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鲜卑丑男
月初十,陈操之、谢道韫、谢玄、张玄户、顾恺点山竹也姑孰,当日午后,桓温在大将军府宴请西府群僚,酒过三巡,桓温面色一沉,说道:“诸位可知淮北危急?”
众人面面相觑,满堂俱静。
桓温紫石眸威严扫视诸僚,沉声道:“昨日接淮北六百里加急文书,燕太傅慕容评与龙镶将军李洪攻许昌、汝南,我军败于悬瓠,颖”太守李福战死、汝南太守朱斌奔寿秦、陈郡太守朱辅退保彭城,燕军来势汹汹,欲尽取我淮北之地,我已急命西中郎将袁真等御之,明日,我将亲帅舟师屯合肥督战”目视陈操之,道:“陈橡后日就率使团与我一道起程吧。形势羌急,若氐秦趁机南侵汉中、荆襄,那时战事连绵,国无宁日矣,陈橡此番出使重任在肩,莫辞辛劳。”
陈操之躬身道:“遵命。”
筵席散,陈操之回到凤凰山寓所,冉盛、来德和沈赤弊已经等候在那里,冉盛现在是统率千人的部曲督,军服齐整,威风凛凛,躬身道:“阿兄近日就要随大司马北上吗?”
陈操之道:“后日就要启行,你的:百随行军士挑选好了没有?”
冉盛道:“三百西府精锐已经整装待命,随时可以出。
沈赤玲听说后天就要北上,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见陈操之看过来,赶紧躬身道:“陈师,赤黔也早已备好行装,二十名弓马娴熟的部曲随时待命。”顿了顿,又道:“若是早知要随陈师北上,我应从武康带三百部曲前来。”沈赤黔之父沈劲去年率一千壮士北戌洛阳,那一千壮士绝大部分是沈氏部曲。所以留在沈氏庄园的部曲私兵已经不多。
陈操之微笑道:“我此番走出使,并非征战一只是后日就出实在仓促了一些。出使之前不能见骑督段思一面甚是遗憾。”
段思属于段部鲜卑一系,其父辽西公照末波曾自立为单于,后归顺石赵,石赵灭亡后。冉闪当政,中原大乱,段思随其兄段幕率部归降慕容垂,彼时慕容垂名慕容霸,因练军队时不慎坠马折齿,遂改名慕容垂,段氏归顺慕容氏之后,领段勤将两个妹妹嫁给了慕容垂,慕容垂封吴王,段氏姊妹分别被称作大段妃小段妃。段氏姊妹才高性烈,与慕容垂兄长燕王慕容俊正妃可足浑氏不睦,永和十年,慕容俊称帝,建号元奎,慕容俊对勇武过人、才略卓绝的五弟慕容垂亦颇忌飞惮,纵容皇后可足浑氏告大段妃巫盅,逼死大段妃,段勤、段思兄弟率部反叛,慕容垂为取信于慕容俊,亲自镇压段部,杀死了段勤,段思遂南逃投奔桓温。桓温授以六品骑督,现在荆州桓豁麾下刮练骑兵,陈操之得知将要出使氐秦,曾向桓温要求见段思一面。以便多了解一些秦、燕两国的情况,但先前在将军府桓温既未提起。想必段思尚未从荆州赶到一
不料冉盛却道:“阿兄要见段骑督吗,段骑督前日从荆州乘船来此,现在乎城军营,我陪阿兄去见他。”
陈操之大喜。用罢晚餐便随冉盛去姑孰城北屯兵的子城,在凤凰止下遇到谢道韫、谢玄姊弟,问子重何往?陈操之道:“去拜访慕容垂妻弟段思。”
谢玄道:“段思来姑孰了吗?子重是要知彼知己啊。”又近前低声道:“桓公移师合肥,我阿姊是军府参军,也是要随行的,子重代我关照一下家姊。”
陈操之看着谢道韫,含笑道:“很好,又可以一路向英台兄请教豫州诸事。”陈郡谢氏在豫州经营多年,从谢尚至谢万,可谓根深蒂固,陈操之那夜在乌衣巷听谢安、谢万谈两谁人物,大受稗益,但毕竟只匆匆一个时辰,了解不多,本想到西府后向谢道韫细细请教的,没想到后日就要启程北上,现在听说谢道韫也要去合肥。当然欢喜。
谢道韫、谢玄姊弟目送陈操之、冉盛向城北而去,谢玄道:“子垂为桓公效命可谓不遗余力啊。”
谢道韫道:“子重出使氐秦乃是朝廷诏旨,并非只是为桓氏效
谢道韫言语里不自觉就流露袒护陈操之之意,当然,谢道韫说得也在理。谢玄笑了笑。说道:“桓公欲插足豫州、徐州。多年来费尽心机,废范汪、贬我四叔父,但依然未能将桓氏势力扩展到豫州、徐州,此二州是建康门户,桓公不集掌控豫、徐二州的兵力,就不敢行篡个之事,现今桓公婴州计的正是西中郎将袁真和北中郎将庚希,慕容评南给,“中桓公下怀,桓公移师合肥,正是要排斥袁、庆的势力,然后进一步控制豫州,如此,桓公篡位之期不远矣,这是我三叔父及诸大族都不愿看到的。子重若一意为桓公效力,恐遭世家大族非议。”
谢道韫道:“阿遏与子重相交数年,不知子重为人吗?子重是借桓公之力展其胸怀抱负也,桓公年过五旬,其五子皆无贤名,而且我观桓公世子桓熙与子重不睦,桓公对子重有知遇之恩,桓熙却是没有,子重为桓公办事会尽心竭力,但不会为桓氏效死力!”
谢玄奇道:“桓熙与子重不睦吗?我到是未曾听说。”
谢道韫:“有些事是要靠自己冷眼旁观的,到哪里去听说!”
谢玄微笑道:“阿姊是最知子重心意的,弟不及也。
谢道韫岔开话题道:“阿遏,我后日便去合肥。你与张玄之何时赴荆州?”
谢玄道:“待阿姊启程后,我便启程。”
谢道韫“嗯”了一有
陈操之见到段思时微感诧异,不都说鲜卑人多俊男美女吗,可眼前这个段思却着实丑陋。段思三十来岁,身材瘦高,鹰鼻深目,呈褐色,左颊还有一道伤疤,笑起来犹显狰狞,好似一条紫色蜈蚣在蠕动
段思去年始闻陈操之之名,知道桓大司马甚是看重陈操之,今日一见,果然人物出众。比之以俊美著称的慕容氏男子更显优雅,而且与江左流行的男子文弱之美不同,陈操之清峻拔,举手投足间,有洒脱磊落之气,让段思不由自主生出江左竟有此等人物之慨叹一
接谈之下,段思对陈操之更是敬佩,对慕容王族内部的矛盾,陈操之比他看得还清楚,对慕容恪、慕容垂的才干韬略。陈操之比桓温更识其厉害,这实在让段思无比惊讶!
段思又哪里知道。陈操之对前燕的灭亡、对慕容恪兄弟才识的优劣都是来自后世史论。后人观前世得失、盖棺定论,当然是精辟入微了!
与陈操之交谈愈久,段思愈觉得陈操之睿智洞见、深不可测,对陈操之所问的燕国诸事当然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既然陈操之对燕国太师慕舆根、太傅慕容评与慕容恪、慕容垂兄弟之间的矛盾比他段思知道得还清楚。那他还能隐瞒什么呢,灭慕容为段氏复仇也正是他段思所盼望的,而且与陈操之一席谈,让段思觉得强大的慕容氏完全有可能短短数年内分崩离析,他段氏之仇极有希望得报,所以当陈操之提出想借他段思的一名亲信随同北上,段思当即应允,便唤一名机智干练的家奴出来,命其奉陈操之为主,这名家奴名叫段利。四只前段思率千余部众叛逃东晋。被慕容垂一路追杀,至彭城,仅剩两百骑,段钊就是其中之一。
陈操之拜访段思的目的达到了,又叙谈一会,便与冉盛起身告辞,此时已是玄夜时分。
段思送出军营外。对陈操之道:“仙日北伐慕容,段某愿为先锋。”
陈操之微笑道:“桓公自有用段骑督之处。”心道:“桓公第三次北伐就是用段思为先导,技头兵败,段思亦被慕容垂生擒,解送回燕都龙城斩,很是悲惨啊,而今夜我与段思长谈。蝴蝶翅膀扇动,应能农变许多事吧。”
次日,陈操之为一件私事求见桓温,就是他嫂子的胞兄丁立诚之事,陈操之向桓温陈情,说他寡嫂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兄长,却远在西蜀键为郡武阳县荐县令。五、六年才得以回乡一次,想调任距离家乡近一些的小县为官。请桓温恩准。
桓温对陈操之以私事相求颇感欣慰,这也是陈操之追随他桓温的一种表示嘛,只有他桓温才是钱唐陈氏的靠山一
桓温和颜悦色道:“我亦听闻汝嫂之贤,雅敬重之,既然操之有此请求,我岂能不允!”又道:“明日我将率舟师移屯合肥,恐事务繁杂忘却。今日便命人传书益州刺史周楚。让周刺史下文书遣丁县令回建康等候委任一扬州诸县难有空缺,就在江州某县为长吏吧,若有政绩,再行升迁。”即命身边橡属将丁立诚名字、为官郡县记下。
陈操之了了一件心事,深深拜谢桓温。(未完待续)
卷五假谲一、流毒五石散
喑大和示年茫月十一丙申日,桓温率西府舟师两万,分二百余艘战船经濡须河逆流而上,濡须河上通巢湖,下接长江,自汉代以来就是两淮与长江交通的重要水道
三月十三日黄昏,庞大的船队过濡须口,桓温与西府诸文吏武将立于舶楼,桓温遥指濡须坞,说道:“这便是濡须坞,昔日吕蒙向孙权进言于濡须口筑城以拒曹兵。又称东关。而曹操则于七宝山与锥山立栅布阵,史称西关,孙曹两度在濡须**战,曹兵皆无功而返,东吴虽弱,亦能抗强曹,今我大晋。虽遭国难,移鼎江东,但经数十年经营,已据有三国时吴蜀之地。温愿在有生之年,北定中原,赖诸公努力,共匡大业!”
一众文吏武将都觉有激昂慷慨之意。
三月十五,西府舟师至巢湖,但见烟波浩渺,湖岸群山巍峨,让人胸怀一宽,桓温命船队泊于巢湖东南岸,明日横渡八百里巢湖,再经南源河抵达合肥。
这日傍晚,陈操之与谢道韫在楼船舰楼左舷看大湖落日圆,但见西边天际赤色云霞迷离变幻,或为山峦、或为波涛、或为奔马、或为战车,瞬息变幻,比惚万状。谢道韫赞道:“此真奇景也,前所未见,子重在明圣湖曾见否?”
陈操之道:“难得一见。此名火烧云,俗诱云“早烧不出门,晚烧行千里”明日应是一个大晴天。”
谢道韫道:“有这俗谚吗,我却是未曾听说!晚霞俗称火烧云之说亦新鲜。”
陈操之道:“早晚云霞蒸蔚,表示雨季将至,我以为天降雨水有定数,既然江东干早,江北必定多雨,或有洪涂之灾。”
谢道韫道:“此阴阳消长之理,子重博学,天文历算皆能,不然的话何以能说服虞预!”忽问:“子重应该是第一次到江北吧?”
陈操之唯唯,他前世走过大半个中国,东渐于海、南至天涯、西出阳关、北游天池,但今生的确是第一次踏足江北。
谢道韫眼望大湖,沉思往事,幽幽道:“永和八年,我十一岁,我父为豫州刺史,那年孟夏。三叔父带着我和阿兄谢靖前往豫州探视,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倍感新奇,一路问个不休,三叔父从不厌烦,总是”谢道韫抿唇不语,淡淡哀愁上眉头。
陈操之知道谢道韫有两个嫡亲兄长,谢泉和谢靖,都在永和末年天折的,乃岔开话题道:“我虽是第一次到江北,但熟读桑钦《水经》,常幻想随着每一条河流周游九州天下,所以说此番北上乃是印证梦中所见。”
谢道韫展颜问:“此濡须水、巢湖,与子重梦中所见如何?”
陈操之道:“大异。”这是实话,千年后的巢湖哪里有眼前所见的明净优美!”
陈操之道:“这几日我可走向英台兄请教了很多,英台兄有什么要考校我的?”
谢道韫道:“我闻前日在建康,你让仆人购置了不少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石钟乳、暮石,此非五石散乎?子重意欲何为?”
陈操之微笑道:“原来是这事,多谢英台兄关心,我既知五石散之危害,岂会服之!”
谢道韫奇道:“那你购买那么多药石做什么?”
陈操之笑了笑,轻声道:“氐秦与鲜卑贵族,歆慕我汉人文化,二胡虽借越称帝,但内心不无自卑,其军国制度,基本照搬汉制,所以我此行,若有机缘,当要展现我大晋文采风流,这又岂能少了五石!”
谢道韫失笑,卑如月牙。梨涡乍现,说道:“子重诡谪哉,己所不欲,施之于人!”
陈操之道:“能服食此昂贵五石散者,当然不会是普通百姓,所以不用担心流毒害民,而且五石散自东汉开始流行,现今效命于氐秦和鲜卑慕容氏的汉人士族,诸如关西六大姓韦、裴、柳、薛、杨、杜,多有服散者,亦算不得我遗毒中原。”
谢道韫饶有兴味地看着陈操之,不再多问,只道:“子重要小心行事,王猛智谋极深,不亚于诸葛孔明。”
陈操之点头称是。心道:“我想对付的不是王猛,而是慕容恪、慕容垂兄弟,慕容垂与皇太后足可浑氏以及太傅慕容评的矛盾无法调和,全仗慕容恪的威望维持平衡。慕容恪一死,慕容垂虽在枪头建功,却更遭排挤,被逼降秦,慕容垂降秦的次年,王猛率氐秦军队灭燕,一个地跨五千里、人一止个万的大国似乎眨眼间就分崩离析“史载慕容恪享年四十七岁,而今年慕容恪已经四十四岁了,还有三年之寿,但陈操之还是觉得慕容恪活得太长了。若能设法让其再少活两年,那就妙极!
方圆八百里的巢湖一日横渡,西府两万舟师延南源河逆行,于三月二十一日抵达合肥,前来迎接的是淮南太守桓伊、建威将军檀玄,带来的消息是,西中郎将袁真已自寿阳出兵汝南,贼势已怯。不日将有战况回报,请桓大司马暂驻合肥。
南源河码头。桓伊见到陈操之,熟视久之,待陈操之施礼毕,方笑道:“此真械林渡口吹笛少年乎?岁月侄德,五载过去了,昔日文秀少年长成英伟男子,江左卫疥亦能为国效力了。”执陈操之之手,言谈
欢。
桓温出于旗国龙亢桓氏,桓伊出于诡国镇县桓氏,互为远房宗族,所以桓温与桓伊关系颇密,桓温笑道:“陈橡昔在钱唐,声名不扬,是桓子野第一个赏识于他,平白赠蔡邑笛于陌路少年,此等胸怀罕有人及。”
桓伊一笑。问:“操之,柯亭笛无恙否?”
陈操之恭恭敬敬道:“蒙桓太守赠笛,操之岂敢不珍惜?”命黄统取柯亭笛来。打开木盒,解青布囊,将碧绿如玉的柯亭笛双手呈递给。
桓伊轻抚柯亭笛光滑的管身,叹道:“五年已过。此笛完好如初,可见主人爱惜。”把柯亭笛还给陈操之,说道:“愿再闻操之妙音。”对桓温拱手道:“请大司马见谅。”
魏晋名士放浪形骸、疏于礼法,桓温见得多了。含笑道:“难得听到陈橡笛曲,吾亦恭听。”
南源河舶缺绵延十余里、旌旗蔽空,岸上船中。军士数万,陈操之便立于河畔一株高大的红枫下,吹了一曲乃是唐代王维所作的曲子,自唐以来,离别曲以此为第一,流传到后世的是古琴曲。陈操之将其改编成洞箫曲,更具回环往复的离别意绪,曲调愈转愈低。最后一缕箫声随流水而去,仿佛离人渐远,渺不可见
桓伊伫足听之。陈操之的竖笛技法已然炉火纯青,曲子更是一往情深,不禁喃喃叹息:“奈何!奈何!”
谢安云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这是桓伊对音乐之美、时光之美不能暂留的叹惋吧?
一边的谢道韫也再次感受到无处可可去的忧伤。
当夜,西中郎将袁真派人快马来向桓温报信。言慕容评、李洪已经退回幽、翼,然陈郡、汝南、许昌万余民户被一道掳走。
的十年前八王之乱以来,五胡乱华,中原人口凋弊,土地荒芜,尧人耕种。秦、燕、晋三国之战,往往以掳掠人口为第一要务,慕容评、李洪于悬瓠大胜后,不与袁真的豫州兵交战。大肆掳掠北走,袁真顾忌桓温长留合肥不去,亦不追击燕军,以保存实力为先。
陈操之只在合肥歇了一夜,:月二十二日上午辰时便离了合肥启程前往长安。谢道韫向桓温请求要送陈操之至寿阳,桓温允了,心道:“这个谢氏女郎着实痴情,送了一程又一程,当初若是让她为副使去长安,她也不会畏难的。”又想:“此女才华出众。及得上她的男子亦不多见,我儿桓歆年龄与其相当,谢氏女若能嫁入我桓门,亦是贤内助,只是此女既倾心于操之,不惜抛头露面男装出仕追随,自是痴心如铁,我桓温不会做那煞风景之事,而且相较而言,陈操之更是我的臂助,只是不知操之与谢氏女会有何等结局,此事我亦不能左右之,且静观其变”
桓温因谢道韫而想起谢宴,谢玄未迎娶而妻已丧,此时入荆州为南郡县,在桓豁治下。桓温突然想到,二弟桓豁有女年方十六,岂不是谢玄佳配!
年初桓温曾有意为;子桓歆求娶王坦之女,王坦之归告其父王述,王述坚决不允。认为桓温子皆不甚贤,这固然是一个原因,而更重要的原因是顶级士族太原王氏从骨子里看不起龙亢桓氏,认为桓氏是兵家子,这让桓温很恼怒,陈郡谢氏现在尚有求他桓温。桓豁嫁女给谢玄应该能成。
从今天起开始第五卷小道虽然因种种原因断更、食言。但认真的写作态度始终没变,还请,鼓励小道把寒士写好、写完。(未完待续)
二、强盗出英才
[]9436二、强盗出英才】
陈操之、谢道韫一行三百余人自离了合肥。天气便是山入。川:本朗朗晴空,现在是细雨绵绵,终日不绝,透过雨幕朝天上看,云层厚重晦暗,这雨看来不是三、两日就止得了的。
东晋马匹奇缺。冉盛手下这三百精壮军士除了伍长、拾长、屯长和两名斥候骑兵外。俱是步行,早作了远行的打算。雨具齐备,但袁衣竹笠。又且道路泥泞,一日只能行五、六十里
合肥,至寿春约三百里,谁阳诸山连绵起伏,流注淮河的诸水系纵横交错,此地春秋战国时属楚国,千年前的楚国令尹孙叔教曾在这里决期思之水而灌雾委之野,史称苔陵,芍陵是与都江堰齐名的大型引水灌溉工程,形如长藤结瓜,可灌田万顷,楚国因此强盛,但时至今日,因战乱频仍,昔日富庶粮仓亦显荒凉,平畴旷野时见高大的坞壁耸立
东晋朝廷畏惧北地流民涌入建康危及其政权,曾禁止统领大批流民的宗帅渡江,除了象郗祖父郗鉴这样的少数流民帅得以在江东立足外,大部分流民帅及其宗部留在了两淮之地,各筑坞堡,好似独立王国,东晋朝廷往往分封那些宗部众多的流民帅以侨郡县长吏之职,或者冠以将军名号以示恩抚,历次北伐,这些宗帅也会派部曲加入晋军参战,罢战后各归坞壁,不以兵户论,所以历来督两淮诸州军事的如殷浩、庚亮、谢尚、谢万对这些流民帅都是竭力拉拢,谢道韫对此知之甚悉,一路讲给陈操之知晓。
陈操之见天气不佳,道路难行,将至荀阻时便请谢道韫不必再送
谢道韫骑着她的褐色北马,头戴圆笠、身披蓑衣。别有一种飒爽英气,说道:“既以上复桓公,要送子重至寿春,哪能因为小小风雨就半路而回!而且。我喜欢行路,寿春我未去过,思欲一游。”
陈操之一笑,说了奂:“生活在路上。
便不再劝阻,若不是虑及谢道韫身为女子远行不便,他是很愿意谢道韫作为副使陪他去氐秦的,谢道韫的才识绝对是他有力的臂助,这在会稽土断时已经显露
过芍陵四十里便是寿春城了,这日午后陈操之命众军士加紧赶路,到了寿春再歇息因为下了两日的雨,方圆数百里的芍陵水势见涨,湖面亦开阔了许多。去寿春的近路被水淹没,只有绕路前行,而且下雨天黑得快,百时就已经天昏地暗了,据熟知地形的军士说离寿春城还有十五里,且喜现在雨停了,冉盛便催促军士快行,在天尚未黑透、在后一场雨到来之前赶到寿春县城。
众人正急行时,猛见一条岔路冲出一群人,各执刀枪,呐喊着留下钱货饶汝等不死,待觉是晋军时,为者说一声误会,掉头便走,其手下数十人来的快去得也快,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冉盛大怒,拍丐要追去,谢道韫急呼:“陈子盛,莫追!”
陈操之也急命丹盛回来,冉盛气冲冲道:“不知哪里的盗贼,把我们当行路的客商。要来打劫!”
谢道韫道:“这不是什么盗贼,是附近坞壁的流民,打劫客商是寻常事,只要不杀伤人命,郡县官吏亦难严禁。”
陈操之“嘿”的一声,心道:“这一过江,就是乱世了,以前读,看到北伐英雄祖逃年少时曾率部曲抢劫感到很惊讶,据传郗鉴为流民帅时也曾抢劫富户,西晋富石崇就是靠抢劫家的,其任荆州刺史时明目张胆抢劫一生逢乱世,抢劫似乎是生存之道。”
冉盛不吭声了。他记得幼时随荆叔在江北流浪。荆叔无月不抢劫,杀伤人命都有,不然的话,他主仆二人也无法活到现在。
就在这时。谢道韫突然惊呼一声,胯下北马身子一倾,谢道韫从马上摔了下来,却原来是坐骑左前蹄踩入一个水坑。马匹是奋力稳住了身子未倒,鞍上的谢道韫却直接摔入水坑
冉盛离谢道韫最近,想走过去拽起谢道韫,却又止步,眼望陈操之,陈操之急急下马过来,将谢道韫搀起,谢道韫好洁,此时一身泥水,又是在陈操之面前,感觉很尴尬,她这次渡江北上,虽带了十余名部曲奴仆,但因为是行军,未带侍婢,所以这时也无人上前服侍。
谢道韫左膝磕伤,衣袍更是湿了大半,陈操之搀着她到一辆马车边,陈操之出使共有五辆马车,其中两辆装的是各式新铸的兵器,算是样品,准备与氐秦商议交换马匹,另有两辆装的是干粮和一些杂物,剩下的那辆双辕瓦一马车是琅琊王司马男送给陈操点出使以壮行煮
谢道韫坐上马车,陈操之又把褐色北马上谢道韫的包袱递给她,陈操之牵马跟着马车步行,摸黑往寿春方向前进。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辘辘行驶,车厢里的谢道韫换上洁净的衣裳,从车窗望着黑沉沉的天,心道:“子重此番出使氐素真不是会稽土断能比的,我若为副使的确颇多不
却听陈操之出声道:“说一件魏武帝曹孟德与袁绍袁本初少年时的故丰与英台兄听。英台兄博闻强记,想必是知道的”
谢道韫熟读《三国志》,稍一凝想,便知陈操之想说的是什么,正待开口说出。转念间却道:“子重请
陈操之道:“我是因为方才那些流民而想起来的魏武少时,尝与袁绍好为游侠,观人新婚,遂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贼”青庐中人皆出观,曹操乃入,抽刀劫新妇。与袁绍还出,迷路坠荆棘中,差点被追者抓获”
谢道韫笑了起来,说道:“三国时强盗出英才。孙坚辈不也是掳掠洗劫,无所不为的吗!”
笑谈间。不知不觉就到寿春了。
西中郎将、豫州刺史袁春此时已回到寿春,得知陈操之到来,便即请陈操之、谢道韫去县衙相见,想看看桓大司马赏识的陈操之究竟是何等人物?
陈操之此时尚未沐浴,袍襟沾满泥浆,颇见风雨行色,但面对镇守一方的袁真神态自若,从容而谈,袁真奇之,与陈操之论江左和中集之事,陈操之有问必答,不甚阐。
袁真心道:“陈操之虽然风采言谈不俗,但也不过是清通之士而已,并无创见。桓温说其有王佐之才,言过其实。”因道:“陈橡出使氐秦,恐道路难行,慕容评虽退出汝南、陈郡,但却留伪燕镇南将军慕容尘屯许昌。洛阳无论昌接应,恐难据守,洛阳守将冠军将军陈佑自度不能守,陈佑前日传书于我,要我代禀桓大司马,要退出洛阳,如此,入长安之路将被阻断,奈何!不如改道荆襄经汉中再至长安?”
沈赤黔与冉盛侍立陈操之身一侧,沈赤黔冉言失色,他父亲沈劲正在洛阳呢。沈劲曾立誓与洛阳共存亡,若晋军放弃洛阳,沈劲危。
袁真是庚希一党,言语之间流露出对陈操之的轻视,陈操之淡淡道:“陈将军要退出洛阳,总要等我过了洛阳再退不迟,总不能燕军未至,就先弃城而走”。
袁真冷笑道:“许昌已失,洛阳难守,若燕军大至,退兵亦不及
陈操之与袁真话不投机,略说数语,便即告辞。
谢道韫与陈操之回驿舍,谢道韫道:“子重对袁中郎言谈之间多有保留,何也?”
袁真是个军阀,并无远见,与桓温对抗,自然也没有前途,陈操之没必要在袁真面前展现自己的才识,笑道:“多说无益,还是隐晦些好,俗语谓抛媚眼给瞎子看,何苦!”
谢道韫失笑。
当夜,陈操之给桓温写了一封书信,请求桓温派兵增援洛阳,只有守住洛阳,才能遏制氐秦势力的膨胀,至于现在看似咄咄逼人的鲜卑慕容氏,陈操之认为不足虑,慕容氏将毁于兄弟阅墙一
次日一早,陈操之将信交给谢道韫,让她代呈桓温,又道:“英台兄送我至源水之畔、八公山下,再道别吧。”
清晨无雨。陈操之与谢道韫并骑出了寿城北门。遥见八公山山势绵延、林木装郁。陈操之道:“英台兄,你我策马驰上半山那片草坡如
谢道韫含笑道:“愿附旗尾。”
云层凝结厚重。但未被乌云遮蔽的天空却是湛蓝纯净,八公山草木离离,林壑间含云吐雾,这谁南王刘安一人得道鸡大升天处似有仙气缭绕。
陈操之与谢道韫立马半山,望肥水南岸的空阔旷野,陈操之心里念诵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此非谢玄八万北府兵大败八十万秦军之地乎?。
谢道韫见陈操之神情有异,那样子好似故地重游。不免有些奇怪,却也没问什么。子重让人惊奇的事太多,谢道韫只觉得纵马上山,看乌云缝隙的青天、马踏雨露的蔓草,感到一种在路上的愉快。
推书一本《都市春秋》,书号:孵,屯,感兴趣的书友可以一看。(未完待续)
三、苏道质何许人?
重的雨云尚未占据整今天穹,云隙间,可丑碧天如曲乞让八期望天外风来,忽然吹尽云霾
黑云笼罩下的八公山,在青天和黑云的映衬下。峰峦叠翠,景致明晰如画,暴雨将至前的群山也有着一种雄浑的静穆。雾气全收,四十一峰历历可见,远处的激水与淮河好似静止不流,山川静美,景象非凡。
寿春八公山独有一种香草,芬芳馥郁,移植于他处则香气尽失,当此暮春之际,正是香草长成时,陈操之和谢道韫立马高坡,只觉满山皆香,二人坐骑觅此香草嚼之,香气更冽。
谢道韫心情愉快。扬声道:“我曾见子重手抄《淮南鸿烈》,其卷十六说山里的一段话我深爱,子重可知是哪几句?”
陈操之道:“容我试猜之……心里将卷十六诸文字飞掠一过,徐徐道:“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是此句否?。
谢道韫莞尔一笑,风致动人,侧头望着远处的海水,心里油然而生“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感叹,说道:“子重今日渡准水,大约何日能?。
陈操之道:“道阻且长,难问归期,若顺利,秋末冬初能回来
谢道韫道:“子重名虽出使氐秦,但似另有所谋,一切小心为。
陈操之含笑道:“夫子云“富贵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我今日即执鞭北上。力图左右三国大势,我只搏这一回,我也一定能够回来再见英台兄的
陈操之口中虽说是求富贵,但谢道韫却知陈操之并非只是为一己之私求名逐利之辈。子重之志小在眼前大在天下,子重从钱唐一路走来,而今正是志在天下之时,这样意气风而又沉静自信的男子,如何让人不心仪!
一道炽亮的闪电划破天空,雷声继至,如墨的乌云翻滚弥漫开来,霎时间将明净青天遮得一隙也不剩,而四周群似乎也有雨雾接应,穹庐一般的天空黑云如盖,翻涌滚动,在酝酿着瓢泼大雨。
段思的家将段钊、黄统、冉盛及其手下三百军士、沈赤黔与二十沈氏私兵、还有两名氐秦使者、以及谢道韫的十余名私兵家仆都在山下等候上路,陈操之和谢道韫驰下山时,密集的雨线就象大幕自北向南拉开,很快追上未戴雨具的陈、谢二人
黄小统和另一位谢氏老仆赶紧将蓑衣竹笠递上,陈操之先戴竹笠再披袁衣,再看谢道韫。却是先接蓑衣披上,脸上顿时雨水纵横,纶巾蔫湿
陈操之心想谢道韫显然是自幼别人服侍惯了的。对这些日常事还是有些不谙,但毕竟是陈郡谢氏的女郎,虽然大雨浇头有些狼狈,却不会手忙脚乱,端坐在马背上系袁衣扣子从容不迫
陈操之探身从谢氏老仆手里接过那顶竹笠,伸臂给谢道韫戴上,蓦然现谢道韫胸前裙衫湿了一片,隐现胸乳轮廓,集来谢道韫急着披蓑衣是为了遮掩这个!
谢道韫将笠带系在颌下,抬眼问:“子重,这样的暴雨你如何过
陈操之道:“昨夜已与袁刺史说定,多派几艘大船,这几日海水与淮河上游雨不大。水势尚未大涨,现在抢渡还来得及。若拖到午后,水就涨上来了一nbsp;nbsp;英台兄就此别过吧,回程珍重小心盗贼。”
谢道韫看了看乱箭一般攒射而下的急雨,拱手道:“那好。子重加紧赶路吧,祝远行平安,建功而回。”
陈操之谢过,与冉盛领着众军士冒雨北行。
谢道韫立马八公山下,望着陈操之一行消失在雨幕里,久久不动,虽有袁衣竹笠遮雨。但雨实在太大,身上几乎被雨淋透,那些谢氏私兵和家仆都在大雨中待命,过了好一会,谢道韫突然一摧胯下北马,那马往西北方直冲出数十丈,一众谢氏部曲以为阿元娘子忘了什么事,现在要去追上告知陈操之,便都或摧马、或步行追上去,却又见谢道韫带转马头跑了回来,说了一声:“回城!”
源水东流,在凤台峡山口汇入准河,陈操之一行待雨势稍歇,便乘战船抢渡谁时,然后延源水左岸北行数里之后,转道向西北,前往两百里外的汝阴郡。
因昨日在芍随北岸因夜雨不察差点被流民打劫。冉盛很是羞恼,他没想到在淮南之地就这么混乱,现在到了谁北,过了汝阴、新蔡,那就更不太平了,许昌已被鲜卑人占据,鲜卑人随时可能进攻陈郡
四、魏晋三大才女
阴郡古称颖卜,东冻二吴。南引荆汝。襟带长淮。颖河酒曲而过,土地平旷,物产丰饶,乃淮北重镇,是管仲、鲍叔牙的故里,伯牙与钟子期、羊角哀与左伯桃、管仲与鲍叔牙,这是春秋三大经典友情,陈操之一行三百余人早起离开郡城时,郡太守指着城郊道旁一株参天古技道:“此便是当年管夷吾与炮叔牙离开颖上时手植的龙爪愧,今已千年。”
陈操之仰望高愧,说道:“管夷吾尊王攘夷之策今亦有借鉴之用
陈操之与汝阴郡太守道别之时,平舆苏家堡一行五十余人络绎从路边过,陈操之间郡太守身边的几个阶簿属吏:“此何人耶?颇雄壮。陈操之指的是骑黄膘马、椅双刀的苏骇。
一个郡属吏识得苏骇,即唤住苏驶道:“苏大郎,来见过两位使君一面对陈操之道:“好教陈使君得之,这是平舆苏家堡郎主苏道质的长子苏驻苏子翼。”
苏骇便赶紧过来向郡太守和陈操之见礼,淮北诸郡太守对这些坞壁都是竭力拉拢安抚,所以汝阴郡太守得知这是苏家堡郎主的长子,也是笑而答礼,问:“苏大郎何往?”
苏棋道:“禀使君,在下正是要回堡匕,敢问使君有何差遣?”
平舆属汝南郡,不属汝阴郡管辖,但苏骇总是这般有礼而热情,让人难以想象他竟是流民贼!
郡太守道:“这位走出使氐秦的陈使臣,太子洗马、江左卫阶,苏大郎可曾听闻?”
苏骇立即做出如雷贯耳的样子,向陈操之深深施礼道:“原来公子便是驰名江左的陈使君,昨日道旁一见,在下失敬。”
陈操之微笑还礼道:“苏大郎英武过人,操之见到苏大郎,便知淮北多豪杰
苏棋得陈操之这般赞誉,心下甚喜,口里连连自谦。
陈操之道:“平舆是在下此行必经之路,不知苏大郎可肯与在下同行?也好一路向苏大郎请教两谁风物。”
苏骇此番率部曲度淮,在亳州、淮南抢劫了两家富户和一队行商,颇有收获,当然是不愿意与陈操之这数百军士同行的,但既然陈操之这么说,意殊殷勤,他也不好拒绝,躬身道:“能与陈使君同行到平舆,在下之幸也
这样,陈操之、冉盛一行便与苏棋及其部曲同道往西北,苏棋密嘱其手下部曲,少言寡语,莫让这些军士得知他们度准是为了抢劫,只说是运了一批织锦去淮南贩贸,平舆的织锦驰名两淮三吴,这其丰尤以苏家堡织锦为最一
当夜在高塘集歇夜,因集镇客栈住不下这许多人,冉盛便命军士在高塘集西的空地上伐木栽桩,建了一个军塞,内有八个军帐,安排军士轮流巡夜,苏家堡五十余人也在军寨边立下三个帐篷,安定后,苏棋带着两名随从来军寨拜会陈操之,以一小箱苏家堡织锦为礼物赠送给陈操之。
陈操之留苏棋在帐中饮茶叙话,一面展开织锦赏看,忽见一块尺五见方的织锦上绣着一个漆盘,漆盘上密密麻麻绣着百多个蝇头小字,字分五色,宛转回环,陈操之略略一看:
“一露贯殊,细为儒。云裁衣,烂光辉,是耶非,孰辨之。
六月桑,吐蚕丝,冬之慧,茁新枝,尔所思,非其时。素者,”
“此回文诗也,何人所作?”陈操之大会为诧异。
苏棋探头一看,笑道:“让陈使君见笑了,这是幼妹游戏之作
陈操之猛然想起一人,脱口问:“令妹莫非便是苏慧苏若兰?”
苏幕惊讶地看着陈操之,道:“正是,不知陈使着何从得知我幼妹之名?”
苏若兰以一幅《璇饥图》被后人誉为与蔡文姬、谢道韫齐名的魏晋三大才妇,《晋书列女传》有载:“寞诣妻苏氏,始平人也,名慧,字若兰,善属文。治,待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酒。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凡八百四十字,文多不录。”后世研究那八百字《璇饥图》的聪明才智之士多有,明代学者康万民更是苦研一生,研究出了一套完整的阅读方法,分为正读、反读、起头读、逐步退一字读、到数逐步退一字读、横读、斜读、四角读、中间辐射读、角读、相向读、相反读等十二种读法,可得五言、六言、七言诗四千二百零六,现代人利用电脑,竟从中得诗万余,当然,有些诗已经拼凑得很牵强一
《晋韫之事颇详,而记苏若兰仅上面所录的数十字,后世武则天为标榜女子才学,命上官婉儿训。篇《寰活卓苏氏织锦回立记》。里面记苏若!事其忠百十六岁那时嫁给窦酒,寞活是前秦荷坚时的秦州刺史,后镇守襄阳,寰酒专宠美妾赵阳台,未携苏若兰同行,苏若兰织《璇饥图》遥寄襄阳,言道:“徘徊宛转,自成文章,非我佳人,莫之能解……寰诣得到《璇饥图》后反复揣摩,得诗数十,皆缠绵徘恻、深情内猛,叹其妙绝,于是夫妇和好如初一
襄阳现在还是东晋据守,实诣不可能到襄阳为官,所以《璇讥图》此时还未出现,苏若兰尚待字闺中,但陈操之贸然说出苏氏女郎的闺名还是有些失礼的
陈操之坦然致歉道:“在下久闻令妹才名,今见此回文诗,莹心耀目,大为惊叹失礼莫怪。”
苏棋连道:“岂敢。”心里诧异道:“兰妹有这么大名声吗,声传江左了?不至于吧,兰妹今年才十四岁,足不出乡里,织锦之艺虽精妙,但从不署名,这位陈使君如何会得知我兰妹的闺名,真是奇哉怪也”。
两日后,一行人来到汝南郡平舆县,平舆一马平”土壤肥汰,物阜粮丰,平舆距汝阴两百余里,距许昌三百余里。而现在,许昌已落入鲜卑慕容氏所有,虽然平舆与许昌之间还隔着汝南和颖川这两个军事重镇,但一月前,汝南曾被燕军攻陷,大肆掳掠一番后撤出,所以平舆绝非太平之地。
既到了平舆,苏棋自然要邀请陈操之作客苏家堡,陈操之也不谦辞,欣然而往。
苏家堡建于平舆县西南的两座小山之间,是一座城堡式坞壁,有高厚的城墙,大门上有望楼,四隅设角楼,望楼和角楼都在执杖膘望者,又有警鼓,一旦现敌情,立即鸣鼓示警,城堡内的部曲私兵就会立即展开有条不紊的防卫
这日天气猜好,黄昏时分,岿然端坐的苏家堡沐浴着霞光,颇显大气,陈操之心道:“这淮北的坞壁可比我陈家集的环形坞堡防御能力强大得多,即便有三千军士来攻,这城堡最慢能坚守个十天半月。”
苏骇早就派人回堡报知其父苏道质,苏道质现为平舆县的游傲,只是挂名而已,得知六品太子洗马陈操之路经此地前来拜访,赶紧出迎,待见到陈操之有三百精壮军士,不禁又有疑惧之色,彼时淮北诸流民帅对氐秦、慕容燕固然是提防备至,但对东晋的淮北诸刺史、将军也是不信任的,这些流民帅只相信自己、只想保住自己的坞壁、土地和部曲,始平苏氏自十五年前由关中避冉闰之乱迁至汝南平舆后,招揽流民,扩建坞壁,短短十余年,苏家堡聚有男女人口四千余,可供战斗的部曲私兵八百人,是汝南一带比较强大的坞壁,但因为是近年才迁来的,所以分得的土地较少,难以维持这庞大的宗部,苏氏父子少不得要干一些劫掠富户的勾当,他们不会在本县、本郡扰民,淮南富庶,所以每年总有那么一、两次,苏家堡的人会渡过淮河抢劫,当然,他们也曾到燕国慕容氏占领的许昌那一带抢割其小麦和小稻
陈操之玲珑剔透之人,便命军士暂驻堡外,他与冉盛、沈赤黔领二十年士入城堡。
苏道质见陈操之这般坦诚,不禁有些歉然,急命人将十头肥羊送给冉盛手下的军士,置酒款待,他则陪着陈操之、冉盛等二十余人入城堡。
关西六大姓,韦、裴、柳、薛、杨、杜,始平苏氏虽不是士族,但也是庶族大地主,苏氏嫡系子弟自幼也是要诵习诗质尤以风雅自居,精于,对于老庄玄学,亦有涉猎,与陈操之一席谈,对陈操之的才学大为倾倒,慨叹江左人物,美妙如此!
夜深,陈操之与冉盛辞归堡外军寨,苏道质挽留陈操之诸人在坞堡内歇息,其意殷切,而陈操之也有意结纳苏道质,便留在了坞堡内。
当夜,苏骇将路遇陈操之之事一一向父亲苏道质禀报,又说陈操之甚是欣赏若兰妹子的回文诗,并且知道若兰妹子的闺名,苏道质对此也是大感奇悄,不过也没多想,只叮嘱儿子苏驻小心提防,莫让陈操之见到那个氐秦来游说的使者。
抱歉小道这两天腰痛加剧,这一章三千字有一小半是侧躺在床上、把笔记本侧竖着码的,坐久了就难受,这两天请人按摩了几次,舒服了一些,但还是不能久坐。寒士绝不会太监,也不会烂尾,会按原计划码足六卷,第五卷才开始,路还长小道一定坚持。
五、坏人姻缘
次日早,天葳微明。陈操之便起身,爽在院中习练孙抑割,然后由黄小统服侍他梳洗,这少年虽然也算机灵,但总没有小婵熟悉他的起居习惯,而且与细心的小婵相比。黄小统显得毛手毛脚
冉盛和沈赤黔也已早起,陈操之道:“小盛、赤黔,随我游览苏家堡。”
三人出了小院,沿坞壁十字街自北往南缓缓而行,此时天色大亮,居住在堡内的农户牵牛扛锋出坞堡耕作。苏家堡方圆十里的农田都属于苏氏宗部所有,这近千民户绝大多数居住于堡内,也有部分农户住于坞堡外,一有警报,即撤回堡内安身,苏家堡有八百部曲私兵,其中不事农耕的专职私兵有三百人,其余私兵闲时操练、农忙时都是要下田耕作的。平舆苏家堡在淮北也算是比较强大的坞壁了,因为那些拥有千人以上部曲的流民宗帅大多被朝廷委以太守、将军之职,镇守郡县大城
苏家堡建在两座山之间,东西两面城墙就建在山上,迷迤起伏,好似长城,陈操之三人在坞堡东山下正遇堡主苏道质的长子苏骇,陈操之欲上城墙观览,苏驶自然要相陪。
平舆土地平旷,立在苏家堡东山城墙上,无遮无拦,可以望出毒很远,陈操之想起上月初六他离开建康、十一日自姑孰北上,现在已经是四月初二,赴长安行程将半,如果顺利的话,本月底或者下月初应该能够抵达长安
陈操之与苏骇在城墙上边走边谈,苏道质作为拥有八百部曲的流民帅。却只在平舆县作一个不入品的游般,这实在是委屈了,陈操之明白这其中奥妙,祖居关中的始平苏氏是十多年前才迁到此地的,无甚根基,也无人举荐,是以苏道质至今位处下潦一
陈操之对苏驮道:“令尊苏郎主与子翼兄皆是通达之才,观贵堡上下安居乐业可知也,当今主政的桓大司马与琅琊大王思贤若渴,贤父子应该拥有更尊贵的地位,在下愿表奏朝廷举荐贤父子苏棋并未喜形于色,反而流宴深思的神态,口里道:“多谢陈使君。”见城墙上有人里面而来,苏棋举目一看,脸色微变。
陈操之见苏骇神色有异,也朝来人望去,只见一个束金冠的青年郎君带着两名亲随缓步而来,这青年郎君应该年未过二十,剑眉朗目,容貌英俊,此时也止步,朝陈操之一打量,拱手道:“子翼兄,这位便是昨日来到的出使大秦的太子洗马陈使君吗?江左人物,果然名不虚传。”朝陈操之深深一揖。
陈操之还礼,却问苏骋:“子翼兄。这位郎君是谁?烦请引荐。”
苏骋稍一迟疑,那金冠青年即躬身道:“在下窦活,字连波,乃是苏氏远亲。”
苏棋也点头道:“正是我远房表弟。”
陈操之微笑问:“箕公子从长安来?”
窦滔和苏棋闻听此言,俱各失色。
窦滔强自镇定,反问:“陈使君何以认为在下从长安来?”
窦滔不信陈操之会知道他的名字,他并无官职,亦无籍籍名,远在数千里外的陈操之怎么可能听闻过他的名字!
陈操之道:“扶风窦氏亦是大族。其先出于夏帝少康,如今扶风虽属氐秦,但扶风寞氏还是源远流长的汉人血裔”停顿了一下,又道:“据传慕容氏为混杂胡汉,将几部鲜卑姓氏改姓为寞,中原的清河寰氏将不纯矣。”
窦滔没想到仅一个箕姓陈操之就有这么些讽喻之言,略显尴尬,说道:“在下诚然是扶风寞氏旁支。上月自扶风来此省亲。”
一窦诣就是苏若兰的夫婿。当然。现在还不是,野史相传苏慧苏若兰十六岁时游法门寺,见到弯弓射雁的窦治,一见钟情,遂成婚姻,但现在苏慧才十四岁,而且苏家堡还在东晋的势力范围内,而且寰滔提前出现在了苏家堡,所谓远亲之说应是托辞,窦诣的祖父寞真是前秦的右将军,其父羹朗亦是前秦官吏。这寞诣来苏家堡干什么?为氐秦效力的窦氏不可能千里迢迢来向苏氏联姻的吧,莫非是要游说苏道质率宗部回归关中始平?
陈操之墨眉微皱,苻坚重用王猛,招揽汉人,目下氐秦也称得上政通人和,国势蒸蒸日上,苏道质祖居关中,若苻坚许以官禄良田,苏道质是很耳能动心的,陈操之心道:“这事我没遇上也就罢了,既遇上。自然不能让苏道质率部归于氐秦,这室滴与苏慧的婚姻只怕也要阻”
一念及此,陈操之不禁想起谢道韫,世有陈操“附道韫与互凝之的婚姻就消散了。终生为友的深情让他心讥甸甸的。若说谢道韫不能成为王夫人是他无意为之,这寅活与苏慧的婚姻他则要有意破坏,让窦诣与那赵阳台卿卿我我去吧。苏慧才女还是留在东晋为好。何愁没有俊美多才的男子配她,也许,这些上会少了那惊才绝艳的《璇饥图》
苏骇观察陈操之的神色,说道:“好教陈使君得之,连波贤弟此番是来向吾妹求婚的。”
陈操之心道:“这是窦氏奉苻坚、王猛之命为赢得苏氏宗部归秦而许下的筹码吧笑问:“令尊许婚也未?。
苏骇看了窦诣一眼,答道:“连波贤弟亦是前日才到此。”言下之意是尚未定婚。
陈操之点点头,这样重大的事幕道质自然是要慎重考虑,说道:“我要拜见苏郎主子翼兄、窦公子与我一道去,如何?”
寰诣自见到这个)陈操之,既惊诧于陈操之的风姿特秀,对陈操之开口就说他是从长安来更是心下怯然,见陈操之要去见苏道质,当然很想听听陈操之要对苏道质说些什么?当下与苏骇一起和陈操之去见苏道质。
苏道质请陈操之、冉盛、窦诣等人一起食用白芝麻汤饼,平舆的白芝麻很有名,清白香醇,算是一大特产,食毕,陈操之挺直腰杆长跪道:“操之蒙苏郎主盛情款待,感激不尽。苏郎主风雅长者,操之若非王命在身不能耽搁,真想在贵堡多留两日。聆听苏郎主雅论高谈。”
苏道质连称:“陈使君过誉了。倒是苏某昨夜与陈使君一席谈,受益实多,陈使君出使秦国,路远山遥。也不争这一、两日,而且军士、马匹也需要休养,陈使君今日一定要在弊堡暂歇,苏某也好再向陈使君请教经玄之学
苏道质意殊殷勤,一边的窦诣脸色微变。
陈操之致谢,说道:“操之感苏郎厚义,有话要向苏郎主直言,此关系到苏家堡的前程,请苏郎主莫怪操之直率陈操之不能在这里久留。所以不想玩什么机谋,直接开门见山,当着寅酒的面直言。
苏道质笑容一凝,随即展颜道:“陈使君有话尽管说,苏某洗耳恭听。”
陈操之目示要治,含笑问:“窦公子先祖莫非氐秦右将军寞公讳太仙乎?”
羹诣脸色大变,几乎要惊得长身而起,勉强镇定,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若是否认窦真是他祖父,那简直是无耻。这个陈操之如何会知道他的身份呢!
寰滴端坐不动,应道:“正是寡言少语,静观其变。没想到陈操之又问:“窦公子此来,莫非是游说苏郎主归始平乎?”
这下子连苏道质都坐不住了,说道:“陈使君,寞公子是来向女求婚的。”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心虚。
陈操之笑容如春风拂面,说道:“苏郎主不必忧虑,操之绝无恶意苏郎主试想,苏郎主居淮北,却嫁女给氐秦官宦,这事又如何瞒的了人,除非苏郎主愿迁回始平,否则在平舆恐不易安身。”
苏道质、苏棋父子脸色青,陈操之说得没错,窦酒携王猛密信,就是想让苏道质率部伺机回归氐秦,苏氏女郎尚幼,先秘密订下婚约,现在此事被陈操之看穿,苏氏父子心下惊惶,若说杀陈操之灭口,苏道质还没有这个胆量,不说堡外那三百精壮军士,单陈操之身后这个雄壮勇武的部曲督就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陈操之不疾不徐地说道:“且不论什么国家大义,操之在此纯为苏郎主计,苏氏宗部十五年前才从关中避难迁出,在平舆经营扩展、休养生息,宗族初定,归附者众。如今却又要千里迁回始平,岂不是操劳自伤?故园虽可恋,可也要看可否久居,宗族繁衍才是第一要务。再迁始平,重建家园,难免仰人鼻息。氐人横暴,祸且难测,苏郎主岂能弃安定之乡而赴危国险地?”见窦福张口欲辩驳,便道:“实公子等我话说完再辩不迟,操之在室公子面前直言此事,就是为了坦诚相见。若寰公子能说服在下,苏家堡之事。在下就当没有看见,即剪起程去长安。”
苏道质对是否迁回始平之事正处于犹豫不决中,当下恭敬道:“愿听陈使君陈说利害
六、莫须有
质夫人邹氏,邹氏也是关西人,所以前日窦滔耒求婚并说迁回始平之事,邹氏颇为动心,苏蕙却道:“我织一方回文诗,请这位窦郎君解,若能解得一半,我便听凭父母作主。”邹氏摇头道:“若兰啊,这两年长淮大族子弟向你求婚的不少,都被你的回文诗难住,因你年龄尚幼,你爹爹与我亦是一笑置之,而今你年已十四,到了真正议婚之年,这窦家郎君风神秀伟、家世显赫,不远千里而来,你如何好以回文诗为难他!此事自有爹娘为你作主,你女孩儿家只须谦就自守。”苏蕙闻言,手拈裙带,俯无语一一邹氏听说昨日作客堡中的太子洗马陈操之与窦滔起了争执,佼带了两个侍婢要去前厅旁听究竟,刚到侧厅坐定,苏蕙带着一个小婢也跟到了,向母亲邹氏施礼,邹氏低声道:“若兰儿,你且隔帘看看那位窦郎君,仪表非凡,为娘岂会骗你,娘当然希望我儿能嫁一位如意郎君。
苏蕙脸色微红,移坐到隔帘边,小婢轻声问:“掀起帘子一角?”
苏蕙摇头,细听大厅中人说话,爹爹苏道质的声音太熟忌了,另两人的声音一个清朗明晰、语颇快,显得理直气盛;而另一个声音则舒缓得多,如金声玉振,优雅从容,一个字一个字徐徐着力,听着听着,会让人产生这种感觉《他说得有理、值得信任一一苏蕙从二人的语意中分辨出语颇快的是窦郎君,而那个f6调从容的应该就是江东来的陈使君了,苏蕙心想:“真没想到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能这么动听,好似竖笛一般!”
苏家堡居淮北,离淮南亦不甚远,咎南太守柜伊赙笛给少年陈操之的事苏蕙自然也曾听闻,而三吴门阀6氏女郎非陈操之不嫁的事更是广为流传,在苏蕙心里,江左卫舯陈操之是个传说中的人物,没想到会来到苏家堡,自然好奇心膨胀,要亲眼看看这个陈操之究竟是何许人,这份心思倒比看窦滔还要迫切一一隔帘隐约,不能分辨说话者的容貌,苏蕙看了身边的小婢一眼,希望小婢再提掀帘觊觎之事,小婢愣愣的毫无反应,不明白小娘子的心思。
窦滔年方十八岁,其父窦朗现为氏秦辅国长史,辅国长史乃是辅国将军的属吏,总领辅国将军府内外诸务,氏秦现任辅国将军便是王猛,自去年始,王猛便派人打探淮北诸流民宗部的实力、了解其与晋朝廷的关系,选择了五支有可能归向氐秦的流民宗部,王猛心知派遣有职8在身的使者来游说晋国的流民宗帅归秦是不妥的,所以窦滔这样的暂无官职的官宦子弟就被派遣出来了,他们对这些流民宗部领的家事一清二楚,主要是利用联姻关系获取这些流民帅的信任,或嫁或娶,联姻的一方都是氐秦高官,窦郎之子窦滔因为年少英俊、文武双全,被派来游说苏家堡,欲娶苏道质之女苏蕙为妻一一”窦滔事先也了解到苏氏女郎仪容秀丽、才识清明,不至于委屈了自己,若苏家堡顺利回归氐春,那就是大功一件,王猛曾许诺可立即擢升显职,是以窦滔欣然而未,万万没想到会遇上晋使陈操之,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陈操之对他的底细和目的知之甚态,窦滔心知此番游说不可能成功了,陈操之怎么可能坐视此事不管,他只有咬定是来向苏蕙求婚的一一窦滔道:“在下慕苏小娘子贤淑之名,窦氏与苏氏同为关西旧族联姻有何不可!”
陈操之微笑道:“古有美人计,窦公子欲效仿之乎!窦公子以前并不识得苏小娘子,千里迢迢自秦来晋求亲,敢说没有私心?”
窦滔涨红了殷道:“家族之间联姻本就是互利共荣之事,不然的诠,吴郡6氏为何不肯嫁女与你!”
陈操之墨眉一挑,淡淡道:“窦公子倒是博见多闻,竟知道在下与6氏女郎之事,在下爱慕6氏女郎,誓与之偕老,也必能娶6氏女郎入我陈门。”
窦滔冷笑,年少气盛,忍不住大声道:“且不论婚姻之事,陈使君所言为苏郎主仆,要与我锌难,若我胜则任凭苏郎主去留一一陈使君此言诚信否?”
陈操之目视窦滔,缓缓道:“人无信不立,何况在下受命持节、代表的是大晋?”
窦滔朗声道:“好,陈使君既如此说,那在下就陈说苏家堡迁居关中的利和留在此地的弊一一关中始平乃是苏氏祖居之地,故土家园,能不思之?今圣主在上、郡贤辅佐,关中太平,士庶富饶,苏氏若重归始平,则划拨良五年,苏郎主回到始平就将受任始平县令,这是王尚书亲笔书信承诺的,这就是苏家堡迁回始平的利;而苏氏若留在平舆,上不得晋室信任,下不得当地土著民众容让,晋,室衰微,君臣离心,鲜卑铁骑已占据许昌,汝南四战之地,平舆无险可据,岂是休养生息之地,王尚,不出五年,淮北之地当尽属燕和秦,非晋所有矣,晋人倚为屏障的桓大司马,其用兵十分有四分靠运气,若敢第三次北伐,不论是伐秦还是伐燕,必大败。”
陈操之笑道:“窦~\&,子转述王景略之言倒是头头是道,请问还有利弊可言乎?”
王景略便是王猛,窦滔对王猛可谓心悦诚服,虽然陈操之点明他只是转述王猛之言,并无己见,意含讥嘲,但窦滔却没有恼羞成怒,说道:“请陈使君也陈述苏氏宗部留在平舆的利弊吧。”
陈操之朝苏道质、苏骐父子微笑致意,然后道:“安土重迁,人之常情,苏氏宗部在平舆经营十余载,坞壁坚牢,流民归附,正是蒸蒸日上之时,此时却又要连根拔起,迁回已然陌生的关西,这样劳民伤财之事只怕苏氏族人也不愿意吧,去年桓大司马表奏朝廷,意欲还都洛阳,散骑常侍兼领著作郎孙兴公上疏曰▲植根江外,敏十年矣,一朝顿欲拔之,驱锨于空荒之地;提挈万里,逾险浮深,离坟墓,弃生业,田宅不可复售,舟车无从而得,舍安乐之国,适习乱之乡,……当年苏郎主率宗部南迁,是避胡人暴虐,而今关西为氐胡所占据,今日窦公子游说苏郎主归氐秦,岂非含安乐之国,适习乱之乡?”
窦滔大声道:“习乱之乡,我秦国是习乱之乡?王尚书执政,秦境安定清平,兵强国富,百姓歌曰‘长安大街,杨槐葱茏;下驰华丰,上栖鸾凤;英才云集,诲我百姓”氐族虽是胡人,但与汉人友好相处,今朝中自王尚书以下,得到重用的汉人比比皆是,反观江东,国君如傀儡,士庶如仇敌,人才凋零,百姓困苦,以王尚书之才,当年若随桓温回江东,能如今日在秦国之重用否?能一展胸中才学否?江左士人,峨冠博带,服药饮酒,夸夸其谈,如殷浩、谢万辈,身居高位,唯务清谈,临事却百无一能,祸国殃民,莫此为甚,依我看来,习乱之乡乃江左也!”
窦滔言辞也颇犀利,见识不俗,陈操之暗暗点失,问道:“窦公子以为王景略何等人也?”
窦滔傲然道:“王尚书之才,不在张子房、诸葛武侯之下。”
陈操之问:“何以见得?”
窦滔道:“甘露元年,王尚书时任中书令兼京兆尹,太后之弟强德横行不法,王,9a书不待皇命,立斩之,更疾恶纠案,无所顾忌,数旬之间,权豪、贵戚,杀戮、刑免者二十余人,百僚震肃,豪右屏气,路不拾遗,令行禁止,此等雷霆手段,江左能一见否?王尚书又废除胡汉分治之法,黎元应抚,夷狄应和,是以汉人与氐人、匈奴、羯人、鲜卑、诸羌皆能和睦相处,以此观之,王尚书更胜张子房和诸葛孔明一筹。”
陈操之微笑道:“王景略是汉人,却能在氐秦总领军国诸事,何也?”
荃滔道:“务主信任之。”
陈操之问:“王尚书春秋几何?”
窦滔狐疑地看着陈操之,答道:“三十有九。
陈操之笑了笑,说道:“秦王与王景略,诚贤主与能臣也,但氐秦豪族对王景略真的心悦诚服?应该是秦王强力压制、不敢怒不敢言吧,除非王尚书能长命百岁,不然胡汉必起纷争,就好比诸葛武侯去世则蜀汉灭,治世不能依靠能臣,靠常法,能臣者,凭自身能力压制矛盾,但因为各种局限和掣肘,无力化解矛盾,一旦压制不住,骤然爆,危害尤烈!”
陈操之此言很有些莫须有、想当然,但窦滔却无从辩驳,而在苏道质听来,更是入耳惊心,十余年前胡汉互相攻杀、伏尸百万让苏道质心有余悸,王猛当政,胡汉固然相安无事,但王猛已年届四旬,魏晋时人寿命短促,四十岁就可算是老年了,一旦王猛死,汉人势必受打压歧视,而留在东晋,至少都是汉人,不至于担心灭族。
卷五假谲七偏袒
诣见苏的质神煮凝重,吕知其被陈操点谎的胡汉仇隙慨谓不敢回归氐秦了。但窦诣能受命前来游说,当然是很有才辩的,岂甘就这样失败,当下朗声道:“陈使君所言只是苏氏宗部迁回关中之弊,未言留在平舆有何利,而且这所谓之弊也只是陈使君想当然之语,王尚书春秋鼎盛、身强体健,必能辅佐圣主得成夫业,令人虽多天寿,但寿享遐龄者也在所多有,远者刘玄德年四十九犹请诸葛孔明出草庐助其争霸天下。近者谢安石年过四旬始出东山,王尚书比谢安石年少,岂不正是大有可为之时!”
陈操之微笑。示意寰滔畅所欲言。
寰滴侃侃道:“王尚书执政,铲除豪右、震肃百僚,更立荐举赏罚制和官员考课制。使得大批寒门庶族的才智之士能尽展所学效力于国家,贿赔请托、怨意妄举这些九品官人法的弊端被一扫而空,而养廉知耻、劝业竞学之风日盛;又者,王尚书恢复长安太学和重修各地学宫,祭孔尊儒、督察教育。公卿以下,无论胡汉,其子弟一律入学,此非移风易俗、长治主安之策乎?去年王尚书征调豪右幢仆三万余人。开泾水上游,凿山起堤、疏通沟渠,这些利民之策岂会因王尚书一朝去世而由利变弊!所以说秦国将兴、晋国必衰!”
这个窦滴前面说王猛如何兴儒学重教育也就罢了,后面突然来一句秦国必兴、晋国将衰的断语,陈操之墨眉一皱,冷冷道:“定公子也莫忘了扶风寰氏乃夏帝少康后裔,晋承汉魏正朔,乃是天朝正统,汝真以为氐秦之国汉人能与氐人平等?氐人远少于汉人,立国之初当然要拉拢汉人为其所用。鲜卑慕容氏不也是竭力拉拢中原的崔氏、韦氏、裴氏、卢氏这些大族吗?晋据江东,无论氐秦、鲜卑对汉人都不会过分苛刻,若晋亡。氐人、鲜卑人无所顾忌,汉人为次等国民、为胡人奴役必矣,《春秋左传》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汉人诗礼传承千年,九州之地汉人居多,汉人立国统率夷秋是为顺应天道,夷秋祸乱中华乃是逆天,必不长久”。
寰滴被陈操之当面斥责弄得羞恼不已,大声道:“莫说那些迂阔大义,只论苏氏宗部去留之利弊,江左以九品取人,苏氏只是庶族,留在这边有何出头之地!一旦亡国,玉石俱焚,为家族计,何如往关中博取功名!”
陈操之间:“寞公子视我为何等人也?”
羹诣负气道:“江左卫阶,名传九州,难道还要在下面谀吗?”
陈操之不理睬簧滔的讥嘲之意,淡淡道:“我钱唐陈氏三年前亦是庶族,今日不也能够为国效力吗?江左重人物,真有才干,岂能无出头之地!我与子翼兄自汝阴同路而来,子翼兄沉潜有礼、通晓兵法,这等人才自当为我大晋所用,岂能为夷秋之邦效命!”
钱唐陈氏联合范阳卢氏等六姓由庶族而入士籍,此事传扬极广,苏道质父子自然也曾听闻,现在听陈操之所言,均觉虽为庶族,但未始没有入士晋升的机会。父子:人对视一眼,一齐点头,打定主意留在平舆,苏道质道:“窦郎君不必多言,我苏氏离开始平十五年,故园定然是面目全非,今在平舆安身立命,不想再劳顿远迁。
看了陈操之一眼,又道:“陈使君仁人雅士,想必也不会怪器于寰郎君,寰郎君明日便回关中去吧。”
陈操之微笑道:“何谈怪罪!在下出使秦国,若窦郎君不弃,同行何妨。”
寰活养尊处优。又自负文武双全,一向心高气傲。今日这般灰头土脸,实难忍受,愤然道:“陈使君果然是江左俊杰。清谈无敌,不知可有实干之才!”
侍立陈操之身后的沈赤黔都不禁恼怒,沈赤黔对陈师的才学品行钦佩至极,听得寰诣几次三番意含讥讽,忍无可忍,出言道:“吾师渊博如海、才峻如山,岂是你这事贼如父者所能梦见!”
沈赤黔这话骂的太狠了,陈操之立斥道:“赤黔,不得无礼。”
羹诣已经是愤然起身,撞翻了身前的案,出“砰”的一声大响,侧室斑竹帘后传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是女子的声音,斑竹帘轻轻摇漾。
惊呼的正是苏氏小娘子苏惹,她从帘后窥视陈操之与窦诣辩论,那寰滔容貌也算是英挺不俗,但因为有了陈操之,立见失色,昔日膘骑将军王济,俊爽有风姿。但每次见到他外甥卫阶,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寰活的可悲之处此杠午与陈操!同席。苏翼对众两人都是初丑。但目米只在掠而过,就专注在陈操之脸上移不开了,陈操之温润特秀的风姿、优雅睿智的谈吐让苏慈目眩神迷,心里不由得深深一叹:“世上竟有这样的男子,难怪那三吴门阀女郎会非他不嫁,可怜我苏若兰僻居小县,何曾见过这样的人物!”
待见得窦滔为沈赤黔言语所激,突然怒撞翻几案,苏慧受惊低呼,赶紧退后数步。离竹帘远些,一颗心“忤枰”乱跳。听得窦活大声道:“江左重人物。哼,只怕是重容止吧,陈使君是否有才,在下想领教领教?”
只听陈操之优雅从容的声音应道:“不知实公子要如何赐教?”
寰诣道:“我秦国良家子弟,诗书骑射不偏废。当今夭下非是太平时,所以在下想向陈使君请教骑射。”
帘后的苏慧不禁替陈操之担心,苏慈也知道江左士族子弟崇文厌武,论骑射陈操之应该是比不过这窒酒的,却听陈操之嘿然一笑,反问:“寞公子若与贵国王尚书比试骑射,胜之则由你任尚书仆射,可?”
寰滔一窘,陈操之这话明显是表示他窦诣不配与其比试,正待反唇相讥,不料一个洪钟般的大嗓门徒然喝道:“比试骑射?我与你比!”
这嗓门宏大惊人。震得几案上的酒樽酒盏都轻轻摇颤,窦诣抬眼看时,说话的是侍立陈操之身后的那个身长八尺有奇的巨汉,雾酒先前听陈操之引见过,这巨汉是陈操之的族弟陈裕陈子盛,现为部曲督
冉盛说话时。大步走出,立在寰酒面前,居高临下苑视,雾治身量不矮,也有七尺四寸左右,但与八尺开外的冉盛一比,矮了半个头,哪里还能有威武气概。只能说实酒出现在苏家堡是个错误,有了陈操之,苏小娘子不屑多看他一眼,有了冉盛,他勇武英姿也相形见绌。
陈操之见箕诣一脸的尴尬,知他不敢与冉盛比试武力,笑道:“真要比试也要尊重主人的意具,还是请苏郎主出题吧。”
苏道质与苏骇父子面面相觑,正这时,一个小婢上前向苏道质施礼,低低的说了几句话,苏道质捻须踌躇,又与其子苏骇商议了几句,乃道:“陈使君、寰郎君小女若兰颇擅回文诗,新织一回文诗锦绣,共一百一十六字,两位若能从这一百一十六字中得诗十以上,就算胜出,如何?”
陈操之微微一笑:“敢不遵命,就不知寞公子是否还要坚持比骑射?”
箕诣熟读诗三百。对建安诸子的诗均能成诵,对回文诗虽然陌生,但也并不畏怯。陈操之若能得诗十,他又有何不能!当下安坐,说道:“就比诗文又如何!”
侧厅帘后的苏慧芳心跃跃,从帘隙看着小婢青葫将两方织锦分别呈给陈操之和窦酒。又有幢仆端来笔墨纸砚,那陈操之不让小幢代为磨墨,他自己一边磨墨,一边细看织锦
不知为什么。少女苏慧看着陈操之专心揣摩织锦回文诗的样子,心里羞涩不已,就好象陈操之正面对面端详着她一般一
大厅上的陈操之看到小婢呈上的回文诗织锦,就知道他又占便宜了,这方织锦上的回文诗他前日就蒙苏棋赠送,“露贯殊仞为儒”陈操之已先揣摩多时矣。待墨浓,便提起紫毫笔以俊逸秀拔的《张翰帖》式行书,按正读、反读、横读、斜读之法,在纸上一气呵成写出了十五诗,分别是四四言、六五言和五七言诗。
窒治还在对着那方织锦左看右看、无从下手,陈操之就已经将写出的十五诗命小幢呈给苏道质,苏道质匆匆一览,称赞陈操之的书法,即命小婢将此诗笺送去给若兰小娘子观览。
侧厅的苏慧接过陈操之的所书的诗笺,只看得一眼,心头震撼,执诗笺的双手都微微起颤来,嗯,字如其人。清逸峭拔,温润俊雅之气透纸而出,至于上面的诗句,她自然是极熟悉的。不知为何满腹哀愁,心里幽幽一叹:“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突然开声道:“陈使君胜出。”
那寞诣尚未交卷,这苏小娘子便判陈操之胜出,可谓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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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杳然风中笛
声,“陈使君胜出”的少女清脆娇音,让穿临羞愤篌也丹颜呆下去,愤然掷笔于地,朝苏道质一拱手,说声:“苏郎主,在下告辞,承蒙款待,感激之至。”言罢,拂袖而出,回坞壁客舍,收拾行装一
苏骇代父送客,送寅活及其十余名仆从出了苏家堡,看着他们往西北方打马而去。
陈操之与冉盛、沈赤黔登上苏家堡西面角楼,平畴旷野,一望无垠,寰诣一行十余人骑马行了好一会犹在众人视野内
再盛压低声音道:“阿兄,我领数人赶上去可好?。
陈操之明白冉盛的意思,他与窦酒辩论之语似乎不应让雾滔带回氐秦,所以冉盛想带上一队军士精锐悄悄蹑踪跟随,乘夜击杀之
陈操之摇头道:“不必,此人回秦,即便在王猛面前复述我之言,我亦不惧,而且此子性矫,遭此挫折定然深以为耻,回秦复命只会说我挟势逼人,而不会细说辩难失败的经由他去吧,毕竟我们此行走去向氐秦议和的
冉盛一点头,不再多言。
陈操之眼望青天绿野,心道:“王猛欲离间、招揽淮北诸流民宗部,苏家堡应该只是其一,窦诣虽离去,想必还有其他氐秦密使犹在淮北游说,此事我要向有司禀明,莫让王猛之计得逞。”又想:“豫州刺史袁真与桓公不睦,我若向袁真禀报此事,会被他讥为邀功,而且寿春离比较远,往来误
思谋间,陈操之忽想起谢道韫曾对他说起的一人,此人姓高名柔,原是谢道韫的从伯父谢尚的幕僚参军,通晓兵略,颇得谢尚器重,谢尚殁后,高柔又为谢万的部属,谢万兵败寿春被贬为庶人。高柔亦受牵连,从新蔡太守被贬为颖”郡承,高柔与陈郡谢氏关系密切,虽遭贬谪,但与谢安、谢万常有书信往还,两月前颖川太守李福兵败悬瓠、战死,桓温为培植豫州势力对抗袁真,表奏高柔继任颖川太守,这也为了拉拢陈郡谢氏
陈操之打定主意,即回客舍给高柔写信,说明氐秦招揽准北流民的用心,请高太守留意那些可能离判的流民宗部,妥加安抚一
苏府侧厅,苏道质与老妻郜氏对坐,苏慧垂眉低膛侍坐一边。
郜氏还在埋怨女儿苏慧,说苏慧急急认定陈操之胜出过于草率,苏慧也不争辩,只是垂眼看着身前小案上那幅诗笺,心里全是陈操之执笔书写的优雅姿态一
苏道质摆手道:“不必说了,寰治已经离着,我苏家堡不会归附秦国……略一停顿,又道:“论才学,寞酒又如何是名满江左的陈使君的敌手,若兰儿判得哪里会错”。
因窦诣到来而存了回归故乡念想的部氏对寰诣就这样走了有些惋惜,说道:“即便宗部不归关中,但若兰儿嫁给那位雾郎君也是不错的,寰郎君风姿魁伟、容貌整丽,两淮大族子弟罕有能及得上他的,真是可惜!”
苏道质摇头笑道:“糊涂,既不欲归秦,如何还能与氏秦世家子弟联姻!”忽问:“夫人方才看到过那位陈使君否?”
部氏道:“我只听辩得热闹,并未去帘边见人,若兰儿是看了,据说是江左闻名的美男子,若兰儿是不是?。
苏慧俏脸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道质看了女儿一眼,说道:“若兰,你先回内院去,爹爹与你娘亲说会话。”
苏慧应了一声,向爹娘施了一礼,退出了侧厅。
苏道质看着女儿窈窕的身影款款而逝,对老妻部氏说道:“阿娥,你看若兰怎样?”
“什么怎样?”
“若兰才貌如何?”
郜氏笑了起来:“这却问得稀奇,难道若兰是别人家女儿!”头稍稍一昂,道:“我的女儿当然是极好的,慢说两淮,就算是整个江左及得上我若兰儿这般才貌的只怕也没有吧?江左两大名暖,咏絮谢道韫才学据说是极高,但容貌定然不及我若兰儿;那花痴6葳蕤,固然以貌美闻名,但才学定然及不上我若兰儿苏道质笑道:“好了好了,就知道问你不得,夸赞起来没完没了,若让外人听见岂不笑话。”
部氏不服,待要争辩,忽问:“夫君突然问起自家女儿才貌是何意?难道另有良人子弟要来向我若兰儿求婚?”
苏道质叹道:“若此人肯向我女儿求婚,那我要喜得夜不成寐了
部氏眉头一皱,问道:“夫君说的是这个陈使君吧,真有那么俊秀拔?再怎么俊秀拔我若兰儿也配得上”。
苏道质道:“钱唐陈氏由庶入士,陈使君年甫入冠就居七品清贵显职,据闻桓大司训猴沟赏识他。前涂丹量啊,若芒诚然清丽有才。但苏氏毕族。门第悬隔,可惜,可惜!”
部氏道:“不是传闻这位陈使君求娶三吴6氏女郎不成吗,他陈氏原本也是庶族,凭什么看不起我苏氏!”
苏道质摇头不语。
这时苏棋送罢寰诣回来,苏道质命他去请陈操之来赴宴,一刻时后,陈操之与冉盛、沈赤黔来到,部氏这回从帘后窥看,果然比寰活尤为俊逸秀拔,想把女儿苏慧嫁给陈操之的念头顿时热切起来。
宴席间,苏道质旁敲侧击,询问陈操之婚姻,陈操之表明非6氏女郎不娶,苏道质也就不再多言此事只与陈操之纵论三国大势,苏氏父子对陈操之的远见卓识大为钦佩,为示坦诚,陈操之把他写给颖”太守高柔的信请苏道质派人带路与冉盛手下的两名军士一道送去,又给桓温写了一封质为平舆县尉,对于苏骇,陈操之想等到组建北府兵时招募其为将领,那时可一举擢升,不必由低阶武职做起,以苏驻统领苏氏部曲的经验,做部曲督、军司马都是完全能称职的。
午宴后,陈操之便欲辞行,苏氏父子苦苦挽留,一定要陈操之间留一日,陈操之却不过盛情,只好答应明日一早启程。
苏骇功利心重,很想妹子苏慧与陈操之结纳婚姻,午后他与父亲苏道质在书房密谈,提出将苏慧许给陈操之作妾,苏道质起先很是不悦,说道:“我苏氏虽是庶族,但也是始平大族,哪有嫁女与人作妾之理!”
苏棋道:“父亲有所不知,孩儿料陈使着与三吴6氏女郎的婚姻难俏,慧妹虽是妾室,但只要为陈氏诞下男婴,那地位也自不同,父亲博学多闻,岂不知汝南周俊之事乎?”
汝南周俊,官至西晋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封成武侯,平舆就是汝南属地,苏道质自然知道周激事迹,周淡的长子便是鼎鼎大名的周伯仁,那个小节多亏却大义凛然的周伯仁、那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周伯仁一
苏道质疑惑道:“成武侯导陈使君何干?”
苏骇道:“成武侯共六个儿子,而其最优秀的却是周伯仁三兄弟,爹爹难道不知,周伯仁三兄弟是庶出,其母李氏是汝南富户之女,传闻成武侯为安东将军时,行猎,在李氏庄园避雨,见李氏女美貌非常,因求为妾,李氏女之父兄皆不许,李氏女却说“门户珍瘁,何惜一女,若联姻贵族,将来或大益。父兄从之,遂生伯仁三兄弟,李氏女善能教育子女,对业已成*人的周伯仁兄弟说道“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汝等若不与吾李家作亲戚,吾亦不惜余年”伯仁兄弟悉从母命,对李氏宗族甚为关照,汝南李氏至今强盛。”
苏道质听儿子这么说,默然沉思,半晌道:“若兰心气高傲,岂甘做人妾侍!”
苏骇道:“陈使君妙解回文诗,兰妹不待窦诣交卷便说陈使君胜出,岂不是一片爱慕之心,待孩儿去说服她。”
苏道质想了想,说道:“先不急着说明,待陈使君出使氐秦归来再议此事吧,氐秦之行更能砥砺陈使君之锋芒,看其是否值得我苏氏女甘为作妾!”
苏棋点头道:“父亲考虑得极是。”
这父子二人都没有想过陈操之肯不肯纳妾,在他二人看来,苏慧才貌俱佳却甘为妾侍,陈操之断无拒绝的道理,而且苏氏在平舆势力也不比之钱唐陈氏宗族犹强盛一些,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是陈操之大为得意受益的事,陈操之岂会拒绝!
苏慧并不知父兄在考虑将她送与陈操之作妾,这今年方十四岁、巧慧多思的美丽少女满心都是陈操之的影子,挥之不去,有些烦恼,黄昏时苏慧与小婢青葫坐于后院瓜棚下织锦,心不在焉,屡屡错针,小婢青葫很是诧异,心想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这时苏慈忽然作出侧耳倾听的样子,问:“青葫,你听到什么了吗?”
青葫凝神听了一会,摇头道:“没什么呀,有风的声音、花树的声”
“都不是!”苏慈摇头,仔细再听时,真的只有风动树叶声和墙外农人的笑语声。
苏慧心道:“我分明听到了竖笛声啊,是竖笛声吗?”
苏慧不知道那随风隐隐传来的是不是竖笛声,她此前从未听人吹奏过竖笛,她只听说过陈操之妙解音律曾得淮南太守桓伊赠笛,她只觉得方才那缥缈的乐音美妙至极,让她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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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书友们。
十、太后面首
北在陈操!行到世洛阳的前日,穿诣领随从十余人小回到了长安,先去见父亲寰朗,窦朗现为辅国将军长史,得知儿子窦滔与平舆苏氏联姻不成,无功再返,皱眉道:“王公此番遣使游说准北五坞。苏家堡应该是最有希望回归的。事竟不谐,实在让人失望!”
窦滔涨红了脸,辩道:“苏道质本已被我说服,不料出使我秦国的晋使陈操之路经苏家堡,此人对王尚书招揽准北诸部的计策似乎知之甚悉,既如此,苏道质又如何敢再归附我秦国!”
窦朗摆手道:“你先下去盥栉沐浴,夜里随我去拜见王公,将苏家堡之事一一禀明。”
窦滔喏喏而退。
当夜,簧滔随其父窦朗至辅国将军府拜见王猛,其时王猛一身兼六职一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尚书左仆射、詹事、侍中、中书令,秦主苻坚对他是言听计从,可谓权倾朝野,陇右、关中的汉人对王猛当政自然是欢欣鼓舞,但氐人贵族对王猛抑制他们的特权却是心怀忿恨,但因待坚信任王猛,氐人贵族亦无可奈何,王猛也深自警惧,处理胡汉矛盾力求持中,去年匈奴左右贤王曹鞍、刘卫辰叛乱,苻坚亲自率兵平乱,徙匈奴豪强六千户于长安,以便控制匈奴诸部,王猛便是主持安置这六千匈奴豪强,经百余日,总算是基本安定下来了,今夜正与前将军杨安、扬武将军姚长商议攻掠荆襄事宜,听说长史寞朗与子实诣求见。便命人传他们进来。
王猛的辅国将军府在长安城西,此地原是汉上林苑故址,历经战乱。原本宫室壮丽、花树奇异的上林苑已是一片废墟,十五年前氐秦都城由杨头迁至长安后,氐秦贵族和官吏的宅第大都兴建于城西,王猛节俭,府第院落数亩而已,窒诣随父入将军府,沿路不张灯火,只一幢仆以灯笼引路。
王猛今年三十九岁,身量中等。蚕眉凤目,颌下五寸黑髯,神情沉肃刚毅,有不怒自威之势,窦活心下怯然,见礼后即将此次淮北之行的经过向王猛细细禀报,与陈操之的辩论则略有删减,也未提苏若兰出题之事
王猛捻须沉吟道:“怪哉,陈操之如何会知悉我收揽淮北诸坞的事?”
在座的前将军杨史笑道:“那陈操之想必是见小窦公子出现在苏家真,心有疑虑,遂以言语试探,小窦公子年幼,为其蒙蔽罢了。”
窦滴既羞且愤,但自己办事不力。也不敢自辩,忍气吞声而已。
王猛淡然一笑,淮北诸坞能收服当然灯,未收服也不伤大局,秦军目前只打算掠取荆蜀之地,对于淮北和中原,先让晋燕斗个两败俱伤那是最好。
见羹滔羞赧,王猛乃温言道:“连波贤侄,此事非你之过,谁会料到那陈操之会到苏家堡!只是这样一来,我大秦收服淮北诸坞的计策要全部落空了。”停顿了一下,问:“连波贤侄以为那陈操之是何等人?”
窦滔羞愧不忿,答道:“陈操之。江左习气甚重,以容止自矜,夸夸其谈,不知所谓。”
姚荼之兄姚襄曾依附于东晋,但不为当时的东晋权臣殷浩所容,所以姚长对江左玄言清谈之辈深恶痛绝,也极为鄙视,当下附和道:“江左唯一桓温尔,其余俱是无能为之辈,江左卫阶,嘿嘿,须眉男子而以美色知名,王尚书要与这等人和谈,徒费口舌。”
王猛微微而笑,说道:“不然,王某对这个陈操之到是颇有兴趣,此人出自寒门,却能让家族跻身士籍,能与谢玄、范宁为友,清言玄谈为司马昱、支道林辈激赏,真才实干却又能为桓温、郗重用,其追求6氏女非但没有遭致身败名裂,反而声誉日隆,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当年桓温北伐至孀上,时隐居华山的王猛来见桓温,扪虱而谈,深得恒温赞赏,但王猛最终未随桓温回江东,考虑的就走出身低微,无法在豪族林立的东晋立足、不能倾其文韬武略,成就大事业,所以决定留在关中静观时变,直到苻坚上位。王猛才出山,果然得展胸中抱负。王猛也一直觉得自己留在北方的决定是明智的,因为东晋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他在氐秦居高位、握重权。对东晋朝野大事也走了如指掌,陈操之从钱唐一步步走来,他王猛隔岸观火一般看得分明,颇感惊奇。原来一介寒门子弟在东晋也能有一番作为,所以王猛很想见识一下这个陈操之。
窦酒道:“禀王尚书,,东操!是靠书画音律沽名钓誉的。江左就重泣此虚饰。必判亢实干之才。”
王猛看了窦诣一眼,淡淡道:“去年冬,陈操之在会稽土断可是成绩卓著啊,并非只会空口谈玄之辈,而且陈操之与顾恺之在建康瓦官寺画的佛像壁画,声传北国,燕、秦都有佛陀信众不远万里前往建康观礼,欢喜赞叹而还,芶太后亦知此事,月前得知陈操之将来长安,便要陛下留陈操之在秦为官,好为秦国的佛寺画像,呵呵,所以说陈操之能不能回到江东还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窦滔不敢再多言,心道:“把陈操之留在长安,这倒是有趣的事情。芶太后既信佛,也纵欲,陈操之将入芶太后闱中乎?卫将军能容得下陈操之!”
卫将军李威是芶太后的情人,此事朝野皆知,而且待生在位时,几次要杀苻坚,全赖李威保全,氐人对男女之事比较随意,所以荷坚对其母芶太后与李威欢好也是听之任之,而且事李威如父,就连王猛对李威也是兄事之,很是敬重,这个李威与史上那些祸国殃民的男宠面不同。对氐秦符氏忠心耿耿,在治理国家方面与王猛配合默契,政绩显著。无论氐人还是汉人,没有哪个因为李威是芶太后面而心存轻视。
夜深,窦朗、寰滔父子告辞。姚荼也随后告辞,前将军杨安留下与王猛续谈,杨安笑道:“那某姚蒙王尚书召入府中议事,喜形于色,王尚书将重用姚苇乎?”
杨安与王猛私交甚笃,颇知王猛心意,姚襄死后,姚长率羌人降秦。王猛认为姚长不是真心降服。久后必乱,曾秘密建议待坚杀掉姚长以除后患,待坚讲究仁义,不肯诛降,王猛只好作罢,而现在,王猛却要委姚长以南征的重任,所以杨安有此疑问。
王猛微笑道:“目平正是用人之际,我何不能容一姚长。”
杨安心领袖会,不再多说,只是问:“公既欲与卑和谈,奈何又厉兵秣马要攻荆襄?”
王猛道:“上回晋人带平的兵器。果然精良,晋欲以此换我秦国的战马,我则与之壮龄的稀马,只可供驱使五、六年,又不能生育,如此。晋始终不能建立起强大的骑兵,对我秦国构不成威胁,待我扫灭强燕,再图江东,九州归一,开太平盛世。”
杨安赞叹道:“王尚书雄才伟略,诸葛武侯不能及也。
王猛谦虚了一句,又道:“陈操之此时想必已到了洛阳,洛阳现在只剩沈劲的八百弊卒,若无援兵。不出三个月,洛阳必为慕容恪攻占,目下河南之地已尽被燕略取,洛阳孤城失守之后,秦、燕将在河北、河南对峙,此非我所愿也。”
燕国有慕容恪,其势方炽,而秦国现在还在忙着安抚北方的匈奴和氐羌诸部,还有凉州的张天锡未灭、云中的拓跋氏也可能为患,所以王猛还不想在黄河以南与燕国争锋。要先安定了北方,再与鲜卑慕容全面开战,这也是王猛愿意与东晋和谈的主要原因,但如果东晋守不住洛阳,河南就尽属燕国,燕军可直抵潢关,关中就危险了。
杨安道:“既如此,我何不先取洛阳?”
王猛道:“洛阳城弊人稀,我取之易如反掌,之所以留而不取,就是要让晋、燕相争,但现在看来桓温志在江左称帝,恐怕是无心救洛阳了。”蚕眉微皱,又道:“我命建节将军邓羌屯兵灵宝和苗城,伺机而动,至于究竟是先取洛阳还是其他,待见了陈操之后再定。”
次日,王猛命辅国长史簧朗出潢关迎接晋国使臣陈操之,而此时,陈操之一行三百余人堪堪至洛阳。陈操之与沈劲长谈后,一面派出斥候远哨燕军动向,段思的那个家奴段钊也被陈操之派去耶城打探消息,陈操之还编了两童谣让段利牢记。然后到咋城近郊的乡村教小儿传唱。自两汉以来,童谣与谶纬密不可分,汉献帝时,长安童谣唱道:“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的生。”其后不久,董卓身死一
魏晋之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认为童谣是上天预示国家和大人物祸福的,苻坚就有“草付臣又土王咸阳”之说,江东那么多以石为名字的人也是因为一童谣,谢安石、谢万石、桓石虔都是为此。既然时人这般迷信童谣,陈操之当然要充分利用之。,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州凶叭。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十一、好色与妇人之仁
“东操!在洛阳小驻了五日。得知颖”太守高柔许诺的第千料米已经从阳翟出,不日将运抵洛阳,沈劲心中大定,只要有粮,即便燕军围城,洛阳八百弊卒也有信心坚守三个月以上,当即敦请陈操之尽快赶赴长安,若能与氐秦结盟,洛阳可免腹背受敌之虞。
四月二十六日,陈操之与冉盛、苏棋三百余人离了洛阳西行,沈赤黔留在了其父身边,陈操之答应沈劲回江东时会把沈赤黔带回去。
西行复西行,过新安渑池便是氐秦控制的疆域,那两名一路陪同陈操之到此的氐秦使者持路引即通行证向当地驻军通报,秦兵开关放行,正遇赶来迎接晋使的辅国长史寰朗,当即一起前往长安。
洛阳至西安千余里,地势冉东向西逐渐升高,情函之险、华山之峻。秦岭潢关万夫莫开,汤汤渭河冲积出八百里秦”山河之雄浑壮丽是江南所见不到的。
窦朗对晋使及其随从军士暗暗赞叹。这陈操之容止风度自不待说,言语中偶露的才识学见实非其子寞治所能及,再看其手下三百晋兵,虽经数千里跋涉,但军容整肃,并没有因为长途远行而疲惫懈怠。
端午节后,五月十一,陈操之、寞朗一行来到长安东边重镇临潢,临潢是秦始皇兵马俑所在地,还有著名的辆山华清池,当然,现在还没有华清池,秦皇兵马俑也还深埋地底。
过临潢八十里便是长安,众人在临谨歇了一夜,次日启程,半路上遇到秦主苻坚派来迎接晋使陈操之的侍中杜虔,杜虔官位在寞朗之上。窦朗是王猛属吏,而杜虔是朝中官员,地位自然不同,待坚仰慕汉人文化,熟读诗书,王猛当政后。更是一切照搬汉魏制度,荷坚仁义宽厚,每日在宫中请关中大儒讲解大戴和小戴礼记,此次派侍中杜虔迎出长安五十里,就是表示氐秦也是礼义之邦。
陈操之、寰朗一行四百人浩浩荡荡。当夜在消桥驿歇息,自陈操之以平,众人沐浴一新,次日午前从宣平门入长安,长安城自八王之乱以来,破坏严重,但城池高峻,两汉恢弘气派犹在,苻坚即位后,连年修横,虽远未恢复汉末旧观,但关中富饶,短短十年,长安城就显露繁华景象。
午时初刻,陈操之持八尺旌节经由东城三门居中的宣平门入城,四名军上举麾枪、门旗前导,冉盛、苏棋左右护持,大晋的军士一个个精神抖擞、步履整齐,沿路汉人和诸胡摩肩接踵,争看晋使陈操之。
6纳赠与陈操之的那匹高头大马鬃毛皮肤如黑缎一般油光锃亮,耳尖蹄大,神骏非凡,即便关西陇右多有好马,但如陈操之这样的座骑也是少有的,更何况马上乘客身如秀树、面若凝脂、眼如点漆,风姿神采真若神仙中人,路旁便有那心怀故国的老者嗟呀叹息,暗道这才是我中华人物,岂是氐羌诸胡那些茹毛饮血辈能比的!
苻坚在秦宫明圣殿接见晋使陈操之,苛坚原有些担心晋使会摆着天朝正统的架子,因为苻坚祖父荷洪曾受晋穆帝司马珊封赐为猛的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翼州刺史、广川郡公,到苻坚的伯父符健才自称大单于和皇帝号的,苻坚即位后曾去皇帝号,改称大秦天王,但鲜卑慕容氏称帝后,荷坚随即被群臣上皇帝尊号,秦和燕虽然先后称帝,但无论是君主还是臣子,都有伪谮之感,隐然认为偏安的江东依然是奉正朔的正统,所以若是陈操之摆起天朝上国的架子,那势必引起礼节冲突。且喜陈操之并未讲究这些,在陈操之看来,争这些虚文缛节没有意义,待东晋足够强大,那时征讨氐秦未晚。
写杂文出名的拍杨老来治史,好作翻案文章、好惊人语,他说荷坚、李世民和康熙是中国古代皇帝中最杰出的三位,陈操之不以为然。另两位且不论,眼前这个头颅硕大的荷坚若真有那么英明,怎么会短短数年就把一个东至大海、西抵葱岭、南控江淮、北极大漠的庞大帝国搞得土崩瓦解!
一苻坚把王猛比作诸葛亮,苻坚自己则与刘备很相似,对臣民比较仁慈,用人不疑,充分挥了王猛等等汉人大臣的才干,不同的是,诸葛亮比刘备年少,刘备伐吴犯下大错后还有诸葛亮为他收拾残局,不至于立即亡国,而王猛具苻坚年长十三岁,王猛五十一岁时病逝苻坚那时才三十八岁,点孤行要灭东晋,滤水战败后。不到十年就卢国身死。吱什侧皇帝无论怎么也称不上杰出君主的,更何况陈操之还知道此人表面上仁义。私德则有亏,苻坚是双性恋。灭燕后曾将有着凤凰之美名的燕国皇子慕容冲纳入宫闱成为他的妾童。同时入宫的还有慕容冲的姊姊人称鲜卑第一美人的清河公主慕容钦忱音清晨,当时长安童谣云“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说的就是慕容钦忱和慕容冲姊弟双双受荷坚宠幸之事。
一慕容垂降秦后,苻坚不允许王猛杀慕容垂,对慕容垂颇为重用。但却又召慕容垂夫人入宫侍奉。慕容垂也的确能忍,也许氐人、鲜卑人对这些不在乎,但苻坚的好色和妇人之仁为他庞大帝国的崩溃埋下了隐患,这样的君主如何称得上杰出。苻坚的政绩绝大部分是王猛的功劳啊,若无王猛,待坚只是个守关中的主一
当然,苻坚与嘉容姊弟和慕容垂夫人的这些事现在尚未生,但陈操之既知这些事,心里对眼前的荷坚自然就没什么敬意,不卑不亢行使一个使臣的礼节而已。
荷坚对陈操之却是大为赞赏。陈操之人物俊秀、言语清朗,那种蕴雅从容的气质让人倾到,陈操之呈上国书和礼品之后,苻坚即命宫中设宴。款待晋使陈操之,王猛、吕婆楼、符融等大臣相陪。
筵席间,待坚言道:“陈使臣,明自是我大秦太学博士讲经之日。联亦将前往听讲,久闻陈使臣乃江东才俊,玄辩无敌,博通经史,联欲待请陈使臣赴太学讲经论学。不知陈使臣可愿赐教?”
待坚重视教育,即位后广设学宫。奖励人材,公卿以下的子弟都须入学,他每月亲临太学视察,考察学生的学习状况,分定不同的等次,他规定轮替值勤的中央禁卫军都要修学,对于不学无术的官吏,他的处理也十分严厉,凡百石以上的官吏,学不通一经、才不成一艺者,一概,削职为民,所以长安城学风颇盛。
陈操之心道:“我从江东来,别的不敢大言,但这先进文化嘛我是代表了的,来此氐胡之国,正要展现我东晋的先进文化,让关中的汉人心向往之。”当下躬身道:“关中乃天府之国,人杰地灵,外臣浅陋。远来贵国就是抱了请教之心。敢不从命。”
荷坚大喜,说道:“陈使臣不惮辛苦前来与我大秦议和结盟,联心甚慰,这结盟之事就由王尚书与陈使臣共议。”
陈操之眼望王猛,王猛向他举杯致意,微笑道:“两国结盟之事待陈使臣太学讲学后再议
宫宴罢,已是黄昏时分,窦朗送陈操之回鸿驴邸,陈操之沐浴更衣后,正与冉盛、苏棋对座相谈。邸承来报王猛求见,陈操之赶紧迎出去,连表谦词,王猛道:“陈使臣远来是客,王某先来拜访是应有之礼。”当即入厅坐定,黄小统奉上钱唐葛仙茶。
王猛慢慢品茗,与陈操之说些两京旧事和江左风流,好象故友相逢一般,并不言及两国议和之事,此时的王猛倒没有象十年前见桓温那样扪虱而谈,陈操之也不急,也只说些趣闻典故,旁及经史,二人相谈颇契,不觉夜深。
王猛笑道:“陈使臣雅人深致,博学宏通,王某佩服,江左人物果然不凡,不知如陈使臣这般的贤才,江东有几人?”
陈操之微笑道:“不多,但也不少。”
王猛哈哈大笑,说道:“陈使臣能到今日地步,比他人要艰辛百倍。当年王某便是畏此,故裹足不敢渡江,不然,世事纷扰,何必务空谈玄言、以书画音律粉饰”。
陈操之明白王猛的意思,王猛是说当此乱世,应注重经世之学和实用之才,那些玄学、书法、绘画和音律并不重要,陈操之以此知名,乃是无奈之举,江左风气,随波逐流而已。
陈操之答道:“大丈夫固然要经世实干,但修心养性也不可少,世间若无书画音乐,殊少趣味,学习书法、绘画和音律亦是操之本怀。”
王猛目视陈操之,笑了笑,不再多言,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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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少年狂
品幕太学在长安城西南侧,众里原是王莽十庙所在地,联曰千的残垣破壁矗立起高大的学宫,比荷坚的皇宫正殿明光殿还轩敞,可见苻坚重视教育的决心
苻坚即位,广修学宫,召郡国学生通一经以上充之,公卿以下子孙。并遣受业,其有学为通儒,才堪干事,清修廉洁,孝梯力田者,皆旌表之,然而关中历经数十年战乱,胡人尚武,衣冠南渡,儒生罕有或存,坟籍灭而莫纪,周孔微言几近断绝,长安城太学恢复之初,苻坚亲临,考学生经义优劣,与五经博士问难,那些博士经义生疏、答非所问,荷坚大为丧气,这样的博士如何能教授学生!乃访诸遗贤,起用留在北地的世家大族,给予那些士族一定的特权,着意笼络,于是人思劝励,号称多士,荷坚对此也很得意,认为自己开痒序之美,弘儒教之风,陇右、关中英才尽为他所用了,而陈操之是永嘉南渡以来第一位出使五胡国家的东晋使臣,也是江东年轻一辈的杰出人才,与谢玄、王献之、顾恺之齐名,号称江左四骏东晋奉华夏正朔,以正统自居,荷坚倒想看看这今年轻俊美的东晋使臣在儒学上有何造诣?苻坚受王猛影响,尊崇儒教,严禁老庄图谶之学,犯者弃市,所以苻坚认为崇尚浮华玄言的江左士子在儒学上是不及他氐秦贤能的
五月十四日,苻坚在城西太学召集氐秦名士高贤、通儒达人,要让晋使陈操之见识其大秦贤才,以王窘为的氐秦五经博士更是连夜翻阅典籍,准备与陈操之间难,若能折服僻居江左却以正统自傲的东晋人,秦主苻坚会有重赏。
辰时初,陈操之带着冉盛、苏棋在侍中杜虔和辅国长史实朗的陪同下进入太学讲堂,讲堂占地数亩,穹顶跨度极大,立八根巨型木柱支撑,高敞宽宏,可容数百人讲学辩难,氐秦五品以上的文官此时基本到齐,十余名五经博士率百名学子肃然端坐,等候秦主荷坚亲临。
正辰时,学宫雅吹击磐,苻坚在大臣王猛、李威、宦官赵整等人的陪同下,来到太学讲堂,刚坐定。却报皇太后、皇后驾到
苻坚的母亲芶氏让自己的娘家侄女嫁给待坚为妻,苻坚即位后,芶氏姑侄一个成了皇太后,一个成了芶皇后,氐族女子地个较汉人女子为高,抛头露面是寻常事,芶太后也经常干政,但芶太后却不象燕国太后可足浑氏那般侵挠国政,芶太后数次干政对氐秦政权起到了良好的作用,当年王猛不待旨意处死强德,王猛当时是三品官,而官居特进的强德仅次于三公,王猛是没有权利处斩强德的,对此苻坚也动了怒,而且氐人强豪纷纷要求严惩王猛,王猛有罢官的危险,王猛与李威交好,李威在芶太后面前为王猛求情,芶太后一锤定音,力保王猛,才有氐秦今日的局面。
芶太后今年四十有三,芶皇后才二十出头,姑侄二人容貌体形颇为相似,芶太后驻颜有术。与芶皇后好似姊妹一般,氐人崇尚白色和青色,这芶太后、芶皇后便一个衣白、一个衣青,身着氐人贵族女子传统的长身小袖衽露袍,这衽露袍与后世的旗袍有些相似,紧身窈窕,这姑侄二人面容饱满妩媚、身材高挑丰满,颇具硕人之美,在一群后宫女官的簇拥下来到太学讲堂,说是要旁听晋使与太学博士辩难。
芶太后幼时未读过诗书,只是读佛经强认得一些字,立长安太学五年,符太后何曾来旁听过,所以苻坚见母后与妻子到来,不禁浓眉微皱,早在两个月前,得知江左卫阶陈操之要出使长安,芶太后便要荷坚就此将陈操之留在长安,那时芶太后只是听说了陈操之的名声,知道陈操之俊美非凡,擅画佛像,精通佛典,这芶太后四十岁后信奉佛教,每日诵读《人本欲生经》,闻得佛图澄的高徒释道安驻锡襄阳,芶太后便要待坚派人将释道安迎至长安供奉,但襄阳属东晋,释道安如何得来,所以此番王猛、杨安、姚苇谋攻荆襄,有一个任务就是要将释道安和大名士习凿齿迎回长安,因为与晋议和,南攻计划暂缓,而陈操之既是名士,其佛学修为更得名僧支道林、瓦官寺长老堑法汰盛赞,又擅画佛像,而且又是著名的美男子,芶太后有心要让陈操之留在长安一
荷坚事母至孝,他可以容忍芶太后与卫将军李威私通,但在强留陈操之这件事上却是不能答应,一是因为要与晋议和,如何好将晋国使臣际留在长安!二来陈操兰不比襄阳的释道安和习凿齿,籽凹安是出家人,无牵无挂,到哪里弘法都可以,习凿齿祖居襄阳,襄阳与秦接壤,苻坚只要攻下襄阳,就可以把习氏一族都搬到长安来,不由习凿齿不效忠,但陈操之就不行。陈氏族人在钱唐,除非灭了东晋,否则不可能把钱唐陈氏一族搬取到长安,所以即便许诺陈操之以高官厚禄、陈操之也定然是不肯留在长安的,待坚素以仁义行事,不愿让人认为他氐人野蛮霸道
击磐三响,氐秦太学讲堂问难开始,先是由诸学子向在座的十二位五经博士解惑问难,五经分别是,氐秦太学的书经博士用的是伏生所传的,但也有人说古文尚书,不传授《大戴礼记》,东晋则两戴礼记都有研究的学者,会稽孔氏就是专研两戴礼记的,陈操之与孔汪为友,常向孔汪请教戴氏礼记精奥妙,孔汪自然是不吝赐教,所以陈操之对,更是陈操之的长项,这三经他可以说是代表了东晋的最高水平。
氐秦太学的学生当然是汉人居多,但也有不少氐、羌、匈奴、鲜卑和蝎族的学生,胡汉混杂、良莠不齐,却能济济一堂学习,这一点倒真是符合孔子有教无类的教育思想。这些汉族和胡族子弟依次上前,向博士请教五经难题,在座的五经博士应答如响,不仅仅是学生问,博士答,这些博士还对前来问难的学生考以经义疑难,那些学生个个侃侃而答,都能切中要害
讲堂学术气氛极佳,苻坚捻须微笑,侧头看陈操之,陈操之凝然端坐,清峻秀逸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静听那些博士学子问难。心里哂道:“都是些粗浅经义,有些简直就是背诵经文,这氐秦太学的水平比之吴郡徐氏学堂和会稽郡学的水平大为不如,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中原战乱不休,痒序学校废弃,学术传承断绝,而东晋相对安定,所以东晋十六国时代,大诗人、大书法家、大画家都出自东晋,东晋的文学艺术自春秋百家争鸣后达到了一个新高峰,这是胡人立国远远比不上的,就算待坚重视教育,但数百年的积累、世家大族的传承,又岂是三、五十年能弥补得上的!”
苻坚冉:“陈使臣以为我氐秦学子学业如何?”
陈操之答:“也算勤励肯学
苻坚听陈操之语气不甚敬服,便道:“联听闻陈使臣是从钱唐县、吴郡通过中正考核一步步擢升上来的,中正考核离不了诗论,陈使臣对毛诗、论语想必研究极深,联欲请陈使臣与敝国诗经博士问难,不知陈使再意下如何?”
陈操之心道:“我出使长安,自然要长我大晋威风,今日且少年狂。”躬自道:“单以诗经问难,未免单调,外臣粗通五经,愿与贵国五经博士辩难。”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那百余名胡汉学子议论纷纷,在这些学子眼里,通一经已经很难,通二经屈指可数,通三经的整个氐秦只有博士王窘一人,而这今年甫弱冠的吴人竟敢狂言通五经、要与在座的五经博士辩难,氐秦学子完全不信,都认为陈操之是大言不惭,那些疏于礼仪的胡人贵族子弟便鼓噪说要驳得晋使陈操之哑口无言
荷坚虽然认为陈操之有才,但也不信陈操之能通五经,所谓通一经,不仅仅是能背诵,还要掌握历代各家注释此经的要义,综纳百家之言,总之,要在经义上妙解无碍。可以应对关于此经的各种疑难。才能算通一经,这是对经学博士的要求,对学生通一经的要求则没有这么高,只要能背诵一经,基本理解经义就算合格,待坚认为陈操之的通五经,大约与秦太学学生通经类似,只是粗通而已,陈操之自己不也说只是粗通吗!
所以仁慈的秦主待坚还有点为陈操之担心,担心这个俊秀的晋使等下回答不出、张其结舌的窘态。
抱歉小道食言了,抱歉抱歉。(未完待续)
十三、舌战群儒
是太学博士,因博学弘才得苻坚赏识,官拜五品太常丞,主管氐秦太学和各郡学县校、以及官吏的考核荐举,因苻坚重视儒学教育,官吏不能通一经者就要削职为民,所以王窑的地位就分外尊崇…王篦听得陈操之要与在座的太学博士辩难五经,口气很大,明显带有挑衅意味,王窑眉头微皱,转头看了看其余十一位博士,那些博士一个个面露不忿之色,一齐注目王窑,唯王窑马是瞻…王舅低声道:“这个年轻的晋使藐视我大秦学子啊,他要一个人挑战我等,陛下亲临,我等能言败乎?”
白苍苍的礼记博士韦让压抑着嘶哑低沉的嗓子道:“小子狂妄,目中无人,待老夫教训他明白什么是温良恭俭让!”
韦让年近七旬,皓穷经,精研礼记》,由他来教训陈操之最是合适,王窑一点头,向苻坚致意道:“陛下,就由韦博士先与陈使臣进行礼记》辩难吧,既然陈使臣自恃博学,要舌战我大秦群儒,我与五经博士自当…向陈使臣领教。”
苻坚目视陈操之,陈操之从容道:“关中乃炎黄源地,天府之国,人杰地灵,在下从江东数千里远来,既为两国交好,也愿意向关中大儒高贤请教。”
苍颜白的《礼记》博士韦让便高声道:“陈使臣既敢大言通五经,不知师从何人?”
陈操之道:“在下自幼由父兄启蒙,及长,先后师葛稚川先生、徐藻博士。”
韦让问:“葛稚川通五经否?”
陈操之道:“葛师渊博如海,岂限五经之学!”
韦让撇嘴一阵冷笑,却问:“葛稚川格学问陈使臣都学得了吗?”
陈操之道:“百不及一。”
韦让“哦”了一声:“百不及一就敢在权大秦太学与我五经博士问难!”
陈操之淡淡一笑:“亦无不可,请教而已。”
韦让道:“既然葛稚川的学问你都未学成,为何又转投徐博士门下?”
这老头倚老卖老,有点歪缠,陈操之道:“韦博士,今日是五经问难,在下的私事就不必多问了吧,不知韦博士通何经?”
韦让却道:“老夫心无鹜,专研礼记》,礼记。学记篇》云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陈使臣忽而师从道人葛稚川、忽而师从博士徐藻,岂不是有违尊师重道之礼?”
陈操之含笑道:“圣人无常师,孔子曾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在下转益多师有何不可?”
原以韦让会语塞,不料这白老者义愤填膺道:“你敢自比圣人!”
陈操之暗暗摇头:“这样迂腐的博士能教出什么好学生!”朗声道“孔子云‘三人行则必有我师”圣人好学如此,我辈岂能落后,难道我今好学就是狂妄自比圣人乎!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
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於吾伞!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陈操之言外之意是说韦让不要倚老卖老、不要以为年老就学问高,少年郎照样可以做你老头子的老师,韦让岂会听不出来,很是恼怒,这个实在辩不过陈操之,还是凭学识见姹省,当即择小戴礼记》中艰难疑难处向陈操之问,要难倒陈操之,陈操之随口而答,辨析精微,条理分明…韦让接连问,都没难倒陈操之,正手捻白须、搜索枯肠,准备再问,却听陈操之微笑道:“韦博士口干舌燥乎?请少歇,也让在下问个难。”
陈操之又不是韦让的博士弟子,韦让如何好问个不休,韦让老脸一红,嘎声道:“请陈使臣问难。”
陈操之从大袖里抽出一物,符坚、王猛以为是晋人清谈常用的玉女意,不料陈操之右手微动“唰”的一声,成扇状,手与扇柄同白,轻轻摇动,意态萧散,缓缓问难道:“礼有三本:天地者,性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请问韦博士,君师何以能为治之本?”
韦让瞠目久之,断然道:“此非礼记文字!”
陈操之也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韦博士既是礼记博士,即便以!”
韦让老脸再红,强词道:“自郑读大戴礼记》又有何妨!”
陈操之摇头道:“、公符》等篇,记录诸侯礼制,可补仪礼相印证,更能见先秦士礼,韦博士只知小戴不知大戴,有违先圣好学之旨。”
韦让满面羞惭,在秦主苻坚和满堂学子面前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正待抗声再辩,却听太常丞兼易经博士王窑低声道:“韦博士少歇,让薛博士与他相辩。”
薛博士是尚书博士,当即以尚书。西周书》与陈操之,问难…端坐一边旁听辩难的苟太后和苟皇后姑侄二人都注目陈操之,看这遥远江东来的美男子折扇轻摇、风流倜傥的样子,苟太后心道:“真是奇哉,这陈操之不是人称江左卫舯吗,原以为应是柔弱秀美的男子,不然的话何以看杀卫舯i1未料这陈操之丝毫不见文弱之态,优雅俊美中更有刚健之姿,你看他坐在那里挺拔如秀树,有蓬勃葱笼之美…我关中男子不是粗鲁便是愚蛮,要么就是文秀如娈童,何曾有这样秀峻的美男子!”
苟太后心情摇曳,眸子从卫将军李威脸上掠过,心道:“李威年少时亦是英俊不凡,不过如今也显老态了。”
苟太后听不懂陈操之与薛博士辩难,只看得出那薛博士辩得额上青筋直绽,而陈操之扇子轻摇,从容应对,高下一目了然。
薛博士搜尽胸中所学也难不倒陈操之,心慌之下把杨雄的法言》当作孔子的议论来驳陈操之,被陈操之敏锐地揪出,薛博士大惭,再辩下去已无趣,默然退后。
苻坚虽然仁义宽厚,但现在脸色也不大好看,礼记博士和尚陈操之凭一己之力要把横扫他大秦太学!苻坚目视王猛,王猛捻须微笑,不一言。
堂下百余学子现在是悄然无声,韦博士以严厉著称、薛博士以识字多著称,现在却都辩不过这个晋使陈操之,现在陈操之给这些氐秦学子的感觉就是震撼。
氐秦太学的春秋博士有三位,分别治,王窑让精通乡左氏春秋》的梁博士与陈操之问难,双方就“僖公五年,晋侯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虞公曰吾享祀丰洁,神必据我。”展开激烈辩难,陈操之对左传用功颇深,这一年来与词锋税利的谢道韫朝夕相处,时时辩难,砥砺得更为机敏,引用,口若悬河、排比滔滔,梁博士几无置嘴处,又如何辩得过陈操之!春秋博士也不敌陈操之,王惹眉头紧锁,五经只剩下周易了,王窑心里很清楚,在关中,易和诗无人能出他之右,这理应由他来与陈操之辩难,但现在王窑有些畏难,陈操之笃定从容的神态给了他很大的压迫,他是氐秦儒学第一人,秦主苻坚又在高座上,这要是辩不过陈操之,那他可就颜面尽失了一王舅清咳一声,正准备让治诗经的杨博士与陈操之相辩,却听筒坚沉声道:“太常丞王窑,且与陈使臣辩难,无论输赢,只要精彩,朕都有赏。”
王舅听苻坚钦点,只好打起精神,对陈操之拱手道:“王某愿与陈使臣论诗辩易。”这就是诗经一起来了。
陈操之还礼道:“请王博士出题。”
王舅想后制人,说道:“陈使臣远来,我当礼让,请陈使臣先问。
陈操之一笑,便问道:“系辞云‘一阴一阳之谓道”何谓也?”
王舅答道:“以理言之谓道,以教言之谓一,以体言之谓之无,以微妙不测谓之神,应机变化谓之易。”
王篦答得中规中矩,那些氐秦博士为造声势,一齐赞叹。
陈操之含笑问:“王博士亦好老庄玄言乎?”
苻坚严禁老庄图谶之学,犯者弃市,王霖一听这话顿时涨红了脸,恼怒道:“陈使臣,休得胡言,老夫这是解易,与老庄何干!”
陈操之道:“阮嗣宗谓之太极,春秋谓之道也”岂非与王博士所言之道相
十四、捧杀王猛
几寸鉴于东汉谶纬妖妄、西晋清谈误国。所以王猛建议符些背九庄图谶。而陈操之却偏偏在氐秦学子云集的太学讲堂指摘太常承王窘好老庄玄言,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王窘如何不怒,但陈操之所引的阮籍《通老子论》的确与他刚才解释“一阴一阳之谓道”的意思相近,王窘惊怒惶恐,一时又想不出如何自辩。急得面皮紫涨、额上青筋绽起,指着陈操之,吃吃道:“你,你,肆意曲解,凭空污人清白!”
陈操之听到“凭空污人清白”之语,不禁粲然一笑,说道:“天地至神,难以一定言称,故体而言之。则曰两仪;假而言之,则曰乾坤;气而言之,则曰阴阳;性而言之,则曰柔网;色而言之,则曰玄黄;名而言之,则曰天地。
此皆莫能名,姑与以一名而不能尽其实,遂繁称多名,夫多名适见无名,故可得以天下之名名之,然岂其名也哉?故大道真宰无名,即《老子》开宗明义之“可名非常名,耳。以此观之,岂非殊途同归?”
说到这里,陈操之朝苻坚、王猛分别提手致意,说道:“贵国有明君在上、贤臣辅佐,百官称职,风化大行,老庄亦诸子百家之言耳。读之又何害焉!”
苻坚见陈操之话锋一转,赞美起他大秦的德政,这外国使臣的称颂可比本国臣子的谀词分外受用,哈哈大笑道:“陈使臣真有相如之才、仪秦之辩,老庄诚然无害,主政者痴迷则有害,陈使臣此言可谓有感而。”
荷坚意指陈操之是感于江并风气浮靡、皇族世家皆务清谈才说的这番话,陈操之笑了笑,并未否认,且让苻坚得意去。
那王幂这才放心,躬身道:“陛下神武拨乱,道隆虞夏,化盛隆周。垂声千祀,真我大秦子民之福也。”
苻坚很是高兴,命有司分赐诸博士绢帛等物,对陈操之道:“待陈使臣回国,联必有厚赐又问:“陈使臣自入秦境。观感如何?”陈操之岂吝赞美之词,说道:“陛下任用贤臣,德政大行,盗贼止息。请托路绝,田畴修辟,常藏充盈,典章法物靡不悉备,境内大治,外臣前日在消桥,便闻小儿歌曰:“长安大街,杨枫葱笼;下驰华车,上栖鸾凤;英才云集,诲我百姓”此皆陛下仁政所致,窃以为陛下仁德宽厚更胜蜀之昭烈帝,而王尚书之忠义才干岂在诸葛武侯之下”。这话苻坚听来大悦,他曾私下称誉王猛为诸葛亮再世,没想到千里迢迢远来的晋使陈操之也知此事,大笑道:“联得王尚书,真如鱼得水。”即命赐王猛牛羊绢帛若干。
陈操之称颂苻坚必连同赞美王猛。这在荷坚听来是众望所归,因为大秦能有今日局面,王猛居功自伟,他苻坚垂拱而治可也,然而,在其他胡汉官吏和太学学子听来难免有人腹诽,要知道王猛以雷霆手段铲除诸氐豪强,氐秦公卿以下皆惮之。但同时得罪的人也不少,陈操之这样盛赞王猛,更让这些人忌恨王猛。就是李威、邸羌等人,也是心下不喜一所谓捧杀,正此之谓也,即便不能动摇王猛的地位,给他制造些麻烦也是好的。
王猛是阳谋阴谋都擅长的人。陈操之不能行太明显的挑拨离间之计。但这样的赞美是谁都爱听的,而且陈操之也没有夸赞得太过分,只把王猛放在贤臣的位置,而这是王猛认为自己完全应得的赞誉,所以王猛并不怀疑陈操之的居心。只是陈操之在太学讲堂这么多人面前赞美他,他心里稍稍觉得有些不妥。
苻坚请陈操之为在座的大秦学子讲学。陈操之也不谦辞,氐秦学子水平偏低,讲深了他们听不懂,陈操之就讲,深入浅出,阐述的儒家义理易懂而精到,不但诸学子听得入神,苻坚、王猛等人也是频频点头,对陈操之的学识大为佩服
陈操之神态从容、谈吐优雅,风仪学识让人心折,荷坚忽然起念,若把陈操之留在长安,即便只作儒学博士用,那大秦的儒学岂不是要大进一步?
苻坚即以此事悄悄询问王猛。王猛问:“陛下莫非不欲与晋议和?”
苻坚道:“晋与我大秦议和。乃是忌惮燕国势大,欲分燕之势耳,但燕不是三国之曹魏,秦与晋亦非吴、蜀,此三国非彼三国,陈操之前来亦未求结盟,只是欲以新制兵器换我关、陇战马而已,联答应交易,但要留陈操之为联所用,陈操之在江东
儿协很基,司马氏、桓氏并不会因联强留陈操!而兴兵问罪屯”匕有一个难题,就是陈操之不肯留,联欲其效力,自然不能强迫之
王猛笑道:“陛下赐宴时可以言语试探其意,不过臣料想陈操之不肯留的一”
苻坚道:“是啊,陈操之不肯留,奈何?”
王猛捻须笑道:“陛下真要留他还不容易,臣拖延时日,不与其谈议和交易之事,陈操之奉命而来,议和未成岂会自去,只要陈操之在长安滞留个一年半载,江东朝野必非议蜂起,那时只怕陈操之想归国亦不可得了,岂能不为陛下所用。”
荷坚大喜,连连点头。
午时初,陈操之讲学结束,苻坚请陈操之与他一起回宫,赐宴明光殿。昌婆楼、王猛、李威、权翼等重臣相陪。
筵席间,荷坚笑问陈操之:“陈使臣想必知道十年前桓温将军引兵北犯之事,当年桓温驻军消上,那时王尚书尚隐居华山,麻布短衣往见桓温,扪虱而谈,纵论天下大事,桓温奇之,认为江东无此英才,欲携王尚书南归。王尚书不肯,留在了关
说到这里,荷坚目视王猛,朗声笑道:“若当日景略兄去了江东,我大秦哪里能有今日之局面,此乃苍天留景略助我也!”
陈操之怜到好处地说道:“不敢相瞒,桓大司马对当年未能将王尚书带回江东,至今引为憾事
荷坚大笑,李威等人却笑得颇勉强。
苻坚问:“陈使臣,若王尚书当年去了江东,能有今日在我大秦之地位否?”
陈操之一笑,含糊道:“王尚书王佐之才。到哪里都能力挽狂澜的。”
荷坚觉得陈操之说得不够清楚,笑道:“姑言之,何妨。”
陈操之道:“或许能有郗嘉宾的地位。”
荷坚点头道:“郗嘉宾是桓温智囊。但又如何比得了我大秦之王尚书
王猛开口道:“我在江东则是北地流民,如何比得了郗嘉宾,只堪为俗吏尔,幸赖陛下不弃,委以重任。臣猛愿鞠躬尽瘁供陛下驱驰。”
苻坚目视陈操之,说道:“陈使臣乃颖”大族,南渡后却沦为寒门。近年才入士籍,其间辛苦陈使臣自知,陈使臣与6氏女两情相悦,世所知闻,却拘于门第悬隔,至今婚姻不谐,令人叹息!联观陈使臣是有抱负之人,难道就甘心纠缠于门第内斗、虚耗此大好年华?即便陈使臣最终脱颖而出,能执东晋权柄。但没有三、五十年谈何容易,那时陈使臣亦垂垂老矣,又何能为!”
陈操之神色不动,静听苻坚说话,心道:“苻坚想要让我留在氐秦啊。嘿,岂有此理”。
只听苻坚续道:“联雅爱陈使臣之才,若陈使臣肯留下,联即委以四品太常卿之职,不知陈使臣意下如何?。
陈操之现在只是七品太子洗马。待坚委以四品太常卿,不可谓不重用,李威、权翼等人都面露惊讶之色。再看王猛,王猛神色如常,显然待坚事先与其商议过,这让李威、权翼等人颇为不满,王猛过于专。
陈操之自然不会答应。以家族门户为辞,苻坚也就一笑而罢。
宴后,陈操之辞归鸿驴邸,芶太后派女官向待坚传她口谕,让荷坚设法把陈操之留在长安,芶太后布施营建的佛寺年底将建成,到时要请陈操之画佛像壁画。
这已经是芶太后第二次向苻坚说要留下陈操之,上次苻坚未置可否。但今日在太学见识了陈操之的才学。苻坚爱才,也起了要把陈操之留在长安的念头,只是苻坚知道他这今年过四旬、精力充沛的母后不大守妇道,说是要留陈操之画佛寺壁画。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爱陈操之俊美。母后这下子在太学见过了陈操之,江左卫阶名不虚传,见面犹胜闻名。母后更要留下陈操之了一
氐人不比汉人,对女子贞节并不是非常看重,但苻坚现在是大秦天王,深受汉文化影响,那李威是其母的老相好也就罢了,因为李威对持坚有恩,又且年近五旬,荷坚对李威与其母的私情也就听之任之,但若是东晋来的陈操之也成了芶太后面,这苻坚的颜面就挂不住了一
一念及此,荷坚不禁有些烦恼。而且其母芶太后言道,明日午后要请陈操之进宫为她宣讲佛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