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之缚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白泽退下后,明夕玦亦道:“大哥,我先走了。”
“等等——”帝俊抬起头,直视明夕玦,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但熟悉他的存在都知道,这位妖皇已处在暴怒的边缘,只不过再强压怒气而已。
果然,下一秒,帝俊的声音便抬高了八度,周围的空气都炽热起来:“伤成这个样子,你还打算去找月缘,再一路破开罗睺设下的重重结界,去寻找祖巫殿的线索?”
“这……”明夕玦与帝俊对视几秒,最后无奈败下阵来,“好吧,我先去修炼”
帝俊纠正:“是修养,不是修炼”
对于彼此的实力,他们心中都有数,帝俊自然知道,明夕玦能对付七个祖巫就顶天了。无论他怎么修炼,也不会在三千年内就剽悍到只用七成实力,还能面对十个祖巫以及巅峰大巫的围攻。明夕玦能拥有如此辉煌的战果,绝对燃烧了源力,从战斗持续的时间来估算,明夕玦少说烧掉了将近百万年的修为,不仅如此,在整个过程中,明夕玦所承受的痛苦,不比被他施加酷刑的天吴与翕兹好。
帝俊猜到明夕玦做了什么,但他是妖族之皇,所以他必须选择对妖族最有利的方式,还不能露半分痕迹,否则军心就会动摇。之所以提前撤退,而不选择乘胜追击,这个原因也占了很大比重,谁料明夕玦装作没事一样,还跟着他来听接下来的战局部署,这才让帝俊更不高兴了。
你当我不知道燃烧源力的后遗症吗?明明伤成这样,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并且硬撑着听完战局部署,现在更异想天开地要直接闯罗睺的洞府?你想死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自残
明夕玦自知理亏,却又不好说出自己拥有葬月枪的枪魂,只要找到罗睺的洞府,破开结界就不成问题的事情。面对盛怒的帝俊,明夕玦敷衍了几句,就找了个机会开溜。
他也知道自己颇为焦躁,但没有任何穿越者敢说自己不忌惮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当然,穿成盘古、罗睺、鸿钧三位的除外。何况女娲造人估计也就是这段时间,等人族诞生,情况对妖族更不妙……果然,还是应该早点弄爆祖巫殿吧?
明夕玦走在路上,不住盘算如何寻找罗睺洞府所在,一时有些没注意周围环境。等他回神来就感知到一个熟悉的气息,不由滞了一秒,心中暗暗叫苦。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前走去,步伐却越来越快,身影也渐渐模糊,气息更是越发微弱。
看见明夕玦这些小动作,羲和咬牙,怒道:“太一,你给我站住”
明夕玦无奈转过身,问:“什么事?”
“我想知道,帝俊到底是怎么了?”羲和一路小跑,最后站在明夕玦面前,她深吸一口气,收敛怒容,眼中满是担心,“他还没成为妖皇的时候就开始刻意避着我,后来更对我视而不见,要不是天底下唯有你我属性相同,他也不会请我过来,纵然如此,他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语气也冰冷得可怕……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明夕玦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理智的角度考虑,他应该从羲和这边入手,彻底斩断羲和与帝俊的羁绊。但从感情的角度来说,他又有些不忍,因为他知道,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恰恰是帝俊最不愿,也会给他们造成最大痛苦的那一种。
帝俊与羲和至今仍旧深深相爱,时间空间的距离以及帝俊刻意的冷淡疏离,不仅没有冲淡这份爱意,反倒让爱情在苦涩的思念中升华,变得更加甘醇浓厚,拆散他们,无疑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但是,为了那千分之一,能让帝俊活下来的可能,明夕玦也必须试一试
只见他抬起头,冷冷对羲和道:“妖族之后的位置,真有这么重要么?”
羲和睁大眼睛,脸上满是惊讶之色:“太一,你在说什么?”
“我说,妖族之后的位置竟有这么重要,值得你这般死缠烂打?”明夕玦面无表情地说,“羲和,看在我们同样诞生于太阳星的份上,我给你留了一点面子,你走吧”
听见明夕玦的话,羲和当场怒了:“太一,有什么事情你就说清楚,犯得着这样羞辱我吗?”
明夕玦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羲和,字里行间满是嘲讽的意味:“大哥看在同样诞生太阳星的份上,对你照拂一二,谁料你竟会错意,还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羲和,若你一味纠缠下去,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太一,你胡说什么”羲和气得浑身发抖,她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差点疼出眼泪,才发现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太一真对她说出如此残忍绝情的话。
不,这一定是梦,而且是坏到不能再坏的噩梦,否则一直视她为亲姐姐,对她极好的太一为何会变得如此冷酷凉薄,竟不分是非地糟蹋她的名声,污蔑她的真心,扭曲她的用意?她知道帝俊与太一被数不清的女性妖怪崇拜着、爱慕着、景仰着,不要说妖后,只要能得到他们的垂怜,许多女妖便会觉得一生无憾,但这绝对不包括她羲和她喜欢得是帝俊本身,绝不是妖皇这个无比显赫的身份
想到这里,羲和微微眯起眼,觉得很不对劲。
太一的态度,微妙也转变得太生硬了一点,明明刚刚与她打招呼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恶劣,难道说……明夕玦敏锐地察觉到羲和的怀疑,便立刻扬起右手,冷冷道:“羲和,你真以为代**控了一次周天星斗大阵,就能挟恩求报么?如果你再对大哥纠缠不休,休怪我不留情面”
羲和沉下脸,语气也变得无比冰冷:“不劳东皇陛下多费功夫,我这就离开天庭,绝不回来”
说吧,她利落地转身,气冲冲地离开。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明夕玦才放下手,轻声道:“大哥,我把羲和骂走了。”
与他略带失落的表情相比,帝俊平静地令人害怕,只见他轻轻点头,说:“你做得很好。”
“大哥若是像表面这样放得开,又岂会一直拖拖拉拉,犹豫不决?”明夕玦毫不留情道,“尽管巫族元气大伤,难以恢复,妖族又重新占据上风,以后也会更加兴旺发达,但阴阳二气不调,导致妖族气运没有完全镇压,终究不是上策。这一点,大哥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是。”
帝俊轻叹一声,方道:“我知道。”
明夕玦清楚帝俊心中的煎熬,这位妖族至尊心口有一个伤疤,永远泊泊地淌着鲜血,从不曾愈合过。但他也知道,今天必须说清楚利害关系,决不能让帝俊再拖延下去。再说了,眼下帝俊忙着妖族的复仇与复兴,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机,所以他似乎没看到帝俊有些疲惫的神情,继续残忍地揭露事实:“这三千年来,妖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与失去,大家都****不振,觉得前路茫然。如果大哥宣布自己的婚事,定会让大家关注的中心转移,借此从迷茫之中走出来,以一种更好的状态面对未来。”
帝俊不得不承认,明夕玦每一句话都说得非常有道理,却也像尖锐的钢针一般,直直戳到他心头。
妖族大部分是野兽所化,内心总有一丝兽性未驯,所以明夕玦宁愿燃烧源力牵制巫族强者,也要让帝俊一口气灭掉大部分巫,帝俊也不敢让妖怪们一拥而上,对巫族动手。这不仅是为了更有效的控制局势,也是为了防止妖族兽性的激发,酿成不可不好的后果,何况复仇本来就是最容易让人空虚扭曲的东西,帝俊可不希望自己的族人成这样。
他们做得的确很好,却也导致妖族狂欢是狂欢了,却立马陷入一种茫然的状态中,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就更别提亲人被杀了的妖,总有一团力气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这种时候,帝俊必须拿一件事情出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婚礼显然是个极好的选择,更别提常羲是帝俊天定的妻子,唯有娶了她,妖族气运才算彻底被镇压住。
从理性的角度考虑,明夕玦这个提议有百利而无一害,常羲也定不会拒绝。毕竟天道就是看个名分,不要求有夫妻之实,反正洪荒生孩子的方法多种多样,常羲想保留元阴之身修道完全没问题。这对常羲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一个强有力的后盾与外援,何况无论从****还是女性的角度来说,帝俊都很难被挑出毛病,不是么?
察觉到帝俊似乎有所动摇,明夕玦又道:“羲和刚才不过一时气话,我想,她绝对是一冲出去就后悔了。这些伤害她的话,都是我说得,以她对你的爱意,定会犹豫要不要放下骄傲,来找你要一个答案……”
“我知道了。”帝俊打断了明夕玦的话,淡淡道,“明日大军开拔,前往地面重占土地,并净化怨气,我定是要誓师的,到时候……”
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血火之缚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次日,天庭,****。
帝俊的誓师内容也没什么稀奇,无非是先道歉,说他们兄弟不应该去听道,让巫族有机可趁,然后是汇报上一场的战果,证明妖族已经开始复仇,最后又说妖族依旧是天地主宰,地位绝不会动摇之类。明夕玦不得不承认,帝俊是天生的领袖,因为这场演说中,妖族一众强者的心情全部随着帝俊的语气起起落落,心神彻底被牵引,就连一向冷静理智到极点的白泽也不例外,这是何等强大的能力与魅力
誓师完毕后,帝俊的语气柔和了一些,脸上也带了一抹笑意:“任务虽然重要,大家却必须将性命放在第一位,如果你们不安全回来,可就喝不到我的喜酒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不像对部下的命令,反倒像对朋友的嘱咐,让人不自觉将自己代入“帝俊的朋友”这个角色,是以胆小一点的存在就不着痕迹地打量商羊、雕棠、嘉荣等妖族顶尖强者加顶尖美女,猜测到底哪一位入了妖皇。而贵为十大妖帅之一,又比较缺心眼的呲铁干脆直接问:“陛下,能告诉我们您选定的妻子是谁么?我们也好准备礼物啊”
帝俊轻轻侧了侧头,微笑道:“怎么,你还要根据我妻子的身份,将贺礼分成三六九等不成?”
明夕玦接下帝俊的话,打趣道:“呲铁,身为元帅,这么吝啬可不成,你的贺礼必须加厚几分,最好翻上几倍,方能显出诚意啊”
发现两位皇者都没有责怪呲铁的意思,白泽、飞廉、鬼车等元帅才松了一口气,单纯到有些缺心眼的呲铁与他们关系极好,谁都不希望这家伙乱说话,从而被妖皇东皇记恨上。
呲铁浑然不知好友们方才都为他提心吊胆,只见他扰扰头,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我倒不是想省钱,只是想送合适的东西……”
“那你可要费好一番功夫了。”帝俊不由笑了起来,然后,他做出无奈的样子,“既然你们都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好了”
说罢,他缓缓走下高台,向贵宾所在的区域走去。众人一直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自己看漏一个细节。
明夕玦想了想,还是跟上帝俊的脚步,方便出什么事情自己能随时救场,谁让羲和与常羲坐在一起呢?
羲和依旧红衣似火,眉宇间却隐隐有一丝忧伤,不复昔日的张扬明丽。看见帝俊走近的时候,她轻轻别过脸,却又马上转回来,直视帝俊,眼睛竟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走到羲和附近时,帝俊的脚步变得更加缓慢,他的视线极为平稳,眼神也静水无波,脸上依旧保持优雅的笑容,依旧是世人眼前那完美无缺的妖皇。唯有明夕玦能感觉出来,此时的帝俊,心中正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无论先前做了多少思想建设,但真正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帝俊的心绪却又激昂起来。他以为自己足够冷静理智,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更想感情用事
他与羲和就差七步只有七步只要迈开这七步,走到羲和身边,握起她的手,向全天下宣布他真正爱的是羲和,她就能成为他的妻子如果错过了,那就是真正的一生一世,永不相见……
这一刻,感情彻底压过了理智,帝俊的身体第一次先于思想行动,他加快脚步,向羲和走去。
就在他刚踏下第一步的时候,就感觉身体一滞,同时,心中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犹如一盆冰水,熄灭了他满腔热血,也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明夕玦说得话非常简短,只有六个字。
【大哥,你是妖皇。】
仅仅一瞬后,帝俊便越过羲和,走到常羲面前,恰到好处露出温柔、期待还有一丝忐忑的神情,柔声道:“常羲,你愿成为妖族皇后么?”
常羲望了羲和一眼,又望向帝俊,眼中有一抹疑惑。她想说什么,却在看见帝俊眼中的坚定与恳求之后,轻轻点点头。她眼中虽没有喜色,却也没有愠怒。月神常羲永远是这样,清清冷冷,遗世独立,不染半点尘埃。
羲和脸色苍白,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她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昏过去。明夕玦不着痕迹地向右挪了好几步,正好站在帝俊与羲和中间,挡住双方的视线,又微笑道:“恭喜大哥,祝你与大嫂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帝俊微笑道:“谢谢你的祝福,太一。”
当他执起常羲的手时,在场的妖族强者悉数欢呼,声音响彻天际,唯有明夕玦心中叹息。
是否愿意成为妖族皇后,而不是是否愿意嫁给我……大哥,就连这种细节,你也不愿意错失么?但你可知道,无论怎么自欺欺人,帝俊就是妖皇,妖皇就是帝俊,这两者早就不可分割了。
他转过身望向羲和,只见羲和脸色惨白站在原地,见明夕玦视线投过来,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声音酸涩道:“誓师大会后,我就离开。”
明夕玦淡淡道:“不用了,我现在就送你离开。”
羲和见明夕玦的态度极为坚决,心知最后一个希望都破灭了,只能与明夕玦离开一片欢腾的广场。走到僻静处,明夕玦方道:“大哥有话让我带给你,他说,他这样做,不过是怕死而已。”
“他从来都是这样,滴水不漏,算无遗策。”羲和拢了拢鬂边的长发,笑得惨然,“当他选择常羲的那一刻,我便明白他的苦衷,并决定放下自尊与他在一起,谁料他竟连这种机会都不给我。”
明夕玦沉默不语。
羲和深深地凝视明夕玦,口气异常笃定:“太一,你刻意两方周旋,从不说清楚真相,就是为了确保帝俊与常羲的婚事对不对?”
“不错。”明夕玦坦然承认事实,“倘若事先告诉你原委,以你们的性格,虽然一开始会有所波折,但最后定会迎难而上,选择在一起。我不敢拿未来打赌,所以必须等大哥宣告他与常羲的婚事方可,你清楚他的性格,现如今常羲已是他的妻子,是他的责任,大哥就一定会对她好。何况在他心中,你永远值得最好的,所以若是不能让你成为堂堂正正的妖族之后,他就不会与你再有牵连,省得委屈你。”
但是,在他心中,帝俊的妻子永远是羲和,这一点绝不会变。
明夕玦刻意咽下这句话,又沉默了。
听见明夕玦的话,羲和娇美的脸庞上出现两行清泪,她的笑容满是苦涩,却又带着一种幸福的味道:“他真是……太傻了。”
说完,她轻轻摇摇头,努力扬起微笑:“真是,他也太看不起我了,我难道就是这么自私的家伙,想让他死不成?”
看见羲和强掩伤痛说出这些话,明夕玦便有几分不忍,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仅仅片刻犹豫后,他的内心便恢复清明,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帝俊是他此生唯一的兄长,羲和在他心中也是亦友亦姐的存在。如果可以,他比谁都希望帝俊与羲和在一起,但十日当空造成的无边杀孽,无疑是将妖族推入深渊的最后一步。逆转命运的机会不常有,这一个绝对不能错过。
所以,明夕玦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已经无可挽回,倘若你们坚持要在一起,不仅会败坏你们的名声,失去性命,也会让妖族万劫不复。你们若生下孩子,也是逆天而为,绝对不得善终……正因为如此,你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吧这是我的意思,但我想,这应该也是大哥的意思。”
“太阳宫有我太多的回忆,我是不会回去的。”羲和幽幽轻叹,“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就离开太阳星,从此不再踏足天庭一步。”
明夕玦思忖片刻,还是心软了,便道:“你我属性相同,是以对适合你修行的地点,我也略知一二。东方浩渺无际的大海深处,有一处小岛,小岛中心有两棵互相扶持的大桑树。它们接近太阳星升起的地方,也日日吸纳太阳的光辉,枝干渐渐变成金黄色,树叶的脉络也呈现金色的条纹,若是树叶离开大树,亦会散发无穷无尽的热力,是以我给它们命名为扶桑树。我想,这扶桑树,便像月桂树之于太阴星一般,是与太阳星同源的灵根。”
看见羲和面带踟蹰,明夕玦又加了一句:“放心,那地方只有我知道,大哥并不清楚。”当然,如果帝俊铁了心要查,估计用不了一天就能发现。
就是这一句话,便让羲和坚定了决心,但她还是有些犹豫:“倘若我们三个都不在太阳星上,太阳星的运转便会缓慢,日升月落的规则也无法遵守……你打算回去么?”
“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纵然回去,也不会呆很久。”明夕玦断然道。
羲和沉吟片刻,便道,“天下三大神木之一的若木生长于极西荒远之地,极靠近太阳星落山之所……”她的目光投向远处天庭最高的建筑辰星殿,露出一个无比哀伤,却又心满意足的笑容,“谢谢你,太一,我走了。”
【日神羲和日出时从东方扶桑树上驾车出发,向西方前进,日落时歇息于若木之上】
明夕玦的视线落在辰星殿,闭上眼睛,轻轻叹息。
倘若羲和真承担驾车赶日的使命,每天正午的时候,她的车架就刚好能经过辰星殿……帝俊拖延婚期,羲和放弃修行,都是为了多看对方一眼,哪怕根本看不到,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哪怕对方并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
血火之缚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明夕玦缓缓步入枯荣轩,走到花园中,就看见月缘手里抓着一把石子,一个接一个向水里打去,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让一尾银白色的鲤鱼翻个身。下一个石子来的时候,鲤鱼又被迫翻回来,如此循环往复。明夕玦不由笑道:“它哪里惹了你,让你这样折腾它?”
月缘右手一合,转身面对着明夕玦,颇为无奈地说:“我拥有缘分这一强大能力,却失去了修行任何术法的可能,根骨体质也永远提升不上去,眼下修行又遇上瓶颈,实在无聊透顶。”
他是三千神魔之一的残魂,不受天道威压束缚,纵然修为不过区区真仙,也不会像妖族强者一般,对东皇有本能的畏惧。月缘连罗睺都敢算计,还做得不错,可见他心智胆识都极佳,这样与明夕玦说话也不奇怪。
明夕玦静静看着清澈的池水,沉默片刻,方问:“罗睺可有告诉过你,关于祖巫殿的事情?”
“怎么可能?”月缘耸了耸肩,“就算不用到我的能力,罗睺也照样能做完他想做的事情,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一个挺不错的乐子,一个还行的观察对象,偶尔无聊的时候看我自作聪明,如何背地里算计他,权当打发时间……东皇陛下,难不成您真以为,他会将我放在眼里不成?”
“我从没认为他会将你放在眼里,但我同样知道,他也不会觉得祖巫殿是什么需要忌讳的地方。”明夕玦缓缓道。
月缘面露惊诧之色,他深深地看了明夕玦一眼,感触颇深:“倘若罗睺知道这句话,定会将你引为知己,不过,如果你实力与他相若,估计他就得把你当做对手了。”
明夕玦微微挑眉,暗想月缘能在罗睺手下活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正因为如此,明夕玦相信,罗睺一定告诉过月缘什么。
心思缜密的罗睺在与明夕玦做交易的时候,就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所以从某种方面来讲,明夕玦并不是来询问月缘,而是兑现罗睺事先的承诺,所以他用很笃定的语气说:“罗睺的言辞中一定透露过祖巫殿的线索,所以,你不必刻意瞒着我。”
“真是伤脑筋。”月缘叹了一口气,不着痕迹打量明夕玦,发现他没有生气的迹象,这才回答道,“不过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我实在不想说,而且我也奉劝你千万别仗着自己很强,就单枪匹马去闯祖巫殿,事实上,就算妖族大军全部开拔过去,估计也就是一个死字。”
明夕玦知道,月缘的实力再怎么低微,也是亲眼见过开天的生灵,如果月缘不是资质受限,又能力太强被天道所忌,现在定是洪荒大能。眼下他们两个坐在同一条船上,如果自己出事,月缘也活不了,所以对月缘的言论,明夕玦信了七分,却无比坚定地说:“我想知道祖巫殿的情况。”
月缘实在扛不住,无奈举白旗投降:“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但我们可得约法三章,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得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啊”
明夕玦点头,“你说,我听着。”
月缘硬着头皮道:“盘古被天道所忌,身化万物,他早知有自己这一天,也无怨无悔,但心中却有一丝遗憾,毕竟他无法看到新的世界,终成执念。是以他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分离出来,只为补完这个遗憾。”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明夕玦,就怕这位超级强者出什么岔子。这么多年下来,月缘早就了解洪荒生灵对盘古是何等崇拜,所以他不确定,自己这一段话到底会造成什么效果。
明夕玦心中巨震,表情也有点绷不住,他刚说了几个字,就发现自己的语气实在高昂激动得不像话,这才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镇定,声音却越发冰冷:“你可确定?”
“这些都是罗睺的推测。”明夕玦不自觉透出来的威压实在过于庞大,让月缘差点喘不过起来,纵然此刻明夕玦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将气势收敛得极为完美,月缘却还是有些惧怕。只见他咽了口唾沫,才道,“我给你看我的记忆。”
说罢,他右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缓缓抽出一根银色的丝线,明夕玦布下重重结界,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方轻轻点头,示意月缘将记忆给自己。
下一刻,他就出现在月缘的记忆中。
罗睺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上,随意射出几道气劲,不幸飞过这片区域的鸟儿就遭了秧。明夕玦看见这个熟悉的姿势,不由觉得世事真奇妙,无论月缘多讨厌罗睺,但他却不自觉地学到了罗睺的很多习惯,也受罗睺影响极深。
“自己”缓缓走到树下,便听见罗睺略带玩味的声音响起:【我今天去祖巫殿转了一圈,也就是凶煞之气浓厚一点,被几个皮糙肉厚的大块头守着,实在没什么意思。】
但你这种语气,分明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吧?
月缘很清楚罗睺的恶趣味,所以他以一种自认为绝对谦卑的姿态与语气说:【这种事情,罗睺大人无需向我一个小人物汇报】
罗睺摸摸下巴,似乎压根就没听见月缘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不过,祖巫殿最深处有好东西,如果我贸然进去,绝对会惊动十二祖巫……我真没想到……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最后两句话说得非常含糊,却也透露出一个让人震惊到极点的消息,所以月缘很是惊讶地抬头,忍不住问:【除天道外,这世上还有能让您忌惮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确没有,但混沌之中还是有的。】罗睺漫不经心道,【我猜,那大概是盘古的一部分魂魄,以及不甘所凝成的执念吧?】
月缘被这个答案彻底惊住,大脑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过了好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说:【您在开玩笑吗?】
下一秒,他就被罗睺冰冷的眼神给吓到,不过罗睺却立马换上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随意摆摆手,不无惋惜道:【盘古与我们三千神魔最后一战的时候,动作的确有点凝滞,不过当时的我们都被他压倒性的强大所吓到,根本来不及想这件事情,否则说不定能反败为胜呢?】
【但……】
【盘古的实力强大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对他来说,出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天道必须确保他顺利开天,绝不会在最后一场大战中耍手段,所以只可能是他自己的问题。】罗睺用一种“不懂就别乱问,省得****你无知”的眼神望着月缘,大概是心情好,他倒破天荒地解释个几句,【以盘古那善良又固执的性子,就算被天道算计死,只要说要是为了苍生而牺牲,他便不会有丝毫后悔,所以祖巫殿保存得绝对不可能是盘古的怨念。我想,盘古大概是觉得自己开辟、创造的世界,自己却不能亲眼所见,有些遗憾与不甘吧?这种情绪勉强能算负面的,所以能将祖巫殿的凶煞之气强化到可怕的地步,如果真是怨气,十二祖巫第一个就要被吞噬,怎么可能活下来?说起来,十二祖巫作为这些东西的镇守者,估计也得了什么好处。站在祖巫殿最深处门槛边的时候,我就发现,只要我踏入一步,就会被十二祖巫察觉。万一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召唤出来的盘古真身能与那个意识融合,再打起来,我岂不是亏大了?】
月缘冷汗涔涔,想要反驳罗睺的话,却不得不悲哀地承认,罗睺说得很有道理。
那是他无法触及的领域,也是“小说”中从未写过的事情,但这数不尽的未知领域,才组成了真正的洪荒。
住到天庭后,月缘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没接触之前,他脑子里的妖皇帝俊与东皇太一形象挺空洞的,总结起来就是小心眼和好骗,毕竟小说里将他们写得很npc化,要么追杀主角,要么就是无条件给主角让路之类,但见到本尊之后……洪荒中,资质不说决定一切,也划分了三六九等,你穿成普通动物,几乎没有见到妖皇东皇的机会;若穿成洪荒异种就会被天道威压影响,永远臣服妖皇东皇,除非你拥有女娲、镇元子、红云等大能的机缘,转为修道,到了大罗金仙的境界,又拥有足够强的法宝,才能勉强与他们称一声道友;如果你穿成巫族,那就要被严酷的等级关系主导,而且永远胜不过十二祖巫;如果你穿成重要人物,天道会在一开始就劈死你的灵魂,省得出什么岔子。
所以说,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不努力的人就算换一个世界,也照样无所成就。穿越,真没什么了不起,还是要看自己努力。
明夕玦没理会月缘百转千回的心思,从记忆中离开后,他便在深思。
罗睺的推测应该不会有错,拥有复活一次的机会,应该就是盘古给予十二祖巫的补偿,但……盘古的魂魄与执念?这可真是棘手啊如果自己自爆混沌钟,是否能毁灭祖巫殿?
这么重大的事情,明夕玦必须与帝俊谈谈,所以他对月缘说:“既然你将如此重要的信息都坦言相告,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月缘为缓和气氛,便打趣道:“什么事情?妖族夺回大地,将巫族逼回洪荒南方,还有妖皇与月神的婚礼,这都是挺多年前的事情了,难道妖族最近又会发生什么大事不成?还是说,你红鸾星动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可要恭喜你,也不知是哪家……”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制作一个身化外身,将特殊能力转移给他。灵魂属于你,能力属于他,这样就不会被天道所忌,前提是,你舍得。”明夕玦毫不犹豫打断了月缘越来越发散的话语,回答道,“如果成功了,你便可光明正大地行走于世界,不需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血火之缚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月缘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知道他的能力是“缘分”时,他多么开心啊他不止一次yy过,将洪荒有名美女的红线都系在自己身上,给洪荒牛人与自己系友情线……但是,残酷的事实给予了他重重的一击。
引以为傲的能力竟是最大的催命符,他只能活在旁人的庇护下,就连自由行走于天空下的权力都没有他憎恨让他沦落到如此处境的能力,但他也很清楚,如果放弃“缘分”,他就连立身的根本都没有了。
明夕玦好整以暇地说:“我可以教你如何制造一个特殊的身化外身,让他只得到你一小部分的能力,如何?”
月缘留了个心眼,问:“这等特殊的身化外身,到底需要什么材料?”
“也没什么,就是……”明夕玦随意报出一串名字,却让月缘差点吐血。
这些材料说不上是稀世奇珍,却也不是轻易就能获得的,就算历尽千难万险找到目标所在,自己这个小小真仙,也不够守护这些东西的异兽塞牙缝。所以月缘有气无力道:“东皇大人,请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明知他得不到这些东西,还要给他一个希望,这不是坑人么?
明夕玦微笑道:“如果你愿意帮我做一件事情的话,我立刻命人将这些材料送来。”
月缘抬头,狐疑道:“什么事?”
明夕玦束音成线,对月缘交代了一番,月缘的脸色越来越诡异,最后差点跳起来:“不是吧?你要我做这么损的事情?”
“很损吗?”明夕玦颇为无辜地问,“这不是你的说过‘命运’吗?”
“是命运不假,但……”月缘苦恼地抓抓头发,一时间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辩驳明夕玦的话,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说,“就算我这样做,除了让他们的名声不好听外,应该起不到什么作用吧?能对他们造成影响的存在,几乎不注意这些虚名,注意这些虚名的,压根无法奈何他们……”
明夕玦摆摆手,不以为意:“这点你放心,我另有计划。”
月缘这才点点头,同意了此事。
明夕玦见目的达到,便月缘告辞,他命人去自己的私人库房调出材料,给月缘送去,自己则走到辰星殿三楼,就看见帝俊站在窗边,似乎在专心地观察天庭的构造。
“大哥,方才我去找月缘,却知道了一个对我们极为不利的消息。”明夕玦知道羲和的车架快要经过,却不揭破帝俊的心思,而是正色道,“我们想要攻打祖巫殿,怕是很有难度。”
说罢,他就将罗睺的猜测悉数告诉帝俊,也附上了自己的看法,比如十二祖巫的精血怕是保存在祖巫殿的最深处,咱们压根动不了之类的。
帝俊沉吟片刻,方问:“倘若我以周天星斗大阵牵制九位祖巫,你可能将剩下三个祖巫杀掉?”
明夕玦略加思索,便以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回答:“要看杀的是谁,如果这三位祖巫中没有句芒、后土、烛九阴与帝江,我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这一点,他们也很清楚。”帝俊走到书架前,从厚厚的卷宗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明夕玦,趁明夕玦在翻阅的时候,他便道,“所以,他们每次都是三个祖巫一同出行,其中必有帝江或烛九阴,天吴与翕兹到目前都没有出现过……一击必杀,怕是不能十拿九稳。”
说到这里,兄弟俩同时沉默下来。
自从知道祖巫殿有盘古的一部分灵魂与执念后,帝俊就知道毁掉祖巫殿不大现实,所以他马上调换思路,决定消耗十二祖巫的精血,让祖巫下降到顶尖大巫的水准,不愁磨不死他们。祖巫的精血撑死就一百零八滴,已经被毁掉了十滴,再找一两个没杀过的祖巫杀一次,事情不就解决了一大半?这种时候,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啊
明夕玦心中一动,便问:“大哥,十二祖巫除去天吴与翕兹以外,可有从没在大地上行走过的?”
帝俊随口道:“有啊后土不就是么?”
“除了他们三个,就没有别的?”明夕玦微微皱眉,心想难道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为了救活天吴与翕兹,十位祖巫应该每位都付出一滴精血,但后土注定要身化六道轮回,天道根本不可能允许她做这种自残的事情,所以剩下九位祖巫中,绝对有一位付出了两滴精血
两滴精血,足以扭转一切,如果对方付出的是祖巫殿中的两滴精血,就代表他没有转生的机会,如果对方付出的是他体内的精血,就代表他实力至少要下降一个台阶
按道理说,这位付出两滴精血的祖巫,也应该被重点保护,不曾出来才是,为何……明夕玦心知自己为了养伤,闭关太久,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便将自己的猜测与疑惑都说出来。帝俊取过一摞卷宗,快速扫过去,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将卷宗收好,眼中流露一抹冷厉:“十二祖巫故布疑阵……瞒得真好”
“烛九阴与帝江的能力十分重要,十二祖巫绝对不会让他们两个出事;句芒能力特殊,本身又比较弱,也不会让他这样付出;共工与祝融水火不容,绝对不会让对方占便宜,他们可以排除;玄冥与天吴、翕兹向来配合默契……大哥,到底是玄冥,还是蓐收、强良、奢比尸中的一个?”明夕玦知道帝俊定是发现了什么,便微笑着问。
帝俊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玄冥。”
既然看出了祖巫们的布局,明夕玦与帝俊讨论的重点便放在如何诱出玄冥,将这位祖巫杀一次的事情上。就算不是玄冥也没关系,反正杀哪个祖巫都无异于扇了巫族一耳光,也降低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嘛正当他们制定好计划的时候,天道突然降下绝强威压,竟有逼迫他们跪拜的趋势。
明夕玦神色一冷,祭出混沌钟,替他与帝俊挡下这股威压。帝俊收起河图洛书,望向东方,只见一轮斗大的功德金斗光耀三界,祥云漫天,地涌金莲,仙乐响彻整个世界,众生跪拜,迎接圣人的诞生。
比起鸿钧合天道的无声无息,女娲成圣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尽管明夕玦与帝俊万般不愿,还是向那儿赶去。
他们素来与女娲没有多交情,是以恭贺女娲完全是公式化的客套,却引来大家各种的猜测——女娲就算修道,却也是洪荒异种,名义上隶属于妖族,眼下她成了圣,帝俊与太一可是不快?
明夕玦略略一扫,捕捉到一些来不及掩饰的情绪,便猜到他们所想。他真心觉得这群大能想太多了,女娲从头到尾都没将自己当过妖族,她要关心也是关心创造出来的人族,偏偏人族与妖族关系近得不能再近。问题是,眼下什么都没发生,明夕玦还真不能这样说。女娲洪荒异种的出身无法抹杀,大家早就将她归到妖族中,就连妖族族人自己都这样想,还以为多了一个天大的靠山,正欢天喜地呢看来,自己有必要在巫妖大战决战前,就将女娲与妖族彻底分割开,不让族人存一丝希望才是。
正当明夕玦思考如何处理妖族与女娲的关系时,就看见紫霄宫的两个道童,也就是未来的昊天上帝与瑶池金母联袂而至,向女娲行了一礼。女娲轻轻点头,又亲自扶他们起来,方问:“老师可有什么话带到?”
昊天性格沉稳,瑶池却活泼一些,所以她甜甜地笑道:“老爷说了,女娲娘娘成圣乃是天大的喜事,作为庆贺,大地上的生灵一元之内不得开战,否则便是对女娲娘娘不敬。”
女娲摸摸瑶池的头,神情很是温柔,明夕玦面上未显,心中却对鸿钧燃起熊熊杀意。他没想到,心想蒸蒸日上的妖族竟让鸿钧都坐不住,从而借女娲成圣之机拉平巫妖二族的实力。人类是巫族的附庸,他们能与巫族通婚,生下来的孩子虽是混血,却贵在数量多。如果洪荒大陆一元也就是129600年不开战,估计整个洪荒上就全是人类,没有妖族的容身之处了
如果真听鸿钧的话,给女娲这个面子,妖族费尽心机营造的大好局面,至少要去了一半
待回到天庭后,明夕玦似笑非笑:“女娲原先修为与地位都不如我等,却得到一道鸿蒙紫气,靠创造人族成就圣位,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圣人。大哥,你可后悔自己去争夺最后一道鸿蒙紫气?”
帝俊望着明夕玦,虽在听到“女娲”时,眼中闪过一抹钦羡与不甘,却立刻恢复自负与傲然,“靠别人施舍之物得来的风光……我纵然羡慕这份无上的荣耀,却也不会为此****得如此不堪”
明夕玦见帝俊未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洪荒多少大能为鸿蒙紫气做下种种丑事,自己得不到也不让旁人得到,帝俊却坦言承认心中的羡慕,又坚守原则,的确难能可贵。当然,明夕玦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帝俊对鸿钧极为强烈的不满,他的笑容中便带了一丝冷意与愤慨:“鸿钧定是知道大哥所想,所以在分宝崖上,就连招妖幡这等为大哥而设的宝物,都被他送到女娲手上……”
说到分宝崖的事情,不光是明夕玦,帝俊都来了火气,招妖幡能召集天下妖族,交给帝俊这位妖皇方是正道,谁料鸿钧将之与息壤一同赐给女娲,让大家的心思不由微妙起来。
这种极有象征意义的东西都不给妖皇,是不是说明……如果说帝俊一开始对成为天道代言人鸿钧没好感,在宸月之夜与紫霄宫听道时,这位妖皇却将不满削去了绝大部分,变得颇为崇敬鸿钧的智慧与强大,谁料这两件事情,让帝俊彻底心冷了。
明夕玦微微一笑,无比轻慢道:“鸿钧不是想帮助巫族吗?我们怎能让他如意?女娲创造的人族,自然由我妖族庇护,不是么?”
血火之缚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帝俊听出明夕玦话里的潜台词,不由疑惑道,“女娲创造出来的人族,除去天生就与盘古父神体貌一致外一无是处,肉身与元神不堪一击,还没有任何天赋神通,连野兽都能轻易将他们置于死地。何况我看他们资质良莠不齐,差得一辈子都难有所成,资质最佳的纵然潜心修道,实力也不过尔尔。妖族随意拉一个实力不错的家伙出来,都能稳胜十余甚至几十同级人类联手,更别说洪荒异种……为何你会如此看重他们?”
论眼力与判断力,帝俊绝对能排洪荒第三,前两个是罗睺与鸿钧。这位妖皇不过扫了人类一眼,就将人类的情况摸清了,是以他压根就不觉得人类有什么可取之处。巫族天生便力大无穷,能自如操控凶煞之气,实力堪比天仙,资质好的更是能与太乙玄仙媲美;妖与兽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寻常野兽都能置人类与死地,更何况妖?至于一出场就能灭了整个人族的洪荒异种,更是提都不要提。巫妖二族起点高成这样,帝俊怎会将人类看在眼里?
明夕玦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打好腹稿,所以他直指问题中心:“人族的确很弱小,但相应的,他们也更容易繁衍,不是么?”
帝俊微微皱眉,过了好一会儿,他方用不确定的语气问:“你的意思是,人族能与巫族通婚,并生下混血的,甚至拥有元神的孩子?”
明夕玦惊讶帝俊的敏锐,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微笑道:“这两族都天生与盘古父神体貌一致,巫族强大却没有元神,人类弱小却拥有元神……六十年一度的帝流浆,每每都能让妖族实力暴涨一截,更别说大哥还诅咒了所有的大巫,让他们无法生育,差距就越发扩大。别说一元,就算一个会元,也是我们赢……如果说人族不会给巫族带来转机,鸿钧为何会公然出面?”
妖族一直以来稳胜巫族,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妖族后辈力量太多,基数太大,不愁消耗,就算他们需要修炼的时间长一点,数量上的巨大差距也能盖过一切。
所以,妖族不能失去这个优势,绝对不能
“这种事情,还是要试验几次才知道……”帝俊用力握着河图洛书,沉吟片刻,郑重点头。
明夕玦见帝俊被自己说服,便露出一个畅快却饱含几分的笑容。
鸿钧与女娲既想要好名声,又想如愿以偿,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让你们便宜都占尽?
仅仅半日之后,妖皇帝俊便公告天下,命令亿万妖族必须庇护女娲所创造的人族,让这个脆弱的种族能安然在洪荒活下去,若谁不服,就别在妖族呆下去
女娲听见这个命令,脸色白了白,立刻派道童去请帝俊,谁料来得却是明夕玦,这让她的心不由更加忐忑。
明夕玦悠然落座,全无对圣人的敬畏,却又礼节周全到你挑不出错来。女娲每每看见这位东皇,脑中都会浮现另一个身影——红衣持枪,傲立天地,挑战众生。
不得不说,罗睺给洪荒大能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了,而明夕玦与十位祖巫一战的时候,洪荒大能都在观战,并将自己带入明夕玦的角色,不停模拟战局,心想如果我们处在这个位置,能否做到这一步?最后他们被战意牵引,轻则吐血,重则精神恍惚,再不敢胡乱尝试,也知道了明夕玦的强大。是以女娲对明夕玦相当顾忌,不愿意得罪这么一位杀伤力剽悍的主儿。
她一直不开口,明夕玦也就不停把玩茶杯,什么话都不说。最后,女娲终于绷不住,轻声问:“太一道友,不知帝俊道友的命令……”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犯难,就没有再说下去。
“这则命令可有什么不妥?”明夕玦流露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心,温言道,“女娲道友创造的种族,妖族自然是要庇护的。”
问题是,我不想妖族保护人族啊
女娲虽然性子比较直,却也不是傻蛋,鸿钧先将招妖幡给了她,又在她创造人族后特意派昊天瑶池前来,申明一元之内不准开战的事情,她怎会不知道这两条命令都是针对妖族去的?成就圣位后,女娲越发感到鸿钧的强大与深不可测,完全升不起与之敌对的念头。但明夕玦一句话将她堵死,还是用关心的口吻,让女娲一口气憋着却出不来,郁闷得要命,就连明夕玦对她仍旧是平等相称,没用敬语都没放在心上。
她能说自己不是妖族,所以人族不许接受妖族的庇护么?不能且不说洪荒异种出身就算妖族的一份子,单说伏羲在妖族中担任要职,且与太一以琴相交,关系还不错,她与妖族的关系就无法抹杀。如果在帝俊公告天下后,她回绝了帝俊的好意,却让人族被巫族庇护,她的名声就算彻底毁了
遇到这种两难抉择,女娲心思不够缜密,手腕不够灵活的弱点就****无遗,她苦苦思索,却想不到应该说什么话化解这一阳谋,若不是她定力好,估计此时脸都要涨红了。
最后,女娲只能无力地说:“但是,如果在你们的庇护下,人族就……”
“人族太过脆弱,对我们来说微不足道的伤害,对他们来说却是致命的,所以他们需要需要我们保护,才能更好地成长,不是么?”明夕玦字里行间满是关心的意味,仿佛真心为人族考虑,“能为圣人做事,大家都很高兴,女娲道友不必过虑,这对我妖族来说,真不是什么难事。”
女娲越焦急,明夕玦就越发高兴,名声与后盾,你要怎么选?要知道,名声这种东西看似没用,却是你的又一张脸面。圣人不死不灭,唯独重视气运、道统与颜面,女娲功德成圣,本来就是圣人中最弱的,如果再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明夕玦将难题抛给女娲后,便好整以暇地品着茶,仿佛此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之所以主动请缨,就是知道帝俊绝不会采取这种激烈的手段,得罪女娲这个新出炉的圣人。但对明夕玦来说,圣人不过是天道的傀儡,实在没什么可敬畏的。得罪你就得罪你呗!有本事你违逆天道,公然对我出手啊敬畏泥塑木胎,实在是最最可笑的行为
直到明夕玦离开的时候,女娲都没有想到一个妥善的办法处理这个问题,不由满面忧色。
明夕玦没有立刻回天庭,而是去了太阴星上的广寒宫。
常羲与羲和多年好友,也知道帝俊与羲和的感情,突然成为妖后,虽是不得已为之,却也让她心生负罪感。她虽与帝俊成婚,却将自己当成镇压气运的摆设,从不干涉妖族任何事情。如果说从前她还会住在天庭,与帝俊偶尔见几面,在阴阳二气交汇,十二月女神应运而生之后,常羲便搬回广寒宫闭关苦修,不问世事,就连妖族典礼都鲜少出席。十二月女神倒是很孝顺,也搬了回去陪伴母亲,叽叽喳喳,也给清冷的广寒宫多了几分生机。
帝俊对十二月女神淡淡的,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明夕玦倒觉得这十二个女孩子很不错,便会时不时会去看看她们,指导她们修炼。
不过,今天,他却有要事与常羲商谈。
“太一,你想将她们送到三千鸿蒙世界里去?”常羲奇道,“这是为何?”
明夕玦轻轻摇摇头,回答道:“我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总之,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常羲,你就启动阵法,让她们离开。”
常羲避世苦修,却并非孤陋寡闻,对新圣人诞生以及鸿钧的态度,她也挺了解的。所以她微微蹙眉,似在犹豫,过了很久方问:“太一,帝俊也是这个态度?”
明夕玦轻轻点头:“不错。”
鸿钧两次偏帮,谁知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常羲是帝俊的妻子,如果妖皇东皇都阵亡,她与十二月女神便是名正言顺的天庭之主,压根轮不到昊天与瑶池。更别提广寒宫是天地赐给她的道场,日后怎么会给嫦娥一个人类居住?就算罗睺摧毁了广寒宫的镇宫基石,让广寒宫的防御弱了很多,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啊明夕玦从来都是考虑最坏的可能,所以不愿让自己哥哥的血脉出事。
他望向窗外,看着嬉闹的十二个女孩子,神色柔和了一些。
坐在一旁微笑看着姐妹玩闹的是大姐端月;抱着端月的腰,不住撒娇的是小妹冰月;神色冷淡,眼中却是藏不住温柔的是十一畅月;打打闹闹的是排行第二的杏月,第三的季月,第四的余月以及第五的皋月;盈盈微笑,宛若青莲的是老六暑月,还有秋月、桂月、朽月与阴月……尽管她们都是感阴阳二气,方应运而生,而且一生下来就十一二岁大小,没有童年的月之女神,但这份纯粹的亲情还是无法割舍的。巫妖大战后,世间便没了她们的记载,明夕玦不敢想象这十二个姑娘遭遇到了多悲惨的事情,到底是巫妖大战时,还是以后……无论何时,帝俊的女儿,妖族的公主,十二月的女神,都是明晃晃的靶子。
常羲性子虽冷,却也会为女儿考虑,所以她提出疑问:“纵然前去三千鸿蒙世界,她们身上的气息也遮掩不了……”
明夕玦叹道:“我会布下一个连环的阵法,如果真出了事,她们只要走入阵法中,元神与肉身便会分离,她们的肉身被瞬移到太阳宫,元神进入三千鸿蒙世界,而且我会在她们的灵魂中留下印记,掩饰她们的气息……如果她们在三千鸿蒙世界转世,自己都忘记了本来的一切,谁又能找到她们呢?”
血火之缚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布置好阵法后,明夕玦便离开广寒宫,回到辰星殿,却看见帝俊缓缓抬起右手,想要拭去嘴角的鲜血。明明是极为简单的一个动作,帝俊却做得特别费力,似是在忍耐什么绝大的痛苦。
明夕玦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帝俊的后心,将源力转化为温和的灵力,缓缓输进去。
待痛楚缓解了一些,帝俊便用一种颇为沮丧的口吻说:“太一,人族气运与巫族缠绕在一起,根本无法分开。”
帝俊是准圣巅峰级高手,得妖族的大气运傍身,还有河图洛书这等至宝,是以他强行推算人族气运,竟隐隐窥见了一两分被蒙蔽的天机,但为此,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至少五千年内,他都无法与别人动手了。
知道帝俊推演得竟是这件事,明夕玦不由苦笑,心想你也和我商量一下啊所以他叹道:“大哥,我可没打算让妖族庇护人族到天荒地老,人族这个烫手山芋,还是扔给巫族为好。”
帝俊不清楚人族的重要,明夕玦却是知道的,且不说鸿钧不会允许事情被教成这样,就算鸿钧不出手,明夕玦也不打算让妖族真庇护人族。这个种族刚诞生就被妖族保护,将之视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全无一丝感恩之心。你做得好就是应该,若是稍有不如意,他们便会心生怨气,满腹怨言。
积攒好的名声需要不知道多少年,毁掉却只需要一个瞬间,鸿钧只要随便操控十大妖帅中的一个,让对方大肆屠杀人族,然后煽风点火,让人类逼迫凶手偿命即可。帝俊难道会为了区区人类的心意,就让十大妖帅偿命么?你说要杀我们的元帅就杀,我们的威严何在?就算是我们不对,也该由我们来处置他,轮不到你们管这样一来,人类不就得彻底倒向巫族?
帝俊金色的眸子中划过一道冷芒,纵然此时他的身体依旧虚弱,却不减半分凌厉:“若是人族寿命长一点,我们也不必如此苦恼。”
“是啊,人族的寿命太短了。”明夕玦轻轻点头,极赞同帝俊的话。
人族寿命太短,就算第一代人类在他们的谋划下,记得妖族的好,憎恨着巫族,但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能够改变的事情太多太多,长久在巫族统治下的人类定会习惯这样的生活,想不到反抗,也不会联系他们认为不值得相信的妖族,不是么?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可不是假的,附属于巫族的人族就算再怎么不愿,与妖族为敌也沁入他们骨子里,想法难以逆转。
两兄弟讨论了很久,确定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这才列下计划,并决定立刻实施。
接下来的很多年里,妖族的小动作极多,他们查到祖巫聚落所在之后,就开始给水源下点让巫族不至于死去,却也不怎么好过的毒药,拥有特殊能力的妖怪时不时来走一圈,带给你各种疾病,顺便让你风不调雨不顺等等。巫族被折磨得烦透了,最后祖巫亲自带队,想将妖族这些流窜犯给抓住,谁料祖巫一出手,妖族的覆盖式打击马上下来。如果问到他们,他们定会一脸无辜地说,咱们听了鸿钧的话,从头到尾就没有开战的意思,但巫族动手了,咱们也必须正当防卫不是?
当然,在越发激烈也越发扩大的战斗中,人类的村落与城市被战斗波及,要么团灭要么死伤惨重,或是被愤怒的巫族顺手屠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妖族也拼了命在保护他们,但谁让人类那么脆弱呢?这种程度的自然灾害,就连巫族的新生儿都没办法杀死吧?
女娲听见明夕玦的回答,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也知道人类太过脆弱,最普通的一次地动山摇就能让他们死一大片。巫族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重重地向地上一跺,妖族就要分出大部分人手去保护、抢救人类,为此,妖族死去的族人也不少,她还能说什么?
明夕玦语速虽慢,却带了一丝冷意:“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些不解,妖族为保护人族,伤亡不可谓不大。据我所知,我很多族人明明可以逃生,却为了救人类,被巫族杀死。谁料人族的怨气一日多过一日,对大哥亦多有不敬之词,一堆人类围攻一位妖族强者,原因就是,他救下她儿子的一条命,却没保住她儿子的腿……”说到这里,明夕玦轻轻扬起唇角,笑容满是讽刺与不屑,“这种事情不是一件两件,多到我都难以数清……女娲道友,人族种种举动,真令我们心凉。”
女娲的震惊完全无法掩饰,她盯着明夕玦,似是想要确定这件事情的真伪,最后,她颓然低下头,轻声道“太一道友,我为人类感到羞愧,妖族不要保护人族了吧这样的人族……”
说到最后,她轻轻摇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明夕玦知她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全无一丝顺水推舟的味道,却不会立刻答应下来,相反,明夕玦断然拒绝了女娲的要求,面露不悦之色:“大哥早将此事公告天下,若我们出尔反尔,岂不是让世人看了笑话?”
“太一道友……”
“再说了,人类有好有坏,我不会只看到一些人的以怨报德,就忽略另一些人身上的美德。”明夕玦摆摆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女娲道友,我与大哥一向说到做到,说了保护人族,就绝不会放弃,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不,不能这样”女娲急急道,却被自己难得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人族并不是你们的责任,不需要妖族这样牺牲”
她态度极为坚决,全无一丝动摇的意思,明夕玦沉吟片刻,才道:“这样好了,我在洪荒东部划出一小块土地,命那儿的妖族悉数迁走,女娲道友你亲自布下结界,让人类能够安居乐业,我妖族也算仁至义尽,如何?”
洪荒东部风调雨顺,土地肥沃,山林河流都不缺,迁走妖族之后就真没什么不好。女娲见明夕玦一副实打实为人类考虑的样子,不由更加愧疚,觉得自己太不厚道。妖族为了保护人族,牺牲了那么多族人,自己听见太一松口,却有些高兴人族终于不用受到妖族的庇护,自己也不用得罪鸿钧老师……她咬咬唇,想要将招妖幡拿给明夕玦,却又觉得自己此举无异于羞辱对方,便很是为难。
女娲性子比较直,纵然学会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却还是瞒不过明夕玦。后者心中暗笑,知道女娲还是太嫩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适用于所有生灵。人类住在凶险的洪荒大陆,性命堪忧,定会被环境逼迫,从而涌现一批强者,说不定还能威胁到巫妖二族的高手;但如果生活在这片被女娲结界保护的安宁土地上,他们不怠懈才奇怪呢若人族有顶尖强者,巫族的态度还会好一点,若人族没有强者,他们怎会将人类看在眼里?至于是奴隶还是猪狗,就得看人类的运气了。
送明夕玦离开后,女娲回到娲皇宫,望着一池青莲,深深叹了一口气。
成为圣人无限风光,为何她却失去了从前的快乐?除特殊情况外,绝不能出娲皇宫一步,行事也束手束脚。为不得罪鸿钧,竟连顺从自己的心意,出面震慑巫族,不让他们伤害人族都做不到,这样的圣人……想到因为鸿蒙紫气而陨落的好友红云,女娲更是难过,她一遍遍地问自己,如果能够重来,自己是否会选择坐在紫霄宫的第一排,得到鸿蒙紫气,成就圣位呢?
“我……”女娲捂住脸,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也不知道,如果能重来一次,自己会怎么选择。
但是,现在想这些也没有意义,事情已成定局,一切都无法重来了。
十万年后,拦胜居。
帝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昏倒在地上的少年,语气中满是赞赏的意味,却有种让人灵魂冻结的冷厉:“不错,这个叫做蚩尤的少年确拥有大巫的实力,听说他还拥有顶尖大巫的特殊能力,能变化出另一种形态?”
元神对巫族的影响竟强大至厮,让一个资质绝佳,体内却掺杂十六分之一人类血统,父母都是普通巫族的少年修成大巫,说不定还能成就顶尖大巫……鸿钧的用意果真好毒
明夕玦站在一旁,淡然地看着这一切,事实上,蚩尤就是他特意吩咐要重点培养的,兵主如果不特殊,那就没有天理了,不是么?事实证明,蚩尤也没有辜负明夕玦的期望,尽管前者一点都不知道东皇对他的关注。
“白泽,你说,如果十二祖巫看到蚩尤,他们会有什么举动?”明夕玦颇感无聊,便打破这份寂静。
白泽面带微笑,缓缓道:“我想,他们定会大肆抢夺人族吧?尤其是……女人。”
血火之缚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太阳宫。
明夕玦微微张开右手,又缓缓将之收紧,方轻轻叹息。
设计一场意外,让被他们选中的混血巫族逃生后,他突然有所顿悟,加上之前受得伤还没有好彻底,想想接下来似乎没什么事,明夕玦便回到太阳宫,决定好好闭一次关。
这一闭关,就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终于触摸到了源世界的门槛,却不知为何,纵然他用尽千般手段,也无法迈出那一步,到达一个全新的世界。
直到刚才,他才想到一个可能。
混沌钟是盘古斧斧身所化,非大气运大功德者不可得,不成圣人就无法全然掌控混沌钟,甚至会被这件宝物反噬。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制约自己超出天地,怕就是这件至宝了。鸿钧掌控造化玉牒,才能以身合天道,罗睺不滞于物,不向天地索取任何东西,如果他不执著于魔道,定会成为挣脱空间束缚的存在,如果自己放弃混沌钟,会不会……
但是,混沌钟对妖族来说太重要,如果自己贸然放弃这件至宝,妖族绝对会受影响,更别提自己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测,值得么?
洪荒中能镇压气运的宝物,一只手就能数的来:太极图、十二品功德金莲、混沌钟……河图洛书虽能镇压气运,却不及混沌钟一半效果。如果放弃了混沌钟,他上哪找一个与混沌钟同等的存在?强抢接引的十二品莲台么?如果鸿钧不存在的话,做这种事情保证无压力啊
等等,说到十二品功德金莲……明夕玦面色一凛。
混沌青莲因开天而损毁,它孕育的四颗莲子化为十二品功德金莲,十二品业火红莲,十二品灭世黑莲,十二品净世青莲,金莲与红莲分别归接引与冥河所有。封神之战,蚊道人将十二品功德金莲食去三品,导致法宝降阶。为使佛教气运长存,准提将冥河的十二品业火红莲抢走,与冥河接下血海深仇。地藏王菩萨干脆直接住在血海边,天天对血海念经,感化冥河所创造的阿修罗族,是以佛教八部众中,阿修罗独占一部。十二品净世青莲则一分为三,莲花化为太上老君的扁拐,莲藕化为元始天尊的三宝玉如意,莲叶化为通天教主的青萍剑,因此有“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的说法。
至于十二品灭世黑莲……明夕玦想到这件宝物的下落,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因为这玩意竟是在罗睺手上
他仔细回想,发现罗睺从头到尾就没有将十二品灭世黑莲拿出来过,纵然在宸月之夜,他落入败局,永生永世****混沌时也不例外。从名字中就能分析出来,若论攻击力,黑莲绝对是其中翘楚,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罗睺放弃这件威力极大的宝贝不用,自愿将生死交到只见过一次的自己手上?除非……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自己之前从未想到过?不,不是没有想到,而是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就好像脑海的这一块被屏蔽住一样?
明夕玦霍地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朝天庭赶去。
帝俊站在辰星殿三楼的窗边,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天空,金色的眸子似蕴藏千言万语,却又似什么都没有。
白泽站在晨星殿第一层,连连苦笑,明明手握重要情报,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这位妖皇。因为此时,日神羲和的驾车会经过天庭,唯有从辰星殿三楼的窗口看过去,才能隐约望见那燃烧熊熊金焰马车的轮廓,又不会被下意识寻找帝俊身影的羲和察觉。
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这么多年过去,帝俊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以一种同样的姿态,只为等待那根本无法看见她的一眼。
他永远孤高而挺拔,天生的皇者气质无法掩盖,仿佛什么困难都无法将让他低头,偏偏此时此刻,他的身影却显得如斯寂寥,让每个见到的人被哀恸与绝望感染的时候,也神思恍然。
原来,永远冷静理智,杀伐决断,看上去完美无缺的妖皇帝俊,也有求而不得,也是会痛的。
算到时间差不多,白泽才略略加重脚步,待他得到允许,走入房间时,帝俊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惆怅,只见他淡淡地问:“白泽,屠巫剑冶炼进度如何?”
“回陛下,前段时间还好,这段时间就有些不乐观。”白泽实话实说,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帝俊微微挑眉,语气中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哦?难不成巫族大发善心,花费大力气为人类构筑结界?以人类脆弱的肉身与灵魂,如何能抵挡凶煞之气的侵蚀?”
纵然帝俊与明夕玦的计划极好,却终究小看了人类的适应性,也高看了鸿钧这位天道代言人。
当年巫族为得到混血却拥有元神的巫,便开始大肆掠夺女人,滞留在大地上的人族部落就遭了秧,就像被敌人灭掉的游牧民族一样,青壮年的汉子全部被残忍地杀死,孩子与女人都成了战利品。纵然如此,巫族却始终没诞生拥有蚩尤这等资质,或是比他略次一点的巫,这也让祖巫们越发焦躁。
明夕玦知道蚩尤的名字后,就刻意将蚩尤与混血巫族中资质最好的几个放在一起,蚩尤一直身处这种环境中,以为混血都像他或他的同伴一样。他不知道,人类女子若怀上巫族的孩子,母体很可能会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的血脉力量,一尸两命,纵然拼死生下的孩子,也因为巫族的血统远远强过人族,拥有元神的可能性很小,若是有元神,便会继承不到多少巫族的能力。
这个被刻意设计的巧妙误会,成为人族灾难的根源。
蚩尤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所以十二祖巫坚定地认为,有一就有二,点多撒网才是良策。就算生不出蚩尤这等资质的孩子,混血巫族不知道缩短了多少的孕育与成长时间,以及不知道高了多少的出生率,也足以让他们对上一位圣人。所以十二祖巫破天荒全部出动,列出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打破女娲布置的结界,将人族圈养起来。
纵然是女娲对上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也只能无能为力,没有人知道,女娲回到娲皇宫后大哭了一场,将她此世的眼泪都流尽后,便将娲皇宫封闭。不理会任何人,不听从任何人,纵然鸿钧传讯也不去。
她保护不了自己的种族,只能让他们被猪狗一般圈养,男男女女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与巫族**,以生下混血的孩子……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别人?她枉为人族的保护着
帝俊心智高绝,根据种种情报与祖巫过往的经历,所以他认为盘古的一缕魂魄与不甘执念未必很强,说不定无法成型,祖巫殿才永远需要至少一位祖巫镇守,也就是说,祖巫才是保护着,而非被保护者,所以他要赌一把。
一切都按照帝俊的计划走下去,十二祖巫为对抗女娲必须启用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所以他们破天荒悉数离开祖巫殿。帝俊立刻布下周天星斗大阵,以最大的威力攻击祖巫殿,谁料周天星斗大阵的攻击竟被反弹回来,帝俊作为主阵者,灵魂受到重创,差点没命。明夕玦又进入深层领悟状态,连帝俊的伤势都没感应到,从而错失良机。
不过,就算明夕玦在也没用,帝俊知道自己的猜测全中,祖巫殿本来会被毁灭,但……那一道反弹所有攻击的玉色光芒来自三十三天外的混沌。女娲正与祖巫交战,罗睺在封印中沉睡,动手的,还有谁呢?
【鸿钧,你以为你真能代表天道,从而任意操纵我妖族的生死,让巫妖二族同归于尽么?】帝俊不住冷笑,养好伤势出关之后,他发现由于时间太久,导致人族完全遗忘了最初的过往,真正成为巫族的附庸,便抛弃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决意利用另一个实验结果。所以他对妖族下令,大肆屠杀人族,以他们的鲜血与精魂,炼制屠巫剑
【人族忘记妖族拼命保护他们的过往,只知道在巫族背后摇尾乞怜,不听从女娲命令,受我族庇护……他们要与我族为敌,我们为何还要惦念旧情?】
就是这一句话,让大地被血与火笼罩了很多年,再难停息。
“人类中也有实力不错的存在,他们只需要拼死维护结界,拖延时间,等到巫族救援到来,我族就不得不……”白泽试探道,“十二巫族中的九个兵分三路,屡屡与让我们功亏一篑,如果东皇陛下能出手……”
帝俊轻轻扫了白泽一眼,其中的寒意足以让任何人冻结,他声音虽平淡,却蕴藏无尽的警告意味:“我说过,谁都不许将这件事情告诉太一”
“大哥,我已经知道了”大地一片血海,怨气冲天,怎么遮也遮不住。明夕玦心生不详之感,一刻都没停歇地赶过来,不由抬高声音,“这么大的事情,大哥为何不与我商量?”
帝俊眼皮都不抬:“你能找到更好的方式?”
明夕玦刚想说什么,帝俊又道:“混血巫族越来越多,他们实力不济,寿命也不长,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他们会在数量上超过妖族,我们的优势已经快没有了。”
说道这里,帝俊金色的眸子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你我都清楚,妖族等不起”
明夕玦也知人族壮大的危害,他原以为一切都搞定了,谁料主神、天道与鸿钧三方面动手,仅仅几手就让他们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不过,明夕玦还是想劝阻帝俊,必定屠杀令一下,妖族就真正失去“正义”与“道义”的立场了,何况……“但是,屠杀就行了吗?只要世间还有一双男女活着,再过千百年,他们的足迹仍旧会遍布这片大地,背上这么多杀孽,消磨自己的功德与气运,这……”
“杀孽?气运?功德?就算我不这样做,妖族又能拖多久?”帝俊露出一个饱含讥讽的笑容,,“战争不就是这样么?唯有杀光对方,战争才会真正结束,否则永远只能是制衡产生的缓冲,而不会有真正永远和平的一天。我早知不能开战,否则终有一天,我们也会落得祖龙盘凤一样的结局。但上苍不让巫妖二族和平,太一,上天要逼我们走向绝路,你懂不懂?”
血火之缚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明夕玦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他怎么会不了解?上一世的他不就是这样么?无论占卜多少次,都确定自己会死,是以内心充斥着种种负面情绪:愤怒、不甘、绝望……甚至想过让世界给自己陪葬。这种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没用,只能徒然等待死亡的过程最是难熬,也能将大部分人都逼疯,何况洪荒不比综漫,帝俊也不同于当年的明夕玦,综漫世界毕竟没有能奈何得了明夕玦的存在,但洪荒有。
鸿钧一句“你随吾去”,通天教主就得老老实实跟着他回紫霄宫关禁闭;他将招妖幡赐给女娲,许多受过妖族好处的洪荒大能便当了缩头乌龟,不敢援助妖族;帝俊本可以摧毁祖巫殿,断绝妖族根基,谁料鸿钧公然出手,导致帝俊重伤,多年布置也付之东流。面子?那是什么东西?他需要么?
想到“未来”,明夕玦不由嗤笑,鸿钧让自己的两个道童主宰天庭,这些圣人、大能一句话都不敢说。天庭人手不够,他弄个封神之战出来,让徒孙给道童当奴才,天天对他们三叩九拜,这些圣人还是装作没事,唯一敢反抗的通天教主也……真不知道世界末日之时,那些能活下来的大能回想自己的一生,除了潜心修炼,外加遇事不敢出头外,还能有什么?难道这样就真的快乐,就真的一生无憾?他们到底是为了追寻天道而存在,还是单纯地为活着而活着……怕是连他们自己,都弄不清到底是哪一个了吧?
明夕玦虽然反感帝俊下的屠杀令,却也知道,屠杀在某些时候也是一种特殊的政治与军事手段,照理说他不应该反对这个。但他始终觉得,屠巫剑这种违逆天道规律的武器不该存在,天道也不会允许这件杀器存在,待会别屠巫剑没炼制成功,却惹上一堆杀业因果,所以他想了想,终究叹道:“大哥,你真的认为,屠巫剑能够成功么?”
帝俊微微抬眸,语气虽平静,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味道:“这件事情,你不需要参与。”
“大哥……”
“你给我立刻回太阳宫,闭关修炼,听明白没有?”帝俊的神色突然冷厉起来,破天荒呵斥起明夕玦,“太一,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大哥,就给我立刻回到太阳宫去修炼,倘若你早日突破,我们何需畏惧鸿钧?”
白泽眼皮一跳,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到明夕玦身上,却又强迫自己挪开。
不受鸿钧压制……东皇竟……
明夕玦与帝俊对视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好吧,大哥,我这就走。”
说罢,他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白泽听见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心中极是忐忑,是以他行了一礼,恭敬道:“属下也告退。”
帝俊轻轻点头,到没有处理白泽的意思,待感知到他们两个彻底离开辰星殿之后,帝俊右手暗暗凝聚妖力,同时冷冷道:“我数三下,如果你还不从书架背后走出来……”
他话音未落,一个清冷的女声就响起:“这样把太一赶走,好么?”
帝俊收起妖力,略带诧异地望着眼前的清冷女子:“常羲?你怎么来了?”
“我虽避世,却并非不问世事,妖族处境堪忧,我便打算将端儿她们接走,然后彻底封闭广寒宫,所以特意来通知你一声,谁料却看到刚才这一幕。”纵然面对得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羲和的神情也是淡淡的,没有多少温情,“太一是妖族最强的存在,只要有他在,祖巫就不敢轻举妄动,你为何不让他参战?”
常羲虽然这样问,却并不指望帝俊回答,想到帝俊竟反问她:“你可知妖皇与东皇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倘若此刻在辰星殿的是明夕玦,就能从这一句话中听出妖族必衰的结局给了帝俊多大压力,竟让他对着常羲说这些话。要知道,帝俊一向喜欢将事情藏在心底,连明夕玦也不告诉,他与常羲虽然是天然的地理共同体,却没有任何说给她听的道理啊
不过,这些话,偌大洪荒,帝俊怕也只能与常羲说了。
常羲轻轻摇头,着实不解这个问题,帝俊便道:“妖皇与妖族紧密相连,一荣则荣,一损俱损,但东皇不同,太一的气运只是与我相连,与妖族没有多大关系。”
“难道说……”常羲一点就透,所以她望着帝俊,根本无法掩饰自己极度的震惊。
帝俊望向窗外,金色的眸子却有一瞬失去了焦距,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好似自言自语地说:“妖族可以没有妖皇,却不能没有东皇。”
计划是他制定的,阵法是他绘制的,命令是他下达的,无尽杀孽与业力必会永远纠缠着他,对于这一点,帝俊早有所觉悟。但太一与妖族相连,无非是因为他这位兄长,而非绑死在妖族身上。所以只要太一没有直接参与这些事情,就不会沾上,也不需要分担他这个兄长的半分罪孽,所以帝俊绝不能让明夕玦卷入屠杀巫族的行动中来
帝俊明白,在洪荒,绝对的智永远斗不过绝对的力,所以在天道要让妖族灭亡,妖族已是十死无生的情况下,他必须保下太一,这不仅是作为哥哥对弟弟的保护,也是为妖族争取一线生机
只要东皇太一活着,世间就没有任何一个大能敢小瞧妖族,哪怕妖族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也绝不例外
常羲不由神思恍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天,太一找上她,将帝俊与羲和不能在一起的缘由从头到尾讲了个明白,恳请她必须答应与帝俊的婚事。羲和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好友,所以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要考虑几天,却在见到越发难过憔悴的羲和时,对太一生出愤恨之心。
誓师大会的前晚,太一又一次找到了她,她便冷言冷语相对:“你瞒着他们做这些小动作,丝毫没顾忌他们的想法,看上去是为他们好,实际上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你是帝俊唯一的亲人,如果你都不支持他,他会痛苦成什么样子?”
“我也知道代他们选择不好,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走向那个悲哀的未来。他们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也不会后悔自己的行为”
是啊你们两兄弟都是这样,永远先考虑对方,将自己摆在后面……羲和轻轻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哀伤与黯然。
老天爷,请你告诉我们,妖族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为何你不肯给妖族一条活路呢?
与常羲一同前往十二月女神的居住地,将十二个女儿送走之后,帝俊心神一动,出现在炼制屠巫剑的祭坛旁。
这个祭坛设在活火山口上,时不时喷发的滚烫岩浆让剑胚越发精粹,祭坛周围建了一串小祭坛,四周都深深地凹下去,身着特制防护服装的妖族来来回回,将一瓶又一瓶血红的****倒入缺口,由于小祭坛设计得非常巧妙,略略往主祭坛倾斜,是以这些人类的精血正源源不断地流入主祭坛,将泛着寒光的剑胚染上浓浓的血色。小祭坛的周围与上方都绘制了无数法阵,每个祭坛正上方的虚空之中,都有数不清的黑色气团在翻滚,那是人类在苦苦挣扎的灵魂。
人类的生命实在太脆弱了,杀他们根本不用多费功夫,随意一个地动山摇,人类就要死伤无数。无论哪方充当人类保护者,都是非常倒霉的,何况巫族的重点目标在于对上妖族,而非保护人族呢?正因为如此,纵然十二祖巫出手,也不过是让屠巫剑的炼制变慢了,仅此而已。
帝俊不让明夕玦出战,除了关心之外,还有另一原因——东皇太一始终是祖巫心中的一根刺,只要他没出手,祖巫就必须三位三位一队,队伍还不敢离得太远,生怕同胞折损。如果太一出手,祖巫只需要分出六七个来,其他的就能一位祖巫带一队,救下更多的人类,这是帝俊不希望的。
【以这个速度来看,大概再过个几万年,屠巫剑就能炼制好了。】帝俊默默计算了一阵,却又失笑。
别将一切想得太好,屠巫剑十有**是炼不成的,要么,天道或鸿钧就能弄出另一样克制屠巫剑的东西出来。
突然,天地之间响起一阵悦耳的乐声,大地上草木迅速发芽,抽条,成长,枯萎……短短一瞬,竟似走了一个四季轮回。
明夕玦停下脚步,扫了一眼纷纷扬扬凋零的落叶,手中已凝出金色的长剑。
他并未第一时间回到太阳宫,而是想伺机杀掉一个两个祖巫,以此让帝俊收手,谁料天地竟突生这种变故,而远处,也传来隐隐的杀意,嘈杂的声音以及非常浓厚的血腥味。
妖族屠杀人族?不,不对……等等,正被巫族一众精锐战士追杀的那个是失踪了很久的妖族大罗金仙,拥有极强治疗天赋的洪荒异种——瑶草?
明夕玦瞬移到那片区域,金色的剑气扫过去,包括大巫在内的一众巫族立刻全灭。解决了敌人后,他才发现瑶草身受重伤,生机微弱至极,便随手捏了一个法诀,发现没什么用,便微微皱眉,语带关切道:“快点走,回到天庭的话,你说不定还能活……”
“陛下,妾身被巫族玷辱,实在没有颜面回到天庭。”瑶草“扑通”一声跪下,将襁褓中安静沉睡,气息也相当微弱的婴儿举起来,泣不成声,“妾身本欲自尽,无奈却怀了祝融的孩子,十二祖巫将妾身软禁起来,甚至以傀儡术控制妾身……”
想起这些年的惨痛遭遇,瑶草不由打了个寒战,又道:“这孩子出生时,天降异象,妾身也奇迹般地恢复了力气,才能打破牢笼,勉强逃出……陛下,这孩子一定会对妖族有用,请您救救他”
纵然她憎恨巫族,憎恨十二祖巫,憎恨祝融,但她怀了这个孩子太久太久,久到血脉相连的感觉成为习惯,加上这孩子一出生就莫名将生机渡给了她,才让她逃出来……这孩子拥有元神啊巫族救不了他,东皇陛下却能
明夕玦在瑶草期盼的眼光中接过这个孩子,又问:“他可有名字?”
瑶草心愿已了,终于支撑不住,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露出苍白虚弱却极为满足的笑容:“陛下喜爱抚琴,您赐予他第二条生命,就叫他长琴好了。”
血火之缚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明夕玦右手轻挥,金色的光芒便洒落在瑶草的身上,融入她体内。片刻后,明夕玦手上出现一株灵草,叶子层层叠叠,明黄的花儿被埋在正中心,幼嫩苒弱,却蕴藏着无尽的生命力。
洪荒顶级灵药之一,瑶草。
瑶草一族得道极为艰难,但他们只要一修成人形,眼泪便是顶级灵丹妙药。生灵食之可延寿百年;濒死之人吃了可保住最后一口气,说不定就能撑到救援之人;无论再怎么重的伤口,只要不是特殊的污染,就能被迅速治愈……若非如此,瑶草也不至于在凶煞之气的侵蚀下活这么久,还能强撑着将长琴生下来。
明夕玦将这株瑶草放到长琴身边,轻声道:“我知你灵智不低,才会甘冒奇险,将仅有的力量全部转移到瑶草身上,助她打破束缚。方才情急之下,我用了涅羽轮回之术,从此,她不再有大罗金仙级的修为,不再有此世记忆,甚至音容笑貌都与从前大不一样,必须从一株普通的瑶草从头修炼起,也就是说,你可以当做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倘若妖族稍微有点见识的存在听了这些话,定会大吃一惊,涅羽轮回之术是在对方将要身形俱灭的一瞬,以极大力量强行收拢并拼凑对方的魂魄,将之在第一时间内强行转生的一种特殊术法。不仅极高深难学,还对使用者还有严格的要求,修为至少要是对方的三倍以上,而且就算你学会了,也要用一堆材料小心翼翼绘制阵法,还不一定能成功。偏偏明夕玦轻描淡写之间就做完了这一切,,似乎完全没感觉力量的消耗,这份实力,足以让众生心惊胆战,也可见他此次闭关,尽管没冲破瓶颈,但收获不可谓不大。
只可惜,长琴不清楚这些事情,所以没有任何感觉。
明夕玦随意瞬移到一处,布下结界,又道:“巫妖二族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为了瑶草的清誉,我必须将你的身世如实说出来,倘若你跟我走,定会生活在流言蜚语之中,日子未必好过,也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很多妖族的接纳,而你回到巫族又不一样。你是十二祖巫期盼已久的后代,必会得到极好的待遇,虽会被计较身世,也会听见流言,却远远不如在妖族严重,何况祝融还是你父亲,你此世唯一的直系血亲……若你想回去就将这株瑶草抛开,我便留你在这里,算算时间,祝融也差不多该赶到了。”
他话音刚落,长琴就睁开眼睛,明明是个刚出生的孩子,乌黑的眼眸却是难以言喻的幽深,稍不留意就会深陷其中,再难拔出,明明极为违和,却又有种异常的魅力。
对这种情况,明夕玦却没有半分惊奇,洪荒未出生就有灵智的生灵虽不多,却也少不到哪里去,若非一出生就消耗了太多力量,长琴至少是十二三岁的形貌。何况以瑶草被掳走的时间计算,她怀长琴的时间应该久到可怕,出身越高的存在,灵智就开启得越早。长琴是十二祖巫之一祝融与妖族大罗金仙瑶草的儿子,又是应天命而生的存在,在没有十金乌的情况下,长琴的身世绝对能称第一。
正因为如此,明夕玦从一开始就没把长琴当成孩子,而是把他当做成年人平等地交流:“你选什么?”
明夕玦问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几乎称得上柔和了,不过他右手的符咒已经蓄势待发,倘若长琴回答去巫族,他便会在长琴内心种下一棵种子,只待关键时刻,怎么也不会让巫族占便宜。
长琴深深地看了明夕玦一眼,又不屑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明夕玦微微一笑,为布下一个护身结界,瞬间移到几十万里之外,又朝着这个方向望了一眼,算算祝融差不多到了瑶草身殒的地方,略一想对方暴跳如雷的样子,便觉好笑。
他抱着长琴一路走向辰星殿,沿路的妖族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便开始猥琐地八卦起来,心道咱们一直以为东皇陛下不近女色,没想到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连孩子都有了……明夕玦没在意这群家伙的嘀嘀咕咕,他站在辰星殿大厅,感知到帝俊不在,便觉得有些奇怪,心想自己才离开不久,帝俊怎么也不见了?将神识延伸出去,才发现帝俊在一处血气与怨气冲天之地,明夕玦想去找帝俊,却怕铸剑祭坛伤到长琴,便跑去济慈堂找莲雪。
莲雪是青鸾与百灵混血,亦是一名穿越者,前世是小学老师的她特别有孩子缘和动物缘,也极喜欢与纯洁的孩子,可爱的动物们相处,由于身上特殊的亲和力,实力不过太乙真仙的她已是济慈堂的堂主,也相当于妖族孤儿院的院长。
明夕玦本以为,莲雪大概会坐在一群孩子的中间,给他们讲故事。谁知他见到莲雪的时候,莲雪纤长秀美的手指正轻轻弹着一只小小的乌鸦幼崽,虽没用多少力,却也足够让这只乌鸦幼崽不舒服一阵。令人称奇的是,这只乌鸦幼崽竟然没有挣扎,而是认命一般懒洋洋地趴在窝里,似是在享受阳光,很是惬意。
莲雪见到幼崽这副样子,不由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正色道:“混吃等死的宅男是没有前途的,作为一个男人,必须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说罢,她两根手指头拎起幼崽,扬到半空中时,手指一松,小小的乌鸦便开始自由落体运动。这只幼崽被吓了一跳,不住扑扇着翅膀,死命挣扎,似乎想要飞起来,却歪歪斜斜得不像话,反倒让自己的下坠速度越来越快。
眼见他马上要与地面亲密接触,莲雪飞快地接住他,以明夕玦的耳力自然能听清莲雪的话:“夜月,你现在可是乌鸦,知道么?乌鸦哪有不会飞的乌鸦?你给我好好学,学到会飞为止什么?想休息?行不行我直接找个悬崖把你扔下去?”
仅仅这一句话,明夕玦却感受到了浓浓的怨念,可见每个穿成鸟类的穿越者都得过学飞这一关,而且好不凄惨,所以当他们看到同胞在重复自己的遭遇时,都非常欢快。
想起自己以前被帝俊不住嘲笑的悲惨史,再看看与当初自己体型无二的小乌鸦,明夕玦略带怜悯地望着小小一只的乌鸦幼崽夜月,心中不住吐槽。
谁让你认亲的?嗯?如果不认亲,也不会被单独拎出来“重点关爱”吧?
明夕玦哪里知道,此时欲哭无泪的夜月从头到尾都没有认亲的打算,但是人类穿成动物后,一时思维转换不过来,什么都比同族慢,这一点在兽类身上还不明显,在鸟类身上就……真是杯具啊
明夕玦兴致勃勃地看着莲雪欺负夜月,心想自己是待会进去呢,待会进去还是待会进去?长琴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深深觉得十二祖巫对这家伙忌惮至极,完全就是傻瓜一样的行为。
还没等明夕玦有所动作,帝俊便出现在一旁,无奈道:“你怎么才离开一会就抱了个孩子回来?你知不知道,白泽刚刚特地找到我,隐晦地提醒我应该注意你的私生活……”
明夕玦对妖族八卦流传速度之快叹为观止,却没什么玩笑的心思。他在第一时间给长琴施了一个昏睡咒,又布下结界,方郑重道:“大哥,长琴是瑶草与祝融的儿子。”
帝俊上前几步,端详了长琴一会儿,才问:“肯定不止这些,否则你定不会将他带回来。”
明夕玦点点头,右手伸进长琴的襁褓,将一架精致小巧到极点的琴取出来,帝俊的脸色立刻变了:“这……怎么可能?”
以帝俊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这一架琴与长琴的灵魂完全相连,心意相融,也就是说,长琴无需祭炼与沟通就能将这架琴的威力发挥百分之百,甚至更多。
纵然以帝俊的淡然,在见到长琴的时候,也油然升起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要知道,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河图洛书。不过,帝俊也不会真嫉妒一个孩子,他所考虑的,是这件事背后的意义。
帝俊不清楚,明夕玦却明白,这架琴之于长琴,就有如辞缘之于自己,创世之书之于耶和华,望舒之于绾绾,换句话说,长琴就是这架琴的真正主人,亿万世界中,再没有任何一个生灵,任何一件器物与他们的契合度,能比得过他们之间的感应。
“大哥,正如你所看到的,长琴就是天道用来对付屠巫剑的利器。”明夕玦冷笑道,“屠巫剑练成后,除却伤害不到混沌钟与天地玄黄玲珑宝塔外,几乎是无坚不摧,污染一切,本身却不会受任何影响。长琴却是天生的乐神,能引起屠巫剑内部的共鸣,若他实力强一点,一曲终了,屠巫剑应声而断也有可能。就算不行,让屠巫剑暂时不听大哥的掌控,对长成后的他来说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明夕玦并非危言耸听,事实上,巫妖二族败落后,屠巫剑被鸿钧得到,将之净化后,又命昊天与瑶池将之赐给黄帝,耗费无数人族精血与灵魂炼制的屠巫剑,竟成为人族圣器轩辕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天大的讽刺。但拥有巫族克星屠巫……哦不,是轩辕剑,本应像砍瓜切菜一样迅速除去蚩尤大军的黄帝,为什么会在与蚩尤的战争中屡屡落败?太子长琴可谓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明夕玦露出讥讽的笑容,鄙视天道永无止尽的开挂。
祝融为什么能留下血脉?瑶草为什么怀孕这么多年?不错,天道就是在等帝俊的行动如果帝俊炼制屠巫剑,长琴便应运而生,协助巫族,让屠巫剑暂时失效,巫妖二族还得同归于尽,帝俊若没有炼制屠巫剑的意思,瑶草怕就只能一尸两命了
血火之缚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帝俊深深地凝视了沉睡的长琴,神色颇为温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几分无奈几分苍凉的声音说:“你如何能保证,长琴选择跟你回来,不是想给巫族做探子呢?”
还没等明夕玦说什么,帝俊又道:“他父亲是十二祖巫之一的祝融,在巫族地位与我们相若,他又拥有强大的元神,在巫族自然会得到极度的重视,而在妖族呢?妖族不缺大罗金仙,也不缺洪荒异种,说句不好听的,瑶草在与不在,其实没什么分别,他又是这种身世……你凭什么认为,他会舍弃更加优渥的生活与尊贵的地位不要,跑来妖族过备受讥讽甚至欺凌的日子?瑶草的临终托孤分量真能那么大,让你视他若亲生孩子,为他遮风挡雨,扫清一切障碍?”
帝俊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字字句句直指关键,应天命而生的存在灵智都不会差,更别说长琴是天道培养出来对付妖族的,万一他是叛徒呢?或者说,万一天道无耻地让他产生怨愤之心,背叛妖族呢?
明夕玦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大概是他比较识时务吧?”
“识时务?”帝俊看了看长琴,又用一种更加奇异的目光望着明夕玦,“你确定哪天我们交战的时候,他不会识时务地投奔到巫族阵营里去?”
“大哥,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我自有计划,”明夕玦回答。
出人意料的,帝俊并没有再追究此事,只是说:“既然你有分寸,那我也不多说什么,长琴是你捡回来的麻烦,必须由你负责,我什么都不会管。如果他害得妖族出了事情,我唯你是问”
明夕玦随意点头,又加了一句:“大哥,那我住天庭,不回太阳宫了啊”
“随你。”帝俊转身,相当干净利落地离开。
确定他离开后,明夕玦左手抚额,轻声喃喃:“糟糕,总觉得大哥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久前,明夕玦发现自己的思维被主神动了手脚——无论他怎么用力回想,都会自动忽略一些事情,自己还毫无所觉,非要涉及到与之密切相关的内容才能想起来。比方说上次,如果不是他从混沌钟联想到镇压气运的宝物,再联想到十二品功德金莲,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记起罗睺有十二品灭世黑莲的事情。
这些微小的,不引人注意,却容易掀起滔天巨*的事情在主神的影响下,被明夕玦无声无息地忽略,实在是要命,所以明夕玦越发不明白主神的想法。在洪荒活着本来就不容易,东皇太一可是必死的结局,主神这算什么,提高剧情难度,给自己找点麻烦么?
不过……明夕玦望着昏睡的长琴,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瑶草说他酷爱抚琴,这句话一点都没错,但他多久没抚过琴了?貌似是从紫霄宫听道回来后吧?他失去了一颗平常的,甚至出尘的心,又怎能静下心来抚琴?不知不觉被天道影响,还真是……天道,无论你什么有什么招数,我接着便是,岂能将你看得太过重要,导致自己举止失措,顺了你的意?
想到这里,明夕玦微微一笑,解开长琴身上的昏睡咒,然后站在门口,轻轻扣了几下柱子。
莲雪立刻将乌鸦幼崽夜月放回原位,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看见明夕玦站在门口,立刻挺胸抬头,露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心中却哀嚎不止。
完蛋了完蛋了,东皇陛下不知道在门口看了多久,她的形象啊
明夕玦走进房间,语气虽温和,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莲雪,你拨一些性子温柔和顺,心思细腻的部下,帮我照顾长琴。”
见到偶像的震撼以及体内对东皇本能畏惧的交织,导致莲雪压根没听清明夕玦到底说得是什么,就连连点头:“陛下请放心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我每天午时会前来为长琴调息半个时辰,温养他的元神,在调息前后各一个时辰内,他都不能进任何食水。偏偏他又先天不足,最好还是一日三餐精心伺候……你费心安排一下,务必将长琴调理好,任何不够的东西都直接报到东皇宫即可。”明夕玦将长琴交给莲雪,又补了一句。
莲雪小心翼翼地接过长琴,将他安置好,看见明夕玦点头,心中越发高兴,是以没反应过来某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一旁的夜月却不住挠爪子,等明夕玦走后,他看见莲雪兴奋不减,便小心翼翼地跳出自己的窝,一步一步笨拙地走到桌子边缘后,然后身子往前一倾
莲雪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小小的乌鸦幼崽才松了一口气,不由道:“吓死我了,夜月,你怎么……”
夜月一会儿将翅膀靠拢,一会儿又将翅膀散开,重复几次这个动作后,发现莲雪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由浑身无力,内心呐喊不止。
为什么别的穿越者无论是到外国、异世还是跨越种族,语言都不成问题,我就如此悲催?幼崽不能修炼,否则经脉会受不住,但不修炼就没办法说话,毕竟想要说人话,必须用妖力改变自己的发声器官……喂喂喂,莲雪,你到底有没有发现,东皇太一交给你的巫族太子啊
莲雪戳戳夜月,报了刚才被惊吓之仇,才问:“夜月,你想说什么?”
夜月强忍心中的悲愤,走到茶杯边,莲雪知道这是他想要蘸水写字的表示,就将杯子微微倾斜一点,夜月的左爪便很豪迈地伸进去,莲雪的头上冒出青筋,实在很想虐待一下小动物。
这家伙,又报废了她一只杯子
基于记仇的心理,这次莲雪没帮夜月任何忙,弄得夜月满头大汗,精疲力尽地写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字,但乍一眼看过去,谁都以为是一团混乱的水迹。莲雪努力分辨了好久,才一字一字将之读出来:“太……子……长……琴,切,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太……”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脖子差点没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只见她死死盯着夜月,结结巴巴地说:“刚才东皇陛下交给我的那个孩子,是是是……是太子长琴?”
夜月死命点头,泪流满面,心想东皇太一果然强大,竟然直接去抢祝融的儿子。问题是,太子长琴可是个不定时炸弹,吾辈没有太一那等剽悍的实力,被巫族擦擦边就得魂飞魄散,莲雪你这个没出息的,赶快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别人啊谁料莲雪回过神来,竟迅速冲过去,抱起长琴,轻轻蹭着长琴柔嫩的小脸,手还不安分地捏捏长琴的脸,按按长琴的小手小脚,周身差点没冒粉红泡泡了。
看见这一幕,夜月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我居然能见到欧阳老板小时候,实在是太幸福了”莲雪恋恋不舍地放下长琴后,兴冲冲跑来对夜月炫耀,“欧阳老板耶,这可是欧阳老板”
不,你一点都不幸福,我只觉得你死定了等等,欧阳老板?不是太子长琴么?
脑中浮现一个巨大问号,却无法与莲雪交流,更无法诉说心中悲愤的夜月顿时泪流满面,你问他为什么不用乌鸦语与莲雪交流?因为莲雪曾经说过,她从小到大的英语就从没及格过,当夜月问英语不是必考科目,不及格会不会有很大影响的时候,莲雪就相当豪迈地甩了一句“只说人话,不学鸟语”,这是何等的豪迈啊
英语都算鸟语,乌鸦语算什么?据夜月所知,莲雪幼年甚至没办法与青鸾、百灵两族的族人沟通——她听得懂,却死都不会说。在这种情况下,你能逼着她再掌握一门外语么?
所以,很多年后,夜月终于修成人形时,便追问莲雪,所谓的欧阳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被身为国产rpg粉丝的莲雪好生教育了一通,从北软说到烛龙,从仙剑说到古剑,却让终于明白了的夜月无限抑郁。
拜托,古剑的世界比起洪荒简直弱爆了有没有?你让洪荒的伏羲流放长琴试试?伏羲是文职人员,机缘应在人类身上,长琴却是巫妖二族混血,天命的乐神,绝对的实力派战斗人员,谁流放谁需要质疑么
明夕玦抱走长琴的事情,不出意外地引来轩然大*。
祝融直接打上天庭大门,要讨个说法,明夕玦却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长琴是瑶草临终前托付给我的,我自然要好生照顾他,不服的话,不如我们来单挑?”
此时的洪荒不兴礼教,他们的等级分野来源于血脉与灵魂的臣服,以及对强者的崇拜,男女关系混乱也属正常,孩子跟爹跟妈都无所谓,这也是明夕玦敢带走长琴的原因。你想要回儿子,行啊是男人就与我打一场
祝融被明夕玦的态度所激怒,双目充血就要冲上前,却被祖巫们死死拉住,整个洪荒都知道,与太一单打独斗,除了鸿钧与罗睺,谁摊上都是落败的下场,完全没必要中他的激将,否则你就是送死。
这样一闹,长琴留在天庭算是名正言顺,却也正因为如此,长琴的身世也被天下所知。
血火之缚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八千年后,天庭。
身着黑衣的俊朗青年悠闲地躺在草地上,享受恰到好处的阳光,不料大片阴影出现他正上空,阻止了暖意的传递。
他随意挥挥手,眼睛都没睁开,声音里满是慵懒的味道:“莲雪,别闹了,让我晒晒太阳”
夜月本以为自己能继续睡觉,谁料对方压根没有挪动半步的意思,所以夜月立刻睁开眼睛,猛地跳起来,却差点撞到杏黄色衣衫的青年。
见到昔日的挚友,夜月不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原来是长琴啊我还以为是莲雪又与我玩闹来着……咦?东皇陛下回天庭了?”
“夜月,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懒散……”长琴的声音里略带几分无奈,他容貌秀雅宛若女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精雕细琢到挑不出什么毛病。由于幼时元神受损,加上父母司掌的力量几乎是走极端的相反,导致他的身体一直不好,乍一眼看过去,综给人一种此人痼疾缠身,命不久矣的感觉。夜月却知道,在这副看上去温文无害、秀丽端方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坚韧的精神,狠辣的手段及冷血的内心。
年幼的身体里却承载成熟的灵魂,定会让这样的存在显得异常不合群,两个异类成为朋友也属正常,加上夜月刻意经营,总在长琴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却因为都不属于近战的种族,天天鼻青脸肿地回去让莲雪治疗。纵然被欺负,被羞辱,被责打,长琴都没对东皇陛下说一个字,夜月起初还以为长琴体贴东皇事务繁忙,不拿这些小事惊扰他。但不久之后,夜月发现,曾经欺负过他们的孩子陆续出了各种各样的“意外”,便有些不寒而栗。
长琴素来优雅矜贵,对谁都温柔微笑,体贴万端,让你有如沐春风之感。但条件是你必须对他报以善意,无论是平等的,还是仰视的,如果你对他居高临下地怜悯,或者歧视他的身世,那对不起,他很记仇,非常非常记仇,凭他的心机手段,一定能将你收拾得很惨,而且谁都找不到证据。
更令夜月奇怪的是长琴对等级的嫉妒在意,妖族无仆人,侍卫侍女也是自由的,如果真要论个高低,除了强者为尊外就是种族从属之分,纵然如此,长琴的态度还是令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夜月确定,如果自己不是“生而有灵”,属于妖族最珍贵资源之一的存在,又是鸦族第一强者的遗腹子,就算他凑上去,长琴也不会看他一眼。
不过,无论基于什么开始,曾经的友谊不是假的,所以夜月对长琴的话浑不在意,又倒在了草地上:“你也知道我就是这么惫懒,修炼什么的好累,让我休息一下。”
长琴抱着手中的琴,也在草地中坐下:“你这里又落到谁手里,才会这么狼狈?”
明明离开了七千多年,长琴的态度却丝毫没变,让你的内心极为熨帖。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相当温和,却硬是让夜月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是以夜月连忙打哈哈,装傻道:“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这群可怜的家伙都是被十大妖帅扔来扔去,几道转手的,哪有什么……对了,你在大地上有什么见闻,能说来听听呢?”
夜月等了很久,等到他以为长琴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长琴才用很轻的声音说:“妖族体内残虐的一面,已经被几十万年的屠杀完全激发出来,他们……”
“打住打住打住”夜月猛地坐起来,声音尖锐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见长琴疑惑地看着他,他才松了一口气,话语里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敢说这种话,你不要命了?”
谁都知道妖族已经杀红了眼,还出现了很多喜欢虐杀人类,手段令人发指的家伙,帝俊却只惩戒了罪行最严重的一群,认为这些家伙失去了最起码的道德,但其余的……不过这种事情,东皇说说没关系,要是换了旁人,那就是“怨望”的重罪
夜月算是明白,妖族绝对有人隐约猜到了未来,否则不会带着这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为了炼制屠巫剑,什么都不管不顾。妖族这是自取灭亡,夜月可不想跟着被灭,他知道自己在这些大能面前根本隐藏不了修为,就把自己装得有那么一点点游手好闲,省得参与战争,被天道盯上。巫妖大战可是洪荒又一大著名的绞肉机,他就算没有称霸世界的野心,可也不打算死在这里。
“夜月,你又偷懒……咦?长琴回来了?”莲雪习惯地来这里找夜月,见到长琴便提着裙子跑过来,尽管抚养长琴长大这一经历让她的兴奋之情去了很多,但对于长琴,她就是有一种下意识的尊敬。
长琴点点头,妖族真心关怀他的存在不多,莲雪无疑是其中一个,为此,他愿意忽视莲雪某些奇奇怪怪的目光,以及所谓“欧阳老板”等莫名其妙的言辞。
莲雪好奇问:“你们之前在谈什么呢?”
长琴笑而不语,夜月面对莲雪带着威胁之色的眼神,在心中淌下宽面条泪,却知道自己不能随意扯谎,否则总有露馅的时候,所以他含糊地说:“我们在说巫族……”
“巫族?”莲雪想到明夕玦带长琴去大地上游走,便恍然大悟,“哦,你们肯定在说……长琴,你见到巫族族人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种……”
夜月死死地捂着她的嘴,不准她继续说下去,莲雪不住挣扎,觉得自己快被闷死了。长琴唇角浮起一丝真正的笑意,并未责怪莲雪的冒失,而是坦言相告:“不错,我对巫族的确有种灵魂深处的亲切感,以及祖巫血脉带来的威压。我甚至觉得,遇到的巫都太过弱小,这般不值一提,我要他们立刻死,他们就不敢多活半刻。”
“啊?”骤然得到新鲜空气,莲雪大口呼吸了几下,却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惊呼,然后不住偷偷打量长琴,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你见到了祝……”
夜月又一次捂住她的嘴,内心被无尽的挫败感包围。
我就知道,我应该拿块布将她的嘴巴封起来的……
猜到莲雪想说什么,长琴也有几分不确定,如果是他的父亲祝融……明夕玦缓缓走过来:“长琴,跟我去一个地方。”
长琴收敛心中的迷茫,从容自如地站起来,轻轻点头:“遵命。”
明夕玦的目光落到一旁手忙脚乱站起来,拍着满身草屑的莲雪与夜月身上,平静地问:“莲雪,夜月?”
莲雪忙不迭点头,夜月再度泪流满面。
东皇太一,你是什么记忆力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貌似就是七千多年前你接走长琴时见过一面……他恭敬行礼,却在内心腹诽不止,却不料听见明夕玦说:“你们也随我走一趟好了。”
此话一出,长琴终于露出一丝错愕,莲雪与夜月也怔住了,他们虽然一个喜欢美男,一个崇敬强者,但清楚知道巫妖二族结局的两人还是不希望自己与东皇太一有太多关联,保命第一啊
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妖族根本没办法反抗东皇呢?所以心思各异的三位被明夕玦转移到一个地方,然后,长琴的神色有些奇异,莲雪与夜月就差没抱头痛哭了。
东皇陛下,就算你将我们转移到山边,也无法改变远处就是一个超大巫族聚落的事实啊
等等,超大巫族聚落……城市?
长琴目光闪动,他若没记错的话,巫族的城市只有……
“不错,不远处就是巫族都城,丰都。”明夕玦猜出长琴所想,缓缓道。
莲雪惨白了一张脸,夜月捂住脸,实在不想说什么。
单枪匹马还带三个拖油瓶就直闯敌方大本营,东皇陛下,咱们知道您非常非常剽悍,但您也要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小透明的安全啊
明夕玦似是完全没察觉到他们三个的心情,只见他右手一挥,一面水镜便出现在面前。一位容颜极美的女子出现在水镜中,只见她跪在山顶,望着远方冲天的血光与怨气,两行清泪自脸庞滑下,眼中满是悲悯与难过,却又透着一种难以想象的坚定。
这一刻,她身上流露出一种极致的美,任谁都无法超越。
下一秒,水镜消失,明夕玦淡淡道:“后土实力极强,让你们看一眼不被她察觉已经是极限。”
夜月的心脏骤然一缩,后土,屠巫剑,莫非……也就在此时,明夕玦清冷的声音响起:“后土打算牺牲自己,身化六道轮回,让被束缚的人族灵魂能够安然转世。她知道其余祖巫定然不会同意,所以偷偷跑到这儿,没通知任何同族。你们说,我是否要去阻止?”
说罢,明夕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慢悠悠地说:“发表你们的看法吧,我可是相当……拿不定主意呢”
最后这一句话似是在唇齿间萦绕了无数遍,带着一种百转千回的感慨,又好似有几分莫名的怅然。但若你想从声音中分辨出明夕玦的真实情绪,那就大错特错,因为他眼中溢满笑意,笑容也带着戏谑,似乎真期待他们的答案,纵然深谙人心的长琴,也有点不确定起来。
东皇陛下,您这样问是在试探我么?还是说,您真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或者是……短短一瞬间,长琴想出无数个理由,却又一一被他否决,最后,他干脆抬起头,想要直视明夕玦,却发现明夕玦的视线与后土一样落在铸剑祭坛的方向,竟好似换了一个人般,神情冷淡,无喜无悲。不过,仅仅片刻,明夕玦就回过头来,又恢复了刚才的莫测:“你们考虑得如何?”
血火之缚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阻不阻止后土身化六道轮回?这个问题对妖族来说,似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到一致的答案。
人类的精血与灵魂是炼制屠巫剑的主要材料,就算在屠杀的过程中与巫族开战,导致人类的灵魂四散逃逸也没关系,反正这些灵魂只能在大地上游荡,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倘若后土身化六道轮回,大陆上的幽魂怨灵绝对能全部转世,材料呼啦啦就少掉一大堆。而且看后土这架势,显然打算在丰都不远的山顶许愿,也就是说日后丰都会成为冥界入口,只要人族往这边迁移靠拢,不仅能更好地被巫族保护,转世的可能性也大一点,可想而知,材料又得少一大堆。就更别说妖族气运与功德日渐稀薄,若后土身化六道轮回,就将巫族最后一个空缺之处给补上了。
对任何妖族来说,最正确的答案都应该是“趁此机会杀了后土”,偏偏明夕玦问的三位,身份都有些特殊。
长琴被明夕玦认定“心性太过危险,必须好好教养”,所以拎着他在身边半教导半放养了七千多年。天生就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以及分析对方性格的长琴也颇为了解明夕玦,在长琴心里,东皇太一着实是个异类,不,应该说太一的性格不大符合常理。
天道给妖皇东皇兄弟分好了工,帝俊是最睿智的君王,统领全局算无遗策,论智谋无人能及,帝王威仪令人心悦诚服;太一是最强的战士,是妖族永恒的后盾,在妖族的心中,只要东皇不倒,他们就不可能会败,这是对强者的疯狂崇敬,也是对东皇的盲目信赖。
由于相连的血脉,他们只会齐心合作,披荆斩棘,所向无敌。战士不需要思考,只需服从君王的命令。但据长琴观察,太一智谋不下帝俊,心却远比帝俊要软,还有着诡异的坚持。帝俊可以毫不犹豫地下达屠杀令,太一却刻意对之避而不见,除非政治与军事目的,否则太一也不会恃强凌弱。
正因为如此,长琴才有些不确定太一这个问题,到底是在试探身为祝融之子的自己,还是真心觉得妖族的屠杀太过,心生不忍?
至于夜月与莲雪,他们明知应该回答什么,但前世为人的记忆在灵魂中留下太深的烙印,妖族的残暴虐杀行为也太过触目惊心,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把后土杀掉,阻止六道轮回出现”的话。
正当气氛僵住的时候,明夕玦却又似察觉到了什么,右手轻挥,水镜再度出现。莲雪随意扫了一眼与后土谈天的女子,顿时惨白了一张脸,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声音带着几许颤抖:“青鸾……”
妖族惯例,唯有一族之长方能以种族之名为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说,这位突兀出现在山顶的美丽女子便是青鸾一族的族长。众所周知,龙凤初劫之后,三族的后裔悉数奉妖皇帝俊为主……为什么,本该留在天庭的青鸾,竟会出现在这里?
“内奸”二字,立刻浮现在长琴、夜月与莲雪的心头,他们不约而同地偷偷望向明夕玦,想从这位东皇的脸上看出一丝半分的端倪,谁料明夕玦一脸意兴阑珊:“我还以为有什么大转折,原来是青鸾啊”
喂喂喂,你这漫不经心的口气是怎么回事?还有什么事情比妖族出了内奸更严重吗?青鸾可不是什么小角色,何况青鸾一族世代都与凤凰、朱雀、毕方等族群关系极好,你怎能确定奸细就只有一个呢?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如何克服血脉与灵魂中威压的?立刻抓起青鸾,顺藤摸瓜查下去,让一切水落石出,省得日后出大事,这才是真理吧?
似是看出他们所想,明夕玦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忘了,莲雪你已经脱离青鸾一族很久,完全不与他们接触,自然不会知道你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早已投靠瑶池,成为她最忠实的仆人。为证明青鸾一族对瑶池的绝对忠诚,也为了安瑶池的心,你姐姐已让附庸青鸾的青鸟一族成为瑶池的奴才了。”
瑶池?那是……莲雪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明夕玦口里的瑶池正是西王母。
昊天与瑶池成为太乙金仙后,鸿钧便让他们出去自立门户,有这位天字第一号的强者撑腰,就算瑶池占了整个西昆仑,这群大能也一个字都不敢说,并尊称她道号西王母。唯有明夕玦喜欢用这种散漫的,轻蔑的,还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口吻直呼昊天与瑶池的名字,仿佛在他心里,昊天与瑶池还是当年卑微的道童,从不曾改变。
“但……”莲雪欲言又止,她摇了摇头,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始终记得,自己此世这位血统纯正,实力出众又美貌绝伦的异母姐姐有多自负,青鸾从不会正眼看她这个百灵生出的混血之女……若非受够了青鸾一族的自矜、高傲与近乎偏执的尊崇血统,她也不会这么多年不与本族联系。正因为青鸾留给莲雪的印象太深,所以莲雪怎么也不明白,一向心高气傲的青鸾为何会投靠西王母,还甘愿成为奴才,要知道,青鸾是妖族比较重要的一支力量,青鸾也能算妖族的将军了,从将军到奴才,这也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明夕玦一副“你们太没见识”的样子,“妖族血脉里对妖皇与东皇的诚服,除了三十三天的某位外,谁能将之抹去呢?”
话都明说到这份上,长琴、夜月与莲雪也不再吭声。
谁能让心高气傲的青鸾冒着极大的代价背叛妖族,成为实力尚不如她的西王母之奴?三十三天外紫霄宫中的鸿钧,看似不染半分尘埃,却主宰整个洪荒的命运。
纵然知道“未来”,对妖族屠杀人类行动极为不满,拼命想着如何脱离妖族保命的夜月与莲雪知道这件事后,也不由生出几分怒气。
巫妖大战是他们两族之间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鸿钧你干涉?这就像玩家两个帮派决战,gm却插手干预一般,这种“我想让你活你就能活,我想让你死你就得死,你的命运都主宰在我手中”的不公正行为,无疑能引起所有玩家的愤慨。
“好了好了,今天的戏应该散了。”明夕玦挥挥手,扔出三道特殊的玉符,将他们三个转送回天庭。然后,他的身形与容貌极快地发生变化,白色的衣衫也变为金色。
就连心思缜密到极点,且与明夕玦相处有七千年之久的长琴都没有发现,将他们带到这里又说了一大通的存在,竟不是东皇太一,而是妖皇帝俊
帝俊的目光落在远方,神情有些怅然,却又带着淡淡的欣喜与了然,他的声音极轻,似要消散在风里:“……纵然如此,你也与他们……”
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有一瞬的失态,便失笑着摇摇头。
凭他的实力,在后土落单,他又早有准备的情况下,瞬杀后土并不是难事,但是……帝俊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绝,转身,大步离开
你们都认为,纵然我智谋通天,也无法斗过占据绝对优势的鸿钧,就连龙凤初劫之后处境艰难,被我收留才渐渐拥有好日子的青鸾一族在失去了血脉与灵魂中的威压后,都不顾念往昔的恩情,毅然选择了背叛。你们甚至早早默认了昊天与瑶池,巴望着后土自我牺牲,拉平两族局势,只待巫妖二族同归于尽,就让他们接我的班……如此行为,实在是让人心寒到极点。
但是,如果让你们这么容易得逞,我还是帝俊么?
至于鸿钧选定的天庭之主,未来的玉帝与王母?帝俊唇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眼中写满了讥讽。
昊天与瑶池,他们算什么东西
后土身化六道轮回的那一刻,仙乐响彻洪荒,足足三天三夜,无数金莲自地里涌出,挤满了每一寸浸染鲜血的土地,也让孤单徘徊于世的孤魂野鬼渐渐变得温暖圣洁,脸上洋溢幸福微笑的同时,身形渐渐稀薄。幸好,天道还没有无耻到要净化被束缚在屠巫剑铸造台上的灵魂,但毫无疑问,妖族大肆屠杀人类带来的惨剧,硬是被净化了一大半。
十一道粗大的功德金光,直接射入哀痛欲死的十一位祖巫体内。
太阳宫中,明夕玦对着虚空冷冷道:“主神,解开我身上的封印。”
没有得到回答,他却没有放弃,而是自顾自地说:“我本能打破空间束缚,却不料你对我下了封印,这个封印不仅让我失去了挣脱空间束缚的能力,也让我无法联想到细微情节,从而不得不按照‘东皇太一’的命运走下去,身殒于此。”
说到这里,他勾起一个充满冷意的笑容,眼神也没有一丝温度:“主神,倘若你真的想我死,直接杀了我便是,何须让我死在这里?莫非,我的灵魂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而不是从前的世界,为了世界的平衡,我的终结才必须是洪荒?”
“不必试探了,你无法突破,并非我的缘故。”主神的声音突兀在太阳宫中响起,“我只对你下了一层封印,那就是让你忽视一些重要的细节,仅此而已。”
面对坦然承认的主神,明夕玦怒极反笑:“哦?感情你还是为我好?”
“不错,唯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突破。”主神说完这句话,就再不出声,明夕玦不知道,在源世界宏伟壮丽的宫殿中,主神望着被巨大结界封锁住的区域核心,语气中竟带了一丝期待的意味,“而且,那一天,已经不久了。”
血火之缚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在鸿钧的推动下,后土坚定决心,身化六道轮回,天地秩序终于成型了一大半,但她这一举动造成的后果不可谓不大。
温柔美丽,战力超群,智慧过人,还拥有领袖魅力,包容一切的后土可以说是巫族的精神领袖,也是祖巫们的缰绳,每每在祖巫们快要做出一些不理智事情的时候,后土总会劝导他们,让他们悬崖勒马。除了第一次紫霄宫听道外,她从未离开过巫族,但也就是她那一次的离开,酿成了巫妖二族不死不休的局面。
正因为后土的地位如此重要,所以在知道后土身化六道轮回之后,留下来的十一位祖巫痛苦得无以复加。
后土悲天悯人,是对人类最有感情的一位,如果不是她几番努力,人类的待遇怕会比现在更差。所以在见到洪荒大陆一片血海后,她难受得要命,却苦于无法,只能选择留在祖巫殿,压抑心中的难过,保护着丰都的族人。时不时在大地上游走,与明夕玦对上过好几次的祖巫们做好了随时救援同伴,甚至有同伴牺牲的准备,却从没有想过,他们会失去后土。
满腔的仇恨必须有一个目标作为宣泄,才能让这份痛苦减轻一点,也让自己有一个活下去的目标与动力。
后土为何会身化六道轮回?一是她对人族的遭遇心生不忍,二是为了阻止屠巫剑大成,这两件事实际上都能归到一个罪魁祸首,那就是妖族。
在十一位祖巫的带领下,巫族对妖族展开了近乎疯狂的报复行动,他们不计后果,不计代价,不计牺牲,纵然赔上自己也要多杀几个妖族,至于战斗会不会影响到人族……哼,既然后土为你们身化六道轮回,你们不好好体验一番,怎能对得起后土的牺牲?你们身体脆弱,连战斗的余波都对付不了,这关我们什么事?巫族为你们已经牺牲了一个祖巫,这还不够么?
东海之边,扶桑之上,十只小小的金乌你蹭蹭我,我蹭蹭你,嬉戏打闹,欢乐祥和至极,洪荒大陆的腥风血雨对他们完全没影响,这个东海小岛俨然世外桃源。
羲和望着这十只小金乌,神色柔和至极,却又有一丝黯然。
如果他们不是她以扶桑树主要的枝条为基,收集太阳之精,又结合自己的至阳之气制造出来的,而是她与帝俊的孩子,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羲和鼻子一酸,默默走远。
她没有发现,她一走开神识感知范围内,十只小金乌的嬉闹就停下来,交头接耳。
【母亲好像又很难过……】
【她一定是在想帝俊了,根本不用猜嘛】
【就是就是,我们明明原形不是这个样子,却既不准我们化为原形,又不准我们保持人形……当鸟很累啊】
【够了,小十,不许这么娇气】
【听说最近妖族情况不大好呢我们能不能去帮帮帝俊,也让母亲开心一点呢?】
【我们出去吧出去吧我很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此言一出,十只小金乌都停住了。
他们渡过了漫长的岁月,拥有成熟的心智,却被迫滞留孤岛,不得踏出这里一步。羲和在孤单寂寞的岁月里永无停止地思念帝俊,才在不经意间赋予这十兄弟生命,但十兄弟一出现,羲和就已经后悔。因为她发现这十兄弟资质不错,俨然一个又一个小型太阳,倘若让他们十兄弟一起出去,说不定又是一场祸端,但越是留在这里,十兄弟对外界就越是渴望。
所以,在太阳宫努力想冲破瓶颈的明夕玦发现洪荒大陆耀眼得不正常,十轮火球高挂天空时,第一反应竟是“大哥该不会与羲和藕断丝连,还让十太子出现在这个世上”吧?但想到帝俊的举止,加上这十个金乌是羲和制造出来的,并非帝俊与羲和之子,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他们无论资质还是实力都远远达不到“十日当空”的程度,明夕玦便推翻了这种想法。为避免这突兀出现的十个家伙给妖族惹麻烦,明夕玦便要瞬间转移过去,却发现整个太阳宫被封锁住,不由怒道:“主神,你又在干什么?”
太阳宫内久久回荡着他的质问,却没得到主神的回答。
帝俊站在炼制屠巫剑的祭坛边,在手下诡异的目光中遥望十轮火球,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火球中是十只小金乌。但无论从实力还是资质,他们都远远逊于真正的金乌,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十兄弟不过是扶桑树枝干加上极少的一些太阳之精,与精纯的至阳之气结合所化的生灵罢了。
看出这一点后,帝俊微微低头,眼神有些晦涩。
羲和……
这十兄弟好歹个个有金仙的水准,又拥有太阳之精与至阳之气,加上扶桑树本来就对与太阳有关的一切东西有加成的效果,叠加在一起,散发的热力也相当于第二个太阳。两轮烈阳一同照耀着洪荒的土地,原本青翠的草木立刻枯黄,河流湖泊也渐渐干涸,巫妖二族尚可,脆弱的人类却承受不了酷热至此的天气,纷纷脱水昏迷,更有甚者被活生生地晒死。可想而知,倘若这十兄弟真是帝俊与羲和之子,十日当空该造成多少杀孽,别说人类,就连巫妖二族怕都是抗不过。
突然,一个巨人凌空出现与十兄弟厮杀,帝俊的眼神不由冷下来。
“陛下,屠巫剑的炼制已到最后关头,您必须留在这里啊”飞廉知帝俊有前去相救的意思,立刻婉言劝阻,身为十大妖帅,他们怎会不知道帝俊与羲和从未在一起?眼下这十只金乌来得太诡异,焉知是否是旁人的陷阱?这本来就不关妖族的事情,帝俊没必要参与进去,也幸亏十兄弟这样闹一样,洪荒人类死伤无数,最后一批材料已经凑齐,飞廉才有足够的底气。
帝俊原本要施咒的右手一松,轻轻点头。
不错,单论战斗,那十个小家伙或许不是夸父的对手,但论起速度,夸父也很难追得上他们,打不过就跑这个道理谁都懂,一时半会儿应该没有危机才是。
他想得的确不错,却漏了一个危险的存在——大巫后羿。
后羿是夸父的好友,近日正好在夸父一族做客,见夸父不安排族人便急急追出去报仇,暗道这好友还是这么冒失,却在略加安顿这个损失惨重的村落之后也快速追过去。十兄弟也不是傻瓜,他们被夸父的辱骂气得跳脚,一心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便一路往极西荒漠飞去,并在那对他们有利,对夸父不利的环境中,将渴得不行,战斗力下降到七成的夸父杀死。
这一拖延,就让后羿追上了。
后羿见到好友被杀,当下什么都不想,直接抽出九根附着凶煞之气的羽箭,锁定九位金乌,弓若满月后,羽箭便以寻不可挡之势,瞬间将九只小金乌扎了个对穿
做完一切,后羿并不觉得满足,他又取出一根羽箭,将之向最小的一只金乌射去
溢满黑气的羽箭被两根手指夹住,帝俊轻轻一用力,令洪荒生灵闻风丧胆的破杀箭就化为湮粉。
金乌等于帝俊太一,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是以后羿早就怀疑这十兄弟与帝俊的关系,问题是以帝俊的性格,如果有儿子定然不会遮遮掩掩。后羿算是巫族中少有的理智快过动作的存在,所以他强压怒气,问:“妖皇帝俊,你为何要救这犯下无数杀孽的东西?”
帝俊负手而立,神色寡淡,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救自己的儿子,你有何意见?”
最小的金乌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帝俊
“大哥——”明夕玦好不容易挣脱主神设下的束缚,匆匆赶来,就听见帝俊承认,不由怒道,“你为何要……”
“太一,别说了”帝俊猜到明夕玦要说什么,所以先一步打断他的话,“我知你不喜我在成婚后尚与羲和在一起,认为这有失我的清誉,亦不喜欢你这十个资质不足,实力低微的侄儿,但当他们被巫族屠杀得只剩一个的时候,你还要否认他们的存在,不允许我为他们正名么?”
明夕玦死死地盯着帝俊,见自己的兄长并无一丝悔意,便放声长笑,但这笑声充满悲凉的意味,竟让人心头发酸。
这算什么呢?他想,这算什么呢?我费尽心机拆散你们,每每看见你们相望不相守的凄楚,内心便被无尽的负罪感填满,夜深人静回想起来,也曾一遍遍问自己,我这样做到底有没有错,然后反复催眠,我这是为了救你,为了让你不背上十日当空的无尽杀孽与业力,走向魂飞魄散,天地不存的结局,结果呢?
的确,如果你不承认,巫族只可能找羲和麻烦,你这样一承认,就相当于为十金乌正名,仇恨也全部转移到你身上。本来吧,作为妖皇,帝俊早与巫族不死不休,这也没什么,但问题是,天道绝对会将十金乌造成的杀孽转至少三分之一到你身上啊你明明知道这一切,也忍了这么多年,为何在最后一步头脑发热……不过,如果换了我,我大概也会这样做,但……
帝俊的脸上浮起一丝真正的,不知多少年没看过的真心笑意,话语也是前所未有的铿锵有力:“太一,倘若我刚才担下此事,纵然勉强活下来,我也会看不起自己。如果仅仅是因为贪生怕死,就不去保护心爱的女子,那就枉为男人”
血火之缚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明夕玦抚额,决定不再与帝俊讨论这件事情。反正妖族累下的因果与杀孽太多,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不少,所以他转而问:“大哥,屠巫剑炼制得如何?”
“四十九天后,屠巫剑便可宣告大成。”帝俊微笑道,“万年苦心,终于有所回报”
明夕玦微微皱眉,总觉得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
命运不是这么好改的,屠巫剑堪称巫族克星,妖族外挂的东西,真能被容许存在么?
还没等他仔细想,两兄弟便神色同时一变。
妖族告急
他们飞快赶回不周山,就发现远处尘烟滚滚,地动山摇,似是有千军万马向不周山开拔,明夕玦心道果然如此,天道为不让屠巫剑炼制好,竟要提前开始巫妖大战,不由心生愤恨。与他相比,帝俊倒是神色淡淡,眼中甚至有一抹欣慰的笑意,或者说计划得逞的快意。
“看样子,巫族知道屠巫剑快练成,终于坐不住,打算背水一战了。”这种时候,帝俊还能以极为淡然的口吻指点江山,分析对方战力以及战争拉开序幕的因素,“后土已死,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无法成型,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还能对抗周天星斗大阵?”
“大哥,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明夕玦想到某些小说中的设定,神色凝重至极,“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布置需要两个条件,一是祖巫精血,二是足够的凶煞之气,若十一祖巫提供精血,将大巫强行提升为祖巫,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未必不能发动。”
明夕玦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大哥,你或许不知道,瑶池极喜欢后羿的人类妻子嫦娥,时不时让她去昆仑作伴……”
他不需要说完,帝俊便什么都明白了。
人类在洪荒无疑是食物链的底层,后羿娶了身为人类的嫦娥为妻,已经让极多生灵跌破眼镜,暗道长得好就是有优势。但绝世的美貌对男人有用,对女人可就不一定,瑶池让嫦娥屡屡去昆仑,必定又是鸿钧的一步棋。
不过,话又说回来,鸿钧直接干涉巫妖二族的事情也不止一次两次。对后土来说,人族固然被她怜惜,巫族却是她的心血所在,她难道不知道,失去十二都天神煞大阵这一大杀器,巫族的威慑力就少了一大半?如果不是鸿钧给了她什么保证,她会做得这么干脆吗?投靠瑶池的青鸾与后土接触……哼,不过就是这些小伎俩。
明夕玦说出这些,就是想让帝俊别再头脑发热,谁料帝俊微微一笑,竟似胸有成竹,这让明夕玦极为疑惑。
大哥,你到底……
帝俊猜出弟弟的忧虑,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知道嫦娥与瑶池的关系,却知晓青鸾一族的背叛,所以他刻意让青鸾知道了很多情报,比如十日当空一出,屠巫剑就快要炼制成功……这次巫族倾全族之力出动,不仅不让他奇怪,反在他意料之中。
巫族率大军来攻,妖族自然也立刻整顿好兵马,与巫族决一雌雄。尽管威力严重不足,但十二都天神煞大阵还是摆了起来,巫族全族连同人族的强者怀抱满腔的仇恨,发誓要让妖族血债血偿。帝俊与明夕玦操纵周天星斗大阵,星辰光束不住向场内刷去,所到之处,都造成“清场”的良好效果。
十一位祖巫发现自己召唤出来的盘古真身太弱,便放弃了布阵的打算,不顾一切向前冲去,明夕玦神色一冷,金色的长剑出现在右手,相当果断地跃出阵外。
天吴与翕兹被明夕玦虐杀过,一见他便双目充血,想要冲上来。正巧,明夕玦也当他们是软柿子,便率先拿他们开刀。
仅仅一个试探之后,明夕玦便发现不对,他飞快跃出这个圈子,运源力于双目,便发现十一位祖巫的身上都隐隐泛着青色光芒,不由咬牙。
鸿钧,你好,你很好
“东皇太一,你认为自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以根本没将我们放在眼里吧?”天吴的笑容无比张狂,还带了一丝狰狞的意味,“你知不知道,自己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明夕玦设下结界,将自己与十一位祖巫锁在一片区域内,方淡淡道:“你们想说,我没有一柄好武器,所以在鸿钧给了你们护身符的情况下,我就无法伤到皮糙肉厚的你们?”
说道最后,他语气中的轻蔑已经表露无遗:“什么时候,你们也会接受旁人的施舍了?”
“我们之所以这样做,都是为了给后土报仇”强良怒道,“东皇太一,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哦?是么?”明夕玦被这种神逻辑震住了,他深深地觉得,强良光凭这一句话,就已经极好报复了自己。所以,明夕玦从神色到语气都相当诡异,满是好奇地问,“要报仇的话,你们应该去找鸿钧啊我既没有拿剑逼着后土自杀,也没有唆使她身化六道轮回,更没有将她逼上绝路,躺着都中枪,我感觉自己非常委屈啊”
强良刚要说什么,烛九阴右手轻抬,阻止了即将暴走的强良。只见他望着明夕玦,淡淡道:“东皇太一,你最大的错误并不是没有好武器。”
听见这句话,明夕玦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仿佛即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依旧牢牢地牢牢锁定十一祖巫,不让他们轻举妄动,却不动声色地分出神识,向战场探去
由于主阵者丧失其一,帝俊便转而布置周天星斗大阵的变式,只需河图洛书主持的先天河洛大阵。尽管这一阵法失去了周天星斗大阵强横到极点的攻击力以及广阔无比的覆盖范围,却将“困”之一字发扬光大。对方深陷阵中,一不留神就会被演变万千的阵法攻击到,就算再怎么小心,动作也会有一时半刻的迟缓。巫族这些年陆续失去了极多强者,又得不到有力的新血补充,蚩尤那种资质的毕竟是极少数,混血的实力远远不如纯血的巫族,是以在这场战争中,说他们是被妖族压着打也不为过。
整个战场有如巨大的绞肉机,空间被撕裂,大地在颤抖,山川崩塌,江河逆流,到处都是横飞的血肉,熊熊的火焰止都无法止住……放出神识观察战局的大能们神色恍惚,觉得这一幕仿佛是龙凤初劫的重现。
明夕玦躲过来自祖巫们致命攻击,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性平复下来,身上的战意与杀意却越来越重。
他知道,干扰自己的并非烛九阴的言语,而是自己潜意识里对天道与鸿钧的忌惮,妖衰人兴的宿命始终像一块大石,牢牢地压在他的心头。
成为吸血鬼的时候,他没有忘记自己是人;成为希腊神族的时候,他也没把自己当神;成为天使、堕天使的时候,他依旧对这个种族没有多少归属感,但是,这么多年的东皇当下来,他竟奇迹般地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每每想到这里,他总是会问自己,那么执着于人,到底是想要死死抓住这一段过去,证明自己还没有彻底蜕变成不认识的样子,还是遇到主神后的日子太过痛苦,前路一片渺茫,所以他始终记得身为人类的温暖?对这个问题,他从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答案,但他发过誓,他是妖族的东皇,誓与妖族共存亡
明夕玦的左手缓缓掠过金色的长剑,神色冷淡又傲慢,还带着一丝不耐:“你们不必多说,要战便战”
帝俊察觉到熟悉的神识扫过,不由微微皱眉,太一纵然实力增强了,但与十一位祖巫战斗也切不可掉以轻心,怎么突然关注起这边了?
祖巫们被太一牵制住,还被封锁到一片区域,波及不到旁人后,巫族的情况着实不乐观,一陷入周天河洛大阵中就差不多注定了命运。按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只需三天,妖族就能大获全胜,但……纵然他们兄弟为改变宿命的结局做了那么多,帝俊心中的警惕却越来越浓。
越是最后关头,就越可能被翻盘,不是么?
天空阴云滚滚,电光环绕,雷声阵阵,隐隐带着无尽的火光。但由于巫妖二族拥有此等天赋能力的太多,是以大家丝毫没注意这一幕,唯有在远处弹奏乐曲,葬送无数敌人性命的长琴觉得不对,不由停下动作,观察天空。
他看了很久都没发现问题,便觉得自己太过多心,但出于内心潜藏的不安,长琴犹豫片刻,还是以秘法通知了明夕玦。
明夕玦用混沌钟扛过一时分神所造成的致命攻击,刚想对长琴说我这里十分凶险,你能不能别打扰我,却在扫到天空的时候,面色大变。
这是……功德劫雷
明夕玦强行以混沌钟暂时困住祖巫们,便飞快奔向帝俊。洪荒中的生灵不认识这东西,他还认不出么?功德劫雷分两种,一种是功德太多要渡天劫,一种是杀孽太重要渡天劫,被后者劈到几乎就是魂飞魄散,更别说帝俊身上杀孽重得可怕……问题是,洪荒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女娲以功德成圣都没有渡过天劫,更别说十二祖巫屠杀的生灵不比帝俊少多少……整个洪荒,根本就没出现过功德劫雷啊
不知是凑巧还是刻意,明夕玦移动的那一瞬,原本在缓缓积蓄威势的劫雷竟直接劈下。
帝俊没注意天空的异常,在被拥有开天辟地之威的功德劫雷锁定后,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生生承受这一击。下一秒,他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支撑不住地向后倒去,手中的河图洛书也脱手而出。
明夕玦扶住帝俊,根本顾不及寻找消失不见的河图洛书,精纯的力量就源源不断地向帝俊体内输去。
帝俊轻轻道:“太一,立刻代我安抚他们,指挥战局,别浪费力量救我,没用的。”
“不,我一定能救你,一定能”明夕玦万分坚定地说,从他的声音中,帝俊听出了浓浓的偏执,不由轻轻摇头。
明夕玦死死咬牙,几乎无法克制心中的愤怒与哀恸。
从没出现过的功德劫雷早不来晚不来……人族当兴,所以妖族就必须衰败到不能与人族争锋的程度,妖族的精神支柱妖皇也必须死
帝俊不想成为妖皇,却被天道逼着统领妖族,当他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不复从前轻松快乐后,天道却想尽办法要他死……这是什么道理,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血火之缚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帝俊倒下的那一刻,先天河洛大阵骤然崩塌,巫族与人族战士纷纷被解放,措不及防的妖族强者们恍若失去了主心骨,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漫长的岁月中,他们早就习惯了听从妖皇的命令,只要这位君王还屹立于云端,妖族就拥有无穷的信心与力量。决战关头突兀降下的一道劫雷,不仅摧毁了帝俊的健康与魂魄,也让参战的妖族都茫然起来。
我们的皇会不会死?那一道雷怎么会拥有如此大的威力?谁能祭出这样强大的攻击,伤害到妖族之皇?
仅仅这一瞬的迟疑,巫族与人族的战士便纷纷扑上来,以妖族的鲜血祭奠死去的同胞。天空上方继续阴云滚滚,时不时有劫雷降下,无一不是落在妖族强者身上,没给巫族与人族强者带来半分伤害。
明夕玦全力治疗帝俊,却也抽出一丝半分的心神关注战场,长琴见帝俊面色苍白,眉头紧锁,似是在忍受极大痛苦,不免有些懊悔。
倘若他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将之汇报给东皇,也不至于……这时,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帝俊身侧。
羲和握住帝俊的左手,极为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方道:“太一,你去主持战局吧这里有我。”
明夕玦微微抬起眼皮,随意扫了羲和一眼,本不欲与她说话,却在看见羲和后怔了片刻,最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在羲和的脸上看见了一抹决然,那是只有一个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也要完成某件事情的时候,才会拥有的一往无前、不留退路、不计代价的坚定,这样的羲和,的确比必须分心二用的他更适合救治帝俊。
更何况,他已不得不出手了。
混沌钟的防御终于支撑不住,在这件至宝被祖巫们打飞的前一刻,明夕玦将之收起。十一位祖巫脱困后立刻望向这边,见到帝俊的惨状,天吴不由放声大笑:“帝俊,太一,你们在大肆屠杀我巫族族人时,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他的确应该笑,帝俊的智,太一的力,曾给他们带来多少屈辱,多少痛苦,多少不甘。所以当瑶池通过嫦娥给他们传讯,说鸿钧想要帮助他们的时候,他们觉得万分屈辱,并为帝俊与太一悲哀的同时,心中更多得却是狂喜。
纵然强如你们,被天道和鸿钧看不顺眼,也逃不脱死亡的宿命啊
“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般,深深地厌恶与憎恨着自己。”明夕玦的声音突兀响起,温柔地仿若****的絮语,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味道。他明明没有抬高音量,只是用一种温柔的、缓慢的语调陈述事实,在场的生灵却都能听清他说的话。与其说是询问别人,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为什么,我没有提早杀了你们呢?如果早点杀了你们,也不会这种事发生了。”
听见他这几句话,天吴、强良、奢比尸等大怒,刚要反唇相讥,烛九阴、句芒几个却被心生不安,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我以前总是对自己说,必须阻止龙凤初劫命运的重现,阻止巫妖大战的激化,阻止天地之主异位,不是为了这份坐拥天地,呼风唤雨的荣耀,而是我知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谁的命都无法保住。”明夕玦的声音低了下去,很轻很轻,仿佛是梦中不经意间的呢喃,“到后来,我放低了目标,你们死掉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保住大哥的命就好了……”
长琴刚赶到附近就听见这些话,不由冷汗涔涔。
他一直以为东皇面冷心热,但从这几句话听起来,自己的认知似乎有非常大的错误。东皇太一话中的“你们”,到底指的是巫族,还是连同妖族在内的所有生灵?还是说,由于帝俊身受重伤,太一被刺激得神志不清……
下一刻,他便果断地认定是自己的第二种推测。
因为他看见了明夕玦的眼睛。
仅仅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就能让被他视线扫过的所有生灵失去站立的勇气,只能匍匐于地,祈求他的饶恕,缓解那能够冻结灵魂的冰冷与绝望。明夕玦并没有透出愤怒的意味,相反,他还轻轻地,似乎很开心地笑了起来,但这个看上去无比随和的笑容,却让见到生灵无不心惊胆战。
羲和全身心沉浸到治疗帝俊的工作中,无视了外界的一切,也就感觉不到明夕玦此刻的可怖。离得比较近的长琴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还是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
他能感觉到,在这一刻,东皇太一的实力少说增强了两倍,不,不止,应该是三倍或许说,他还没有到极限……
此时的洪荒并无正邪之分,一是讲究顺应天道,二是讲究顺遂本心,巫妖二族更是以修炼天赋神通为主,自然也没有“入魔”这个概念。所以长琴不清楚,明夕玦此时陡然经历大悲,前几世种种愤懑抑郁以及今生的痛苦一举爆发,终于让他走入了极端偏执的那一条路。
“真可笑,这一切真可笑,对吗?”明夕玦遥望三十三天,神色柔和,眼中却是无可抑制的癫狂。谁都以为他在质问鸿钧,没有人知道,他的目光穿透整个世界的屏障,这些看似莫名其妙的话语,也是对主神的嘲讽与宣告
帝俊的死亡,竟是我突破的契机,进则天堂,退则地狱。
我可以立刻离开这个世界,远离洪荒的是是非非,不用接受属于东皇太一的命定结局,还能完成与主神你的交易,拯救那些穿越者的灵魂,让我的良心彻底安宁下来……但是,我不想啊
我是如此憎恨着这个世界,憎恨直接动手干涉巫妖二族事务的鸿钧,憎恨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的大能们,憎恨与鸿钧做了交易的巫族,憎恨拥有无限光明未来的人类……唯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伟大,之前愿意为主神随意的一个谎言就踏上一个看似很伟大,实则没有希望的未来,不过是重要的存在没被伤害而已。
凭什么,在我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之后,你们还在欢笑呢?
是了,你们都该开心,帝俊死了,妖族的精神支柱就垮了一半。巫族认为他们赢定了,怎么会不高兴?人族见恩主顺利,想到自己要过上好日子,自然也是欢天喜地。端坐于三十三天外的鸿钧,静静观察战局的大能们,不知道在哪里当缩头乌龟的穿越者们,都期待着我暴走然后杀光祖巫,巫妖二族两败俱伤,他们就可以继续说,天意不可违,必须遵从天道,所以人族理当大兴,妖族败落乃是灭亡都是命定。穿越者还能试试如何在封神与西游里占便宜,说不定还能找到遗失的鸿蒙紫气……你们只需要轻飘飘感慨几声,显示自己体会到世事无常,天意难违,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就能继续做高高在上的仙人,将这惨烈的一战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为了不让昊天与瑶池不满,你们还会抹杀妖族天庭的存在,避而不谈此事,让那两个碘着脸皮占据天庭的家伙更加名正言顺,心安理得。
没有了妖族,一切是多么美好啊你们都是这样想得,所以才笑得这么开心吧?
辞缘琴突兀出现在他的右手,也让正在关注战局的大能们全都变了脸色。
【怎么可能?】
【这架琴,这架琴……】
【除了盘古父神与天道选定出来对付屠巫剑的长琴,怎么可能存在第三个拥有……东皇太一身上的功德与气运到底高到什么程度啊】
【不,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用这架琴?在此之前,你们谁知道他有这东西?】
【这……】
长琴与明夕玦相处了七千多年,自然能认出这是明夕玦的爱琴“辞缘”,但在这之前,他一直不知道,辞缘与自己的凤来一样,都是天生的本命神器
“比起无法被我掌控,也不能令我有归属感,总觉得是偷来一样的混沌钟,我更中意辞缘。辞缘像我的呼吸,像我身体的一部分,像我灵魂的一处,它是我最得意的武器,天生就与我血脉相连,这也是我从没想过打造一柄好剑的原因……”明夕玦轻轻抚摸辞缘的琴身与琴弦,动作轻柔地像在抚摸****的肌肤,他的神色有些恍惚,似在追忆什么,却没有人敢在这理当最合适的时候偷袭他。
就算他周身没燃起任何战意,都能让人浑身冷汗淋漓,失去了在他面前战力的力气,又谈何与他为敌呢?
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巫见到明夕玦此刻的样子,亦是有些忐忑不安,他们不自觉地想起宸月之夜那一袭红衣,总觉得眼前的明夕玦与昔日强大到不可战胜的罗睺竟有几分相似,同样地疯狂,同样地令人战栗,同样地……偏执……
明夕玦轻轻拨动琴弦,好似在漫不经心地试音,这轻飘飘的几个动作,却能决定整个洪荒的未来。
他不知道冲破空间束缚到底有什么条件,但是,单从巩固不稳定的空间通道就需要牺牲创世之书与圣剑艾克斯卡利巴来看,就能猜到独立打开空间屏障需要何其强大的力量。所以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养成一个习惯,那就是每过一段时间便将一部分力量储存进辞缘琴,后来为了不让帝俊发现辞缘里藏了葬月枪的枪魂,他便只用辞缘演奏,无论情况多么危机都不再动用它战斗,这么多年的日积月累一旦解封,能让他增强多少?
想到这里,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开启辞缘上的封印。
主神,看见没有,这就是我选择的未来
这一生,他已再无退路。
三十三天外,紫霄宫中,原本闭目打坐的鸿钧霍地站起,破天荒露出惊讶的表情:“以力证道,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