死,如今儿子必了主意,余生必潜心向佛,只希望能赎了一家的罪孽,为咱们一家修个来世,来世再不生在帝王之家,咱们就做个平头百姓,和乐融洽一生。”
贤王闻言,眼睛便黯了下来,对于这个儿子,他也是了解几分的,虽看着平和乖巧,却也是个拐孤清冷的,如今看来,儿子倒真是一心向佛了,自己的人也都损失殆尽,看来是难以指望他成大事的。
再看儿子苍白的脸瘦弱的身子,也不是个长寿的人,罢,罢,也是自己时运不济,贤王便闭了眼,彻底不做那痴心妄想了。
倒是兰姐儿忍不住骂弟弟道:“如此没有血性抱负,真是枉自生在帝王之家,白白辜负了父母亲人对你近二十年的疼爱。”
这时一旁的侍卫等得不耐烦了,便来催促,桂哥儿此时也顾不得理会姐姐,径直跟着侍卫出了死牢。
沈秋君等桂哥儿来到殿前,便直接说道:“想来侍卫已经把了凡大师要收你为徒的事情告诉你了,这一路上你也考虑的差不多了,你可愿意随他而去?”
桂哥儿便看向了凡大师,了凡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你可愿放下一切随我出家修行?”
“我愿意。”桂哥儿说罢,又转身向沈秋君躬身谢道:“多谢姨母不杀之恩,我此后定会潜心修佛,终生侍奉佛主,再不沾红尘之事,为自己为家人修一个来世,如违此言,必永生堕入阿鼻地狱。”
沈秋君见桂哥儿发下如此毒誓,心下顿觉没意思起来,便淡淡说道:“你不必谢我,是你与佛有缘,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桂哥儿看了沈秋君一眼,又道:“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感谢姨母的。另外,我恳求姨母看在珍表妹年少无知的份上,饶她一命吧。”
沈秋君倒有些愕然桂哥儿为珍姐儿求情,桂哥儿看出沈秋君眼中的疑惑,便垂了眼眸,说道:“罢了,人各有命,她自己做错了事,自然了要承受这其中的后果。”
沈秋君便道:“她如今容貌尽毁,对于她来说,或许死才是真正的解脱。不过,她的事情我再不会插手,她已经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至于以后是死是活,只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桂哥儿闻言便不再言语,了凡大师便对桂哥儿说道:“也是该离去的时候了,随我走吧。”
沈秋君忙道:“大师先慢着些,桂哥儿此时尚是红尘中人,自然要了却红尘事,才能随大师去清修,不然倒是怠慢了佛祖,还请大师先回去收拾行囊,五日后,我会派人送你徒弟过去的。”
了凡大师不由愣了一下,桂哥儿则深深看了沈秋君一眼,笑道:“姨母做事果然小心,我是该了却红尘事的。”
沈秋君被桂哥儿看得心中一阵不自在,好似自己心中所想全被他看穿了一般,慌忙别过脸去对了凡大师说道:“大师请回吧,我会说到做到,给你一个佛家弟子的。”
第三三五章 桂哥无情
了凡大师无奈,只得离开皇宫,静等消息。
三日后,贤王夫妻及其一双儿女便在众皇族宗亲及重臣面前饮鸠七窍而亡,并张榜于各处昭告天下。
了凡大师大惊,直道:“不该如此啊!”
直到夜间,便有人送了桂哥儿给了凡大师,言道:“快带了你徒弟走吧,以后再不要出现在世人面前,不然世上再无广源寺了。”
了凡大师看着昏迷中的桂哥儿,连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明白,明日一早就起程。”
了凡大师说到做到,当夜便为苏醒了的桂哥儿剃度出家,那来人方放心回去复命。
第二日一早,了凡大师便带着新徒弟离开京城,桂哥儿身子尚虚,便躺靠坐在车上休息,一时风吹了车帘,便见一大拨人围在一处议论纷纷,桂哥儿知那必是处置自己一家子的榜文了,不由淡然一笑,仍闭目养神。
了凡大师见状,半响方感叹道:“人人都说当今是个冷酷无情的,如今看来他的冷心肠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呢。我实在想象不出,你竟然真就冷泠清清地做了二十年的看客,眼睁睁看着父母一路走到现在的地步。”
桂哥儿摇头道:“师傅错了,我们既然已经出家,四大皆空,六根清净,早就跳出红尘之外,又哪来的什么家人?再则他们早被权势迷了眼,我劝说亦不会有一任何用处的。况且我当日便道,再不插手人间事,自然没有违诺的道理,师傅说我无情,我也只能认下了,或许我天生便是个冷情之人。”
了凡大师忙道:“是我说错了,若说你无情倒也有些偏颇,至少那日你也曾为沈珍儿求情,想来仍是念着当年的夫妻情分的。”
这时桂哥儿有些动容,睁眼道:“当年我在心灰意冷之下落发为僧,撇下她母子二人在宫中步履维艰,也怨不得她做出勾引庄承荣之事来,可是今生却完全是她咎由自取,虽说也有受了他人蒙骗的缘故在里面,但到底是心术不正,以至于前世今生她都落得一样的结局。”
了凡大师便道:“无情也罢,多情也好,你放弃多年的修行,如今也总算是偿还了与沈秋君的母子情,如此就放下心结,好好修行吧。”
桂哥儿闻言叹道:“是啊,总算是赎了我的罪过了。看如今大齐朝的现状,尤其是帝后二人的所作所为,我不得不承认,当年正是因为我的懦弱与私心,沈秋君才会变得那般残暴狠毒,为了掌握大齐天下,几乎将我庄氏子弟杀戮殆尽,以至于朝中人人自危,给多少人带来灾难。如今得来一次,她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不仅守住本心,亦拉住了庄承荣这个魔王。”
了凡大师道:“你既然不能忘记与她的母子情分,为何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此无情呢。”
桂哥儿摇头说道:“我早在上一世就早出家修行,心思早就不在红尘之中,与世俗之人哪还有什么情感,不过是觉得沈秋君与庄承荣这对怨家可笑可叹罢了。”
了凡大师没做声,继续听桂哥儿说道:“当日沈秋君虽然怨恨丈夫,却因得了太后的位份,自道既然不能放手权势,便要守着为人妻的本分洁身自好,可笑那庄承荣竟然真就傻傻守在她身边,甘心被她驱使和利用。沈秋君也是傻的,就在众臣认为她虽行事残暴,却能为永兴帝守得贞节,亦有可敬之处,哪知她让人将元德皇后和李皇后与永兴帝合葬一处,她却在庄承荣的坟墓对面修了陵墓,只道她不愿辜负庄承荣的情意,又不能放下手中一切,便只好与他做个对面夫妻,你说好笑不好笑?”
桂哥儿说道这里,面上便带了笑容:“所以我想看看他二人如果重新开始会是怎样的,这才与虚清道长打了赌,没想到庄承荣明知最终他前世死在沈秋君的手上,却仍愿意把来世的一切都交由她,如今这世他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了凡大师便道:“如今你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你倒是能袖手旁观淡看世事,只那空渺还在当今手上,虚清道长怕是为了这个衣钵弟子,做不成旁观者。”
桂哥儿便拍手笑道:“我也是如此认为的,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寻他去,到时好生嘲笑他一番。”
了凡大师捋着花白的胡须了含笑点头,一时马车奔离京城,渐渐不见踪影,仿佛消失在天边一般。
沈秋君听说后,叹道:“看来那了凡果有些神通,既然他们已远离红尘,也不必再打探了,就由着他们去吧。”
了凡师徒倒是鱼归大海任意逍遥,沈秋君这边却因繁琐事渐渐忙碌起来。
贤王一家既然被庄氏除了族,他们的入殓便由永宁侯沈家来人办理。
沈夫人本因大儿子被除族发配边关而心痛,如今又听说大女儿伏了法,心中哪还受得了,两眼一黑,便昏倒了过去。
沈侯虽也心痛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个男子,倒还能勉强支撑的住,一边让人准备贤王一家的后事,一面又请医来为妻子救治。
沈秋君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这也是她迟迟不敢对沈丽君动手的原因,只是事情总由不得人,沈丽君一家硬上往死里撞,她再大度也是有个底线的,如今听说母亲病了,急忙派了太医过去。
沈夫人这些年养尊处优,又有太医细心调理,身子底比之常人要好很多,她不过是一时心痛受不住才昏了过去,给过太医的诊治,便醒了过来,又抱着女儿的尸身大哭一场,把心郁气散了出来,虽然精神仍有些萎靡不振,却也没什么大碍。
沈侯这里刚松了口气,此时沈老太太却又不好了。
沈老太太看着疼爱多年寄以厚望的孙女死于非命,而她指望着能将沈家发扬光大的孙子沈昭英又被除了族,一家人凄凄惨惨被发配到边关,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象是一场笑话,不由深受打击。
再加上老年人夜里总睡不踏实,沈老太太便经常梦到丈夫对她怒目横对,好似指责她不该被权势迷了眼,害了孙子孙女。
沈老太太醒来后,追思自己自丈夫去世的所作所为,亦是悔恨不已,更担心自己百年后无法向丈夫向沈家的列祖列宗交代,日日忧郁不得好眠。
后来沈丽君死后,沈老太太更是一闭上眼,便似看到孙女含泪来到她面前,悲愤道:“当年为什么要弃我而去,以致于让我落得如此下场?”
沈老太太恍惚觉得自己当年的决定理由是很充分的,可此时面对沈丽君,她却想不起如何辩解,心里直觉得确实是自己对不住她,只得支吾道:“你既然已经死去,就不要在人间逗留了,还是早早投户好人家吧。”
后来沈老太太觉得白日里也能看到沈丽君哀伤地看着她,被搅得越发的日夜不安,身子便也跨了下来。
沈侯见了极为惶恐,眼看妻子身子好起来,便日夜在母亲跟前侍疾。
沈老太太见儿子一如既往地孝敬,这才心中稍安,偶尔精神好了,便扯着儿子问道:“英儿和丽儿变成现在这般样子,你是不是极恨我?”
沈侯闻言便不由垂了眼眸,若说他不怨恨母亲,绝对是假的,可如果把这一切的责任都推到母亲身上,他也做不到,因为那样对母亲来说也有些不公平,他痛恨的是自己。
沈侯心中苦涩不堪,母亲身为内宅妇人,自然不能指望她能有多远大的目光,可笑自己当年为了平息母亲与妻子之间的矛盾,竟然由着母亲把儿女抱走,枉他还认为这个方法极好,却不想让儿女对亲生父母生了隔阂,他夫妻二人一百句话不如母亲的一句话管用。
就算到了后来,他发现儿女被教得太看重势利,亦因着不想忤逆母亲,再加上他不知道母亲曾听了他与了凡的对话,又觉得生在这样人家有些野心才更有利于建功立业,故没有下狠心调教,以致于让一双儿女日渐陷入权势窝中,为了权势把亲情都可以置之不顾,直到最后脱离了他的掌控。
此时面对着老母亲,沈侯低声说道:“我怎么会怨您呢,说起来都是儿子没有担起一家之主的担子来,上不能让母亲安心享富贵,下不能教导好儿女,这一切都是儿子逃避消极之故。”
沈老太太听了,知道儿子心里还是有些埋怨自己的,便叹道:“你向来是个孝顺孩子,方才之话不管真心也好,假话也罢,我只信你,可惜你父亲却未必能了解我的一片苦心。”
沈侯忙道:“父亲会理解的,还请母亲放宽心,好好将养身体。”
沈老太太苦笑,她知道自己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便只点头答应着。
如此又拖了两个多月,沈老太太终久抵不过岁月的无情,追随着大孙女而去,至于她如何面对丈夫和沈家的列祖列宗,却是无人知晓了。
第三三六章 炼制丹药
再说沈侯,当日儿子被贬女儿遭遇不幸,因为也算是他们咎由自取,故虽然心中悲痛,却还能勉强克制的住。
如今沈老太太的去世,则更加地让他遭到打击,如今人已去世,孰是孰非便变得不再重要,他只知道生他养的生身母亲过世了,他再也享受不到母亲的疼受了,又想到母亲临走时,心里都是遗憾和悔恨,越发的悲恸异常。
于是沈侯便完全放纵自己陷入伤心之中,借以逃避现实中因为自己的处事不当,弄得几个儿女命运波折的事实,故当沈老太太去世后,他只在灵前痛痛快快地悲伤哭泣,而将全有事务都交于儿子沈昭宁和管事去做。
沈侯终久是上了岁数的人,几日下来便哀毁骨立,沈夫人看到丈夫如此,不由又急又疼。再加上沈夫人的身体此时也算不得太好,可为了世人的眼光,为了丈夫心中好受些,她即便是身子再不好,也必要挣扎着起来恪守为人媳妇的本分。
如此一来,等到沈老太太入葬后,沈侯夫妻便双双病倒。
身为女儿的沈秋君看到眼中,由不得她不焦急担心,于是派出最好的太医为父母诊治,自己也是一日几次地派人看望询视。
自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况且沈侯夫妻年事已高,又皆是心中抑郁不得排解,故这病情更是去的慢了,十几天下来,竟一点起色也没有,沈秋君心中极为惶恐,忙派人去南边请辛学厚尽快入京,又让庄承荣张了榜单悬赏寻医。
原来早在半年前,辛老先生因年纪大了,想着自己或许时日不多了,便起了落叶归根的心思,且当年的仇家,他早就借着庄承荣之手做了了结,故此时也不再惧怕还乡,于是便带着孙儿一家回南边去了。
沈秋君见父母病情多日来未见减轻,着急中不得不派人去叫辛学厚速速进京,而她则不再拘囿于规矩,三不五时地去永宁侯府探视父母,到后来甚至整个白日里都在父母跟前侍疾。
这时的沈秋君完全被父母牵动了心思,于其他事上便不再留意,故此时当庄承荣提出要去静雅山庄斋居素服为太上皇守孝时,沈秋君也未完全放在心上,只是叮嘱他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便又将目光转向沈府去了。
其实虽然世人大多要为父母守孝三年,但身为皇上,却大多不必拘泥于此,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国事社稷,也不少得忍了哀戚,把精力用到国家大事上面来,故有因国事不可废,只守一个月的,也有极孝顺的新皇,因国事太平,便多斋居素服几个月的。
而庄承荣显然不在此列,他与太上皇的关系虽表面上看着尚可,可朝中大臣多的是人精,只看他父子几次较量,便知他们的父子情也不过就那么回事,而且如今太上皇去世已三四个月了,实在没必要再扮那孝子,且庄承荣又向来不是个太在乎名声的人,如今太上皇已去,天下唯他独大,他越发不必对人作戏了。
所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惜沈秋君此时的心被父母的病情所牵引,又一向对庄承荣极为信服,便只当是他有自己的打算,而庄承荣也只道要堵堵世人的嘴。
况且庄承荣临走时,把朝中事倒都处置的妥当,言道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一切事务由太子及几位重臣商议定夺即可,若无十分要紧难办的大事,万不可打扰他为先帝守孝。
沈秋君便也没多想,而庄承荣见自己的托辞未让沈秋君怀疑,倒是着实松了口气,甚至心中隐隐有种期待的喜悦。
其实当日先有太上皇去世,后有太子贤王一家的损命,再加上不久前沈老太太的去世,对于庄承荣来说,还是很有些影响的。
因为此时他才发现人生是如此的短暂无常,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曾被人家称为万岁,却在寿命上也和寻常人无二样,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再怎么强势,终是挣不过天的。
庄承荣不由想到自己与沈秋君一路走来,充满坎坷与惊怕,如今压在头上的太上皇去了,该报复的人也都报复过了,以后他们夫妻终于可以过上太平幸福的日子,他却赫然发现他们的生命已然过去了一半,算一算二人相守的时间也只不过还有二三十年而已,庄承荣很不甘心,这点时间怎么够,他还要和沈秋君恩爱百年千年呢。
另外,沈秋君这段时间日夜忧心父母的病情,她到底不是年轻姑娘时的状态,时间长了,原本保养得极好的脸上,便现出了疲态,甚至眼角下都隐隐有了些许的细纹。
庄承荣看在眼中疼在心里,这让他不由想到当日珍姐儿肆无忌惮地说“沈秋君已经老了而她还年轻”的话来,这正是因为沈秋君的老去,所以她才敢起了取代之心吧。
庄承荣始终认为沈秋君是天下最好最美的,她应该得到天下人的敬仰,可是沈秋君毕竟是人不是神,随着岁月的流逝,她势必也会一天天变老,庄承荣不在乎她变老,但他不能忍受别人用那种美人迟暮的眼光去看待沈秋君,哪怕有一点点怜悯与轻视的目光放在沈秋君身上,他都忍受不了,可惜他没有办法去阻止岁月的流走。
就在这时,关在牢狱之中的空渺却让人传话给庄承荣:他实在不堪牢狱生活,他愿意拿生平所学的炼丹之术,为皇上炼制长生不老之药,只求皇上放他自由。
如果是在往日,庄承荣定会嘲讽地一笑,然后置之不理,任由空渺在牢中受罪,他挑拨了那么多的事情出来,庄承荣怎么会让他好过?
不得不说空渺是在最佳时期提出了长生不药,庄承荣此时心已经不平静了,空渺的话给了他一种提醒,道家向来就极爱炼制丹药,虽然未听说真有长生不老之人,可延年益寿的作用总还能有吧。
于是庄承荣便提了空渺出来,空渺此时倒是老实了很多,不敢在庄承荣面前大包大揽,言道长生不老之药确实不易炼制,但延年益寿的丹药还是能炼制出来的。
庄承荣又问道:“世上可有青春永驻之术?”
空渺转动了一下眼珠,试探着问了几句,方知庄承荣想要皇后青春永驻,便道:“修道之人童颜鹤发的不在少数,不过娘娘终是红尘之人,若要她修道是不妥的,故也只能服用贫道所炼制的丹药了。”
庄承荣大喜,空渺又道:“炼丹需要一个人迹罕至的安静场所,而且青春永驻之丹既然是皇上为皇后娘娘所求,到时还请皇上能与贫道一起炼制,方能显出您的诚心,这丹药才能更有成功的把握,若是心诚了,三五个月便炼制出来也是有的。”
“这些好办,”庄承荣说道,一时又冷笑道:“两种丹药炼成时,我会让人试服,如果你敢在其中捣鬼,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空渺苦笑道:“贫道早就尝过那种滋味儿了,再也不想试第二次,贫道只希望有生之年实现我道教为国教的理想,如果皇上与皇后娘娘服用丹药见效果后,若是能封贫道为国师,也让贫道得享一点荣华富贵和极高的声望,那就更好不过了。”
庄承荣冷哼一声:“只要你不耍什么花招,老老实实把丹药炼制出来,这些世俗中的东西上,我保管你手到擒来,但是如果你敢再玩花招,这次就不要想着有命活了,天王老子来求情也救不了你。”
空渺忙诺诺应着,而庄承荣则开始准备炼丹一事。
其实说来庄承荣也算是聪明一世,却因贪欲糊涂一时了,他向来最是小心不信人的,但如今却鬼迷了心窍,一心要炼制丹药,竟听信了空渺的话,国事都放在一旁,竟要搬到庄子上炼丹。
当然庄承荣如此自负,也是因为他这些年成为天下之主,也算是比较顺遂的,且登基后,他即不纳妃选宫女叨扰百姓,也不修筑宫殿大肆挥霍给百姓添加赋税,且因着他的冷酷无情,下面的官员也不敢随意鱼肉百姓,一时倒是政通人和,得到百姓景仰百官称颂,在这日日是的吹捧中,庄承荣再是冷静,也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
同时庄承荣又认为人都是有私欲的,虽然他与空渺不对付,但空渺既然想要得到国师和富贵,那么如今只能巴结着他,再则,他对自己能掌控空渺还是很有把握的,故才由着空渺,又怕沈秋君会劝阻他,竟未会沈秋君一声。
且因为沈秋君的心思全在沈氏夫妻的病情上,庄承荣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决定先悄悄炼出丹药来,等到辛学厚入京,医好沈侯夫妻的病,去除了沈秋君的忧心事,然后把给人试吃的丹药经辛学厚查验无不妥后,他再给沈秋君一个大大的惊喜。
于是庄承荣便借着守孝之名,将国事扔给儿子,他则躲到静雅山庄去炼丹,以至于生出了一些误会,差点发生了父子夫妻相残的悲剧来。
第三三八章 松哥起事
被沈秋君传昭的辛学厚快马加鞭很快就赶到京城,经由他为沈侯夫妻细细诊治后,言道:只因心病难医,故迟迟不见起色,虽缠绵病榻良久,倒是性命无忧,由他斟酌着用药,再请宽他二人的心,将养一段时间,必有效果。
沈秋君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命众人全力配合辛学厚,自己兄弟姐妹则每日在父母床前开解尽孝。
而庄承荣这边的丹药炼制却不十分顺利,一个多月以来,状况频出,生生毁去几炉丹药。
于是空渺道人便向庄承荣进言道:“一阴一阳之谓道,炼制丹药更是讲究阴阳调和,而且如今乃是皇上追求丹药,又关乎着国家社稷,越发的慎之又慎。先前皇上和皇后居于圣上寝宫,倒也是阴阳平衡,现在却只有皇后一人居住,难免阴胜于阳,故这炼丹之事总出状况,怕是与此有关,还请皇上想个法子使阴阳相合才好。”
听这意思竟是要让皇后搬离皇帝寝宫,改而去后宫居住了。便是寻常人家的主母若无正经理由,也是不能随意搬离原住处的,何况是皇宫这个人人瞩目的事非之地。
庄承荣眯眼冷笑道:“我看你是没事寻事呢,而且我怎么觉得你处处总在针对皇后的意思?不要以为我现在用着你,你就可以左右我,你只管炼丹,我还真不信炼个丹能有这么多的讲究。若是再挑事,小心我砍了你,天下会炼丹的人可不只你一个。”
空渺道长闻言便笑道:“皇上多心了。贫道此前确实总爱针对皇后。也不过是因为当日贫道投效于贤王的缘故。那时与皇上做对头。自然少不了彼此算计,所谓打蛇打七寸,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极重,由不得贫道不拿她作筏子。如今,贫道的一切还要指着皇上,巴结皇后尚且不及,哪里敢在皇上面前挑拨事情?贫道只是担心不能如期成炼制丹药,毕竟炼制一炉丹药至少需要九九八十一天。哪里能搁得住这炉炉的报废呢。”
庄承荣本来很怀疑空渺的用意,如今见他如此说,倒有些拿不准了,也是他炼丹心切,实在不能三个月三个月地荒废时光,可让沈秋君贸然搬出正殿,他又担心会让沈秋君受委屈,若说出实话,又怕招来沈秋君反对炼丹。
左思右想下,庄承荣一咬牙:只要炼成了丹药。想来沈秋君也是欢喜的,到时二人可以相守百年。有的是时间让他补偿沈秋君。
当沈秋君又一次疲惫地回到宫中时,庄承荣便派了人来看望妻子,又道:皇后若实在忧心父母,可以暂时住到沈府以便于照顾,免得来回奔波,反累坏了身子,至于御史言官那里,只推说皇上在山庄守孝,皇后也不易再居于正殿,还是搬回后宫为好,这样一来,他们也不会时时盯着正殿里的一举一动,还能为皇后添得恭顺和孝的美名,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秋君初听心中觉得有些异样,不过想到丈夫对自己的事情向来心细如发,况且她最是知道父母心病的,自己如果能时时伴在他们身旁开解劝说,倒是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便只当是丈夫的好心,欣然接受下了。
此后沈秋君果然按庄承荣的意思让人收拾了后宫主殿去居住,实际上也过十天有一天住在后宫,大多还是住在沈府,因为后宫均在她的控制之下,倒也无外人得知,眼看着父母在自己的日夜照料劝说下身体日渐好转起来,而前朝后宫也无话传出,沈秋君不禁暗道丈夫的主意果然不差。
但此时身为太子的松哥儿却紧皱起眉头看着母亲宫中的女官,再一次确认道:“你今日没有见到皇上,而是被人阻在外面?”
女官忙道:“是的,下官说道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给皇上送东西的,可那些人却道皇上如今有要事,一概不见外人。”
松哥儿对女官言道不许将事情泄露出去,便挥手让她下去,自己却在殿中来回走动几次,拧眉道:“不见外人?事情果然蹊跷的很。”
其实早在沈秋君搬离出寝宫之时,松哥儿便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
虽然沈侯夫妻是松哥儿的外祖父母,对于他们的身体,松哥儿也是极为关心,不过总归来说那种关心是不能和沈秋君相比的,而且也不比沈秋君对庄承荣的极度信任,松哥儿倒是能保持一定的清醒度,他认为父亲在让母亲搬离正殿的事情上,实在有违父亲一向把母亲捧到高处的处事原则,松哥儿便不由起了疑心。
因为庄承荣要斋戒炼丹,不得空闲,便以清心为先帝守孝之名,命儿子们无事不必前去请安,故松哥儿只是逢着日子命人代自己去请安,先前派去的人还能见到庄承荣,后来因炼丹事出状况,且又是炼丹的紧要关头,庄承荣哪里还有空闲理会这些,故一概不见外人。
此时松哥儿把事情前后一想,便不由推测道:莫非父亲已被人挟持操纵?
虽然他知道父亲向来聪明小心,不会轻易相信人,但父亲必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事事都能未卜先知避过祸去。
松哥儿又接连几日派人去给父亲请安,仍是不得面圣,此时他的人也已经打探出静雅山庄的事情来:皇上并没有清心守孝,而是与空渺一起炼制丹药。
松哥儿越发觉得可疑:父亲向来不信鬼神,怎么就忽然转变了要炼什么丹药?便是炼制丹药,天下道人多得是,他何苦要用此前的对头呢,实在不符合父亲此前的小心谨慎。
松哥儿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对了,因为他对空渺也不是一无所知的,据他所知,这个空渺还是有几分本领的,况且这些神神叨叨的人,说不得真会用什么法术摄了人的心魄借以控制人的思想。
鉴于此时沈秋君的身体状态,松哥儿决定暂时先瞒着母亲,自作主张以母亲的名义,派出母亲身边的女官寻了借口前去看望父亲,果如他所料,仍然是空手而归没有见到父亲。
对于父亲对母亲的在乎程度,松哥儿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了解,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发生的种种不寻常的事情,只能说此时山庄必是出了什么漏子。
松哥儿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与心腹谋臣们一说,那些人也觉得事情很蹊跷,便谏言道:“应该立即调集京城御林军,发兵去庄子上救出皇上来。”
也有人反对道:“如此一来,只怕闹出太大的动静来,反打草惊蛇,万一那歹人鱼死网破伤了皇上可如何是好?况且那庄子上也未必能藏多少人,倒不如悄没声地过去,出其不意地攻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乘机救出皇上来。”
松哥儿的意思也倾向于后者,便只悄悄点了东宫的卫队,议定明日佯作一般京城护卫外出巡视,然后直奔静雅皇庄。
一阵准备就绪,天也黑了下来,众人都回去养精蓄锐以备明日之战,松哥儿坐在房中想了又想,让人叫过二弟栩哥儿来,郑重说道:“父亲在庄子上怕是有些不妥,我明日会带了东宫的卫队去救他,这一去也不知结果如何,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便居长,一定要担起肩上的担子来,保护好母亲与弟弟妹妹。”
栩哥儿大惊,忙道:“父亲向来英明,他会出什么事情?如果真出了事情,事情必不简单,大哥还是应该告诉母亲和众臣,大家商量出个万全之策,不比大哥孤身入险地的好?”
松哥儿忙道:“这事万不可告诉母亲,她如今为了外祖父和外祖母,身心已经够疲惫的了,若是再加上父亲一事,我真怕她会支撑不下来,我身为长子,此时也该站出来为家人顶起一片天了。”
栩哥儿到底年少,又向来信服大哥,此时听大哥说得也有道理,便暂时止了告诉母亲的念头,便道:“至少也该和众臣一同商议一番才是。”
松哥儿说道:“这种事情必要迅速出兵才成,拖拖拉拉反会走漏风声,到时父亲就更危险了。还有,若是明日午时已过,我却没有派人传送消息,你务必要告诉母亲和舅舅,就说妖道空渺杀死了父亲和我,请母亲和舅舅做好京城防御。切记不可早也不可晚,将来大齐和母亲他们的安危便都交于你的手上了。”
送走弟弟后,松哥儿叹一口气,慢慢坐下,口内暗道:“父亲,但愿你只是被人操纵挟持,而不是因为祖父之言转了心思,不然你我父子之间必会有一场恶战,帝王之家无亲情,您与母亲之间,我只能选择母亲与弟妹们。”
原来松哥儿虽对外人言道怕是庄承荣有了危险,但他内心深处却更惧怕另一种情况的发生:当日太上皇宾天之时,曾叫了他父子二人在跟前,将沈秋君的命格和沈庄两家的恩怨说了个详细,松哥儿因着庄承荣最近的表现,他实在担心,父亲会不会受祖父之言的影响,而对母亲的感情发生的变化。(未完待续。。)
第三三八章 松哥被擒
松哥儿之所以怀疑庄承荣是否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待沈秋君,主要是因为松哥儿如今单独掌管朝政已有段时间,经过最初的生疏与不适应,他很快便切实尝到那种高高在上的极致权势,而那种天地间唯我独尊的感觉,是很能让人心境发生变化的。
松哥儿不由想到,在庄承荣与沈秋君多年的感情生活中,沈秋君始终是处于上风的,当日庄承荣做安乐王时,或许对于妻子压在自己头上的事情不放在心间,但当他成了天下之主,达到人间权势的巅峰时,他还能任二人的相处模式保持当年的状态吗?
如果不能,那么沈秋君的牝鸡司晨的命格,便有可能会招致庄承荣的反感,再加上当日先帝所说的庄沈两家龙脉互换之事,松哥儿不得不深深为沈秋君担忧。
再加上前段时间沈家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可以说是庄承荣为妻子出气,也可以认为他是在消除沈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毕竟沈侯已老,沈家最该顶起来的沈昭英获罪被发配边关,在宫中当值的沈昭宁则要沈老太太而丁忧,倒是极大的贯彻执行了先帝当日的嘱托。
沈秋君是自己的母亲,且因着孝道,所以松哥儿倒不太在意母亲将来凌驾在自己头上,况且他也极了解母亲并不是一个权力欲望很高的人,况且没有哪个母亲可以撇弃自己的亲生儿子,而将江山家业交给内侄的,但是对于父亲,他却没什么把握。
松哥儿知道父亲是个心肠冷硬的人,若说这世上父亲真正在意的人莫过于母亲,可是人心总是不可捉摸的,天家又是最无情的,所以在前有沈家的变故后有父亲拒见母亲的使者,他再不敢将母亲及弟妹的前途性命交到父亲手中。
松哥儿默默在心中祈祷,只希望一切都是个误会,不然,他还真不敢去想象明天发生的事情。
第二日一大早,松哥儿便乔装打扮带领卫队离开京城,留在宫中的栩哥儿心中不踏实,可弟弟尚小,妹妹更是个奶娃子,思索良久,栩哥儿最终没有听从大哥的话,跑去沈府去寻到沈秋君,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对母亲讲了。
沈秋君一边暗责自己实在太粗心大意了,怎么就没发现丈夫的蹊跷,又不由在心中暗骂松哥儿主意太大,发现事情不对劲,竟连提都不对自己提,便私自出兵,这可不是寻常人家父子不和,到头来老子打儿子一顿,事情就能揭过去,可如今发生在皇家,事情就复杂的多,一个不小心,能将整个人废掉。
沈秋君心中越发地发起急来:丈夫身边卫士不少,且还有不少死士护卫在身边,再加上他向来小心谨慎,虽说此次事情实在不寻常,但被人挟持禁锢是不太可能的,若是他父子因种种误会兵戎相见,以丈夫的性子及身边护卫的实力,儿子只怕凶多吉少。
沈秋君想到这里,忙悄悄叫了沈昭宁随她一同进宫,将皇后令符交由他,也是防着万一庄承荣真被捉了,以方便沈昭宁守卫皇宫及皇子公主们,同时又让人去传周少泽与杨远进宫,沈秋君则利用这个空档换上了戎装。
周少泽如今负责京城守卫,而杨远则主要是护卫庄承荣的安全,因为庄承荣知道雪柳对沈秋君的忠心,只要杨远知道他所做的事情,保管要不了多久必会传到沈秋君的耳中,所以此次去静雅山庄时并没有带杨远一同前去。
杨远对于庄承荣的行为也很是不解,今晨松哥儿一出城,他便得了消息,此时见沈秋君传召,心中便猜着几分,他倒有些踌躇:到时是该听皇后的去攻打山庄,还是帮着皇上阻拦皇后。
雪柳却道:“皇上做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完全不象他的处事风格,或许真是被人控制了也说不定,若真是那样,我们同皇后一起救出皇上,便是大功一件,若其中真是误会了,也是因为咱们的一片忠心,到头来是死是活,却是顾不得了。”
杨远听了,觉得妻子说的有几分道理,便坚定了心思来见沈秋君。
沈秋君便命周少泽护卫好京城,她则与杨远一同带兵前往静雅山庄。
再说松哥儿果如沈秋君预想的一样,他手下的卫士怎是那些死士的对手,且庄承荣听说儿子造自己的反,顿时怒不可遏,也顾不得炼丹之事,竟亲自带人来到战场。
众人见到皇上自由地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便知自己先前的猜测是错的,本来就不是庄子上护卫的对手,原还想着舍生救主也能得个美名,如今再对抗下去,便真成了满门抄斩的谋逆大罪,便无不高呼:“见到皇上无事,臣等也都放心了,原以为皇上遭奸人禁锢,现在看来竟是误会一场。”
松哥儿见到父亲,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可惜双方实在差距太大,他除了束手就擒外,再无其他办法,如今只能先将所有罪名揽在自己身上,走一步算一步了。
庄承荣叫了押了儿子到堂前,指着他骂道:“真是我的儿子,这才听了几天的政,倒是把心思听大了,竟敢跑来造老子的反,想弑父弑君不成?”
松哥儿忙解释道:“因为每每派人来请安,都不得见父亲,这才怀疑父亲被人控制禁锢,所以儿子才带想出其不意地救出父亲来。”
庄承荣冷笑道:“你和我耍心眼还嫩着呢,破绽太多。我是你老子,见不见你的使者也得看我的心情,没有说哪个做老子还要时时处处地巴结儿子派来的家人,便真是怀疑我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亲自来看看,你编的谎言也太蹩脚了。”
这时空渺蹭了过来,叹道:“太子殿下到底年少,事情想不周全也是有的,还请皇上看在他也是一片孝心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吧。不过,话又说过来,既然皇后娘娘也是居住在宫中,太子殿下如此动作,她不可能不知道,莫非竟然没劝住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坚韧的脾性倒是与皇上仍为相似呢。”
松哥儿见空渺在那里挑拨离间,心中大急,忙叫道:“母亲因为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身子,日日忧心,根本无暇照管后宫,如今更是日夜在沈府侍奉,并不在宫中,所以宫中内外皆是儿了一手掌管,一切事情都是儿子所做,与母亲无关。”
空渺闻言不由冷笑道:“太子殿下这话说得也太满了些吧,昨日皇后娘娘还派宫人前来问候打探皇上,怎么在殿下口中,却是皇后娘娘只顾着父母,不挂念皇上呢。以贫道之见,只怕这次事情,皇后娘娘未必不知……”
庄承荣没听空渺说完,打断道:“我怎么不知道昨日皇后曾派人前来的事情?”
这时边上的一个小道童忙上前道:“此时正是炼丹的紧要关头,皇上不易离开接见外人,故曾下令:一概不见外人。因也没格外点出皇后娘娘例外,故当日小的便以此言回复了那宫人。”
庄承荣听了不由大怒,抬脚便踹向那小道童,骂道:“好大胆的奴才!皇后是外人是别人吗,不说自己长个心眼,倒怨朕没交代清楚,谁准你敢无故怠慢皇后的?”
小道童被踹得滚出老远,也不敢起身,只拿眼看向空渺。
空渺也颇为着急,庄承荣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只看到怠慢皇后一点,却不能如常人那般想到事情的另一面,此时他再不能置身事外,便忙对庄承荣说道:“皇上息怒,犯不着和个蠢笨的奴才一般见识,如此看来,皇后也定是参与其中的了,再想到皇后的命格,这事情实在不能不让人悬心啊。”
松哥儿见此,不由骂道:“你这个妖道,为什么总与我一家过不去,老天有眼,必要将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时又对着庄承荣解释道:“母亲实在不知此事,那个宫人是儿子冒了母亲的名来试探的,因为儿子知道母亲与您一向夫妻情深,您可以不见儿子,却不可能拒绝见母亲派来的人,哪知最终仍是没见,儿子这才断定父亲怕是遭了不测,故此今日火速点了兵前来救驾。”
庄承荣却冷笑道:“这是你全部的心思?我看着却不象,如果没有那些高手在这里,只怕我今日便能死在这里。”
松哥儿一时不能言语,他因为担心母亲被父亲忌惮,天家无情,进而必会伤及弟妹,他们一脉只怕就此灭绝,所以心中未必没有那种想法,如今被父亲揭穿,不由呐呐不得言语。
空渺没想到松哥儿倒是个实诚人,心中大喜,忙道:“果然是权势迷人眼,没想到太子殿下的心竟如此大。”
庄承荣却自桌上拿起一件法器砸向空渺,空渺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这时庄承荣才指着他骂道:“你管的闲事也未免太多了些,我不过是让你来炼丹的,你倒真以为自己成了人物,敢在这里说三说四,撺掇着生事,信不信我先砍了你,天下会炼丹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人。”
第三三九章 兵戎相见
空渺被庄承荣突如其来的一招给弄懵了,他张了张口,想到自己面对的是喜怒无常的庄承荣,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庄承荣又对松哥儿道:“你这个不孝子,敢来造我的反,若不是怕你母亲伤心,我早就结果了你。也罢,这丹药暂时是炼不成了,看我回宫后,怎么好好整治你。”
空渺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不由暗叹:沈秋君命格果然够硬,她到底给庄承荣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着也不能伤及她分毫。
这时跑进来一个内侍,叫道:“不好了,皇上,皇后娘娘带兵包围了山庄,正杀了过来。”
空渺心头一喜,叫道:“了不得了,皇后果然是牝鸡司晨的命格,竟是太子打先锋,她来收尾,庄氏江山危矣。”
庄承荣不敢相信地一把抓过来人,大声问道:“你说什么?皇后带人杀了过来?”
来人吓得结结巴巴地答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已经带人到了庄子前,此时正被几位护卫阻在门前。”
庄承荣心中大痛,怒声叫道:“告诉他们,让他们不要阻拦她,我倒要看看她将要如何对付我。”
这时山庄门前,沈秋君看着门前庄子上的护卫,明显是那江湖人的样子,不由看了看杨远,杨远点了点头,沈秋君便明白那几人是庄承荣的死士。
于是她自身上取出一枚玉佩来,说道:“想来这枚玉佩你们也不陌生,持玉佩者便是你们的主人,还不快来拜见主人。”
那几人死士顿时为难万分,实在不明白庄承荣两口子再搞什么,庄承荣自然是他们的主子,可是当年他们也曾宣誓永远效忠持有玉佩的皇后,今日这种情况,着实令他们难做。
幸好沈秋君也不难为他们,只是让他们去向庄承荣传个话。
那几人倒着实松了口气,其中一人便进来见过庄承荣说道:“皇后娘娘让小的问皇上一句话:皇上可还记得当年说过的话吗?”
夫妻这么多年,他说过的话多着呢,谁知她问的是哪一句话?
庄承荣刚想发飙,却看到护卫递上一把小巧的匕首来,神情不由一怔,伸手接了过来,看到上面仍然熠熠生辉的宝石,庄承荣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
这还是多年前这个庄子上,他二人初次相识时,他送与沈秋君防身用的,除了那日取宝藏时用过,便再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这么多年过去,当日的算计早就淡去,只做了他二人感情愈久弥坚的见证。
他怎么会忘记自己当年曾许下的诺言: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于她,连自己也不可以,便是这皇帝之位,当年自己也是因为她才会舍命争夺的,这天下本就是自己捧来送给她的礼物,怎么到头来,竟逼她到夫妻兵戎相见的地步?
空渺见沈秋君给庄承荣送来一把匕首,心中暗喜,这利器可是送上门来的把柄,正欲再进言时,却发现庄承荣表情变得迷离,唇边竟也含了一丝笑意。
空渺心中暗道不好,看来这沈秋君果然是天命皇后,自己怕是回天乏力,于是趁着众人的注意力皆在庄承荣身上时,他悄悄地向暗处挪动。
庄承荣此时哪里会想到他人,只见他笑道:“让人都放下兵器,列队迎接皇后入庄子。”
情势急转而下,众人虽摸不着头脑,却也不违了皇上之命,忙收了兵器,跟随庄承荣往外走去。
这时庄子门前的护卫得了里面的信号,忙收了兵器闪身恭立在两旁。
沈秋君不明所以地看向杨远,杨远也很是困惑,他是庄承荣身边的旧人,自然知道死士们之间传递消息的信号,这突然由剑拔弩张变成化干戈为玉帛,倒让他一时不能适应,可若说其中有什么阴谋,看着却也不象。
听了杨远的解释,沈秋君暗松一口气,她就知道以庄承荣的聪慧怎么会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定是其中起了什么误会。
一时又想到空渺那个妖道,她不由咬牙切齿,那最是个会流窜逃命的,于是沈秋君命杨远带人守住后山,务必捉了空渺,她自己则翻身跳下马来,带着几个亲信缓步走进庄子里。
这时庄承荣也正带了人走来,远远看到一身的戎服的沈秋君,庄承荣不由在心中暗赞一句英姿飒爽,可直到二人走近,看到沈秋君面上遮挡不住的疲惫憔悴,庄承荣便心疼起来,堆起笑脸说道:“玉姐姐。”
沈秋君也在打量庄承荣,看他身边皆是其亲信心腹之人,便知他是个自由身,并没有被人挟持禁锢,沈秋君不由放下心来。
再看庄承荣的脸色,倒是红润光泽,看来这些日子他在庄子上过得倒是极好,再想到他这样一向聪明通透的人竟然瞒着自己偷偷炼丹,且因这荒唐事差点生出大祸来,沈秋君心中便又起了火,况且此时未见松哥儿,她沉着脸问道:“松儿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庄承荣早就看出沈秋君在看到自己刹那间的放松,他就知道沈秋君是关心着自己的,如今见她对自己的态度一如既往,心中越发的欢喜,却因见沈秋君正在气头上,便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背后的炼丹房。
沈秋君已经一阵风似地走进房去,庄承荣暗暗安慰了自己稍有些受伤的心,也跟了进去。
沈秋君进屋便看到被捆成粽子似的儿子,心中疼惜,急忙上前去解绳索,哪知那绳索捆得结实,而她手中无利刃,匕首又在庄承荣手中,沈秋君不得不命令侍者给松哥儿解绑。
庄承荣尚在恼怒儿子的行为,故虽手执匕首,却不上前帮忙,底下人见他如此态度,便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只好束手站在一旁。
庄承荣见无人响应沈秋君的命令,顿时大怒:“皇后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要耳朵是做什么吃的,是不是不想要了。”
吓得众人忙上前七手八脚地给松哥儿松了绑了,沈秋君看着庄承荣自嘲地一笑,又转头细看儿子,发现他虽一身泥土狼狈不堪,却连个皮外伤都不曾有,便低声责备安慰了他几句,命人服侍他出去整理一番。
庄承荣也趁机挥退下人,颇有些委屈地嘟囔道:“看你教出的儿子,竟连老子都敢忤逆,别说我小人之心,我若不是手下有几个人,我的命未必不会交待到他手中,虽说这点狠劲倒是有点我,可换哪个皇帝也不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怕早就打杀了他。”
沈秋君疲惫地打坐在一个蒲团上,苦笑道:“什么叫我教出的儿子?难道他不是你的儿子,都道子不教父之过,他不好倒成了我的错了,他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藏掖着生了误会所致?”
沈秋君说道这里,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若说松儿没有点私心,连我都不信。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如果你现在还是安乐王,我保准你无论做什么样荒唐的事情,他也不敢生出忤逆的心来,因为就凭着皇家的规矩和沈家的势力,我和他的地位都是牢不可破的,可是一旦放在帝王家就不成了。”
“你这段时间所作所为,无不表明我已经色衰爱弛失了宠,做为一个失了宠的皇后,而且皇帝还是一个喜怒无常心肠狠硬的人,这皇后一族的命运便已可见,松儿又怎会不在心中生出想法来?”
庄承荣仍怒气不消,说道:“别人也就罢了,他是你我的亲生儿子,又是在你我跟前长大,怎地也如此糊涂看不清楚我对你感情。”
沈秋君冷笑:“人心是会变的,尤其是帝王家,多少被帝王捧在手中的后妃,在其年老有了替代的人后,还不是一样境遇凄惨,更不必说我那让人可恨的命格了。再则就算你的心意一直没有变,可还有句话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焉知你不会一时昏了头做下点什么事来,将来再是后悔追思,却是覆水难收,于事无补了。”
庄承荣不服气道:“我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有昏了头的时候,一切都是借口。”
沈秋君便看着庄承荣笑道:“是啊,你向来是个聪明的,不会昏头办错事,那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何要躲在这里炼制长生不老药和青春永驻丹?”
庄承荣脸上便讪讪的,强笑道:“我炼这些丹药,还不是想着和玉姐姐能长久厮守。”
沈秋君便道:“我还真没听说过谁真能长生不老的,倒是自来不知多少帝王炼丹不成,年岁不大反丢了性命的。还有那么些人穷其一生都未必炼成,就算你运气好,最终炼制出来,可这其中荒废的时光又怎么说,长时间远离人间,那么夫妻亲人之间的隔阂又如何消除。况且人的寿命自来便是天注定,谁又知谁能活多长时间?既然如此,为何不能珍惜现在,哪怕明日殒了命,至少今日是与亲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
第三四零章 交换条件
庄承荣被沈秋君说的没了词,于是耷拉着脑袋坐在沈秋君旁边,陪笑道:“玉姐姐,是我错了。”
沈秋君见庄承荣还是有些言不由衷,便又有些哀伤地说道:“我想那青春永驻丹定是你为我炼制的,看来在你心中,我是真的老了,碍了你的眼遭了你的嫌弃。”
庄承荣慌忙说道:“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沈秋君便接话道:“你只是觉得我被那些鲜嫩的小姑娘轻视了,所以为我委屈,想要我永远都光彩照人?人都是会老的,她们心中嘲弄我成了老女人,只能说明她们的肤浅,要知道她们也会有老的一天,何况小姑娘有她们的鲜嫩水灵,妇人也自有其睿智内涵的一面,每个年纪都有其优劣之处,难道非要八十岁的老太太顶着十八岁的面容,想想都觉得让人毛骨悚然,我便是老太太也是世间最慈眉善目让人看着最舒服的老太太。只要你不嫌弃我,她人的眼光,于我何干呢。”
庄承荣忙道:“我怎么会嫌弃玉姐姐呢,我也是会变老的,还是玉姐姐看得开,我真是被那妖道哄昏了头脑。”
沈秋君也道:“那空渺实在是个搅事的,这次再不能轻饶于他。”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外边通报:杨远已经押着空渺候在外面了。
杨远把空渺押进房中,便束手站立在一旁,空渺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只知一心邀功,却不知也会因此失去一个改变后人命运的机会,将来在地府看到你杨家满门的冤魂,希望你不要后悔你今日所作出的决定。”
杨远不以为然,一脚把空渺踹倒在地,笑道:“你又想拿之前的那番陈词滥调来骗人呢,儿孙处有儿孙福,我杨家后人不劳你惦记,还是好好替你自己的性命操操心吧。”
庄承荣也恨自己一招不慎着了空渺的道,让他在沈秋君面前着实丢了面子,便道:“也不用和他废话,直接拖出去砍了吧。”
沈秋君却止住道:“先慢着,我还真有几句话要问问呢。”
杨远听了,只得又重新把空渺押了回来。
沈秋君看着空渺,问道:“我沈家是不是和你曾有仇恨,或者是我曾得罪过你,不然你为何总似在和我过不去?”
空渺迟疑了一下,说道:“没有。”
庄承荣见状,便知他有所隐瞒,便对杨远道:“带下去用刑,我看他敢不敢嘴硬。”
沈秋君止住道:“罢了,我只是心有疑惑,他不愿说也就算了,反正他今日难逃一死,以后更是一了百了,说与不说,对我来说也没什么。”
空渺便抬头看向沈秋君,冷笑道:“你不必在此装什么善人!想当年你不大的年纪,便是在这里用计让人自相残杀,其后更是执刀杀死几名大汉,过后竟还能状若无事与一般娇弱小姐无异,仅凭这一点便可看出你内心何其的残忍,又同时是个不敬神鬼的,与眼前这位皇帝也算是臭味相投,黎民百姓在你夫妻二人手中还能有活路?”
沈秋君按住正准备发火的庄承荣,笑道:“原来你也知当年京城大乱之事,看来是贤王告诉你的了,我倒是好奇,我明明是极敬畏老天的,你怎么就非认定我不敬神鬼呢”
空渺傲然道:“你杀人之事,我自有神通掐算得知,焉需贤王告之。至于你不敬神鬼,则是我在京城大乱平定后,初下山时暗中相试发现的。如今你敬怕神鬼,怕是你恶毒事做多了,心中不安吧。小小年纪杀了数人,心中无愧,又不惧怕神鬼,这样的人如何位居高位,掌握世人的生死大权?”
沈秋君不由哑然失笑,她脑中还真没有被空渺试探的记忆,不过在重生前,她深受父亲影响,还真是不信神鬼,所以倒也怨不得空渺认为自己不敬神鬼,再则当年京城大乱之事,本就是那些人自作孽,她不过是为了自救才杀的人,又怎么心中有愧?
沈秋君又道:“照你方才所说,看来你是早就算出我会成为皇后的,只仅仅因为我曾杀人不惧神鬼,你老早便算计我,这所有的一切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些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空渺答道,又看着沈秋君说道:“我只是不服气,你何德可能,让老天于天下千千万万的女子当中,偏偏选中你做天命皇后,你有什么贵重的品格和不凡的见识?天下间人人平等,为何老天要如此厚待于你?”
庄承荣见空渺敢轻视沈秋君,便要站起身来教训他,沈秋君拉住他,对空渺说道:“我也不知老天为何会选择我,其实我夫妻二人还真不稀罕这皇帝皇后之位。说实在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做皇后,亦没有为能成为皇后而筹划算计,甚至痛恨因为这个皇后之位,让我一家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
空渺冷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是在嘲笑贤王妃的筹划,奚落贫道的算计,同时炫耀你的皇后之位天注定吗?”
沈秋君摇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如今走到这一步,本非我所想所愿,身处现在这个位置,不过是被历史的潮流一步步地推上来的,或者说,是被你与贤王的诸多算计给逼出来的。或许老天就喜欢戏耍人,而我们俱是他们手中玩耍的棋子,你我都是局中人,所以最终才成了现在的局面,可以说现在的一切,你是功不可没的,你又充什么大义凛然。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当听到沈秋君说一切事情都是因为自己的横加干预才出现的,空渺不由细思自己那些年如跳梁小丑一般地上下撺掇,可不是亲自一步步把他夫妻二人推到现在的位置上的。
空渺顿时若有所悟,悔不当初。
看到空渺失神落魄的样子,庄承荣不由悄悄向沈秋君竖起大拇指:身体上的痛算不得什么,这心里上的痛才是伤人最狠的。
沈秋君看到庄承荣的表情,便知他想多了,空渺仅因为不服自己身上那不知所谓的天命皇后命格,便处处针对陷害自己,这让她心中不忿,这才费神一一驳斥的,至于空渺不过是被他自己的执念所囿,竟是钻进了死牛角,白白折腾了近二十年,却也是他的悲哀之处。
庄承荣刚要示意杨远押空渺下去处死,却不想有人来报:庄子外有一位自称是空渺师兄的空灵道长请求面见皇上皇后。
庄承荣听了便跳起道:“这些个可恶的僧道们,必是来求情的!才走了个了尘了凡,如今又来了个空灵,你去告诉他,我堂堂大齐朝的皇帝皇后,是他说见就见的吗,让他赶快离开京城,不然我连他和他师弟一起砍了。”
那传话的便道:“那道长说皇上必是不肯见的,他让小的传句话给皇后娘娘:雪柳姑娘乃是难得的忠仆,娘娘当日曾许下心愿,要让她一生幸福地活着,真能明知她的后人将遭灭门之灾而不管不问?况且这其中还关乎着大齐的国运,望娘娘慎思。”
沈秋君心中生疑,隐隐觉得那空灵道长说的话有些玄虚,庄承荣便道:“这些个道人最是能言善辩的,不必见他,先砍了空渺要紧,早死早少一个祸害。”
沈秋君忙道:“既然如此,我倒真想会会他呢,看他能说出什么四五六来。”
庄承荣见沈秋君主意已定,倒不违了她的意,便也要相陪,沈秋君心中有病,自然不肯,寻了借口要打发了庄承荣,庄承荣没奈何,只好让人把空灵五八大绑地押了进来,他又把匕首交给沈秋君,让杨远守在门前,自己反在院中想着心事。
沈秋君看着前眼仙风道骨的空灵,说道:“你方才说杨家后人会有灭门之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还关乎着大齐的国运?”
空灵道长忙道:“天机不可泄露,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会设想化解杨家之灾,不过既然是天注定的事情便很难轻易化解,为防万一,还请娘娘放过我师弟,他乃是天赋异禀之人,故才被家师选为衣钵弟子,将来杨家之灾少不得由他来化解。杨家既然是武将,武将之家被灭门,朝中必会有动荡,大齐朝又岂能安稳?”
沈秋君便笑道:“我如何得知你所说的是真是假,那时我与杨夫人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哪里管得那么许多,子孙自有子孙福,你让我为了百年后不知真假的事情,放掉屡屡陷害我的人,这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况且空渺既然是你师父的衣钵弟子,看来竟是你师父派他来害我的了,我如何敢相信你呢。”
空灵道长摇头道:“娘娘这话差矣,我师弟确实是我师父派下山的,不过不是陷害于你,而是相助于您,以弥补当日因对太祖撒谎亏欠了沈家之故,只是没想到师弟性子执拗拐孤,竟然违了师命,直到前段时日遇到云游天下的了凡师徒二人,我师父才知真相,掐算之下,知我师弟性命不保,故才命小道前来,愿意以杨家整族的性命和大齐安稳的江山,换取我师弟的性命。”
第三四一章 二圣临朝
沈秋君不由冷笑:“你师弟在你师父心中的份量倒是重的很,只是我没有令师的神通,可以预知百年后的事情,我怎知你不是为了救出你师弟而随意编造的谎言,这可是你们师徒一脉相承的传统了。再则杨家说到底不过是臣子,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会为了他一家而放过你师弟呢。”
空灵道长笑道:“娘娘的疑问,家师也早就想到了。家师说纵观德妃娘娘的这一生,怕是对当年之事颇多悔悟,而且雪香雪柳两个丫头是娘娘的心腹,当年都因对娘娘的忠心而不幸殒命,想来重来一次,德妃娘娘必会有所补偿的,以一个没对娘娘构成实质性伤害的人,来换取娘娘对忠仆的补偿之心,且又能保得后世子孙江山稳固,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德妃娘娘您说呢?”
沈秋君听到空灵直呼自己为德妃,脑中只觉轰的一下,炸开了花,半响方平复下来,心中暗道:自己方才猜得不差,那虚清道人果然知道自己前世之事,没想到他倒真有几分神通。
沈秋君暗自思量:若真是如此,看来他说杨家将蒙冤被灭满门之事,怕是真会出现,前世雪柳为了自己枉自送了性命,自己重生后也曾暗自发誓要一起好好地活着,如今虽说算是实现了,可她的后人真要被自己的后人给诬陷灭了满门,说到底仍是自己对她不住了。
何况依着这道人所说,杨家不保,大齐江山也不会稳固,虽说子孙自有子孙福,可她心里还是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将家业千秋万载地传承下去的。
空灵见沈秋君凝思不语,便知师父的话起了作用,又笑道:“我师父言道,娘娘当日含了怨愤,怕是心中不能平静,后世之事虽因天机不可泄露,而不能使娘娘一睹为快,不过前世之事倒可以让娘娘一观,以解娘娘心中的郁气。”
看到沈秋君好奇地看向自己,空灵便笑道:“小道临来时,师父曾将镇山宝镜交由小道带在身上,说是可以看到过去未来。”
说道这里,空灵面带赧颜:“只是小道愚钝之资,不能使其显现其功能,倒是小道师弟天赋异禀能将其开启,使娘娘可以看到您前世所遭遇的一切。”
沈秋君闻言,淡然说道:“不必验证了,我相信你师父说的话了。我会放了空渺的,也希望你师父能遵守约定,到时帮杨家度过劫难,也解了我大齐之危。”
空灵有点不敢相信,看沈秋君确实不是说笑,忙喜道:“娘娘只管放心,只要娘娘放过我师弟,将来解劫之事,便会着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娘娘确定不去了解当年娘娘遭难之后的事情?”
沈秋君冷笑:“我了解与不了解前世之事又能如何呢?我不是活在前世,我现在活在当世,便只想过好现在的每一天,至于前世诸人的结局如何,和我现在的生活没有一丝的关系,我没有必要总在心间惦记着前世之事,增加心中的负担,影响了今生的生活。”
空灵不由赞道:“倒是娘娘心胸开阔,小道自叹不如,佩服之极。”
沈秋君说道:“不是心胸开阔,而是前世今生的诸人各有其对错,如今也都有了结果,至于前世他们过得好不好,我都已不在意了,我在意的是现在,不管怎么说,我今生都是极其幸运和幸福的,若还念念不忘前世的种种恩怨,倒是辜负了老天对我的厚爱了。我还里还有一句带给你师父:他是世外高人,不要再插手人世间的事情了,否则好心办了坏事,乱了人间自有的规则,怕会是妨碍到他的修行吧。”
空灵忙呐呐答应,沈秋君便招手让杨远进来命他放了空灵,庄承荣在院里听了,也就由着沈秋君作主,一时神情有些萎靡的空渺也被放了出来。
庄承荣便把空灵空渺叫到跟前,说道:“这次皇后发善心放了你们,你们赶紧有多远滚多远,若是再撞到我手中,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还有,回去告诉你们师父一声: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他就在他的深山老林里好好修行得了,不要再出来,更不要再放他的徒子徒孙们出来祸害人间,若是我再听说虚清道长及其门下在那里招摇撞骗,必见一个杀一个。”
空灵忙道不敢不敢,然后又对杨远叮嘱几句,告诉他世代远离京师,后代或可避过满门被杀的灾难,若是不然,到时自有空渺帮着解去劫难。
空灵说罢,便拉着师弟赶紧溜之大吉。
杨远此时回身跪在沈秋君跟前说道:“娘娘为了解杨家后代之灾,而放过屡次针对您的空渺,实在让臣心中惶恐。”
沈秋君则笑道:“你不必如此,其实对于这等玄幻之事,我也不是十分相信的,但凡事总有万一,倒不好直接否定此事的发生。那空渺是可恨,可他的份量却远远不及你夫妻二人。你跟随皇上多年,出生入死,立功无数,雪柳不仅一直忠心于我,更曾对我舍命相救。你们夫妻对我和皇上如此忠心耿耿,教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们的后代蒙冤被灭门?虽不知这事情有几分真,只求个心安吧,将来万一被空灵师兄弟言中,若能化解,也不枉了我们主仆君臣一场。”
杨远做为一个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来说,并不相信空灵师兄弟之言,只当是他们为了救出空渺性命而随口胡言的,不过沈秋君的选择,终是说明她更看重于他夫妻二人,这不能不让他感动。
而雪柳本就是沈秋君身边的忠仆,知道此事后,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直言道:他们愿意为大齐朝边境安稳,世代守在边关,且写下家族遗训,要杨家子孙发重誓世代效忠于庄氏一脉。
女人有时感性总是多些,沈秋君见雪柳如此,自然也是一番感动,于是又特意让庄承荣搬给杨家一份免死金牌,言明杨家若获罪,也要看在其祖先杨远夫妻的份上,留下一根苗以传继香火。
为了百年后未必会发生的事情,沈秋君主仆二人竟然如此郑重其事,庄承荣与杨远二人只是苦笑,不得不依了妻子。
其后,杨远夫妻果然请离了京城,来到边关,尽心守卫大齐边境,屡立奇功,后来被封国公和国公夫人,其后人亦是谨遵祖先之训,一心尽忠大齐皇帝,后来更是在朝中出现动乱时,进京勤王,杨家也因此出了一位皇后,家族一度达到鼎盛时峰,而所谓的灭门之灾亦因得人相助避了过去,终未辜负沈秋君夫妻和雪柳夫妻的主仆情谊。
此是后话,不再赘述,只说当日庄承荣留下人来清理静雅山庄,他则同沈秋君母子一同回到京城。
京城的文武百官们对于皇后母子的动静早就已经知道了,但因是关着皇权之争,在优劣未分又未牵扯到自己时,他们也乐得装聋作哑。
当听说皇上与皇后携手同归时,他们不由个个张大了口,一时又纠结这皇后太子起兵,他们是否要上斩弹劾呢,看皇上的意思,明显是要化干戈为玉帛的样子,那礼部尚书王青被急召入宫,又是为了哪般呢?
第二日,一上早朝,众臣心中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因为庄承荣颁下一道旨意来:沈秋君乃是得天而授的天命皇后,故其身份地位不同于其他皇后,应与皇帝并肩而站,方不违了天意,故上尊号为“懿宸皇后”,以彰显其地位的尊贵不凡,并在朝堂上与皇帝有同等的权力。
庄承荣原本认为自己处处高抬沈秋君,世人便不敢小觑于她,但通过炼丹事件,他看出无论自己如何爱宠于她,世人始终把她做为自己的附属,所以才会有沈秋君在庄子上指挥不动人的尴尬。
可在他的心中,他与沈秋君是夫妻是对等,这样高低立现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况且如果不是因为人们处处把沈秋君看作低自己一等,那么也就不会产生误会,以致于发生昨日的兵戎相见相见了,所以通过苦苦思索,他终于想到这么个办法来。
这是亘古未有之事,众臣们本能地想要反对,可看到与皇上同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后,他们不得不闭了口,随后在王青一干人等参拜懿宸皇后的欢呼声中,他们也不得不随了众,谁让他们滩上这么一对不靠谱的帝后呢。
庄承荣对眼前的一切极为满意,又接着追赠皇后祖父为信王,祖母为信王妃,因皇后与沈侯爷的反对,倒没有封赏沈侯,不过却赏了沈夫人见皇上皇后可以不跪的特权,于是沈家一门虽只位居侯位,在京城的风光却是无一家能与其相比。
至此,御史言官们便只好把参劾皇后太子起兵的折子悄悄烧了,以至于这段史事在后人眼中竟成了一个千古谜团。
据大齐史记载:高宗皇帝庄承荣虽为懿宸皇后上了尊号,许其参与朝堂之事,但懿宸皇后对朝政之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在高宗皇帝偶然的行为不当时,才出面劝说,倒让不少大臣感念其慈悲美德,这二圣临朝一时倒成了一段佳话。
此后十余载,太子可以独当一面时,高宗皇帝便禅位于太子,他夫妻二人则畅游大齐的壮丽山河兼探访百姓疾苦。
太子即位,是为仁宗皇帝。仁宗皇帝乃是高宗长子,宽和仁厚,上对父母孝顺,下对百姓体恤,中对弟妹友爱有加,又广开言路,积极听取他人鉴言,时人称其有其母的仁德慈厚,又有其父的聪明才智,故大齐朝在其治理更是步入辉煌时代。
而懿宸皇后沈秋君的传奇经历,亦成了一个不可重复的神话,让无数人津津乐道。
第三四二章 小六番外一
大齐皇宫辉煌巍峨,是天下人为之膜拜的天堂,而就在这华丽富贵的宫殿群中,却存在了一处仿佛被宫人遗忘的偏僻黑暗之所,此时这地方正被重兵团团把守,任何人不得轻易出入,这是大齐皇上在此设立的牢狱,专门关押一些极重要的犯人。
虽然外面阳光明媚,里面却阴森而沉重,并散发出阵阵酸臭腐朽的味道,此时牢中只关押了一位戴了手镣脚镣的犯人,头发蓬乱,身上衣服亦脏旧不堪,且还多处沾染了血迹,以致于都看不出衣服的本色了。
尽管如此,仍是遮挡不住这人如玉的面容所焕发出的绝代风华,而那双充满阴霾的眼睛所透出的光芒则让见者心惊,不敢生出懈怠之心。
这时,一个侍卫上前小心说道:“爷,您受伤了,是不是他们对您用了刑?”
那人冷笑道:“那些血可不是我的,他们不敢对我用刑。我安乐王阴狠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若他们真敢羞辱我,大不了我来个玉石俱焚,我的命不值什么,我那好二哥马上就要做皇帝了,他的命可值钱着呢,又最是谨慎的一个人,在没有解开毒蛊之前,我的这条命怕是还能留上几天的。”
没错,此时说话的正是前不久被宣布谋逆并被诛杀了的安乐王——庄承荣。
庄承荣冷颜道:“这样的机会不多,咱们废话少说,外面是什么情形?”
侍卫倒有些犹疑,经过诸王的一番闹腾,如今外面自然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虽千头万绪,却也无外乎成王败寇的套路,此时说出来,倒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了。
侍卫略一思索,便笑道:“爷说的极是,那贤王倒真是个极小心谨慎的人,那日小成子投靠贤王,说出他与太子皆中了蛊毒,前些天逼迫爷不成,他便在前日命人活生生自太子身上取蛊虫,据说当看到真自太子身上取出蛊虫时,他的脸都吓得白了。而太子在取出蛊虫后便死去了,那蛊虫亦僵了身子,倒让想借此让太医研究的贤王白折腾了一番。”
如此说来,太子不仅死了,而且还在生前遭到不堪的折磨,庄承荣不由冷笑:活该!谁让他生了那该死的想法的,不然现在意气风发的人说不得便会是太子,而他也不必被困在这肮脏的牢狱之中。
是的,他向来和太子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为了当年报京城大乱时的仇恨,他一心助着太子,本来胜利在望,可是太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沈秋君动了心思,他庄承荣可以不要权不要势,太子明知沈秋君是他心中的底线,却还敢对她生出心思来,又怎怨得他倒戈一击?
庄承荣想到这里,心中直道好悬,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太子的心思,只怕他到头来白白为他人做嫁衣,不仅得不到沈秋君,而且沈秋君还要遭受更大的磨难。
庄承荣想起这一切,直道得了老天的相助。
那日他为了敷衍太子的试探,只是随意点了一名歌姬,他心中早就有了人,其他女子自然都入不了他的眼睛,所以他把那个歌姬随手撂到一个偏院里,偶尔为了安太子的心,才会给她一些消息。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歌姬终还是寻了接近他的机会。
那天他心情不好,便在院里喝了些酒,当那歌姬带着面纱来到他面前时,他还真有些醉了,竟将这个女人看作了沈秋君。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即便是梦中与她单独相处,对于他来说也总是一种奢望,所以他实在喜欢极了,想要接她的手,却又怕唐突了她,使她生气离去,便只傻笑着叫着玉姐姐。
可是那样卑贱的一个女人又怎能模仿出沈秋君的一分神韵呢,当那女人一靠近他时,他便察觉出不对来了,不过当时也以为是太子在试探自己,可要他和一个女人逢场作戏,实在是污辱了他,便是被他向来作为靶子的李瑶琴,他也不曾给过她好脸色,不过是在外人面前含含糊糊罢了,所以那时他便假装喝得多了,醉睡了过去。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三个月后,那个女人竟然说有了自己的骨肉,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她以为自己是那么好糊弄的吗。他知道自己两手沾满了鲜血,在世人眼中是恶贯满盈的代表,但他感到自豪的是自己至少身体是干净的,感情是纯洁的,将来贤王倒下,也是他在沈秋君心中取贤王而代之的最大优势,所以如果那发生了点什么,他又岂会放任这个污点摆在那里,自然欲除之而后快。
不过是他觉得让太子再换个细作过来太麻烦,若是个精细的主,他还少不得费些心思,故在时机未到之时,他暂且放她一马,可让他给个野种担着父亲的名头,他可不会做这种蠢事。
于是,他机灵一动,便带着那歌姬去了贤王府,他知道众人皆以为自己将那歌姬当作李瑶琴的替身,那么就借着李瑶琴的手除了她去,倒也应景。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李瑶琴不仅反把事情推到沈秋君那里,而且那歌姬好似也带了某种情绪有意针对沈秋君,这让他极为恼火,回到府中便让人给她灌下打胎药,他怎么可以让她凭着肚里的野种傲视沈秋君?
那歌姬这才哭道腹中胎儿是太子的,是那日她去禀报安乐王府动静时,被酒醉的太子给强了,所以她才不得不想法子赖在他的身上。
庄承荣不由觉得好笑,原来太子倒真是喜欢李瑶琴,就这么个清汤寡水的模样,只因有些象李瑶琴,便不顾她早就是他送给自己的姬妾,硬不是染指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暗惊,这太子虽然蠢笨,但心肠也真是够黑的,如果自己当时少了道,这个孩子岂不成了自己的长子,就算他不在意这个儿子,可太子那里却可以大做文章,看来自己还真得想好退路。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那歌姬后面所说的话。
那歌姬言道:她自进府以来,便对自己倾心相许,哪里想到那日竟被太子所强,她便知自己再无机会成为自己的姬妾,可是她心有不甘,故才在那夜极力勾引,指望着趁着自己酒醉做成了事情。
先是那夜他对着她叫玉姐姐,后来她又得以见到贤王妃,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并不是贤王侧妃的替身,而是贤王妃的替身,她为自己悲哀,也蔑视不得真相的李侧妃,却忍不住嫉妒愤恨于贤王妃沈秋君,故才一时冲动挑衅于她。
庄承荣才不管那歌姬的真实感情如何,她既然有胆子冒犯沈秋君,他便不会再留下她的性命。此时他更重视的是自她口中得到的信息:当日太子也是拿她做了沈秋君的替身。
他知道太子好色,却也知沈秋君虽艳丽无双,但因其向来表现的端庄木讷,并不是太子所喜欢的类型,如今看来倒是自己错了,于是他的心情不由沉重下来,急忙叫了心腹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查证,他的心情愈发地阴沉了,他没想到沈秋君竟被道人批为天命皇后的命格,更要命的是还有牝鸡司晨的命格,贤王是一早就知道的,而太子前段时间通过埋在贤王身边的细作也知道了,故本就对沈秋君美色垂涎三尺的太子,对沈秋君更是势在必得了。
庄承荣暗道,怪不得原本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太子竟要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原来他是在怀疑自己也知道沈秋君的命格,以为自己也有心争那皇帝之位,想想真真可笑,太子和贤王倒不愧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对于这靠女人命格得天下的路数竟如出一辙。
庄承荣嘲笑了两位兄长后,却不得不细细思量下面的路:如今贤王势力日渐状大,太子虽有些落了下风,可有自己在旁相助,倒也未必没有赢的把握,但如今只凭沈秋君的命格,必是被他二人利用,然后再被抛弃的下场,他若想护得沈秋君周全,最好的办法是自起山头,打败太子与贤王争取帝王之位。
这时他才后悔自己当年被仇恨迷了眼,只求快意恩仇,且因着少年时的种种遭遇,他对做皇帝向来没有想法,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说他有些势力,便是此时悔悟,却一时半会成不了气候,而夺位之战已是迫在眉睫了。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他不得不艰难而又痛苦地选择助着贤王了。
不管怎么说,沈秋君是贤王的正妃,将来做皇后也是名正言顺的,至于将来他夫妻二人如何,也只有看她的命运了,况且贤王相比太子来说,还要些表面的脸面,沈秋君未必没有挟天子以命诸侯的可能。
反观太子如果赢了,以沈秋君的命格和她的美色,太子怎么会放过她呢。而太子本就是有太子妃的人,且还有好几个嫡子,将来迎接沈秋君的必是不堪的污辱和千夫所指,她便真有牝鸡司晨的命格,前方之路也必是荆棘丛生,他怎么能忍心呢。
第三四三章 小六番外二
不过,不管他庄承荣如何算无遗策,到底不是神人,至于最后谁输谁赢,他还真不敢确定,于是他便想到以子母蛊来制约太子与贤王。
所以庄承荣命薛神医趁机给沈秋君和贤王下了蛊,同时又找到沈昭宁,把他探知的事情合盘托出,果然沈昭宁也被贤王寒了心,积极主动地寻了机会在太子身上下了蛊。
后来庄承荣又与沈昭宁议定,由沈昭宁在东宫作内应,与贤王里外呼应,最终让太子输得一塌糊涂。
庄承荣心中颇有些得意,如今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进行,虽然他身陷囹圄,不过有他大开方便之门,沈昭宁已保得性命无忧,此时又在贤王面前立了一大功,贤王登基时必会有大封赏的,而沈昭宁既然已知事情真相,又一向与沈秋君亲厚,将来必会一心相助沈秋君的。
贤王投鼠忌器,既忌惮沈秋君的命格,却又为了自己的小命不敢真就取了她的性命,他这皇帝想做安稳了实在是不容易啊。
庄承荣想到这里,点头笑道:“如此一来,小成子更能多得几分贤王的信任了,一些事情也就能多些方便。如今一切以稳定为主,想来贤王此时正在忙他的登基大典了,登基过后便是册封皇后,我是看不到那一幕了,身着皇后服饰的沈秋君还不知晃瞎多少人的眼呢。”
那侍卫闻言一滞,低声道:“据小成子打探,贤王心中不喜贤王妃,只准备册她作个普通妃子,而要册封李侧妃为皇后。”
庄承荣直觉得血涌上喉咙,连声道:“以妾为妻,怎么会这样?当年的霸主如今的沈侯是吃屎的吗,怎么就由着脸面被人踩到地下去?”
侍卫忙道:“沈侯如今也是没有办法,沈昭宁在那夜殒了性命,不能自辩是忠是奸,沈家如今乱成一团自顾不暇,而且沈侯夫妻心中也是有些怨恨沈秋君的,毕竟沈昭宁是因她而死……”
庄承荣大惊:“沈昭宁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那夜他是在确保沈昭宁安全的情况下,才放心去贤王府见沈秋君最后一面,也是在那夜,他唯一一次动了杀死沈秋君的念头。
本来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想与沈秋君道别的,哪里想到沈秋君却怂恿他杀死李瑶琴,还道亲手杀死李瑶琴,会令李瑶琴到死都记恨他的。
庄承荣那时脑中却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亲手杀死沈秋君,那么沈秋君到死记得的将是自己,生前既然不能占据她的心,死后让她永久记得自己,倒也不失是个好主意,至于是爱是恨,却是顾不得,况且有她陪着自己一起死去,黄泉路上也不至于太寂寞,也算是偿了自己今生的心愿了。
不过当看到沈秋君面上露出的惧意,庄承荣便清醒过来了,自己既然爱慕她,自然要给予她最好的,如今一切都已布置妥当,何苦再拉了她去,于是这才有了认义子一事,这样一来,自己死后也不至于无人念叨,又能不便宜贤王,而沈秋君也能活得风光。
但是他没有想到沈昭宁竟然已经死了,沈家遭到打击,沈秋君的路子不好走啊。
庄承荣怒道:“那夜沈昭宁明明好好的,况且我又派了人保护他,怎么会出意外?”
那侍卫忙道:“这也怨不得兄弟们一时大意,他们实在没想到贤王会突然对自己的舅子下死手,他们实在是救助不及,又不敢在贤王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庄承荣不由在心中冷笑,原以为自己是最狠心的,没想到和贤王相比,自己还是远不如他,看来贤王是早就忌惮于沈秋君的命格,这次便借机铲除与沈秋君最为亲厚的兄长,让她失去一大助力。
庄承荣便又问道:“虽然沈昭宁不中用了,但是沈昭英可还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员,边境安稳还得需要他呢,贤王怎么敢这样做?而且就算沈侯抱怨女儿,可皇后之事到底关乎着沈家一族的命运,这个时候自然是放下心中私怨团结一致对外了,他还不至于老糊涂成连这个都想不到吧。”
侍卫不由踌躇了一下,没敢立即就答。
庄承荣便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侍卫这才鼓了勇气,说道:“因沈昭宁死得不明不白,沈侯此时已被贤王限制,这是其二,其二则是因为贤王说沈王妃名节有失,这是满京城权贵们都心照不宣的事情,若是她只做贤王妃,他丢了脸也就罢了,可若是为一国之母,却万万不成,沈侯此时被贤王拿了一双儿女的把柄,便底气不足。至于沈昭英,他好像也默认了妹妹之事,况且贤王又极力拉拢他,说是原贤王妃生前做下的主,两家要成儿女亲家,桂哥儿如今是板上订钉的太子,想来沈昭英是想以此为契机,为沈家谋出路吧。”
谋个屁!庄承荣暗在心里骂道,这个沈昭英打仗倒是一个好手,只论到谋略远见上,就是个脑中塞满了稻草的蠢驴!等到贤王做稳了江山,就是腾出手来收拾沈家的时候,他沈昭英别想讨到丁点的好处。
侍卫小心陪笑道:“说沈王妃名节有失,必是贤王往自己身上泼的脏水,依小的看,沈王妃倒是行事端正规矩之人,怎么会……”
庄承荣咬牙,还不是当年那破庙里发生的事情,对于自己来说,那是自己一生中最为温馨又最为心痛的往事,可他没想到这竟成了沈秋君一生的污点。
庄承荣心中倒吸一口气:既然贤王耿耿于怀那件事,为何当年还要上门殷切求娶沈秋君?谁也没把刀子架上他脖子上,如今就成了委屈了?
看来贤王自求娶之时就在谋算着沈秋君和沈家。
想到沈秋君毫不知自己落入他人的陷阱,还一心一意地待贤王,庄承荣不由暗骂她就是个傻子,如今没有了沈家,没有了自己,她该如何走她接下来的人生之路呢。
从贤王求娶沈秋君为继妃,庄承荣不由想到沈丽君生产前后的事情,那一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先是他无意中听到沈丽君和沈惜君背后说沈秋君的坏话,那时他虽年少,但因为他对沈秋君的关注以及他的聪慧,却也感觉出沈秋君对贤王有点不同,这让他心里很难受,越发地迁怒于沈惜君,于是才有了沈氏姐妹惊马受伤的事情。
听说沈秋君为此昏迷了两天,这让他极为后悔,于是当知得沈秋君去庄子上的消息时,他便也赶了过去,准备好好修复一下二人的关系。
不想那日与五皇子狭路相逢打了起来,就在他狼狈不堪之时,沈秋君从天而降替他解了围,却也气他的不长进,把他训斥了一顿,然后丢下他主仆二人,自顾自地走了。
就在这时,李瑶琴出现了,因为看着她也是一番好意,他也想快些到庄子上,便由着她安排到马车上。
李瑶琴明明与自己一般大,却总一幅大姐姐的模样,他也只当她在家照顾庶弟庶妹惯了的,哪里想到她竟然轻佻地盯着自己的脸,言语中颇多不和事宜的话,让他觉得这哪里是什么伯府的千金小姐,竟与齐妃母子不怀好意地强安插到自己身边的丫头们一个样子了。
等到了庄子上,面对贤王等众人,李瑶琴说了什么“你之所以是你,是因为你的出身,而我之所以是我,却是因为我自已”的话来,又道:“佛曰众生平等,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看到贤王一脸的赞叹之意,再看五皇子等人的尴尬面容,虽然知道李瑶琴是在为自己解围,不过他心里仍然忍不住冷笑:大家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他们固然是因为自己的皇子身份傲视一切,可她李瑶琴不也同样是因为伯府小姐的身份才能站在他们一干人等的面前,如果她是个平民丫头,贤王又岂会理会她,说什么众生平等,她不也一样呼奴使婢的,也未见得比他们随和到哪里去。
庄承荣想到这里不由冷笑,贤王的眼神也太不好使了,就这么被个轻佻女子给迷昏了头。如今想想,那李瑶琴实在不是个合格的大家小姐,真正的名门闺秀决计想不出陷害自己的那般歹毒龌龊的主意。
庄承荣心下一叹,当日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沈丽君生产时和三皇子一同去了南边,不然有他在,必不会让贤王夫妻算计了沈秋君去。
可是他不能未卜先知,就在贤王夫妻算计沈秋君时,他正在深山老林中杀人杀的快活。
那时贤王已经没有耐心和他演兄弟情深了,而是想直接掠了他去,逼问出宝藏之事然后杀了他。
幸好当日于叔派了死士来接应他,才让他险险避过一劫,当他在林子里为自己诱杀一个又一个的刺客得意时,沈秋君却在京城接受了贤王的亲事,在他拖着一条断腿走出老林时,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不说贤王是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只说他始终怀念那段破庙中的时光,他心中总有个想法,那就是如果他能与沈秋君日日如那般相依为命该多好啊。
可怜那时年少的他,哪里懂得那种少年情愫,如果换成今时今日,他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让沈秋君明白,他会爱她一生,一辈子不纳妾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只宠爱她一生,以此来改变她的主意,而不是如当年那般只是傻傻地表示:沈丽君是自己心中永远的嫂子,他不接受沈秋君为自己的嫂子。
不过沈秋君终久是嫁给了贤王,他心中痛苦无以排解,只有借着哭沈丽君宣泄心中苦楚,再后来因为陈王父子的一番动作,他被父亲派去攻打东陈,最终陈王一家都死在自己手中,可是他没有旧仇得报的开怀,不是因为父亲申斥他水淹东陈致东边数万百姓流离失所,而是因为他再一次面对母亲时,才发现自己仍被爹憎娘怨,是个不被欢迎的人。
所以他愈发地怀念破庙中的时光,于是更加频频出入贤王府,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到沈秋君一面,他也觉得心中温暖了许多。
由于贤王出于某种目的,外面朝堂上的事情宁可让李瑶琴参与,也不交于沈秋君,竟让他与沈秋君之间形成一种莫名的平衡:沈秋君不因他与贤王之间视同水火而陷害他,而且还给予他为姐为嫂的关怀,虽然他明白这里面未尝没有沈秋君为贤王打算的意思,可是他实在贪恋那种温暖,欲罢不能,同时为了掩人耳目,他不得拿李瑶琴作了靶子。
这下子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他万万没想到李瑶琴会想出那样歹毒的主意,便是现在他都不能理解,一个高高在上的伯府小姐是怎么想到蛮童这种让人不齿的法子,给他和齐小侯爷下了套,幸好他向来警觉才没有中了计,不过那齐小侯爷实在让人厌烦的很,他可没时间招呼他,自然是让他一了百了,却也因此得罪了大长公主,最终逼得他不得不投靠了太子,并对太子言明为了报复贤王将来事成后,必要得到贤王妃沈秋君为妻。
庄承荣想到这里,不由暗叹,沈秋君没了沈家的支持,又因其命格被贤王所忌惮,这让他如何放心地离开人世。
庄承荣神情一振,对侍卫命令道:“你让于叔去回复北蛮和东临国,只要他们依之前的约定助我夺下皇位,我愿意拿他们提出的城池相赠。”
侍卫迟疑了一下,他们虽然跟着庄承荣无恶不作,可这到底关乎着疆土原则,这卖国的骂名和别个可是不一样啊。
庄承荣便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既然能送出去,也必能收回来,不过是权宜之计。告诉于叔务必要留着沈昭英的性命,我还得指望他和李意书斗呢。另外宫中的一切也该布置起来了……若是我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你们就都听从沈王妃的命令,也算是你们偿还了欠了我的恩情。”
第三四四章 前世后续一
宫殿中锦绣辉煌,宫娥环绕,一位长相极美的少女正在塌上坐立不安,焦灼的神情竟有些狰狞的感觉,硬生生减少了她的几分美貌,对于这位少女,我们并不陌生,她正是贤王长女兰姐儿。
这时一个老嬷嬷悄悄走了进来,兰姐儿见了,急忙站起身来,问道:“孙嬷嬷,事情怎么样了?”
孙嬷嬷有些责备地看了兰姐儿一眼:“公主,如今您的身份可不同从前,这规矩一事不可大意,万不可损了元德皇后嫡长女的名声。”
兰姐儿这才觉出自己行为有些莽撞,忙整了仪容,正襟危坐,对宫娥们命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只留孙嬷嬷伺候便是。”
等到殿中只有她老少二人时,兰姐儿一步走到孙嬷嬷跟前,小声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孙嬷嬷握着兰姐儿的手,亦小声说道:“公主请放心,老奴已经收买了煎药的人,并亲眼看着那药被放了进去,只要德妃随那堕胎药一起喝下去,她今生再也不能生育了,外人也查不出什么来。”
兰姐儿吁了一口气,似是劝说自己道:“她当日害了母后的性命,如今我只是让她不能生育,而未要了她的性命,也算是报答了她这么年的养育之恩,以后大家便两清了。”
孙嬷嬷点头道:“公主这点倒是象极了元德皇后的慈爱,倒是便宜了德妃,她先是害了元德皇后,如今又背叛了皇上,如果不是想着将来还要与李氏斗法,真该一下子除了她,一了百了,免得将来影响到您与太子的名声。”
兰姐儿忙道:“桂儿还没有封太子呢,这太子叫得也太早了些。”一时又叹道:“父亲怎么就被那个姓李的狐媚子给迷住了呢,如今她得封皇后,又有了身孕,桂儿的前途越发的让人担忧了。”
孙嬷嬷也点头道:“但愿将来德妃与她争斗不休,我们才能从中得利。”
这时,外边传来宫娥的声音:“见过大皇子。”
兰姐儿主仆二人便止了声,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桂哥儿跑了进来,随他一起进来的宫人此时则有眼色地躬身退了下去。
桂哥儿看着姐姐,小心说道:“我方才听说父亲命人给她送去了堕胎药,她会不会有事?”
兰姐儿脸上便威严了起来,说道:“你身边的人也该好好管教一番了,什么有的没的都告诉你。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听姐姐的话,好生读书,若是读书累了,就常到父亲跟前走动尽孝,余事只管交给姐姐。”
桂哥儿低声应是,兰姐儿看着弟弟脸上担忧的表情,心中直叹气,不管如何说,弟弟是被姨母养大的,而对亲生母亲一点印象也没有,虽说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可弟弟感情仍是倾斜于姨母这边,这个现象可不好。
兰姐儿轻声说道:“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这种事她以前也没少做,你看父亲的姬妾们哪个因此没了命的?如今她如此,也不过是现世报罢了。只是你这样关心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她是我们的杀母仇人,却置我们的母亲于何地呢?”
桂哥儿闻言,面上现了愧色,犹豫地说道:“杀母之仇不敢忘,只是她到底养育我一场……”
兰姐儿正色道:“我知道她极疼爱于你,这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之所以如此疼爱于你,到底是因为你是桂儿,还是因为你是贤王的嫡长子,未来的太子?如今她又腹中又有了那个孽种,幸好父亲没有被她蒙骗过去,否则任由那孩子生下来,生生占了皇子的位份,到那时才能看出她的真面目呢。”
兰姐儿说道这里,又厉声道:“你不要打着偷偷去看她的主意,你如今也十岁的人了,也该想想将来的路如何走下去,你若是和她走得近了,不仅会被父亲厌弃,也对不起为了生下你丢了性命的母亲。”
桂哥儿被姐姐一通教训,沮丧地低头站在一边不吭声,他到底是个孩子,一边是为了他损了命的亲生母亲,一边是要了母亲的性命,却又悉心照看他的亲姨母,他为难了半日,咬牙道:“罢,罢,我以后再不去管她了,只当从不认识她就是了。她是生是死,均和我无关。”
兰姐儿闻言却又摇头道:“不,如今父亲正在气头上,你自然不可接近于她,可等这事过去后,你得了机会还是得悄悄和她多走动走动。”
桂哥儿不解地看着兰姐儿,兰姐儿解释道:“通过这事以后,她必与李皇后视同水火,她既然无子,便只能拿你做依仗,所以你只要继续做你的乖儿子,以她的狠毒心性,必会为你扫清做上太子的所有障碍的,等她没了用处之时,我们真正报仇的时刻也就到了。”
桂哥儿看着侃侃而谈的姐姐,只觉得浑身冰凉,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可是沈秋君既是自己的亲姨母,又是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他下不了手为亲母报仇,便只好逃避,对沈秋君的所有遭遇不管不问也就是了,一面装作没事人一样地在她膝下承欢,一面又狠狠利用算计她,然后再一脚把她踢开,他实在做不来这种歹毒的事情来。
兰姐儿没有发现弟弟的抗拒,仍细心叮嘱道:“罢了,你还小,需要如何做,我会慢慢教你的,你暂时不必想那么多,只专心读书,在父亲面前好好尽孝便是了。”
桂哥儿盯着姐姐,半天方叹道:“父亲为什么要争什么皇帝之位?以前在贤王府不是过得好好的吗,自从进了皇宫,一切的人与事都变了。”
父亲再不是从前慈祥的父亲了,而是变成一个他需要时时小心讨好的主子,姨母也不是从前慈爱的母亲,而是杀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凶手,而当日在父母跟前何其乖巧大方的姐姐,如今竟是这样一幅算计冰冷和狠毒的人了,只是不知他自己在外人眼中又变成什么模样了呢?
这在桂哥儿迷惘之际,有宫人匆匆进殿来回道:“李皇后被刺客所伤,危在旦夕,如今所有太医都过去了,怕是不好呢。”
兰姐儿和孙嬷嬷听了,均面露喜色,孙嬷嬷更是言道:“就她那小家子模样,哪里担得起这天大的福份,如今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只是公主和大皇子要不要过去露一下面呢?”
兰姐儿倒有些犹豫了,过去虽能在父亲跟前卖个好,可是又怕李瑶琴真不成了,过去反被父亲迁怒,自己倒没什么,可弟弟这里却不可出什么漏子。
就在兰姐儿犹豫之际,又有宫人来报:“德妃打下胎后,血流不止,又无人理会,听说只有出气没有进的气了。”
兰姐儿听了颇是震惊,心中暗道今天实在不是个好日子,怎么见血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是上天在助着弟弟,还是不祥之兆呢。
孙嬷嬷则喜道:“必是大皇子乃是天命所归之人,故上天也在相助,这一下子竟是去了两个仇家了。”
桂哥儿在旁听了,央求姐姐道:“我想去看看她,我要亲自去问问她当年之事。”
“不,你不许去!”兰姐儿厉声说道:“我们的母亲到死都不能瞑目,凭什么她可以在死前见到你,到时一番花言巧语,又哄得你原谅了她,这也太便宜她了。”
见桂哥儿仍要坚持,兰姐儿便道:“她如果真死了,也再没有了利用价值,你却不免要受到父亲的责难,这又是何苦呢,你将来是要做君主的,心底是不能如此软活的。你现在就做个选择,你是要亲生母亲和我,还是要她。”
桂哥儿呆呆看着姐姐,心中委实难以决择,若是要他选择,他宁愿选择父亲不去夺位,那样他还能表面拥有着其乐融融的完整家庭,或者父亲夺位失败,到时一家人一起赴死,黄泉路上还是一家人,而不必如现在一般,为了太子之位,大家斗成个乌鸡眼似的。
可惜那只是空想,他只能在现实中做出选择,父亲如今已然不可靠,姨母也没了性命,他如今在这世上唯有一个亲姐姐了,最终桂哥儿狠了狠心,说道:“罢了,我,我不过去了。”
不提兰姐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只说此时皇后寝宫中,众太医们汗流浃背地跪满了一地,心中暗暗祈祷神仙保佑。
昔日的贤王如今的皇上庄承义此时正指着众太医道:“你们这帮废物,这么一点伤都治不好,留你们何用,到时统统殉了皇后。”
庄承义说罢,也不理会下面的一片求饶声,转身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李瑶琴,想到此生再不能见到她的一颦一笑,心中大痛,如被人摘了心肝似的,不由上前抱着李瑶琴大哭起来。
众宫人见到皇上对皇后情深如此,也不由感伤流泪,太医们也个个掩面流泪,至于是为皇后还是为自己,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第三四五章 前世后续二
殿中哭声一片,这时有个小内侍悄悄上前对大太监回报了德妃之事,大太监轻声斥道:“皇上现在哪还有心思管德妃的事,让个宫人帮着清理一下,等什么时候空了再说吧。”
小内寺忙悄悄退了出去,这时庄承义的心如刀搅一般,疼痛得几乎不能抑制。
这时殿中众人也发现庄承义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滴落下来,忙上前劝道:“还请皇上节哀。”
庄承义也觉得体力不支,放下李瑶琴,擦了眼泪慢慢坐下来,大太监忙上前帮着轻抚胸背,庄承义这才觉得心里稍好受些,看着李瑶琴不由又想到沈秋君来,心中大骂老天不公,便对问太监道:“德妃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大太监忙道:“说是胎儿下来后血流不止,人已经不中用了。”
庄承义忽得一下站起身来,问道:“你说什么?德妃不行了?”
大太监被庄承义的举动吓了一跳,小声回道:“胎儿下来血流不止,也没个人理会,耽误了时间,说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庄承义只觉得心痛如被虫子啃噬一般,他不由惊惧起来:莫不是蛊虫起了反应?
庄承义的脸更加的苍白,叫道:“怎么会没人理会?太医呢,不是宣了两个太医过去了吗?”
庄承义虽说污蔑沈秋君不守妇道,可他也不想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故想先遣了心腹给沈秋君灌下药去,然后再寻个借口,宣了太医过去,如此大面上便可遮掩过去了。
可是不想却出现李瑶琴被刺一事,庄承义情急之下,便宣了整个太医院的人前去皇后宫中看诊,在宫中向来捧高踩低,虽然外人不知内里底细,却也知沈秋君不得皇宠,沈家眼看着又是个败落的迹象,故那两个太医便抛了前边的派遣,听从皇上的吩咐,一同过来皇后宫中。
庄承义着急自己的性命,倒顾不上处理太医,此时他听说沈秋君犹有气息,便拔腿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叫道:“都去静心观,如果你们再医不好德妃,朕诛你们九族。”
太医们急忙站起身来跟着往外走,心中倒是着实糊涂起来:都道李皇后得皇上专宠,如今看来怕是德妃更得帝心吧,再怎么说沈氏也是正妻,她李侧妃一个妾还能坏了规矩以妾为妻?怕是皇上为了政治上的考虑才如此吧,可惜妾终归是妾,哪有那个做皇后的福分。
也有那走在后面的人,回头看去皇后正殿,方才还乌鸦鸦闹哄哄一片的,如今竟只零星站着几个宫人,愈发显得床上的皇后孤独清冷。
庄承义等人赶到静心观时,德妃面如金色,哪里还有气息,太医们上前把脉后,均摇头道:“已经没救了”。
庄承义只觉得心中疼痛更甚,几乎上不能忍受,眼泪更是直往下掉,大叫道:“快去把安乐王押来,还有把国师也一并请来。”
一时太医们被带了下去,安乐王庄承荣也被押了进来。
庄承义上前揪着庄承荣,急声道:“快把我身上的蛊虫除去,我便饶了你的性命。”
庄承荣早就已经得了消息,他利用手中的链子将庄承义兜住一把将他甩到地上,然后自己径直走到里间床前,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沈秋君,只觉得脑中一处空白。
庄承荣向来自诩聪明,认为世上再没有比自己会算计人的了,毕竟除了沈秋君,他别无所求,欲望少则破绽便少。
就算之前有关贤王的算计落了空,他也认为自己还有补救的措施,可是看到现在的沈秋君,他觉得自己所谓的聪明实在是可笑的很。
庄承义此时已经自地上爬起来,冲到正呆呆坐在床前的庄承荣跟前,说道:“你快解了我身上的蛊虫,我不仅可以饶了你的性命,还可以继续让你做安乐王。”
庄承荣眼也不眨地看着沈秋君,说道:“玉姐姐已经不在了,一切都结束了,生也好死也罢,都没什么意思了。你算计了她的一生,如今为她陪葬,也是你的荣幸。”
庄承义不由暴怒道:“我为什么要给她陪葬,我是大齐的皇帝,是这天下之主,我有我的抱负,我要把大齐治理的繁荣富强,我要让四邦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成为千古一帝,我要让庄氏王朝千秋万载……”
庄承荣充耳不闻庄承义的咆哮,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沈秋君的脸,象是要把她的面容不仅深刻在心中,更要刻在骨子里。
庄承义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没想到庄承荣竟然果真是爱着沈秋君的,就在他以为自己还可以利用这件事自救时,身内的蛊虫却已发作,只痛得庄承义在地上嚎叫着打滚。
外面的人听了,却知庄承义倒底出身皇族,有自己的骄傲与自尊,此时进去,见了他的狼狈样子,只怕以后只有被灭口的份,故没听到庄承义使唤也不敢近前。
这时国师空渺也到了静心观,见到此情景,心下大骇:庄承义已然不行了,而天命皇后的沈秋君也死了,那么他该何去何从?拥立大皇子为皇上,然后继续做自己的国师?
这时庄承荣听到动静转过头来,隔着屏风见是空渺,便点头道:“你来得倒正好,也免得我再去寻你,正好一同为玉姐姐殉葬。”
明明此时庄承荣正戴了脚镣手镣,但空渺却觉得此时的庄承荣,如同刚从地狱里出来的煞神一样,声音里有种让人浑身泛出冷气的阴森。
空渺吓得连连后退,未等他转身,便听房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房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侍卫,此时便一齐拥上前把空渺捉住。
庄承荣命令道:“把这个妖道直接杀了。”
这时却听外面洪亮的一声:“无量天尊,安乐王请刀下留人。”
接着房门便被打开,走进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来,空渺此时面带喜色,急忙道:“师父您怎么下了山到这里来了?”
只见那老道人怒道:“你下山时我是如何嘱托你的?竟敢违背为师的命令,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庄承荣这时已经走出内室,听了空渺之言,方知原来眼前的人竟是当年赫赫有名的虚清道长,对于他能从外打开锁着的门倒也不惊讶,只是冷笑道:“你既然能入了这皇宫,可见是有几分神通的,不过看你这徒弟行事如此,也知这师父也不怎么样,今日正好也一起殉了葬,也算是赎了你教徒不力的罪过了。”
虚清道长却看着庄承荣微笑道:“如果贫道能救活沈秋君的话,不知可否救我师徒一命?”
庄承荣不由一愣,看向旁边已经咽了气的庄承义,怀疑道:“你真能救得了她?”
虚清道长笑道:“这沈秋君既是天命皇后又是牝鸡司晨的命格,她的命又怎会被人轻易取了去呢?”
庄承荣闻言大喜,不过又立马冷静下来,冷笑道:“你们师徒口中从来就没有一句实话,我又怎会上你当。”
虚清道长不以为然,说道:“是与不是,立马就能分晓。”
虚清道长说罢,便往内室而去,庄承荣见他如此,心里也升出了些希望,急忙跟了过去。
只见虚清道长自身上一个小瓶内取出一丸药来,对庄承荣说道:“喂她吃下去。”
庄承荣接过药丸,却有些犹豫,虚清道长便笑道:“她都已经如此了,还怕我如何害她?况且如今我师徒二人已是你手中的鱼肉,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庄承荣这才喂沈秋君吃了下去,虚清道长又在旁念念有词,不过一注香的工夫,原来了无气息的沈秋君竟慢慢开始呼吸了。
庄承荣大喜,急忙俯下身子,轻声叫道:“玉姐姐。”
虚清道长见状微微一笑,说道:“她若要醒来,还需要两个时辰呢。在这两个时辰里,我们倒是可以谈一谈。”
庄承荣便直起身子来,冷笑道:“你若是还想为你徒弟求情的话,那就免了,我知道你们有神通,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在深山好好修炼,偏要到人间来瞎搅和。我可以看在你救了沈秋君一命放过你,但你徒弟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虚清道长摇头叹道:“你既然知道我的神通,便知我真要带走他,也未必不能办到。”
庄承荣便笑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怨不得我对天下的牛鼻子老道大开杀戒了。”
虚清道长点头道:“我知道你做得出来,所以我这次就是要征得你的同意,才会带走他。”
庄承荣道:“他害得沈秋君如此,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况且以你的大名,多少徒弟收不得,何苦为了一个空渺而如此大费周折?”
虚清道长叹道:“但是有天赋异禀的弟子实在难求,由不得我不将衣钵传给他。况且他的性情又实在与我相象,一旦走出误区,他的修为便会大大提升的。”
庄承荣嗤笑道:“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第三四六章 前世后续三
没想到虚清道长竟点头,直言不讳道:“确实如此。想当年我初次下山,心中便存了扬名立万的想头,一心要把道教发扬光大,使其成为国教。可惜那时世人更信奉佛教,于是我便寻到有天子之气的庄氏父子,因为那里沈家亦有些气候,故才有了庄沈两家互换龙脉之事。”
庄承荣倒没想到虚清道长如此坦白,不由愣了一下,到于庄沈两家互换龙脉之事,他倒是通过各种途径影影绰绰地知道一些。
虚清道长继续说道:“也是我当时被名利迷了心窍,思虑不周,直到了凡出现提醒我,沈家必不容于庄氏,到时只怕沈家的遭遇会成了我的孽债,我这才细细推算,恍然发现沈家将来竟会出现一位天命皇后,如果照此下去,一位对庄氏心怀怨恨的皇后,必将给庄氏王朝带来巨大的灾难,而这些不是我所能承受的。”
庄承荣冷笑:“原来只是因为沈家将来会出一个天命皇后才让你住了手,我以为我最是狠毒无情的,如今看来远不如你,如果沈家不出天命皇后,你就可以拿整个沈家作为你名利场上的垫脚石了?”
虚清道长颔首:“我和沈家无来往,又一心想建立道家的不世伟业,当时却也管不得,不过经此一事,倒让我看到一心追求名利的害处,实在不利道家修炼,这才翻然醒悟,决定远离红尘。”
庄承荣点头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虽然你不曾任国师,也不曾让道教成为国教,却让世人记住了你的诸多神通,却是为自己为道家扬了名声。就算依你所说,你既然看淡名利一心修道,为何还要派你的弟子下山乱搅?”
虚清道长叹道:“我当年撒下的弥天大谎在你庄氏皇族心中终是一个陷患,我不想因我之故再让世间造冤孽,幸好我这徒弟倒是有些本事,只是有些争强好胜且性子拐孤,要想继承我的衣钵还是欠些火候,故想着派他下山经些世事,借此磨练于他,却没想到他竟敢违了我的命令,处处与沈家做对,使得我不得不亲自下山走这一趟。”
庄承荣便道:“我不太明白,你为何对我如此坦白,这从头到尾的一切,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虚清道长长叹一口气:“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这事在我心中一埋数十年,也实在是负担,却又不能轻易对他人言说,以免坏了我门派的形象,今日尽数吐了出来,这心中才稍轻快了些。”
庄承荣见虚清道长所说不似作伪,便说道:“我能得此殊荣,实在是荣幸直至,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守口如瓶的人,你就不怕我拿了来作把柄?”
虚清道长却呵呵笑起来:“不会的,你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你没有这个机会。”
庄承荣大笑道:“你对自己的神通倒是蛮自信的,你真以为就凭你一个就能制服了我及几个身手高超的死士?”
虚清道长垂下眼眸:“我不会与你动手的,而是你不得不这样选择。”
庄承荣不信,鄙夷道:“就凭你还左右不了我。”
“我是左右不了你的想法,但是她能。”虚清道长指着沈秋君说道。
庄承荣大惊:“你的药丸不妥当?”
“你尽管放心,这药是没有问题的,说实在的,我还真不敢招惹你这个魔王。”虚清道长忙道。
虚清道长轻甩一下拂尘,看着庄承荣说道:“你可有想过,一旦沈秋君醒来,你所要面对的一切?”
庄承荣便冷笑道:“你有话只管说,不要想着挑拨,只要她活着,什么事情我都不怕。”
虚清道长点头道:“但愿如此。你可想过她现在的处境?丈夫强行给她灌了药把她唯的一骨肉除了去,她悉心照看的儿女也都舍了她去,她身边的忠仆亦个个离世,沈昭宁因她而死去,还有个说不清楚的沈丽君,故她的父母就算为了大局帮着她,但心中必是怨恨于她的,至于早就把她抛到一边的沈昭英,估计等他的利用价值一完,也离死不远了,那她便真成了孤家寡人,你认为她会活得快乐吗?而这一切的源头,虽有当年的预言因素在里面,但你当年对她的欺骗利用也是功不可没的,你认为她会原谅你?还有经历过那么的欺骗与利用,她还会是原来的她吗?”
庄承荣心头被重重击了一拳,他从来没想过这些。
他认为只要有他在,沈秋君就可以顺利登上太后的宝座,到时她便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再也没有人敢对她不敬,等到沈秋君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再加上他的做小伏低,将来必能赢得她的心,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太乐观了。
庄承荣有力无气地说道:“只要她活着,一切都好说。”
虚清道长摇头,自身上取出一个青铜方镜来,说道:“我这时有件宝物,可以让你看到今后的事情。”
只见虚清道长口内含了咒语在方镜上以拂尘轻拂几下,只见方镜亮光一闪,镜中如变戏一样出现了景象,庄承荣不由被吸引着走上前去观看。
从那镜中,庄承荣看到除了虚清道长强带空渺离去,自己恼火之余下令除尽天下道人,后面的一切都如他所计划的一样。
他和死士们闯到太上皇宫殿之中,强逼着他抹去自己的罪名,又扶桂哥儿为新皇,尊沈秋君为太后,而他自己则为辅政王,同时北蛮和东临等诸边界国因得了自己的承诺一同攻打大齐,大齐内忧外患之际,只得先攘外,等到外患已除,自己已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同时利用沈昭英与李意书之间的矛盾,将他们一一解决,而同时沈秋君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沈秋君作为高高在上的太后,自然不乏上前讨好她的人,所以对于前事,不久之后她心中便明明白白,亲人的疏离背叛,使得她只能更加依恋手中的权势,她把兰姐儿踩在脚下,牢牢控制住桂哥儿。
桂哥儿大婚后,沈秋君不想归还朝政大权,自己自然做了帮凶,把有异议的大臣尽数铲除了,倒是桂哥儿夹在其中苦不堪言,最后在皇后沈珍生下儿子后便出了家,为了免除后患,依着他是要杀了桂哥儿,不过沈秋君终还是有些留恋她们之间的那点母子情分,放桂哥儿出了家,在他和沈秋君的布置下,桂哥儿明面上自然是因病去世的。
可笑那沈珍也是个极有权力欲的人,为了她母子的皇权,竟以为可以凭借长得象沈秋君而欲勾引自己,以拉拢自己对付沈秋君,后果当然是被自己整得很惨。
本来他以为他便是得不到沈秋君,至少可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虽然她已经变得不是从前的玉姐姐了。却不想沈秋君因心中一直觉得亏欠沈昭宁,竟然存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欲悄悄拿沈昭宁的孙子替换桂哥儿的儿子做大齐的皇帝。
他虽然身为庄氏子孙觉得这样不好,不过如果沈秋君执意如此做,那么他也无话可说,可是沈秋君一来怕他阻挡,二来也是对自己的怨恨积得太深了,竟然赐给了他一杯鸩酒。
庄承荣看着镜中的自己明知是毒酒却仍痛快饮了下去,不由心中暗叹,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必不会喝的,因为沈秋君那里怕也是如自己一般,心中是孤寂不已的,他怎能忍心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
不过想来那时的自己也是累了倦了,再加上自己本就欠了她的,性命也便由着她去了。
不过虽如此想,看到沈秋君一个人孤军奋战,庄承荣的心止不住的痛,而最后看到沈秋君不顾世人的眼光要与自己做对面夫妻时,庄承荣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也算是值得了。
这时镜中的光线也变得暗了,慢慢又恢复成古铜色,庄承荣知道就算是不能确认镜中显现的是否真是未来之事,至少其所现的事也十之八九会出现的,于是他说道:“看在你提醒我的份上,我便不杀了你徒弟,只是他实在可恨,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可以不取他性命,却不能就此放他天地任逍遥,只能先把他关押起来以示惩戒,你若是不放心,一年可以来看他一次。”
虚清道长却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避免镜中所发生的一切,可是这一切的主动权并不在你的手上,而是在沈秋君的手上。她是天命皇后,她选择了谁做皇帝谁便是皇帝,今生她选择了庄承义,所以你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你永远也得不到她,也左右不了她。可是你明知自己会死在她的手中,却仍不肯放手,那么为什么不想法子让她一开始就选择你呢?”
庄承荣不解地看着虚清道长,虚清道长说道:“我可以略施法术,让事情回到从前,让一切从头开始。”
庄承荣冷笑:“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神通,回到从前又如何,大家再从头走一遭有什么意思?”
虚清道长笑道:“不是重新走一次,而只是沈秋君一人从头走一遭,其他的人都不会有这段记忆的,只看她如何选择了,到那时如果结果还是如此,那便是天意了,再也怨不得谁了。”
庄承荣便道:“我也必须记得这些事情,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沈秋君她仍是选择庄承义,我这一番行为倒成了笑话,我还是亲自看着些好。”
虚清道长摇头:“不行。这样天下便乱了套,只能是身为天命皇后的沈秋君才能有些记忆,其他人是不行的。”
庄承荣定定看着虚清道长,冷笑:“我明白了,必是你师徒无端生事,把本来的一切都给搅乱了,本是庄氏的王朝终在沈秋君的作用下,被暗地里改做了沈家的天下,所以你不得不下山寻机改了过来。”
虚清道长叹道:“你果然聪明,这样的你,我又怎么放心让你带了记忆重回过去?当然你可以不必理会我,我自会受到上天对我的惩罚,而你则凭借对后事的先知对一些事作些小的改变,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是前世确实发生过的事情,你左右不了沈秋君,最终她虽高高在上,却掩盖不了她孤寂一生的苦楚,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你真愿意让沈秋君过那种日子吗?重新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这是我与一位得道高僧共同作法下的唯一一次可以改变的机会,也是你今生唯一一次左右沈秋君命运的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等到沈秋君醒来,一切便都会按着镜中所现向前推进。”
庄承荣闻言不由真思忖起来,半响,咬牙道:“你赢了。不愧是得道的高人,可以把人心捉摸的那样透彻,我同意你的提议,我该如何配合你?”
虚清道长暗地里松了口气,说道:“那就请你先稍等一下,我要开始准备做法的事情了。”
庄承荣依依不舍地看着沈秋君,说道:“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虚清道长忙点头退了出去,一时空渺也被放了出来,帮着师父一同准备法事,空渺暗下里求道:“徒儿知道自己做事荒唐,违了师命,到时必不能再有这事的记忆,只是只有一个沈秋君有记忆却未免不公,徒儿看那李皇后倒是个有福气的,还请师父也能让她保留记忆,不然那沈秋君没个压制她的主,还不定怎样嚣张呢。”
虚清道长看着徒儿,叹道:“也罢,这次就依你,只希望重来一次,你再别让为师下山来救你了,须知这宝镜只能显现前世,后世的事情为师也不过能推断出一二来,你好自为之吧。”
不提外面虚清道长师徒的嘀咕,此时庄承荣贪婪地看着昏睡中的沈秋君,轻声说道:“玉姐姐,重来一次,你一定要选择我,我不会贪图什么帝位的,我只希望把天下都捧到你的跟前,让你一生幸福。”
本书结语
撒花,撒花,本书终于完结了!
在本书完结之际,我要在此郑重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书友们,感谢有你们的一路相伴。
因为写番外及出繁体实体书的原因,我这几天把本书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在这里我不得不感慨书友们宽大的包容心,因为我发现书中有太多太多的不足之处,我是何其的幸运,竟能得到书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再一次地向所有支持过我的书友们表示感谢!
希望下本书能有更大的进步,来答谢所有关心支持我的书友们,不过那应该是过了年以后的事情了,接下来我要安心生宝宝了,可能会很少来这里,所以先提前给各位书友们拜个早年,祝亲们马年吉祥,前程似锦,吉星高照,财运亨通,合家欢乐!
第三三七章 松哥起事
被沈秋君传昭的辛学厚快马加鞭很快就赶到京城,经由他为沈侯夫妻细细诊治后,言道:只因心病难医,故迟迟不见起色,虽缠绵病榻良久,倒是性命无忧,由他斟酌着用药,再请宽他二人的心,将养一段时间,必有效果。
沈秋君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命众人全力配合辛学厚,自己兄弟姐妹则每日在父母床前开解尽孝。
而庄承荣这边的丹药炼制却不十分顺利,一个多月以来,状况频出,生生毁去几炉丹药。
于是空渺道人便向庄承荣进言道:“一阴一阳之谓道,炼制丹药更是讲究阴阳调和,而且如今乃是皇上追求丹药,又关乎着国家社稷,越发的慎之又慎。先前皇上和皇后居于圣上寝宫,倒也是阴阳平衡,现在却只有皇后一人居住,难免阴胜于阳,故这炼丹之事总出状况,怕是与此有关,还请皇上想个法子使阴阳相合才好。”
听这意思竟是要让皇后搬离皇帝寝宫,改而去后宫居住了。便是寻常人家的主母若无正经理由,也是不能随意搬离原住处的,何况是皇宫这个人人瞩目的事非之地。
庄承荣眯眼冷笑道:“我看你是没事寻事呢,而且我怎么觉得你处处总在针对皇后的意思?不要以为我现在用着你,你就可以左右我,你只管炼丹,我还真不信炼个丹能有这么多的讲究。若是再挑事,小心我砍了你,天下会炼丹的人可不只你一个。”
空渺道长闻言便笑道:“皇上多心了。贫道此前确实总爱针对皇后,也不过是因为当日贫道投效于贤王的缘故,那时与皇上做对头,自然少不了彼此算计,所谓打蛇打七寸,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极重,由不得贫道不拿她作筏子。如今,贫道的一切还要指着皇上,巴结皇后尚且不及,哪里敢在皇上面前挑拨事情?贫道只是担心不能如期成炼制丹药,毕竟炼制一炉丹药至少需要九九八十一天,哪里能搁得住这炉炉的报废呢。”
庄承荣本来很怀疑空渺的用意,如今见他如此说,倒有些拿不准了,也是他炼丹心切,实在不能三个月三个月地荒废时光,可让沈秋君贸然搬出正殿,他又担心会让沈秋君受委屈,若说出实话,又怕招来沈秋君反对炼丹。
左思右想下,庄承荣一咬牙:只要炼成了丹药,想来沈秋君也是欢喜的,到时二人可以相守百年,有的是时间让他补偿沈秋君。
当沈秋君又一次疲惫地回到宫中时,庄承荣便派了人来看望妻子,又道:皇后若实在忧心父母,可以暂时住到沈府以便于照顾,免得来回奔波,反累坏了身子,至于御史言官那里,只推说皇上在山庄守孝,皇后也不易再居于正殿,还是搬回后宫为好,这样一来,他们也不会时时盯着正殿里的一举一动,还能为皇后添得恭顺和孝的美名,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秋君初听心中觉得有些异样,不过想到丈夫对自己的事情向来心细如发,况且她最是知道父母心病的,自己如果能时时伴在他们身旁开解劝说,倒是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便只当是丈夫的好心,欣然接受下了。
此后沈秋君果然按庄承荣的意思让人收拾了后宫主殿去居住,实际上也过十天有一天住在后宫,大多还是住在沈府,因为后宫均在她的控制之下,倒也无外人得知,眼看着父母在自己的日夜照料劝说下身体日渐好转起来,而前朝后宫也无话传出,沈秋君不禁暗道丈夫的主意果然不差。
但此时身为太子的松哥儿却紧皱起眉头看着母亲宫中的女官,再一次确认道:“你今日没有见到皇上,而是被人阻在外面?”
女官忙道:“是的,下官说道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给皇上送东西的,可那些人却道皇上如今有要事,一概不见外人。”
松哥儿对女官言道不许将事情泄露出去,便挥手让她下去,自己却在殿中来回走动几次,拧眉道:“不见外人?事情果然蹊跷的很。”
其实早在沈秋君搬离出寝宫之时,松哥儿便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
虽然沈侯夫妻是松哥儿的外祖父母,对于他们的身体,松哥儿也是极为关心,不过总归来说那种关心是不能和沈秋君相比的,而且也不比沈秋君对庄承荣的极度信任,松哥儿倒是能保持一定的清醒度,他认为父亲在让母亲搬离正殿的事情上,实在有违父亲一向把母亲捧到高处的处事原则,松哥儿便不由起了疑心。
因为庄承荣要斋戒炼丹,不得空闲,便以清心为先帝守孝之名,命儿子们无事不必前去请安,故松哥儿只是逢着日子命人代自己去请安,先前派去的人还能见到庄承荣,后来因炼丹事出状况,且又是炼丹的紧要关头,庄承荣哪里还有空闲理会这些,故一概不见外人。
此时松哥儿把事情前后一想,便不由推测道:莫非父亲已被人挟持操纵?
虽然他知道父亲向来聪明小心,不会轻易相信人,但父亲必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事事都能未卜先知避过祸去。
松哥儿又接连几日派人去给父亲请安,仍是不得面圣,此时他的人也已经打探出静雅山庄的事情来:皇上并没有清心守孝,而是与空渺一起炼制丹药。
松哥儿越发觉得可疑:父亲向来不信鬼神,怎么就忽然转变了要炼什么丹药?便是炼制丹药,天下道人多得是,他何苦要用此前的对头呢,实在不符合父亲此前的小心谨慎。
松哥儿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对了,因为他对空渺也不是一无所知的,据他所知,这个空渺还是有几分本领的,况且这些神神叨叨的人,说不得真会用什么法术摄了人的心魄借以控制人的思想。
鉴于此时沈秋君的身体状态,松哥儿决定暂时先瞒着母亲,自作主张以母亲的名义,派出母亲身边的女官寻了借口前去看望父亲,果如他所料,仍然是空手而归没有见到父亲。
对于父亲对母亲的在乎程度,松哥儿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了解,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发生的种种不寻常的事情,只能说此时山庄必是出了什么漏子。
松哥儿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与心腹谋臣们一说,那些人也觉得事情很蹊跷,便谏言道:“应该立即调集京城御林军,发兵去庄子上救出皇上来。”
也有人反对道:“如此一来,只怕闹出太大的动静来,反打草惊蛇,万一那歹人鱼死网破伤了皇上可如何是好?况且那庄子上也未必能藏多少人,倒不如悄没声地过去,出其不意地攻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乘机救出皇上来。”
松哥儿的意思也倾向于后者,便只悄悄点了东宫的卫队,议定明日佯作一般京城护卫外出巡视,然后直奔静雅皇庄。
一阵准备就绪,天也黑了下来,众人都回去养精蓄锐以备明日之战,松哥儿坐在房中想了又想,让人叫过二弟栩哥儿来,郑重说道:“父亲在庄子上怕是有些不妥,我明日会带了东宫的卫队去救他,这一去也不知结果如何,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便居长,一定要担起肩上的担子来,保护好母亲与弟弟妹妹。”
栩哥儿大惊,忙道:“父亲向来英明,他会出什么事情?如果真出了事情,事情必不简单,大哥还是应该告诉母亲和众臣,大家商量出个万全之策,不比大哥孤身入险地的好?”
松哥儿忙道:“这事万不可告诉母亲,她如今为了外祖父和外祖母,身心已经够疲惫的了,若是再加上父亲一事,我真怕她会支撑不下来,我身为长子,此时也该站出来为家人顶起一片天了。”
栩哥儿到底年少,又向来信服大哥,此时听大哥说得也有道理,便暂时止了告诉母亲的念头,便道:“至少也该和众臣一同商议一番才是。”
松哥儿说道:“这种事情必要迅速出兵才成,拖拖拉拉反会走漏风声,到时父亲就更危险了。还有,若是明日午时已过,我却没有派人传送消息,你务必要告诉母亲和舅舅,就说妖道空渺杀死了父亲和我,请母亲和舅舅做好京城防御。切记不可早也不可晚,将来大齐和母亲他们的安危便都交于你的手上了。”
送走弟弟后,松哥儿叹一口气,慢慢坐下,口内暗道:“父亲,但愿你只是被人操纵挟持,而不是因为祖父之言转了心思,不然你我父子之间必会有一场恶战,帝王之家无亲情,您与母亲之间,我只能选择母亲与弟妹们。”
原来松哥儿虽对外人言道怕是庄承荣有了危险,但他内心深处却更惧怕另一种情况的发生:当日太上皇宾天之时,曾叫了他父子二人在跟前,将沈秋君的命格和沈庄两家的恩怨说了个详细,松哥儿因着庄承荣最近的表现,他实在担心,父亲会不会受祖父之言的影响,而对母亲的感情发生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