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陈都御议政二
粮改桑属于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的范畴,这是一个大课题。在具体实施之前,需要调查和筹划的东西很多很多,以现在大明帝国糟糕的官僚执行力来讲,谭克很清楚现在大明不具备这种农业结构调整的条件。
不仅如此,对于一个帝国来说,排在首位的问题绝不仅仅是经济利益,更重要的是要是服从于全国战略局面。历史上明朝灭亡,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小冰河期粮食的缺乏,崇祯变不出粮食来,帝国就一定会崩溃。在北方缺粮缺到易子而食的时候,大明南方诸省正在种植烟叶、桑田谋取经济利益。
想明白了这一点,谭克自然不会和严嵩客气。
“阁老,这粮田改了桑田,百姓们吃什么?”谭克问。
严嵩眯了眯眼睛,这陈都御来者不善啊,“从外省调拨。以往每年外省就要给浙江调拨二百多万石粮食,增加了桑田再增调粮食就是。”
谭克想了想,“阁老,兹事体大。就算从外省调拨粮食,也是需要时间。我看,这桑田可以改,只是范围不能搞那么大,可以现在一县两县之地做实验。先积累经验,再推广开来。”
嘉靖:“对对,这个就叫做试验田,是不是,陈都御?”
试验田这个词是嘉靖皇帝从谭克给他带来的书上看到的,那本书讲的就是新华史。嘉靖很敬畏这个国力强盛的国家,所以对新华的一些行政措施就很上心。谭克一说这个法子,嘉靖皇帝立刻就明白这是试验田的说法。
无限世界直播间里——
“哇!这皇帝好潮,连试验田都知道!”
“一上来就和严嵩怼上了啊!”
“怕什么,是他儿子严世藩先怼主播的,既然他敢怼主播,那就要做好被怼的准备!”
“9494!”
“讲道理,严嵩这个方法是不错的。只是吧,这老头居心不良,能力也有问题。真要按他的话去实行了,那浙江就出大事了!”
……
谭克把凯文招过来,对摄像机说:“大家放心,严嵩父子我肯定是怼到底的。不仅是严嵩父子,只要拦我面前的,一律怼过去!”
直播间的弹幕——
“233!主播,这次你这么豪爽!我很喜欢!”
“666666!主播我也顶你!”
……
“可今年财政已经有了亏空!如果不改粮为桑,明年朝廷怎么办?”这回是严世藩忍不住开口了。他早就看这个年纪轻轻的左都御史浑身不顺眼,现在更不会放过和谭克打擂的机会。
谭克依旧很平静,他没有像严世藩那样激动,而是很从容的对严世藩说:“解决财政问题,肯定要从根子想办法。光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怕是病没治好,反而情况加重了。”
严嵩:“那依陈都御的意思,这亏空拿什么补?”
谭克:“阁老说过,开源节流。我也觉得这是好法子,皇上任我为左都御史,另监察厂卫。那我就要为皇上效命,这天下贪官何其多也,我只要替皇上抓一小撮贪官,这大明的国库就自然充沛起来。而且,杀鸡骇猴,看到贪官的下场,剩下的官儿办事自然不敢上下其手,这行政成本也就下来了。”
“你、你!你这是乱政之为!”严世藩被谭克这杀气腾腾的一番话说的面色苍白,冷汗直冒。作为天下贪官之首的儿子,严世藩当然对谭克这话很不舒服。
严嵩面色不变,心里也有些拿捏不准,这陈都御怎么有些隐隐针对自己的意思。
徐阶一派的阁员都没有出声,虽然他们对看到有人针对严嵩父子很是欢喜,可看这陈都御发言,恐怕不是儒家子弟,而是行的法家的规矩。
自汉以来,历代朝廷都是以儒治天下,即使实际上乃是儒皮法骨,可尊的还是儒。谭克的态度这么**裸,则是不折不扣的酷吏。这样一个人掌了如此大权,非天下之福啊。
“陈都御说的好,要是你们都有陈都御办事的决心,我大明何愁不能昌盛万年啊!”嘉靖皇帝兴奋的面色通红。异火体质的皇帝一激动就容易觉得燥热,他干脆自己走到外殿门口,一把推开了殿门。
殿门外大雪飘飘,而满挂的灯笼又在雪幕里点点红亮,一片祥瑞景象。
突然,嘉靖发现就在玉熙宫台阶前面的雪地里跪着几个太监。
大雪飘落在他们的头上和身上,最前面那个太监手里高举着一个托盘,虽然飘了雪,还能看出托盘里金黄色的缎面上摆着一只大大的玉璋!
早就知道今天自己会有皇孙诞生,嘉靖表现的还算冷静。可他也没有再冒充神棍。
“这是……”
那个举着托盘的太监大声回道:“皇上大喜!老天爷给我大明朝喜降了皇孙!”
吕芳大步走了过去,接过那个托盘,又大步回到嘉靖面前跪了下来,高举着托盘:“主子大喜!”
另外四个司礼监大太监紧接着跪了下来:“主子大喜!”
谭克紧跟其后,拜倒在地,“臣恭贺皇上!”
严嵩和所有的内阁阁员们也相继跪了下来:“臣等恭贺皇上!”
其实,此时真正浮出喜色的是徐阶、高拱和张居正。因为皇孙的降生,裕王的政治地位更加稳固了。
只是,徐阶又看了眼返老还童的皇帝,看起来,皇上怕是还有不少天寿,裕王的身体又一向不好……这样大逆不道的思想在次辅心里一闪而过。
无论是真心欢喜还是装出欢喜,毕竟这是嘉靖帝的第一个孙子,是大明朝第一大喜事,平时不敢正视嘉靖目光的所有眼睛这时都迎望向嘉靖,此名之为“迎喜”。
嘉靖淡淡一笑,他看了下吕芳,“吕芳。”
“奴婢在。”吕芳恭谨的跪在地上。
嘉靖:“照祖制,添了皇孙宫里该怎么赏赐?”
吕芳:“回主子,这是主子第一个皇孙,宫里除了照例要赏赐喜庆宝物之外,还要调派二十名太监二十名宫女过去伺候。”
嘉靖:“那就立刻去办。”
“是!”吕芳这一声应得十分响亮。
嘉靖转望向徐阶高拱张居正:“徐阶高拱张居正。”
徐阶高拱张居正:“微臣在。”
嘉靖:“你们都是裕王的师傅和侍读,有了这个喜事,朕就不留你们吃元宵了。你们都去裕王那儿贺个喜吧。”
“是。”徐阶、高拱和张居正这一声回得也十分响亮。
两拨人都叩了头,起身分别奔了出去。只剩下了谭克还有严嵩、严世蕃父子还跪在那里。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各方
待徐阶等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中,嘉靖才转回身来。
“阁老,你跟着朕,已经有不少年了吧。”
“皇上,臣是嘉靖二十一年入的内阁。到现在,已经十九年了。”
严嵩毕恭毕敬的回答。
二十五年了啊!嘉靖皇帝有些感慨的看着跪在身前的严氏父子。按明史上说,自己就是在后来以通倭罪处决了严世藩,严嵩最后也被自己罢黜官职,死的时候既没有人吊唁,连个棺材都没有。
一想到这个自己宠信了半辈子的大臣,最后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嘉靖自己心里也是唏嘘不已。不要说他严嵩,就是自己,又怎么会想到,大明的天命竟然连百年都没有了。
嘉靖皇帝的目光仅仅软弱了一刹那,又坚定了起来。明史上记载,后来抄严嵩家宅,查到金三万二千余两,银二百余万两,另有珠玉宝玩数千件。就是这样,抄收上来的家产,不及十分之三。
之前陈仙师说要抄全国一小撮的贪官以充国库,其实哪里用的着那么麻烦。抄了严嵩的家,大明眼前的困难就过去了。
严嵩哪里知道面前的皇帝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低着头,紧紧贴着地面。严嵩毕竟年纪大了,跪了这么久,有些吃不住劲。嘉靖发现严嵩身子有些微微颤抖,就停止了思索。
嘉靖望了望严氏父子,又看了看跪着的谭克,说:“今天是元宵节,你们就在这里陪朕吃个元宵吧。”
“谢皇上!”严氏父子和谭克激动的声音回响在嘉靖耳中。
司礼监值房院内。
雪下小了些,但还在下着。吕芳在前,四大太监在后,随侍太监跟着,一大帮子人回来了。值房门外两个当值的太监立刻跪了下来。
吕芳心情有些抑郁,本来独掌的厂卫,突然多了个人来和他分享权力。听皇上的意思,这个陈都御,除了皇上自己,谁都动不了。
还没走到值房的台阶,吕芳站住了。后面的人都跟着停住了。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台阶下面雪地上一个跪着的“雪人”。
“谁?”吕芳问那两个当值太监。
跪在台阶左边的当值太监:“回老祖宗的话,是冯公公。”
吕芳眼中掠过一道复杂的光,又望向了跪在地上成了雪人的冯保。
四大太监的目光也互相碰了一下。
吕芳转对四大太监:“今儿元宵,你们也各自回去过个节吧。”
一个大太监:“那当值呢?”
吕芳:“我来吧。”
四大太监:“干爹……”
吕芳手一扬:“去吧。”
“是。”四大太监回转身,慢慢走出了月门。还有一帮随侍太监站在院中。
吕芳对他们:“两个当值的留在这里,你们都吃元宵去。”
“是!”一大帮人都退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吕芳、冯保和那两个跪在门外的当值太监。
吕芳:“怎么,我这门还经得住冯公公的跪?”
冯保不吭声,就这么给吕芳磕头。头砸在地上,雪花被溅起老高。
吕芳:“冯公公眼里还有我这个老货?”
冯保还是不吭声,只是头磕的愈发勤快。
吕芳:“冯公公,还是请回吧!”
冯保面前的雪地里,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
吕芳常叹了一口气,对两个太监说:“去扶他一把。”
两个当值太监连忙站起奔到冯保身边,弯下身来:“冯公公,冯公公,老祖宗叫你起来呢。”一边说,一边就去搀他——竟然搀不起来。
原来冯保已经磕的额头一片鲜血,人都直翻白眼,快晕过去了。
“老祖宗,冯公公晕过去了!”
“把他抬进去。”吕芳说。
两个太监吃力的把冯保架了进去。
裕王府寝殿外室
这几个人的关系显然已经到了随意的程度,几把椅子圈成一个圆圈,围着中间一个白云铜的火盆,裕王在上首的中间,徐阶、高拱在他的右边,张居正、谭纶在他的左边,几个人就这样围着火坐在一起。
“周云逸明天就能放出来。他们家孤儿寡母,这次能出来,也算是有个交代。”谭克说话比较谨慎,“要不是有股神风,只怕云逸这回与我们就天人永隔了。”
“周云逸的事是了了。可你们的事还没完。”裕王拿着那把铜火钳拨弄了一下炭火,声音由于疲惫更加细弱,“知道你们要和严嵩掰腕子,孤紧张的都坐不住。”
“皇上还是圣明的。”徐阶接言了,“不至于会出现那样的后果。”
高拱:“可现在这个后果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些烂账全都报了。”
“今年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徐阶又接着说道,“开支控制了,没有再给百姓加赋税。还有浙江粮田改桑的事,还好出了个陈都御,把这事在皇上面前拦下来了。不然,浙江的百姓还要倒霉。”
“福祸难料啊。”张居正一开口便十分明确,“皇上突然返老还童,身边又突然冒出来个权力大的吓死人的左都御史,连厂卫都能一起管。今后的事,难说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是一怔。
裕王的眉头皱的老深,他也挺徐阶他们说明了父皇变年轻的事。这对他这位体弱多病的皇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啊。
司礼监值房。
大云铜旁的火旺旺地烧着,两个当值太监就站在冯保边上。冯保已经被安置在一把圈椅上,头上的血已经不流了。
“哎哟。”冯保终于发出了一声呻吟。
吕芳的眼睛睁开了,望向冯保:“抬到炕上去,给他喂姜汤。”
“是。”两个太监一个抱上身,一个抱下身,把他往炕上抬。
“干爹……”冯保虽然缓了过来却十分虚弱,但还是挣扎着在枕上叩了个头,“儿子错了……”说着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吕芳站在炕前:“你们都出去。”
两个当值太监:“是。”退了出去。
吕芳在炕边坐了下来:“你也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可你瞧瞧,你现在做的都是什么事?之前要打死周云逸,结果人给风给刮走了。后来又在宫里弄走了那么多师弟,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午门前面的血都没流干呢!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又多少人想要你的命!”
冯保直掉眼泪,“干爹,你不知道,情况和从前不同了啊!儿子当初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么一步啊!干爹!儿子现在没法回头了!您不知道,皇上他和之前不一样了啊!”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议谭
“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详细说说。”吕芳威严的说。
“干爹……”冯保哆嗦着攀着炕沿爬了起来。
吕芳不吭声,就这么瞧着冯保。冯保咬了咬牙,好像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一样。
“干爹,您听过皇上身边一个叫陈克的人么?”冯保问。
“听过啊,怎么了。这陈克不是皇上任命的左都御史,兼查厂卫侦缉事。他是个大红人啊,你认识?”吕芳不动声色的问。
冯保苦着一张脸,“干爹,我不仅认识那个陈克,还跟他有更深的渊源。”
“什么渊源?”吕芳问。
冯保没有回答吕芳的问题,而是把话题扯了开来,“干爹,之前京城夜里日月同辉的景象,您是知道的吧?”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吕芳有些不耐烦了。他刚要发火,又觉得冯保的脸色不对,畏畏缩缩的,好像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一样。
“你是说,这日月同辉,和那个陈都御有关?”吕芳问,这时他自己都没发现,他问话的语气有多么严厉。
“干爹!干爹!”冯保忽然哭喊起来,他炕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抱住吕芳的腿,“这陈克,他是个有法术的仙人啊!那天晚上,他当着皇上和我的面,生生把太阳给变出来了!不止这样,他还给皇上服了神仙的血,皇上才返老还童!皇上现在除了返老还童,身上还能喷火啊!”
“噤声。”吕芳一把捂住了冯保的嘴。
吕芳把冯保拉到远离床边的僻静处,才放下捂住冯保的嘴。
“你确定那个陈克是神仙?”
冯保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确定。儿子确定。说起来,这陈克,还是儿子把他引到皇上面前的……”
冯保跟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关于陈克的话全部告诉给了吕芳。吕芳听完了,当时就怔在了原地。
“你怎么会想起来告诉我这些的?”
冯保:“干爹!儿子发现皇上现在越来越不对劲了,也不知道那陈克给皇上说了些什么,总之,现在儿子面对皇上的目光,总感觉皇上把儿子看的通通透透的。儿子心里怕啊!”
冯保不知道,嘉靖是看了明史上有关他的记载,所以暗地里高看冯保一眼。明中末期历任掌印太监,冯保是有本事的。作为张居正的政治盟友,他平反冤案,协助改革,为大明的续命做了重要贡献。要不然,大明恐怕在万历年间的三大征里就给活活拖垮了。
吕芳听了,长叹一口气,“我本来还想让你去裕王府里的,现在看来,形势变了啊!”
“什么?去裕王府里?”冯保神色大惊,这时候的他恐怕还不会想到,日后自己和张居正成了好搭档。
吕芳被冯保气的笑了出来,“你啊你!亏我还以为你聪明的很!你就想不明白?本来正常情况,这大明江山迟早要落到裕王的手里,你现在不进裕王府里,和裕王打关系,还等着裕王登极要你的命吗?”
冯保惊的张了张嘴,可又吐不出一个字来,干爹说的没错,我之前跟严氏父子走的进,等皇上百年以后,裕王继位,我能讨的了好?
吕芳摇摇头,“你啊,做事太直,心思太浅,在人心复杂的宫里,这是取死之道。”
冯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吕芳看了,还算满意冯保的态度,继续说:“以后啊,你做人,得记住这句话,‘做官要三思’!什么叫‘三思’?‘三思’就是‘思危、思退、思变’!知道了危险就能躲开危险,这就叫‘思危’;躲到人家都不再注意你的地方这就叫‘思退’;退了下来就有机会,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儿错了,往后该怎么做,这就叫‘思变’!”
“干爹?可这和您把我送到裕王府里有什么关系?”
吕芳:“怎么没关系?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武将们有句话说的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跟严嵩他们走的近,不只是裕王,还有很多人都恨你,这不错。可你要让他们知道,其实啊,你的心是向着裕王的。留在宫中你就没有这个机会。裕王总有登位的一天,人为了活着,服个软,不丢人。本来我打算让你到裕王府做皇孙的大伴,夹着尾巴做事,让裕王和他府里的人重新看待你。现在嘛,唉。”
冯保:“干爹?现在怎么了?”
“你说呢?我是看不明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巴结好皇上,裕王怎么看咱们,恐怕现在是不用管了……”吕芳无奈的说。
吕芳的心里也复杂的很,这天子返老还童,身边还有仙人辅佐。这三代以来,这种事都没有听过。谁知道今后会怎么样呢?
吕芳:“你记住了!今天的事,到我为止了。不许再对别人吐露一个字!不然,咱们爷俩,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啊!”讲到这,吕芳的眼里竟然冒出了泪花来。
“儿子知道!”冯保一下跪趴了下去,号啕大哭起来。
裕王府寝宫外室
“你说,这个陈都御能不能争取到咱们这边来?”裕王紧盯着张居正。
“可能性不大。”接这话的是谭纶,“这陈都御之前没人听说过他,一上来就得了这么大的权,可以想见皇上非常信任他。这种人应该不会接受别人的拉拢,只会安心做皇上的孤臣。”
“只要他不被严嵩拉过去就行!”高拱站了起来,“有了这个陈克,吕芳那边做事也会收敛一些。少了吕芳的掣肘,咱们再和严嵩打擂台,也能轻松的多。”
裕王:“可要是他针对咱们的人呢?他权力这么大,我们有什么法子应付他?”
一屋的人又都沉默了。
谭纶:“王爷,还是先想想改粮种桑这事吧。虽说陈都御把严嵩拦下来了,可毕竟还开了一两个县的口子。这陈都御权力再大,他也只有一人,我怕到时严嵩会借着机会,扩大改粮种桑的范围,借机蚕食百姓的良田。”
裕王神情一振,把目光投向谭纶,“那你说怎么办?”
谭纶:“王爷,想个办法让我去浙江。我待在胡宗宪身边,会有机会向他进言。”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巡浙一
““你要去浙江?”嘉靖激动地望着谭克,“可朕这边、这边离不开你啊!”
谭克:“陛下,臣身为监察院左都御史,必须要到百姓中走一走。”
站在边上伺候的冯保说:“皇上,用晚膳的时候到了,是不是先用膳再说?”
浙江淳安
谭克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在他身后,跟着十余骑穿着飞鱼服的骑士,这些都是大明浙江行省杭州府调过来的锦衣卫。
谭克一边骑着马,一边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聊天。
“大家好,总算远离北京城了,这一天到晚不用下跪,感觉就是一个字——爽!”
无限世界直播间的弹幕——
“2333!主播真是,明明能一掌打爆嘉靖的头,还要在那扮猪吃虎!”
“这你就不懂了,一个人打打杀杀,没事还要浪迹天涯,哪有当上厂卫的太上皇,鲜衣怒马来的痛快!”
“确实,感觉在体制里混个高位活的轻松一些。”
……
谭克笑了笑,“力量不是万能的。至少人心这个东西,不是靠个体的力量能折服。神话故事里,无所不能的神最后都被人类屠掉了,不是么?”
新安江畔,经过一个冬季的枯水季节,桃花汛也过了。到了农历四月,新安江水便到了水量最为充沛,慷慨地从它流经的各个堰口浇灌两岸无边稻田青苗的时节。江水是如此澄澈平静,不禁使人联想到《道德经》上那句“上善若水”,顿生无穷的感恩之思。
可今年所有的堰口都被堵住了,上天恩赐的新安江水被两岸的大堤夹着白白地向下奔流。
浙江改稻田为桑田的政策开始实行,虽然被限制在几县之地,依旧给被选中县里的百姓带来的苦难。
阻隔着大江和大片农田的大堤上,这时已经站满了挎刀执枪的士兵,还有衙役,正中是几个面色凝重的官员。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全跪在堤上,那是一张张绝望的脸!
与之相对的,是一列整齐的战马,马上都是身穿嵌钉铠甲的士兵!
一只只强劲的马蹄下竟是因缺水而有些开裂的农田,无边的青苗有些已经枯黄了尖叶。
“踏苗!”吼声是那个站在正中穿着四品官服,面色也最为凝肃的官员发出的。
这人正是杭州知府马宁远。
马队驱动了!无数只翻盏般的马蹄排山倒海般踏下农田。
不是战场,也没有敌兵,马蹄下是干裂的农田,是已经长有数寸高的青苗。
杂沓的马蹄声中,无数人的哭声接踵而起。
马队踏过一丘苗田,又排山倒海般踏向另一丘苗田!
“插牌!”这一句吼声是马宁远身边两个七品服色的官员发出的。这二人是淳安知县常伯熙,建德知县张知良。
几个衙役扛着木牌奔向已被踏过的苗田。木牌被一个衙役向苗田的正中一戳,另一个衙役抡起铁锤把木牌钉了进去。木牌上赫然写着“桑田”两个大字。
哭声更大了,马队仍在排山倒海般向前面的苗田踏去!
“爹!”突然,一个女人惊恐的叫声在众多的哭声中响起。许多人惊恐的目光中,一个老人拼命地跑向苗田,跑向马队即将踏来的那丘苗田。
马队仍在向前奔进。那个老人跑到苗田正中扑地趴了下来。老人的脸侧着,紧紧地贴在几株青苗之间的田地上,张开的两条手臂微微向内围成一个圆形,像是要护住自己的孩子,护着那些已经有些枯黄的禾苗。
马队离那老人越来越近了!“反正是死!”一个青壮汉子一声怒吼,“拼了吧!”吼着,他腾身一跃,飞也似的奔向老人趴着的那丘苗田。
紧接着,又有一些青壮的农民跃身跟着奔向了苗田。
马队仍在向前奔进!趴在地上那老汉的身前列起了一道人墙!
马上的士兵们都紧张了,许多目光都望向马队正中那个军官。
那军官开始下意识地往回拉手里的缰绳,许多兵士也开始拉手里的缰绳。可奔马的惯性仍在向人墙奔去。
相距也就不到一丈,马队愣生生地停下了!
许多马在狂躁地喷着马鼻,许多只马蹄在狂躁地刨着地面。
“刁民!”建德知县张知良跺了一下脚,望向他身边的马宁远。
“是反民!”淳安知县常伯熙厉声接道,“刚才就有人公然说‘反了’!”
“是谁说‘反了’?”马宁远的脸青了。
“卑职看清楚了。”常伯熙将手一指,“是那个人!”
“抓起来!”马宁远一声低吼。一群衙役拿着铁链和戒尺奔了过去。
建德至淳安的大堤上。
谭克和身后的锦衣卫正纵马飞驰。
淳安的大堤上。
那个带头挡马的汉子已经被铁链拉了过来,还有十几个汉子也被铁链拉了过来。
原来还跪着的百姓都站了起来,开始骚动。骑兵和步兵军士的刀和枪组成了阵势,挡住了那些哭喊着的人群。
几个汉子被铁链套着,拉到了那几个官员面前。
一直面色铁青的马宁远:“刚才说‘反了’的人是谁!”
“是我!”带头的那个汉子竟然立刻答道。
常伯熙和张知良都是一怔,接着对望了一眼。
“好!敢说敢认就好。”马宁远望了一眼那汉子,问道:“叫什么名字?”
汉子:“齐大柱。”
马宁远:“干什么营生?”
汉子:“本地桑农。”
“桑农?”马宁远又转过头来审视那汉子,“桑农为什么要来带着稻农闹事?”
那汉子沉默了一下,答道:“心里不平。”
“好,好。是条汉子!”马宁远一边点着头,突然加重了语气,“这么好的汉子,就不用回去了。”
说完这句,他转脸面对黑压压的百姓,大声说道:“改稻田为桑田,上利国家,下利你们!这么天大的好事,就是推行不下去,今天居然还聚众对抗!你们都是刁民!都阻挠朝廷!”
这几句话一说,刚才还骚乱哭喊的人群一下子死一般的沉寂了。
马宁远接着大声令道:“继续踏苗!敢阻挠的有一个抓一个,和这几个一同押往杭州!”
常伯熙和张知良又同声向苗田的骑军大声吼道:“踏!”
马队又向前面的苗田踏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威风凛凛的文官,带着十余骑锦衣卫来到了现场。
“不许踏!”这文官正是谭克,他勒住战马的缰绳,对骑军大声喊道。
骑军中那个领头的军官目光中露出了惊色,他望了望突然冒出来的文官和锦衣卫。他手中的缰绳开始向后紧拉。其他的士兵也跟着慢了下来,望向大堤。
堤上的步军士兵立刻向前跑去,在大堤上列成了整齐的两行。
马上的谭克操控着马来到离那两行步军还有数丈远的地方猛地一勒缰绳。
谭克的目光望向了苗田中的骑军。那队骑军这时已驱着马跑向大堤。
很快,骑军马队都登上了大堤,在步军的前面都下了马,也分成两行排成队列。
谭克这才策着马慢慢走到两行骑军的中间,目光先是望了望堤上的人群,接着又望向堤下干裂和青苗杂沓的农田。
军队的突然躁动,直到这时才让马宁远和常伯熙张知良明白是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常伯熙:“这人是谁?看身上的袍服,是个正二品的大官!”
张知良:“怎么可能!那脸这么年轻!而且文官怎么和锦衣卫混到一起去了?”
“管他是谁,我是奉了皇上的意思办差,谁也不能说我做差了。”马宁远说着,大步向谭克走去。
常伯熙和张知良也紧跟着走去。
“不知马上的是哪位大人?”马宁远大声地走近戚继光,“杭州知府这里给大人见礼了。”
杭州是大府,但是地方长官也只有四品的官衔。谭克身上的补子一看就是正二品,马宁远当然要给谭克见礼。
“你是杭州的父母?”谭克也不下马,就坐在马上问。
马宁远心头不快,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还是笑着答道:“正是在下……”
啪!
话还没讲完,谭克手里的马鞭闪电般在马宁远的脸上闪。
鞭梢击处,马宁远的脸顿时被抽出一道血痕来。
马宁远被这一下抽的不知所措,他甚至不敢相信面前这人竟然敢用马鞭打自己的脸,哪怕他是二品官!
“你……”
啪!
又是一下,马宁远的另一边脸也出现了一道血痕!
谭克厉声呵斥:“就凭你,也有脸自称杭州百姓的父母官?吃着百姓的粮,拿着公家的俸禄,在这里踏百姓的苗,毁百姓的田,当真是个好父母!”
马宁远脸色铁青,“哪里来的骗子!竟敢冒充大明官员!来人哪!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谭克大喝一声。他身后的十余名锦衣卫纷纷抽出身上的绣春刀来。
“都瞎了嘛!”马宁远已经嚎叫起来,“给本官拿下!”
那些明军都站在原地,看着谭克身上晃眼的红补子,都不敢上前!
“目无长官,诽谤上司!该当何罪?”谭克一边说,手里的马鞭上下飞舞,马宁远当即被抽到在地,谭克神力在身,就算没有用力,那马宁远也被几下抽晕了过去。身上的官服已经被谭克抽成了破布条。
“废物!”谭克看着一滩烂肉的马宁远,不屑的说了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巡浙二
看到杭州知府就这样被打晕在地,常伯熙和张知良懵了。明军官兵们懵了,围在一起的百姓们也傻眼了。
谭克把马鞭扔到地上,驱使着马来到常伯熙和张知良面前。
“看你们的打扮,你们也是一县父母。怎么也跟着助纣为虐?”
“这、这是朝廷的意思!”常伯熙大声反驳。
“我知道朝廷有这么一个政策。可是皇上的意思绝不是这样粗暴的执行!这哪里是官府的行事行为,简直是土匪!”谭克也大声回道。
无限世界直播间里——
“骂的好啊!主播!这些官差太可气了,完全不把老百姓当人看!”
“百姓们需要的官僚是牧羊犬,保护自己。可封建朝廷的官都是一群狼,只吃羊,这样的国家怎么会不灭亡?”
“前面的说得好!不爱护百姓的国家,就让它灭亡好了!”
“咳咳!大家不要激动嘛。这大明不是早就亡了嘛,大清都完蛋一百多年了。”
……
“你!你是谁!”见常伯熙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张知良开口了。
“本官监察院左都御史,兼察厂卫侦缉事陈克。你有什么对本官不满的么?”听到张知良开口,谭克冷冷的瞥了眼张知良。
听完谭克自报家门,常伯熙和张知良当场就跪了下去。不是他们膝盖软,实在是面前这人的官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光一个左都御史,在京城里就比的上六部的尚书。更不要说谭克还兼着察厂卫侦缉事,这个位子和掌印太监吕芳都能掰腕子。
这些小官虽说品级不高,可朝中一些人员调动的消息,他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常伯熙、张知良知道最近出了个出身是迷的左都御史,可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儿碰到。
想明白了,常伯熙、张知良再看晕过去的马宁远,眼里就带着同情的意思了。这样子,马知府这亏就白吃了。场子绝对找不回。
谭克看都不看两个跪在地上的知县,控马来到整齐列队的明军面前。
“你们是做什么的?”谭克大喊。
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
带头的将领有些莫名奇妙的望了谭克一眼,他不知道这位大官这么提问的含义。
“禀大人,下官是戚将军的属下。”为首的将领恭谨的回答。
“这些都是戚将军的麾下?”谭克指了指立在一边的步骑官军。
那将领面色一喜,以为这位大人与戚将军有交情,“正是!正是!”
“呵呵。”谭克冷笑一声,目光犀利的盯着这将领,“我看你们都是冒充的匪军!”
“这、这!大人莫要如此!标下确是戚将军所部啊!”见谭克要给自己和部下安上一个通匪的帽子,将领吓的面色苍白,连连辩解。
“可我听说,戚家军纪律严明,不扰百姓。你们这样断百姓的水,毁百姓的田,哪里是戚家军所为?”谭克厉声呵斥。
那将领听了这话,羞愧的头都抬不起来。待谭克骂完这句话,他低着头跪在谭克的马前,一动不动。
“还愣着干什么!”谭克大骂,“带着你的兵滚蛋!”
“是,大人!”那将领涨红了脸,站了起来,对属下大喊:“回营!回营!”
所有的兵士都开始跑向那将领的面前集结,准备转向回营。
百姓们明白过来了,开始有人喊叫:“他们还抓了人,戚将军,叫他们放了我们的人吧!”
“放人!”“放人!”许多声音响了起来。
谭克却不答话,人是被官府的衙役给抓起来的,和军队不是一个系统。不过谭克要是想放人,也是一句话的事,出人意料的是,谭克没有提出放人的请求。
这下直播间的观众们是看不懂了——
“主播,你为什么不说句话啊?”
“是啊,主播,放人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主播,你不会没听到这些百姓喊的吧,这是群众们的呼声啊!”
……
谭克摇摇头,对摄像机解释说:“诸位观众老爷,我刚才驱散明军,是因为他们做法错了。现在,我不插手那几个被逮捕百姓的事,就是想事情搞大。”
直播间里——
“不是吧?主播,那几个百姓是见义勇为啊!”
“对啊!应该帮助这些百姓!”
……
谭克依旧不松口,“严嵩的意思能如此顺畅的在浙江传达,只说明严氏父子已经理顺了浙江官场。这浙江官场已经烂了一片,我就要把这一片脓疮给挖出来。这些百姓就是导火索!”
无限世界直播间——
“日!主播你现在好阴啊!”
“233!主播你现在可以的。”
“好吧,主播,是本宝宝误会你了。”
……
谭克笑了笑,不以为意。虽然对一个穿越者来说,只有力量才是无上的王道。可谭克认为,智慧绝对是不可或缺。如果力量真有那么保险,那人类的祖先应该灭绝,因为那些史前野兽比人类要强大的多。可结果大家都知道,那些称霸一时的野兽成了化石,而人类站在了食物链的顶峰。
明军撤走之后,马宁远悠悠转醒,他已经从常伯熙的口中知道了谭克的真实身份。再加上之前被抽了一顿,自然不敢再放肆。
只是,在常伯熙和张知良的搀扶下,马宁远还是挣扎着来到谭克的马头前。
“大人,这改粮种桑,不能不行啊!”
谭克就这么看着马宁远,也不说话。
马宁远依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站着,“大人,改稻田为桑田是朝廷的国策,为的是为国家增加收入。为了这个目的,就是死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哪怕全浙江的人死绝了!那也是值得的!”说到这里,他一把推开常伯熙和张知良:“大人要是非要拦着国策执行,那就先在这里打死下官吧!”
谭克叹了口气,却没有再抽这个杭州知府。他身上有神力,自然能判断眼前之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马宁远,他的出发点确实是为国家创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可惜,出发点不错,只是是个糊涂蛋啊!
“这样吧,本官今天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你这毁粮为桑,今日也先给本官停下。”谭克说。
马宁远长出一口气,他也不敢和谭克硬顶。他是胡宗宪的人,这么做怕给胡部堂惹来麻烦。
马宁远望着围拢过来的百姓,又看看被押着的几个百姓,他转头对衙役们说:“押着人,走!回杭州!”
ps:大家中秋节快乐啊!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巡浙三
谭克听到马宁远的话,没有阻止。见谭克不反对,衙役们就押着那几个人开始向前走了。
马宁远对马上的谭克一拱手,“下官告退。”说完,就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下官告退!”
“下官告退!”
常伯熙、张知良见马宁远独自离开,也纷纷向谭克告别。
百姓们见穿红袍的大官不再为他们说话,他们的亲人又被官差抓走,没有办法,百姓们只能聚在一起,跟着马宁远一行走去。
“这么多人,真跟到杭州,事情就闹大了。”常伯熙脸上流着汗,追上马宁远身边说道。
“事情已经大了!你以为来了这么位左都御史,事情就能善了了么?”马宁远大步走去,“回杭州,见到部堂大人再说!”
江南织造局大厅堂
一记一记的堂鼓,不是一声一声敲动人的耳鼓,而是一下一下在敲动人的心旌。
这样的堂鼓声只有到了大明朝的嘉靖年间才能达到这种不带烟火气的境地。
伴着堂鼓声而起的是那种只有到了大明朝的嘉靖年间才有的曲笛声,这笛声明明是坐在眼前的笛师吹出的,却让人感觉是从偌大的厅堂上方那遥远的天空传来。
这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形式之一——昆曲刚刚成熟的时候。
这时在这里演奏的是从苏州请来的天下昆曲第一班。
像是一片云,又像是一渠水,一匹偌长的丝绸拂着大堂正中那条扶手栏杆中间长长的楼梯向上飘去。远远望去,那匹拂过楼梯的丝绸仿佛有颜色,又像是没有颜色;仿佛有图案,又像是没有图案;一丈,两丈,三丈,虚幻如梦。
丝绸的那一端竟披在一个苗条女子的肩上。
堂鼓声和曲笛声所演奏的这支曲牌拿捏得竟是如此天衣无缝,那披着丝绸的女子刚走到了二楼梯级的尽头,回眸一笑,曲牌也终了。
地面大厅堂的北边,也就是那一座长长的楼梯的对面响起了掌声。
坐在这里一长排椅子上的人都含笑站起来了。
中间是四个一到三品的大员,两边是五个衣着华丽的富商。
一眼就能看出这几个富商“非我族类”,其中两个高鼻深目,另三个皮肤特别黝黑,刚才的掌声就是他们拍出来的。
“掌烛!”官员中那个长着一张女人脸的宦官带着笑尖声命道。
说话的是江南织造局兼浙江市舶司监正杨金水。
立刻便有两行随从一人手里擎着一个点燃的烛台从大厅两侧的两道门中走了过来。杨金水和两个官员还有几个异域富商每人从一个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烛台。
唯有站在正中的那个面目清癯的中年官员没有去接那盏烛台。另外两个官员都望向了他。
这个官员疲惫地勉强一笑:“杨公公和你们领着看吧。”
那杨公公笑着接道:“部堂大人这一向也着实累了,可我们也不敢让您走。您就先在这儿坐着歇歇,待会儿能卖出多少丝绸运往西洋,派多少兵船护送,都得您拍板呢。”说到这里,他笑对着身旁那个官员和那些异域商人说:“来,来,咱们去看货。”
部堂是明、清总督称呼。称呼的由来是因为明代各衙署之长官在衙署之大堂上处理重要公务,故称堂官。这里的部堂大人就是大明鼎鼎的胡宗宪,他此时是浙直总督兼兵部右侍郎。
正说着,杨金水擎着烛台在前,向仍然拂在楼梯上的那匹丝绸走去,一边走一边又尖声说道:“灭灯!”
是早就准备好的,原来高挂在二楼回廊上的每盏灯笼旁站着的人立刻挑灭了那些灯笼。
高大的厅堂立刻暗了下来,只有那几个人手里擎着的烛在厅堂中央浮出一团光圈。
手里的烛照着自己的脸,杨金水的面容更明晰了,这是一张典型的太监的脸。他擎着烛率先向大厅正中的楼梯走去。
跟在他身后左边的烛光照亮着左边那个官员的脸。这人是浙江布政使郑泌昌。
跟在他身后右边的烛光照亮着右边那个官员的脸。这人是浙江按察使何茂才。
商人们便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行人举着烛台走近了楼梯,走近了那匹丝绸。
烛的余光闪闪烁烁地照向他们身后的胡宗宪。他独自在那一排空椅子中间又坐下了,然后慢慢闭上了双眼。
一个站在大厅门口的七品军官手臂上挽着一件披风急忙过来了,将那件披风轻轻地盖在胡宗宪的身上,又疾步退了回去。
杨金水领着郑泌昌、何茂才和几个商人沿着丝绸两侧登上了前几级楼梯,立刻便有两个随从在楼梯的下端一人一角扯起了丝绸。
那匹丝绸的前面一丈多被抻离了梯级。
“请看。”杨金水把手中的烛光照了过去。
其他几个人也把手中烛光照了过去:
——蝴蝶的翅,蜜蜂的翼,都像是能从翼翅的这边透看见翼翅的那边,更难得的是每只蝴蝶、每只蜜蜂身上的花纹颜色细看都有不同,而且每一片翅、每一片翼飞张的幅度都不一样,却又都是实实在在地飞,绕着一朵朵尚未绽开的花蕾在飞。
几个商人报以回笑,但仍保留着矜持。
“请往上看。”杨金水领着一行又登上了第二段梯级。
楼下的两个随从扯着丝绸的两角往后退了一步,丝绸的第二段又被抻离了梯级。
几盏烛光同时照了过去:
——还是那些蝴蝶,还是那些蜜蜂,还是那些花,蝴蝶和蜜蜂也还是在绕着一朵朵花飞。
几个商人互望了一眼,虽然仍带着笑,却露出了一些不以为然。
杨金水也笑了:“再仔细看看。”
烛光和头凑近了丝绸。杨金水那女人般白皙柔软的手指向了中间的一朵花。
——那朵花确实有些不同,比较前一段的花蕾,花瓣已经微微张开。
“开了!”这是那个面色黝黑的商人脱口说出的,显然这个人经常到大明朝来做生意,会说中国话,但带着拗口的吴音。
“在行!”杨金水笑着夸了一句,“前面那一段按你们西洋钟的说法是早上七点穿的,花还是朵子,因此蝴蝶和蜜蜂只是绕着飞。”
这些神奇精美的丝绸,就是严氏父子想要毁粮改桑的原因所在。他们会在这些外商的手下,换成银灿灿的银两,少部分进了国库,大部分进了严家和各级官僚的私库。
江南织造局衙门大门外
作为江浙最高的宦官衙门所在,江南织造局衙门规制十分森严,今天由于一省最高的几个官员都在里面,总督、布政使、按察使的亲兵队这时全在外面戒备着,就显得更加森严。
给胡宗宪盖披风的那个七品武官就是总督衙门的亲兵队长,当然就由他站在这里主持着警备。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衙门左侧的街面上传来,那亲兵队长眉头一锁,立刻便有一队亲兵向马蹄声方向跑去——几匹马出现了,最前方是常伯熙。
那队亲兵不拦他,常伯熙也不理睬他们,驰着马一直奔到织造局衙门大门口才勒缰停下。
那亲兵队长虽然不是很熟悉常伯熙,可他和杭州知府马宁远相熟,常伯熙又经常跟在马宁远身后,亲兵队长对常伯熙也算笑脸相迎。
常伯熙翻身下马,将马鞭向身后的人一扔,便迎着那亲兵队长大声问道:“部堂大人在里面吗?”
“在。”亲兵队长接道,“怎么回事?”
常伯熙:“大事不好!马府台带着人执行改粮为桑的政策,结果冒出来一个左都御史的二品大员。不分青红皂白用马鞭把马府台抽了一顿。现在,马府台正带着那左都御史,还有上千刁民,往总督衙门而来!”
亲兵队长不敢耽搁,赶紧把常伯熙领了进去。
江南织造局大厅堂门外
从大门往这里走才知道织造局这座衙门宅子有多大,常伯熙由那个亲兵队长领着,居然一座一座重兵把守的门连招呼都不用打,便一路闯了进来。
亲兵队长领着常伯熙走到了胡宗宪身边。胡宗宪盖着那件披风坐在那里,身子依然保持着正坐的姿态,但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常伯熙犹豫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胡宗宪自己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胡宗宪有些奇怪的瞧了常伯熙一眼,他记得这个知县。只是不太熟悉而已。
“部堂大人!不好了!”常伯熙都快哭出来了。他附到胡宗宪的耳旁,把情况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大事不好!”胡宗宪狠拍了一记木桌,立刻站起身来。
胡宗宪招过亲兵队长,“你去和杨公公说,我有事先回总督府!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说完,胡宗宪就头也不回的,跟着常伯熙出了织造局。
二楼上,杨金水还在和一群番商讨论丝绸。
一个会中文的番商问,“杨大人,如果我们要五十万匹,您能给我们什么价格?”
五十万?杨金水眨巴了下眼睛,这可是大生意。他心头盘算了一下,对番商说:“七百五十万两白银,五十万匹丝绸你们全部拿走!”
几个异域商人叽里咕噜地又说了几句。那个会中文的番商又对杨金水说:“杨大人!你放心!只要有货,银两少不了你的!”
杨金水大喜,他转身走下楼梯,准备告诉胡宗宪这个好消息。
“胡部堂!胡部堂!奇怪,胡部堂人呢?”杨金水正奇怪,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向杨金水说了胡宗宪的去向。
听完小太监的汇报,杨金水面色变得铁青。(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巡浙四
浙江总督署大门外。
总督衙门外的大坪按规制有四亩见方,暗合“朝廷统领四方”之意。平时大坪正中也就高矗着一杆三丈长的带斗旗杆,遥对着大门和石阶两边那两只巨大的石狮,以空阔见威严。
今天这里却连那条通往大门的铺石官路上都黑压压地跪满了百姓,全都是静静地跪着,只有东南风把那杆斗上的旗吹得猎猎作响。
大门石狮两旁的有两面八字墙,每面墙前都站着一排挎刀的亲兵。
跪着的人群仍然沉寂着。挎刀的亲兵也紧张地沉寂着。
穿着参军服饰的谭纶来到谭克的面前,这位原王府长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的左都御史。
谭纶不明白谭克想要做些什么,说他是严嵩一派的,明显不可能,这位左都御史处处和严氏父子作对。说他是支持裕王一派的,也不是,不然他不会坐视这么多百姓到总督府前面来逼宫。
“陈大人。”谭纶开口,又望了望谭克身后一行锦衣卫。
“怎么?”谭克随意的回道。
“陈大人,还请先到总督府里稍坐。胡部堂马上就到。”谭纶说。
锦衣卫向谭克汇报了常伯熙的动向,谭克自然知道胡宗宪已经在路上了。他又看了看百姓和兵丁,确定不会出现什么流血事件,谭克答应了谭纶的邀请。
无限世界直播间里——
“主播主播,我到现在还没看明白,你到底是哪一派的啊?”
“又不帮严嵩,又不帮裕王。是自己单干么?”
“噗!你们当嘉靖是死人啊!主播当然是皇帝一派的。”
“可张居正他们一派看起来是好官……”
“再好也是裕王的人。现在嘉靖还能再活五十年,裕王现在不知道而已。真知道了,裕王现在就能造反。”
“不是吧!”
“怎么不是,换你是太子,你愿意有个还能活五十年的爹?”
……
“嘶!”谭克看到弹幕说的,也吃了一惊。
说实在的,就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层。是了,嘉靖还能活五十年,裕王现在是不知道这个情况,真要知道了,怕是要被逼着反了!
自己还是政治经验太嫩,穿越了不少世界,都是靠异能之类的一路碾压过去,这脑子再不用,真要成浆糊了。
谭克在谭纶的带领下,来到了浙直总督署后堂。
一见谭克进来,后堂里的官员都站起身来,向谭克问好。
谭克淡淡应了一声,走到大堂右边那张大案正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那是胡宗宪的位置,见谭克坐上去,谭纶喉头涌动,忍了忍,谭纶还是什么都没说。
就在谭克在后堂就坐的时候,总督署外面正发生一些小小的骚动。总督的亲兵队护送着胡宗宪一行的轿马来了。隔街便是衙门大坪黑压压的人群,马和轿都进不了大坪了,便在那里停住了。
胡宗宪、杨金水、郑泌昌和何茂才都走出了轿门,所有的目光都阴沉地望着那座进不去的总督署。
一个侍卫来到胡宗宪身边,向胡宗宪通告了左都御史已经抵达总督署后堂的消息。
“知道了。”胡宗宪简短的回道,他的声音总给人一种疲惫的感觉。
胡宗宪这时已将目光移望向衙门屋檐上方的天空。
胡宗宪身旁的一个随员疾步凑了过来:“大人,左都御史已经到了,还是快些进去吧。”
“先不说他们。”何茂才这时立刻接道,“先抓人,抓了人再论别的事。该处置的处置,该上奏朝廷的今天就要上奏疏。”
几个人都等着胡宗宪表态。
胡宗宪:“这么多人,抓谁?”
何茂才:“这可是总督衙门……”
“拆不了。”胡宗宪打断了他的话,“真拆了,我就革职回乡。先去见左都御史吧。从后门进去。”
说完这句,胡宗宪也不上轿,转身徒步向街的那边走去。
所有人都是一怔。
郑泌昌和何茂才见他走了,只好跟着走去。
杨金水本来不愿意走路,只是谭克还监察厂卫,他不敢怠慢,只好阴沉着脸跟着胡宗宪。
除了谭克,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沉默的立在大门处,等待着部堂大人到来。
胡宗宪在大门口出现了,他勉强挤出笑脸,走到谭克的面前,拱手作揖:“下官浙直总督胡宗宪,拜见御史大人。”
“胡部堂客气了。”谭克嘴里说的客气,屁股可没有挪动一下,还是这么大马金刀的坐在位子上。
啪的一声,胡宗宪还没有说话,跟在胡宗宪身后的郑泌昌便把纱帽往面前的案几上一摔:“都御史大人!就算您位高权重,可我们部堂大人也为了浙江的民事操碎了心,您这样一个态度,怕是不妥吧!”
谭克注意到这个说话的官员,他好笑的问了句:“你是?”
“浙江布政使郑泌昌。”郑泌昌不卑不亢的回答。
“你对我把兵调走这件事,有意见?”谭克和颜悦色的问。
“下官不敢。”郑泌昌小心翼翼的回答,“只是,四个月过去了,朝廷叫下官等人改种的桑田,说是从一两个县开始办,可就是一两个县,都还没有什么成果。内阁几天一个廷寄责问下官,下官这才叫马知府他们赶着去干。今天织造局谈生意,大人您不知道,番商要的五十万匹丝绸,年底前要交齐,我们浙江却产不出这么多丝,到时候恐怕就不止下官被内阁责问了。杨公公他们在吕公公那里交不了差,吕公公在皇上那里也交不了差,账一路算下来,下官只怕不是撤差就能了事。”
说到这里郑泌昌望了一眼杨金水。
杨金水这时却像是局外人,只带耳朵不带嘴巴,闭着眼坐在那里养神。
“我看是有人办事不力!”何茂才一开口干脆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瞟向坐在那的谭克,“省里调兵给马知府去改桑田,就是为了防着刁民闹事,现在好了,刁民闹到总督衙门了!我看,这个马宁远的杭州知府,是不用干了!”
何茂才指桑骂槐,明里说马宁远办事不力,实际上指的就是谭克阻挠办差。
谭克笑了笑,“马知府让我用马鞭给抽了一顿,就让他休息一两个月再说吧。”
“你!”何茂才没想到谭克大大方方的说出这件事,二人官职差的太多,何茂才反而不好继续发作。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巡浙五
谭克不再看何茂才,而把目光转向胡宗宪。
胡宗宪祖籍安徽绩溪,家族世代锦衣卫出身,在任直浙总督时期,平了困扰大明东南多年的倭乱,算的上于国有功。只是,在严嵩倒台之后,被看做严氏一党的胡宗宪就没了好下场,最后在新首辅徐阶的打压下含冤而死。
其实胡宗宪算不上严嵩的人,他就是个实心做事的人。这是徐阶他不知道么?知道,只是总督的位子就那么多,胡宗宪不倒霉,徐阶怎么能不安排个自己人上去?至于胡宗宪私人小节上的问题,比如好色啊,贪财啊,这个问题,呵呵。要是抄徐阶的家,那胡宗宪的事就压根不算事。
这个御史大人怎么这样看着自己?
胡宗宪心里有些奇怪,只因为这个左都御史看他的眼神,就像把他看透一样。这让胡宗宪心里觉得不是很舒服。
“胡部堂,这个事你怎么看?”谭克问。
“我支持大人把兵调走的做法。”胡宗宪答道。
胡宗宪说出这句话是那样的低沉,可在那些人耳里却不啻一声雷,震得郑泌昌、何茂才都睁大了眼睛。
杨金水闭着的眼睛也倏地睁了一下,又闭上了,还像局外人那样坐在那里。
其他人还只是惊愕,可何茂才已是僵在那里,坐不下去了。
谭克显然没有想到胡宗宪会在这个时候这么干脆地把担子担了过去。这又让他高看了这位总督一把。
“让新安江各个堰口立刻放水,把抓来的人都放了吧。”谭克对胡宗宪说。
胡宗宪的服软,让谭克意识到,现在想要借着这次冲突,来清洗浙江官场,时机可能还没有到。
胡宗宪把目光望向了常伯熙:“抓的人立刻放了。新安江各个堰口立刻放水。你和张知良亲自去办。”
“这……”常伯熙说了一个这字,对上胡宗宪严厉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说是。
胡宗宪:“大人,您还满意下官这般处理嘛?”
“不错。”谭克对胡宗宪冷笑一声,起身带着一班锦衣卫施施然出了总督署而去。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郑泌昌见谭克离去,忍不住怒道。
何茂才:“这位左都御史来者不善啊!我怎么觉得,他不像是为改粮种桑的事来的,倒是像为咱们来的?”
一直闭着眼睛的杨金水这时终于把眼睁开了,他望着胡宗宪:“部堂大人,你们浙江的事我过问不了,可织造局的差使是我顶着,今天这笔生意我可是替朝廷做的。眼下从江宁织造坊、苏州织造坊加上江南织造局的库存一共也就十几万匹。照两省现有的桑田赶着织,就算一年内分期付货,到时候还要短二十多万匹。那时候内阁不问你们,宫里可要问我。”
“你怎么不找左都御史大人去?”胡宗宪冷冷回道。
胡宗宪:“一个个就盯着一点点银子!也不想想这个左都御史是什么来头!他不止能监察朝廷百官,还能监察厂卫!说直白一点,北京城我不知道,可在这浙江!这位陈大人,想要谁的脑袋,就能要谁的脑袋!你们可不要自己把刀把子递给这位陈大人!”
北京严嵩府书房
“什么怕这个怕那个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严世蕃拿着那封奏疏的手气恼得直抖,“浙江的这群人,我看他们的官是不用当了!”
严嵩坐在大案前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却看得出是在出神地想着。
“我看也是。”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官员接言了。他是通政司通政使罗龙文。
罗龙文:“那个陈克去浙江,我就觉得事情不妙。现在裕王府那边还派了个谭纶过去,谭纶和胡汝贞有交情。他胡汝贞打量着裕王会接位,阁老又老了,留退路是意料中事。他借着陈克左都御史的名头,上这个折子,目的应该是这个。”
“胡汝贞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严嵩还是一动没动,但眼睛已经从远处移望向二人,“论人,论事,都要设身处地。换上你,或是你,处在胡宗宪的地步会怎么做?”
严世蕃和罗龙文对望了一眼。
严嵩:“也只能这样,就算不提谭纶,光陈克一个二品的左都御史,就能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严世蕃:“可改稻为桑本身就是皇上的旨意。”
严嵩:“可也只有小小的两县之地。咱们想借着改稻为桑做功夫,填补财政上的亏空,上千万两银子,就算顺利施行了,也是远远不够啊。”
“爹!”严世蕃走到大案前,把那封奏疏往严嵩面前一摆,“要不然,干脆想办法干掉那个陈克吧!他一日不除,咱们的事就一天办不了!”
“我就问你。”严嵩望向了他,“这厂卫现在归谁管?陈克有监察厂卫侦缉的名义,你不会以为他不能调动厂卫吧?”
严世蕃一怔。
说完这句,严嵩望向了门外:“看不懂了,老夫是真的看不懂了。皇上现在一天瞧着比一天年轻,听说旬日前又新纳了一位后妃,上次皇上纳妃,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严世蕃和罗龙文都望着他。
严嵩:“裕王有了世子,皇上到今天都没去见过,你们想过,这里面有什么原因么?”
北京裕王府寝宫外室
“胡宗宪要倒大霉了!”张居正显然是最后一个看那信的人,看完信,他把信往桌上一丢,“谭纶在信里说,胡宗宪主动上这道折子,除了谭纶在里面使力,还有那个陈克的很大缘故。”
“听谭纶的意思。”高拱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这个陈克怕是要清洗浙江官场啊。”
高拱的话就像一瓢冷水,立刻把几个人的兴奋情绪浇下去不少,大家都沉默了。
裕王用目光询望着徐阶。徐阶想了想,刚要答话,突然一阵孩子响亮的哭声从内室传来,他便又把话停住了。
裕王大声地对内:“怎么回事?”
一个宫女从内门急忙出来了,低头答道:“世子方才小憩醒来,已经在喂奶。”
说话间孩子的哭声小些了。
“唉。”裕王有些感慨,“世子已经降生这么久,可父皇还没有到府上来探望过。”
徐阶的表情也不太好:“皇上龙体越来越康健,这浙江官场清洗了,我们也怕是插不进手。”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财政亏空解决之道
“国库有那么大的亏空要补。”高拱说,“严嵩不会轻易放弃的,他们应该有后手。”
徐阶:“就算是有后手,也不归咱们管了。陈克不会轻易放过严嵩父子的。”
裕王只在那里叹气:“比起你们说的事来,孤更感伤的是自己。上次看到父皇,还是两年前的事了。孤是父皇的儿子,得到的待遇还不如你们一班做臣子的。”
徐阶:“王爷……”
“徐次辅,你不用说,孤明白的。今日的话,就到这里吧。孤也该看看自家世子去了。”裕王笑着对徐阶说。
送着三人出了大门,裕王转过了身,刚要向内室走去,李妃已经抱着还在眨巴着漂亮的圆眼睛的世子走出来了。
一个宫女手里捧着一顶细小的镶珠礼冠跟在后面,满脸是汗。还有一个奶妈,几个宫女都跟了出来,脸上也都流着汗。
裕王望了一眼抱到面前的孩子,默默伸出手来,爱抚的在孩子脸上摸了摸,“好孩子,你说,为什么你出生这么久了,你的皇爷爷都不来看看你呢?他怎么忍心?”
孩子还是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裕王,听到裕王抱怨皇上的话,抱孩子的宫女被战战兢兢。
李妃望着裕王:“王爷,这些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啊!”
裕王知道自己的妻子说的很对,可他还是忍不住对自己的父皇如此冷漠感厌恶,裕王将手一扬:“知道了。”就径直出了王府。
北京严嵩府书房
这时,严世蕃和罗龙文正一边一个搀着严嵩在另一把躺椅上躺下。
严嵩:“你们也坐下吧。”
严世蕃和罗龙文在他两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严嵩:“现在谭纶在浙江,陈克也在浙江。年初说要在浙江改粮为桑,就被陈克给拦了下来,只给了两个县的指标。可现在,就是两个县都实行不下来。年底咱们怎么向皇上交代?”
“这银子也不是咱们花的!那么多的宫室、那么多的藩王,哪个不要银子?”严世蕃也着急了,“改稻田为桑田是为了多产丝绸,产了丝绸是为了变成银子。丝绸不好,西洋那边就不要。让那些百姓自己去改,产的丝都卖给了小作坊,织的绸便卖不起价。爹,咱们现在不仅不能退缩,反而要想法子翻身。这改粮为桑,必须在浙江大规模实行!要不然,到年底,咱们堵不上国库的亏空,不用徐阶他们出力,皇上就能扒了我们的皮!”
“小阁老说的是理也是势。”罗龙文接着说道,“治重病用猛药。当初定这个国策就是为了舒缓危势。浙江的桑田只能让那些丝绸大户改,才能一年多有几百万银子的进项。改桑的事,咱们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杨金水都说了连织造局那边今年的五十万匹生意是七百于五十万两银子。今年能不能过关,就指望着这笔买卖了。”
严嵩又沉默了,怔怔地望着门外在想。
想了会,严嵩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
严世蕃和罗龙文也还是坐在他的两边,定定地望着他。
“这个雷我们不能再顶着。”严嵩开口了,拿着手里那封奏疏晃了晃,“世蕃。”
严世蕃:“爹。”
严嵩:“你这就拿着这封奏疏去司礼监,想办法递给吕公公。请吕公公无论如何里奏疏当面呈给皇上,让皇上当时就给旨意。”
严世蕃接过了那道奏疏,却没十分明白其意,还是望着严嵩。
罗龙文:“阁老这个主意高。现在把这个折子递上去,就说明我们现在也没招了。国库的事,皇上是清楚的。除了咱们,除了改粮为桑,没人能替皇上变出银子来。现在,就让皇上自己去处理陈克吧。”
严嵩终于笑了:“知大势者,罗龙文也。”
浙江杭州。
陈克正站在一个普通的民房里,这里看起来没有什么出奇,只有锦衣卫的人才知道,这里是锦衣卫的一处据点。
“杭州城里为富不仁的富户,全部都在这张纸上了?”谭克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记满了汉子,仔细一看,隐约能望见纸上写的张家、王家等字。
“大人,这杭州城里只要富到不行的,哪有什么良善之家?”一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在一旁禀报。
只见谭克周围,都是一群身体健壮、武艺在身的锦衣卫,他们都是谭克从京城带来的锦衣卫好手。消息都是杭州本地的锦衣卫提供的。
要列出这个名单,谭克还在杭州的锦衣卫这里遇到了些小小的阻碍,比如原杭州锦衣卫千户开始就很不配合,并且称谭克的行为是乱命。
所以原锦衣卫千户的脑袋现在就被谭克摘了下来,随便扔了个地喂野狗。被谭克提拔的新千户对谭克的命令十分配合,没有半点不从。
谭克把名单扔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往纸上一插,“就按之前说的,事成之后,不论多少,都拿出一成,京城和本地的锦衣卫合分一半,另外所有人升一级!此事是为了皇上,为我大明!所有人不得往外泄露半个字!否则休要怪陈某不客气!”
谭克本来不大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放着寒光,即使穿着文官的红袍,也没能遮掩住谭克身上的阵阵杀气,反而让人觉得他身上的袍子是鲜血染成的。
又有银子分,又有官能升,最重要的是这事有上官顶在前头,完全没有半点分险,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的锦衣卫们也眼放红光。
新到任的杭州府锦衣卫千户拄着绣春刀刀单膝跪地,“愿为大人效死!”
“哗”的一声,屋里所有的锦衣卫都跪了下来,整齐的声音在民房里回荡:“愿为大人效死!”
“所有人,回去准备。今天夜里,准时出发!”谭克发完命令,锦衣卫们纷纷从民房内的密道里撤了出去。
无限世界直播间里——
“主播主播!这是要干啥!”
“昨天晚上加夜班,没看直播,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23333!前面的大兄弟你没错过一个亿,只是主播决定抢有钱人家来补贴大明的国库而已。”
“噗!主播你这么干,嘉靖皇帝知道咩?”
“还别说,这事主播真和嘉靖汇报过。”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劫富
“我干这个事,主要是为了把藏富于民的富从这些大地主家里挖出来,搬回去给嘉靖,也算为嘉靖解决下财政问题。”
谭克对观众们解释说。
可观众们还是有许多问题要问——
“主播,你不是能变金子出来,你变个几吨金子,送给嘉靖不就好了!”
“对啊!主播你为什么要这么不讲规矩呢?”
“这么一搞,要是被知道了,就算是嘉靖也保不住主播。除非主播改头换面,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朝堂之上。”
……
“金子不是我变得,准确说是跟主神借的,这是要还的。”谭克解释说,他接着说:“另外,这些大富之家,府里面最多只有一些浮财。我主要还是想招揽一批手下。这些锦衣卫跟我做了这种违法乱纪的事,以后只能死心塌地的跟我干了。”谭克解释说。
至于为什么谭克不用催眠术,前面说了,谭克现在身上发挥作用的只有神力,别的什么异能都不管用了。甚至主神空间赋予的能力。只要在位面世界也会失效。所以,要么谭克施展神术,要么就给与这些锦衣卫足够的利益,让他们成为自己人。
施展神术,谭克不愿这么做。他隐隐能察觉到,位面世界里越多的土著崇拜他,他身上的神性就多一分,与之相对人性就少一分。谭克可不想最后成了一个没有思维的木偶,被人给供着。
苦也好,乐也罢,就这么活着,之后死去,也是幸福。
话题扯回来,谭克今晚要做的只是一次以国家名义的抢劫而已。反正是一群几百年前的大富商,谭克对干他们一票毫无压力。
深夜,夜风吹拂,一户大院门外的树枝被吹的沙沙作响。清冷的月亮悬挂在半空中,为这平静的夜晚增添了些许肃杀之气。
张家是杭州本地的豪商,靠着和织造局杨公公的关系,张家这些年早就赚的盆满钵满。只是,张家家主张云生,这时正在后悔,要是他这辈子,不做什么豪商,只做一个普通人该多么的好。
张云生全身戒备,他面前的蒙面人虽然一身夜行衣,脸上也蒙着口罩,可透过蒙面人那让人难以忘怀的眼睛,张云生还是感到身上一股彻骨的寒意。
张云生只感到从面前这黑子人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着的一股气势,这气势浩浩荡荡,向钱塘江的大潮一样,连续不断的向他涌来。
张家的院子里,早就摆满了被打杀的看家护院,这些护院身上的伤口,与死不瞑目的眼睛,都在诉说着这股匪徒的凶残。
全部是一刀致命,这些蒙面匪徒的功夫和很辣,远远超出了张云生的意料。哪怕是纵横大明东南的倭寇,精锐程度怕也是比不上面前这些蒙面人。
知道了这些蒙面人的实力,张云生只好闭目等死。
可出乎他意料之的是,面前这个蒙面匪徒的头领却没有杀他的想法。
谭克就这么站在张云生的面前,他带来的锦衣卫们忙着查抄张家的家产。笨重的东西都带不走,能带走的都是轻便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
张云生的妻妾家小都被堵住了嘴,捆在张云生的身边。锦衣卫们抄出张家的地产地契,厚厚的一叠纸就这么摊在谭克的手上。
“张员外。”谭克压低了嗓子说。
沙哑如魔鬼一般的声音,传入张云生的耳中,让张云生打了一个寒颤。
“大王,在下在。”张云生小心的回答。
“似乎你们家浮财,有些少啊。”谭接过锦衣卫们的清单,上面记载着从张家得来的收获。
一共是八万两。
是的,才八万两。要知道江南富户可不是山西的土老财,有了钱就铸成银坨坨丢到地窖里。南方的富户们喜欢用财富来广购田土,增置产业。
而杭州这种丝织业发达地区,富户们更喜欢把财富投入到经营活动中去。所以张家的钱大部分都套在生产资料里。实话说,能抄出八万两,已经很不得了了。至少在今夜连续不断的突袭中,张家的浮财已经算的上多了。
然而,还是不够。
“大王,在下家中看起来富丽堂皇,实际上早就不支,都快走头无路了啊!”张云生哭穷。
谭克听了张云生的辩解,也不生气。他抽出腰间雪亮的长刀来,这刀和倭寇的刀型很是相似,漂亮的弧度里带着致命的危险。
冰冷的长刀抵在张云生的脖子上,“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再说。”
“呼!”张云生大汗淋漓,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反而冷静下来。
“大王开个价吧。要是太高,张某也实在无能为力。”
这富商如此光棍,反而让谭克高看了他一眼。
“放心,我查过你的家底,知道你的限度。我也不多要,二十万两银子。”
听到蒙面人的要价,张云生心里出了口气,二十万两,听起来很多。可对他张云生,杭州首善之家来讲,也不过是小半年的收入。
“你的这些房产地契,还有些别人给你打的借条,我就先帮你收着了。什么时候你拿出二十万现银,就自然有人会把这些东西转交给你。我想,张员外纵横商场,孰轻孰重,应该能分的清吧。”
无耻!无耻之徒!张云生内心大骂。听当然知道,和铺子地契乃至于借条比起来,二十万银子算不得什么。要是官府知道他丢了这些东西,那些小吏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对他敲骨吸髓,在这个过程里,他张云生损失的可不是二十万白银的事了。
“张员外,凑齐了银子的话,就在你家门前的树上,挂个蓝色灯笼。到时候自然有人与员外联系。不过,员外要是耍花招的话,员外,我们可以摸上你家门第一次,那也可以摸上你家门第二次,对不对,哈哈哈哈哈!”
谭克长笑一声,对同样蒙面的锦衣卫们做了个撤退的手势。随后谭克腿部神力流转,一步跨出,整个人就已经在张员外三丈以外,再是一步一踏,整个人凭空拔高两丈跳出了张家的高墙。
锦衣卫们虽然没有谭克的身手,但也依靠着飞爪,干净利索的翻出了高墙。
第二天,杭州府里不知怎么传出一条消息,说是这一夜,杭州府的五家大户,在极短的时间里,遭到了一群可怕匪徒的连续洗劫。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幕间一
北京紫禁城。
明代皇宫紫禁城是永乐五年至十八年年间营造北京城的重点工程。它是以南京宫殿为蓝本,在元朝大内的旧址上建造的。当时集中了全国的优秀匠师,动用了30多万士兵和民工。紫禁城在总体设计思想和宫殿建筑布局特点上,都采用了一整套附会天宫的手法,即采用中轴线对称的结构,突出主体宫殿,高台基、大广场,并以象征性手法表示日明星辰环绕拱卫正中的紫微星座,突出地表现封建统治阶级的威严和皇帝的至尊地位。
嘉靖还是那个嘉靖,自从他的身体回到青年时期以来,皇帝的穿着打扮就回复了青年人的时尚。再不是宽大的袖袍,取而代之的是紧身的龙袍,代表着皇帝的野望与朝气。
皇帝站在紫禁城里的一处通道中,他的身旁,站着冯保。
冯保就这么笑着,站在嘉靖身后的左边。
皇帝的心情很不错,仅仅是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他信赖的仙师,也就是大明监察院的左都御史,已经为他带来了足够的惊喜。对杭州富商们来说,惊魂未定的一夜,对皇帝乃至于大明来说,都是幸福的一夜。去掉锦衣卫们截流的好处费,大明的国库也一下子充裕了整整五十万两白银。根据仙师信里的说明,后续还能有大学一百万两的白银入账。
嘉靖含笑看着低着头站在自己左边的冯保,冯保也含笑低着头站着。
李妃一直低着头,这时不知情形如何,一颗颗汗珠从额间渗了出来。
嘉靖让冯保给自己递了一杯茶,没有着急喝茶,嘉靖说:“朕没有想到,单一个杭州府,就能挖出来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冯保不知怎么回答嘉靖的这个问题,严格来说,锦衣卫做这种事,事违反了国家纲纪。
冯保想了想,还是说:“皇上,还是仙师能力超凡。”
嘉靖的面色却突然难堪起来:“都说朕是天下之主,可朕的国库里,连耗子都不会去。这杭州一府几个大户。就能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这还是他们没有尽全力。”
听到嘉靖的话,冯保愣在那里。
冯保跪了下来:“皇上,不能怎么想啊!”说着磕下头去,“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嘉靖:“怕是朕的内阁首辅,就比朕要富有的多吧!”
冯保已经吓的流出泪来,他没有看过明史,自然不知道严嵩要倒台。现在皇帝说这个话,明显是对严嵩动手的先兆。
看着不停磕头的冯保,嘉靖忽然觉得意兴阑珊。都说朕是天下之主,可朕连紫禁城都出不了。
嘉靖忽然想念起谭克来,他知道,这个仙师非常神异,身上有不少好东西。如果仙师能拿书里出叫无线电的事物,那就好。朕就算身在紫禁城,也能掌握天下事。
嘉靖懒洋洋的对冯保说:“你下去吧。仙师那有什么消息,你再汇报给我。”
冯保是东厂提督,谭克那边有消息,都是通告给冯保。冯保就这么就这么成了谭克和皇帝之间的传声筒。
冯保立刻答道:“是。”然后就是磕头谢恩。
冯保退去不久后,吕芳就赶到宫里请求面见皇帝。
“让他进来吧。”嘉靖说。
吕芳守着规矩进了宫来。先是向皇帝做足了礼仪,才侯到一边。
嘉靖:“有什么事,直说吧。”
吕芳先给嘉靖皇帝磕了个头,方才说到:“皇上,奴婢给您报个小喜,江浙的织造局这回跟西洋的商人一次就谈好了五十万匹丝绸的生意。总共值七百五十万两银子。”
嘉靖听后,神情果然一振,这种生意之类的事可不会记载在史书上,所以嘉靖还真的不知道,“你确定是七百五十万两?”
吕芳:“也不是净赚七百五十万两。这丝绸,在我大明各省卖是六两银子一匹,运往西洋能卖到十五两银子一匹。每匹多赚九两,五十万匹便能赚四百五十万两。”
嘉靖:“好事。浙江那边产的丝能跟上吗?”
吕芳故意沉吟。
嘉靖:“嗯?”
吕芳:“胡宗宪有个奏疏,本想回宫再给主子看。”
嘉靖是何等精明的人,一听便知话中有意:“是不是向朕诉苦?”
吕芳:“圣明无过主子。”
嘉靖:“诉苦的话朕就不看了,叫他有苦向内阁诉去。”
“是。”吕芳大声答着,只是还悄悄盯着嘉靖望。
嘉靖:“你很久没有和朕一起用过膳了,今天就留在宫里和朕一起吃吧。”
吕芳大喜过望,最近冯保很是受宠,吕芳非常有危机感,现在皇帝向他展示恩宠,吕芳自然不会错过。
“臣叩谢天恩。”吕芳拜谢。
北京严府严世蕃书房
几支手臂粗的巨烛把这里照得通明,严世蕃又兴奋了,来回地走着。罗龙文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笔,满脸凝肃地望着严世蕃。
严世蕃一边走一边说道:“郑泌昌、何茂才他们的信你写,告诉他们不要理胡宗宪,也不要管什么劳什子陈克了。放开手去干!死活也就端午汛这一个机会了!先把那两个,不!干脆把九个县淹了,然后让那些丝绸大户准备好粮食买田。买完田立刻给我种上桑苗,我今年就要见蚕丝。”
罗龙文:“明白。胡宗宪那道奏疏怎么回批?”
严世蕃:“胡宗宪的奏疏我来批,得让他明白,他天上只有一片云,那片云就是我们严家!”
浙江总督署签押房
胡宗宪那张脸更显消瘦憔悴了,这时他坐在签押房的大案前,案头上静静地摆着他的那道批了红的奏疏。
“听说奏疏批回了?”像一阵风,谭纶迈进门就大声问道。
胡宗宪坐在那里仍然闭着眼,只是答了一句:“你坐吧。”
谭纶望了他一眼,坐下了。沉默了片刻,谭纶说话了:“上面给我来了信,京里的事我都知道了。他们对你有说法,你想知道吗?”
胡宗宪还是闭着眼:“不想知道。”谭纶一怔。
胡宗宪这时才睁开眼睛,却仍然不看谭纶,低声地说道:“最近的事都堆在一起了。杭州府里有点名号的富户都遭了劫。根据他们的描述,贼人都是倭寇的路数。这当口又有改粮为桑的事堵着,这浙江的事,难啊。”
谭纶倏地站了起来。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幕间二
浙江杭州沈一石织造坊。
在这里出现的杨金水、郑泌昌和何茂才心情还不错,领着他们的是一个穿着蓝色粗布长衫,脚蹬平底黑色布鞋的中年人,正微笑着把他们从门口引了进来。
这里也许算是大明朝当时最大的丝绸织造作坊了。一眼望去,一丈宽的织机,横着就排了六架,中间还有一条能供两个人并排通行的通道;沿通道走到底,一排排过去竟排着二十行织机。每架织机都在织着不同颜色的丝帛,机织声此起彼伏。
那中年人引着杨金水一行从通道的这端向那端走去。
“像现在这样织,每天能出多少匹?”由于织机声大,杨金水那提高了的嗓门显得更加尖利。
“现在是十二个时辰换两班织。”中年人也大声回道,“一张机每天能织六尺。”
“天天这样织,这样的作坊一年撑死了也就八千匹?”杨金水又尖声问道。
中年人:“是。我二十五个作坊,就这样织,每年也到不了二十万。”
说话间,一行人向通道的那一头走去。
浙江总督署签押房
“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谭纶望着坐在那里的胡宗宪说,“真到了朝廷要追究的那天,我谭纶在,就没有你胡汝贞的罪。”
“唉!”胡宗宪一声长叹,“都十年过去了,你谭纶还是没有长进。我也不知道裕王爷怎么会如此看重你。”
谭纶一怔,接着也不无负气地说:“你是说我还没有学到‘为官三思’那一套?”
胡宗宪定定地望着他,良久,才慢慢说道:“你说的是‘思危、思退、思变’那一套?”
谭纶不接言,也是定定地望着他。
胡宗宪:“那我就告诉你,我胡宗宪没有退路,也没有什么可变。”
谭纶:“现在的大势,你还看不明白么?来了这个二品的陈克,他们严家好不了了!”
“严家好不了,你们裕王也讨不了好。”胡宗宪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谭纶先是一愕,接着脸上显出了一种复杂的失落:“你为什么这么说?”
胡宗宪:“皇上越来越年轻,这事整个大明官场都知道了。现在放出来这个陈克,明显皇上是想把权力重新收回手里面去。”
谭纶一股气冒了上来。
“听我说完。”胡宗宪紧接着说道,“这一次的事太大了。不仅仅是严家想和陈克掰腕子,我看这陈克恐怕想掀台子。你不会真以为这杭州富户遭劫之事,就那么简单吧?”
谭纶又愕了,定定地望着胡宗宪的目光中露出了迷惘。
胡宗宪不再看他,自顾说道:“朝野都知道,我是严阁老提携的人。千秋万代以后,史书上也会写着我是严阁老的人。你来我这的意思,我都明白。按常理来讲,你做的不错。只是,现在,这世道,不是按常理来讲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陈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现在,不要讲严阁老,就是徐次辅,哪怕是裕王,我看都危险了!”
谭纶震了一下。
胡宗宪:“你们都自以为知人,自以为知势,可又有几个真知人、真知势?就说眼下由改稻为桑这个国策引起的大势吧,那么多人想利用这个机会兼并田地,要不是那别陈克强挡着严阁老,只怕浙江一半的百姓要没了田。那么多没田地的百姓聚在这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方,今年不反,明年不反,后年,再后年必反!至于杭州富户被劫之事,反而不算什么。他们不过丢了些浮财,人也没事,生意也没有大碍。谭纶,我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和那个陈克作对,和他作对,就是和皇上作对。”
谭纶懵在那里,许久才道:“你说明白些……”
胡宗宪:“你不会以为那陈克不知道我身边有你的存在吧?他可是管着厂卫。要是你不来,他顶多收拾我们浙江的官场。说的不好听,也就是严阁老的人。你现在插进来,他没准顺着杆,还要打你们裕王府的人的主意!”
说到这里,胡宗宪拿起案上的那个批回的奏本亮了一下,“因为你来了,现在,这事已经不再是牵扯到皇上和阁老的角力,而是把皇上、阁老、裕王都给牵扯了进来!”
谭纶再次沉默。
胡宗宪把那个奏本又慢慢放回案面:“我现在,已经控制不住手下的人了。这次马宁远的事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想法。陈克想干些什么事,我是拦不住了。”
浙江沈一石作坊客厅
杨金水一行又被那个中年人领到了这里。
这个客厅大概也算是当时苏杭一带最大的客厅之一了。北墙上方隔着一张镶大理石面的紫檀木茶几,两边各摆着一把紫檀木雕花圈椅,东西两向一溜各摆着八把配着茶几的紫檀木座椅。最难得的是地面,一色的大理石,每块上面还镶着云石碎星。
一行人刚走进大厅,那中年人拍了一下掌,立刻便有无数的仆人端着茶具从两侧的小门里轻步走到每个茶几后摆设茶具。
中年人:“郑大人陪杨公公上座吧。”
郑泌昌:“你陪杨公公说话,你们坐上面吧。”说着他已然在左边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何茂才便在右边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杨金水在正中左边的椅子上一坐,接着手一摆:“你是主人,就坐这儿吧。”
中年人笑着欠了一下身子:“好,我好向各位大人说事。”说着也就在正中右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出来四个干练的男仆,提着四把锃亮的铜壶,轻步走到各人背后的茶几边,揭开盖碗,铜壶一倾,几条腾着热气的水线同时注进了各人的盖碗里。
一旗一枪碧绿的芽尖慢慢浮上了盖碗水面,都竖着浮在那里。
杨金水的鼻子往里吸了一下:“这茶不错!”
中年人笑着:“今年第一茬的狮峰龙井,赶在夜里露芽的时候采的。”
杨金水和郑泌昌、何茂才都端起了茶碗轻轻啜了一口。
“好。”郑泌昌赞道。
“是顶尖的上品。”何茂才跟着赞道。
中年人:“产得少,给吕公公和阁老、小阁老各准备了两斤,各位大人委屈点,每人准备了一斤。”
杨金水端着茶碗,瞥向那中年人,发现他面前的茶几上是一碗白水:“你自己呢?”
中年人笑着:“老习惯了,喜欢喝白水。”
“你看是不,都是跟自己过不去的人。”杨金水将茶碗放向茶几笑着望向那中年人,“三千架织机,几万亩桑田,还有上百家的绸缎行、茶叶行,整天喝白水吃斋,还穿着粗布衣服,你这个穷装给谁看?“
中年人:“卖油的娘子水梳头。我的这些织机绸行可都是为织造局开的。哪一天杨公公瞧着我不顺眼了,一脚踹了我,我照旧能活。”
这中年人是浙江首富沈一石,他,同样在前些日子,谭克的扫荡里,损失了不少钱财。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幕间三
“别价!”杨金水提高了声调,“我敢踹你,严阁老和吕公公还不把我给杀了?”
沈一石一脸的肃穆:“言重,言重。”
杨金水也端正了面容,声音里透着兴奋:“咱们说正题吧。一年要多产三十万匹,上面打了招呼,十万匹让江苏的老胡干,二十万匹让你来干。照这样算来你至少还要增加三千架织机。盖作坊,造织机也得要日子,你干得怎么样了?”
沈一石叹了口气:“杨公公,各位大人。前些天,倭寇进了杭州府,杭州有名的富户都遭了劫,你们不是不知道。我呢,也不怕各位大人笑话。就这么一来一回,硬生生给折腾了五十万两白银。现在就是想扩大生产,也是有心无力啊!”
杨金水一听这话,也急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你家里摆那么多银子?”
“哪里有!”沈一石苦笑。“浮财也不过六七万两,后面的大头都是后来给抢了的。”
“倭寇后来又来过?”何茂才问。
沈一石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他们抄走了我沈家的田宅地契,又拿我家老小做威胁,我只能把银子送过去了。”
何茂才听了很愤怒,“沈员外你怎么不报官呢!”
这时,一直没有做声的郑泌昌干咳了一声,“好了,何大人,这事不能怪沈员外。是我们这些做官的没有做到位。”
郑泌昌和何茂才虽说是一丘之貉,可郑泌昌的水平比何茂才高了不是那么一星半点。他有他的渠道消息,他手下有专门捕快,告诉他这事多半不是倭寇做的。倭寇做的不会这么干净,何况除了一些护院打手,这伙人没杀什么人。那个捕快还神秘兮兮的告诉郑泌昌,根据他的判断,干事的这伙人,应该也是官面上的,来头还很大。联想到最近杭州府的原锦衣卫千户掉了脑袋,郑泌昌不知怎么脑海里就冒出那个穿着大红官袍的左都御史来。
杨金水也开口了:“沈员外,你也不用装穷,你的实力,我们也是了解的。五十万两银子恐怕你们家小半年就赚回来了。现在还是先专注这笔生意,只要这笔生意做成了。五十万两银子马上就回来了。”
沈一石也收起了心思,面色严肃的回复:“公公,不是我不知好歹。只是,就算我想为公公效力,可我也变不出丝来啊!你们也知道,改粮为桑,改粮为桑,改到现在,连一个县都没有改!没有桑田,我哪来的原料开工?”
还是郑泌昌开口:“桑田最多一个月就能给你,关口是你的粮食都备好了没有?没有粮食,百姓可是要暴动的。”
沈一石:“大人们能给我多少田?”
郑泌昌:“按今年你要多产二十万匹算,需要多少田?”
沈一石:“如果是成年桑树,有二十万亩就行。可等到一个月以后改种,下半年仍是桑苗,至少要五十万亩。”
五十万亩不是小数字,浙江不是湖广那种天下粮仓,属于山多平原少,可耕种面积也小。这五十万亩,绝对不是区区两个县能满足的。
已经接到小阁老严世藩的指示。打算水淹浙江的郑泌昌自然有法子让灾民们主动上门要用自己的田土来换粮食。
至于这个过程里有百姓死难,哈哈,那算什么!比的上我头上的官帽么?这百姓死的越多,我身上的这身官袍才能越红啊!
沈一石不知道郑泌昌能做出这么狠心的事,可他对郑泌昌充满信心。这浙江上上下下都是严阁老的人,这严阁老在大明,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严阁老要做的事,谁能阻挡?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了,即使沈一石在杭州府是顶级富豪,可在整个大明的棋盘里,他还是个眼界低下的小人物。他不明白,大明国最大的搅局者,就在杭州,甚至前些日子,他还和那个搅局者见过面。
“好你个沈铁算盘!”何茂才大声接言了,“那多出的三十万亩最多后年也成了成年桑树了,那可就不止多产二十万匹喽!”
沈一石一笑:“我刚才说了,再多的织机,再多的绸行都是给织造局,还有各位大人开的。我就是想吞,没那么大的口,也没那么大的胆。”
郑泌昌、何茂才都笑着望了望他,又笑着望向杨金水。
杨金水却盯着他们问道:“马宁远呢?什么时候到?”
何茂才:“前天就去信了,马府台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应该也快到了吧。”
浙江锦衣卫千户府,谭克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在他下首,一个锦衣卫千户正恭谨的垂首站着。
谭克手里拿着一本账簿,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这些日子的“收获”。
谭克随意翻了两页,他其实是做做样子。因为他的大脑被神力开发过,基本上过目不忘。这些案子都是他亲自带着锦衣卫们做的,他当然对得了多少银子记得清清楚楚。
“该弟兄们的那一份,都分到弟兄们的手里了么?”谭克问。
信任锦衣卫千户宋航兴奋的回道:“大人,都分下去了。最少的人也分了一千两,大家都很感激大人!”
无限世界直播间——
“主播!一千两是什么概念啊,解释一下!”
“嘿嘿,是的呢主播,其实我看你在古代位面直播,一直有个点get不到那就是古代的银子到底是什么概念。动不动几千两银子的,到底是多少钱?”
“有没有大佬出来解释下?”
“我不是大佬,我刚才去百度了下,发现锦衣卫百户年薪只有三十四两白银,你们自己考虑下一千两银子对这些锦衣卫意味着什么。何况百户才三十四两,底下的普通锦衣卫更少的可怜。”
……
“也没有那么夸张。”谭克笑着对观众解释说:“首先,明代的官员俸禄相比其他朝代本身就少的可怜。至少从明面上是这样。只是明文规定的东西也不一定就那么准确,比如大明的官儿们主要收入肯定不是来自于俸禄。就说锦衣卫百户吧,他们的收入主要来源于敲诈勒索。”
解释完锦衣卫的俸禄,谭克继续说:“至于一千两白银,通俗来讲就是五十万毛爷爷。你们想想,忙活一晚上就净赚五十万,就知道这些家伙为什么这么激动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幕间四
“大人,小的得了消息。这杭州府的官儿们,最近怕是有什么大动作?”
见谭克心情不错,对这位胆大包天,敢带着锦衣卫抢劫大户人家的左都御史大人畏惧不已的宋航千户,又趁机向谭克汇报了一个消息。
“大动作?什么大动作?”谭克明知故问,他看过电视剧当然知道这事就是马宁远带着一帮子手下水淹浙江百姓的缺德事。
不过锦衣卫们又没看过电视剧,何况这事又十分隐秘,郑泌昌他们的保密工作做的还不能。想要知道更详细,还需要时间来挖掘。
“大人,这事小的正督促着手下探查。只要有了更多消息,小的一准汇报给大人。”
谭克摆摆手,“你让兄弟们都注意些这事。办的好了,好处少不了大家的。要知道,这浙江有大户人家的地方可不止这杭州府一地。”
“是!请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把事办好!”宋航脸红的快涨破了面皮,由不得他如此激动,这浙江其他府县,虽然比不上杭州府繁华,可只要跟着这位大人走上一圈,别的不说,这子孙三代的富贵就给挣回来了。至于升不升官,宋航反而觉得无所谓,他现在已经是杭州府的千户,再往上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他宋航有自知之明,指挥使他是不想的了。
打发走了宋航,谭克刚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算离开这里。突然一个锦衣卫跑了进来,向谭克禀报,外面一个自称叫谭纶的官员要见谭克。
想不到他会找上门来。谭克心里念叨了一句,就招手让锦衣卫把谭纶给引进来。
谭纶穿着一身官服,毕恭毕敬走了进来,给谭克做足了礼仪。
谭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的左都御史,虽然没见过面,可他的这位左都御史早就在他心里如雷贯耳。谭纶的顶头上司裕王不止一次谈论过他,还说这个谭克,绝对是能改变整个大明政局的重量级人物。
“大人,您觉得这千户府怎么样?”
谭克瞅了瞅谭纶,笑笑说:“你不用用话来试探本官。本官只是身负皇上重托,来这里视察一下锦衣卫的侦缉事宜。”
谭纶见这位陈大人言语间对自己不是很客气脸上就多了分尴尬。
谭克也不吱声,一边喝茶一边观察这位本家。
谭纶,又称谭伦。是明朝中后期著名的扛倭明将,隆庆元年(1567年),总督蓟辽,与戚继光训练军队,加强北方防务,官到兵部尚书、太子太保,和戚继光的成就不分上下。只是没有戚继光那么出名罢了。
谭纶发现左都御史一直在看着自己,古时候这么直视别人很不礼貌,但是这位左都御史是自己的上官,而且谭纶能感觉到这位左都御史似乎对自己很是有着一些好感。所以谭纶也不好说什么。
“咳咳!大人。”终于,谭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谭克:“怎么?”
“不知大人对严阁老怎么看?”
咦?
没想到谭纶一上来就问了自己这么一个劲爆的问题,到真是把谭克给惊着了。他想来想去,这一定不会是高拱、徐阶他们授意的。这二位没有那么蠢。张居正也不可能,胡宗宪也没有指使谭纶的本事。
所以这只能说谭纶的擅自行动了。
“严阁老……”谭克故意拖长了声调,果然,谭纶眼巴巴望着自己。
“他是大明的蛀虫。严世藩更是蠢货,这两个人,我迟早要为了大明除了他们。”
谭克不介意别人知道他对严嵩的看法这本来就是摆到台面上的事。
可听到谭克的表态,谭纶还是非常高兴。
“大人,您可以和徐次辅、高先生他们合作!为我大明除去此害!”谭纶直接把话脱口而出。
谭克差点笑出声来,这后来的民族英雄,现在看起来政治经验也太不丰富了吧,在锦衣卫千户府说这话这不是隔墙有耳,这是哑烂了墙能在后面找出一堆耳朵来。
幸好这的锦衣卫现在都算是谭克的绝对心腹,连抢劫富户这种骇人听闻的事都做了,只要不想死,哪怕谭克要扯旗造反,这些锦衣卫都没别的选择。
谭克来到谭纶面前。谭纶激动的望着谭克,“陈大人。”
然而让谭纶失望的是,谭克拒绝了他的意见。
“谭纶,我不能和你说太多。只是有个道理,你得弄明白,我虽然要干掉严嵩、严世藩,可我也是皇上的人。”
说完,不理有些失魂落魄的谭纶,谭克哼着小曲踱步走出了千户府。
浙江总督署签押房
纶这时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满脸沉思。
胡宗宪这时从书柜里拿出了一叠信,又走到案前拿起那封批回的奏本,慢慢走到谭纶面前:“批回的奏本,还有年初以来阁老、小阁老给我的信全在这里,你看不看?”问这句话时,他把奏本和信往谭纶面前的茶几上一摆。
谭纶摇摇头,“我不看了。”
胡宗宪:“为什么?”
谭纶没有回答,他说起了另一件事,“我今天去见过陈克了。”
“什么!”胡宗宪霍然起身。他现在觉得,破局的关键点就在这陈克身上。
“他说什么了?”胡宗宪紧张的问。
谭纶:“他说他准备对付严嵩和严世藩,还说要严家父子是大明的蛀虫。”
胡宗宪:“他还说什么了?”
谭纶叹了口气,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他说,他是皇上的人。”
胡宗宪不说话了,接着慢慢背过身去,那双一直憔悴黯然的眼中这时闪出了泪星:“《左传》上说‘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我是严阁老重用的人,终有一天要跟着严阁老同落。这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我本来想着,哪一天大树倾倒,总算还有个谭纶替我说几句公道话。现在来看,恐怕……”
谭纶倏地站了起来,眼中也已经现出了泪光。
“能做的都做了。真到那一步,也只能干看着。”胡宗宪紧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就把眼下的事做好,戚继光那里你去一趟,锦衣卫、官府这边,我都掌控不住了。军队一定要抓在手里这样真有什么事,浙江也能稳的住。”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波涛一
浙江沈一石作坊客厅
“什么?这件事要瞒着部堂!”马宁远立刻站了起来,一脸惊愕。
何茂才:“不是我们要瞒着部堂,是阁老、小阁老打的招呼。”
马宁远更惊愕了:“阁老和小阁老不信任部堂了……”
郑泌昌:“也不能说是不信任。那个谭纶在部堂身边,瞒部堂是为了瞒上面那些人。”
马宁远:“那还是不信任部堂大人……”
何茂才不耐烦了:“认死理,要怎样说你才想得通!”
杨金水立刻用目光止住了何茂才,笑望着马宁远:“我问你,你听胡部堂的,胡部堂听谁的?”
马宁远犹豫了一下:“当然得听阁老和小阁老的。”
“这不结了。”杨金水又对马宁远,“肯干事,认上司,这都是你的长处。可干事也不能指一指就拜一拜。你认胡部堂,胡部堂认阁老,你按阁老的意思办会错?”
“还有。”郑泌昌接着说道,“阁老叫瞒着胡部堂,用意也是保护胡部堂。免得陈克和他手下的锦衣卫知道了,捅到皇上那里,第一个问罪的就会是胡部堂。”
马宁远在那里急剧地想着。几个人都看着他。
“我干!”马宁远终于应口了,是那副豁出去的样子,“关口是那么多县被大水淹了以后不能饿死人。我不能让部堂大人到时下不来台。”
杨金水笑了,何茂才也笑了,两人望向郑泌昌。
郑泌昌:“省里官仓内那点粮你们当然不够,买田的粮沈老板你们要备足了。”
沈一石:“放心。买田的粮我一粒也不会少。”
杨金水这时站了起来:“现在离端午汛不到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沿新安江每个堰口都要派兵守着,大水到来之前,不能让任何人接近堰口。毁堰的事要是走漏半点风声,谁也保不了谁!”
郑泌昌、何茂才的面容都凝重起来,一同望向马宁远。马宁远这时却望向沈一石,突然问了一句:“沈老板,你这里还有没有百年的老山参?”
一听这话,其他几个人都是一怔。
沈一石:“不多,还有两支。”
“给我吧。”马宁远说这话时竟透出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几个人都有些诧异,好像又有些会意,都对望了一眼。
郑泌昌:“怎么,老母病了?”
马宁远目光转向了门外:“不是。我是想给部堂大人送去。”
何茂才:“你可别犯愣气,将事情又露给了胡部堂。”
马宁远当下就犯了愣气,瞪向何茂才:“不相信我,这个事就交给别人干好不好?”
何茂才被他顶得一愣。
马宁远:“事情都瞒着他干,到时候担子还是他担。都累成那样了,我送两颗山参你也犯疑!”
“好!”杨金水立刻出来圆场,“又有忠,又有义,这才是干大事的人。沈老板,你这就把山参给马大人吧。”
……
杭州锦衣卫千户府
锦衣卫千户宋航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垂着脑袋。
左都御史谭克就站在他的上首,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纸上的白纸黑字,在宋航这个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千户眼里,也只能说每一个字都浸泡在血里!
太疯狂了!实在是太疯狂了!这些大明的父母官,竟然为了几十万匹丝绸,就能毁了新安江的堰口!马上就是端午汛了!这么一来!多少百姓府县要受灾!多少百姓要遭殃!
和这些平日里看起来满口仁义道德、之乎者也的文官们比起来,锦衣卫们简直是吃斋念佛的老太太!
谭克没有心情管自己这个手下千户脑袋里的想法,他仔细阅读着纸上的情报。凯文的摄像机也看看对准他手上的信纸,观众们可以把纸上的内容看的一清二楚!
无限世界直播间里,立刻就变得群情激奋起来——
“就算看过电视剧,再看到这一幕,心里的火苗还是怎么都压不住!”
“畜生!一群畜生!儒家思想最重要的不是仁礼么?这些关键简直是魔鬼!”
“主播,一定不要让他们得逞啊!杭州府的老百姓是无辜的,不能做这些魔鬼们的牺牲品!”
“加油主播!支持你把这些官僚一网打尽!”
“主播你要是不干掉他们,我就取关了!”
……
谭克抖抖手里的信纸,笑着对镜头说:“大家放心,我来了,这些人的谋划肯定是不会再实现了!不然我还不如找根绳子自己吊死算了!”
果然,马宁远还是走上了老路。锦衣卫的汇报里,愚昧的马府台被一顿鞭子抽了以后,还是没能幡然醒悟,依旧上了那群官僚们的贼船。谭克虽然对马宁远的这个决定感到遗憾,这位马府台毕竟还算一个理想主义者,可谭克已经决定,不再放过马宁远。
机会,已经给过了。他马宁远是时也命也,时代浪潮的被抛弃者,可那些一旦计划施行就将失去家人、土地、财产乃至于生命的百姓们呢?他们又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他们付出一切,就为了那些冷酷无情的官僚们的“政治抱负”?
谭克更要为这些百姓们负责。
“本官最近还从南直隶调了不少锦衣卫过来,有些人职位比你高,但这次在杭州一府的行动,还是由你为主!”谭克对跪在地上的宋航说。
宋航大惊失色,“大人!小的,小的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锦衣卫诸位上官,哪里是小的得罪的起的!更不要说指挥诸位同僚了!”
谭克撇撇嘴,“你不会不知道,南直隶最近也出了不少富户遭劫的大案。什么人干的,你心里肯定也清楚。不肯合作的,本官之前已经清洗过一遍。要是不识抬举,本官不介意再染一次血。”
宋航心头剧震,他明白,左都御史的这番话是告诉他,现在这批从南直隶调过来的这批同僚,也已经和自己一样,上了左都御的船。至于不同意左都御史做法的人,宋航想到了自己原来上司,前杭州府锦衣卫千户那颗挂在自家门前死不瞑目的脑袋……
“好了,宋航,你放心。好好做,本官不会亏待你的!南直隶锦衣卫那不是有缺么?这次差办好了,你未必不能往南直隶动一动!”
先是威逼,在再是利诱,已经没了退路的宋航咬咬牙,还是对谭克跪拜下来,“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把事做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