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黑白论道(下)
随着棋谱的传来,水榭亭中的众人不由得纷纷发出惊呼与赞叹之声。但崔景荣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得色,反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广微一眼。魏广微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躲开视线盯住棋盘沉默不语,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再度落入绝境的林符卿并未被击垮,相反,他脸上因为长时间对局而产生的一丝疲惫此刻奇迹般地一扫而空,双目炯炯有神盯着棋局,寻找着反败为胜的一线生机。
很快,他的不懈努力就收到了成效。黑棋先是在下边开出了一个连环劫,然后利用打劫的机会又在左边与白棋形成了一个单片劫,成功将棋局导入到混乱之极的复杂局面。
最后,林符卿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他最先放弃的那两块棋上,毅然放出了最后的胜负手。因为先前这里就一直留着很大的余味和悬念,而王锐刚才为了打劫的缘故在此又吃了点小亏。因此眼下黑棋在此处已经出现了机会,而且也是全盘最后的希望所在。
二人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全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只见奇思妙招层出不穷,将战局推向了最**。观战的众人也知道棋局已经接近终了,胜负恐怕就要决于此处,因此亦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局势的进展,想看一看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局最终究竟谁会胜出。
让人吃惊的是一番激战后黑棋果然找到了机会,而且竟是再次开劫!这可以称得上是个要命的劫,白棋的无忧劫,黑棋的生死劫!
白棋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退让消劫,如此一来自可全歼被困的黑棋,但必须在左边付出相应的巨大代价,胜负难以判断,后面的变化如何也仍未可知。另一个选择自然是与黑棋开劫,可这样就形成了罕见的四劫连环,如何判定胜负便成了头痛的问题。
王锐面对着棋局陷入沉思之中……
观战的众人在听完谢天博的讲解后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之声,除了三位大佬以外,其余人忍不住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王锐的选择,也急切地盼望着棋谱传来。可是王锐久久也未落子,这让水榭亭中的紧张气氛达到了颠峰,谢天博也感到自己的手心里都已捏出汗来。
终于,负责跑腿的下人将最新的棋谱传来。谢天博一把抢过,只看了一眼就兴奋地喊道:“四劫连环!真的是四劫连环!哈哈,这应该算是和棋才是!”
在轰然爆发出的惊叹声中,崔景荣哈哈笑道:“四劫连环实属百年罕见,老夫与诸公能共同见证此千古名局亦属幸甚!李公公、魏阁老、诸位大人,眼下此局既已作和论,我们就一道去书阁亲眼见识一番如何?”
众人纷纷应诺,一起来到了书阁。
此刻王锐与林符卿二人仍对坐在棋盘两侧,两人的眼睛依旧盯着棋局,林符卿的神情有些呆滞,脸上流露出疲惫和一丝落寞。王锐则是神色平静,恬静得仿佛刚刚睡醒一样。
看到众人进来,王锐急忙起身深深施礼道:“草民王锐参见诸位大人!”
林符卿也回过神来,跟着起身见礼。
崔景荣作为主人,抬手虚扶一下笑道:“两位不必多礼,能见到此等四劫连环的千古名局,老夫亦感幸甚!呵呵,没想到你们一老一少的龙争虎斗最后竟以和棋收场,那也必然会成就一段千古佳话了!”
王锐抬头迅速扫了崔景荣、李永贞和魏广微这三位当朝的显贵人物一眼,淡淡地一笑垂首说道:“崔大人谬赞了,草民愧不敢当!这局棋其实应该是草民输了才是!”
他的独特气质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谦谦有礼也令人顿生好感。崔景荣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说道:“童林不必拘礼,眼下我们是以棋道论交,没有什么大人和草民之分。老夫年纪痴长,就唤你的表字吧!此局明明是四劫连环的和棋,童林为何会如此说?”
王锐见他丝毫没有官架子,心中也顿生好感。一想到他在即将到来的六君子案中所扮演的角色,心里不由得微生感慨,当下恭恭敬敬地回道:“晚生并非是故做谦逊,林老的棋艺已臻化境,在下实有不及!适才局面不利时童林几已投子认负,只因一个意外的发现这才坚持下来,最后侥幸弈成了这四劫连环而已!”
“哦?童林发现了什么?赶快说来听听!”不仅是崔景荣,包括林符卿在内的所有人闻言都不由得大起好奇之心。
王锐舔舔嘴唇不慌不忙地说道:“诸公有所不知,适才就在将要投子认负的一刹那,我猛地发现林老已面现疲惫之色。这令童林醒起他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若是时间一长必会因为体力上的问题出现疏忽。正因如此我才打消了认输的念头,决定咬牙坚持。结果事情果然如童林所想的一样,我也因此重新占据了上风。所以说如果纯论棋力的话林老实属胜出一筹,晚辈甘拜下风!”
林符卿闻言长叹一声说道:“童林世侄太过谦了,棋道一途翰若烟海,只要是凡夫俗子又哪有不犯错误的道理,老夫又岂能独免?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我不服老是不行啦!其实最后世侄若是选择消劫的话恐怕将会小胜,你之所以选择了应劫,怕是要给老夫留几分情面,亦是要成全老夫想弈出名局的想法呀!因此说这一局胜的应该是世侄才是!”
崔景荣哈哈大笑道:“哈哈,两位都如此谦逊,当真是令人好生钦佩!这恐怕又会成为一段棋坛佳话!来人,赶快摆上酒宴,老夫要好好敬二位几杯!”
李永贞见最终弈成了和棋,本来颇有些失望。但他此时看到王锐一表人才和特殊的气质,而且谈吐谦逊有礼中自有一股不俗的气势显露出来,心中不由得起了爱才之意,尖着公鸭嗓子笑道:“你就是王锐么?嘿嘿,咱家早就听老谢说起过他的义弟深得仙谱之传是如何的了得,所以适才可将宝全押在你这一边。眼下你害得咱家没赢着东道,原也该多罚几杯才是!哈哈……”
王锐当初得知李永贞也要来观棋后,早将此行的目的定在了他的身上。此刻见李永贞发话,王锐连忙上前两步深施一礼微笑道:“小人王锐参见李公公!您对我如此厚爱,真叫童林感激不尽!既然是童林害得公公赢不着东道,但凭您处罚便是!”
在这种场合下他自然不便直接感谢李永贞的两次帮忙,只是在言语间暗含了此意。李永贞自然听得出来,心中一边暗喜这后生果然机灵,一边点头笑道:“咱家先前以为那仙谱之说只是妄传而已,今日见了此局方信老谢之言不虚!若非的仙人指点,以童林年纪之轻又岂能有如此棋艺?你有如许的福缘,当真令咱家都羡慕啊!哈哈……”
他的这番话可以说是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十几岁的年纪就能拥有和林符卿这种著名国手旗鼓相当的棋艺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惟有用仙鬼之说解释方说得通。
王锐的心中对此自是不以为然,一方面他前世的年龄比这个“我”大了足有10岁,眼下的王锐只是个伪神童而已。另一方面在现代竞技的体制催生下,围棋神童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在16岁这个年纪时,像常昊、李昌镐、李世石都已经济身于超一流高手的行列,自己业余六段的这点水平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真实棋力其实与林符卿相比还要差上至少一筹,之所以能占得上风主要还是靠了远超这个时代的经验和见识。若是林符卿熟悉了他的棋路,他如再想取胜恐怕就难了。
这些事情王锐当然不能去解释,只是在心里对自己编造出来的仙谱之说小小地得意了一下。眼见众人听了李永贞的话后纷纷点头,王锐悄悄朝一直侍立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谢天博打了个眼色。
谢天博眨了眨眼,趁势站出来笑着接口道:“哈哈,在下的胆子就算再大,又怎么敢欺骗公公您呢?您还有所不知,童林贤弟非但得到了仙谱中棋道的真传,更学得了其中一门棋卦的绝艺,敢说是世间绝无仅有!公公可想见识一番?”
这番话是临来前王锐教给谢天博说的,并且让他不要追问原因,到时候只管依言说出来便是。谢天博虽然不明白王锐有何用意,但却深信自己的这位义弟绝不会误己误人。因此也没多问,此时见王锐发出信号就说了出来.
第十六章 暗布玄机
从古至今,人们就没有放弃过对预知和把握未来的努力与渴求。在这一点上古人尤甚,并探索出了诸多方法,从高深的周易推演到相对简单的测字看相等等不一而足。但用围棋竟然也能卜卦众人还是头一次听说,更何况这还是从仙谱中学来?
适才王锐用自己的表现已经打消了所有人对于仙谱一事的怀疑,所以在听了谢天博的话后众人无不动容,心想从中学得的棋道既然如此厉害,那这个棋卦必定亦是非同小可,不由得俱都一下被勾起了好奇心。
李永贞的脸上充满了好奇的神色朝王锐问道:“哦?老谢说的是真的吗?”
王锐对此行早就做了精心的计划,从进入崔景荣府中时起就在等待着这一刻的来临。此时见事情正在分毫不差地像自己所预想的那样发展,他的心中暗喜,急忙肃然应道:“谢大哥当然不会斗胆欺骗您老,这棋卦是确有其事。只不过那《玄弈经》可说是浩如烟海,童林鲁钝,于棋道也只是浅尝辄止而已,棋卦更是仅学了点皮毛,当真是惭愧之极!适才谢大哥的谬赞,那是存心想让童林出丑啦!”
他刚才早就给所有人深深留下了谦逊的印象,因此此时虽然说是只学了点皮毛,但却无人肯信,反倒因为他的亲口承认棋卦一事而更起了欲见识一番的好奇之心。
李永贞闻言大喜,哈哈笑道:“童林不必过谦,适才你已令我等见识了棋艺,此刻该当不吝一显棋卦之绝才是!若当真卜的灵验,咱家重重有赏!”
有了他出头,众人自是纷纷附和,连谢天博也想看一看自己的义究竟在弄什么玄虚。
王锐微微一笑道:“公公既然有命,童林又岂敢不从?说来也巧,今日正好是符合进行棋卦的条件。若是换做他日,公公纵然是有命,恐怕童林也无法遵从了!”
“哦?那是为何?”李永贞闻言不由得大奇。
“回公公的话,这棋卦自是用棋子来卜算,因此若想灵验,还需棋子具有灵性才可。灵气越足,卦愈灵验!常言道棋道如兵道,杀伐、谋断、诡诈也!适才童林与林老的这局棋激斗了几近三百手,杀伐可称是惨烈异常。眼下棋盘上的棋子已浸透了杀气与我二人的心血,正是灵气最旺之时,说是拥有了生命亦不为过,所以童林才有此说!”
他的这一番话自然是纯属胡编乱造,但也合情合理丝丝入扣,可说是正搔在了众人的痒处。要知道古人对器物也可以有灵性一说是深信不疑,否则亦不会有像干将为了铸就绝世名剑最后竟不惜举身投入熔炉这样的故事了。因此尽管王锐此刻说得玄而又玄,但反倒更令众人相信确有其事。
李永贞大喜道:“既是如此,那童林快快为咱家卜之!”
“公公莫急,请先听童林将话讲完。如您老所言,童林能学得棋道与棋卦乃是莫大的福缘。尤其是棋卦,尽管童林只是学到一点皮毛,但得窥仙家秘籍已属逆天之举,因此仙人曾托梦严厉警告绝不许擅自泄露天机,并定下了三不卜的规矩。童林不敢不从,还望公公见谅!”
“哦?究竟是哪三不卜,不妨说来听听!”李永贞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倒是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一不卜生死;二不卜前程;三不卜钱财!除此三件事外其它再无禁忌,不知公公想要卜些什么?”
听了他的三不卜,在场的所有人不禁都有些傻了眼。对于他们来说,最想知道的无非是升官发财。现在前程和钱财都不能卜,那其他的事卜来还有何意义?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崔景荣突然插口道:“童林贤侄,但不知吉凶祸福可卜否?”
李永贞在听罢王锐的话后本来有些站在那里发愣,以他的身份地位来说在当朝也算是显赫之极了,除了寥寥数人外无人能比,跺跺脚京师亦会颤上几颤。他对眼下的地位已很满足,没有想攫取更大权势的野心,但为人却分外贪财,所以当听到王锐说不能卜算钱财时不由得颇为失望,一时间竟也想不出该卜些什么才好。
此刻听了崔景荣的话,李永贞的精神一振,急忙附和道:“崔大人说的不错,这吉凶祸福应该不在三不卜内,童林就来卜一卜今日所有在场的人中有甚福祸之事如何?”
这一番话也一下提醒了其他的人,眼下京师的政治气氛可谓是紧张之极,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正在对东林党人进行血腥的大清洗,谁能保证一个不小心不将自己也牵扯进来?因此听李永贞这么一说之后,众人不由得暗暗点头,纷纷将期望的眼神投向了王锐。
眼前的局势当然是王锐精心设计的结果,他见事情正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计划顺利发展,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忍不住心中暗喜,表面上却神色不动,抱拳一礼肃然说道:“既然如此,那童林就献丑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请崔景荣命人摆上香案,装模做样地祷告了一番后说道:“今天是六月二十七,二七为九,当取六九之数做卜。白为单数,黑为双数,就用六枚黑子和九枚白子吧!”
他说得似模似样,众人也惟有点头的份,眼看着王锐来到棋局旁,仔细挑选出了六粒黑子和九粒白子拢在手中,然后将其余的棋子全都放回到棋盒里。
王锐将十五枚棋子捧在双掌间,不慌不忙地用一双拇指翻动着它们的位置,就好象在排着什么阵法一样。终于,他将双掌一合举在胸前缓缓摇动,口中曼声吟道:
局合龙蛇成阵斗,方圆世界竞输赢。
搜罗鬼神聚胸臆,一扫牧野百万兵!
众人方喝得一声好,王锐已双掌一扬,将棋子全部撒在了棋盘之上……
哗啦啦声响中,十五枚棋子在棋盘上散落开来,黑白间杂错落分明。
王锐凝目盯住棋盘不语,左手是掐指一通乱算,倒也似模似样令人高深莫测。众人跟着他的目光望向棋盘上散落的棋子,自是上看下看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什么道道来。无奈下只有将期盼的眼神重新投到王锐身上,急切地等待着结果。
足足过了有一盏热茶的功夫,王锐终于双眉一展缓缓长出了口气,请崔景荣让人准备好了文房四宝和锦囊一个。
他来到桌案前提笔沉思了片刻,然后猛地奋笔一挥而就,抬头朝李永贞、崔景荣与魏广微三人示意近前来看。
李永贞等人急忙上前看时,只见一张雪白的信笺纸上写着四句似诗非诗似揭非揭的话:
六月飞雪山圭人,采菊东山怡田园。
八千女鬼同声啸,祸福与共连一心。
三人皱眉冥思苦想了片刻不得要领,不由得面面相觑,将询问的目光望向了王锐。
王锐不慌不忙地拿起信笺纸小心吹干了墨迹,然后将其仔细折好放入锦囊中交到李永贞的手中,这才淡淡一笑开口说道:“公公与诸位大人请看,此卦呈龙飞虎跳之相。虽有天狼冲犯中斗,但有紫微清风护佑终能得保平安,主有小厄却能平安渡过福缘在后之意!”
看着众人一头雾水的模样,他的心中暗暗好笑,但脸上却不露丝毫痕迹,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这四句揭语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公公且请先保管好,待得十数二十日内便必有分晓,到时再看童林此卦是否灵验!不过童林还有一事提醒,此四句揭语只有我等四人知晓,绝不可再传入第五人耳中,否则我等必遭天谴之祸,公公与两位大人切记切记!”
李永贞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犹豫了片刻后终于没有开口,将锦囊收入到怀中。崔景荣和魏广微对视了一眼,也只有点了点头。他们本想问一问揭语中的祸福究竟关乎何人,但料想王锐必不肯说,所以也没再自讨没趣。
说实话,王锐的一番表演几乎是天衣无缝,自信满满的样子也令人丝毫没有怀疑。李永贞、崔景荣和魏广微对那四句揭语越是想不明白好奇心越不禁越盛,都期盼着二十天验看究竟,看一看这棋卦到底有多神奇。
他们三个还算是好的,更郁闷的自然要属其余的众人。本来都希望能亲眼见识一下棋卦的神奇,结果眼下卜了还不如不卜,自己连句揭语都看不到,又怎能不感到郁闷?但有李永贞等三个大佬在,其他人纵有不满也惟有忍耐下来,转而仔细思索着王锐对卦相的每一句话,想要从中发现点什么。
眼见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崔景荣急忙命人摆好酒宴。觥帱交错间宾主一时尽欢,直到来客一一告辞,他才逐一相送,却暗中请魏广微留了下来.
第十七章 福祸自招
崔景荣将魏广微请入了自己日常理事的书房,待下人奉上茶后他挥手命所有仆人都退了下去,将房门紧紧关好,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两人只是默默地品着茶,谁也没有开口,似乎都在揣摩着对方。良久之后,魏广微终于打破了沉默轻咳一声笑道:“崔公今日论棋时语中就似乎另有所指,让显伯若有所悟。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却为何反倒不语了,难道你将显伯请到这里来,当真是还想品茶论棋不成?”
崔景荣跟着打了个哈哈,随即正容说道:“阁老说笑了,在下正是看到阁老似乎已听出了自强的言外之意,因此这才斗胆请您老留下来叙话。只因事关重大,自强仍在思虑着应该如何开口,怠慢之处还望阁老见谅!”
魏广微字显伯,崔景荣字自强,二人都以表字自称,这也是古人的习惯。
听了崔景荣的话,魏广微呵呵一笑道:“崔公有话但请直言无妨,老夫敢保你我今日之言绝不会传入第三者的耳中!”
崔景荣闻言沉默了片刻,最后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猛地抬头直视着魏广微单刀直入道:“大洪、遗直等六人眼下俱已被下到诏狱之中,想来不日间便会受审,不知阁老对此事怎么看?”
他口中的大洪和遗直分别指的是杨涟与左光斗,都是六君子中的重要人物。
魏广微的脸上露出老狐狸般的表情,嘿嘿一笑开口说道:“他们六人竟胆敢与厂公作对,原也是罪有应得!怎么,莫非崔公想要为他们说情么?若是如此,老夫奉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的好,否则惹怒了厂公必遭不测奇祸!”
魏忠贤其时提督东厂,权势已大得无以复加,被人称作“九千岁”。但这称呼可不敢随便乱叫,只是那些无耻之徒当面哄魏忠贤高兴时才用得多些,平常里还是称其厂公或者厂督者居多。
崔景荣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阁老想过没有,如果任由许显纯那杀人魔王将六人折磨致死会有什么后果吗?”
魏广微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转说道:“崔公但请道来,老夫愿闻其详!”
崔景荣见他似乎颇感兴趣,当下精神一振说道:“以眼下的情形来说,这六个人活着要比死去有价值得多。他们若是死了,厂督无非是因为铲除了一帮异己而大感畅快罢了。失去的却是人心,是更多外臣,乃至天下人的人心!反之厂督如果只追究熊廷弼贿赂一案之事,饶过六人的性命,则可以借机收服不少外臣之心,更令天下人对厂督的胸怀感佩无已!这其中孰轻孰重难道还需自强明言不成?”
魏广微闻言不由得冷冷一笑说道:“难道崔公也相信杨大洪、左遗直之辈会去接受熊廷弼的贿赂不成?厂督这次借汪文言之口就是要置这六人于死地,他老人家要的是绝对的臣服、顺从,而不是什么人心!”
崔景荣哈哈笑道:“厂督他老人家可以不要人心,但阁老您呢?若是此番阁老能从中斡旋保住杨大洪等人的性命,这其中的利害不用在下明言您也应该最清楚才是!”
他的话可说是一下击中了要害,魏广微忍不住双眉一跳,脸上登时露出意动的神色来。
古代的士子最重的就是气节,魏广微虽说是不顾廉耻地投靠了阉党,但亦是出于无奈,在东林党那里吃了闭门闩后才死心塌地地去抱魏忠贤的大腿的。如果凭真心而论,又有哪个读书人肯心甘情愿地去舔宦竖的腚沟?
魏广微说到底终究亦是士子出身,礼仪廉耻之心应该说还未完全泯灭。这般靠充当宦竖走狗而得以飞黄腾达位极人臣,表面上尽管风光,可个中的滋味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才真正知道。
可眼下如果真像崔景荣所说的那样,自己若能够保住杨涟、左光斗等六人的性命的话,那他就会声望大增,不但能得到东林党派的人心,而且也能令其他各派系都刮目相看,一扫宦竖走狗的难听名声。一先想到这些,魏广微禁不住真的有些意动起来。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不论你是多么睿智、聪明和狡猾的人,可一旦被贪欲蒙蔽了双眼之时,思维就变得出奇的简单起来。大脑对所有不利的因素一律自动过滤,思想全部都集中到有利和好的一面上来,魏广微现在显然就处于这个状态。
崔景荣见状心中暗喜,急忙继续鼓动如簧之舌说道:“适才崔某已经说过万物阴阳变化的道理,所谓阳久必衰、阴极必盛,此乃天道循环的至理!眼下厂督的权势熏天,可说是大得无以复加了。但刚不能久,阳久必衰!阁老可还记得王振、刘瑾之榜样乎?”
魏广微闻言忍不住浑身一震,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崔景荣。要知道他与魏忠贤的关系可谓是路人皆知,今日崔景荣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可以说是豁出了一切。如果自己将刚才的话透露出去,那这位崔尚书可能立刻就会步杨链等人的后尘被下到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之中。由此可见对方今天确实准备不顾一切坦诚直言,别的暂且不论,仅这份胆量就已让魏广微佩服不已。
崔景荣丝毫不惧地迎视着魏广微的目光继续说道:“崔某今日已决定不惜一切对阁老坦陈利害,就算死亦无憾矣!阁老学贯古今,当知自古以来各朝各代如厂督一般者数不胜数,但有好收场者可有一人?他日巨变来临时,阁老即便不惧玉石俱焚,但难道真的不怕史笔如铁吗?”
如果说他先前的话是在诱之以利的话,那刚才掷地有声的一番言语就是在晓以利害了,其犀利的言辞直刺得魏广微坐立不安,冷汗唰地自脊背上冒了出来。
崔景荣的话的确是半点不假,从古至今宦官专权者比比皆是,但有好下场的却几乎没有一个。远的不说,今朝的王振和刘瑾便是活生生的榜样,一个被锤杀,另一个更是惨遭凌迟。
眼下魏忠贤虽说是权势熏天,但从越来越天怒人怨的趋势来看,恐怕早晚会有败亡的一天,只看这一天来的是早是迟罢了。他魏广微是抱着魏忠贤的大腿才得以飞黄腾达的,异日这棵大树一旦倒掉,自己肯定跟着玉石俱灭不说,青史上想必亦会留下个宦竖走狗的骂名。抛开生死不论,仅就个如铁的史笔又让人何堪承受?
所有的这一切魏广微以前也并非是不清楚,只是不敢亦不愿去想而已。今天在崔景荣不留丝毫余地的犀利言语刺激下,一切都猛然清晰起来,令魏广微不禁越想越怕,到最后当真是惶惶然汗出如浆,心虚地躲开了崔景荣的灼灼目光低下头去。
良久,他才长叹了口气,突然起身向崔景荣深深地一揖说道:“崔公的金玉良言令人茅塞顿开,显伯受教矣!眼下该当如何去做,还望崔公教我!”
崔景荣闻言暗暗也长出了一口气,他这个吏部尚书虽说亦是由魏忠贤所提拔,可是他非但没有半点感激之意,反倒是对阉党阳奉阴违,处处掣肘。当杨涟等人被押解来到京师后,崔景荣尽管不是东林党人,但他对这六个人的气节却是钦佩无已,因此决定拼死相救。
今日他借赏棋之机将李永贞和魏广微请到府上,就是想从这二人中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帮助他实行自己的计划。经过一番观察与试探,他最后选定了魏广微,这才将其请入书房秘议。
崔景荣深知若想说动老奸巨滑的魏广微,绕弯子是绝对行不通的,只有直言痛陈利害才有一线机会。因此他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魏广微真的不为所动并将其出卖,自己大不了赔上全部的身家性命就是!
此刻见魏广微终于被自己的言语打动,崔景荣不由得松了口气,急忙起身回礼道:“阁老万勿如此,适才崔某言语莽撞,得罪之处还望阁老海涵才是!此事若成,以前的一切当可一笔勾销,阁老又何愁不能青史留名?”
魏广微的老脸微微一红,但随即隐去陷入了沉思,半晌后才皱眉重新开口道:“不瞒崔公说,眼下我还有两个顾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阁老请尽管直言便是,崔某愿闻其详!”
“厂公这一次看来是欲存心置杨大洪等人于死地,老夫虽说是有心从中斡旋,但这点绵薄之力实无太大把握,此顾虑一也!”
“阁老身为阁臣,位高权重,又与厂督的关系非比一般,有您老出面,再加上崔某联络一些志同道合的官员从旁助阵,此事大有成功的希望!另外只要您老尽了全力,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都已无愧于天地,又何虑之有?但不知阁老的另一顾虑是什么?”
魏广微闻言忽然踌躇起来,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道:“适才那叫王童林的后生所卜的棋卦是否就与此事有关呢?如真是那样的话,恐怕此事是凶多吉少啊,此正是老夫所虑其二也!”
崔景荣哈哈大笑道:“卜算之术古来就有,但崔某从未曾闻有如此之准者,想不到阁老竟会如许介怀!况且就算那棋卦当真是灵验无比,那王童林不也是曾言此卦虽主小厄,但却终能平安渡过福缘在后吗?阁老又何虑之有呢?哈哈……”
魏广微闻言脸色稍霁,愣了片刻后也跟着他笑起来。崔景荣见时机已到,渐渐止住笑声,将嘴凑到魏广微的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第十八章 邀月楼
我们暂且按下崔景荣与魏广微的秘议不表,且说这边王锐与谢天博、林符卿回到棋社后,立刻被早已在那里等待了近一整天的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谢天博和王锐的好友、棋友,他们对这场难得的棋坛盛事自是极为关注,只是因为没资格进入崔景荣的尚书府内现场观棋,所以只能早早地来到棋社等待消息。此刻终于看到谢天博等人回来,早已等得颈子都长了的众人无不大喜,仿佛蜂群般一拥而上。与林符卿见礼的、缠住谢天博要棋谱的、拉着王锐询问究竟的都有,顿时将整个棋社变得比菜市场还要热闹三分。
谢天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杀”出了一条道路,将师尊林符卿和王锐送入了上房,然后又顾不得喘上一口气,马不停蹄地回到大堂去给众人挂盘摆谱,详细讲解今日那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四劫连环的名局,将一老一少单独留在了房中。
虽说将近一天的对局消耗了极大的心力与体力,但王锐此时的心情可说是兴奋之极。不单是因为与当朝棋坛泰斗级的人物林符卿弈出了一盘千古名局,使他的声名必然很快就在京师内提升至一个颠峰,大大有利于他今后的发展大计。更重要的是他精心设计的计划已成功地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只等那棋卦应验就可以顺利地展开下一步的行动了。
而眼下王锐对于棋卦是否能够应验一事应该说是抱有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他所编造的卦上之事其实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情,按理来说该当没有什么问题才是。但现在有了他这只小小的穿越“蝴蝶”,会不会因此而使历史偏离了轨道产生偏差呢?
对这一点王锐现在没有把握,而且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他希望事情不要有什么差错,这样一来他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而且穿越者的优势才能体现出来。可是如此的话,是否意味着他对历史终究产生不了影响,那样他的计划还有何意义可言?
另一方面若是事情真的出现了偏差的话,那么证明了自己确实能够使历史车轮改变方向固然可喜,但是棋卦失灵亦会带来大麻烦,他穿越者的优势也会丧失大半。道理很简单,如果历史因为他这只“蝴蝶”的到来而改变得一塌糊涂的话,那他熟知的历史就已完全变了样,又有什么意义?
这种穿越的悖论令王锐颇感到有些迷茫,但却也没太放在心上。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设想,相信自己能够通过逐渐的探索和验证去找到正确的答案。
正因如此他的心情才并未受到很大的影响,兴奋之下早将疲累忘到了脑后,谦逊地要求与林符卿一道对今天的棋局进行复盘。
林符卿自是欣然应允,于是二人一边复盘一边研讨着各种变化,逐渐深深沉浸在黑白世界之中,将其他的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王锐将那个星定式的变化给林符卿详细摆了一编,喜得林大师须眉皆动,连连赞叹仙谱的神奇。他自然也从林符卿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复盘完后觉得收益良多,经此一局后棋力隐隐又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趋势。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到了掌灯时分,谢天博终于完成了精彩的挂盘讲解,进得屋来先向师尊请安,言道已经约了几位好友,准备今晚在“邀月楼”设宴,为这一老一少二人庆功。
林符卿拈须哈哈一笑,言道自己已经年迈,经过了一天的对局和复盘后早就疲累不堪,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就不跟着你们年轻人去凑热闹了。谢天博微微一笑也没再强求,拉了王锐告退出来。
……
直等到了地方,王锐才知道那“邀月楼”原来竟是京师最著名的青楼。他从穿越之后就一直想找机会见识一下古代的青楼究竟是何模样,倒并非是因为急色,而是好奇心居多,但由于先前始终忙于为生计奔波和后来苏瑾之事变故的原因始终未能如愿,没想到不经意之间,自己的这个愿望就突然变成了现实。望着眼前富丽堂皇的京师第一青楼,王锐的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仿佛身处虚幻之中一样……
青楼内部的情形与王锐从电影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莺歌燕舞,粉黛无边,令人目不暇接,还未真个**骨头就已先酥了三分。
谢天博早就定好了地方,此刻自有龟奴将众人引入了房中。他们刚刚坐下,美酒佳肴已如流水价摆上桌来,紧接着香风袭人、莺歌悦耳处,老鸨领着十几名绝色妙龄少女咯咯娇笑着涌进了屋内。
那老鸨虽是妈妈,但也仅有三十许出头的年纪,姿色容颜丝毫不逊于身后的那些妙龄少女,更拥有着青涩女子所没有成熟风韵,眼波流转间就能让人**蚀骨,当真是媚到了骨子里头。
她能在这号称京师第一的邀月楼当上老鸨子,自然称得上是青楼中的花魁,***场上的积年。甫一进门,她就咯咯娇笑着旋风般直扑入到坐在上首的谢天博怀中,翘臀将他的大腿当作了自己的座位,一双皓臂勾住谢天博的脖颈。先是低头在他肩头轻轻一咬,然后眼波流转带有三分哀怨地娇嗔道:“谢老板有多长时间都没有来邀月楼了?这可真是想死奴家了呢!”
谢天博突然伸手在她的翘臀上重重拍了一记哈哈笑道:“妈妈恐怕想的不是我的人,而是我口袋里的银子吧?”
那老鸨娇呼了一声,双眼如同蒙上了一层雾气,水汪汪地直视着谢天博,语带幽怨地说道:“冤家,难道婊子就真的那么无情么?爷要是喜欢今晚就尽管要了奴家去,莺儿若是要半分银子,就让奴家世世代代堕入这青楼之中永不超生!”
谢天博心中暗叫一声乖乖,虽明知她这是在做戏,但仍忍不住一阵情动,一把将老鸨莺儿揽入怀中,低头重重地吻在她的樱唇之上,直吻得她发出了阵阵令人**蚀骨的**,整个人都好似一滴水般瘫软在膝上方才放过了她,抬头哈哈大笑道:“好,今夜爷就与莺儿大战三百回合!你若能战得爷玉柱倾颓,爷就是出10倍的银子也心甘情愿!”
众人无不跟着怪叫起哄,王锐却看得有点脸热心跳。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常风度儒雅的这位谢大哥,此刻在青楼之中竟会如此放浪形骸。思想上还受前世观念“禁锢”的他当然不清楚其实古代的文人才子一向视风流不羁为男儿本色,否则又哪来得那许多才子佳人的传奇?
老鸨莺儿闻言咯咯娇笑道:“爷既如此说,莺儿应战便是!不瞒爷说,莺儿这辈子只见过丢盔卸甲的元帅,还从未看过金枪不倒的将军!爷若是能战得莺儿讨饶,奴家从此便甘拜下风,从今往后这邀月楼任爷纵横来去,绝不会要半分银子!”
谢天博哈哈大笑道:“好,好,今儿爷定要让莺儿知道什么叫不败的将军不可!不过在莺儿讨饶之前眼下爷先有一事相求,就是不知你那雪白双艳今晚是否有空呢?给爷个面子让她们过来,爷有三倍的银子相赠如何?”
他嘴里说的这雪白双艳是两个女子,两个红透邀月楼,乃至于京师的名妓。一个叫丁苑雪,另一个叫白菲嫣,因此被人称作为雪白双艳。
这雪白双艳的姿容固然称得上是倾国倾城,但更难得的却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晓,才情绝不在名满天下的江南八艳之下,可说是红透了京师的半边天。
似她二人这等名妓自然是只卖艺不卖身的,而且若非是王公显贵达官名士,普通人即便是一掷万金亦难令雪白双艳来相陪饮酒品茶赋诗弹唱。谢天博知道想要约她二人恐怕千难万难,因此才有此问。
莺儿用娇嗔的目光瞟着谢天博说道:“不是奴家要驳爷的面子,今晚确实是已经有贵客包了那两个丫头。那贵客随便拔根汗毛也比奴家的腰粗,莺儿实在是开罪不起,还请爷原谅则个!唉,那俩丫头只能看不能吃,又有什么好的?还是让奴家来陪酒,就当是给爷赔罪如何?”
谢天博知道平日里来这邀月楼的达官显贵可说是数不胜数,她既然如此说,那贵客就绝对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人物。因此虽有些失望,但也并不生气,只是笑着又在莺儿的翘臀上重拍了一记说道:“莺儿还是去好好准备一下今晚的大战吧,你要是在这里的话,我担心我的兄弟都会被你连皮带骨给吞了去!你自去忙,让这些姑娘留下来就行。”
莺儿站起身来吃吃笑道:“看爷说的,奴家有那么可怕么?既然如此,那奴家就不打扰爷们尽兴了!姑娘们,还不赶快进来?”
她咯咯娇笑着告辞出去,临走时眼波在众人的身上都转了一圈,至少也勾走了一多半人的魂。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外,那些早等急了的姑娘们已纷纷娇笑着一拥而上,如穿花般坐在了席间。
王锐的左右两边各坐了一个穿绿衣和红衣的妙龄少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鼻间就感到阵阵香风袭来,两个少女分左右紧靠上来,一个快速地斟好了一杯酒,另一个已一手勾住他的头颈,一手将酒杯端到了他的嘴边。
迷迷糊糊间王锐也不知道一杯酒是怎样下了肚,脑海里只泛起了一个念头——姥姥滴,古人还真*****!不过……爷喜欢!
喜欢归喜欢,他却没有真的被色迷了心窍。一方面因为眼下苏瑾仍然是生死未知,他感到自己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放浪形骸的话实在是对不起她对自己的一番深情厚意;另一方面现在他还一下改变不过来前世所固有的观念,总觉得古代的这些青楼女子与现代那些自甘堕落的小姐们有很大的不同。绝大多数都是迫于无奈才堕于风尘之中,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把辛酸泪,但却要咽在肚里强颜欢笑,自己实在不愿意在她们的伤口上再多撒上一把盐。
因此他虽然也与那两个少女在言语上轻薄调笑,偶尔手上占点小便宜,但却始终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没想到这却引起了两个少女的误会,将讨客人欢心的浑身解数都使了出来,大有把王锐连皮带骨都吞下肚去的架势,让他感到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谢天博等人却没有他这些顾忌,个个都如鱼得水一般,一看便知俱是***场的老手无疑。王锐看得暗暗皱眉,心说再这样下去的话,这帮家伙怕是要当众给自己现场演出一场A片也是说不准的事了。
他刚想借口去方便一下也好清醒清醒,谢天博在一旁已看出了端倪,当下将怀中的少女往两边一推,端起酒杯笑道:“童林贤弟,你今天与师尊弈出的千古名局当真是令为兄钦服!来来来,让我等共同敬你一杯!”
其余人闻言自是纷纷也跟着举杯应和,王锐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刚想谦逊两句,猛然听到外面忽然一阵大乱,似乎正有人在追逐相斗,只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喊道:“小猴崽子别跑,爷爷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第十九章 急中生智
王锐也还罢了,谢天博等人却无不大奇,心说是什么人这般大胆,竟跑到邀月楼来喊打喊杀?好奇之下众人忍不住纷纷放下酒杯出得房去一看究竟,王锐自是也跟了出来。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出来时只见过道里已经站满了人,而楼下大堂上早已乱做了一团。几名锦衣大汉正在满堂乱蹿,直撞得椅倒桌翻,杯盘碗筷美酒佳肴遍地狼籍,嫖客和婊子们尖叫着四处躲避,场面要多混乱就多混乱。另有一名华服男子站在楼上对着下面的大汉们大声呼喝命令,听声音正是适才说话之人。
那些大汉追逐的目标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他一身粗衣,混乱之中看不清面目,但身手却灵活之极,如游鱼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让追逐者们人数虽多,可急切之间连他的半片衣角也摸不着。
他似乎在有意戏耍那些大汉,非但没有趁乱往门外逃走,反而净拣着人多的地方钻,边逃还边不时抓起杯碟碗筷甚至整盘菜肴向大汉们扔去。有几名大汉躲闪不及被劈头盖脸砸了个正着,顿时汁水淋漓弄得满头满身狼狈不堪,虽然被气得哇哇大叫暴跳如雷,但偏偏就是抓不到如灵猿般的少年。
华服男子在楼上看得真切,一边痛骂着那些大汉,一边指挥着他们先将其余的人全部赶开,待腾出地方后再行四面包围,如此一来那少年就算是肋生双翅也再难逃。
那些大汉早被少年的戏耍激出了真火,此时再被华服男子一顿痛骂,更是人人红了眼睛,纷纷从腰间拔出佩刀一阵乱舞,直吓得无关人等尖叫着拼命向四面躲避,片刻之间就将大堂中央空了出来。
王锐在一旁看得暗暗奇怪,心想那华服男子看架势必然是个有来头的人物,而那少年看样子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双方怎么会结了梁子,而且跑到这青楼中来喊打喊杀呢?
由于他有苏瑾之事感同身受的经历,再加上锄强扶弱的本能,所以虽然还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同情心早放在了少年一方,眼见他的形势有些不妙,心里不禁着急起来。
那少年也看出了形势不妙,他的眼珠转了几转,突然朝着从四面挥刀恶狠狠扑过来的大汉们做了个鬼脸,脚下似乎随意踢出了两个盘子,却无巧不巧地正好塞到两名大汉的落脚点上,令二人登时脚下一滑摔了个嘴啃泥。
趁着大汉们稍一分心的功夫,少年不向外跑,反而猛地向内疾冲,几个起落间已蹿至梁柱旁,一跃而起伸手抓住垂下的布幔,竟如猿猴般飞速攀缘直上,径自朝身在二楼的华服男子而去。
那些大汉见状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叫喊着舞刀从后追来,那华服男子的身边也另有两人拔刀在手将他护在了身后。
就在此时,那少年忽然一个鹞子翻身,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轻飘飘地落下地来,瞬间就将那些冲过来护驾的大汉轻易地甩在了身后。
只听他哈哈笑道:“老狗,恕小爷今日不再陪你玩了。下次你若再敢到邀月楼来撒野,小爷非把你阉了让你能如愿进宫去服侍你老主子不可!”
说着他大笑着转身向外直蹿而去,但俗话说乐极生悲,他在成功地戏耍了一番对手后心情大畅,眼看着就能扬长而去之际竟忘了整个大堂已被自己搞了个一塌糊涂。刚刚蹿出两步就恰巧踩在一个滚倒在地的茶壶上,顿时摔了个七晕八素,半晌也没爬起身来。
那些大汉大喜,如恶虎扑食般直蹿过来,将少年死死按在了地上。华服男子也大喜过望,得意地一笑吩咐道:“来,把这小猴崽子给我带过来!”
两名大汉答应一声,老鹰捉小鸡般提起少年就要走。还没走出两步,突见旁边的人群中冲出一个妙龄少女,哭着扑在了少年的身上高喊了声不。
所有的人都被这忽然又起的新变故弄的一愣,只见那少女已朝着那华服男子遥遥跪拜下去哭着道:“大爷,舍弟冒犯了您原属罪该万死。但请大爷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高抬贵手饶过他这一遭,奴婢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这女子的年纪看上去比那少年也大不了多少,从衣着打扮来看也是邀月楼中一个姑娘。听她这么一说,众人不禁心下恍然,心知那华服男子多半是对这女子做了什么令人难以忍受之事,少年必是替姐姐出头抱打不平,双方这才结了怨。
一想到事情多半便是如此,众人中绝大多数不由得都对那年少的姐弟俩生出了同情之心。只是看那华服男子的样子嚣张之极,若没点来头断不敢在这邀月楼中如此横行无忌,因此一时间也无人敢出面管这闲事。
这时,那一直不见踪影的老鸨莺儿忽然自华服男子的身边冒了出来,朝着他福了福,丢了个勾魂慑魄的媚眼娇笑道:“哟,小魏爷,奴家的姑娘惹得您老生气,莺儿在这里给您赔罪了!您大人有大量,和这些不长眼的小厮们置得什么气?您把这俩小蹄子交给莺儿发落,然后莺儿回来亲自为您把盏解闷可好?”
她深知这华服男子小魏爷是绝对开罪不起的人物,今日那少年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实是已捅下了天大的娄子,若是对方认真追究起来她和邀月楼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就因如此,莺儿才再度施展她的媚功,希望能将此事糊弄过去。若是侥幸能成,她也算是救了那苦命的姐弟一把,积了回阴德。即便是不成,她至少也能将自己和邀月楼撇清出来不受牵连。
那小魏爷色咪咪地盯着莺儿,但脑子却没有糊涂,嘿嘿淫笑了几声开口说道:“妈妈能来亲身把盏自是再好不过,只是那小猴崽子竟胆大包天太岁头上也敢动土,却不是妈妈随便几句话就能遮掩过去的了,爷今天要亲自发落他!”
莺儿又是一个“电眼”直甩过去,撒娇似地说道:“哟,小魏爷连这点薄面也不给奴家了么?那您到底想怎么样嘛!”
小魏爷被她的媚眼电得是有点骨软筋酥,哈哈一笑说道:“好,今日我就给妈妈点面子。若想我饶过他二人也容易,只要那丫头遂了爷的心意,那小猴崽子过来叩头认错叫上三声爷爷就行!”
莺儿见事情终于有了转圜的余地,心中不由得一喜,但还没等她开口,那少年已挣扎着抢先喊道:“呸,老狗做你的白日梦去!要杀了小爷容易,要小爷屈服那是痴心妄想!”
在场的人大多对这少年抱着同情之心,此时见他竟然如此倔强,暗暗叫好的同时也不禁微微色变。莺儿亦是花容失色,心知自己的一番努力终究是白费了力气。
果然,那小魏爷闻言面色一沉,阴阴地一笑开口道:“好,好,小猴崽子还有点骨气!这样是最好不过了,如此爷折磨起来才更有趣!来人,先把他那条讨厌的舌头割了来给爷下酒,看看他还能骂得出来不?”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闻者却无不心中一寒。但许多人已经从他的姓氏中隐隐猜到了他的来头,因此无人敢出头说上半个不字。
下面的大汉闻听主子下了命令,立刻行动起来。一人动作熟练地用一只手捏住少年的鼻子,另一只手使劲捏住他的双颊,迫使他因窒息而不得不张大了嘴巴,旁边的一人则从怀中摸出一柄锋利的解腕尖刀就准备动手。
王锐一直在冷冷地旁观着一切,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当日被迫与苏瑾离别的一幕幕情形,那小魏爷恃强凌弱的所作所为令曾经感同身受的他越来越感到怒火中烧,直烧得他意识仿佛都模糊起来。
当看到那少年就要惨遭割舌之时,他只觉得脑中一热,不及细想之下已扬声大喝道:“住手!”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那两名大汉也不由自主地停手转身,想看一看究竟是谁会如此大胆,敢在这个时候出来做仗马鸣!谢天博亦是闻声色变,想要阻止义弟的莽撞,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魏爷也愣住了,真的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真的有人敢出头来管自己的事。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慢慢转头向这边望来,想好好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大胆。
除了谢天博外,王锐身旁的其他人都迅速地与他闪开了一段距离,生怕他殃及池鱼或是被小魏爷认错了人。
王锐在这一瞬间也猛地清醒过来,明白眼下自己因为一个不冷静而陷入到极度危险的境地之中。接下来若是一个应对不慎的话,自己的计划大受影响不说,能不能保得住小命都是问题。
他先是感到一阵慌乱,但迅速地重新恢复了镇定,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越镇定就越有化险为夷的机会。
一眨眼的功夫,王锐的脸上又现出了淡定自若的笑容。他丝毫不惧地迎上了小魏爷刀锋般的目光,微微一笑后竟直朝对方走了过去,唬得谢天博连忙跟上,生怕这位义弟再做出什么蠢事来。
过道上本来站满了人,但随着王锐的脚步,他前面的人纷纷自动向两边分去,闪出了一条道路,令他毫不费力就来到了那小魏爷的跟前。
王锐恭敬地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晚生王锐拜见魏爷,适才事出紧急,在下失礼之处还望魏爷海涵!”
他淡定自若的神态反倒令小魏爷狐疑起来,心说这叫王锐的后生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介书生而已,但想来必有不凡的来历或靠山,否则断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头来管自己的事。虽说能让自己害怕的人在京城里也没有几个,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试探一下的好。
想到这里,小魏爷分开挡在身前的两个护卫,斜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王锐,慢条斯理地说道:“小子,识得你家魏爷的名头么?”
“魏爷的大名在京师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下又岂是有眼无珠之人?”王锐的脸上依然是从容不迫的笑容,不慌不忙地说道。
小魏爷嘿嘿一笑点头说道:“既知魏爷的大名,却仍有胆来管爷的闲事。小子,你凭的是什么?不妨说来让爷听听,若是说得过去,爷就饶过了那小猴崽子也无妨!”
王锐一直在暗中飞速思索着对策,此刻他的脑海里猛地灵光一现,抬起头来迎上小魏爷的目光,眼中忽然精光一闪,随即面露神秘莫测的笑容说道:“呵呵,魏爷错了。您以为我是要救那少年么?哈哈,恰恰相反,我要救的不是他而是您!”.
第二十章 横生枝节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听到者已忍不住齐齐发出了一阵哗然之声。那两个护卫也唰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只等主子一声令下就立刻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碎尸万段。
小魏爷的脸色亦是猛地一沉,随即阴阴地一笑开口说道:“小子,爷倒想听听有什么是需要你来救的?若是说不出来的话,你怕就是要好好想一想一会儿能不能有人来救你了!”
两名护卫闻言一起扬手,将雪亮的钢刀分左右架在了王锐颈项之上,凛冽的刀气激得他的肌肤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锐的神色不变,看也不看那两名护卫一眼,朝呆立在一旁的老鸨莺儿展颜一笑道:“妈妈,烦劳你让人取一壶酒、一个酒杯和一张上好的宣纸来!”
那莺儿因连番的变故早在一旁看呆了眼,此时见这气宇不凡的后生朝她展颜一笑,她这个***场上的老手积年竟会无来由地感到一阵脸热心跳,急忙按照他的要求吩咐下去,片刻之间已有龟奴将所有的物事一样不差地取来。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王锐伸手轻轻将钢刀拨在一边,拿起那张宣纸捏了捏厚薄,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动手将其裁下了3寸见方的一块。紧接着他提起壶酒将酒杯斟满,直到酒都高过了杯沿,马上就要溢出才停下来。
接下来他将酒杯递给了一旁早看得一头雾水的小魏爷,示意其小心端好,然后拿过那张裁好的宣纸,从一侧紧贴着杯沿慢慢地切了进去,直至将杯口严丝无缝地完全覆盖,随之按住宣纸把酒杯倒扣在了手掌之上。
做好这一切后,王锐抬头朝着周围诧异的众人神秘地一笑,随即彬彬有礼地示意小魏爷用手拿住杯底。待小魏爷拿稳后,王锐深吸了口气,装模做样地掐指默念了一番,然后猛地将手撤开……
哗然之声猛然再度响成了一片,看着那张稳稳高悬于杯口的那张薄纸片,包括小魏爷在内的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毫无例外的险些瞪了出来,嘴巴更是张大到连几个人的下巴都脱了臼都不知道。小魏爷紧紧捏住酒杯一动也不敢动,全身僵直得仿佛中了定身术一样,众人也全都屏息静气瞧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连口大气都忘了喘。
过了大约有三五秒的时间,王锐抓住那张纸片一抽,满满的一杯酒顿时倾泄下来,小魏爷的手一哆嗦,杯子也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呆楞了片刻,随即醒过神来抬头盯住了王锐,目光中充满着惊疑不定之色,这也差不多是在场所有人眼中的神色。
王锐暗暗松了口气,其实他事先对是否能用一张纸片完成这个简单的大气压强实验并无把握。但在当时的条件下想要找塑料片或硬纸板这样的道具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也只好冒险一搏。眼看着可爱的大气压强照样显示出了它的强大威力,他心中的一块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眼见一个对于现代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物理小实验就造成了如此轰动的效果,王锐在暗自好笑的同时一丝自豪感也油然而生。不错,知识才是最最厉害的武器!这是一个放到任何时代都经得起检验的真理,也是他混在这个时代的最大依凭。突然之间,王锐感到好象从一直困扰自己的穿越悖论中解脱出来,对未来又充满了信心。
内心里虽然感慨如潮,但王锐表面上却不露声色,依然带着那淡定自若的笑容扫视了全场一圈,最后才落到小魏爷的身上郎声说道:“魏爷!实不相瞒,在下略通卜算相相之术。适才甫一出房门不久,我就发现了魏爷您面带朱赤紫气贯顶,此正是紫煞天狼冲克南斗的大凶之象!刚刚您也看到了,若非是煞气冲天,
一张小小的纸片又如何能托住如许满的一杯酒?魏爷如是不信,我们不妨再试一次!”
他编得可谓是有鼻子有眼,再加上适才所有人都目睹了的铁一般的事实,不由得小魏爷不信了个五、六分,先前脸上狂妄阴狠的神色被惊疑不定所取代,竟抱拳对王锐一礼说道:“想不到小兄弟还有此等奇术,魏某失礼了!再试一次就不必了,敢请小兄弟将那紫煞天狼冲克南斗的情形细说一番如何?”
王锐见他前倨后恭,心里不由得大为鄙视,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异状,淡淡一笑继续胡编道:“紫煞天狼冲克南斗主大凶,见血应煞,必遭不测奇祸。此乃是魏爷你一生命数太硬,又不知收敛自抑,终遭鬼神所嫉所至!今天是六月二十七,正合六九之数,乃是煞气最盛之日,如见血光之灾则必然应煞!正因如此,适才我才出声喝止,实非是为了救那少年,而是为了魏爷您才是!在下言尽于此,魏爷如若不信便请尽管动手,锐绝不会再阻拦您的‘好事’!”
对于古人来说,鬼神之说实在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任你是帝王将相还是贤者大儒,在它面前都不得不充满了敬畏之心。适才王锐搞的那个物理小实验实是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识范畴,惟有用鬼神之说解释一途方说得通。有了这个前提,再加上王锐一番巧舌如簧的胡编乱造,别说是小魏爷了,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信了**分。当然,王锐这个始作俑者除外。
小魏爷此刻已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若是信了的话,恐怕今天就不得不饶了那小猴崽子,这让他如何咽得下一口气,又怎么下得来台?可若说是不信,适才铁一般的事实是所有人亲眼所见,这后生说的也是丝丝入扣毫无破绽。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安危的大事,又岂能如此轻率?
他这边正犹豫不绝之时,楼下那少年突然哈哈大笑道:“老狗,想不到你也有怕的时候!你要是有种现在就把小爷杀了,若是不敢的话就不是带卵蛋的爷们!哈哈……”
小魏爷勃然大怒,但随即又强忍了下来,极力缓和着脸色朝王锐开口道:“小兄弟既有此奇术,想来亦当有破解之法。如蒙不吝赐教,魏某定有重谢!”
他极少有如此低声求人和这样文绉绉说话的时候,此刻迫不得已而为之,感觉实在是别扭之极,连习惯了他一向风格的那些大汉也不由得面露古怪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稀罕物一般。
王锐暗暗一笑,正想借势再胡编一番,让他将那少年给放掉之际,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怪叫道:“魏爷,别听他胡说八道,千万莫要上了他的当!”
随着话音,一人自楼下直抢上楼来,挤到了小魏爷的身边面对着王锐,满脸怨毒恶狠狠地盯着他。
当王锐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后不由得微微一愣,紧接着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此人竟是他的“老相识”,可说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个与之真正打交道的人,姓许名士贵是也!
只见许士贵先朝小魏爷施了一礼,随即用手一指王锐恨恨地说道:“魏爷,小人姓许名士贵,与这个人也算是旧识了。此人一向阴诈多谋,当日就为了从许某这里骗得点区区的银两,他不惜狡计百出。若非幸得谢社主的好意点醒,在下还不知要被骗多少银子呢!谢社主今日恰巧也在,许某可有半句虚言?”
谢天博当日纯属是一番好意才将王锐其实是深藏不露的事实提醒了许士贵,一方面不忍心看到他输掉更多的银子,另一方面是想亲自摸一摸王锐的底细。他哪曾想到许士贵今天竟以此来攻击义弟,这让他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亦不是,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许士贵见状大为得意,口沫纷飞地继续说道:“魏爷,适才发生的一切许某也尽皆看在眼里。这厮分明是想救那小厮,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魏爷狠狠地丢个面子,这才编好了一番说辞来吓唬您,逼得您不得不就范!虽然许某暂时还看不出他刚才耍得那套是什么把戏,但在下敢断言其中必然有诈,您可千万莫要信了他的一番胡说八道,上了这厮的当才好!”
听完了他的一番话,王锐虽然神色不变,但心中却在暗暗大呼倒霉,眼看着自己的计谋就要成功,偏偏这个时候竟会跳出许士贵这么个家伙。他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时日尚短,还没结下多少仇家对头,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居然就遇上了一个,难道这是天意不成?
王锐暗暗收摄了一下心神,微微一哂笑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许兄,这可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呀!阁下曾凭借着棋坑害了多少人的银两,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清楚。那日之事在下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略做惩戒而已,想不到竟被许兄称作了阴诈多谋!哈哈,你我二人若论谁是阴险狡诈小人的话,想必棋社的人自有公论,谢大哥倒真是可以做个是非公断呢!怎么样,小弟又可有半句虚言?”
谢天博急忙点头说道:“此人的名声在我棋社一向不好,魏爷,童林贤弟,此等小人的胡言乱语二位不必当真便是!”
许士贵被气得脸色铁青,用手指着谢天博与王锐道:“你……你们……!”
王锐冷哼一声打断他道:“魏爷,在下已言尽于此,您是信这奸佞小人的胡言乱语还是童林的逆耳忠言就请悉听尊便!”
经过许士贵的一番搅和,小魏爷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更盛。他轮番打量了二人几眼,皱眉犹豫了片刻后下令道:“来人,将他们和那小猴崽子都给我带回府去,让爷仔细将所有的事情都慢慢搞个清楚!”
王锐闻言心中忍不住一凉,心想一旦被带走此事可就是吉凶未卜了。他的脑海飞速运转着,急切间却再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眼看着那两个护卫如狼似虎般扑上来拿人,王锐暗叹一声,心说事已至此,也惟有见机行事了,但愿上面的那些哥们儿们仍会继续眷顾着自己才好!
就在他这个念头刚刚转起的一刹那,他的眼前猛然一花,人影一晃间一人已如飞将军般不知怎样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也没见这人有何动作,可下一刻那两名护卫已经惊呼了一声,双双向后飞跌出去,就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被弹飞了一样……
王锐看傻了眼,心里不由得喊了声道:我靠,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上帝耶稣穆罕默德先知,各位还真灵撒!.
第二十一章 血 红(上)
不但是王锐,在场的所有人已经都看傻了眼,全部的目光一下集中在这飞将军一般从天而降的人身上。
王锐后退两步定睛细看,只见那人身材欣长匀称,身着一袭淡青团花锦袍,腰系玉带,一柄鲨鱼皮鞘、黄金虎头吞口的宝刀斜跨在腰间。虽然看不到正脸,但从侧后方看他脸部有力的线条和挺直的鼻梁,也可知此人必是个美男子无疑。
他只是随便的往那里一站,浑身已散发出如渊亭岳峙般无可撼动的逼人气势。联想起适才那两个不知怎么就被弹飞的护卫,亦可推知此人必是个绝顶的高手无虞!
王锐此时已经从最初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目光灼灼地盯住来人,心里在暗暗地猜测着他的身份来历,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如何会与此等人物扯上了关系。
那小魏爷先是也吃了一惊,待后退几步看清了那人的样貌打扮后反倒是惊魂稍定,略略放下心来。因为他亦一眼就看出了此人的身份来历必非寻常,绝不是那等江湖草莽人物。既是如此,那就没什么好太担心的。在这京师里除了皇帝一人之外,又有谁能大得过他们老魏家的第一号人物去?
此刻那两个倒霉的护卫已狼狈万状地重新跳起身来,如临大敌般双双挡在主子的身前,紧张地盯住那人,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上一下。他们刚才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经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一样被弹了回来,连对方是怎么出的手都没搞明白,心中的震骇自是可想而知。楼下的那些大汉也纷纷涌上楼来,团团将小魏爷护在了中间,那少年也被带了上来。
小魏爷见状胆气不由得更壮了三分,直瞪住那人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何人,可知道爷是谁么?竟敢来管我的闲事!”
那人淡然一笑,双手抱拳一礼说道:“堂堂肃宁伯府的小魏爷,京师之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下又岂有不认得之理?至于在下的贱名与小魏爷相比就如米粒之珠比之日月光华也,不提也罢!”
原来这小魏爷名叫魏京昌,乃是肃宁伯魏良卿的族弟。那魏良卿是魏忠贤的亲侄子,甚得其宠爱,在京师也可称得上是权势熏天炙手可热的人物。魏京昌原本只是个小混混而已,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沾了族兄的光,被人称为小魏爷,亦是京师一霸。
魏京昌听他如此一说,胆气不由得更盛,当下嘿嘿冷笑道:“既知爷的名头,就快快给爷闪到一旁去!若是惹恼了爷,定让你这无名之辈化为齑粉,到时候可莫怪爷没有事先警告!”
他对那人的身手其实也着实忌惮几分,因此仍只是虚言恫吓,希望对方能冲着肃宁伯魏良卿几个字知难而退。否则以他的脾气早就命人一拥而上了,又岂是只动动嘴皮子而已?
只可惜那人却似乎不为所动,仍是淡淡一笑说道:“在下虽是无名之辈,但却知谨遵忠主之道。我家主人觉得这位王公子和那位小朋友颇有几分意思,所以特命在下来向魏爷讨上几分薄面,希望您能别再为难他二人,今日所有的事就此揭过如何?他日鄙主人必会亲自向肃宁伯赔罪道谢!”
魏京昌将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你家主人究竟是谁,不妨报上名来听听,让爷看看是否够资格再说!”
那人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块巴掌大小的黑黝黝的牌子递了过去。
魏京昌从手下手中接过牌子看了看,只觉得沉甸甸地颇有几分重量,非金非木也不知是用何等材料制成。样式古拙典雅,上面阴刻着三个篆字。
他原本只是个混混而已,直到身份地位都和以前大有不同后才被迫学习作为“人上人”应该具备的那些东西。以这样的底子来说,掉一掉书包拽一拽文还可勉强应付,但让他识得篆字就有些太为难我们的小魏爷了。
因此在扫了一眼之后,魏京昌随手将牌子抛还给那人,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凭这么块破牌子就想让爷卖上情面么,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让你家主人亲自来和爷说!”
那人闻言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面色变得如止水般平静。他没有理会魏京昌,而是突然转向那少年温言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能够告诉我吗?”
那少年自从他如同飞将军般出现后,一直都把羡慕、崇敬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没有离开过片刻,对他那身出神入化的本领可说是钦佩、神往以极。
此时见他竟然会如此客气地同自己说话,少年的心中大喜,刚要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却又突然闭住了嘴巴,扭头瞥了魏京昌一眼,眼珠转了几转,猛然流露出一丝狡诘的光芒,随即垂下头去掩饰住自己的目光,呐呐地开口道:“小人姓诸,不过不是圣天子的朱,而是言者诸……至于名字……实在是可笑的很,小人不说也罢,您就叫我小诸吧!”
魏京昌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猴崽子竟然会姓猪?小猪,不错,果然是像猪一样蠢啊!”
他手下的护卫家丁们也跟着狂笑起来,状极嚣张。
少年怒视了魏京昌等人一眼,目光中依然尽是倔强与不屈的神色。王锐自那人出现后,一直在一旁默默地留意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那少年的一切自然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的心中一动,扭头朝楼下那少年的姐姐处望去,果然发现了问题。不过他还没猜出少年的真正用意,当下一边暗暗思索,一边密切关注着事情的进展。
那人依旧没有理会魏京昌,朝那少年微微一笑说道:“名字受之于父母,又有何可笑而言?小兄弟尽管道来!”
少年应了一声,又瞪了魏京昌等人一眼,这才转头朝那人不好意思地一笑,似是鼓足了勇气说道:“小人的家乡讲究撞名,因此家父在我出生后就出得门去,准备用撞到的第一样物事或是听到的话作为儿子的名字。说来也巧,我爹刚走出门不远,就恰巧遇到村里的郭大善人在请张屠户宰猪,庆贺他三姨太的生日!那郭大善人最是乐善好施,每当这种时候都会将一些猪皮、猪油、下水等物分一部分给村里的穷人们,也好让他们跟着沾沾喜气,开开荤腥。我爹走到近前时,正赶上村里最穷的李二傻分到了一大块猪油。他美得嘴都合不拢了,只是捧着那块猪油一直念叨着‘猪油,哈哈!猪油,哈哈……’。我爹回来琢磨了半晌,觉得这真是神灵的指点,于是就给我起了个诸油笑的名字。事情竟会如此凑巧,也可能真的是天意吧,还望您莫要见笑!”
他的话音刚落,魏京昌等人已忍不住狂笑起来,其中一个家丁抢先讨好大笑道:“猪油笑?这是什么狗屁可笑的名字?哈哈,魏爷,我看他爹比他还蠢,怪不得会生出这样一个小兔崽子来!哈哈……”
魏京昌也哈哈大笑着刚想开口,却猛然面色一变止住了笑声。
那少年不等他开口,已怒视着那家丁冷笑道:“你刚才说什么,可敢跟小爷再说一遍么?”
那家丁仍浑然未觉察到自己实已惹下了塌天的大祸,嚣张地回道:“别说是一遍了,就算是一千遍又何妨?爷说猪油笑这狗屁名字很可笑,你能把爷怎么着?……啊,不!……你!”
他直到此时才终于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是中了圈套,脸都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脸色也因又惊又怒而瞬间变成了酱紫,用手颤抖着指着少年再也说不出话来。
本来在场的人中也有不少人在跟着魏京昌等人嘲笑那少年的名字,此刻亦全部变得鸦雀无声。因为所有人都已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脑海里同时冒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当今大明朝的天子,天启皇帝朱由校!.
第二十二章 血 红(下)
王锐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心想怪不得刚才看那少年的姐姐和老鸨莺儿全都是一脸茫然的神色呢,原来他果然根本不姓诸,适才所有的一切俱是像自己一样胡编乱造而来,为的就是令魏京昌一伙人陷入圈套!嘿嘿,看来这少年的来历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单就这份急智和见识,就绝非普通的少年所能拥有。
他正在沉思之际,只听到那人已经打破了沉寂淡淡地说道:“魏爷,你的家仆竟敢当众辱骂当今的圣上,不知该当是何罪呢?”
魏京昌此时亦是又惊又怒,想不到那少年竟会设下这样一个圈套,所幸的是自己还算是机警没有中计。
他见那人居然敢不留半分情面真的当众追究此事,不由得勃然大怒,恶狠狠地说道:“这只是那小猴崽子的诡计,要说辱骂当今的圣上,也是他在先才是!”
那少年闻言立刻大呼道:“小人冤枉!小人只是说自己的名字而已,与当今圣上又有何关系?老狗,你莫要冤枉好人!”
那人微微一笑道:“魏爷,听见了吗?想这区区一个乡下少年,又怎么会知道当今圣上的名讳,一切都可能是巧合而已!但你的家仆竟敢当众辱骂圣上的名讳,这可是所有人都亲耳听到的,在下更是听得真切无疑!”
魏京昌见他竟然公然与自己作对,狂怒之下嘿嘿冷笑道:“他就算是有罪,也轮不到你这无名之辈来管,爷自会带他回去治罪!来人,将这小猴崽子也带回去一并审问个清楚,我们走!”
那人见魏京昌欲仗势强行袒护自己的家仆,并且仍要带走那少年,心中也不由得怒气暗生。他将手一扬喊了声慢,随即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朝魏京昌扔去,不慌不忙地说道:“魏爷看看这是什么,瞧瞧在下可有资格否?”
魏京昌接过腰牌低头看时,只见那手掌般大小的象牙牌上清晰地刻着几个字——锦衣卫千户李惟民。他悚然一惊,抬起头来喝问道:“什么,你竟然是锦衣卫的人?”
李惟民微笑点头道:“呵呵,魏爷难道还分不出腰牌的真假不成?锦衣卫乃是天子的亲军禁卫,维护天子的一切利益自是其职责所在!此人当众辱骂当今圣上,李某忝为锦衣卫千户,可有资格管得否?还请魏爷教我!”
那惹祸的家丁初时见主子强行袒护自己,本已暗暗松了口气,以为终于侥幸逃脱了一场大祸。此时看到李惟民竟是锦衣卫的千户,不由得骇得腿都软了,苦着脸朝魏京昌喊了声:“小人只是中了那小兔崽子的诡计,绝非有意辱骂当今圣上,魏爷救我!”
魏京昌见对方区区一个五品的锦衣卫千户竟然连半分情面也不给自己留,当真是怒发如狂。但他知道李惟民说得有理,因此无法强辩,只有铁青着脸低声喝道:“阁下既是锦衣卫,那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这奴才言出不逊,魏某定会将他交给田指挥使重重治罪,就不劳阁下费心啦!”
他这番话其实已是在暗中讨几分情面,并提醒对方锦衣卫的老大田尔耕和他们老魏家的关系。若非今天被逼到了一定的份上,他堂堂的小魏爷何时说过这样的软话?
哪知道这李惟民竟真的丝毫不买魏京昌的账,将笑容一敛肃然说道:“魏爷莫要拿田指挥使来压我,在下虽然挂着锦衣卫的名,却不受他的节制。不过李某既然顶了这个名,少不得要尽些职责,为天子分忧才是!”
他顿了一顿,用手一指那个家丁冷冷喝道:“此人当众辱骂当今圣上,罪不容恕,不必再经过诏狱拷问,按律可立斩无赦!”
魏京昌闻言面色骤变,忍不住高声喊道:“你……”
他刚喊出一个字,李惟民已然出手了。只见匹炼般的刀光一闪,宛如十丈神兵直劈入重重的家丁护卫丛中。就在人们的眼睛似乎都被刀光刺痛的一刹那,刀芒已一闪而逝,回到了李惟民了刀鞘之内。他仍如渊亭岳峙般地站在那里,好象从未动过地方一样……
在所有人骇然的注视下,那个家丁一手捂住脖子一手指向李惟民,嗓子中发出糁人的咯咯之声。猛然之间,一股血箭自他的脖颈疾喷而出,血雾直飞溅出一米多远,是那么的殷红、刺眼!
他的身体僵立了片刻,终于发出了半声临死前的低声嘶吼,尸身轰然倾倒在尘埃……
静,整个邀月楼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沉静,足有好一会儿的功夫才猛然如同炸了锅般混乱起来。被这血腥的场面刺激得高声尖叫者有之、兴奋地议论这难得一见的场面者有之、感叹这李惟民实是胆大包天者有之,当真是热闹非凡。
在一片纷乱之中,李惟民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忽然抬手一指那少年说道:“把他放了,我还要带他回去问话!”
此时那班护卫家丁已经被适才李惟民那石破天惊的一刀骇破了胆,再无半分先前嚣张的不可一世的气焰。听到他这么说,那两个扭住少年的大汉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那少年立刻纵身跃了过来,乖巧地躲到了李惟民的身后,还不忘朝着魏京昌等人做了个鬼脸。
魏京昌盯着那家丁的尸体,脸色由难以置信转为了恼怒,又逐渐转为阴毒,最后竟变成了平静如常,猛地抬起头来哈哈一笑说道:“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今日李大人的大恩大德魏某已牢记心中,他日必会加倍报还!我们走!”
没有人会认为他这番江湖人物式的威胁只是个场面话而已,以老魏家今时今日的权势,除了皇帝外确实再难有其他人相比。这李惟民虽说是有一身惊人的艺业,不畏强权的勇气更是可嘉,但他终究只是个区区的五品锦衣卫而已,又如何斗得过魏家?因此有不少在暗暗解气终于有人能杀一杀魏家人的威风的同时,亦为李惟民捏了把冷汗。
李惟民却似乎毫不在意,他又恢复了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朝魏京昌抱拳微微一笑道:“魏爷客气了,您请走好,请恕在下不送!”
魏京昌冷冷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径直当先下楼而去。在经过王锐身边时,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见血应煞,劫数已应血而生,魏爷保重才是!”
魏京昌闻言面色一变,脚步一顿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转身径自去了。那班护卫家丁们此时已全无了嚣张跋扈的气焰,灰溜溜地抬起同伴的尸体,跟在主子后面仿佛斗败的公鸡般离开了邀月楼…….
第二十三章 雪白(上)
王锐现在对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可说是既感到钦佩无已,又产生出了十二分的好奇之心。要知道如今魏忠贤提督东厂,权利大到了吓人的地步。锦衣卫非但直接听命于东厂,其首领田尔耕更是如同魏忠贤的干儿子一般。这位姓李的锦衣卫千户竟然敢如此与魏家对着干,当真是不可思议,所凭依的又是什么?
而且在他的心目中,早已深植下了锦衣卫全都是阉党的鹰犬爪牙,没一个是好东西的印象。眼下他万没想到锦衣卫中竟还有如此的人物,这让王锐大感意外的同时也暗暗提醒自己戴有色眼镜去看人的危险性。
另外,这位李姓军官声称自己虽属锦衣卫,但却不受田尔耕的节制也颇耐人寻味。他说的若是真的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口中的主人又会是谁呢?他敢这样令魏家下不来台,恐怕也与那神秘的主人绝不惧怕魏忠贤有莫大的关系吧?
这所有的迷团强烈地刺激着王锐的好奇心,眼见魏京昌终于离去,他急忙上前两步朝李惟民深施了一礼说道:“在下王锐,多谢李大人的救命之恩,当真令锐不知该当何以回报!”
李惟民仔细打量了王锐几眼,目光中对他那独特的气质也露出了几分欣赏之色。他笑着拉住王锐的手臂将其扶起,微笑道:“在下李惟民,王公子不必客气!适才公子的一番奇谈异论才真是令人大开眼界,鄙主亦是大为赞赏,因此才命我来请公子过去共同一叙。在下只是奉主命行事而已,又有何功劳可言?举手区区之劳,还请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王锐站直身子,也仔细上下打量了李惟民一番。但见他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俊美中不失阳刚之气。如此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实难令人想象竟然还身负着那样出神入化的本领,思之真是让人不得不有几分嫉妒和感慨上天的不公了。
当然,王锐是不会产生出嫉妒之心的,反倒是更加心折不已,心里已暗自将这个李惟民划归了定要倾心结交的那类人物。将来若能多有几个这样的人物相助,又何愁自己的大计不成?
他正想借机与李惟民攀谈两句套套交情,一旁的那个少年却突然咕咚一下跪在地上,朝着二人连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昂首说道:“李将军、王公子,小人郭侯叩谢两位恩人的救命之恩!小人从小没了父母,只与姐姐相依为命。今日若不是两位恩人,我姐弟恐怕是难逃那魏老狗的毒手。此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说今后二位若有需要处,小猴儿就算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亦绝不会皱半下眉头!嘻嘻,小子因为身体瘦小灵活,所以被人称作郭猴儿,适才蒙骗魏老狗的一派胡言还请两位恩人莫要放在心上!”
王锐见他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却是一脸的灵气,尤其是一双灵动的眼睛甚是惹人喜爱。联系起他适才倔强不屈的性格,王锐的心中对这个郭猴儿不由得甚为喜欢。他从郭猴儿的表现和谈吐中推测这孩子的经历恐怕亦是不那么简单,但此刻不是多问的时候,因此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将郭猴儿扶了起来。
那郭猴儿的姐姐此时也已来到了楼上,亦朝着两人盈盈拜了下去说道:“小女子郭蕊拜谢两位对舍弟的救命之恩,正如猴儿所说的那样,此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女子惟愿来世能衔草结环做牛做马报得几分才好!”
王锐见她比郭猴儿要大上了三、四岁,容颜俏丽甚为灵秀,半点也没有青楼女子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暗有些称奇,却也不便多问。
李惟民对姐弟俩笑着点点头,转向一直恭敬侍立在一旁的老鸨莺儿淡淡地说道:“妈妈,今日之事你已经看到了。虽说所有的事情都由李某一力承担,但若再将这女子留在这里恐怕难免会祸及你的邀月楼!不如今日就让在下为这位姑娘赎了身,也算是救人救到底,同时妈妈亦是做了件善事和免除了后患,如此一举三得可好?”
莺儿闻言急忙赔笑道:“爷说的这是哪里话,难道只爷是大善人,莺儿就是恶人不成?今日爷既如此仗义,莺儿也少不得要行次善事!银子的事情再也休提,爷尽管领了蕊儿去!”
她知道李惟民说的乃是实情,自然愿意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这个让人爱煞了的青年将军,同时也免除了邀月楼后患,至于那一点赎身银两与此相比只是微不足道而已。
郭蕊郭猴儿姐弟俩见状自是再次急忙拜倒在地,已不知道应该如何称谢才好。
李惟民点点头,突然轻轻拍了拍手,只见几个与他打扮相仿的青年武士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地现身出来,侍立在了他的四周,浑身的肃杀之气令见者无不感到呼吸都为之一窒。
李惟民头也不回地淡淡吩咐道:“立刻连夜护送这姐弟两人出城,直到确定他们安全后方可回报,明白了吗?”
为首的一名青年武士插手应了声是,朝着姐弟俩做了个请的手势。姐弟两人又磕了几个响头方才站起身来,一旁的谢天博从袖子里摸出一张100两的银票走过去塞在了郭猴儿的手里,两姐弟这才千恩万谢地随着那几人离开了邀月楼。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李惟民才转过身来朝王锐抱拳一揖说道:“王公子,鄙主诚心相邀,公子肯否赏几分薄面呢?”
王锐急忙还礼应道:“李将军不必如此客气,在下的性命乃将军所救,如有事情请尽管吩咐便是!今番尊主诚意相邀,童林倍感受宠若惊,又岂有推辞之理?想将军已是如此风采,料尊主必是更加了不起的人物!但不知将军能否先透露一二,以解童林的景仰与好奇之心?”
在他期望的目光下,李惟民淡淡一笑说道:“在下只是区区一介武夫而已,又如何能与鄙主相提并论?好教公子得知,鄙主上乃是成国公朱纯臣!眼下国公爷就在听月阁内等待李某的回话,公子这就请移驾如何?”
王锐闻言心头一震,暗想怪不得这李惟民胆敢公然与魏家相抗,原来他竟是成国公府的人!看来自己身上仍在延续着穿越者的好运定律,今番可真是发达了!
他对明初和明末的历史最为熟悉,前世就喜欢在相关论坛上发帖子与网友们讨论各种问题,因此对许多人物和事件都了然于胸,也是他有信心在这个时代混出个模样的凭依所在。
对于成国公一脉王锐可并不陌生,第一代的成国公朱能乃是明成祖朱棣手下的一员猛将,被称为靖难第一武臣,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成国公朱纯臣的情况虽然不太详细,但王锐仍知道他在后期乃是崇祯的重臣,负责京师的防务重任。崇祯自缢前曾下诏书托孤,令其辅佐太子朱慈良。因此李自成在攻陷京城后,首先就是搜捕成国公和太子,最后朱纯臣也成了第一个被闯军所处死的明朝降臣。
王锐现在关心的不是朱纯臣的最终结局,若是终究不能扭转历史的乾坤,那他定下的那些发展大计又有何意义可言?他关心的是魏忠贤直到倒台好象也没能把朱纯臣怎么的这一事实!
实际上这个从东宫伙食科长位置上起家的大太监虽说在天启年间是权势熏天、呼风唤雨,将整个内廷和外廷都控制在了手中,可以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其始终拿王亲贵族没有什么办法。朱由校这个白痴尽管在中国历代弱智皇帝排行榜上绝对能够名列三甲之内,但在家人的问题上终究是没有糊涂到底。
王锐深知此点,因此此时眼见成国公朱纯臣竟然主动“送上门”来,内心的喜悦实是难以形容。
他按耐住心头的狂喜,淡然一笑道:“想不到竟是国公爷,童林可真是受宠若惊之极了!李将军,在下还有个小小的要求。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谢天博谢大哥,我们二人可否一同前往?”
李惟民扫了谢天博一眼,略一思索就点头答应下来,朝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谢天博见义弟这时也没忘了自己,心中着实高兴。他对那帮友人匆匆安排了一下,就急忙跟了上来。
那听月阁在邀月楼的三层,是最尊贵的客人才能进的地方。老鸨莺儿在前头领路,絮絮叨叨说出了成国公朱纯臣正是今日点了雪白双艳的那位贵客。谢天博听罢这才恍然,一想到一会儿就能亲身领教雪白双艳的风采,心中更是欢喜。王锐则根本没有在意,他现在的心思已全部放在了朱纯臣的身上。
到得听月阁的门前,李惟民示意二人稍等片刻,随后先行进去禀报。不一会儿的功夫,只听见从门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说道:“常言道佳人爱才子,古人诚不欺我也!想不到一向眼高于顶的二位姑娘竟也会急着想见一见我们的这位王公子!本公爷又怎能不**之美乎?惟民,还不快快请王公子进来!”
片刻间大门开处,李惟民将二人引入了阁中。
这听月阁中的布置比之其他的房间少了几分富丽堂皇,却多了几许精致典雅,独具匠心中显示出了不凡的品位,令人心胸忍不住为之一阔。
王锐无暇细赏,凝目望去时只见主位上端坐一人,约有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脸如冠玉、面目清俊,身着绛色长袍。虽说只是坐在那里面带微笑并无任何动作,但浑身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势直透出来,想必定是成国公朱纯臣无疑了。
王锐不敢多看,急忙低头向前疾趋几步深施一礼恭敬说道:“小人王锐王童林拜见成国公,多谢国公爷的相救之恩!”
他身后的谢天博自是亦跟着施礼参见,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朱纯臣微笑着示意二人免礼,特意上下仔细打量了王锐一番。少倾,他目中露出嘉许之色点头笑道:“呵呵,果然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来来来,本公爷已答应了两位佳人要为她们引见你这个大才子,又怎么能食言?童林不必拘于世俗常礼,还不快快上前来?”
王锐见这个成国公朱纯臣说话随和,毫无王公贵族的架子,心中不由得放松不少,依言走上前去。这才注意到朱纯臣身边有两个身形婀娜的女子,见他走近同时站起身来盈盈福了福,用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说道:“小女子丁苑雪(白菲嫣)见过王公子!适才国公爷的一番说笑之言还请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王锐已从谢天博那里听说了雪白双艳的大名,心中对这两个女子也生出了一些好奇之意。只是出于礼貌,他不便直视着对方,低头还礼口中连称了几声不敢后方才抬起头来。
可当他终于看清了两人的模样后,忍不住浑身剧震,竟抬手一指失声说道:“啊!你……你们是……”.
第二十四章 雪白(下)
王锐如此吃惊非为别的,只因这雪白双艳他竟然见过,正是当日苏瑾考较他时给他看过的三副画中的另外两名绝世美女!没错,那如空谷幽兰的女子就是丁苑雪,而仿佛牡丹般艳丽的可不正是白菲嫣无疑?
一瞬间,王锐的心彻底乱了,这么多天来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对苏瑾的思念、担心等情绪一下被释放出来。他一时想不出苏瑾是怎么会结识这雪白双艳的,但直觉告诉他双方恐怕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多半还是闺中密友这样密切的关系。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她们知不知道自己与苏瑾之间的关系?又有没有可能会知道她的下落与消息?
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自王锐的脑海中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令他不由得地愣在那里想出了神,一时间浑然忘记了身在何方……
王锐的表现让在场的其他所有人也都傻了眼,万想不到他看见了雪白双艳后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自不免有人暗笑这王公子看上去虽一表人才,可实际上亦只是个登徒浪子而已。还以为他是被这两个绝代佳人的容光所慑因此才看呆了眼,以至于连当着国公爷的面都忍不住当场失态。
丁苑雪和白菲嫣却清楚眼前的这位王公子绝非是什么好色之徒,因为她们从王锐眼中看到的不是平常见惯了的欣赏、深情、迷恋甚至贪婪等这些熟悉的目光,而是一种惊骇交集的眼神,倒好象她们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这令二女感到颇为新鲜,不由得对王锐更增好奇之心。
白菲嫣浅浅一笑说道:“王公子……王公子!怎么,你以前难道见过我们姐妹吗?”
她连唤了两遍,王锐才猛然回过神来,立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色不由顿时胀得通红,急忙抱拳一揖说道:“啊,不,不!适才是在下一时认错了人,失礼之处还请二位姑娘见谅!”
白菲嫣抿嘴咯咯一笑道:“王公子原来是认错了人,我还以为是我们姐妹二人生得太过怪异吓人,吓到了公子呢!”
柔和的灯光下只见她明眸皓齿,容颜明丽无铸,俏笑顾盼间足以令百花都尽失颜色。若说勾魂慑魄迷死人还差不多,和吓死人恐怕就沾不上半点边了。
王锐已迅速恢复过来,听到她意含调笑,当下也报以淡然一笑叹道:“白姑娘说笑了,二位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在下欣赏恐怕还来不及,若说被吓到的话,那也未免太煞风景了吧!”
白菲嫣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扑哧一笑接着他的话追问道:“公子难道见过天仙么?但不知仙子真的是非常美吗?比我姐妹又如何?”
王锐闻言暗暗一笑,心说这个白菲嫣看来性子倒是娇憨难缠。只可惜她不知道自己乃是个强大无比的穿越者,若不给这小妮子点厉害瞧瞧,又怎能令后世的读者们满意?不是说佳人爱才么?好,就让俺这前世的中文专业研究生来显一显文坛大盗的手段!
他沉默了几秒钟,当所有人都以为已被白菲嫣难住了时才微微一笑曼声吟道:“一寸横波惹春留,何止最宜秋。妆残粉薄,矜严消尽,只有温柔。不许露珠轻滴沾,别是娇酣色。浓淡相宜,娥眉烟愁,冰骨玉肌。”
吟罢,他也不理在那里默默念颂似乎痴了的白菲嫣,转向朱纯臣施了一礼说道:“适才童林实是事出有因,失礼之处还望国公爷莫怪!”
朱纯臣也看出了王锐的失态并非是登徒浪子的表现,多半是另有原因,见他没有说明,自也不便多问,当下哈哈一笑道:“童林果然大才,只一个回合就让这两个眼高于顶的小丫头甘拜下风了!哈哈,适才我听到你在外面的一番奇谈异论,亦感到大开眼界,这才命惟民去请你来共同一叙,童林该不会怪本公爷唐突了吧?”
刚才王锐在外面用一个“惊世骇俗”的物理小实验再加上巧舌如簧的一番言辞震慑了全场,朱纯臣自然得到了下人的禀报,再联想起今日刚刚收到的消息,意动之下这才命李惟民去看个究竟便宜行事,无论如何也要请那王公子前来一叙,恰巧解了他的危难。
王锐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经过,但听到朱纯臣如此说,他急忙应道:“国公爷说的哪里话?童林受宠若惊感激不尽!”
朱纯臣点头笑道:“本公爷今日还听说了一件事,说是已经归隐多年的大国手林符卿林老,竟为了一个名叫王童林的后生晚辈重新出山。两人在崔景荣崔尚书的府中不但弈出了一盘千古名局,而且那叫王童林的后生还当场演示了一番从仙谱《玄弈经》中学得的棋卦之术,令人拍案叫绝!唉,只可惜本公爷与崔大人的交情浅薄,因此没能亲眼目睹这一京师棋坛的盛事,思之实是让人扼腕!”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抬起头来直视着王锐的眼睛,目中射出精芒笑道:“呵呵,想来此童林即是彼童林,王公子该不会告诉我竟有同名同字这样的巧事吧?另外本公爷若没有看错的话,那位谢兄可是林老的得意弟子?谢老板在京师也算是一号赫赫有名的人物了,虽说本公爷以前铿缘一面,但料来还不至于走了眼!不知纯臣说得可都对否?”
王锐与林符卿今日的对弈也算是颇为轰动,以朱纯臣这样的王亲勋贵来说,在京师内自然是消息灵通手眼通天,知道了丝毫不为奇怪,因此他二人俱各承认下来。
朱纯臣双手一拍笑道:“我先前对仙谱、棋卦之事还有些不太相信,认为那只是虚言妄传而已。但今晚亲眼见了童林在外面所露的那一手,我已是不由得不信。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时,今日你我相识也是莫大的缘分,童林就为我也卜上一卦如何?”
王锐闻言微微一愣,心说看来自己回去真的要好好恶补一下关于星相占卜的知识了,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要被他自个儿闯下的“名声”所累,一不小心弄巧成拙不可。
他心下飞速转着念头,脸上却不动声色地恭敬说道:“仙谱、棋卦俱雕虫小技耳,蒙国公爷不弃,童林感激不尽,原该献丑才是。但此刻却实难从命,还望国公爷恕罪!”
“哦,那是为何?”朱纯臣闻言并未动怒,反而饶有兴趣的追问道。
王锐舔了舔嘴唇,一本正经地肃然说道:“常言道大道不同万法归一!但凡占卦卜算之术,不论是何家何派,俱难逃泄露天机逆天行事之嫌,因此凡用者无不心怀畏惧慎之又慎!那棋卦源自仙家秘籍,童林虽只学得了一点皮毛,但已属逆天之举。是以仙人曾托梦严嘱三不卜外,还定下了月不逾一的规矩,命我一月之中最多只能使用一次,否则必遭天谴!今日童林已然刚刚施术,所以此刻已无法再用,此其一也!”
他顿了一下,见众人都听得聚精会神,暗暗一笑继续说道:“棋卦之术非有灵棋不可,今日我与林老激斗了数百手,几近一整日,棋已通灵,因此才能施术。眼下没有灵棋,童林即便是想施术也绝无可能,此其二也!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童林才万难从命,还望国公爷莫怪!”
朱纯臣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这怪不得童林,是本公爷性急了!你我今日既已相识,以后还不有的是机会?实不相瞒,本公爷对棋道亦是颇为喜好,正想见识一番仙谱之妙有何厉害!等下次有空时你我二人也弈上数百回合,然后童林再顺道演示一下棋卦之术如何?”
王锐淡然一笑道:“蒙国公爷不弃,童林敢不从命?”
朱纯臣点头笑道:“好,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来来来,二位请入席。今日本公爷高兴的很,让我们把酒言欢不醉无归!”.
第二十五章 侠骨丹心
二人急忙逊谢坐下,刚刚饮了一杯酒,就见丁苑雪忽然盈盈起身端了杯酒走到王锐的席前,朝他福了一礼微笑道:“小女子早就听人言道京师内出了位传自仙谱弈道的青年俊才,想不到今日竟能亲见,苑雪当真是高兴的紧呢!不瞒公子说,苑雪对棋道亦颇痴迷,今后有机会还望能时常向公子讨教一番。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就请满饮了此杯如何?”
如果说白菲嫣是火的话,那丁苑雪就好比是水。但是水也不是只有阴柔的一面,其波澜壮阔处更是令人血脉贲张。此刻她浅笑直视着王锐,目光中竟似含着款款深情,本是客套的一番话里也好象暗含深意,着实是令人难当。
王锐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凭仙谱、棋卦的名声和刚才的那首词就已经赢得了佳人的芳心,心中清楚这只是对方的“职业”作风而已。不过说面对着如许佳人半点也不动心那恐怕是假的,王锐的心神微一荡漾,急忙强自收敛站起身来笑道:“丁姑娘客气了,在下只是棋道后学而已,哪里敢当讨教二字?若姑娘不嫌童林的艺浅想要切磋一二的话,在下随时奉陪便是!”
朱纯臣在一旁哈哈大笑道:“人都说雪白双艳万金也难求得一见,想不到今日遇上童林竟会反了过来!如果传将出去,童林的艳福不知会羡煞多少人,就连本公爷亦觉得眼热得紧呐!”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王锐举杯一饮而尽。丁苑雪也喝干了杯中的酒,双颊顿时涌起一片朝霞,令她望去更显娇艳动人。她的年纪比白菲嫣要大上一些,因此看上去更有成熟和稳重的风韵。
她如秋水般的双瞳在王锐的身上一翦,眼中带着无比的媚意说道:“多谢公子的成全,奴家无以为报,惟有抚上一曲寥表谢意,还望公子莫弃!”
雪白双艳万金难求,只因为二人不但有倾国倾城之貌,而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另外丁苑雪的琴和白菲嫣的箫更被称为双绝,等闲人便出万金亦难得一闻。因此此刻听到丁苑雪要一展琴技,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在众人屏息的等待中,丁苑雪盈盈走至一具样式古拙的古琴后坐下。只见她微闭双目冥思了片刻,随即星眸轻启抚上了琴弦。刹那间,美妙的音符自她的手指尖流淌而出,弥漫了整个空间……
王锐曾领略过谢天博的琴技,如果说谢天博的琴音尽得空、灵的话,丁苑雪的琴音则可以用雅、正来形容。在优美、平和的旋律下,每个人都仿佛被带进了音乐的殿堂。周围的万物好象都已化作了音符在空中飞舞,令人的五感好似俱被统一融化在音乐之中,当真是奇妙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琴音终于袅袅而散,但所有的人却仍久久沉醉其中没有回过神来。
良久,只听谢天博长叹一声说道:“得闻丁姑娘的琴技,在下今日终于得觅知音矣!当浮一大白!”
他举杯一饮而尽,面上满是欣喜痴狂之色。丁苑雪浅浅一笑谦逊道:“苑雪也早听人言道谢老板的琴技冠盖京华,只可惜一直无缘得闻而已。今日苑雪权当是献丑抛砖,他日有机会愿闻谢老板的琴音妙律!”
王锐仍然沉浸在余味之中无法自拔,如泣如诉的琴音不知不觉中拨开了他的心扉,令他想起了前世的家人、朋友,想起了生死未卜杳无音信的苏瑾。
禁闭了许多日子的感情闸门一旦被打开,失去控制的情绪顿时泛滥如狂潮般涌遍了全身。
一时间王锐只觉得热血上涌,想也没想就猛然站起身来大喊了一声:“取纸笔来!”
众人被吓了一跳,目光顿时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朱纯臣的眼睛却是一亮,他微微一摆手,不多时已有下人将纸笔取来。两名侍卫持住足有一丈见方的宣纸两端当中站定,另有一个婢女则将饱蘸了浓墨的笔递到王锐手中。
王锐接笔在手凝然默立片刻,突然踏步歌道:
云涛聚散,烽烟落起。
望千古的苍海,你说谁是侠义儿女。
情怀永在,爱恨不移,
铁骨钢刀舞正气。
有道是满腔热血酬知己,千杯酒向天祭,
人间是是非非,善善恶恶终有报,
沉沉浮浮,悲悲欢欢无穷期。
惟有忠肝和义胆,感天动地。
阴阳乾坤,正邪风雨。
看万代的江山,谁在谱写英雄事迹。
江湖信步,生死来去,
刻骨柔情不言弃。
有道是守承诺,重情义,薄功名,轻禄利,
你我执手相看茫茫人间,红尘泪,
天马行空扬鞭绝尘,走千里。
惟留丹心和侠骨,侠骨和丹心,感天动地!
他边歌边写,随着一曲歌毕,一首绝妙好词已龙飞凤舞般跃然纸上。场中沉寂了好一会儿,才猛然爆发出一阵震天价的喝彩之声……
这首《天地武魂》王锐前世时就十分喜欢,此刻有感而发,他毫不犹豫地就盗取了版权。他开始清唱时就已颇雄浑有力,及至中段重复之时,精通音律的丁苑雪与白菲嫣就忍不住用琴箫为他合音起来,自是更加回肠荡气令人绝倒!一曲终了,还未完全从丁苑雪琴音中平复过来的众人又陷入了更大的震撼之中。
王锐将笔随手一掷,忽然转向李惟民深施一礼肃然道:“在下实是有感而发,这首侠骨丹心就赠与李将军,还望将军莫要嫌弃才是!”
李惟民微微一愣,急忙抱拳还礼道:“公子言重了,李某只是区区一介武夫而已,这几个字是绝不敢当!”
王锐正色说道:“将军不畏权贵急危救难,谈笑间斩恶贼之首于敌丛之中,此等武功胆略实令童林钦服无已,想来古时朱家郭解之流亦不外如是矣!又怎当不得这几个字?”
朱纯臣拍案笑道:“好词,好词,好一个忠肝义胆侠骨丹心!童林此词当真是振聋发聩,想不到除大才外竟还有如此一副济世的胸怀!侠骨丹心,这四个字惟民也的确当得!呵呵,我大明若是多些二位这样的人才,又何愁内患不宁外患不除?”
李惟民眉头微微一皱,淡淡说道:“国公爷,您喝醉了!”
朱纯臣哈哈笑道:“胡说,本公爷没醉!来,让我们再喝一杯……不,再喝三大杯!”
他越说语声越是含糊,到最后身子一歪竟倒在桌上,一旁的侍卫急忙上前扶住。
王锐暗暗一笑,知机地说道:“国公爷既已喝醉,我等就不便再叨扰!今日能结识将军,童林实感三生有幸,我们后会有期!”
李惟民微笑道:“多谢公子赠词,后会有期!”
二人相视一笑,瞬间已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这恐怕就是男人和男人,英雄和英雄之间的默契,彼此相知并不需要多言。
离开邀月楼时王锐的心情大畅,深感今晚实是不虚此行。但他同时心中也存下了很大的疑团,成国公朱纯臣为何会屈尊降贵来结识自己,难道真的只是对仙谱和棋卦感兴趣那么简单吗?.
第二十六章 八千女鬼
第二天一大早,王锐刚刚起床洗漱吃过了早点,谢天博就拿了张请柬进来扔在他的面前笑道:“李公公派人来请我们的王大公子到府中一叙,轿子现在就在外面等候。呵呵,我看贤弟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京师的第一红人,恐怕连那雪白双艳都比不了呢!”
王锐早料到李永贞必会来请自己,因此也不以为异。听了谢天博的话,他哈哈一笑道:“大哥说笑了,若不是您,童林焉有今天?”
谢天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咱们兄弟以后别再说这些客套话,贤弟你昨天多少算是开罪了肃宁伯府的人,一切还要小心才是!”
王锐点头说道:“大哥放心,小弟省得了!”
他出得门去,见一个小黄门和一顶青色小轿早已等候在了门外。王锐也不多言,朝小黄门拱手为礼,随即钻入了轿中。
像魏忠贤、王体乾、李永贞这样有头脸身份的大太监,在宫外都置有自己的府第,其中魏府的规格更是不在王府之下。李永贞其时正督建信王府,他性极贪婪,自是从这流油的肥差中捞足了好处,因此其宅邸虽不能与魏府相提并论,但气势宏伟,非一般官员所能比。
就像王锐预料的那样,李永贞请其前来当然是为了仙谱之事。这个被称为内廷五虎之一的大太监在王锐的计划中是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因此他不敢怠慢,一上来就选取了被誉为“呕血名局”的棋谱演给李永贞看。
李永贞早年时郁郁不得志,曾因犯了大错被拘押了18年,期间有多次都险些被赐死,全赖大太监陈矩相救才幸免于难。就是在拘押期间他发奋读书,这才学得了一身的学问,棋艺也颇为不凡,否则就不会对所谓的仙谱这么感兴趣了。
这呕血之名局乃是第十二世本因坊丈和与井上家的赤星因彻七段所弈下的千古名局,称得上是围棋史上最著名的对局之一。二人为了本门的荣誉前后激战了三天三夜,最后赤星因彻终于力竭战败认输时忍不住将一腔热血喷在了棋盘之上。翌日,这个年仅26岁的棋道俊才也不幸星消命陨,这一盘惊天动地的对局亦因此被称作为“因彻吐血局”。
从棋局的内容上来看,这盘棋进行得也是惊心动魄。丈和被称作是日本棋史上的三棋圣之一,棋力自是冠绝一时,他在白68、70、72弈出了三步绝妙之招,被称为“古今无类之妙手”,从而一举奠定了优势。
对于如此的名局,王锐自然是早就烂熟于胸,并且深研过后世各家高手对其的研究变化,因此摆起谱来得心应手,直看得李永贞目眩神迷,心中原有的对仙谱的一点点怀疑也终于抛到了九霄云外。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正当二人都沉迷在黑白世界中忘了一切时,忽然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禀公公,厂公来了!”
王锐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之时,门外已有几个人直闯了进来,只听得当先一人口中大声说道:“永贞,你在家藏着研究什么好东西,也让我来瞧瞧!”
李永贞抬头一见那人,急忙上前你步施礼说道:“参见厂公大人!不知厂公大人驾临,永贞有失远迎,还望厂公恕罪!”
王锐闻言心中一震,心说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魏忠贤呀,想不到自己竟在这里遇到了他!有言道八千女鬼乱明朝,就是这个河北肃宁的小混混从一个籍籍无闻的小人物,最后竟然混成了权倾天下的阉党头子、仅次于万岁爷的九千岁!
正是由于他的惑乱,历史上天启皇帝朱由校在位七年几乎没干什么正事,将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当“木匠”上。结果导致了朝纲的混乱,使得本已摇摇欲坠的大明江山进一步糜烂到了终至无法挽回的地步。尽管说将明朝的灭亡归罪于这个魏九千岁有些不太公平,但他的确起了极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可以说是抽走了大明的最后一块基石和仅有的一点希望。
一想到自己将来终免不了要与这个时代最耀眼的风云人物为敌,王锐的心里忍不住有一丝激动。
他跟在李永贞后面躬身施礼,偷偷抬眼瞧时,只见魏忠贤的身材高大,也算是仪表堂堂。由于保养好的缘故,他丝毫看不出已经有五十多岁的年纪,身着一件红色织金蟒袍,顾盼间自然透出一股威严之势,与他想象中的奸宦模样大不相同。
魏忠贤朝李永贞一摆手说道:“永贞不必多礼了,是我叫他们不要禀报的,怪不得你!”
李永贞这才直起身来,恭敬地垂手侍立说道:“厂公此来想必是有要事,永贞恭闻其详!”
他在宫里也是有身份的大太监了,而且身为内廷五虎之一,但在魏忠贤的面前却毕恭毕敬不管敢有丝毫的放肆,由此就可推知这个魏九千岁的威势。
魏忠贤没有答他,将目光转到王锐的身上,上下扫了几眼淡淡地说道:“此人是谁,我以前好象从未在你府里见过?”
王锐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丝毫不露出紧张之意说道:“小人王锐参见厂公,恭请厂公万安!”
李永贞也在一旁答道:“回厂公,这后生是京师内新崛起的青年棋道俊才,亦是永贞的棋友。今日永贞请他来乃是为切磋棋艺,想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仙谱之妙,还请厂公明察!”
魏忠贤不置可否,只尖着嗓子说了声:“你且抬起头来!”
王锐此时竟忽然冒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心想前世时曾看过许多人推测魏忠贤其实并未净身干净,所以借此勾搭上了另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天启皇帝的乳母客氏。这一男一女强强联手,才得以彻底控制了内廷,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现在看来,这种推测应属无稽之谈,只听声音就知道魏忠贤应该确是公公无疑,但不知这威名赫赫的九千岁撒尿的时候究竟会是番什么模样?这略显荒唐的念头大大冲淡了王锐的紧张情绪,他强忍住笑意抬头迎上了魏忠贤的目光。
魏忠贤当然不知道王锐此刻的荒唐想法,否则非立刻将其拿入诏狱,让他尝遍东厂和锦衣卫的酷刑不可。
他仔细打量了王锐几眼,淡淡地开口说道:“你叫王锐?那真是巧的很了,但不知昨日在崔尚书府中下棋和昨晚在邀月楼大出风头的年轻人可就是你么?”
王锐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心说看来魏忠贤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邀月楼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撞到了枪口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事已至此,自己也惟有随机应变,希望穿越者的好运定律仍然会发生作用吧!
他表面上不露声色,不卑不亢地说道:“正是小人!不过厂公言重了,出风头王锐是绝不敢当!”
魏忠贤的脸色猛地一沉,冷笑一声说道:“嘿嘿,妖言惑众蛊乱人心还不算大出风头吗?来人,与我将他拿下!”
他的话音刚落,其身后已闪出了两名番子。只一晃身间已经到了王锐的身旁,出手如电分左右擒住了他的双臂。王锐只感到自己的胳膊好象被铁钳钳住了一样,试着挣扎了一下根本无法挣脱分毫。
李永贞大惊失色,急忙问道:“厂公,这是为何?”
王锐的心里也早有准备,丝毫没有露出惊慌与惧怕之色,不慌不忙地说道:“厂公,不知小人究竟犯了何罪?”
魏忠贤负手走到堂上主位大模大样地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掸了掸袍袖尖声说道:“永贞,今早肃宁伯来到我的府上,言道昨晚他的一个家奴竟被人在邀月楼当众斩杀,而且还有一个叫王锐的后生妖言惑众,说我魏家即将大祸临头矣!今日我找你本有要事相商,却不想正遇上此子,你说我是否应该将他拿下问个清楚呢?”
李永贞闻言面色大变,转向王锐问道:“童林,你竟真的如此大胆么?”
王锐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地说道:“小人素闻厂公英明!您既然想问个清楚,可否容在下将事情仔细分说一遍呢?”
魏忠贤用刀锋般的目光盯了他一眼,弹了弹指甲尖声道:“当然,咱家正想听听你怎么说!”.
第二十七章 危机时限
王锐将昨晚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末了摇头叹道:“小人只是好意提醒小魏爷而已,后面的事情变化亦出了童林意料之外。若厂公认为这是妖言惑众,那在下也无话可说!”
魏忠贤眯起眼睛,眼中露出针尖般锋利的光芒盯着他,忽然阴阴地一笑说道:“这么说来你倒是一番好意,咱家是冤枉你了?”
王锐急忙说道:“不敢,此事原也匪夷所思,厂公有所误会亦属正常!”
李永贞闻听了事情的经过,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在一旁上前两步施礼插口道:“厂公,此子确有真才实学。其棋道与棋卦之术俱出自仙谱《玄弈经》,称得上是玄妙无比。此乃永贞亲眼所见,还望厂公明察!至于那些直言冒犯之语,只不过是年轻人的轻狂无忌而已。永贞斗胆替他求情,还请厂公莫要因此怪罪才是!”
李永贞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他自从相信了仙谱之说后,对王锐不由得颇起了几分爱才之心。待到今日王锐毫无保留地将所谓的“仙谱”演给他看,李永贞更是对这个年轻人产生出了几许欣赏和喜欢之意。因此在听了王锐的解释之后,他松了口气,忍不住开口向魏忠贤求情。
魏忠贤翻了翻眼睛,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咱家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了,但还从未听说过真正能洞窥天机通晓阴阳之人。这世上多有大言炎炎欺世盗名之徒,永贞还是莫要轻信才好!”
李永贞听到魏忠贤的话毫不客气地连自己也扫了进去,顿时犯了争强好胜的倔脾气,胀红了脸孔亢声说道:“回厂公,那仙谱与棋卦之术并非永贞一人所见,魏阁老、崔尚书和一众官员亦都共同目睹。若有半分虚言,永贞情愿领受责罚!”
魏忠贤十分了解李永贞,眼见他又犯了犟脾气,也不愿意当真伤了这员心腹大将。于是一摆手示意那两个番子放开王锐,朝他尖声说道:“既然永贞如此说,看来这小子倒真是有几分本领了!好,那你就让咱家亲眼看一看你的手段。若是你的棋卦果真灵验,咱家就卖永贞一个情面,不再追究你的狂言冒犯之罪!”
王锐闻言暗暗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双臂抱拳施礼说道:“多谢厂公大人!在下昨日已卜下一卦,偈语此刻就保存在李公公那里。我料不出10日此卦就能应验,届时若有半分差错,小人甘愿领罪绝无半句怨言!”
昨晚邀月楼的事王锐很清楚魏京昌绝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回去后连夜就筹思了几种应对的办法。但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魏忠贤,而且一上来就不由分说欲拿自己问罪。如果不是李永贞的话,他很可能连个辩说的机会都没有。若是真的被拿入了东厂或者锦衣卫的大狱,后果如何就真的只能用不堪设想来形容了。
想到这里,王锐只感到后背都惊出了一层白毛汗。暗暗庆幸穿越者的好运定律再一次发挥出了威力,若非他早就将李永贞当成了计划中一枚非常重要的棋子、若非今日李永贞恰巧请他来品棋、若非他毫无保留地将所谓的“仙谱”倾尽全力展示出来……那自己之前的一切努力很有可能就要付诸东流了!
王锐暗暗地提醒自己,看来自己还是有些被昨日结识成国公朱纯臣的事情冲昏了头脑,完全低估了开罪小魏爷的后果。如果以后再犯这种致命错误的话,那恐怕终究会有连穿越者好运定律也救不了自己的一天!
他原本的计划目的就是要雄心勃勃地推动历史的车轮改变原来的轨迹,此刻却诚心祈祷起它最起码在10天之内千万不要被自己这个小小蝴蝶的翅膀有一丁点的影响起来,否则他昨日卜下的那卦可就失灵啦!
魏忠贤听罢王锐的话,点头阴笑一声说道:“好,你的小命就暂且先寄上10天。永贞,看在你的面上人我就不拿走了,便交给你来看管!我今日此来本是寻你有要事相商,眼下却改了主意。你和我一起回宫,我看还是叫上体乾和文辅他们一同商议吧!”
王锐抱拳施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厂公!小人还想提醒一句,请厂公转告小魏爷,请他在百日内最好不要踏出府门半步。否则若有什么意外,那小人可真是百死莫赎了!”
魏忠贤扫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轻哼了一声径自转身而去。
那边李永贞急忙应了声是,随即叫来下人吩咐给王锐安排住处好生款待,然后跟随魏忠贤一同离开了府第。
……
王锐请人去棋社知会了谢天博一声,就说李公公要留自己在府中研棋,恐怕要住上一些时日,让他不必担心,随后就安心在李永贞的府邸里当起了“囚徒”。
不过他这个“囚徒”的日子可是滋润得紧,李永贞每日里好吃好喝地供应着他,正好可以随时讨教“仙谱”之妙。王锐自然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将自己所知道的精妙棋谱尽皆一一演示出来。越到后来,李永贞对仙谱和棋卦之术就越无半点怀疑,对王锐亦是越来越欣赏与喜欢,将其奉若上宾一样对待。
王锐见自己终于接近了李永贞这枚重要的棋子,不由得信心大增。他利用这难得的机会,暂时将魏忠贤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一方面通过研棋不断增加着李永贞对自己的好感和信任。另一方面借机提出了一个请求,请李永贞找些能工巧匠来,言道自己还从《玄弈经》上看到过一些奇巧物事,想试试与他们一起研究一番看看能否造一两个出来。
李永贞一听那仙家“秘籍”之上竟然还有奇巧物事,意外之余亦大感兴趣,也很想看一看这个年轻人究竟还能带来多少惊奇。他其时正负责督建信王府,手下的能工巧匠可谓无数,对这点要求自是不在话下,所以当即找来了几个最出色的。
于是王锐在摆谱之余将时间都放在了与那些工匠泡在一起上,李永贞起初也来凑了凑热闹,却发现王锐所讲的东西真的如天书一样,不但自己根本听不懂半点,就连那些能工巧匠们似乎亦是半懂不懂。他暗暗讶异的同时放弃了欲探个究竟的想法,决定还是等王锐真的把东西造出来再说。
就这样,王锐一边做着“囚徒”,一边坚实地展开了他的下一步计划。不过随着时日的推移,他也有点渐渐感到焦急起来。
因为他终究还没有强大到像有些穿越者一样能够带着超级电脑君临到这个时代,所以无法用最擅长的百度、狗狗搜索到每一个历史事件的精确日期。他只知道自己所卜的那一卦里的事情历史上就发生在六君子事件之间,但具体的日子却不清楚。
为了达到震撼的效果,王锐在魏忠贤面前说出了10日的期限。可眼下大半的时日已经过去,他期盼的事情却仍然毫无动静。这不能不令王锐的心里多少有些打起鼓来,心说难道穿越者的好运定律这么快就要在自己的身上失去作用不成?
九天过去了,期望的消息还是没有传来。王锐表面上仍是镇定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实际上却是几乎一夜未眠,搅尽脑汁思索着一旦出现意外的补救措施。
第十天一大早,李永贞就去了宫里。那些小黄门们虽然仍旧待王锐十分尊敬和客气,但暗地里却明显加强了戒备,显然是害怕他会跑掉。有一个小黄门如影随行般地服侍着王锐,就连他上厕所时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看便知是受了李永贞的严令。这也十分正常,他虽对王锐欣赏有加,可却丝毫不敢忤逆魏忠贤的命令,如果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即便身为内廷五虎之一也是吃罪不起。
到了这一步,王锐反倒镇定下来。他明白恐惧和慌张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更加坏事。此时惟有镇静才是唯一的出路,只有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才有可能随机应变,在极度不利的情境中觅得生机。
他像往常那样与几个工匠一头扎进了书房,又说又画地折腾了近一个上午,直到晌午时分才放他们离去。
经过这么多天的忙活,王锐所计划的事物已初步有了眉目。这令他喜不自胜,甚至暂时忘却了眼前即将到来的危机。他心满意足地走出了书房,一抬头却正看见脚步匆匆赶回府中的李永贞…….
第二十八章 险死生还(上)
王锐的心中不由得一紧,急忙暗暗舒缓了一下紧张的情绪上前见礼。李永贞没有说话,只是招手示意王锐跟自己进入书房。
待到进得屋中坐下,李永贞仍未开言,只用目光盯住王锐上下打量,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王锐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此时内心的紧张已经达到了顶点。但他表面上却不露半点,故做轻松地端起茶碗轻啜一口,洒然一笑开口说道:“公公为何如此看我,难道今日王锐变成了妖怪不成?若是我所料不差,朝中定有要事发生!不知锐可猜得对否?”
李永贞哈哈一笑摇头叹道:“童林说的不错,咱家此时已约略明白了那四句偈语的含义。吾虽知童林确有真才实学,但这棋卦之术玄妙若斯,又怎不令人惊奇?”
王锐闻言心中大喜,一直悬着大石终于落了地。他竭力压抑住兴奋的心情询问究竟,李永贞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事情果然一如历史记载的那样,从六月二十八开始,北镇抚司指挥使许显纯就在魏忠贤的严命下对六君子进行了严刑拷问。七月初一,魏忠贤矫诏,说六人既然已经招认受贿是实,就要继续押在诏狱中追赃,“着不时严刑追比,五日一回奏”。
所谓追比,就是要犯人每过几天交多少“赃款”,如果交不上就要被拷打。什么时候家属将全部“赃款”都交上了,诏狱的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然后再移交至刑部议罪。因此开头的那些拷打还只是小菜一碟,这五日一追比,才是惨毒无比。
就在这时,已经被崔景荣说服的魏广微上了一道奏疏,言道杨涟等人虽说是罪人,但不久前毕竟还是朝廷要员,纵使受贿是实,也应该转交刑部议罪,岂可让镇抚司严刑追赃?人都是血肉之躯,重刑之下难保不伤及性命,如此恐与祖宗之法相违,亦于皇帝的声名不利。
这道奏疏就是崔景荣起草,魏广微以自己的名义递了上去,目的在于想保住杨涟等人的性命。
魏忠贤一看奏疏大怒,当即将魏广微唤去严厉斥问原委。那魏广微原本就是个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否则也不会投身到阉宦的旗下。他见魏忠贤动了真怒,害怕之下早将什么史笔如铁和是非大义抛到了九霄云外,当场就把崔景荣供了出来,并将那份草稿拿出来给魏忠贤看,证明那并非是自己的本意。
魏忠贤火冒三丈,很快就做了安排。就在今天,御史倪文焕、门克新先后弹劾崔景荣阴护东林,“媚奸邪而邀后福”。虽说眼下奏章还未批复下来,但其丢官已经是肯定的事情。魏广微越想越怕,也上奏乞休,就是想提前退休。尽管被驳回不许,可那只是形式上的客套礼仪而已。他已失宠于魏忠贤,被撵出内阁只是早晚的事情。
所有的经过李永贞自然不会说得如此详细,但王锐却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待到李永贞讲完,他装模做样地长叹一声说道:“这一切都是命数注定,锐虽早知结果,却苦于无法向二位大人明言。每每思及于此,当真是有些惶恐不安啊!”
李永贞不知就里,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童林不必自责,想我辈俱是凡人,又怎能逆天意而为之?眼下10日之期已到,厂公随时都会驾临。虽说事情已无大碍,但童林仍需出言谨慎,可千万别惹怒了他老人家才好!”
王锐微微一笑道:“多谢公公关心,锐省得利害!”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禀报魏督厂公驾到。
……
魏忠贤端坐在大堂上,从李永贞的手里接过锦囊抽出信笺,只见其上正是王锐当日写下的那四句偈语:
六月飞雪山圭人,采菊东山怡田园。
八千女鬼同声啸,祸福与共连一心。
他扫了一眼,抬头盯住王锐拉长声调说道:“现在已经是第10天了,这四句偈语说的都是什么,你可以说来给咱家听听了吧?”
王锐恭声应道:“是,小人自当从命!回厂公,这一个山字下面加上圭人,就是个崔字,指的乃是崔尚书崔大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等怡情雅致的田园生活固然令人羡煞,却非他这般朝廷重臣所能有,所以这一句说的是崔大人恐怕难逃一个夺爵丢官的下场结局!”
魏忠贤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哼,这老匹夫夺爵罢官固是难逃,但若想自在逍遥恐怕没那么便宜!嘿嘿,你卜的不错,看来倒真是有几分真本事!不过有一点咱家还不太明白,这六月飞雪又是什么意思?”
王锐当初写那六月飞雪的本意是指崔景荣会因六君子的冤案丢官,六月飞雪暗指极大的冤屈。但这层意思如何能当面说给魏忠贤听?情急之下他灵机一动说道:“六月飞雪违背常理,恐为人所难以预料。崔大人仕途得意,此番突遭横祸,事先又有谁能想到?于他来说,这般打击亦好比六月飞霜一样严酷难耐!”
魏忠贤哈哈笑道:“说得好!我定要让那老匹夫尝尝六月飞霜的严酷滋味!你接着说,那后两句又是什么意思?”
王锐暗暗抹了把冷汗,定了定神继续说道:“这八千女鬼乃是个魏字,不过说的却不是厂公,而是魏阁老!他与崔大人同声共气,此番恐怕难免被祸及,亦难逃一个告老归隐的下场,不知小人卜得可对否?”
魏忠贤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尖声说道:“想不到世间竟真有如此玄妙的卜算之术,看来咱家先前是有所误会了,还望公子莫怪才是!”
他这么一改称呼,就算是认可了王锐的一切说法。
王锐暗自长出了口气,急忙躬身施礼道:“厂公言重了,在下年少少学,言语间也有轻狂之处。厂公能够大量不计小人之过,实是令人敬服!”
魏忠贤淡淡一笑说道:“公子不必太谦,你小小的年纪,棋道与卜算之术就已如此玄妙,学识在同辈中想来是少有人及了!常言道恃才放旷,若无真才实学之辈,又焉敢语出张狂?呵呵,似这等年少风流的人物,想必文采亦是有过人之处的了。永贞,你也称得上是文采过人。我这里恰好刚得了一份绝妙好词,就请二位来品评一番如何?”
李永贞是确有几分才学的,否则也不会对棋道那样着迷。此时听魏忠贤一说,他立时来了兴致,点了点头笑道:“厂公既如此说,那这首词必非是一般的了,永贞愿闻其详!”
品评诗词王锐倒是不惧,但他摸不清魏忠贤的真实用意,因此也不敢多言,只是谦逊了几句应诺下来。
魏忠贤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了李永贞,李永贞双手接过展开细看,只看了几眼就面色微变。待得全部看完之后,他的面色阴晴不定,沉默了片刻,将那张指递给王锐,皱眉说道:“不知这是何人所作?先抛开好坏不说,此人的胸襟、气魄已是绝非一般!而且词中意有所指,不知什么人竟如此大胆?”
王锐接过纸展开一看,立时两眼一黑险些当场晕了过去。因为纸上写的不是别的,却正是他自己的盗版大作,那日在邀月楼送给李惟民的一首《侠骨丹心》!
只听魏忠贤哈哈大笑道:“永贞有所不知,这首绝妙好词正是王公子的大作,当真称得上是好胸襟!好气魄!嘿嘿,咱家倒是很想问问,是非善恶终有报,但不知谁是善报,谁是恶报?忠肝义胆侠骨丹心又是何人?谁能谱写英雄世纪?哼,想不到王公子竟暗藏着如许的大志,想必你是欲除去本督,做个锄奸灭恶名留青史的英雄人物了?”
李永贞面色骤变,难以置信地望向王锐失声说道:“什么?这首词竟是童林所作?你……你怎的如此大胆?”
王锐的冷汗此时已浸透了衣衫,他很清楚自己眼下正面临着自穿越以来的最大危机。若不能过得这一关,那么他在这个时代的故事将就此画上一个句号。
当此情形之下,他反倒冷静下来,大脑一边超速地飞转,一边突然仰天爆发出一阵狂笑…….
第二十九章 险死生还(中)
魏忠贤冷笑一声怒道:“公子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咱家倒真是佩服得紧!只不知下了我东厂的大狱后,公子是否仍能笑得这般畅快?”
李永贞在一旁面露焦急之色,他很想开口为王锐说几句话。但看了看魏忠贤的神色后,他终于没能说出口来,只是暗暗长叹了口气,显然亦认为王锐此番多半是在劫难逃。
要知道魏忠贤此时正是权势熏天,哪里能容得他人有半点忤逆?对于敢与他作对的人,他必定会用残酷的手段铲除。六君子和后来的七君子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经过了几番血腥的大清洗,曾经盛极一时的东林党元气大伤,再也不复往日的辉煌。
王锐当日盗版下这首《侠骨丹心》的大作时,一方面是感慨于李惟民那豪侠仗义的作风,颇有几分江湖侠客的风范。另一方面也是联想起自己的遭遇,借以抒发一下他愤懑不平,立志颠倒乾坤的情感。又怎想得到这么快就遇上了魏忠贤,并且还神通广大地弄到了这首词来当面诘责?
魏忠贤说的其实并不准确,不错,王锐固然是立下了欲颠倒乾坤的大志,但当时还并未存了想当什么锄奸灭恶的英雄人物之心。因为王锐很清楚魏忠贤眼下虽说是如日中天,可最多也就能再蹦达个两、三年的光景。当崇祯登基之时,也就是这个阉党头子的覆灭之日。因此他的眼光放得更长远,重点根本没在魏忠贤的身上。
只可惜我们的厂公大人并不知道这点,只觉得这首词是处处扎眼,似乎句句都是冲着自己而来,无一不触到了他的逆鳞。只因棋卦之事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确有特异之处,所以才强忍住了怒火当面询问个究竟。若是换了其他人,他恐怕早就下令先投到东厂或者锦衣卫的大牢去慢慢拷问折磨再说了。
直到现在王锐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经验性的错误,那就是正因为他熟知历史,知道了魏忠贤很快就会覆灭的下场,所以才并未太将其放在心上。却忘了这位厂公大人虽然不久就会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但在此之前却有着可怕的能量。自己若是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要先他老人家一步化为历史长河中一朵不起眼的小小浪花!
眼下后悔已经晚了,总结经验教训也是以后的事情,眼前的关键是要怎样才能化解这迫在眉睫的危机。
王锐的大笑只是一种心理战术而已,此外也可以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他已经想出了一个办法。虽说根本没有半点把握,但眼下已无其它的选择了。
他倏地止住笑声,朝魏忠贤正容施礼道:“在下有失仪态,还望厂公恕罪!但小人怎么也想不到厂公竟会自比奸恶而非忠义,思之怎不令人发笑?”
魏忠贤面色一变,脸露狰狞之色怒道:“大胆!咱家又怎会自比奸恶?只因本督位高权重,深受圣上信赖。所以不免有些宵小之徒借此攻讦我是奸佞之臣,甚至以前朝的刘谨相比之,咱家又怎会不知?哼,那日在邀月楼成国公的手下以借口斩杀了肃宁伯的家奴,你于是以此词赠之,其中之意昭然若揭,眼下还想巧言诡辩不成?”
王锐丝毫不惧,淡淡一笑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厂公会有所误会!不知在下可否敢问厂公一句,何为忠奸善恶呢?”
魏忠贤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狞笑道:“嘿嘿,咱家倒要听听你如何说!”
王锐舔了舔嘴唇,不慌不忙地说道:“在下以为世间本无什么绝对的忠奸善恶,所有者只是绝对的利益而已。常言道成王败寇,所谓的是非忠奸善恶,只有胜利者方有资格分说!”
魏忠贤若有所思,微微点点头,挥了下手示意王锐继续。
王锐见自己的话已有了效果,不由得信心大增,精神一振朗声说道:“想当年逐鹿一战,黄帝大败蚩尤而定天下,这才有了我华夏民族的今天!试想一下若当初胜者是蚩尤的话,那今天炎黄子孙又将会被描述成何等模样?以锐想来,应该是暴虐、野蛮的未开化之族吧?就如同我们今天描述蚩尤族那样!”
魏忠贤双眉一扬,显出深思之色。李永贞趁机在一旁帮腔道:“童林说的有理,只有胜利者才有说话的资格,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王锐向他投去意示感激的一瞥,然后转向魏忠贤继续说道:“就如厂公大人刚才所说,那些认为您是奸佞之臣者多是些宵小之徒,究其原因无非是由于双方的立场和利益不同,他们所谓的忠奸善恶也只是代表自己的利益罢了。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定论的资格,因此惟有在一旁狺狺狂吠的份,又何足道哉?所以说这世间没有什么绝对的忠奸善恶,亦无绝对的朋友和敌人,有的只是绝对的利益而已!这是在下的一点愚见,还望厂公大人与李公公莫要见笑!”
魏忠贤双目闪动沉吟不语,好一会儿后才猛然间击掌笑道:“哈哈,说得好!不错,没有绝对的朋友和敌人,只有绝对的利益!嘿嘿,看来是咱家错怪了童林公子,你的那首词并非是暗含寓意来针对咱家的了?”
王锐的一番言论其实有颇多破绽,但喜听好话厌恶恶言乃是人性的弱点所在。他的话可说是句句搔在了魏忠贤的痒处,自是不由得令其心怀大畅,登时将先前对王锐的怨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王锐的心里小小地暴汗了一下,心说为了渡过难关,自己今天也只好稍稍无耻一下了。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了大明朝未来的繁荣昌盛、为了明朝人民的幸福生活,自己就牺牲一次,违心地好好忽悠魏九千岁一把吧!
他一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边肃容施礼说道:“厂公明鉴!那李将军虽然冒犯了肃宁伯,但却是解了在下的危难,其武功、风采实是令人心折,因此小人这才以此词相赠,这一点并不敢欺瞒厂公。但除此之外锐绝无他意,还望厂公明察!厂公乃是当世雄杰,小人只有万分景仰,又怎敢有如此轻慢之心?这都是在下的真心话,若有半分虚言,当遭人神共弃之!”
魏忠贤哈哈大笑道:“知恩图报亦属本分,我相信童林公子说得乃是实话!你的文采如此出众,又有真才实学的本领,堪称是难得的奇才了,不知可有一展胸中的抱负之心?”
他这话一出口,终算是认可了王锐的所有说辞,而且大有招揽和重用之意。
王锐暗暗长出了口气,但对魏忠贤的招揽和重用之意却敬谢不敏,心说您老人家这条破船再风光不了两年就要沉了,我可不能去趟那浑水。本公子早已经找好了一条坚固的万年船,就不劳您老人家操心啦!
他深施了一礼说道:“厂公谬赞了,在下那只是雕虫小技而已,又怎敢当得奇才二字?锐只不过是一介书生罢了,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棋道与棋卦之术上能更上一层楼,又哪里谈得上有什么抱负?因此怕是要辜负了厂公的一番美意,还望您老恕罪才是!”
魏忠贤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只需一句话就可令人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因此想要攀附巴结的人不知有多少,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会婉转拒绝了自己的一番提携美意,当真是让人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