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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之绝版马官txt下载     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0章 玉店相逢

    高大人在甘州结识了老汉孟凡尘,心中十分的快慰。只因他于诗文上是个门外汉,当初就对罗得刀能够作诗大吃过一惊的,原以为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只会喝酒玩女人。谁知他一首诗做出来有模有样,那种简练传神的诗文句句入心,正是自己所不能。才想重重用他又让郭都督抢去了。

    而他自己的身边再也无一个拿得出手的操笔之人,有道是尝过甜头心中挂,今天他见到老者孟凡尘,无论在诗词上还是在性格上都与自己相投,就有了带上他一同走的意思。

    再者在牧场村还真没有一处教孩子们读书认字的地方。眼见着甜甜、刘武的女儿都到了识字的年龄,如今再加上个蕾蕾,村中小娃娃也有不少,让孟老汉去教他们,高峻还是放心的。

    老汉的驴子走惯了山道,行在夜色中一点也不见慢。二人边走边聊,老汉见蕾蕾吃过烧土豆肚里的不适已经消去,在驴背上把三字经、百家姓一句一句地教她念出。

    这孩子对老汉所教的东西不是很明白,但念起来像是新歌谣一般,学习的兴致也很高。三人两骑,心中没有挂碍,一整夜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蕾蕾不一会困意上来,高大人再依前法把她裹入怀里睡去。剩下的两人更是打起牲口,速度不觉又快了几分。天亮时凉州城就遥遥在望了。

    长话短说,这一日中午,高峻带了老、小两人到了长安,算算正是清明当日。高峻此来是为祭奠母亲,并无半点去高府上看望的意思。一则自己对高家并无真正的亲缘,二则对自己的“父亲”高审行并不亲热。家里的崔氏也不大待见自己。何苦去招人烦气?

    只有六叔高慎行和妹妹高尧是他想要见上一面的,这两人虽说只在西州见了短短的几日,但他们对自己的感情是真挚的,一想起来让人感到亲情的温暖——还有大姐高畅。

    他带了一老一小两个人由延平门而入,进到城中也不往里走,只在城门内大街左侧的丰邑坊找了家客店住下。只因此处去终南山十分方便。回西州时也省得穿街过巷的麻烦。

    高峻的母亲葬在终南山的山脚下。只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带他去过唯一的一次,以后再也没有去过。也不知过了这么些年还找不找的到,但是想再问谁,似乎已经没人能告诉他了,高大人每当想起来都愧疚万分。

    安顿了下脚处后,高峻立刻就带了蕾蕾和孟凡尘直奔终南山。

    终南山离着长安城五六十里,一打马就到了,眼下正值清明当日。一路上前往祭扫的人群三三两两,山脚下、山坡上随处升起着袅袅的青烟,让人更觉进入了仙境。

    高峻只凭着儿时依稀的记忆去那片地方寻找,但是年代久远、此地变化颇多,墓地的分布也大不一样了,又新增了不少的荒塚。

    似乎那棵千年的古松还是老样子,但是母亲的坟却已不见,那个地方变成了两座新坟。此时正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在那里焚烧纸钱。高峻站在那里茫然无措。手中提的祭拜之物掉在了地上。

    他小时被父亲带着来的那次才五、六岁,当时在他幼小的心中只是想着记住这株古树便不会错。但是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三年,连古树的模样都变了许多,他竟然再也没有来过。

    孟凡尘看出了高峻的意思,“青山作塚,古木为幡,高大人不必伤感。只要你鹏程万里,已故去的亲人自然得到了安慰。”

    高峻听了心中释然,把带来的纸钱焚化掉,又对着青山凭吊一番,这才领着老小二人走下山来。幼年学艺的地方就在山上。他并不想带了这样的情绪、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去看望师父。三人回到长城中,吃过了饭高峻还是闷闷不乐。

    蕾蕾似乎是以为到了这样的大地方,一定是离着见到妈妈为期不远,但是她又看到叔叔带着她去了山上一趟,也不再走,却在这里住了下来,就拉住高峻的手央求道,“找妈妈——”

    老汉说,“不如你就带她到大街上走走也好,总不能千里来到长安,就在旅店里闷着吧?”于是高大人带了二人,到了大街上。

    延平门是长安城西边三座城门之一,平时出吐蕃、去西域的行人商旅都由这里经过。一些由西域来的客商还在这片坊区开起了玉器店,久而久之带动了不少商户都将珍珠、玛瑙、象牙、犀角、玻璃等买卖移到这里开起了店铺,使丰邑坊成为长安城中首屈一指的珠宝集散之地。

    高峻到了街上,看到一家挨一家的珠宝商家店铺中夹了一间裁缝店,带了老小两人走进去,选好料子给老汉和蕾蕾量了身量尺寸,各做里外两套新衣服,约好了一天后来取。高峻一想,明日自己去看师父一天,回西州时正好能穿上。他觉得到了长安后只这件事还算合意,因而交了定金高高兴兴地由店中走出。

    谁知刚刚出来,便听到隔壁间的玉石店里传过来争吵之声,且其中一个女人的声音自己十分耳熟,听了不禁心头一动,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只听那女人说,“明明我刚选好的羊脂玉挂件不是这件,怎么交了钱的功夫就换了?你们也敢欺负我么?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高峻站在店外用心辨认,只听另一男的****西部口音说,“这位小姐,怎么会有错,我们在这里做了好几年的买卖,却是从没有发生过你说的这种事。”

    女的说,“你明明换了,再不认,就把银子退给我,不买了总行吧?”在男的嘀咕声里,似乎是在找退银,不一会女的又叫起来,“怎么银子也不是我刚给的了!我的银子可不是这种成色。”

    男的不耐烦道。“小姐你好啰嗦,在这里还想讹我们么?去打听打听,长安县管辖的地方谁敢找我们的别扭。”旁边又有两人帮腔,“你这样讹人,小心县衙来人锁了你去!”。

    “夫人,这里只我们主仆两个。不如……”是个谨慎的女声。

    对方又说,“识相的赶紧走人,你们挑挑拣拣费我这大半天的功夫,也就不与你们计较。要不,保管我半柱香便叫了官府的人来,到那时你想走都走不得了。”

    “哼!本姑娘也不是让人吓大的,还能怕了你,你不把我好银子拿出来想让我走,没门儿!”高峻已经听出了那个女的是谁。他对孟凡尘说,“老伯你带蕾蕾先回客房。”

    见老汉左手抱了女娃走了,高峻转身过来,从这家玉器店的大门口往里望去。果然没错,那个侧身朝着自己、依旧穿了一条五彩袢裙的女子,不是大姐高畅又是谁!在高畅的旁边跟了一位十几岁的小丫环,主仆两人此刻正被店里的三个胡人夹在当中争执不休。

    一位四十来岁的胡人似是店主,听这女客说不走。冷冷一哼,对旁边一位年轻的戴了胡帽的伙计道。“她说了不想走,你就去县衙找几个人来。”

    年轻胡人伙计听了,立刻飞奔出店。高峻打发走了老汉和蕾蕾,本想就与大姐相见,但一听店主如此说,他心里也是纳闷:一个西域胡商怎么这么自信。与长安县官衙什么关系,敢说让他几时来就能几时来?

    长安城内有两座全国级别最高的县:长安县在西、万年县在东,这两个县因为紧靠皇城,是京、畿、望、紧、上、中、下七个等级中最高的京县。别看管辖地片不大,但京县县令却是正六品上阶。比一个地方下县县令高出了六、七级。这些远来的胡人又是怎么与县衙中人拉上的关系?

    长安县县衙坐落在长寿坊西南角、大街路北,与这家玉器店只隔了南北一条竖街。看着那个小伙计飞快地跑过街面,轻车熟路地入了县衙。于是高峻就不急着进去,只站在门外边不动,到底要看个究竟。

    高畅在清明当天,独自在家中坐了半日感觉十分的无味。自西州婚宴过后直至回到长安,郭待封对自己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她怒也怒不得,问又问不知怎么开口。总不能刚刚新婚就破了脸打将起来——连什么原因都不清楚。再说人是自己挑的,这方面的委屈又不能对家里人说。

    高畅想起了堂妹崔嫣在崇化坊的清心庵,也只有到她那清静之处排遣一回。于是带了贴身的小丫环出了家门。高畅与郭待封的新住处是她的妈妈东阳公主出钱购置的一套院落,与清心庵只离着斜对角两个坊区。

    见到崔嫣后姐妹二人说了半晌的话,如今的崔嫣道号纯青子,于排解女人忧烦方面心得也不少,但说了半天也没让高畅开心起来。高畅说,“你小嘴巴巴儿的还来劝我,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就这么清灯冷庙地混下去?高峻那里大的小的都排到大街上了,你趁早做决断。”

    从清心庵出来天色已晚,路过这家玉器店想进来看看,不想遇到了这样不讲良心的店家,还有些气势汹汹地出去找人。以高畅的身份本不会怕,但眼下自己主仆两个女子,让人缠住了想去叫个人也是不能,即使丫环走出店去了,又剩下自己一人在此,左右都为难,高畅的心里也有了些惧意。

    不大一会,那个跑去叫人的伙计果然领了两个衙役快步走过来,伙计边走还说,“两位差哥,遇到不讲理的了。”一人笑道,“看你说的,在我这片儿还有这样的人!看我不摁了他的头给你们老爷认个错!我就不叫陈捕头。”

    随来的另一个随从低声劝道,“陈捕头,天子脚下什么来头的人没有?还是先问明白的好……别惹了马蜂窝!”

    陈捕头当了伙计,嘴上岂能表示出半点软弱,说着,“要是惹了别人就按你说的,但他惹了县太爷的舅子,再要像你说的这么畏畏缩缩,也就太没眼利了。”二人旁若无人大步进到了店中。高峻怕大姐吃亏随在二人身后步入。

    陈捕头一进店门就高声喝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在这里撒野!来!让本捕头见识见识你,是不是想到长安县衙的班房里蹲上一夜?”

    高畅听说来了人,心中也不免慌张。只因天色已晚,自己的信儿又送不出去,虽然最后费些周折也会没事。但一位高府大小姐、千牛卫录事的妻子,真让他们锁到县衙里去蹲上半夜的班房,这样的羞辱任是谁都受不了的。

    她抬眼看来人,却见两人的身后进来一位着了便装的年轻男子,手里拎了一口黑刀,身姿挺拔、目光炯炯,眉宇之间有着一股傲视一切的气势。高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说这竟会是他!

    “高峻!”她欣喜的叫了一声,从两位衙役的中间穿过,迎住高峻,几乎就想展开双臂去拥抱他,但想想有外人与丫环在,此举不妥。只伸出两手摇着高峻的胳膊,不知说什么好,眼睛里闪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高畅在西州的两月,与高峻这位兄弟由敌视到了解,他为人诚恳、做事投入、对待家人和善、宽容的一点一滴之事像是春水融冰,打消了她对高峻的误解。

    回到长安后,一则郭待封并未给她带来新婚夫妇那种亲密无间的喜悦,二则她再看高府大院中那些人与人之间隔了一层冷纱似的彬彬有礼、无处不在的行止规矩,又岂能与西州牧场村那种随意而有些粗放豪爽的日子相比!

    因而一见高峻,高畅似乎又回到了两个月前。拉着兄弟有力的手臂,看着兄弟脸上亲切的笑容,方才冒出来的担忧与惶恐一瞬间飞得无影无踪。只是在两人的身后,早已气坏了陈捕头。

    放在往日,这样的两个弱女子早该叫他一嗓子吼软了腿,这次自己两个差官竟然让人家当了县太爷舅子的面,由身边一穿而过一点反应都没有,脸上十分的挂不住。又冲这对男女吼了两声还是泥牛入海,人家如同未闻,陈捕头一步跨上,伸手就去抓高峻的胳膊。(未完待续。)

第091章 各有威风

    陈捕头一伸手抓住了高峻的胳膊,嘴里叫道,“哪来的野小子,听不到我在问话!”高峻与大姐见了面,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高畅的身上。他有些日子没见高畅,看她回到了长安又是新婚,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到新婚女子那种幸福喜悦之态,心中十分的挂念,忙着问这问那。

    他本想自己已经是一名官员,在长安城中尽量不要惹事,本打算与大姐见过面,两边劝和一下了事。谁知碰到了这么一个性急的陈捕头,一上来就动了手。

    高峻的那条胳膊正被高畅拉住,冷不丁又被陈捕头抓住,他又不能挣脱,只是尽量和气地对陈捕头笑笑,“官爷,我是她兄弟,刚才的事情我都看到了,只是两边的一点小误会。让我劝劝他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陈捕头在长安县地界也算得上是有两下子,平日里石锁杠铃没少了抓弄。他本来以为自己这大力一抓,这小子的胳膊定会吃痛讨饶,那样一来,他的面子上也就过得去,火气也就消了。但是手一抓上去就觉着抓在了铁疙瘩上似的,不但纹丝未能撼动,这小子的脸上也未见丝毫变色,仍在笑嘻嘻地说话。

    当时脸上就先变了色,说道,“你劝劝他们?你是谁?像我一样也是拿了这份银子的?既然是当事人的家里人,就该乖乖地给爷闪在一边听本捕头决断,怎么你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吗?”

    高峻老实地答道,“捕头你再说一遍,在下方才真的没有听到。”

    高畅有了仗势,向兄弟告状说,“这是家黑店,赖货顶好货,坏银换好银,还狗仗人势。拿着官差吓人,我是吓大的么?”高峻不想生事,忙劝高畅道,“大姐,你我姐弟相见就不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何苦在这里纠缠,就放过这一次如何?”

    高畅一听也在理,说道,“好吧,就不计较了,我们走。”说罢拉起高峻就往外走。这下子是彻底将陈捕头激怒了。他把手一伸拦住两人的去路道,“让你们走了吗?”

    高峻面向他,有些不解地问,“这位差哥,不让走要管饭?本来两边只是些小龌龊,让你一来倒成了大事,难道长安城里这就算是大事?那还要个捕头有何用!”

    店主木萨看出点门道儿,忙说道,“陈捕头。既然他们也不再无理捣乱,就让他们走,我也不在计较刚才的事了。”

    木萨的妹妹去年夏天由西域过来,一见到长安的繁华就不想再回那个风沙满天的地方。每日里只在哥哥的店里帮些忙。西域姑娘生性好动,店里活儿少时,就在玉器店的门口路边,把她最擅长的胡旋舞玩耍起来。

    这种急速旋转如风的舞蹈当时在长安宫廷内外十分的盛行。皇家贵族与高层士大夫常在宴席上请西域姑娘们舞了来观赏取乐。愉巧那****又在店门外舞蹈,彩裙如盖,明眸善睐。吸引了许多人驻足观看、喝好声不断。

    长安县县令班文志恰好看到,被这位年轻女子顾盼生姿的美貌面容吸引得饭也吃不好,托人做媒收做如夫人,平日里对这位如夫人言听计从,因而对舅子这边也是多有照顾。木萨的玉店有了这层关系,大事小情都无人与他们较真。

    但是今天木萨一看来的这位小伙子气度不卑不亢,不像是个平凡人家里没见过世面的,就想着息事宁人,让他们走了便是。

    哪知陈捕头一来,就想着三脚踢出一片乾坤,哪会轻易放过这两个人?本来天晚了已不在当差的时间,陈捕头正与手下在衙内喝酒呢,一听说有点屁事可以在手下人的面前长长威风,二则也因为这屁事涉及了县太爷的亲戚,于是带了三分的酒性就出来了。听了木萨的话,他把眼冲高峻一瞪道,“把本捕头都惊动了,能说走就走?”

    高峻问,“那就依捕头,你说怎么办?”高畅的手还牵了高峻,一听他如此说,以为高峻还是世面见得少,这里不比西州,是他胆怯了。但是自己贵为皇亲又是高阁老的孙女,哪吃过这样的瘪子,大声冲了陈捕头道,“我说走走不得么?”

    陈捕头说,“走不走得了,试试不就知道,”他往门边移步挡住二人去路说道,“先对着木萨老爷陪了不是才好往下说。”

    高峻按下大姐跃跃而动的情绪,对着木萨一抱拳道,“这位大哥,我大姐是个女的,你不要与她计较,有什么事情都由我陪礼了!”木萨本来是怕多事,如今一看高峻谦卑的态度,那种深埋在骨子里的倨傲本性立刻就翻了出来。他把脸一仰道,“我这里的玉店还从来没人敢找茬儿,今天你们硬是要碰,那就不怪我们了!”

    “得罪、得罪,”高峻说着,拉了高畅就往外走。陈捕头再一拦道,“小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让你们走了吗?”

    高峻强忍了怒气陪笑道,“若依捕头该怎么办?”陈捕头一怒嘴,冲了木萨道,“去问问木老爷。”木萨说,“也罢,看在陈捕头的大面上,你们只要把刚才选好的那件东西买了走,此事算完。”

    高峻摸摸怀里,从西州带来的二百两银子除去一路上吃用以及给孟凡尘和蕾蕾做衣服的花销,还剩下了一百二十两,就问道,“不知那件挂件多少钱?”

    木萨眼珠转了转,“三百四十两。”

    高畅一听就跳起来,“你这不是抢劫吗?刚才还是八十,怎么一眨眼就涨出来了这么多?”陈捕头把脸一扛,“你们先谈好的,如今又嫌贵,我看你们是成心扰乱治安,马上应该霄禁了,你们就随我到衙门里走一趟,让本捕头给你们开导开导。”

    高峻道,“这事的来龙去脉我都知道,其实要想和和气气的解决了也不难。”

    陈捕头说,“怎么解决?”

    “店家大哥把我大姐的好成色的银子拿出来还给她,我们立刻走人。决不在这里没完。不然你就是想请我们走也是不能!”

    陈捕头带来的捕快忙道,“两家消消气,别把小事闹大。”

    陈捕快把眼一瞪道,“你小子帮谁说话哪!我还用你当和事佬,滚一边去!”说着抬脚踢了他一下,又对高峻道,“你无理取闹,假装买货实为骗银,立刻跟我去长安县衙,省得我动了链子!”说着伸手向后摘腰里的锁链。

    高峻的火气一压再压。此时也压不住了,见他动手就不再给他机会,一抬腿蹬在陈捕头的胯骨上,把陈捕头像块砖头似地踢出了玉店的大门。高峻嘴里骂道,“你这无赖是怎么披上的这身黑皮!”

    陈捕头的跟班本来还算实诚,但是看到捕头挨了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当即也把链子抖得哗啦啦响往前靠上。高峻不想为难他,只把另一只手里的乌龙刀连着刀鞘往他肩膀头一压,那人裂着嘴硬扛了片刻。腿一屈跪在当地,一动也动不了。

    木萨一看动了手,呼哨一声由店里冲出三个年轻的胡人,手里提着木棒等物也不打招呼。直接朝着高峻三人身上打来。陈捕头挨那一脚也是高峻留情,一转眼爬起又从高峻的身后冲上。

    高峻一手护了大姐高畅、一手拿刀挡开打向丫环的木棒,只是把两条腿使开,只听一阵哎哟妈呀之声。不大的屋子里几个人横飞着跌出去,把柜台砸得东倒西歪散了架。里面的珠宝玉器砸烂了不少,有的迸跳到地面当中。

    陈捕头半晌由地上爬起来。才要说话又被高峻踹趴在地下一脚踩了,伸手将他腰里的锁链拽住道,“你手握政器不思正义,非要做狗么?”说罢链子一抖,陈捕头再次滚出去好几步不敢再动。

    木萨偷偷要从后门溜走,早被高峻一摆链子卷了回来,“拿出我大姐的银子饶过了你,不然拆了你的黑店!”木萨无法,一瘸一拐找了银子,双手递过来。

    高畅接了银子道,“看你们这鬼样,不是我兄弟来,你们还以为自己是阎王。”一低头正看到一件玉镯子丢在当地,一脚踩碎了道,“什么破东西,岂能入了姑奶奶的眼。兄弟,我们走。”说罢拉了高峻高高兴兴地走出店来,店里人谁还敢动一动?

    三人到了街上,高畅再次拉了高峻的手道,“兄弟,你是怎么到的长安?当时一见你在那两条狗身后,我还以为兄弟你又立了功,被提拔到长安做官来了!是什么事到的长安?玉如妹妹她们没来么?”

    高峻没办法说是来看师父,也没办法说是来扫墓,但总得说个理由,只好说,“我听玉如说起你离开时有些事情,实在放心不下,近日牧场里没什么事,特意到长安来看看大姐。”

    高畅一听,眼睛立刻就红了,声音有些哽咽地道,“好兄弟,我刚去时还打过你,又占了你的屋子不给你好脸色,真的不计较?”

    高峻道,“大姐说得什么话,这么点破事我再记个没完,不跟个娘们一样?如今大姐你不在西州,我就是想让你再打我,也是盼不到啊!”

    高畅听了心花怒放,真的抬手用拳头重重捶了高峻两下,“那就打你,这些日子手痒,都找不到地方磨磨。”高峻到了这时,才发现大姐的脸上重现了以往那种自然流露的神态。

    谁知高畅见到了亲人,很快想起自己不能对外人说的那些烦恼,情绪低落起来。高畅对了丫环道,“你先回去,待封若回来就说我见到了兄弟,去他那里坐坐。然后就让兄弟送我回去,让他不用挂念。”

    小丫环走后,高峻领了高畅回到了住处,此时时间已进入戌时,孟凡尘老汉和蕾蕾已经睡下。本来高峻三人只要了一间客房,但此时与高畅相见定会高谈阔论一番,高峻怕扰了一老一小两人休息,只好在下边再定了一间客房,拉了大姐进去。

    客房里陈设虽然不甚豪华,但清肃洁净,两人怕扰了别人,把门关严了坐在床上说话。高畅看着兄弟,几时不见仿佛身量又魁梧了不少,想起在西州时他还凭了意气在胡同里轻薄过自己,那时他看起来仍有些不老练,从今天的事情上看得出来,他又有了变化。

    高峻问道,“大姐你倒说说,玉如说的那些事是个什么原由,不会有大事吧?你这样俊俏的人往郭二哥身前一站,他有什么事还不都忘得一干二净!”

    高畅闻言,叹了一口气:“我哪里知道,他刚到牧场村接我时,还一脸急切的样子,谁知在西州婚宴过后就就变了个人似的,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由西州回来的一路上只和我说过两句话,回来后更是一天不似一天。”

    高峻说,“这还猜些什么?定是在西州的婚宴上有人和他说了什么对你不利的话了。”

    “谁又会对我不利?我在西州得罪的人里面满打满算也就是兄弟你一个,难道是兄弟你说了我的坏话?那里你还在北边大漠里……那会是谁呢?这个天杀的!坏我的好事。”

    高峻笑道,“都坏了大姐你什么好事了?不妨说说。”

    “你这小子,不说替我分析一下,还看我热闹。”她实在是找不到一个能掏心窝子说话的人,于是就直来直去地对高峻说道,“从回来到现在,他……他……一直对我不闻不问,更不要说那些事了。最近更是加了码儿。白天不着家我还理解,他在禁卫中事多。但是夜里又不当值,还是回来得少,也不知在忙什么。”

    高峻道,“大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何不直来直去问明白了他,听了什么闲话你给解释一下不就行了。再说,你堂堂的高府大小姐,岂能这么没有章程,任由事情到今天的地步?”

    高畅道,“和谁说?怎么问?我拿你当了亲人,你还说我的不是。”(未完待续。)

第092章 姐弟之情

    高峻说,“可也是,我大姐平日里让蚂蚱顶了都不会善罢甘休,人家郭二哥又没顶你,你找谁撒泼去!”随即又道,“郭二哥要是顶了你你就没这么多话了。”看看高畅欲怒忙道,“没事,等我送你回去,见了二哥就让我和他说,保管你们如胶似漆。”

    看看时间不早了,高峻送大姐出来,并说后天回西州前再可见上一面。

    郭待封和高畅的新居坐落在长安县永平坊,与高峻的客店不算远。高峻的宝刀从不离身,此时带了刀,护送了大姐高畅往家里走来。刚才两人在客房内说了不少的话,等出来时已经到了亥时初刻。

    此时街面上已经没有行人,高畅走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听到兄弟沉稳的脚步声就在自己的身侧,真想再牵起他的手,体会那种踏实的感觉。

    这半个月的“新婚生活”让她对自己以往的憧憬有了一丝丝的怀疑,为什么会是这样?她远远的看到自己家的大门,心说郭待封不知道回家来没有。要是回来了,一听高峻到了长安,还不得立刻就出来相见?

    高畅希望高峻与郭待封见面后,对郭待封多加劝慰,说不定待封就回心转意了。

    正在胡思乱想,她看到由街的对面驶来一架带棚子的马车,就在自己家的大门前停了下来。郭待封平时出入都是骑马,那这辆马车又是谁的?她拉了高峻停在黑影里,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只见由车上跳下来一位下人模样的,与车夫一同由车上扶下一人,看样子是喝多了,正是郭待封。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去……去叫门……让高……高畅那娘们来开门。”

    一个人立刻去把大门拍得山响,另一个人讨好地说道,“郭大人。小红这姑娘侍候得还让您满意?”郭待封道,“怎么还不强过高畅那娘们!不看她家里惹……惹不起,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收拾她了。”

    那个小丫环把大门打开低声回道,“郭老爷,夫人说她兄弟从西州到长安了,正在客房说话,一会就让她兄弟送回来。”

    郭待封听了,“哼……哼……哼哼,追到长安来了,让她们说吧……好好说。走……今天郭老爷……也和你好好说说,”说着让丫环扶了进门,把大门关上。

    看着那驾马车驰远,高畅泪流满面。一切事情的原因不用问都明白了!高峻气得就想上去踹门,他要当面向郭二哥问个清楚。他不恨郭二哥的误解,他更恨那个背后嚼舌头的家伙。他倒要问个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要这样暗地里使坏。

    高畅紧紧地拉了高峻不让他动,“兄弟。姐都明白了,有些人只看一眼是看不到他的胸襟的……姐谁都不怪,只怪我自己!我们去打扰他们说话做什么?让他看了我恶心呀?我们走,姐这里还真的有好些话也想对你说说。”说着扭回身。拉了高峻就往回走。

    高峻急道,“让他这么抵毁你、误解你,你怎么还能说得下去话!”

    高畅道,“我们现在进去不是坏了人家的好事?走吧。”高峻回想起郭待封临进门时说的话。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一想眼下他喝得神志不清,能说些什么?只好带了高畅,两人再次返回了客店。

    高畅在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但是一进了高峻的房间、关好了门,她扭身伏在高峻的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今晚在自己的家门外无意中听到的话,原来就是郭待封这些日子所有表现的真正原因!

    是哪个天杀的在背后说她的坏话?但是这些人离着她很远,兄弟高峻回到西州后离他很近,兄弟不会轻饶了他们的。但有一个一直以来让她认为是自己下半生亲人的男人,只用了短短的几句充满了酒气的话,就把她的心打得粉碎!

    高峻不知道怎么安慰大姐,只是任由她伏在身上痛哭失声。他想,这个捣鬼的人是谁呢?这么可恶!多半是与郭都督或自己有些怨恨的,想法在自己与郭家人之间制造矛盾和隔阂。郭叔叔那里有什么仇人他不清楚,但是,高峻仔细地把自己在西州的那些关系梳理了一遍,心里就有了个大概的眉目。

    眼下他也无法劝大姐,见她哭累了只是把她扶到床上休息,看来今晚也只能把她安顿在这里了。高畅不哭了,说道,“有些饿了。”高峻出来去让店家弄些霄夜进来,两碗面条卧了两个鸡子,一碟咸菜。

    高峻说,“这事……我还以为我会劝得了他,哪知道他把我也当了仇人了。大姐,你不能这么下去,这是什么日子!你找找我大伯,让他劝劝郭二哥吧。”

    高畅冷哼了一声道,“劝他什么?让他好心收留我?”她沉默了一会,抬起脸来看着高峻道,“兄弟,回去时带上我,我懒得看他了!”

    高峻见大姐在气头上,不好驳她的话,只是好言相劝。

    看看时间真是不早,高畅脱了鞋上了木床,对高峻道,“这么晚了,你就不必再去找房,我们将就一夜吧。”她不知道高峻还带了另外两个人,以为这就是他的房间。

    高峻十分为难,有心再去敲老汉的门,一想大姐正在难过,走了不放心。他想了想,只把客房里的一块长条的地毯拉起来抖了抖再铺到地下。只听高畅道,“上来睡。”高峻糊里糊涂地爬到了床上躺下,高畅几乎没等他躺好就把身子伏上来压在他胸膛上。

    高峻像挺尸一样啥都想不起来了,感觉着高畅火热的嘴唇很快帖了上来,两只手抱了他在他的头发上、耳朵上抚摸揉捏,又有两滴微热的眼泪滴到自己的脸上。

    高峻一阵心浮气躁,两手不由自主地搂了高畅,在她的背上没轻没重的回应,高畅那条昂贵的丝质五彩袢裙像肌肤一样光滑,高畅摸索着坐到高峻的身上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很笨拙,好半天才抓到高峻已经暴怒异常的身体。袢裙是她在西州时穿过的那件,高峻曾把它撩起来罩住她的脸面。现在。是她亲手再把它撩起来,高畅决定,今天她要把自己全部交出去。

    她觉得郭待封一直以来对她的冷漠其实并没有伤害到她,伤害她的,是他轻视了自己那颗一直以来都高傲无比的心。

    高峻猛然间清醒过来,事情不能就这样。他还没到随便找理由的时候。情急之下,他也来不及说什么,只是一伸手到她胯下挡在那里不让她得逞。高畅有些气极,但手中的那条东西随即冷静下来。她感觉到高峻温热的手掌还托在自己那里,一根拇指还轻轻动了动。

    “这不怪郭二哥。不怪你、也不怪我。我们总不能这样……岂不正让人说中了!怎么也得把事情搞清楚才行,要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会亲自捅烂他屁股!”

    高畅没动,任由他托着,幽幽地说道,“我和崔嫣不一样……不过郭待封和你也不一样……我更与那些个什么小红不一样。”她再次在高峻的身边躺了下来,搂住他的脖子。高峻在黑暗中拍拍她的脸,“睡吧大姐,明天事情少不了的。”

    随后高畅感觉他大胆地搂住了自己。但这让她的心很快平静下来,那些个破事再没有进到她的脑海里,她几乎把所有的人都扔到了大街上,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天还没亮。高峻就让店外的吵嚷声惊醒了,高畅也一下子坐了起来。不一会儿店小二敲门。高峻打开门听小二道,“高老爷,长安县衙的差官来。说让你们速随了去衙门里有事。”

    高峻应了一声,出来看到昨天让自己踹过的那位陈捕头带了十多个手下,个个如临大敌。把店门口围个不透风。高峻笑道,“你们真早啊,去就去吧,来这么多人请。”

    陈捕头道,“小子,还敢嘴硬,那女的呢,别说她不在,夜里有人盯了你们一起过的夜,一起带走!”高畅听他们如此说也不恼,随了高峻一起出了店、过了大街就到了长安县衙里。

    昨天陈捕头在县太爷的舅子面前吃了大亏。不但如此,还没能保住木萨的玉器店,家具、柜台被捣毁了不少,还损坏了不少的玉器,估计不是个小数目。陈捕头回来后连夜向县太爷班文志禀告了详细情况。

    其实班文志早就知道了,他的舅子木萨已经第一时间把此事告诉了他,木萨的妹妹在边上不依不饶,必得要班县令给她的哥哥出气才行。班县令为了稳妥,着人连夜布了岗、小心这对男女走脱,一大早将他们堵在客店里。待人到了以后,立刻升堂。

    班大人问,“在下何人,实话说来,小心本县动刑。”

    高峻道,“大人,在下西州柳中牧牧监高峻,到长安才两天。因看到不良店主欺负我大姐高畅,以次充好、贪图好银子,双方争执起来。在下原想好意说合,大事化小,但是陈捕头到了以后嫌事情不大,从中拱火,硬要把被欺负的人拘押到衙里来,我岂能坐视?”

    班文志本来是一心向了舅子的,准备把来人弄了来,不说打个皮开肉绽,总得让他们赔了银子才行。可是听堂下这年轻人不卑不亢地讲出这番话,当时把他吓得不轻。忙验了高峻的官凭,确认无误,当时就由堂上起身走到高峻的身边,拱手道,“是下官驭下不严,给高大人找了麻烦。”

    且不说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官职比自己还高了一级,就是他一听了高峻的名字都吃惊非小。现在整座长安城谁不知道西州有个高峻?他只带了二十来人就把颉利部的上千马队打散,连他的从五品也是皇帝陛下亲封的,谁不知道?给他班文志两个胆子也不敢怠慢呀。

    这小子身后是高府强大的势力,别说是砸了玉器店,把他惹毛了,将这座县衙砸了,京兆府还得怨自己不会办事!当下再把陈捕头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并让舅子木萨也到大堂上认个错,不到一个时辰就恭恭敬敬把这尊瘟神送了出来。

    高畅此时完全没有让昨夜的事弄得不好意思,反道与兄弟更亲密无间起来,两人一出县衙,高畅笑着道,“真看不出哈,你的名头会响到了长安来,看把他吓的脸都黄了。”

    高峻说,“是咱姐弟有理,不在官大小。”两人出了县衙,高畅却不知道往哪里去。她不想回和郭待封的那个家,于是劝高峻随她回高府上看看,高峻不去。他说,“我送你回去,正好问问待封,是哪个孙子说的坏话。”

    两人也不必坐车,步行着很快到了大门前,敲了半天,那个小丫环才来开了门。

    郭待封今天不当值不必去禁卫里去,因而昨夜才敢放心大胆地去喝酒。回来一听丫环说高峻和高畅在一起,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再也控制不了,当夜就将十几岁的小丫环给办了。早起酒醒后虽然有些后悔,但是看到高畅一整整夜都没有回来,郭待封心里把高峻骂了千百回,也对自己的行为原谅了大半。

    早上郭待封和丫环还在床上缠绵,高峻和郭待封就来敲门。进了屋,郭待封一眼也不瞧这两人,身上的衣服仍旧不整,屋子里床面上还保留着夜里癫狂时的痕迹。高畅见了也不着恼,连问都不问。她心说,“就你这样饥不择食的,就算与头猪快活又与我何干。”

    只是高峻的表现更让郭待封心中的怀疑找到了证据。被高畅的漠视几乎就激怒了他。高峻皱了眉头说,“郭二哥,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郭待封道,“是,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以为高小姐是真喜欢我的,原来她只是为了以后跟自己的心上人腻在一起更方便,我是真没想到。怪不得在牧场村都不想回来”

    高畅厉声说道,“姓郭的,你不能抵毁了我再乱喷我兄弟,看看你做的好事,又是小红又是小丫环,你还是个男人么?”(未完待续。)

第093章 怒打待封

    郭待封慢慢腾腾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也不理高畅,只是转向了高峻十分轻蔑地问道,“高大人急着到长安来是有什么公干?还只是专程来看看你大姐呀?这才几天!”

    他说着由床上站起身来,对小丫环说道,“晚上记着给我留了门,我准时回来。”小丫环偷偷地看了一眼夫人高畅,对郭大人的话也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高畅道,“没事,妹妹,尽管按郭大人说的做就是。”

    小丫环觉得对不住郭夫人,快步离开了这令人尴尬的屋子。郭待封道,“那就是没有什么正事了,我可要去做正事了。你们正好无人打扰,慢慢来,慢慢来。”说着起身往外就走。

    高峻已经忍无可忍,本来他到这里来,还想着好好向郭二哥一下西州那个嚼舌头的人是谁,看郭待封的表现,看来他是真的不拿自己当好人了。高峻一步跨上,伸手一拦道,“少tnd阴阳怪气,有什么话当面说出来,总得容我解释。”

    郭待封道,“解释什么,昨晚你们整夜的在一起,还用解释吗?闪在一边,我懒得瞅你们这对奸夫淫fu。”

    高峻脸色胀得通红,眼看郭待封已经走过去,他一伸手抓了郭待封的脖领子,脚下一踢他脚跟,让郭待封失了根基。郭待封被一股大力直拉向半空之中,重重地摔倒在床上。他愤怒已极,待要由床上爬起来,高峻已经一跃骑跨到郭待封的后腰上,抡起铁拳砸了下来。

    郭待封也算是禁军中的头领,于身手上也是有两下子的,趴在床上使了两下猛劲,终是动不得半分。但后背上那顿拳头却是一刻也没有停下,只觉得肩甲骨都要让高峻砸出裂纹来了。

    他大声地叫道。“你放开我,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有种你让我起来,让我与你见个高低!不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就不姓郭!”

    高峻听了此话,不信他在自己的手下能走出两步去,于是由郭待封身上一跃而起,站到了床下,“起来,你有种最好,我不打无种之辈!”

    高畅突见高峻动手也吓了一跳,但她此时的心中正燃了一团怒火。尤其是她听郭待封骂自已和高峻那么难听的话,恨不得自己都要上去打他。因而高峻打郭待封,就像是自己打到了他身上一样。

    郭待封也是身手敏捷,腾地一下由床上跃起。才要跳下床来,又被高峻飞起一脚踹在床上。郭待封一屁股坐了回去,只听“咔嚓”一声,一张大床由正中央塌陷下来。

    郭待封被埋在被褥之中挣扎了两下才扯开被褥,跳起来伸手去抓挂在墙上的宝剑,红了眼睛吼道。“你三妻四妾的,还来抢我这一个老婆,可恨我爹还这样看重你!可恨我对她这样痴情。”

    说罢拉出了宝剑就往高峻的身上乱砍。高峻本来恨不得把郭待封大卸八块,猛然听了他这话。不由的像是做了理亏之事。

    他想起郭叔叔对自己的再造之恩,再想想郭待封只是受人蒙蔽,不知实情,他只是脑筋上没有转过变来罢了。而自己却是知道其中内情的。何苦与他在这里缠斗,岂不是正中了奸人的诡计?

    因此高峻心头之火霎时熄灭下来。看到郭待封的宝剑砍到了,他也不去针锋相对。只是跳闪躲避,口里叫着,“郭二哥,你真误会了,我哪是你想的那样,再说高畅她是我亲大姐,我再无状也不会找兄弟的便宜。”

    郭待封刚被高峻狠揍一痛,哪里肯饶高峻,当时在屋子里追着来砍。高畅怕兄弟吃亏,身子往前一挺护住高峻道,“郭待封你先砍死我!”

    郭待封猛然见高畅横了出来,挥到一半的宝剑举在那里却不能砍下来,他瞅着高畅红着眼珠子道,“你闪开,他偷我老婆,我只找他,你要死便去上吊也与我无干。”

    高峻看出郭待封不拿大姐说事,于是有了仗势,躲在高畅的身后道,“郭二哥,你怎么一点头脑都没有。有谁这么好心,会告诉你这种事。再说我大姐可是挑遍了整座长安城,最后才到西州看上的你,我这样无状之人岂能进了她的法眼?你真是个二货,轻易就中了奸人的圈套!”

    郭待封并不听高峻的话,举着宝剑只恨高畅挡在前面,又不忍砍她,情急之下用另一只手拽住高畅,把她拉跌到那张坏床里。高畅惊得一声尖叫。郭待封见露出了空当,挺着宝剑再次向高峻刺来。

    高峻看到他对自己大姐出手那么手重,又听不进自己的话,好容易忍住的火气再一次熊熊而起。看着郭待封的剑刺到了,高峻使个空手夺白刃的招式,一把抢了郭待封的宝剑往地下一丢。

    郭待封又挥拳朝高峻的面门打来,被高峻一把抓了拳头,用力拧到他的身后,骂道,“我看你是油盐不进,郭叔叔对我有再造的恩情,我岂能做你说的那事!你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高畅是我亲大姐,我与你有仇还是怎地?我要夺你老婆,你就是在当面瞧了也屁招没有!”

    郭待封让高峻一招制住,挣了两挣没有挣动,再听高峻的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自己的心里也是一翻个儿。高峻的话像是泼了一盆凉水,也让郭待封彻底的冷静下来。

    高峻看他再也不反抗,就放了手,过去牵了高畅的手将她拉出坏床,“我大姐在牧场村倒是做事不拘小节,但这不正是你看中了她的么?我大姐在我家中,夜夜与我老婆们在一起,总让我到别处找地方睡觉。她这样挤兑我,我都一次也没敢这么摔她,你是她丈夫就可以么?”

    高畅听了兄弟的话,一阵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了哭出了声,说道,“你听了谁的胡嚼,也不和我讲明,从西州到长安了这么久的日子。就给我个冷脸,让我怎么想?”

    郭待封听了高峻话也有理,他看得出高峻对自己的父亲那种尊重不是装出来的。这事放在自己的身上会这么做么?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是被人利用了。但是他心中还是十分的不忿,嘟哝道,“那你们昨夜去了哪里?”

    高峻见郭待封第一次正经说话,说道,“你酒醒了还这么浑来,昨天你醉着把我和大姐骂个够,能和你讲出理去呀?再说你正和丫环说话,我们怎么来?”

    郭待封此时才能冷静地想些事情。对于王达此人,虽然没听父亲正面说过,但从父亲侧面的话语里,郭待封也能看出父亲对王达的不认可,看来自己是真着了王达的道儿了。可是事情至此,他又不好立刻就转了态度,只是往地下一蹲再也不说话。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有人叫,“郭录事。在家吗?”来人叫了两声,见到房门开着就走了进来。是个郭待封手下的千牛卫,他似乎与郭待封很低熟悉,一进门对屋内的情形大吃一惊。只见郭夫人站在那里抹眼泪。另有一个年轻人也在屋中似是余怒未消,而郭大人却两手抱头蹲在地上。

    郭待封问道,“我又不当值,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说道。“郭大人你还不知道吧,因为西州郭都督取下焉耆有功,皇帝陛下特准提拔你任左卫中侯。是个正七品下阶了!”

    这本是一桩好事,但郭待封只是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人刚走,又有人到访。这次来人却不同一般。他在郭待封的门首下了马,将马匹交给随从,自己也不等报就迈步进了屋里。高畅先看到了来人,忙恭敬地站好叫了一声,“父亲。”

    郭待封和高峻闻言都转过头来,郭待封道,“岳父大人。”

    高峻一听高畅大姐这样叫,从没有见过大伯高履行的他立刻反应过来,冲着高履行深施一礼道,“大伯,小侄高峻有礼。”

    高履行今天是特意到这边来看郭待封的。高府在皇城根下的兴禄坊,要到这里来需要穿过三条南北大街、五条东西向大街,还要过漕渠、清明渠、永安渠三条水道,委实不大顺便。但是一来他多日不见爱女,二来得知郭待封因为亲家取焉耆新升了职,因而特意过来瞅瞅。

    他一见屋子里乱七八糟,床也塌了,女儿的脸上似还挂了泪痕,就有些不解。但是随后又见一个年轻人过来叫自己大伯,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

    高畅笑着说,“父亲你不认得高峻了?我五叔家的高峻!”高履行这才想起来,连连说道,“哦哦,看我这记性!”他抬眼仔细打量高峻,见他眉清目朗、气度不凡,心中暗暗点头,“高峻侄儿,我听说你因上次的功劳已经升到了从五品下阶了,这不简单,大伯也为你高兴,怎么这次是来看你父亲的么?”

    高峻实话实说道,“我大姐由西州回来时,我听人说她不大高兴,心中挂念着她。此次是专程来看我大姐的。”高畅听了心头一热,郭待封觉得高峻当了大伯的面不会乱说,再想想自己由西州回来后对高畅的态度,不觉有些羞愧。他转而又怕高峻当了面将这事说给岳父听,心中暗自担心。

    高峻也发觉此事不能再往下说,又对大伯说道,“只因牧场里十分的繁忙,我也是抓了功夫才能来上一两日,计划里实是没有回家去的意思。”

    对于女儿高畅一直以来对高峻的态度,高履行是知道的。高畅与崔嫣从小要好,因而对高峻欺负崔嫣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想不到这小子还能为了女儿专程回来一趟。再看高畅听了高峻的话也无反驳之意,心中就更是奇怪。

    不过,他暂时把这事压了压,对高峻道,“也好,大丈夫当以公事为重……不过我这里也正有一件事牵扯到你,看到你正好说说。”

    高峻道,“大伯,不知是什么事?”

    高履行说,“西州有人来了一封匿名密信,交由中书舍人王前明,信中所说之事件件涉及了贤侄你。”

    高畅急道,“父亲,到底什么事?西州那里真有些人对高峻不利,总是背后使坏,还把脏水泼到了你女儿的身上。父亲你一定在朝堂上多助我兄弟一力,不要让奸人得逞!”

    高履行说道,“只是那封信并无具名,看起来是西州内部的知情之人。他诬告高峻与颉利部互相勾结,侵夺大唐的马匹,此外还有杂七杂八的一些事情,比如信中说高峻利用职权,让自己的妻子摆脱了牧子的身份,比如还说道……”他看了郭待封一眼没有说下去。

    高峻接道,“还说道我与西州郭都督的二儿媳眉来眼去,关系扯也扯不清。”

    高履行正在踌躇该不该把这句话当了郭待封的面讲出来,不想高峻倒先说在了前面,当下就点了点头。

    高峻怒道,“我在西州大刀阔斧地做事,不知触犯了哪个孙子,就这样来抵毁我,不过也好,我此来已经将这事与郭二哥讲过,不然我大姐倒要背着这黑锅过日子了!”

    郭待封到此时才完全清楚,也顾不得羞愧,开口道,“岳父,我上次回西州,是别驾王达对我说过此事,我……我还差一点着了他的道儿。”

    高畅说,“你不是已经着了人家的道儿了么?”郭待封脸红不语。

    高峻也回想起什么说,“我此次来,在半路上就见到两个人,是替王达送信到长安的,而收信人就是王前明,估计信的内容定是大伯你说的这些了,看我回去不刀劈了他!”

    高履行闻听,沉吟了片刻,“好在你已经知道背后使坏的人是谁,这就好办了,凡事不能鲁莽。方才所说的那些都是小事,连皇帝陛下听了都不以为然。不过,此信中说了一件天大的大事涉及到你,却是我和你爷爷都不能干涉得了的!而且皇帝陛下又为此派出了特使,想来已经起程了!”(未完待续。)

第094章 渡你西去

    高履行言及于此,不禁也在心里纳闷,五弟家的这个侄子到底有什么能量,短短的时间里竟然让皇帝陛下两人次派出特使跑去西州那么远,就为了澄清一个从五品下阶小官的一些事情。

    五品官员在地方上都不算是高阶,更别说是在长安的朝堂上了。若依高履行的经验,一般时候皇帝陛下处理这种事情是很果断的,或升或降、或罢或贬,当时就会拍了板。只有在涉及高峻的两件事上出乎意料的谨慎,给人一种护犊子的感觉。

    再看看女儿高畅对高峻的态度,又让高履行大为不解。高畅只去了西州短短两个月,对高峻的态度就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难道真的像匿名信上所说,这姐弟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高履行不再往下想。

    高峻问道,“大伯,不知道这件天大的事是什么事,这次的特使是哪位大人?”

    高履行说,“这件大事便是说你与吐蕃大首领私下往来,过从甚密。要知道这是为官的大忌呀……这次去的人来头可不小,是江夏王爷李道宗……也就是文成公主的父亲。本来我和你几位叔伯都想劝你父亲一同前往,家里去个人,总会在一些事情上有些照应,这事江夏王也默认了。他去了也只是随在王爷身后,能有多大的不妥?但五弟说什么都不去,我们也没有办法。”

    高峻只能说,“小侄这里真没有什么事,我父亲不去自有他的道理,他去了倒显得我们高家心虚。再说西州那边有我郭叔叔,他也不会任由外人无中生有……信中所说的事情只有一件属实,就是小侄的妻子脱离牧子身份的事。不过也好说,她随时可以回去牧场中做活,但是我有个条件。”

    高履行问。什么条件?

    “吐蕃大首领松赞送的三百五十头牦牛、颉利部可汗思摩送的三百匹突厥良种马,我就不再给牧场里,那都是人家送给我个人的。难道这六百多头牲口,还抵不上一个女牧子的工钱?”

    高履行和高畅同时问,“怎么你与颉利部可汗还有这样的交情,人家白送你这么多的良马?你们不是刚刚还大打出手吗?”

    高峻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思摩的妹妹思晴已经跑到我屋里去了!那些马是他送给妹妹的嫁妆。”

    高畅恍然大悟,“兄弟。你是走到哪儿耧到哪儿,那些女子怎么都会看上你,我说你什么地方好呢?”高畅用手点着兄弟的脑袋问道。

    高峻嘻嘻笑道,“那是她们的眼光太低,她们要是有大姐你一半的眼光,谁会看上我呢?你找个郎君都要跑到西州去。”

    郭待封此时再看高畅、高峻二人说说笑笑,就完全是姐弟两人人之间的玩笑了,他看在眼里,心里再也没有一丝的气恼。他回想起自己由西州回来后的表现。不由得想打自己两个耳刮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高峻道,“岳父大人在这里,二哥也要给你陪个不是,是二哥错怪你了。”

    高峻说。“你给我陪不是有什么用,不知道该向谁说这句话?”

    郭待封硬起头皮转向高畅,欲要说话,高畅却扭了脸不去瞧他。高峻道。“也罢,谁叫我是你兄弟呢,你只须在长安城里最大的饭庄请我一顿。我就替你在大姐的面前求求情,让她能给你一点好脸色。”

    高履行见几个小辈开起了玩笑,而西州的事情也知道了大概的眉目,他放了心,就起身告辞。高峻、郭待封等人出去送走了高履行,回来就开始说饭庄的事情。

    高畅见这两人一转眼就和好如初,而自己感情上还要有一个大大的弯子要转。她知道自己和高峻两人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走到一起去的。想起晚上与高峻在床上的事,高畅既有后怕,又隐隐的有些失落——也许自己与高峻走得最近的也就是这一晚了。

    高畅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高峻,还是该恨他。马上又想起郭待封在对待感情的事情上如此轻率,只为不相干的人背后说了几句,他就整出这么大的风波来,又是小红又是丫环的,高畅的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在当晚的酒桌上,高畅也是从不主动理会郭待封,只是低声的与高峻说话。郭待封知道高畅的心思,能坐到一起来,事情就有回转。

    高畅说,“兄弟,你不去看看我崔嫣妹妹吗?我知道她的心病都是你这个二货惹出来的,正好你来一趟长安,怎么也该有个决断。”

    高峻不知道说什么好,从自己的记忆里好像高峻并没有怎么着她,“我不就是解了她一次衣服……还是上衣!”高峻没敢大声说,但高畅已经瞪了眼睛揪了高峻的耳朵说道:

    “原来你也会说这种混账话,你要是知道你老婆以前让人解过上衣,你会怎么想?”又叹了口气道,“唉,女人的心你怎么懂……大姐只是看她死了心烧蜡似地耗着青春很是心疼。她现在叫纯青子,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本来很纯情的一个丫头——心让哪个混账东西掏走了……除了玉如和樊莺,她比你哪个老婆差了?凭什么她们到了蜜罐儿里,就只把我妹妹扔在道观里?”

    一整晚,只有高畅大姐的这段话深深地印在高峻的脑海里,尤其他又想起那晚高畅说过的,“我和崔嫣不一样”的话,心中似乎有一点火星闪了一下。

    吃过饭双方分手。高峻回了客店,说天明要去趟终南山,高畅以为他是去给母亲扫墓也没多想,双方定好走的时候再见一面。

    高畅还有些不大乐意地跟了郭待封回家,到了家也不搭理郭待封。架不住郭待封认错的态度如同认罪,边说着忏悔的话边打自己的嘴巴,才打了两个嘴巴就被高畅拉住。

    当晚二人终于躺到一起的那刻,高畅的心头还有一点点的失落,但白天见他要与兄弟高峻拼命的样子,还不是因为自己?看来郭待封心中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又想郭待封也许是除了高峻之外最为出类拔萃的人了。不然为啥自己一到西州就看上了他?于是也就暂且原谅了他。

    早上起来,郭待封看到床单上的点点落红,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回。遂待高畅如初,不敢再惹她生半点气。对于兄弟高峻那里,想着也要用个什么机会弥补一回。

    高峻起个大早到终南山看望师父,这老头见了高峻的乌龙刀眼睛一亮,高峻说,“师父要是喜欢,就留给你吧。”说着把乌龙刀解下。

    老头把刀放在手里,摩娑了半晌又递给高峻。“它放在我这儿也只是玩玩,但你还要建功立业,我不要。”又把宝刀的用法着重给高峻讲解了一回。

    看师父舞起乌龙刀无招无势,但气势如虹,很有着摧枯拉朽的意味,高峻真正明白了师父的话,“宝刀无俗招。”他想,于官场中的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师父临别还有一句话让高峻犯了寻思。师父说,“你手握了宝刀。怎么总斩不断过去呢?能斩断的速速斩断,斩不断的就要承担,不要误人青春。”

    高峻从终南山一路低了头走回来,进了延平门。他决定去崇化坊的清心庵看看。

    清心庵不大的院子坐落在崇化坊的东南角,这里十分的肃静,院子里的一排柳树已经满枝翠绿,有两人个道姑正在洒扫。高峻问明了道路。一步步走了进来。

    “仙长,请你给我出个主意吧,”一个附近坊间居住的年轻媳妇。脚边放着一只装满了蔬菜的竹篮,虔诚地跪在地上一只蒲团上。她刚刚由西市买菜回来路这里,“我家那位什么都听他妈妈的,我的话一句也不听。”

    “你可有孩子了?”纯青子问。

    “有啊,是个可爱的孩子,也只有他最听我的话了。不然我都没法活了。”

    “你丈夫听母亲的话,如同你儿听你的话,有什么不好。有一位母亲爱着你的丈夫难道不好么?是你和他母亲的所想不同?若是你儿长大了不再听你的话……”

    “我明白了,谢谢你仙长。”她提起菜篮,又往桌上轻轻地放了两枚铜钱,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纯青子微微地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有一位年轻的男子站在那里,正背对着自己欣赏墙上的那幅《松鹤长青图》,她问,“施主你有什么疑难要解?”

    那人也不回头,只是问道,“我家中三妻四妾,个个美貌如花,可是我仍想着多多益善,是不是我不好呢?”

    “好与不好其实全在人心所感,如果尊驾确有能力供养她们的生活,又让她们彼此心情平和,不致于因你的做为感到委屈难过,也没什么不好。”

    “嗯,我并非滥情之人,只怪年幼时虐气深重,看不得一位女孩子父慈母爱,因而对她恶意挑逗……使她直到现在仍孤身一人,甘愿独耗光阴……”

    纯青子闻言,身子不被察觉地颤了一下,心中对这女孩子的同病相怜之感,让她很快说道,“那是她心有所属,能解她心结的恐怕也只能是阁下一人了。”

    “可是我已经左拥右抱,是不是对她不大公平……仙长,只因我年幼不懂事,不知自己所为会让她这么久也不能释怀。但等我长大了思量过来,已经如此了,我怎么是好?”

    “那倒也无妨……无论如何,你总该站到她的面前,让她取舍。如若她不能容忍你现在这样,也许就释怀了……不过,贫道看她这样痴心,心中绝不能再容他人。阁下既已知错,就该去见见她。”

    “只是,还有一层……她是我异父异母的妹妹,这又怎么是好?”身后,纯青子手中的翡翠杆儿的拂尘呛然落地,断为三截。她慌忙伏身去拣拾,只听那人又道,“她的母亲因我非礼了她的女儿,一直对我恨之入骨,我将如何去说这件事?我家人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呢?”

    纯青子的语调恢复了平静:“天下夫妻不都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她母亲恨你,是因她女儿不开心,不然她恨你何来?你家人的看法与这女子的幸福比较,看你最在意哪个……”

    “嗯,我当然希望她能快乐起来,家里的看法又算个……不过她已遁入仙道两年,每日里为坊间女子解惑释疑。我怕自己所想万一非她所想,不是再一次伤害了她?仙长你给我个明示,在下的一切行动都在仙长一句话。”

    身后再一次响起珠玉坠地的声音。这次是一串玛瑙手串在纯青子的手中不知为何断开,十几颗珠子蹦溅着滚向角落里。纯青子忘了去拾,她声音哆嗦着,极力在脑海里搜寻着恰当的字句:“那……那这女子的母亲……还恨你吗?”

    “想来恨得更切了,因为我人到长安三天,都不敢回去家里一趟。”身后好久没有声音,高大人回过头去,看到她已经跌坐在蒲团之上,眼里含着眼泪直勾勾地看着他。几年不见,崔嫣原本有些稚气的面孔已经不见了,代之以青丝如黛、明眸红唇。

    高峻道,“你还没告诉我该如何做。只因一位前辈还有我高畅大姐分别对我说过,斩不断过去就要果断承担……我这才敢来。只是没得仙长明示,在下十分的困惑……明早,我将远赴西州,也许关山重重,从此再也不能前来问道。”

    “……”一阵啜泣之声。

    “也好,仙长如果现在不好答复,可以再好好考虑一夜。明日寅时三刻将有一辆青幔棚子的马车由清心庵门前经过,那时我再要你的答案。”说罢,这位前来问道的男子略略冲纯青子弯了弯腰,倒退着走了出去。

    纯青子好半天缓缓站了起来,不知在地下坐了多久,腿都麻了。她收拾了自己所用的东西,把它们整齐地码放好,又去屋中地上的角落里将那些散落的玛瑙珠子一颗颗拣齐,用线仔细地串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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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一二百两

    高履行言及于此,不禁也在心里纳闷,五弟家的这个侄子到底有什么能量,短短的时间里竟然让皇帝陛下两人次派出特使跑去西州那么远,就为了澄清一个从五品下阶小官的一些事情。

    五品官员在地方上都不算是高阶,更别说是在长安的朝堂上了。若依高履行的经验,一般时候皇帝陛下处理这种事情是很果断的,或升或降、或罢或贬,当时就会拍了板。只有在涉及高峻的两件事上出乎意料的谨慎,给人一种护犊子的感觉。

    再看看女儿高畅对高峻的态度,又让高履行大为不解。高畅只去了西州短短两个月,对高峻的态度就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难道真的像匿名信上所说,这姐弟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高履行不再往下想。

    高峻问道,“大伯,不知道这件天大的事是什么事,这次的特使是哪位大人?”

    高履行说,“这件大事便是说你与吐蕃大首领私下往来,过从甚密。要知道这是为官的大忌呀……这次去的人来头可不小,是江夏王爷李道宗……也就是文成公主的父亲。本来我和你几位叔伯都想劝你父亲一同前往,家里去个人,总会在一些事情上有些照应,这事江夏王也默认了。他去了也只是随在王爷身后,能有多大的不妥?但五弟说什么都不去,我们也没有办法。”

    高峻只能说,“小侄这里真没有什么事,我父亲不去自有他的道理,他去了倒显得我们高家心虚。再说西州那边有我郭叔叔,他也不会任由外人无中生有……信中所说的事情只有一件属实,就是小侄的妻子脱离牧子身份的事。不过也好说,她随时可以回去牧场中做活,但是我有个条件。”

    高履行问。什么条件?

    “吐蕃大首领松赞送的三百五十头牦牛、颉利部可汗思摩送的三百匹突厥良种马,我就不再给牧场里,那都是人家送给我个人的。难道这六百多头牲口,还抵不上一个女牧子的工钱?”

    高履行和高畅同时问,“怎么你与颉利部可汗还有这样的交情,人家白送你这么多的良马?你们不是刚刚还大打出手吗?”

    高峻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思摩的妹妹思晴已经跑到我屋里去了!那些马是他送给妹妹的嫁妆。”

    高畅恍然大悟,“兄弟。你是走到哪儿耧到哪儿,那些女子怎么都会看上你,我说你什么地方好呢?”高畅用手点着兄弟的脑袋问道。

    高峻嘻嘻笑道,“那是她们的眼光太低,她们要是有大姐你一半的眼光,谁会看上我呢?你找个郎君都要跑到西州去。”

    郭待封此时再看高畅、高峻二人说说笑笑,就完全是姐弟两人人之间的玩笑了,他看在眼里,心里再也没有一丝的气恼。他回想起自己由西州回来后的表现。不由得想打自己两个耳刮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高峻道,“岳父大人在这里,二哥也要给你陪个不是,是二哥错怪你了。”

    高峻说。“你给我陪不是有什么用,不知道该向谁说这句话?”

    郭待封硬起头皮转向高畅,欲要说话,高畅却扭了脸不去瞧他。高峻道。“也罢,谁叫我是你兄弟呢,你只须在长安城里最大的饭庄请我一顿。我就替你在大姐的面前求求情,让她能给你一点好脸色。”

    高履行见几个小辈开起了玩笑,而西州的事情也知道了大概的眉目,他放了心,就起身告辞。高峻、郭待封等人出去送走了高履行,回来就开始说饭庄的事情。

    高畅见这两人一转眼就和好如初,而自己感情上还要有一个大大的弯子要转。她知道自己和高峻两人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走到一起去的。想起晚上与高峻在床上的事,高畅既有后怕,又隐隐的有些失落——也许自己与高峻走得最近的也就是这一晚了。

    高畅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高峻,还是该恨他。马上又想起郭待封在对待感情的事情上如此轻率,只为不相干的人背后说了几句,他就整出这么大的风波来,又是小红又是丫环的,高畅的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在当晚的酒桌上,高畅也是从不主动理会郭待封,只是低声的与高峻说话。郭待封知道高畅的心思,能坐到一起来,事情就有回转。

    高畅说,“兄弟,你不去看看我崔嫣妹妹吗?我知道她的心病都是你这个二货惹出来的,正好你来一趟长安,怎么也该有个决断。”

    高峻不知道说什么好,从自己的记忆里好像高峻并没有怎么着她,“我不就是解了她一次衣服……还是上衣!”高峻没敢大声说,但高畅已经瞪了眼睛揪了高峻的耳朵说道:

    “原来你也会说这种混账话,你要是知道你老婆以前让人解过上衣,你会怎么想?”又叹了口气道,“唉,女人的心你怎么懂……大姐只是看她死了心烧蜡似地耗着青春很是心疼。她现在叫纯青子,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本来很纯情的一个丫头——心让哪个混账东西掏走了……除了玉如和樊莺,她比你哪个老婆差了?凭什么她们到了蜜罐儿里,就只把我妹妹扔在道观里?”

    一整晚,只有高畅大姐的这段话深深地印在高峻的脑海里,尤其他又想起那晚高畅说过的,“我和崔嫣不一样”的话,心中似乎有一点火星闪了一下。

    吃过饭双方分手。高峻回了客店,说天明要去趟终南山,高畅以为他是去给母亲扫墓也没多想,双方定好走的时候再见一面。

    高畅还有些不大乐意地跟了郭待封回家,到了家也不搭理郭待封。架不住郭待封认错的态度如同认罪,边说着忏悔的话边打自己的嘴巴,才打了两个嘴巴就被高畅拉住。

    当晚二人终于躺到一起的那刻,高畅的心头还有一点点的失落,但白天见他要与兄弟高峻拼命的样子,还不是因为自己?看来郭待封心中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又想郭待封也许是除了高峻之外最为出类拔萃的人了。不然为啥自己一到西州就看上了他?于是也就暂且原谅了他。

    早上起来,郭待封看到床单上的点点落红,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回。遂待高畅如初,不敢再惹她生半点气。对于兄弟高峻那里,想着也要用个什么机会弥补一回。

    高峻起个大早到终南山看望师父,这老头见了高峻的乌龙刀眼睛一亮,高峻说,“师父要是喜欢,就留给你吧。”说着把乌龙刀解下。

    老头把刀放在手里,摩娑了半晌又递给高峻。“它放在我这儿也只是玩玩,但你还要建功立业,我不要。”又把宝刀的用法着重给高峻讲解了一回。

    看师父舞起乌龙刀无招无势,但气势如虹,很有着摧枯拉朽的意味,高峻真正明白了师父的话,“宝刀无俗招,有招即被套。”他想,于官场中的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师父临别还有一句话让高峻犯了寻思。师父说。“你手握了宝刀,怎么总斩不断过去呢?能斩断的速速斩断,斩不断的就要承担,不要误人青春。”

    高峻从终南山一路低了头走回来。进了延平门,他决定去崇化坊的清心庵看看。

    清心庵不大的院子坐落在崇化坊的东南角,这里十分的肃静,院子里的一排柳树已经满枝翠绿。有两人个道姑正在洒扫。高峻问明了道路,一步步走了进来。

    “仙长,请你给我出个主意吧。”一个附近坊间居住的年轻媳妇,脚边放着一只装满了蔬菜的竹篮,虔诚地跪在地上一只蒲团上。她刚刚由西市买菜回来路这里,“我家那位什么都听他妈妈的,我的话一句也不听。”

    “你可有孩子了?”纯青子问。

    “有啊,是个可爱的孩子,也只有他最听我的话了。不然我都没法活了。”

    “你丈夫听母亲的话,如同你儿听你的话,有什么不好。有一位母亲爱着你的丈夫难道不好么?是你和他母亲的所想不同?若是你儿长大了不再听你的话……”

    “我明白了,谢谢你仙长。”她提起菜篮,又往桌上轻轻地放了两枚铜钱,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纯青子微微地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有一位年轻的男子站在那里,正背对着自己欣赏墙上的那幅《松鹤长青图》,她问,“施主你有什么疑难要解?”

    那人也不回头,只是问道,“我家中三妻四妾,个个美貌如花,可是我仍想着多多益善,是不是我不好呢?”

    “好与不好其实全在人心所感,如果尊驾确有能力供养她们的生活,又让她们彼此心情平和,不致于因你的做为感到委屈难过,也没什么不好。”

    “嗯,我并非滥情之人,只怪年幼时虐气深重,看不得一位女孩子父慈母爱,因而对她恶意挑逗……使她直到现在仍孤身一人,甘愿独耗光阴……”

    纯青子闻言,身子不被察觉地颤了一下,心中对这女孩子的同病相怜之感,让她很快说道,“那是她心有所属,能解她心结的恐怕也只能是阁下一人了。”

    “可是我已经左拥右抱,是不是对她不大公平……仙长,只因我年幼不懂事,不知自己所为会让她这么久也不能释怀。但等我长大了思量过来,已经如此了,我怎么是好?”

    “那倒也无妨……无论如何,你总该站到她的面前,让她取舍。如若她不能容忍你现在这样,也许就释怀了……不过,贫道看她这样痴心,心中绝不能再容他人。阁下既已知错,就该去见见她。”

    “只是,还有一层……她是我异父异母的妹妹,这又怎么是好?”身后,纯青子手中的翡翠杆儿的拂尘呛然落地,断为三截。她慌忙伏身去拣拾,只听那人又道,“她的母亲因我非礼了她的女儿,一直对我恨之入骨,我将如何去说这件事?我家人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呢?”

    纯青子的语调恢复了平静:“天下夫妻不都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她母亲恨你是因她女儿不开心,不然她恨你何来?你家人的看法与这女子的幸福比较,看你最在意哪个”

    “嗯,我当然希望她能快乐起来,家里的看法又算个……不过她已遁入仙道两年,每日里为坊间女子解惑释疑。我怕自己所想万一非她所想,不是再一次伤害了她?仙长你给我个明示,在下的一切行动都在仙长一句话。”

    身后再一次响起珠玉坠地的声音。这次是一串玛瑙手串在纯青子的手中不知为何断开,十几颗珠子蹦溅着滚向角落里。纯青子忘了去拾,她声音哆嗦着,极力在脑海里搜寻着恰当的字句:“那……那这女子的母亲……还恨你吗?”

    “想来恨得更切了,因为我人到长安三天,都不敢回去家里一趟。”身后好久没有声音,高大人回过头去,看到她已经跌坐在蒲团之上,眼里含着眼泪直勾勾地看着他。几年不见,崔嫣原本有些稚气的面孔已经不见了,代之以青丝如黛、明眸红唇。

    高峻道,“你还没告诉我该如何做。只因一位前辈还有我高畅大姐分别对我说过,斩不断过去就要果断承担……我这才敢来。只是没得仙长明示,在下十分的困惑……明早,我将远赴西州,也许关山重重,从此再也不能前来问道。”

    “……”一阵啜泣之声。

    “也好,仙长如果现在不好答复,可以再好好考虑一夜。明日寅时三刻将有一辆青幔棚子的马车由清心庵门前经过,那时我再要你的答案。”说罢,这位前来问道的男子略略冲纯青子弯了弯腰,倒退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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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各怀鬼胎

    刘武与二夫人刘采霞商量好了这件事后,让她下午提前一个时辰回家去,与武氏一块弄两个菜,张罗着办好这件事。两人商量好了,到时候只说是请柳夫人过来商量一下找刘采霞女儿的事情。然后由刘彩霞把听来的话说与柳夫人知道。

    刘武已经是柳中牧场事实上的二把手,再加上群头刘采霞两个人都负责着一摊子,要是都离开各自的职事一块去找孩子,对牧场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找个孩子又不是去打醋,往少里说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假也不行。

    这个理由在面儿上说得通,等高大人回来时由柳夫人提个醒,让高大人准了刘武与刘彩霞的假,高大人家里的其他人尤其是谢氏也不会怀疑。

    晚上刘武收了差事,一边考虑这事情要怎么和柳夫人开口,一边走往家里走来。

    西州别驾王达自从写了污告高峻的密信,并交给两名心腑送去长安之后,心里才开始七上八下的有点后悔起来。当时虽说自认为此事做得很严密,事后想起来还是感觉到了有些不妥。

    王达的这位世兄王前民是在中书省供职不假,一个正五品上阶的中书舍人,对下边说起来很了不得似的,但是得看放在哪儿。王达心想,把王前民放到朝堂之上与高阁老比起来就是小虾米对大河马。

    弄不好王前民有一半儿的可能会为了他自己的前程,把那封密信往高阁老书案子上一交,那就是把自己放在了肉板上了。让人知道他做了这样掘阴沟儿的事情,那以后他王别驾就不要在官场上混了。

    就算是王前明是个够意思的,把信交了上去,他信里面真正有些份量的也就是说高大人私会吐蕃大首领这一件。上边有一半可能真派了人下来核察这件事情。但是皇帝派下来的人还有一半的可能是高府的人;就算来的不是高府一派的人,那还有一半的可能最后查无实据不了了之。

    经过他事后这么一半一半地砍下来,王达觉着自己费劲巴啦写的这封信越发的轻飘飘起来。送信的两个人走后,王达几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万一这巴掌拍下去打不死高峻这只马王爷,那么这个马王爷三只眼都闭上也会撞到他脑袋上来,他王达就等着挨蛰吧。

    恰好此时去长安送信的那个年老的人快马回来了。他对王别驾说,中书舍人王大人已经答应要管这件事,王达就放了一半心在肚子里。他忙问这人,“王大人没有说什么吗?”

    “回大人,王大人的大哥恰好捎去了话儿,说是有个叫高峻的带走了他大哥的一个死对头,中书王大人绝计是要管这件事的。”

    王达又放了一半的心下来,又问,“你没瞧出来是什么样的死对头?”

    “回大人。小的正好亲眼见证了这件事——这个老头是与王大人的大哥在对对子的时候产生了龌龊。老头说王大人的大哥偷了他的诗文。王大人的大哥当众受了污辱,晚上叫人燎了老头的草房,但没见着人影子,但是此前那个高峻是和老头在一起的。”

    王达好容易听清楚了,“和你去的那个人呢?”

    “王大人说让他留下来在长安听消息。一旦上边下来人,他会飞马赶在使者的前边来给别驾送信儿。”

    又盼了几天,那个年轻的送信人就给王别驾带来了好消息,长安的特使已经出发。估计此时快过了黄河了。王达这才把整个的心归了位,他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

    听说高峻人不在牧场里。王别驾重重地赏了两个心腑,让他们去把交河牧的王允达叫到西州来。他要再做些什么。

    两人刚想出发,王别驾又说,“不劳动你们了,我还是自己去一趟吧。”王别驾决定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临出门前恰好见到太仆寺的公函到了。

    作为别驾。他要问问公文中说的什么事情也很正常,主管接文的录事对别驾大人说,是太仆寺发到西州西州府的绝密公函,正要给郭都督呈上去呢。

    王达把手一伸:“给我吧,恰好我去柳中牧场和交河牧场。”录事听了虽不情愿。也不敢顶了别驾大人,就把这封公函交给了王大人。

    这封盖着大红“密”印的公函按理是要直接送与郭都督的,但别驾要看也无不可。正常情况下一位别驾是会自觉躲着这样的事的——郭都督又不是没在家。就算是王达先拆阅了此函,也应该先说与都督知道。

    但是王达一则是听了长安回来的两名心腑刚刚带来的消息,内心里兴奋得有些跃跃欲试,二则他正要在特使来之前在高峻的牧场里搞他一家伙,因此王大人看到公函上说,“兵部筹备大唐六月对高丽战事,太仆寺要西州各牧场征调战马三千五百匹”的内容时,就更决意先不与郭大人说了。

    当下,王达骑了马也不带随从,怀里揣了密函出了西州城,往柳中牧场方向而去。

    交河牧被郭都督划归了柳中牧场之后,王允达有一阵子是比较老实的,他就是再不服气也知道谁在辖制着自己。

    他不知道高大人给他个小牧监的职事已经是对他的照顾,反而仍然对上次高峻由颉利部赶回三百匹马的事耿耿于怀。他总感觉高大人这三百匹突厥马就是他被抢去的那三百,只不过是换了个幌子罢了。

    因这件事而导致的交河牧场降等、自己降职,都让王允达隐约感觉是受了高大人的算计。可他又不敢明说,只好憋在心里头。再加上陆牧监又来主管交河牧,本来两人平起平坐,现在差了好几级,王允达的心里真不舒服。

    王允达暗自琢磨,眼下陆、陈两人与自己三个刚刚凑合到一张桌子上,大家先客气着把碗筷抓牢了再说。等稳定一阵子这饭怎么吃、谁吃多少还得看各人的道行。他有一位做别驾的大哥,怀里还揣了姓陆的记了黑帐的小本子。他怕啥?

    上次王允达帮陆牧监搬家的最大收获就是这本小册子,那上边细致地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姓陆的收了谁多少银子、送了谁多少银子。涉及的这些人里有下级的京官、州里的中层官员、连他由黄翠楼赎许不了花了八百两都记得清清楚楚。

    关键时刻把这么重要的小本子抛出来,能把陆大人砸晕死过去。他片刻不敢让它离身。有一次让他小妾看到了想拿过去看看是什么新奇玩艺,当时他就板起了脸,厉声厉色地狠训了她一顿。

    平时。这小妾在王允达跟前是很有脸的,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王允达越捂着盖着她心里越像有只小猫抓挠着,怀疑是他背着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因此抓了个亲近的机会,给王允达来了个掉包之计,拿了个大小差不多小本子塞在王允达的衣兜儿里。心里盘算好了,万一他发现本子没了,她就推不知道,要是看看没什么再偷偷给他塞回去。

    正好王允达这些天忙,有时想起来也只是隔了衣服摸一下。并没有机会拿出来看上一眼,因此他就这么把个假本子揣了好几天也没发觉出来。

    陆尚楼到交河牧走马上任之后对原来的两位牧监也是尽意抚慰,除了不能让这两位坐地户炸窝之外,他是知道自己的这个职事全都是高大人一句话才有的,高大人那天手里轻飘飘地夹了一张纸,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他吹到交河牧当老大来了。自己人以后要想坐得稳,就要与高大人多走近。

    他曾经想到过走一下许不了——罗得刀——高大人这条路线。一想罗得刀在州府高就、而且对高大人死心踏地,此事弄不好会事得其反。又不能直接提了银子去高大人的府上去。这法子太不把握了,万一高大人翻了脸,那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两个人:谢广、谢大。

    谢家兄弟什么德性陆大人十分的清楚,听说高大人掐着半拉眼犄角都看不上他们。但他们再不行那也是高大人的舅子,一般人绝想不到去打这二人的主意。高大人空闲时背了抱了甜甜在街上玩。说明他对谢氏还是很喜欢的——妻娇子抱嘛。

    他把姓谢的这哥俩维持好了,谢氏总会看到眼里的,她要是关键时刻在高大人枕头边说上一句话,作用那还用细说?

    谢家一家子动不动在北山上撕在一起的事全村人都知道,还不是一个“钱”字闹的!村中大部分人都搬到新村来了。他们还窝在半山坡上的两间破划房子里,他要来个雪中送炭。

    陆尚楼与许不了商量了一下,许不了大力支持,两人估算着有个六、七十两银子能把这哥两个彻底拉拢过来。当下许不了取了八十两交给陆尚楼让他趁早去办。

    陆大人说,“日子不可长算,这笔支出先记上。”许不了去抽屉里拿那本小册子却没翻到。恰好许多多从牧场跑来对他姐说,“谢二哥家的嫂子去杨窑姐那里讨谢二哥的嫖资,正在互骂。”

    许不了听了催道,“谢老二家这是穷疯了,济人济在急处,你还不快去!回来再记帐也不迟。”把陆牧监推了出来。

    陆牧监这么大的官员连夜造访,真把谢家兄弟吓得不清,待到陆大人说明了来意,愿意资助两兄弟在雨季到来前搬入新居。谢广谢大恨不得给陆大人跪下磕两个。

    倒是他们两个媳妇是沉得住气的,大嫂说,“我们本不缺少什么银子,上次我们妹夫直接把银子给我们扔了进来,连进院喝口水都没用。”这是她根据谢广夜里出恭、以及二嫂骂街的话综合着猜测的。

    而谢二嫂则把与杨窑姐对骂时说的话又吹了一遍,俨然她谢家妹子就是高府的大奶奶一般。陆牧监听了不由不信,暗道得亏来得及时,不然等高大人再抛了银子,他拿的这八十两真不算个什么了。

    交了银子、又搔着边儿说了几句对高大人感恩戴德的话,陆大人告辞走出来的时候,谢家嫂子们一个劲地说,“陆大人吃了再走,不然不坏了我们老谢家热情待客的门风!”一边抢着去为陆大人开门。

    站在谢家院子外的山坡上,陆大人向南望着旧村子里的灯火,似是无意地说道,“也只有高大人才有这样大的手笔,把整个村子都迁到了那样干净整齐的地方去,我听人说高大人打算把旧村子改造成晾草场,不知谢二哥知道可有此事?”

    谢二哥未曾开口,大嫂抢着道,“这还有假!那天我去找我妹妹说话,妹夫留了吃饭,我在桌子上听他亲口讲的。再说妹夫的堂兄弟已在北山外开了荒种了不少苜蓿,不正好在这里晾草?”

    陆尚楼拱了手告辞,走在路上,盘算着方才谢大嫂的话,他认为是真的——高大人再瞧不上他们,那大嫂去聊天赶上饭了还能轰出来?吃饭是真,那她听来的话就没多少是假的了。再说自己刚刚送了银子,谢大嫂更没必要睁着眼睛骗自己。

    他决定:这件绝密消息先不与王允达哥两个说,王满柜的贾富贵就更不要指望了。若是大家都知道了一齐将收到手的旧房子抛,那些房子还不卖成韭菜价?

    他拿定了主意,喜滋滋地回到家,忙着让许不了再找册子来记帐,许不了还是找不到。陆大人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埋怨了许不了两句,让她明天好好找找,放到个更稳妥的地方。

    二人脱了衣服躺下,陆大人把听来的消息和许不了一说,两人在被窝里击掌相庆。却听大门外有人道,“陆大人,王副牧监让你立刻去他家!”

    陆尚楼披衣起来,隔了大门问怎么回事,那人低声说,“别驾大人刚到了,现在王副牧监家,说让你过去。”陆尚楼嘴里嘀咕着,穿戴好了往王允达家而来。(未完待续。)

第097章 失而复得

    搬入新村后,刘武与高大人的新居紧挨着,高大人家在东,刘武家在西,两家只隔了一道院落墙。两家挨得这么近,谢家二嫂与杨窑姐在旧村里争吵的事情刘武的大老婆武氏都听到了,而一墙之隔的高大人院子里的这些女人们却谁都不知道。

    柳玉如自到牧场村,实打实地去牧场里干活就是拣了一天草,她与一同来的女牧子们比较熟悉的只有个杨雀儿,其他人有的到现在都叫不上名字来。因为刘武的关系,最近柳玉如才对刘采霞熟悉起来,自从上次高大人为刘武和刘采霞操办了婚事,两个人见了面才说上几句话。

    这天傍晚柳玉如正在院子里和谢氏摆弄那些花圃,见刘采霞出现在院子门口,柳玉如忙起身打招呼。刘采霞道,“柳夫人,晚上我和我武姐姐做了几个家常菜,想请你过去赏个脸。”

    柳玉如一听她这么说,又不住地拿眼睛瞟在自己身边的谢氏,心里就有点明白,也不等刘采霞再往下说,就回道,“刘大人你们跟高大人和我还客气什么,有什么事就等高大人回来直接与高大人说就是了。”

    刘采霞一站到院门口就看柳玉如和谢氏在一起,原本想好的话说出来就有些犹豫。但她只说了一句话柳夫人就把她的下半句接上,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她心思转得快,当时脸上堆了笑过来拉了她道,“夫人说的正是这事,但是还有些与此有关的,必须夫人亲自过去才能讲。”

    谢氏在旁边一听,心里也猜测着这是要柳玉如帮忙说话的,也就不多想。但是樊莺在二楼上一把推开窗户喊道。“柳姐姐,你去哪里我都是要跟着的,高大人有过话。”

    刘采霞想只要谢氏不跟了去就行,于是引着柳玉如、樊莺到了自己家。二人一看桌上已经摆好了四凉四热、还有一小坛酒。刘武也在,五个人客套了几句,饮了三杯后刘武就话入正题。把武氏由街上听来的话一讲。

    当说到谢二嫂说“柳夫人花钱也得朝她妹子伸手”时,樊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柳眉倒竖地道,“我要是在当场,定会给她撂上一跤、两个嘴吧!柳姐姐几次与高大人说要多多帮他们,没想到背地里这样张狂。”又说,“谢姐姐……”突见柳玉如拿眼神制止,遂顿下不说。

    刘武忙道,“柳夫人。我们今天请你来绝不是挑拨的意思,只是听她这么白着口地在大街上嚷真是不妥当,最好背地里找谢夫人去家里说说……”

    柳玉如知道刘武的意思,才要说话就听院子外边有人叫,“刘大人,西州王大人让你立刻去王副牧监那里去有急事商量。”

    刘武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急,再说自己也与王别驾没什么往来。柳玉如说,“估计是与两座牧场有关的。”忙携了樊莺告辞出来。

    柳玉如与樊莺站在已经黑下来的大街上,见刘大人匆匆地出了院子往村中大街的西边去了。又见方才来叫人的又领了陆尚楼走过去,心里寻思这个王别驾大晚上的把人叫去会有什么事?她拉过樊莺,低低地耳语几句,樊莺点点头暗暗地随了过去。柳玉如自己走回家来。

    她看到谢氏已经回到自己的屋中去哄了甜甜睡觉,而平时谢氏记帐的帐本就放在客厅里,上边压了那把金丝枣木的小算盘。她有心过去拿起来看看又觉得不妥。那不是太不相信人了?

    可是刘武大人不把事情问明白了是不会随便说的。她知道刘武对高大人的心意。可恨谢家哥嫂这么不懂好歹,难为自己还替他们想。柳玉如坐在自己的大床上生了会气,躺下来又琢磨此事,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虽说她相信高大人最看重的还是自己,但搁不住他出去一趟就领回来一位。而且个个如花似玉的,放在谁的身上谁能受得了!她躺在床上自已抹了会眼泪,看看空荡荡的大床,不由得怀念起旧村村头的柴屋来。

    正在这时,她听到樊莺脚步轻轻地走上楼,轻轻地敲了门进来。

    陆尚楼一到王允达家,见到西州别驾王大人、交河牧的陈年谷牧监、刘武等人都在。王别驾清了清清嗓子,手拍了拍放在桌上的一封密函道,“京城太仆寺来的密件,要西州各个牧场筹集良马三千五百匹,此事关系到我大唐王师能否如期开拔,各位商量一下我们怎么分派马数量。”

    刘武道,“西州五座马场,只须按着牧场等级合理分派就是。”

    王达说,“刘大人说得极是,此事紧急,我们也不能按部就班,要早早地把马匹定下来,大家也好分头去准备。”

    王允达、陆尚楼同时表示要遵从王别驾的安排。陈后谷不说话,他不傻,历来上头征调军马都是州府都督亲自过问的,从来没见过一个别驾冲出来过。他已经看出个大概,还是少说为妙。

    王别驾说,西州有三座下牧:高昌县牧场、天山县牧场、交河牧场,一座中牧:蒲昌县牧场;只有柳中牧一座上牧,他的意思是下牧出四百匹、中牧出六百匹,上牧出一千七百匹。如果地处偏僻的高昌、蒲昌等牧场马匹不能如期到达,就暂由柳中牧补齐。

    刘武对西州各牧场的马数是清楚的,他心里暗暗算了一下,如果按着王别驾的路子,那么三座下牧和一座中牧都能保住原来的等级不变,只有柳中牧的马匹由五千四百降至三千七百。

    这个方案他是不能同意的,如今高大人不在家,他哪能做得了这个主。当下对别驾拱拱手道,“大人这个方案下官不能苟同,须知军马的调度除了数量之外,更要看马匹教习的质量,柳中牧虽说在马匹数量上不少,但是别驾大人你不要忘了,我们有一千五百匹马是近三个月内新补充进来的。根本没来得及训练,这样的马拉到战场上去,不是拿着我们大唐军士的性命开玩笑?”

    王别驾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无言以对。倒是他兄弟王允达接话说,“你们柳中牧不是还新到了三百多匹突厥马么,那些马哪里用得到教习!还有你们上次野缴获来的一百三十匹。那可都是上过战场的。除去这些,你们这么大的牧场,再挑选出一千来匹战马还能像刘大人你说的那么难?”

    “话不是王大人你这么说的,你还在别驾大人跟前说你们、我们,难道柳中、交河牧场是两家?万一战马拉上去不能蹈阵、影响了战事,上边怪罪下来谁能承担?高大人不在家,我一个牧丞是担不了这个责任的。”

    他这么一说,王副牧监也没了话。刘武拿定了主意,不改征马方案他就一个字也不应。王达本来想趁高峻不在牧场。一个刘武还好对付时坑他一次,谁知刘大人全不是他想的那么好捏。他正色道,“高大人不在,不是把牧场中的一切事情都委托给你来操心吗?怎么一有事就推诿起来!”

    在征马这件事情上陆尚楼绝对是站在王达这边的,他也看出王达的矛头直指柳中牧场,于是陆牧监笑着说,“刘大人你可不要把自己看成个牧丞,谁都知道你的权力大过我们在坐的任何一位牧监的。”

    刘武心里哼了一声。你这是拉了两个踢我一个。他也不理陆尚楼,只对别驾说。“既然事情这样紧急,不知郭大人是个什么意思,郭大人未到场,那么此密函上该有他的示文,下官能否看看?”

    王达知道官函上根本没有什么批示,郭都督连见都没有见过密函。哪里来的批示呢?他闻刘武之言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做为大唐的牧官,为战场输送良马本就是份内之事,刘大人你这样推托,就不怕上头责怪下来?别说是你。就是高大人在,也不敢像你这样子!”

    “别驾大人,你不必多说,我刘武就那一句话,这个方案我是不同意的。”说罢起身要走。他惹不起还躲不起?

    王达厉声喝道,“刘武!你刚刚说过了,交、柳两牧现在是一家子,这么看来此事还真的轮不上你说话。”他转向了一直未说话的陈年谷,“陈大人,你来说两句,对本官的马匹分配方案有什么看法?”

    陈年谷道,“别驾大人,高大人当初派我是到交河分牧做副牧监的,我虽是个牧监,但是却做不了柳中牧的主……不然你看看陆大人的意思?”

    王达又转过头去看陆尚楼,陆尚楼假装没看见。刘武的话他也懂,这不怪刘武,只是怪他王达太外行了……也许就是生了心眼子要这么干,他又何苦趟这浑水!

    “王大人,下官在此也是多余,告辞!”王达伸手要留,但刘武已经起身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他气得狠狠一拍桌子,堂堂别驾的面子真让刘武撅到姥姥家去了。

    王允达在旁边道,“哥,他太嚣张了,如今姓高的不在,他张狂个什么!实在不行你就给他来点硬的,明天一早我从交河牧场带了牧尉、教习牧子们一同去柳中牧选马。有你这个西州二把手站在后边、我就不信他能怎么样。”

    王达胸中气愤难平,他心中定下的大计让一个小小的牧丞从中阻断哪里会心甘,听了话未假思索就脱口而道,“他可不是在冲我嚣张,他嚣张的是看不起这个!”

    王别驾说着,再次重重地拍了一下桌上的密函,“高大人手下一个正八品上阶的小牧丞,就敢拿着太仆寺不当回事,我看他高大人早晚会有麻烦!”。

    陈年谷慢慢幽幽地说道,“下官拭目以待,不知别驾大人你要怎么做?”

    王达下了最后的决心,坚定地说,“就这么办!”他想,也不知道京里来的特使走到了什么地方。在特使到来时,让他看一幕高峻大本营里的闹剧岂不是妙不可言?

    新村落成之后,交河牧的陈年谷和王允达都将家搬了过来,为的是出入着离总牧监高大人的家近些,不然总有些离群索居的意味。王允达的家就与陆尚楼家离着不远。晚上王允达的家里来了这么多人讨论事情,他的小妾一直在边上添茶倒水,想抓了机会瞧一眼那个小本子总是没有机会。

    等早上起来,王允达急吼吼地出去拉队伍,她这才坐在桌边,把小本子拿出来,想仔细地看看王允达都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谁知下人说陆牧监家里的许夫人来了。

    她把小本子随手往凳子上一放,赶紧将许不了迎了进来。姐儿两个的丈夫同在一处供职,少不了一见面要表现出亲密无间的样子。小妾忙着端茶、上糕点瓜子,而许不了一进来就看到了凳子上那个熟悉的绸子面小册子,她走到桌边,一屁股坐在了上边。

    陆尚楼眼下不怕事大,柳中牧里闹得乱哄哄的,他才好趁机会赶紧把那些旧房子出手。许不了就是他一大早支使着来观风的。

    两个女人七长八短地聊了一会儿,得知王允达已经去交河牧拉牧尉牧子,许不了也就起身告辞,她在袖子里紧紧地抓了那本小册子,一回到家就急忙拿给陆尚楼看。

    陆尚楼拿过来只看了一眼脸上就见了汗,有些不信地再问了许不了一句,“真是从姓王的家里拿回来的?”

    “这能有假?看样子这两口子正在计议什么事情,临时放在凳子上,叫我一步赶上。难道是上次姓王的给搬家时袖走的?”

    陆尚楼闻言,抱了许不了狠狠亲了两口道,“我的奶奶,你大功一件,总算把咱命根子找回来了!”他有些后怕,看来自己这点底细一字不落地都让王允达看去了。不由得暗咬牙关,心里想道,“王允达你这是存心不良,枉我还拿你当人,以后别叫我拿着机会!”

    他叮嘱许不了好好藏了册子,自己起身往柳中牧而去。(未完待续。)

第098章 夫人护牧

    自从交河牧接连出现马匹被伤事件,柳中牧场在高大人的安排下分派了人手严密控制进出牧场的人,是个外松内紧的样子。别看谢大两口子可以把架打到牧场里来,那是因为他们在护牧队的视线里还算是内部人,他们别说在牧场里打架,打滚儿都没问题。

    本来交河牧的王允达副牧监也算得上是个熟人,平时出出进进柳中牧场没人拦。但是今天他带了二十多个教习牧子和两个牧尉一起来的就不行了。更别说一路上王允达为壮自己人的声势,一边走还一边冲手下人叫嚷着:

    “进去之后不管哪间马厩,不管什么马,只要够格的统统打上记号做好帐目!”

    大门边的护牧队一看,立刻把门挡住,“王牧监,你带了这么人来干嘛?不许进。”

    王允达说,“我是谁你不认得?还不快闪开!”

    护牧队今天带班的小伙子冲王牧监一乐,“当然认识,要进你一个人进去,别人我不认识,谁都不能进。”

    “我奉了西州别驾大人的命令到牧场里选马,怎么你还不让进么?”

    小伙子还是一句话,“别驾是谁?我不认识,不许进。要进得找我认识的人来发话。比如冯团官、万录事,谁说句话都行,你能让刘牧丞发句话那是最好。”

    “那好,你等着,我去找刘武。”王允达正说着,刘牧丞就由他家的方向慢腾腾地走了过来。现在家离着牧场大门比原来还近了,也不用骑马,刘大人一边走还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袍子。王允达说,“刘大人,昨天你走后,我哥和我们几位牧监商量了,还是按昨天的法子。柳中牧的一千七百匹马是少不得的,你发句话吧,让我们进去选马。”

    刘武道,“你们都定下的事,还问我干嘛?我没办法你们,但是我管得住我的嘴吧,让我发话是没门儿的。”说罢也不理王允达,径直走进了牧场,把王允达等人晾在了大门外边。

    这些人在外边叫嚣了一阵,还真没有人敢硬闯柳中牧场的大门。谁都知道柳中牧的护牧队是名声在外的。一千人的颉利部人都不惧,更别说现在是今非昔比,这些小伙子们平日里也不喂马,高大人特准了就是举石锁、劈刀射箭,谁不怕走上去让人家惯个跟头?

    不一会别驾大人亲自来了,他往大门口一站,手中举着那份封皮上盖了大红“密”字的太仆寺公函,冲护牧队的人说道,“这里都快成了高大人自家的牧场了。怎么我一个西州别驾还进不得你这座大门了?”

    说罢带头走在前面,对王允达道,“你叫你的人跟着我后边,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说罢王别驾昂首而进。王允达和他手下得了仗势。跟着王大人往里就闯。

    谁知护牧队带班的小伙子也不傻。刘牧丞刚才已经把意思说得很明白了,他对手下人使个眼色,只管放了王别驾进去,但是王允达走过来时。他们再次把人一拦,“王牧监,你不要乱来。我们也是有规矩的,刘大人不发话,我们要是放过了你那就是吃干饭的了!”

    此时冯征和万士巨也到了,他们两人刚刚在牧场里见过刘武,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时两人正看到护牧队将王允达拦在外边,看样子王副牧监急了眼硬要往里闯。

    冯征怕自己人真把王允达摔在大门口不好看,就对把门的道,“把王牧监让进去,让王牧监去与刘大人商量,其他人一个不许进。”

    交河牧来的这些人见别驾兄弟两个都进去了,以为护牧队也是虚张声势,当时就有两个胆子大些的,随了王允达往里走。谁护牧队的两个小伙子让过了王允达,两人身子一横把后边人挡住,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一人掐了一条胳膊拧在身后,朝了那人屁股上一人一脚就踹了回去。

    王允达站在门里看到了这一幕,冲着自己人喊道,“真他娘的丢人,你们没手吗?”这边交河牧的人堆里有两个王允达的亲信听了,挥着手叫道,“他们才四个人,我们二十人还冲不进去?”鼓动着这二十人一齐朝大门里冲进。

    这边冯征万士巨也急了眼,一边叫牧子飞跑回去叫人手来,一边也挽了胳膊袖子道,“打他个鼻青脸肿!”两边就动了手。有几个被护牧队员抓住的倒了霉,按住了连踢带打,但是大部分人一冲而进。

    柳中牧场中又有十几个护牧队员一齐跑向大门,却被王达兄弟并身拦住,王达叫着,“你们还敢打我这朝延命官?”两边僵持不下,王允达叫道,“都去马厩,二人一伙,把合格的马匹给我标明了!”

    刘武已是气愤不已,这不是以大欺小吗?要是由了他们在此胡作非为,高大人回来怎么看自己。他也豁出去挺身上前对王别驾道:

    “王大人,我刘武虽说官不大,但是也算个朝延命官,你都不怕,我还有什么怕的。”说罢严声对护牧队说道,“今天不管什么别驾牧监,谁敢乱来就给我往瘸里打,顶多我脱了这身袍子不干。”

    王达冷笑着道,“刘大人,你这芝麻大的小官是不怕丢,但是你替高大人想过没有?我手里拿着的可是正经太仆寺公文,我是在为国选马,高大人在此也多半不敢像你这样阻拦着,你真当自己是这里的老大了?万一闹出了乱子甚至伤了人,最后是要高大人背黑锅,你可要想好了!”

    王达这话确是让刘武犯了寻思,自己倒没什么,万一今天冲突起来真让高大人受了连累怎么办?王达见此话见效刘武有了迟疑,抓了时机对手下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只管去选,所有合格的马匹都选出来,谁敢动你们,谁就是想把高大人往火坑里推!”

    交河牧来的这些人除了被打的四五人外,其余的一齐挨个去往各个厩房里,刘武已是束手无策。不但如此。交河牧被打的几人也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王达见了更是瞪了眼道,“这还了得,我亲自带了人来,还让打成这样,我看高峻这里快占山为王了!待我禀明了郭都督,定要不顾了同僚情份也要参他一本!”

    岳青鹤牧监在牦牛厩房里早就看清了这边的一切,他见王达坐镇,自己出面也无济于事,因而装做没看见。连厩房都没迈出一步。交河牧的人在柳中牧厩房选马的事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操持起来了。

    刘武气得浑身哆嗦,可是毫无办法,王达摆明了就是趁了高大人不在才冲柳中牧来的。高大人一去十多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回来后自己要怎么面对他。刘武的脸都有些扭曲,身子摇摇欲坠。冯征万士巨走过来扶住,两人也是没办法。

    王允达从一间厩房里出来得意地说道,“这么多的突厥良马还说没有,今天我让它们都去为国效力!哼哼。”

    刘武强忍着气愤,用还算平静的声音对王允达说道。“王牧监,你错了,突厥马种在草原大漠中是正当其用。但高丽多山,气候也与大漠极为不同。这些突厥马未经教习个一年半载,去了高丽就是累赘,你要误了军国大事!”

    王允达道,“我才不听你胡咧咧。欺我不懂,今天我就是要把你这些宝贝疙瘩一匹不剩地挑出来,这才叫人算不如天算——有人千方百计地由颉利部弄了它们来。却不思为国效力。我想高大人就算在此,也不会像你这样小家子气。”说罢又往另一间厩房里钻进。

    正在刘武无计可施的时候,有人叫了声,“柳夫人到了。”刘武抬头往大门口看去,见柳玉如带了樊莺和思晴正走进来。

    柳玉如昨晚听樊莺回来,把她偷听来王达等人计议之事一讲,当时便知道王达的意图所在。眼下高大人不在,只有一位刘武职小势微,怕是抵挡不住他们胡来,但是她自己想了半宿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早上她起来就听到牧场大门那里争吵之声,后来听着大门处肃静下来,知道交河牧的人已经冲进去了。

    樊莺昨晚听过王达等人的计划,此时着急地对柳玉如道,“姐姐你快拿个主意,不然高大人的这些好马就一匹不剩了!”

    柳玉如听罢下了决心,对思晴和樊莺道,“我们去里面看看。”于是思晴和樊莺各带了自己的刀剑随柳玉如进了牧场里。此刻正是刘武无计可施之时。

    刘武见了柳夫人,气愤地低声道,“柳夫人,他们这是趁高大人不在,明火执仗地欺负人!”

    王达等人突见由牧场大门走进来三位年轻女人,他只认得柳玉如,另两个却眼生得很。见她们一个十七八岁执了宝剑,一个二十二、三岁握了双刀,个个颠倒众生的模样,心里大是疑惑。他带来的这些人大部分是头一次见到世间还有这样好看的女子,不由地一齐忘了鼓噪。

    王达笑道,“柳夫人不在家里,到这里何干,难道是替你家高大人来管事?”这些人听了这才知道来的是柳中牧高大人的夫人,那另两个拿了家伙的又是谁呢?不会都是一家的吧?

    柳玉如与王别驾见过礼说道,“高大人不在,这么大的牧场只有刘牧丞一人主事,今天牧场里乱糟糟的,我们姐妹当然要过来看看。不然高大人回来要是见到了一副乱摊子,让他动了怒伤了肝火,岂不让我们姐妹心疼?”交河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三位全都是高大人的女人,不由的心里把高大人恨了一把,这也太不公平了!

    王达听了不阴不阳说道,“柳夫人你若是在家老实呆着,我倒想不起你该是柳中牧的牧子,怎么我听说是高大人让你脱离了牧场不用来每天喂马,这事若是有人咬上,怕是连高大人也不好解释吧?”

    “大人,这个我可不知怎么回事,你要不明白可以单找高大人去问。但是今天,这里的有些马匹你们是动不得的,”柳玉如说罢,又笑着对樊莺和思晴说道:

    “妹妹们,去看看谁动了咱姐妹的嫁妆,高大人不在也只好我们出头护着,咱们姐妹又不是什么朝延命官,不必省着他们。只要不动刀剑,谁伸手摸摸那些马匹,尽可将他扔出来。”

    樊莺和思晴听了柳玉如此话,双双飞身跃入马厩,不一刻,只听“哎哟!”一声,身躯圆胖、足有二百斤重的王允达副牧监就由一间马厩里被丢了出来。

    刘武看王允达被丢到马厩外半天才爬起来,心头大喜,知道王允达等人对自己这些牧场中人有办法使横,但却不大敢对柳夫人怎么样,当下对冯征等人道:

    “你们别的不用管,注意保护好高大人的家人,我们不能在高大人不在家的时候,让高大人的夫人们有个闪失,谁要是敢碰一下她们,你们就往瘸里揍,这个我是敢负责的!”

    王允达由地上爬起来,一时间把周身的疼痛都先忘了,只觉得自己身为牧监让两个年轻女子轻飘飘丢了出来,脸比屁股还难受。于是爬起后就做势挽袖子,不过他听了刘武的话也不敢真动,只是站在那里嚷嚷,“不好了……站不住了……这里是强盗窝吗……”

    王别驾见各个马厩里不断有人被打将出来,而柳夫人也没有让住手的意思。自己这个别驾还真不敢对她们娘们如何,只好又把手里的密函冲柳玉如挥了挥道,“柳夫人,你还真敢对抗兵部的征马大计,难道就不怕给高大人惹了麻烦?”

    柳玉如道,“我们女人们没资格看什么大计,只是有些马匹是我们的嫁妆,岂能放任别人随意染指,什么军国大计大人尽可去与我家高大人说。”

    王别驾问,“那你总该指出哪些是你们的嫁妆。”

    柳玉如摊了手道,“谁知我家高大人临出门时把它们胡乱塞到了哪里,我们虽不清楚,但是有人拉它们出来,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未完待续。)

第099章 王爷驾到

    王达气得暗自苦笑,有道是好男不和女斗,这话看起来一点都不假。柳玉如这么说就是摆明了这牧场里的任何一匹马都有可能是她们的嫁妆。而且自己真心是拿她们没办法。她们能把自己的人当麻袋扔,自己却不能下令对她们如何,他对一开始弓拉得太满有些后悔起来。

    刘武看了暗自好笑,面带笑意忍都忍不住,让王达看了更是窝心。

    有个录事打马由旧村方向而来,到了刘武的身边翻身下来,附在刘大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刘大人立刻正色道,“别驾大人,西州郭都督到了柳中牧,让我们一同去见他。”

    见王达抬脚要走,刘武说道,“大人可让交河牧的人在大门外候着,不然等我们离开时两边再打起来,郭都督问起来不好说。”见王达摆摆手让交河牧的人出去,刘武又对手下道,“给别驾大人找匹马,郭都督很急的。”王达骑上马,把他兄弟等人扔下,飞快往牧场的议事厅而去。

    刘武对柳玉如说,“有劳柳夫人你们,刚才刘武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又对柳玉如道,“高大人不回来,反倒是长安的特使又来了,也不知是吉是凶。”说罢也跨了马飞驰而去。

    柳玉如见事情暂缓,遂领了思晴樊莺回了家,一路上思考又出了什么事情。

    别驾王达一边往议事厅跑一边想着,按着日子算怕是长安特使到了。自己这篇文章从酝酿到打稿,现在才是真正与人见面,也不知会被念出个什么味道。

    西州大都督郭孝恪正陪了江夏王李道宗在柳中牧场议事厅落座。这些人是先到了西州府宣读了陛下的旨意,才由他亲自陪同到达了柳中牧场的。

    郭都督得知这件事后心里翻了个个儿,他也不好立刻就替高峻说什么话。只是表示一定全力配合特使查明事实。

    地方官员私交蕃属首领是任何皇帝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别说是个小小的牧监高峻,就算是他郭孝恪也禁不得有人这样污告。有多少一品二品的宰相柱国、当朝大员、国公候爷都是在这上边栽了跟头。他不禁暗暗替高峻担心。

    当别驾王达进到屋中的时候,郭都督很奇怪地问道,“王别驾,你怎么也在这里?”

    王达回道,“都督。太仆寺有关征马的密函在这里,我昨天见到后连夜过来安排。”

    郭都督一听十分不悦,王达越俎代庖不知安的什么心思。当了李道宗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冷冷说道,“西州五座牧场,你偏偏跑到柳中来,看来还是眼界窄得很。”王达听了郭都督短短的一句话,心中已然好大的不自在。

    江夏王李道宗一路上已经把此次的差事想了无数遍。太宗皇帝把这样一件事关人命的差事交给自己来办用意是很深的。一般人、甚至许多朝中大臣只知自己是江夏王,却不知自己正是与吐蕃有着难以割舍的联系。

    此次皇帝陛下让他来查这件事情。表面上看是查高峻,焉知不是借此机会体察自己的?如果这件事情自己办得不好,那么从此之后被从皇帝看重的人群中剔除是极有可能的。

    因此李道宗在路上就拿定了主意,在勘察此事的过程中一定不偏不倚、有一是一,如果这位高牧监真像那封信中所说,与蕃国不清不楚,那讲不了自已要快刀斩乱麻,这样做既是对皇帝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当刘武进来,郭都督向他介绍其身份后。李道宗问道,“刘牧丞,高牧监可在?”

    刘武道,“回王爷,高大人清明前去了长安,说是给他母亲祭扫。眼下未回。”

    郭都督听了接话道,“王爷,高峻临走时确是与我这么说的,估计他多年未曾回家看看,这一次多半会去看望高阁老。他不在你看……”

    李道宗说道,“此事有则有、无则无,只有认真查清才好向皇帝复命,谁都不要想打马虎。高峻不在也不耽误我们先自查着,不如我们就先一件件查起吧。”郭都督点头。

    李道宗道,“有一件事……有人诉柳中牧监高峻利用职权,让自己本是牧子的妻子弃职回家,几个月不曾到牧场里干活,可有此事?”

    刘武听了心头一骇,不由得暗自打了个冷战,这事摆明了是知情之人告发,会是谁呢?他不假思索,立刻起身道,“回禀王爷,此事是我亲办,确与高大人无关。”

    王爷道,“讲来。”

    “我是牧丞,对于女牧子们的差遣是我的主管,不须牧监过问的。下官是考虑当时来牧场的十九名女牧子干不得重活儿,但却可利用她们心细的特点,因而尽委了她们做个群头,但当时牧中群数有限,还剩下两三人无处差遣。恰逢她们嫁人,下官考虑她们很快面临怀孕生产,因而自作主张让她们离职……与高大人无关,不知哪个长舌妇,竟然告到了长安。”

    郭都督听了不由多看了刘武两眼。一般人临了这样大事,大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先把自己摘干净。这个刘武却能直接把事揽到自己的身上,看来是对高峻死心踏地的。而王达听了刘武的最后一句话,面上不禁微微一红,又很快恢复平常。

    李道宗道,“你这么说,此事看来没有异议。再说这位柳夫人每日在家不到牧场里来,高峻就该知道这样不妥。他不吱声就有失察、徇私之嫌。”刘武不说话了。王爷这么讲连郭都督都不好说什么。

    李道宗又问,“有关高峻与颉利部谋夺交河牧马匹之事,不知这里可有什么人知情?”王达一见特使在第一件事情上如此说,禁不住心花怒放,看来江夏王是要真查的。

    他一见王爷问话,而其他人没有回答,当时接话道,“回王爷。交河牧的事情也只有交河牧的人能说得清楚,下官知道有交河牧副监王允达恰在柳中牧门外,不如叫他来问问。”

    郭孝恪冷眼看王达,心说我知道王允达是你亲兄弟,一般人在涉及同僚的事情上绝不会这样迫不及待,更别说还先把自己兄弟抬出来。郭都督想。就算污告高峻之事与你无关,至少说明你是不想高峻好看的,看来你心中多少是有个鬼了。

    不一会儿,王允达就被人叫了一瘸一拐一进来,李道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王允达说,“小人是到马厩中挑选战马,以完成州里的征派,不想遇到高峻大人的夫人拦阻。被他夫人打的。”

    江夏王听了有些奇怪,这个王允达如此块头,怎么会让个弱女子打成这样?李道宗忍不住问道,“想不到这位柳夫人还有这样手段。”

    王允达忙说,“回王爷,小的不是柳夫人所打,是高大人另外两位夫人将我从马厩里丢了出来。”王爷心说想不到这位高大人还不止一位夫人,不过听王允达说起挨打一事似是十分光彩。禁不住一乐,随口问道。“别驾刚说了你是交河牧监,怎么却来柳中牧选马,这可是郭都督的差遣么?”

    郭都督听了,先自冲了王达重重地哼了一声,“王爷,我于现在连太仆寺的公函都尚未见到。”王达知道郭都督已经对自己不满。不过现在后悔已来不及。自己也只有全力以对,把当初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才是正理。于是回道,“是下官怕郭都督诸事操劳,主动担当了来安排的此事。”

    郭孝恪乃是个武将出身,脾气本就直率。见王达当了自己的面就敢这样说,禁不住怒火中烧,也不顾得有王爷在侧,当时喝道,“王达,想不到你如此不懂规矩!长安征调军马这样天大的事,你竟然不说与我知道便自作主张!当真是眼里没有人了!”

    刘武也慢慢地瞧出些端倪,闻听都督之言说道,“都督大人,下官看这次也是尽来些外行选马。那三百匹突厥马系高大人刚刚得来,时间还不足一月未经教习,就要被当作好马送到前线。下官说了也没有人听。”

    郭都督听罢更是怒不可遏,冲王达喝道,“幸亏我来得巧,不然误了大事一切的罪责都是你的!密函呢?还不拿来!”

    待接过密函郭都督仔细看过,对李道宗道,“王爷,下官看过函件才知道此次征马的用途和方向,请恕下官刚刚失礼之至。只因军马的征选,往小了说事关一场战斗的胜负。往大里说就事关国运之盛衰,下官乍听之下实在是忍无可忍,这些庸才竟然敢擅自主张!待王爷的事了,下官定不会擅罢!”

    李道宗也打过仗,他深知马匹的选用是十分重要的。他从长安出来前,朝中就多次商议对高丽用兵的事,但也只提了马匹数量,却没有人提及马种。他被郭孝恪的话引出了兴趣,“都督不妨细说,也好让他们明白一二。”

    郭大人道,“此次用兵方向多是高山雪岭、阴冷难涉。若是让善于大漠驰奔却体型矮小的突厥马去了,只怕还未打仗先把腿崴伤了大半……”王达听了用手去抹脸上的冷汗,只听郭都督又道:

    “这次选马正该去蒲昌牧。只因蒲昌牧所饲养的都是康国马。这些马是以武德年间康国所献的四千匹马做本钱繁衍而来的,而且俱是体型高大、善于攀登的大宛马种。再说蒲昌牧是座中牧,若是下官来选,定会要由蒲昌牧一力承担。为了我大唐师出而捷,就算把整座蒲昌牧都拉空了又有何惜!险些让些庸才坏了朝延的大事!”

    王爷听罢频频点头,对郭都督的品性为人,李道宗是很有好感的。但是他也瞧出郭督对柳中牧监高峻的回护,只是当了自己的面有些收敛罢了。他暗自想着这次的勘察怕是要做些微调以求各方面的平衡。

    想到此,王爷看看时至到正午便说道:“郭都督,本王对都督一直十分敬佩,不如我们先用饭攀谈……但是本王奉了皇帝陛下的旨意来查此事,我也只能就事论事,对察实之事绝不会姑息,还望郭大人多多体谅。”

    言外之意就是,我已看出你郭大人对高峻的喜爱,但我仍要公事公办。郭孝恪岂会听不出话中之意?于是忙让刘武去安排酒饭,并说道,“王爷之事下官不敢干扰,下官陪王爷吃过了午饭便去蒲昌牧场督办选马之事,王爷尽可详加审察,让大家言无不尽。”

    说罢,二人由刘武引着,去往旧村高峪的饭馆而去。

    别驾王达被郭都督的话一连吓出几身的冷汗,他平日里优哉游哉的,从未过问过牧场中的事,他哪里懂得选马中的学问?

    王达已经听出郭都督对自己的强烈不满,心里一阵的担忧。但听他说下午便去往蒲晶牧,再不在旁边虎视眈眈,王达又有些庆幸,心道后午的机会一定好好把握,如今开弓并无回头箭,只有往前硬走了!

    他看出李道宗一定不会糊里糊涂地办这件匿名诉告案,如此说自己还有很大机会。他想,反正郭都督那里自己也不算好人,下午就算是赤膊上阵,也要先把高峻的脚脖子拉住,让他在这件事情上抽不得身。

    高峻自打长安出来,为自己能够妥善地处理崔嫣这件事而高兴。人最难受的不是卑贱、不是贫困也不是伤痛,而是情债难偿。如果总有些个幽怨的佳人在你睡觉时都牵挂埋怨、爱恨思嗔,恐怕连做梦都不连贯了。

    此事终了,高峻一路上就有了游山玩水的意思,根本不去考虑大伯高履行所说长安特使的事。这样慢慢走来,三天也只沿了渭河走到了秦州。偶尔听崔嫣在车里哄逗了蕾蕾玩,也觉着有趣。崔嫣虽说容貌上稍逊于玉如、樊莺,但她声音却是娇憨得紧。此时崔嫣心愿得偿,心情也掩饰不住的好,话语听来更是让人心动。(未完待续。)

第100章 太宗改旨

    说:“本章今天8:30在起点上传,pc、起点app都能看的。看正版的朋友们莫在8:30前的时间点开。喜欢看盗版的朋友可以随便点,反正你点多少次,我哥也见不到一个点击。我是东风暗刻的弟弟,我哥被朋友推荐到工地上码麻袋去了。他说辛辛苦苦写10章,就是全看完了也就一瓶矿泉水的钱,但是有些人想看不花钱的他也没办法,“起点就在大路边,为寻盗版钻深山”,他真心不想写了,说工地上的大老粗好像比较讲良心,码一条麻袋给一份钱。他委托我把剩下的100万存稿传上来。我哥临去工地前说,你千万别传些乱码,手生的话可以把以前的章节传一传,先练习下,让喜欢看盗版的朋友们温习温习,学而时习之。

    罗得刀马上就明白了,“大人是不是给冯征那小子一起操持?”

    “正是。”

    岳牧监和陆牧监也过来了,派人去采买婚宴所需蔬菜、粮食、果品、鱼肉。

    高慎行起来之后,吩咐高峻,先将柳玉如送至陈九家,她娘家不在此地,只好以村正一家暂居。过后迎娶时,就由村正家接回即可。高峻进去一说,高尧先拍手道,“好极了!柳姐姐我陪你去。”

    于是二人与高畅,三个女子到了村正家。陈九的媳妇见了赶紧迎了进来,陪着说话。有生以来,村正一家人绝没有看到过一场娶亲仪式会由这么多位官员共同操持,也像是自己的大事一样,洒扫庭院,把最体面的衣服穿上。

    柳玉如坐在屋中,想到今生的大事就在此日,从今后那些孤苦的日子一去不回。也是在心中把老天暗暗祝祷一番。

    大家正忙着,听到村外一阵响亮的马蹄声临近,有人飞跑着来报,“西州郭大都督到了。”高慎行、高峻、莫县令、以及岳、陆两位牧监立刻出迎,郭大人的马队已经到了大门口。

    郭孝恪由马上下来,看到高慎行哈哈大笑。快步走上来,双手拉住了道,“老弟,想煞哥哥了!”高慎行也是十分的亲热,两人拉着手说了不少的话。

    莫县令和岳、陆两位牧监立刻上来见礼。对于这位郭大人,一般时候除了大人见诏,他们是没有机会多见一眼的。高峻也上去见过,郭大人拉住了高峻,目光定定地看了一阵道。“孩子,回来后可还好?”

    高峻心头一热,“郭叔叔,小侄都好,牧场中的事情也正在操办。”郭孝恪自高峻离开西州回来之后,内心一直放心不下,担心他年轻不够老成,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现在一看。就放下心来,心情大好。

    他看到到处张灯结彩的。就问高慎行,“这里有什么喜事?”

    高慎行说,“我带了侄女来,送媳上门,对大人来说难道不是喜事?”

    郭孝恪哈哈一笑,由身边拉过一人。生得干净利落、一举一动中透着精明。对高慎行道,“高老弟你看看,这是在下犬子郭待封,可还入得老弟法眼?”

    郭待封二十一岁,绝对是个出色的人物。高慎行看过笑道,“老兄你取笑我了,儿女之事,虽说要父母做主,依我看做父母的也只是牵个线而已,关键倒要儿女双方对眼,我朝尚道,那些儒酸之辞还是扔到九霄云外去好了。”

    “想不到高老弟虽在太祝职上,却是思想如此开化,这一点正是在下看得起你的地方。”说罢就冲高峻道,“峻儿,你带了待封,去见见高小姐。”这位郭大人,行事做派有一股军人气势,毫不拘泥。

    郭大人听说今日就是给高峻办喜事,感慨万分,一是为高峻高兴,二是纳闷高家此举倒是有些临时决定的意思,显得有些仓促,有心问问,又有不便,与高慎行两人相携了进屋。

    高峻与郭待封两人见过了礼,待封长高峻一岁。高峻道,“二哥,我这位姐姐,不但人物出众,脾气也是好得很,就是对我有些严厉,我都不敢去见她,以后你得好好调教着才行。不过你要受了气、不要找我来帮忙,我不行的。”

    郭待封乍见高峻,见他神气俊朗,目光深邃,定是个不凡的人物,年纪小自己一岁已是七品官员,有心结交。所以一路上也有说不完的话。二人到了村正家门口,高峻道,“哥哥你先在此等下,我去叫了我姐出来。”

    高尧与柳玉如到这边来,高畅看看那边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也不自在,所以一同跟过来。村正的媳妇见一下子来了三位天仙似的女子,以为是在做梦,待陈九媳妇说明,慢慢地才稳下心,又知道这位高大人是个有势有钱的主,忙着招待。

    高尧始终不离柳玉如左右,看柳玉如喜事将近,脸上更是时时有一层红晕浮现,更是惹人喜爱,于是对她说道,“柳姐姐,我高峻哥哥是个可怜的人,但是我知道我峻哥哥的心很好,我爹就是眼里只有我峻哥哥,一直把我峻哥哥当做自己的亲儿子看待,几乎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不过也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嫂子了……你以后要对我峻哥哥好一点哦!”

    柳玉如听这位模样伶俐的小姑娘一口一个“我峻哥哥”,当真是率真的可爱,心中对她有说不出的喜欢。

    高畅冷冷接道,“只怕他那种花花肠子,像头种驴似的,以后见了更好的,就把你这亲嫂子丢到九霄云外云了!”

    几人正说着,就听门外高峻说道,“死高畅,我什么时候也没惹过你,以前的事我做得就算再不齐整,又没弄到你的头上,一见面也总把姐姐二字挂在嘴上,何苦背后这样诋毁我!”说着,高峻由外一挑帘进来。脸上呈现着怒气。

    高畅在背后说人,被人家听个正着,脸上有点挂不住,硬着口气道。“我诋毁你?你连一家的妹子都敢下手,我怎么诋毁你了?你说没有弄到我的头上,你还想怎么弄我?我也得瞧得上你!”

    高峻本来是来叫高畅出去见郭待封的,谁知还没进屋就听了这些话,而且还是当了柳玉如和高尧的面,联想到见面后高畅阴阳怪气的已经有几回。禁不住一股火气腾地涌了上来。

    “你以为你是谁,我会瞧得上你?一个高家的大小姐,在长安竟然找不到婆家,被千里迢迢送到西州让人相看……我牧场里牲口配种都不会这么费事……当真是送不出门去了,连我大伯都不好意思出面……弄不好还要倒贴!”

    高畅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平时让苍蝇踢了也要大闹一番,又怎么能忍住高峻的奚落?当时一股怒气直冲房顶,顺手抄起身边的锡铸的烛台,朝着高峻迎面掷来。高峻没想到她一个柔弱女子。竟会这样敏捷,又加上正口若悬河快意诋毁她出气,根本没有提防,一下子被砸在脑门正中。一股火辣辣的痛感由脑门处传来,疼得他俯下身用手去捂,竟然发现流血了,指缝里粘粘的。

    而高畅还不算完,跳下床来。瞧见高峻的腰间别着的那把匕首,顺手抽了出来。柳玉如突见两人动手、高峻被砸。惊得忘了说话。高尧看见了,大声喊,“峻哥哥快走,她拿刀了。”

    高峻感觉到腰间的东西被人抽出,又听高尧一叫,吓得口里喊着“泼妇”。夺门而出,朝着院外跑去,高畅恨意不消,举了匕首在后面追。两个人在院子里一前一后绕了两个圈子,高峻看见了郭待封。叫着往他身后跑去。

    郭待封正在院门外边候着,突然看到高峻满脸是血地逃出,身后一位俊俏的女子举着刀在后边追,也是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多问,一步上前,伸手就抱住了高畅。

    高畅被人当胸抱住,挣了两下,反而越挣越紧。郭待封急切间只顾救人,两臂正抵在高畅的胸前,被高畅那两团软绵绵、又硬弹弹的东西触到,一时热血上涌,愣在那里,任凭高畅叫了几声,“你放开!”也是丝毫不觉。又听到对方叫了几声,才猛然醒悟放开了手。

    郭待封问道,“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高峻擦着脸上的血道,“郭二哥,这就是我刚跟你说过的脾气好得很那个人,我给你叫来了,”又说,“我早说了我不能见我大姐姐的面,她一见我就发疯、她一发疯我就吃亏,这回你看到了,可不是我撒谎。”

    高畅猛听高峻这样说,又叫这人郭二哥,想起自己此次随了六叔到西州的目的,不禁认真地打量起郭待封来,见他一表人才,又兼刚才被人家死死地抱住,胸前私秘之处也被人家抱个完全,不禁脸热心跳,脸上浮现出一股小女儿态来。心说我这样凶蛮,不知人家看了会怎么想。

    郭待封一见,恍然大悟,笑道,“兄弟你果然没有说错,高小姐果然一副巾帼英雄模样,”只因郭待封自小就随父亲长年在外,西州又地近胡地,风气尚武,一看高小姐这样的表现,倒是大为欣赏,言语间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再细看高小姐眉眼,一时更是合心,心里就暗暗地认可了。

    高畅见高峻这个混帐被自己打得如此狼狈,又当面称自己姐姐,心中觉得不大落忍,一听郭公子说“兄弟你果然没有说错”,不知道这个混帐东西又背后讲究了自己什么,又把杏眼一瞪道,“你还要找打么?”

    高峻吓得一溜烟跑回屋里,对郭待封道,“人我给你带来了,二哥你要不像驯牲口一样地调理她,你就对不起我!”

    柳玉如从屋里追了出来,看到高峻额上的血已经不再流了,还是心疼地连抚带摩,高尧也跑出来道,“峻哥哥你是不是听了我的喊叫才跑的?”

    郭待封目不转睛地看着高畅,越看越是喜爱,而高畅被郭公子这么一看,倒像是有点手足无措,联想到刚才被人家那样抱住,心中更是不安。只听郭待封说,“高小姐可愿随在下去西州住上几日?”

    高畅红着脸道,“正要去的……”

    高峻正好出来听到高畅的话,奚落道,“大姐你记着,提醒一下六叔,去的时候别忘了带上二斗红高粱米。”

    高畅闻言欲怒,看看郭公子在旁边,又忍住。高峻道,“我今天始信一物降一物,早该叫六叔把你送来。”

    这边闹够了,高、郭二人回来,见到去西州采购的马车已经回来。仆人们忙着披红挂绿,在宽敞处安锅垒灶。高峻叫人把冯征叫来道,“马上准备一下,今天你和杨丫头成亲。”冯征欣喜异常,飞跑了去通知杨雀儿。

    高慎行和郭孝恪见东西购回,正在忙着计划筹措。高慎行身为京中太祝,对婚庆之事正是拿手好戏。此刻写着高峻、柳玉如的婚书,一边指派媒人证人。郭大人说,“媒人就由我来做。”岳、陆两位牧监争着当证人。正说着,见高峻二人一起进来,高峻的额上似有血迹未擦净。高慎行问道,“是怎么回事?”

    高峻道,“是我大姐打得我。”

    高慎行面露喜色,“我说本来还想去问柳姑娘生辰,给你们算上一算,此为‘问名’,也就是将女子八字拿来算一下婚姻吉凶。如此看不必了。高峻你在此吉期,额中见红,乃是大吉之兆,将来新妇进门,定是百般和美、夫倡妇随、子息丰隆!”

    高峻嘟哝道,“这么说,高畅那个泼妇倒是我的贵人了!”看看众人并未听清,也就作罢,又听说有交河县县令刘文丞得知西州都督郭大人在牧场村,也带了手下骑马过来,小小的山村更是热闹异常。临时又加了冯征与杨丫头一对新人,大家又免不了一番忙碌。

    时间已到已时之末。

    按着高慎行大人的安排,高峻在高峪、郭待封陪同下,持了礼物去村正家报信,此一环节在婚礼中叫做“纳征”。(未完待续。)

第101章 鼎鱼幕燕

    别驾王达深知郭孝恪对自己的不满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二人同属西州高层官员,品级也是相差最少的,按照常理,郭孝恪当了江夏王李道宗的面,对王别驾必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但是郭孝恪数次在王爷面前对王达厉声训斥、言语之间的不满和愤懑已经丝毫也不掩饰。

    王别驾表面上还不表示出什么,但他的心里已经是吓得六神无主了。郭都督如果对他有了强烈的负面看法,那他以后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别驾的任免权限在吏部,郭都督无权直接罢免他,但是这不代表郭都督不会给他量身定做几双小尺码的鞋子让他穿穿,也不代表郭都督不会在除了他睡觉之外的一切时候,时时的用语言的鞭子抽打他、羞辱他——对此,他这个堂堂的别驾也只能承受别无他法。

    上官的不好看法一旦形成,这局面还有个好么?

    虽然郭都督并不知道这封针对高峻的污告信是出自王达之手,但是王达兄弟在此事上不约而同地跑到了前台,已经让精明的郭孝恪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谁不知道高峻是郭都督十分看重之人?有高峻在,郭孝恪在牧场这一块就有个十分得力的助手。想动高大人,就是在动摇郭孝恪的根基,话是可以这么说的。

    对于王达私下里处置太仆寺征马之事,郭孝恪已经对他不高兴了,但这还只是事务层面的不满。一旦让他得知王达是污告一事的主谋,那他王达就不要在西州混了。

    离了西州,自己去里呢?一个被上级主官踹出来的别驾,就是市场上被人挑剩下的柿子,已经提不起价钱来了!

    王达这么多年窝在别驾之位上不能再上一步。一开始他还总认为是怀才不遇。慢慢的,在郭孝恪的面前他才知道自己离一个都督的能力还差得很远。但这不表示他王达就自甘沉沦,至少竭力保住自己的位置的想法是十分正常的。

    利用郭都督中午陪李王爷吃饭的时间,王达立刻找到他兄弟王允达,让他立刻把他手底下那些人约齐到他兄弟家会面,眼下已经是到了最后的关头。无论如何他都要全力以赴,不能束着手地让人捏弄。

    中午吃饭时郭都督连一句让王达作陪的客套话都没有,对此王达虽然不舒服,但是这正好给了他谋划的时间。

    不一会儿,王满柜、贾富贵就到了。王达看看兄弟拉拢的这两个人,心头暗自苦笑。但是又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他知道这两人一进门,就时不时的拿目光在自己的脸上逡巡,让他们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物看出一点点的无望,他们会立刻一拍而散。

    于是。王达让兄弟去吩咐下人弄上一桌好饭,自已满面春风地对这三人说道,“这次皇帝陛下派出了一位亲王来查办高大人的事,看来是龙颜动怒,依我看高大人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别说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下阶的小官,就算他是一品大员恐怕也要脱一层皮了!”

    贾富贵接话道,“我只要把交河、柳中的牧草一块再抓起来就知足了,只是这位高大人的堂兄又在北边山洼里开荒种草。这么下去,他们就是想在我姓贾的碗里夺食了!”

    王允达不无讥讽地说道。“嗯嗯,谁不知他高大人已经在你碗里吃得肚子溜圆?原来还以为你贾老爷家大业大满不在乎哩。”

    贾富贵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怒道,“要不是皇帝陛下派人来为我出气,我就是再有不满还能与他打去?看看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直到现在他出出进进的还架了一副拐棍儿!”

    王满柜受了贾老爷的感染,也把牙咬得咯咯响,他只是说。“小楼那件事我们已经认栽了,但不表示我们对旧村那些房子也不在乎,我们有多少银子可以这么往大街上扔?谁不让我把自己的银子拿回,我就与谁急,我亲爹都不行!”

    王别驾很满意。“两位有所不知,其实在下也正有近两万两的银子砸在那些旧房子上面,如果李王爷不来,恐怕我都不再指望着能收回来了。”

    几个人说到了银子,忽然想到了陆尚楼,王达有些埋怨地对兄弟说道,“有道是众人携带柴火焰高,你怎么把陆牧监给忘掉了!”

    王允达说,派人去陆大人的家里去请,但是陆大人不在,只有他如夫人许不了在家,但是许夫人对去的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两句话就给轰出门来,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王达立刻使眼色制止了兄弟再说下去,“陆牧监还是挻与我心近的,我们哥们的感情也不次于兄弟你,不许你胡说。焉知你派出去的不是个不懂礼数的二货,惹了许夫人的不快?再去个灵利的去村里找找。”

    说罢,几人凑坐在桌前,一边互相举杯劝饮,一边把接下来的事情好好计议一番。王达在边上稍回点拨,指出过后江夏王再有问到的话,哪些事情要说、哪些事情要怎么说、哪些事情不要说,几人听了频频点头,认为大事可成。

    王达虽然不对郭都督抱有奢望,但是从江夏王的态度上,他还看不到自己该收手的意思。他深知皇帝陛下派出一位亲王来,最关心的只是他的密信中讲到的一件事,而这件事情靠眼前这几个人是不行的,得他王达亲自出马,他们的作用也只是壮壮声势罢了。

    看看事情准备到了这种程度,看上去已经是十分的周全,只少了陆尚楼这一支队伍,王达不禁想姓陆这小子到底去了哪里,说心里话在这几个人中只有陆尚楼算是跟高峻接触最紧的牧场官员,他说出一句话的份量远远强过王满柜或者贾富贵。而兄弟王允达不不作数的——谁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兄弟?

    陆大人早就打定了主意,在高大人被查这件事情上采取若即若离的方略。即不跳在前边攻击高大人,也不与别驾等人划清了界限,到时候看看形势再进一步的明朗自己的态度。

    小册子的失而复得,让陆大人除了庆幸之外。更多的还有担心。虽然原证已经拿回,但是谁知道王允达这个狗东西将册子里的内容看去了多少?这好比一个人不得不穿了一身透明的衣服去赴宴,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在王家兄弟俩带人去柳中牧场选马之时,陆牧监就悄悄的溜到了谢家兄弟的家里。谢家两位兄嫂见这位陆大人去而复回,以为是高大人亲戚的身份带来的威风,当下在接待时就不似上次见了恩人一般。

    陆楼道。“眼下旧村子马上就要拆建成草场,是个发财的机会。陆某素知谢家是个大门大户,不屑于追逐这样的小利,但有道是马不吃夜草不肥,难道两位就不想趁此捞上一笔?”

    谢大嘴里说着“陆大人你是真了解我们的秉性,”一边眼睛发亮地凑近了问下情。陆尚楼一乐,“只因此事不须二位出工出力,只须动动嘴皮子便能成把的拣银子,因而陆某才会想到你们……毕竟我与高大人同牧为官要互相帮助。但高大人是你们至亲。在此事上是必要避讳着的,总不好亲自来说与你们。”

    这兄弟两个连同他们的媳妇竖了耳朵听陆大人的下文,他们知道囊中羞涩、面比纸薄的日子有多么的不好过,而高大人岂会如陆大人嘴上说的那么好?他给几两银子也是恨不得像扔两个酸馒头喂狗,这样的嗟来之食哪比得上自己挣来的花着气派?再说也不须出力!

    陆大人说,“你们只须每日里到旧村中去私下找人说,从高大人那里得到了实底,多则两月、少则一半月。旧村中就要起盖新房。”

    谢广和谢大不解,陆尚楼说。“如此一来,本来已经是粪土一样的房价就炙手可热了,你们只须悄悄地领了人到我这里来,又不大势声张,总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谢大媳妇问,“要给我们多少的花红?太少了的话我们是不会去骗人的。谁不知道实情并不是这样子?再说我们也担着风险的,要是让高大人知道我们散布不良消息,还不给我妹妹小鞋穿!”

    陆路尚楼心里把这兄弟一家骂了两三遍,脸上仍笑着道,“看你说的。我让你们挣钱便是让高大人挣钱,怎么会做买卖似的算计你们……只要大事一成,我们三七分帐!”

    陆尚楼刚刚由谢家出来,王允达家里的一个下人就在街上找到了他,说别驾大人有请。陆尚楼说,“本来我是要去王大人家里商议些事情的,只是中午时间已过,又突然听说一件大事,心都乱了,就不去了。”

    那位灵利的下人马上问,“不知有什么事情让陆大人这样伤心?”

    陆尚楼道,“我从高大人的舅子那里得了实信:不久的将来,旧村就要变为一座晾草场了。”看着那人匆匆地离去,陆尚楼冷笑了一声径往家去了,拿真话哄你们不算缺德。下午他打定主意还不露面,就让他们双方死磕去吧。

    西州都督郭孝恪陪同李王爷吃过中午饭就起身告辞,去往蒲昌牧场安排军马的抽调之事。

    江夏王李道宗酒足饭饱之后也顾不得休息一会,立刻找密信中所牵涉到的人到柳中牧议事厅,他要一件一件从头问起。此时在议事厅里除了李王爷和他带来的几位随从再也没有别人。

    王允达副牧监面对着这位威严的李王爷,气也不敢大口出,对王爷的问话不敢隐瞒。他说柳中牧高牧监从颉利部带回来三百匹突厥马,自己从一开始就十分的怀疑。

    “颉利部什么样子王爷你应该是十分了解的,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凭什么他高大人头一次去时双方打得头破血流,第二次去了不但送马,还送亲妹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王允达说,“我们上次拉去一百号人护牧,都没有保住我们的三百匹马,那些颉利人的马队像旋风似地刮过来,连让你拔刀上马的时间都没有。他高大人能只带了二十几位老弱牧子就完好无损地回来?王爷你经验丰富,觉得这样的事情可能性有多大?”

    李道宗看着眼前这位长得圆滚滚、一脸麻子的交河牧场副牧监王允达,他说话时嘴角冒着白沫子,说完这段话之后期待地看着自己。

    说心里话,李王爷并不喜欢这个人,他在向王爷阐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在变相地为自己丢失了马匹之事进行着隐蔽的开脱。

    王允达临出门前抓住机会又说,还有一件事要说与王爷知道:前些日子也就是高大人去颉利部之前,我们交河牧连续两次出现不明人员潜进牧场伤害马匹的事情,我们怀疑就是颉利部派人干的。但是这期间柳中牧却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这不奇怪吗?

    李道宗听罢,摆摆手让他出去。王允达最后的这几在话让李道宗不由地问自己,这么浅显的事情,怎么一个笨蛋都看出来了,精明强干的西州郭都督会看不出来?难道真的需要他这位堂堂王爷来“明辨是非”?

    想到此,他吩咐手下人,去把那位颉利部的公主找来。不一会儿,由门外进来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女子,李王爷不禁眼前一亮,这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身材丰满、举止干净利落,有着健康的肤色,举手投足间还有一点点的泼辣。听说她有“大漠第一美人”的称号,看来所言不虚了。

    王爷想,这个高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位大漠的漂亮公主甘愿随了他到西州这座偏僻的牧场来?别说高大人还打死了公主的二哥、抢了颉利部上百匹的好马?王爷是有些不解。

    思晴与王爷见过了礼,王爷给看了座,问道,“你是思晴?”见思晴点头,王爷又问,“有人说你们颉利部和高牧监合起伙来谋夺交河牧的马匹,你怎么说?”

    思晴说,“王爷,我现在是高大人的妻子,您说我会怎么说?”(未完待续。)

第102章 众女登场

    看王爷一愣,思晴说道,“那时双方是仇敌一样,侵害交河牧马场的事确实是我大哥让人干的。当时我大哥也想连柳中牧一块坑害来着,只因我家高大人管得严密,他们在柳中牧场没有找到任何机会……连大门都进不来。”

    李王爷一听,觉得从她的口里也的确不可能听到对高峻不利的证词,思晴公主又说了高大人在被她押解去大漠的途中救助祖孙二人的事情、只用一支筷子射杀了罗副丞相的事情,最后她对王爷说,“凡是与我家高大人做对的,事后都证明不是好人也没有好下场,那不就是说,我家高大人就是一位好人?”

    王爷暗暗点头,随后看她袅袅婷婷地走出去。又找了柳中牧的团官冯征、管事陈九、万士巨、岳青鹤、许多多、蒋三等人,这些人无一不说高大人如何如何好,简直这位高大人一点毛病都没有,王爷倒有些不信,随后又有一个人被叫了进来。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来人抖抖索索地回道,“小人是牧场村谢广,高大人是我的妻弟。”

    李道宗问,“我知道那位思晴的兄长正是颉利部的可汗,怎么你这里又出来一个管他叫妻弟的?”

    谢广道,“王爷您误会了。我妹妹叫谢金莲,与刚才出去的那位不是同一个人。我妹妹她也在高大人的房中,想来在高大人家中位置还排在公主的前面,是管财政大权的。”

    谢广说,“高大人他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一点,就是对自家的亲戚有些照顾不周。新村买房时,他都没有好好地给我们些钱,还是陆尚楼牧监对我们更亲热些……”

    李道宗不耐烦地摆手让他出去。总算听到个说高大人不好的,又是这么个不招人待见的东西!王爷叫手下人去找这位陆牧监,同时让把那位谢金莲叫来问话,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李道宗看出这个陆尚楼是个滑蛋,左一句右一句不着边际,把自己撇得清清楚楚。而谢氏则完全是一副小户人家的女子模样。她只是说,“小女子啥都不知道,有什么事找我家柳夫人说罢。”

    江夏王爷李道宗正事没问明白,却是逐渐地对高大人的家事有了兴趣。听了谢金莲的话,忙叫人去叫柳夫人。他倒要看看,这位高大人家中的几位女人都是个什么样子。

    当柳玉如在樊莺的陪伴下进了门的时候,李王爷半晌没说话。

    眼前这两位女子一个二十五六岁、一个十七八岁的样子,大这个的仪态雍容恰似盛开的牡丹,小的那个婷婷玉立如出水白莲。一个赛一个的肌肤胜雪、难画难描,站在一起几乎分不清谁更好看一些。

    王爷纳闷,这样两个人能同时出现在西州这样的蛮荒之地,更能同时与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大人扯上关系,姓高这小子前世到底积了什么德。以李王爷看来,这二人便是在长安街头一站,也会让众多自比嫦娥的佳人们相形见绌。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李道宗隐隐约约地觉得眼前这个叫柳玉如的女人有些眼熟。但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难道是在长安?王爷暗暗摇摇头以为是错觉。王爷问:“不知柳夫人是从哪里来的西州?”

    “回王爷,小女子由岭南到此。”

    “看起来柳夫人是个见过些世面的人。不知柳夫人在长安可认识什么有名望的人?”

    柳玉如低垂了眼睑,语气平静地回答道,“回王爷,小女子长这么大所见过的最尊贵的人就是王爷您了,除此该算是吐蕃大首领和她的夫人——文成公主了。”

    “哦?你还见过文成公主么?”李道宗不相信眼前这个女子会知道自己同文成公主的父女关系。他接着问,“正好。你丈夫高峻和吐蕃松赞私下交好的事情,已经有人告发到了长安,把你知道的全都如实讲来。”

    “王爷,这件事情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家没有一个人是眼皮往上撩的……其实高大人和吐蕃的松赞首领结为兄弟、我与文成公主结为姐妹都是由人家主动提起。我们怎么好不识抬举?但说到因为此事让西州吃了多少的亏却是一点都没有。公主不但以珍贵的雪域银狐的裘衣相赠,松赞首领更是赠以乌龙宝刀和三百头高原上的牦牛……”

    李道宗的思绪已经飘飞到了连他自己都尚未去过的逻些城。女儿一走三年多,孤身一人到了雪域高原,如若没有特殊的机缘,怕是至死都不能相见了!王爷想,也不知女儿现在过得怎么样,住不住的惯、想不想家……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柳玉如将王爷惆怅之意看在眼里,又说道,“其实王爷有所不知,高大人在西州送别松赞首领与公主时,公主曾有一件贴身之物、要他找机会转交她在长安的父亲,并为她转达对生身父母的相思之情。”

    王爷几乎要站起来,身子在座位上倾向了前面,急切地问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又有什么东西让你们转交?现在东西在哪里?”

    “王爷,我家高大人受了公主所托,说这些东西只能交与公主的父亲,只是高大人对此事一直守口如瓶,连我都不吐半个字,我也实在不知公主的父亲是谁。不过我知道公主让转交的是一块她随身佩戴的玉佩,一直是戴在我家高大人的身上。”

    李道宗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激动心情,他有些不够老练地对柳玉如道,“经本王多方察访看来,高峻大人是一位能力出众的牧业官员,自他主持柳中牧场以来,柳中牧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由一座下牧晋升到了上牧的规模,这是很了不起的。”

    柳玉如与樊莺两人闻言,齐齐地朝了王爷深道了个万福,樊莺谢道。“王爷这么说我们就吃了定心丸了!像我家高大人这样的好官平白受奸人污告,若不是王爷亲自来西州,我家高大人的这口黑锅就背定了!”

    李道宗说道,“至于有些凡枝末节的小事,依本王看也只是高大人年轻所致,你们放心。本王回到长安,一定会替高大人美言。”

    他还有一句话也挤到了嘴边,“叫高峻一回来立刻见我。”但是一想,这样就显得太急躁了,就是不说,高峻一回来还敢不来见他?因此将这句话生生咽了下去。

    话已说完,江夏王破例起身,告诉她们但放宽心,并亲自送柳玉如和樊莺出了门。在王爷转身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要怎么样向皇帝复命。虽然他还没有见到高峻,但是他相信这个柳玉如是不敢骗自己的。

    接下来,李王爷要做的事就是耐心地等待这位高大人回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些事做,江夏王察看了旧村村头高峪的砖窑,在刘牧丞的陪同下察看了柳中牧场的新建马厩,在高峪的陪同下视察了北面山洼里的新草场,青苗已经钻出了老高,绿油油的一片。

    江夏王很满意。他看得出牧场的最高官员高峻虽然不在,但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让吐蕃大首领松赞、自己的女儿、颉利部的思摩可汗都如此看重,自已这个堂堂的江夏王,不是也有些急切地想见到他吗?

    最后,李道宗还想去新村里去看看,他带了众多随从出了牧场的西北大门,看到在大门的门口也拴了一条高大凶猛的狼狗。守门的护牧队员精神抖擞,王爷点点头。

    走到街心时,江夏王听到两个妇人在大声说话,看样子就快吵起来的样子,王爷信步走了过去。这两个妇人站在一座院子的外边。看装束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女人,王爷听到其中一人说道,“你进屋之前我就把它放在凳子上,你又是正好坐在上面,怎么你一离开它就飞了?”

    另一人年纪稍长,比说话的人大上一两岁的样子,她闻言说道,“照你这么说我以后不能去你家了,小心让你讹上我。你说的本子我没看见,心里有鬼的人才对别人家的帐本感兴趣呢,我心里没有鬼,会稀罕你什么本子!”

    先前那女人说道,“那就怪了!我也寻思着,你家陆大人职位高过我家王大人,两人又同在交河牧为官,也不致于处心积虑来探我们的底细。许姐姐要是你拿了我也不怪你,只求你看过了把它还给我,不然我家王大人知道以后还不打死我!这本子他从来不曾离身,怕是他记的牧场里业务上的事,我是好奇才从他身上偷来,想看看再还回去的。”

    “哼,我都说过不是我拿的,你啰啰嗦嗦讲这么多有意思吗?我许不了盗亦有道,岂会像有些人似的,表面上是个爷们却尽做些娘们都不做的事……”

    “许夫人,我只是好言好语来冲你讨还东西,你指桑骂槐地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真要是撕破了脸皮谁又怕了谁,你别忘了我家大伯——西州别驾眼下就在我家里。再说,窥探别人家的私事就有意思了?”

    王爷饶有兴趣地站在远处,两位女人因为激动,声音比往日更为尖细,倒能听得清楚。从她俩的话里,李王爷也听到了是关于一个小本子的事,他想再听听。而此时交河牧副监王允达匆匆地由旧村方向赶回来。他远远地就看到了江夏王,还有这两个纠缠不休的女人。

    王允达走到近前,一下子就听到了她们争论的事由。他先给王爷见了礼,然后小跑到两个女人的面前,低声说,“你们在吵个什么,不怕人笑话!”

    他的小妾说,“王大人,你的小本子让人偷拿走了,我来要人家又不承认。”

    许不了见了王允达,脸上挂上了笑,柔声问道,“王大人,嫂夫人非说本子在我这里,到底是个什么稀奇的本子,能给我们看看吗?”

    王允达忙摸摸胸口,本子还在衣服里,许不了说,“呦,看王大人揣得这样仔细,定是事关身家性命的东西,我没那个瘾就不要看了。”王允达的小妾接口道,“王大人,你身上那个本子是假的,不然你拿出来瞧一瞧就知道了!”

    仆人从陆大人那得来的消息一传到王允达耳中他就坐不住了,丢下他哥王达跑到旧村里探听风声,也没见村里出现什么大动静这才回来。

    他准备和他哥哥商量一下,把手中的旧房存货尽快出手,省得最后砸在家里。机会是稍纵即逝的,等到村中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那就什么都晚了!

    谁知他一跑回来就碰到这事,听了小妾的话,王允达哪里敢掏那个本子,碍于江夏王在侧,他想尽快止住两个女人的争论,什么本子不本子的已经顾不上了。

    但是他的小妾见来了仗势,越发撺掇着丈夫掏本子验证,信誓旦旦说王允达怀里本子是假的。王允达气极了,啪地打了小妾一个大嘴巴,骂道,“多事的东西!江夏王就在这里,你们也太无礼了!”

    许多多和小妾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立的人,方才二人急于辩个是非,谁又会注意到什么江夏王!听王允达一说,两个女人慌忙小跑过来与王爷见礼。王爷笑呵呵地说道,“本王也对你们说的那个小本子感兴趣了,能否拿出来让本王瞧一瞧?”

    王允达知道,小本子若是真让许不了拿回去了,现在王爷索要,要害怕的该是他们。他赶忙由怀里把本子摸出来,一看封皮就不是原来的。他双手捧给江夏王,“王爷请过目。”

    李道宗问,“是这本吗?”

    王允达一时没法说话,若说不是这本,那真本子哪里去了?要说是这本那就欺骗了王爷,他这芝麻绿豆的小官可没这个胆量。

    王允达这么一瞬的犹豫时,他的小妾捂了脸道,“王爷,那真本子我见过,是细绸子面的。许夫人到我家只坐了小半刻功夫本子就不见了,除她之外谁都没去过,不是她又是谁?你就朝她要,看她有没有!”(未完待续。)

第103章 阳关三叠

    王爷听了王允达小妾之言,把脸转向了许不了。许不了的脸马上就变得苍白起来,额头见了汗。王允达也就明白过来,知道那本小册子已经物归原主了,心说陆大人,真心对不住你了!

    只听许不了说,“王爷,我哪哪有什么……她说的本子。”

    江夏王对手下人吩咐道,“带两位夫人找间空屋子好好问问,不许她们串通!直到本王看到本子为止。”

    江夏王李道宗说罢,也不再村中多呆,于天黑之前返回了柳中牧议事厅。

    许不了的见识再广,以前也从来没有机会见亲王府的差官。一听王爷这样吩咐许不了的心都跳到了一处。

    午饭过后,她正在家里把这些日子的出帐入帐好好地回忆出来,在失而复得的帐册子上一笔笔地作着补录,王允达的小妾就在外边叫门。

    许不了只想把帐作细致,因而只是把小册子往桌子上一搁,就在大门口把对方迎住,想着三言两语地把她打发走就是了,哪知道两人一见面纠缠起来没完没了,把个江夏王都吸引到了。

    此刻,许不了一个劲地后悔没把册子藏仔细,被王爷的差官一人看住了不能动,另两位差官往屋里一进,就看到了那本细缎子面的小册子。

    王允达的小妾看到差官手中拿了小册子出来,当时就冲许不了说道,“以前枉我拿你当了知心的姐妹,你倒会顺手牵羊!现在人脏俱获,你倒是再说啊!”

    许不了咬牙切齿地回道,“这册子本来就是我家的……这下我家陆大人一身的清白都有毁在你们夫妻手里了!”王允达的小妾一下子愣在那儿。

    别驾王达把下午要怎么答对江夏王的事情从头盘算了一把。如果江夏王再找他,那么肯定要问到高峻和吐蕃松赞之间的事情,这才是重头戏。他知道这一次的机会要是不好好地抓住。那他自己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从郭孝恪对自己的态度上,王达感到他接下来的这一口如果只是叼住高峻已经是于事无补。高峻倒了,郭孝恪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到他的身上。王达想,以郭孝恪与高峻两人的关系,难道郭孝恪会对高峻结交吐蕃大首领的事情不知道?鬼才信。

    王达坐在兄弟的家中,把以往自己注意到的点点滴滴慢慢地搜罗到一块。像做文章一样把它们串起到一个主题上,觉得再面对江夏王时自己要回禀的事情就更丰富了。

    只是兄弟王允达匆匆了跑出去,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绊住了,陆牧监也不着面。王达想,陆尚楼目前与自己若即若离,能拴住他不跳走的绳子就是旧村中收购房子的事情,他们是有共同利益的。陆尚楼一定希望高峻最好从此失势而不能再阻挠他发财。

    不一会王满柜和贾富贵就到了,真正与高大人苦大仇深的恐怕也就是这两个人。但他们两个的份量太轻飘飘了。王达看看这两个人,感觉自己一位大将军只带了两个马弁去冲锋,有些悲怆的味道。

    不过形势逼人,只能进不能退了!他等待着江夏王爷的召见,他要孤注一掷!

    高峻带了崔嫣、老汉孟凡尘、女娃蕾蕾这日傍晚到了巩笔驿,上次接待过高大人的那位驿卒看到他们,马上跑过来接应:“高大人,去了长安一趟。回来人丁兴旺啊!我这就给你安排两间上好的客房,热水也马上就送到你房里去。”

    高峻谢过。吩咐驿卒好好把两匹马饮喂洗刷、加些好料,自已带了三个人到客房来。驿卒早就知道这位高大人的来历,因而不等着说就安排了两间相临的上等客房。

    自打经过孟凡尘那两间被大火烧毁的旧房废墟时,女娃蕾蕾心中就有疑惑:怎么这位叔叔说是带我去找妈妈,却又回到了老路上来?现在看看这个地方又是早就住过的,觉着是高峻骗她。心中老大不乐意,又不敢问,但是在行动上就不如以前那样乖乖的了。

    晚饭是驿卒带一个人用食盒提到客房来的,一个辣子笋鸡、一个红烧狮子头、一盘腐竹烩菜、一盘凉菜,一盆鸡蛋汤。主食是米饭,倒是冷热都有,荤素搭配。尤其是南方来的新笋口味很好,高峻食欲大开。

    只是蕾蕾说什么也不吃,嘟着小嘴坐在那里,任高峻怎么哄都不张嘴。高峻以为是孩子路上着凉了,去摸她额头像是一点毛病都没有。他正不知何,意蕾蕾冲他道,“叔叔是骗子,我不吃!”

    崔嫣笑着哄她道,“那么你看姐姐像是骗子吗?”蕾蕾摇摇头,“姐姐是好人,好人会弹琵琶,骗子不会。”高峻就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想,对崔嫣道,“那你这个好人就哄着她吃一些,只有吃饱喝足了,一会摆脱我这骗子的魔爪时才跑得快”。

    蕾蕾一听高峻亲口承认自己是骗子,嘴一咧哭起来,看来果真是再也见不到妈妈了。高峻紧哄慢哄,好话说尽了也无济于事。

    倒是崔嫣说,“他是坏人,我们不和骗子说话了,你只要跟着姐姐一定会找到你妈妈,但是你要吃饭呀,不然你饿瘦了妈妈见到你也不认识了。”

    蕾蕾说,“姐姐,连你都让他骗来了,你还能笑。”不过总算吃了一些。崔嫣当了孟老汉的面,让个小娃娃说出这样的话来,羞意瞬间涌到了脸上,忙带了蕾蕾去另一间客房里,两个拨弄了会琵琶,才哄她睡下。

    高峻与孟老汉在房间里说了会儿话,大概到了戌时时分,两人就听驿站外人喊马叫的又来了一拨儿人。驿站中负责的人也到大门口去迎接,不知又有什么高官到了。只听来人说什么速速找好马换上,再弄些简单的饭让这些人吃了,钦差大人还要连夜赶路去西州。

    高峻在房中听了纳闷,自己在长安时就听大伯说去西州的钦差已经出发,怎么倒走到了自己这行人的后边。这时又听驿站中人说道。“最近西州有什么大事么?怎么这钦差过了一拨儿又是一拨儿,还一趟比一趟急?”

    有人道,“你管得了那么宽么?皇帝陛下有什么事还要先让你知道!赶紧做好了我吩咐的事要紧!”高峻听了明白是第二拨儿,只一会就听那些人匆匆离开赶路,高大人这时才隐约感觉到西州的事也许不似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天亮后得加快些步伐才好。

    崔嫣带了蕾蕾一屋。高峻与孟老汉一屋,由于连日奔走身子劳乏至极,高大人也想早些休息,谁知道这位孟老汉打起呼噜来震天动地的,且这呼噜声还极没有规律,扰得高峻翻来覆去的怎么都不能入睡。

    自打带了孟老汉同行,高峻还真没有机会和他同睡一屋过,也不知蕾蕾那两晚是怎么过来的。高峻看看真是不能在这屋呆了,于是披衣悄悄地起来。带了刀去敲崔嫣的房门。

    高大人进屋,看到女娃蕾蕾已经睡得沉了,而崔嫣脸上没有一点睡意,就问,“怎么你也睡不着么?”

    崔嫣轻声道,“我若是睡了,就没有人给你开门了。”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像是有魔力一般,又让高大人心头一动。借着灯光往她脸上看去,见她正抬着长长的睫毛大胆地看着自己。高峻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千言万语的一齐涌上来,只是说,“是我不好……”

    崔嫣小巧玲珑的身子紧紧地偎着高大人,抬起圆圆的下颌,望着他道。“也许这就是因果吧。我母亲带我进高府时我还小,看着那里高大宽敞的院落觉得很陌生,但是看到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郁郁寡欢,就觉着自己也许并不孤独。”

    高峻笑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在高府也不开心?我父亲不喜欢男孩子,他对你很好的……还有你妈妈,你怎么会和我一样。”

    “但是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感觉你是我的同命人……”

    “现在不同命也不行了,”高大人说,“你都看到了,只往西州去的钦差接连着就两拨儿,他们都是冲了我去的,我倒后悔把你带来。”

    “是怕让我随了你受惊吓吗?我不怕的,我苦苦修行两年了,只要别再让我回到那座清冷的庵堂里去,我是什么都不怕的。”

    高峻搂了这个印象无比深刻、而形体却如此陌生的年轻女子,他心里有一点点负罪的感觉。感觉自己是冒了别人的名去侵占了佳人之心。

    怀中这具柔软的身子微微颤抖,她的双臂也从后腰上环绕过来搂住了高大人。高峻始信她方才所说的“因果”一词,似乎在冥冥之中真的有因果存在。柳玉如、谢氏、樊莺、还有崔嫣,自己与她们上辈子到底有些什么瓜葛?

    这样一想,高大人对这件事情原有的一丝困惑,在崔嫣近在咫尺的湿润红唇前也就瞬间不存在了。他一阵动情,低头吻下去。崔嫣的身子发软有些站立不住的样子,已被高大人拦腰抱了起来轻轻横放在床上。两个人都已动情,崔嫣有些含糊地道,“蕾蕾……”

    蕾蕾睡在床上翻了个身,小脸红扑扑的,嘴里嘟哝着,“妈妈……”

    想起蕾蕾在饭桌上的表现高峻不禁好笑,一个几岁大的女娃竟然心思也是不少,他随口对崔嫣道,“以后可得加些小心,对你们女人不敢再随便了!难消美人恩呀。”

    崔嫣生气道,“难道嫌我硬赖了你……”撒开手不理高峻。看她故做生气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高大人忙解释,“能接你出来已经十分的快慰,我哪还会说你。我说的是这小女娃,心思一点不比你少。”

    又说,“这会儿于我来说,什么钦差大事都在九霄云外,只想与你厮磨,补偿以前对你的亏欠……这样好的夜色,你敢不敢与我去外边弹琴赏月?”

    崔嫣一阵心动,她临行买了琵琶,就是要为心上人弹的。她闻言道,“我们两个早已是大逆不道,还有什么事是不敢的。只是清明刚过,哪里有什么好月?”

    高峻怕她受凉,再把自己的红色官袍给崔嫣披上,拉着她带了琵琶出来道,“和妹妹在一起,就算天上只有个月牙儿也有的可赏!”他们从外反扣了房门,悄悄出了驿站大门。

    只因驿站每一时辰都有可能来人投宿,大门不关,只有两位值更的在。此时他们正在瞌睡,忽见从里面出来一对年轻的男女还带了琵琶,两人立时清醒过来。一人对高峻说道,“我们正在无味,女长官大半夜的就不要走远了,就在这里弹上几支曲子,也让我们这些俗人过过耳瘾!”

    高峻笑道,“那就便宜了你们!”于是一位驿卒跑去拿了两把椅子,还带了茶水小桌、一盘瓜子。一位驿卒问道,“看这位女长官品级也是不低,想来也只有长安京城中才有带琵琶的女官,你们也是去西州的?”

    高峻奇道,“你这么聪明,真让你说对了。”他指指崔嫣道,“这位崔大人可是长安唯一的女乐官,今天能听她弹曲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运气。”

    听高峻随口胡说,崔嫣嗔道,“你还和以前一样不见改一点。大地方也这么吹牛,万一我弹得不好不是让人家笑话。”另一位驿卒听了笑道说,“不会,看女长官这么好看的样子,想那曲子一定也是闻所未闻了!”

    新月如钩,夜空如洗,大唐的夜晚安静详和,一阵清越的琵琶声在夜风中传播开来。

    琵琶声时而委婉缠绵,似山间潺潺的小溪在述说无尽的相思之意,时而如泣如诉一唱三叹,如海面上接连涌来的浅浪让人胸潮起伏不已。高峻听过一曲意犹未尽,揽了崔嫣的肩膀道,“妹妹,我今晚始知你的好处,琴声像洗涤了我俗不可耐的魂灵一样,这些年倒是我的损失了!”

    崔嫣听高峻这么说,一股幸福感觉充斥心头,“我未到西州心已越过阳关,不如再为你弹一个《阳关三叠》,你愿意听吗?”若不是旁边有两个听呆了的驿卒,高大人早就动情不已,闻言忙道,“愿、愿!”(未完待续。)

第104章 人心难测

    旁边一位驿卒看到高峻和崔嫣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禁不住问道,“敢问这位兄弟,你是女长官的什么人呢?恕小人眼拙,半晌没有看出来。”另一人说,“你不好好听琴,却问人家这个,万一人家女长官不好回答怎么办?”

    高峻回道,“实不相瞒,我是我们崔大人的家丁,此次是陪了我崔大人去西州游玩几日。”两人听了心里对这位年轻人的家丁十分的羡慕不已。

    崔嫣低声嗔道,“你又开始胡说了……这首《阳关三叠》本是古琴曲子,听来空旷悠远,余味无穷,但是我却喜欢用琵琶来弹。”

    高峻不解忙问为什么。崔嫣低声说,“其实,自打我知道你到了西州,就开始练习这首曲子……”高大人听了心中一阵悸动,谁不知道玉门、阳关是河西走廊去往西州的必经之地?

    就听崔嫣又说,“古琴听起来总有些老气横秋的意味,不像琵琶容易弹出些希望。”说罢,崔嫣立刻把这首阳关三叠弹了出来。

    在连绵不绝的琵琶声中,高峻仿佛看到了矗立在大漠尽头的雄伟关隘、关隘上倚着垛口思乡的军士、驿道边静默的杨柳、还有杨柳下执手相送的友人。琵琶声不紧不慢,像是大漠中朝了绿洲行进的驼队。崔嫣的手在琴弦上灵活的拨弄,另一只手纤纤玉指似是在琴弦上跳舞,每一个舞步都踩出一个独特的音符。

    崔嫣此时脸上专注的神情让高大人痴迷不已,她的琵琶声将他带回到不算远的过去,那些平时总不敢想的记忆片段纷纷跳了出来:青山古松、寂静长夜、月光溪水、秋风飞鸟……还有渐行渐远的亲人,都化作了独行人无比漫长的足印。

    高大人猛然想起了终南山下那层淡淡的烟雾,如同母亲那关爱的耳语可望而不可及,虽然时空相隔。相见时难,但总在不经意间邂逅……当崔嫣收拨终曲时,她发现高峻已经满脸的泪痕。“你难过么?”她轻声问。

    “我难过,但是有你陪着我就好多了。”高大人说着伸出双手,珍爱地捧起她在夜色中仰起的脸,有些凉凉的。他觉着自己的心有些日子没有这样的柔软过。两人相扶着起身。发现两名驿卒已经在刚才漫长的琴声中歪倒在座上。

    “这两头牛。”崔嫣“吃吃”地笑着低声道,她的声音让高大人感觉到了她的内心。他拦腰抱起崔嫣往回走,发现有两三间客房的窗子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着,窗后是一位两位不眠的远行人。

    上楼梯的时候崔嫣轻声道,“你累吗?放我下来。”高大人没有理会,脚步踩在木制的台阶上沉稳无声。过道里漆黑一片,但高大人感觉到怀中的崔嫣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脸,他感觉到了她的心跳。

    两人打开反扣的房门,看到在窗外投进的依稀的月色中。小女娃蕾蕾揉着眼睛刚刚从床上坐起来,“天亮了吗?”崔嫣说着,与高峻一边一个躺在蕾蕾的身边,按着她再次躺下去。

    此时此刻,在西州柳中牧的议事厅里,别驾王达毕恭毕敬地坐在江夏王所赐的座位上。王爷打了个哈欠,“别驾大人,你说什么……中书省的王前明是你的……远房堂弟?”

    王达从天一黑就盼望着王爷的召见。但是一直没有人来传。王允达回来时告诉了他一件事,关于那本小册子的事。“让李王爷拿走了。”

    别驾问,“你都从册子上看到了些什么?”

    王允达说,“匆匆忙忙的当时只看了几眼,好像说从黄翠楼赎许不了是花了八百两。”他尽力地回忆着,“好像还有长安和西州的一些人,姓陆的送了多少都一笔笔地记着。”

    别驾紧张地问。“你再想想,都有谁?有没有郭都督、有没有我?”

    王允达摇了摇头,“好像……似乎……”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个子午卯酉。王达恨得直咬牙,“那这件事你与陆尚楼通过气么?我是说王爷拿走了小册子这件事。”

    “哥,这事还用我去说?许不了早说在前边了。再说要放在你身上你还有脸去和人家说?我怕人家用棒子打出我来,没敢去。”

    王别驾在不掌灯的客厅里坐到半夜,终于下定了决心主动去求见江夏王。此刻听王爷相问,王达忙回道,“正是,王大人的祖父和下官的祖父是一个爷爷的孙子。”

    “哦,怪不得,王前明大人的文章在同朝的官员里是很出类拔萃的,本王很是欣赏,他递交上来的这封密信,本王当时都以为是他所写了假托他人……不错、不错,有理有据,忧国忧民啊!”

    王达眼睛发亮地道,“王爷您是这么看这封信的么?实不相瞒,此信……此信……正是下官的手笔!”

    王爷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王大人也有如此的文笔?本王第一眼看到此信就拍案叫绝呀,想不到西州远在边陲,竟然有这么多胆大妄为之事,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么?难道就不知道有个天理昭昭!你不妨细说,本王洗耳恭听,待我回到长安、上达圣听,一定还西州一片晴朗天空。”

    王达激动万分,“王爷,下官还听说交河牧的牧监陆大人也是高峻的同伙,此人有些圆滑得紧,与高大人走得很是近乎。下官听说他惯常记些黑帐、弄些无中生有之事。此次郭都督授意高大人将柳中、交河牧场合并,高大人将很有些经验的交河牧监陈年谷降级使用,而让十分庸常的陆尚楼去主持,下边人很是不满。”

    王爷手中托出了一本缎子面小册子,“确是如此,我已大概看了个开头,里面竟然污蔑西州都督郭孝恪大人,气得我再也看不下去,”说着。江夏王伸手用力,将小册子一撕两半,再复撕了几下往桌上一扔,“来人,把它烧了,本王再不想看这无稽之谈!”

    有王府卫士躬身过来。由桌上扫了那捧碎纸出去,门外飘进一股纸烟味道。江夏王又道,“依本王的意思,西州地处边疆,各级官员理该相互扶持、同舟共济,替圣上做好份内之事。想不到王大人信中所列之事竟然如此的严重,真让本王痛心。”

    “王爷,下官在想,那陆尚楼平日里惯做些真真假假的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也许那册子里有些事是真的也说不定。”

    江夏王道,“王大人,难道你们有些奇才的人话都这么迟么?不早说!也罢,圣上最关心的还是吐蕃那件事,你且说说。”

    王别驾在坐位上挺直了身子,“吐蕃大首领带了夫人到西州并未听说有什么公事,而恰在他来的时候郭都督却离开了西州,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但是与郭都督关系十分紧密的高峻高大人却携了夫人恰好到了西州。而且高大人来到西州时先去驿馆会见的松赞……到了府衙后又暴打了户曹孙玄孙大人,为此孙大人很是委屈。直向我诉苦,但有郭都督在前面,下官也只有对孙大人好言安慰了!”

    “王大人你是说……”

    “下官最看不起诋毁上级的行径,不过有些事情还要看情况……两月前柳中牧曾经发生过一起状告高大人系他人假冒的案子,在郭都督的干涉下不了了之了……下官以为,高大人与郭都督的关系已经很不正常。”

    “比如……”江夏王问道。

    “据下官的兄弟说。高大人来西州的一天晚上,曾经在西州大街的一条胡同里当众轻薄了郭大人未婚的二儿媳,而郭大人对此是知道的,但郭大人对此未置一辞。还有……高大人与郭都督的二儿媳曾经有近两个月都住在只有一间卧室的院子里,郭都督的二儿媳经常提了食盒去牧场中给高大人送饭。两人在屋中常常一呆半晌,这事有人看见,仅陆大人就与下官说过几次。”

    江夏王想起什么,问道,“王大人不是说这个陆尚楼与高峻关系不一般么,怎么又会将此事说与你知?”

    “王爷有所不知,下官猜测也许是因为旧村房屋拆迁一事在两人之间产生了龌龊。本来陆大人收了不少的旧房等着提价出手,但高大人执意将那里改成晾草场……这事谁都制止不得,高大人一向说一不二!”

    王爷一拍桌子道,“这还了得!连我皇陛下还开言纳谏、从善如流呢!他怎么敢!”

    王达“还不是因为郭都督……”刚说半句,议事厅的门一下子被人一把推开,郭孝恪站在门口,脸色铁青,“我刚到门口就听有人在说我,说我什么?”

    江夏王忙道,“哦,我与王大人正在说起征马之事,说郭都督辛苦。”

    郭孝恪面色稍缓,进来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王爷,征马一事我已办妥,立即马不停蹄赶来。”

    王达忙起身道,“都督辛苦,下官告辞,不耽误王爷休息了。”郭都督未有表示,李王爷起身送至门边,对手下道,“王大人回村路黑,你们去两人打灯送送。”王达唯唯而退。

    出了议事厅,王达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燥热了一天的胸口在夜风中十分舒畅,一团乱麻在自己的激情砍削下如乱絮般飘飞。不过他隐约感觉自己在刚才的应对中有失草率,尚未看清河底的石头便一脚踩了下去,这一向不是自己行事的风格。

    不过他还有什么办法呢,从王爷刚才替自己人圆谎的举动看,多半自己这一步是走对了。“真是天助我也,”小册子不可复原,就算姓陆的记了自己什么黑帐也查无实据了。

    议事厅内,江夏王由袖中滑出一本精致的缎子面小册子递给郭孝恪,“郭老弟,看看吧,看看里面有没有你的名字。”郭都督接过来只看了前边两条,就把册子一扔,“我郭孝恪为官以来,只受过柳中牧高峻一头牦牛,肉我吃了,屎已拉了,爱怎怎的。”

    江夏王哈哈大笑,“不知军马征调一事郭都督办得怎么样?”

    郭孝恪说,“阻力不小,蒲昌牧已经抽空了,只留了种马二十五对,倒比那些官员还多了,下官正不知如何安顿,王爷有何高见?”

    “呵呵,本王拨弄棋子还行,你说的却不在行……不过我倒有个主意,郭大人为何放着省心不省?”看郭孝恪看着自己,李王爷道:

    “这还是交河牧陆牧监——也就是小册子的主人告诉本王的。在交河牧、柳中牧合并之时,高大人的幕后似是有位女军师。本王见这册子一码码记得条理分明,军师一事似乎不假。”

    郭孝恪眼睛一亮,“他说的一定是高峻的夫人——柳玉如,把我两个儿媳捆在一起都到不了她的十分之一。就依王爷放一回赖,把这难缠之事一推了之!”

    二人说着话,天光已然微明,十几匹快马风驰电掣般进了柳中牧的大门。为首的太常寺丞高审行下马看到只有一间房中的灯光未熄,一推门走了进来,“江夏王一向可好,审行这边有礼了!”

    江夏王和郭孝恪一愣,郭都督道,“我还以为是日盼夜盼的高峻高大人回来了,原来却是他老子!”高审行一听就火了,“怎么,这个小畜生还没有回来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倒敢摆起架子,让老子等他。”

    江夏王说道,“能有多大的事?他不在也没见这里乱了天。”

    “长安翻了天了,这个东西砸了长安县令舅子的玉器店、打了皇帝陛下千牛卫录事、强买了太乐署订好的琵琶,就为了取悦清心庵的女……”高审行止住不说了,他说不下去,胸脯气得鼓鼓的。

    “难道高大人急忙赶来就为了这事?”郭都督问道。

    高审行这才想起此来的目的,“这倒不是,我是让这王八羔子气糊涂了!”说着,他掏出了圣旨想念,见郭都督起身站得笔直而王爷坐在那里打哈欠,就把圣旨往江夏王怀里一塞道,“王爷自己看吧,我让他气得再念差了声,就是大不敬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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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之绝版马官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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