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东南西北四王同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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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迈步上前,贾政、贾珍等人忙行大礼。“贾氏族人见过侯爷。”
“贾大人不必多礼,我此次乃是奉公行事,前来捉拿逃犯。”忠杰候的话叫贾政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贾赦最长,恭敬的问道:“不知小侯爷捉拿的逃犯所在何处?”虽然忠杰候的这个借口实在是老套,但的确管用,贾氏族人一听是缉拿钦犯,心中皆有些惶恐不安。
小侯爷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等追赶之人乃是皇上钦点的罪徒,有人报那贼子直往这寺庙而来,我等虽不愿意打扰往生者,但皇命在身,还请几位大人多多的赎罪。”贾珍哪敢耽搁,恨不得速速送了这帮虎狼之辈远去,于是说道:“小侯爷放心,我这就让家人们站好,请侯爷检查。只是,后院中有众多的女眷,我家老太太也在,怕是不大方便。”
小侯爷眉头一皱,破不耐烦的说道:“这乃是皇命,想必老太君也是明白事理。只这样,还请贾大人告知老太君,请女眷们尽量呆在一个院子里,我等搜查完必会速离。不知这样可否?”
贾赦也不等众人商议,涎着脸上前一步,笑道:“小侯爷放心,母亲那里我亲自去说。母亲常念叨公主的好,这样的小事怎么能让侯爷为难?侯爷只管到后殿上歇息片刻,别说是个大活人,就是只苍蝇,也别想飞出这铁槛寺。”
忠杰候心里偷乐,你要是能逮到逃犯才叫怪事。哼,不过是看不惯你等这样嚣张的气焰,竟然敢和忠顺王联手对付皇上,这帮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忠杰候虽然是公主的子嗣,但是从小脾性乖戾,不高兴的时候就连公主都要退让三分。皇上有些事情不好出面,皆是叫自己这个疼爱的外甥出手,也不是没有御史弹劾他,然第二日就会被忠杰候打击报复。
时间久了,再也无人敢自取其辱。
好在,忠杰候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他下狠手的人多是与皇帝作对者。四王八公这几家没少受他的闲气,却敢怒不敢言,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忠顺王的身上。
忠杰候一早就被圣上招进宫中,要他前来扮黑脸,斥责宁荣二府。
这段日子圣上雷霆震怒,宁国府一个小小的重孙媳妇殁了就如此浩荡的阵势,四王纷纷派人前去吊唁,简直就是视朝廷于无物。这背后若没有忠顺王的身影,谁人能信?忠杰候今日要做的事情就是敲山震虎,让那些狂妄自大的功勋子弟们知道,此乃谁家天下?
小侯爷的手下分作四队,向大殿深处而去,不时传来贾氏族人的惊呼。
这时,贾宝玉带着几个贴身的下人匆匆忙忙赶往贾母休憩处,转角处遇上了林致远。宝玉未及多想,扯过林致远一道走,“林表哥,快和我去老太太那里,咱们庙里来了一帮强盗似的人,说是要搜检,老爷们怕老太太惊着,特让我去禀报。表哥和我同行,不要叫林妹妹担心。”
林致远脚下的步子一顿,心想,贾宝玉虽然不是个能值得托付终身的孩子,但是情真意切,这个时候先想到了林黛玉,冲着这一点,林致远也决定高看他一眼。
众人来到女眷们休憩的地方,忠杰候的人马尚未到达,婆子丫鬟皆坐在石阶上说笑。见了宝二爷慌慌张张的来,忙起身。贾宝玉直奔上房而去,贾母正和邢夫人、王夫人、尤氏说笑,见宝玉满脸的惶恐,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你老子又说你了?到祖母这里来。”
“老祖宗,快,快和姐妹们呆在一个屋子里,前殿来了个侯爷,说是要搜查逃犯,就快到咱们这里了。大伯要咱们聚在一起,空出地方来给御林军搜查。”贾宝玉张望着四周,“林妹妹她们呢?”
王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儿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那小妖精。她就知道,家里不能留那一家子。
贾母招来鸳鸯,“快去,到姑娘们那里,让她们都过来,不许惊慌,也别说什么缘由,快去。”鸳鸯在一旁听得真切,脚下生风般去了偏院。不多时,迎春几个不明所以的被叫了进来。
林黛玉一眼就瞧见了立在门口的哥哥,奇怪他怎么到了这女眷之所。林致远悄悄向她一打手势,黛玉顺从的进了屋。这正房里哪能容下许多,跟着姑娘们的丫头不过是在外面伺候。满屋子的沉寂,老祖宗不发话,无人敢出声。黛玉悄移莲步,站在林致远的身后,“哥哥,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
黛玉话未说完,院子里忽然慌乱起来,不时有丫鬟婆子们的惊叫。竟是执刀仗剑的官兵闯了进来,沿着东西两厢房迅速的搜寻起来。
这些人各个彪悍,远远瞅着就是一身的杀气,贾府的女眷们哪里见过,吓得缩在一起。迎春厥倒在探春的怀里,探春好些,但是下唇也被咬出了血丝,惜春杏眼圆睁,两腿发抖。史湘云紧紧依偎在宝钗身边,大气不敢出一下。
邢夫人、王夫人躲在贾母身后,小心的往外张望。贾母攥着念珠的手指骨发白,到底是见多识广的老人,厉声喝道:“别怕,有我在呢,我谅这群小子也不敢生出大乱子。不是搜查钦犯吗?咱们家行得端做得正,怕什么?只管静静的守着。”
贾母的声音沉稳有力,叫众人的杂念稍稍摒除。
不多时,荣国府的一个婆子跑了进来,回道:“老太太,外面的一个军爷自称是忠杰候,想要来拜见老太太。”
“快请。”贾母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虽然孙女外孙女都在,但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哪里躲去?只好厚着这张脸皮硬撑着吧!
林致远将林黛玉扯到身后,严严实实的将其挡住,两人站在角落里,若不细瞧,还真难发觉。不过,贾府里有几个不是通透的?探春眼睛就没离了林家兄妹俩的方向,宝钗垂下眼睑,却敛不去满心的艳羡......
忠杰候大踏步进了屋,微微一拱手,“见过老太君。”贾母怎敢受这礼,道:“小侯爷折煞老身了,我们和长公主相熟多年,小时候也常见你,不想几年没见,小侯爷就去了西北战场,如今是功勋赫赫,我们心里也是高兴的。”
忠杰候与贾母客套了一番,道:“今日打扰了老太君,还请老太君多多的见谅,改日定登门谢罪。”贾母笑道:“哎,小侯爷这是哪里的话,都是为了朝廷办事,老身明白。只是,老身想问问,小侯爷追查的是何人?”
贾母多精明的一个人,不过倏忽之间,这老太太就明白了大概。怕是皇上不满他们家如此声张,借着忠杰候来敲打敲打宁荣二府!一想到这些,贾母的冷汗就冒了出来,若真是抓逃犯也就罢了,怕是皇上心狠一些,说他们贾府窝藏罪臣,这可是要命的罪,所以贾母不得不问个清楚。
“老太太不必担心,”忠杰候说道,“是西南蛮夷派了的探子,打算陷害咱们朝中重臣通敌卖国,被人识破,告到了大理寺。皇上雷霆震怒,特命本候前来捉拿。据报,那蛮夷就是冲着铁槛寺方向逃来的。老太君明白,这通敌,可是死罪啊!小侯不得不严查。”
贾母手中的念珠“砰”的一声,散落到一地。脸色发青,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吓得。
“祖母!”贾宝玉抱住了老太太,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喊,随即与忠杰候怒目相视。王夫人等人将老太太团团的围住,又是打扇,又是灌水,好不忙碌。
就在此时,门外有御林军卫士来报:“大人,在偏殿找到一人,疑似嫌犯,还请大人裁夺。”忠杰候眉眼一挑,“哦?”他原本只是拿话震慑贾府,难道还真有点收获不成?忠杰候不再理会气昏的贾母,一撩衣袍,转身往外去。
这才与林致远碰了个对着。
林致远双手抱拳,见到忠杰候,微微一笑,躬身行士子之礼,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话也不说一句,目光清澈似无一点杂质。
忠杰候只瞧了一眼,头也不转,更未上前攀谈一句,径直出了大门。
虽然这两个未来的肱骨重臣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没人会料到二人将来会权倾天下,显赫一世。
此乃后话,我们暂且不论,只说贾母缓过气来,对王夫人说道:“去,叫上咱们家的人,打听清楚了前面小侯爷的人马抓到的是谁?是不是两府上的下人。”王夫人忙道:“老太太放心,已经去叫人寻大老爷二老爷了。”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贾赦、贾政两兄弟才姗姗来迟,一见贾母的样子,心里才悔恨听信了贾珍的话,闹出这样大的声势,招致圣上的嫉恨。屋中只剩下贾母并两个儿子儿媳,余下的姑娘和丫鬟早就去了厢房。
贾母沉声道:“现在还来得及抽身,你们今日也瞧见了,小侯爷不过是敲山震虎,借着宁荣二府来打击四王八公。珍儿一席话就叫你们两个晕头转向了,跟着忠顺王爷,那就是把身家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别忘了,现在上面坐的是谁?小侯爷说了什么,你们两个听听,通敌,叛国,你们那点子腌臜事儿皇上知道的是一清二楚。”
贾赦贾政两个被骂的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站在当间儿,乖乖的听贾母的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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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峰回路转事有转机(求推荐)
(小小的失误,上一章应该是七十六章!先这么写吧!^_^)
贾母接过王夫人递来的茶,轻唾一口,继而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的打算,八成是听了珍儿的调唆,想当个开国的功勋,将来那一个真上了位,你们这些拥立之人必定是人人封赏?哼,蠢材,你们也不想想,贾氏先祖出生入死多少回,为太祖皇帝立下多少战功,从死人堆里几进几出,才得了那么个头衔!”贾母恨恨的用手拍着榻沿,“我看你们是鬼迷心窍了,自古以来干这种事得人有几个能得好下场?”
邢夫人、王夫人见贾母越加的激动,忙上来安抚。
贾赦早就不耐烦宁国府那边的行事,他就说忠顺王不可靠,还是抱紧了皇上的大腿为好。“母亲说的是,只现在我们速速想办法,从这里面撤出身才好!”
贾政看了看王夫人,只好硬着头皮道:“母亲到底经历的多,看的远。我们儿孙非但没叫母亲享福,反而日日为我等操心,实在是孩儿的罪过。这事儿还请母亲拿主意,儿子们都是信服的。”
“算了,我也说过,现在回头为时不晚,只想想该怎么办。我瞧着珍儿也不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咱们两府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断然没有保存了自己,撇下了那边,否则我老太婆就是死了也难见祖宗们。”
贾赦眼珠一转,早先就有这种打算,却一直没机会说一说,如今看来是个时机了。贾赦几步上前,孝顺的一边给贾母捶背,一边说道:“母亲,儿子有一计,可挽回咱们家现在的颓势。只要此计能行得通,皇上必然知道咱们家是忠心于谁的?眼前危局就可迎刃而解。”
众人同时看向贾赦。
贾赦心中洋洋自得,道:“我今日看到小侯爷才想起了这个点子。咱们家可以和公主府结亲。”贾赦话未说完,贾母斩钉截铁的回绝,“哼,你不用想了,咱们家什么门第,我的孙女们万万不能去做妾的!”
贾政也不赞同的附和道:“大哥,母亲说的没错,这是什么主意,叫京城人知道咱们家的女儿去做了小妾,将来还如何抬得起头?”贾政是个假道学,历来只有他们家的爷们纳妾,万没有叫女儿为妾的道理,就是元春进宫,贾府众人也从来不认为那是去做小,反而是光耀门楣的好事。
“母亲和二弟误会了。”贾赦忙道,“我怎么会叫咱们家的女儿做那等事。要嫁就是正房奶奶。”
贾母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孙女们嫁到侯门公府,只是,“那也不能够,长公主是什么人,咱们家的女儿虽好,但还没这个资格嫁过去做长媳。老大,你这是痴心妄想。”
贾赦神秘的一笑,“母亲,谁说驸马就一个儿子?咱们家的姑娘不能嫁给小侯爷,嫁给小侯爷的哥哥也是一样的!”
贾母想也不想的一摆手,“愚蠢,当年大驸马藏妾生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别人家躲还来不及,你倒是想向前凑。你就不怕长公主嫉恨咱们家?”
贾赦心中说道,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还挺精明,临老了也是这样的糊涂。他又觑了眼贾政,哼,母亲向来偏爱这个小儿子,他虽是嫡长子却要排后,这次就让他贾赦露露脸,叫众人看看自己的本事。
贾赦笑着对贾母说道:“母亲此言差矣,若是二十年前谈起此等婚事,长公主怕是要恼了咱们家,可是现在,只要咱们家主动提亲,殿下只有欢喜感激,绝不会怪罪咱们的。”
他见贾母和弟弟、弟媳都是不明了的看着自己,故作深沉的说道:“长公主现在最愁的是什么?当然是让小侯爷早日成家立业,只是现如今庶子占据曲家大宅,长公主是一定要解决这件事的。殿下要为两个庶出的子女寻亲,既不能太差,又不能太好。太差了,殿下面子上不好看,旁人会说她不能善待庶子;太好了,长公主自己心里又会不舒服。今儿这个时候,京里面有点权势的家族都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就是他们没看清局势。所以,儿子才说,咱们家的几个丫头就很合适。”
众人听了贾赦的话,心中也暗暗思虑。贾母最是心动,大儿子说的不无道理,若真是帮了长公主这个忙,她必定会感激荣国府。长公主和皇上姐弟情深,贾家的危机就会顺势而解,说不准还能因祸得福。
“这件事容我再想想。”
贾赦见母亲有意动,忙道:“母亲可要早作打算,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若是有人先卖了这个人情,咱们可就陷入被动了。”
贾政也不是傻子,大哥这样积极,心里怕是早就有了人选,他们两家一人一个女儿,探春吃亏在是个庶出,长公主未必答应,惜春又不是荣国府这边的,他们也不愿意肥水流入外人田。大哥怕是想让二丫头迎春嫁过去吧!哼,打的好主意。
贾政想到的,贾母自然也清楚。她迟迟不表态,也是希望能让三丫头嫁过去,探春心思慧敏,性子刚强,又会瞧人脸色,长公主大约会喜欢。就是这个身份......二丫头倒是个嫡出,但是那有什么用?性子木讷的很,怕也镇不住那位庶出的少爷。
贾母想来想去,头也痛的厉害,“罢了罢了,这件事回去再议。我年岁大了,一会儿就跟着薛家姨妈她们回府了,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你们愿意留下的就在这里,不愿意的就和我回去。”
王夫人两个自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在外面好好的活泛活泛,哪里舍得回去。再加上老爷们都在这里,夜里谁说得准缺了点什么?那些个姨娘们都没跟着,正是显示自己贤惠的好时候。
贾母见儿媳们没有愿意和自己同行的,也不勉强。
贾赦等人刚要走,贾母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刚刚险些忘了,“对了,不是说御林军抓到个疑犯嘛?是谁?不是咱们家的下人吧?”
两个儿子脸上均闪现出一抹不自在,“抓是抓到了,只不知道是什么人,小侯爷已经将其押走。后来咱们家一点人数,并没少,想来无甚大关系。”
贾母不敢掉以轻心,这种事说安在你身上,就是你的罪过,看来大儿子说的对,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
贾宝玉和迎春几个就呆在东厢的一间佛堂里,几个小的刚刚从惊魂中回过神来。
迎春接过司棋递来的万金油,用手指肚轻轻沾取了一些,抹在印堂、经外穴两处,顿感清凉缓解之效。“三妹妹,刚刚若不是你扶住我,怕是早就出丑了!”探春拨弄桌案山的那几只甜瓜,听了迎春的话,笑道:“二姐姐和我还说这样客气的话,咱们姐妹间倒显得生分了。二姐姐若实心实意的谢我,等回了家将你的绣橘借我使唤两天,”探春一指正在那边和麝月说话的侍书,“我们家的侍书,手笨着呢,叫她给我做件短袄,磨磨蹭蹭的大半个月了还没动手呢!绣橘针线好,就叫她来给侍书当个师傅吧!”
迎春道:“好啊,正好,前一阵子林妹妹送我的那几块料子我想着做件秋衫,让绣橘过去,也省的她在我那里整日的淘气。”
临窗而坐的薛宝钗,心里还惦记着刚刚的一幕,同样是女孩子,人家的哥哥就知道护着妹妹,可是她们家那一位呢!不连累自己就好,哪还敢想别的?宝钗听了迎春二人的话,随口说道:“要说咱们这些人的丫头,针线最好的就要数颦儿屋子里的雁蓉。”
“雁蓉虽好,但是林姐姐那里时时离不了她,我们也不好去请,倒是宝玉房里的晴雯不错,老太太这么疼宝玉,才将那好丫头给了他使唤。”
探春说完,才想起好像没见到林黛玉,忙问:“谁可是见到了林姐姐?”
“你这丫头,急忙忙的找我做什么?”林黛玉一迈进来,就听见探春在那里唤自己的名字。
探春笑着拿起桌上的甜瓜塞到黛玉的手里,“叫你吃瓜啊!甜着呢,说是铁槛寺的僧人自己种的,别处没有。”黛玉一脸厌恶的将这瓜还给探春,“软绵绵的,谁耐烦吃这个?倒是我们家的管事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那么大的一篮子鲜荔枝,汁水足,又甘甜。等回去了,我叫小丫头给你们送去!”
惜春最喜欢去黛玉那里,不为别的,就是小表弟荣泽好玩的很,她每次见了都喜欢的不得了。“林姐姐,我有段日子没见到小表弟、小表妹了,等回家了去找你们玩可好?”
薛宝钗在一旁打断道:“四妹妹,颦儿这几日也没好生的歇着,她身子又弱,该叫她好生的将养将养。不如去我那里,屋子宽敞,姐妹们或是作诗,或是饮酒,都是极方便的,我只叫我哥哥去铺子里准备上一桌子的果碟,再取上一坛子上好的花雕,如何?”
惜春一撅小嘴,不高兴的扯住黛玉的手,背着薛宝钗做鬼脸。
黛玉轻轻一掐惜春手背上的嫩肉,道:“这有什么的?四妹妹想去,虽是恭候大驾。”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说的有来有往,将“薛贵妃”一人晒在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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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庆寿辰荣府排家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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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将丧事忙完,两府众人连日的用心,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又将每处的陈设之物收拾了三天才算完,刚刚能得休息,又赶上了贾政的生辰,荣宁二处人丁都齐集庆贺,热闹非常。
一大早,袭人捧着制好的新衣往屋里走,半路上正遇见了太太房里的玉钏儿,“玉钏儿,你忙忙慌慌的往哪里去呢?”
玉钏儿见到袭人,松了口气,“你这呆子,到处找你也不见,快过来,告诉你一件事。”玉钏儿拉着袭人小声说道,“刚刚李奶奶去太太那里,可是没少说你的坏话。你自己小心着点儿。”
袭人脸上泛起委屈,道:“我知道李奶奶看不上我,可是我自认为事事尽心,从来没有慢待过宝玉的地方。玉钏儿你知道我们屋子里的人,哪里有省油的灯?仗着宝玉的和善,一个个疯闹的没边儿了。我日日小心谨慎,若是太太信了李奶奶的话,我真是有苦也难讲。”
玉钏儿叹道:“谁不知道你们那里的难处!放心吧,我听太太的意思也是不大相信李奶奶的话,只是一点你心里要明白,李奶奶说,说,”袭人见玉钏儿支支吾吾不提,着急的问道:“快说啊,到底讲了什么?真是要急死人。”
玉钏儿满脸羞红,才说道:“李奶奶说你勾引宝玉,整日里扮个妖娆的样儿。”她见袭人脸色发黑忙说道:“袭人你先别着急,太太听了自然不相信,已经骂过李奶奶了,想来她今后也不会再犯。”
袭人哪里还能听得见去什么劝解,脑海里想的就是玉钏儿的那句话,“勾引宝玉”。袭人冒出一身的冷汗,自己做没做过,她可是清清楚楚。二太太最忌讳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知道?宝玉的屋子里只有个晴雯最惹眼,那个丫头又觉得是老太太赏的,总是摆出高人一等的模样。但是袭人从没将其放在心上,长的漂亮有什么用?二太太不喜欢,就是长的跟林姑娘一个模子那也白费。
她袭人何德何能如此受王夫人赏识?还不就是因为自己长得天生的老实相?要是被二太太知道了她和宝玉......不,自己不敢想象接下来的命运。袭人一把抓住玉钏儿的手,“好妹妹,你真的听李奶奶这样说的?太太没有生气?太太是不是相信了?”
“袭人姐姐,你别着急,我就是那么一听,今儿是二老爷的寿辰,二太太那里散钱呢,偏李奶奶去的早。不过仗着小时候奶过宝玉几天就拿起大来,怪不得宝玉常说,这些老婆子都是死鱼眼睛,再不错的!她拉着二太太在北屋里说了好半天,我只隐约听见什么勾引,狐媚子,哦,对了,还有严嬷嬷。”玉钏儿一拍头,猛的想着这个名字。
袭人莫名非常,什么时候又出来个严嬷嬷?“这严嬷嬷又是哪一个?虽说咱们家的婆子们多,但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袭人贵人多忘事,自然是忘记了当日紫鹃说过的话。
玉钏儿进府的时候比袭人稍晚,袭人若是不记得,她就更加的没有印象了。“我只是那么一听,也许是错了呢!你先别急,约莫就是个三等的洗衣婆子,平日里喜欢嚼舌。你也犯不着和这种人急,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就是李奶奶说的再天花乱坠,就这么白眉赤眼的,二太太那里也不会信。”
袭人承了玉钏儿的情,本想将手上新得的一只琥珀戒指送给玉钏儿,但因捧着东西,也不好动手,只能想着下次再找机会。
远远的秋纹跑了过来,一脸的着急,“袭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满屋子就等你一个,快,把衣裳送去,老爷那里叫宝玉去呢!”
玉钏儿忙道:“袭人姐姐你快回吧,太太那里也忙,必是在找我呢!”
三人兵分两路而行,只说袭人、秋纹两个,急忙忙的赶回宝玉的屋子。这小爷穿着小衣小裤,赤着脚靸鞋。麝月在后面追着给他理发冠,满屋子团团转。
碧痕、麝月几个大丫头见袭人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忙道:“姑奶奶,你倒是去了哪儿?你不在这小爷就乱了套,我们给他穿衣也不愿意,非要等你回来。快吧,老爷那里已经催了两三次了。”
袭人将衣裳交给麝月,亲自上前给宝玉用手整理,轻轻笼住束发冠,系上了抹额,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好了,”袭人嗔怪的说道,“你就是不叫我安心,一时也离不了我!难道她们几个就伺候不好了?若真是若此,只回了老太太、太太,将我们几个打发了就是。”
宝玉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前两天刚好些,知道要用功了,也不整日的和姐妹们调胭脂弄水粉。偏秦氏亡故,他半路上遇见个北静王,倒得了水溶的青眼,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已经登门拜访过两三次。
这一来就耽误了他正经用功,北静王府的那些门客较之贾存周的清客们更会阿谀奉迎,见水溶赏识贾家的二爷,还不卯足劲儿的夸赞?越加使宝玉飘飘然。
宝玉前一阵子也不大理睬袭人、晴雯等,这几天又开始犯毛病,偏要讨这几个小姑娘们嘴上的胭脂膏子吃。好在他老子看不到,否则就是个“乱棍棒打”。袭人战战兢兢过了一段,发现宝玉又恢复了常态,少不得引着他又做了几回云雨之事,由此,贾宝玉越加的离不得袭人。今日袭人说这样的话,他也不恼,反觉得袭人多了几分的风情,竟是比薛大哥请的那些戏子们还要惹人怜爱些。
贾宝玉倒是无所谓,可是在旁边听了全场的碧痕、麝月两个心里不自在。
同样是一等的份例,同样是老太太、太太们派来服侍宝玉的,怎么袭人就像是天生的高人一等似的?
别看麝月平日里俨然第二个袭人,可她骨子里可不老实。麝月上前说道:“袭人姐姐说的是,二爷就是嫌我们笨手笨脚的,原比不得姐姐。姐姐好生的教着我们,就是将来袭人姐姐出了门子,我们几个也不至于慌了手脚不是?”
袭人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正要给宝玉穿外衫的手不知该往哪个地方摆。她的年纪最大,怪不得会担心,麝月的话就如同尖针一般,直刺袭人的心窝。
“麝月!”宝玉不高兴的说道,“什么走不走的?袭人就是咱们家的人,将来也是陪着咱们一辈子的。今后不准再提这样的话!谁若是再犯,就和茜雪一样,远远的打发了出去。”
麝月的眼圈一红,“袭人姐姐,我说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袭人忙覆住麝月的手,“好麝月,我知道你的心思。咱们姐妹这些年,我要是再信不过你,也就没旁人了!”
贾宝玉自诩为“绛花洞主”,要护住百花,他自觉今日说麝月的话有些重,又见麝月的眼眶发红,心中就有了悔意,只是这会儿当着袭人、碧痕的面不好劝,只稍晚时再找时间吧!
穿戴整齐,贾宝玉自去前面给贾政请安。今日是贾政的大日子,贾政有心要宝玉去拜见拜见他平日几位共事的同僚。
怎知,贾宝玉最不耐烦这些老学究,每日讲些仕途经济的混账话,听着就让人心烦,所以自然是能拖就拖。
贾府里人人欢天喜地,主子们那里又散钱发果子,各个都忙得很。
西跨院里却与别处不一样,黛玉这两日开始教雪琪、荣泽两个《增广贤文》,正读到“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家之计在于和,一生之计在于勤。”
两个孩子摇头晃脑,红润的小嘴张张合合,读的正起劲。
雁蓉端了新鲜的蜜桃进来,荣泽见了艳红艳红的桃子忙放下了书,欢喜的直拍小巴掌。只是不动地方,瞧着黛玉。这些日子黛玉慢慢纠正了荣泽以往的坏习惯,没有长辈的同意绝不任行。
这水蜜桃是哥哥江南的朋友远从梁溪捎来,满满的一筐,到的时候正是熟透了,均匀的大小,个个饱满润泽,咬上一口甜汁四溢。就是不吃,放在屋子里熏着也比那最上乘的香要好。
黛玉接过一个,亲手剥了上面的细皮,先给了荣泽,又再拿一枚让与雪琪。荣泽边吃边向雪琪挤眉弄眼,好不有趣,不大会儿,那小脸就花猫一般,蜜桃汁抹的到处皆是,偏他自己还不知道。雪琪斯文些,跟着林黛玉没少修身养性,拿着小帕子托着,一口只咬一点点。
黛玉嫌这东西性凉,只吃了小半个便放在了一边,对雁蓉说道:“今日是二舅舅的好日子,我和哥哥一清早就去请过安了。听二姐姐她们说,过会儿前面是要唱戏的,你和咱们屋子里的人说了,有想去听的,叫紫鹃领着。我将你们拘了这些日子,春蕾那丫头不是说了嘛,要好好的逛逛京城,我虽答应了,但是一直没能成行,今日先紧着这一处,等改日咱们安稳了,我必叫春蕾如愿。”
雁蓉笑道:“姑娘就是惯着她们,要是叫她们听见了,还不闹翻天。依我说,就改好好的磨一磨春蕾那脱跳的性子,要不将来怎么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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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庆寿辰荣府排家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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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蓉的话很容易就引着黛玉想到一件事,雪琪的丫鬟至今没定,紫鹃先叫了雪雁帮着料理,但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按照黛玉的本心,自然是想提一提春纤,这丫头跟着自己的年头也不算短,如今紫鹃都做了一等,没道理不抬举她。
只是,春纤这个身份在这里的确有些尴尬。
她与紫鹃又不同,外祖母早就允诺将来自己归去时一并交给紫鹃的卖身契。黛玉让雪雁问过春纤,春纤委婉的表示希望以后能留在贾府,这就有些棘手了。黛玉思虑再三,还是说道:“表姑娘年纪小,先叫春纤和春蕾同去伺候,有什么大事依旧是你和紫鹃盯着。”
雁蓉欢喜的应了,虽然听姑娘的意思仍旧是以春纤首,但到底也算升到了一等。春蕾才多大的年纪!不过十二三,如今拿了一等的月例,这在以前也是想都不敢想的。自从上次自己个春蕾说了这件事儿,那丫头心里就惦记上了,整日里也不见她在院子里大声说笑,走起路来细细稳稳的,雁蓉偶然听到严嬷嬷还问姑娘,说春蕾这丫头必定是犯了什么毛病,雁蓉几乎没笑出声来。
院子里的小丫头们有说愿意去听戏的,也有忙着手上的活计,没个闲工夫的,零零散散,加上林致远屋子里的人,也不过四个。紫鹃好生的嘱咐道:“既是姑娘体恤你们,你们就该越发的守礼。荣国府可不是咱们自己家,由得你们胡闹,谁要是在外面生了事儿,丢了咱们林家的脸面,严嬷嬷自然会处置。”
这几个小丫头里就包括香莲、香雪几个,她们本是欢欢喜喜的要去看戏,一听紫娟姐姐说到严嬷嬷的大名,生生打了个机灵,玩闹的心思也就歇了几分。
等黛玉领着荣泽雪琪到院子里乘凉时,自然是安静了许多,乘凉的枕榻早就设下,只在一棵梧桐树下。黛玉很喜欢这棵梧桐,枝叶茂密,隐隐有百年沧桑之感,又因那句老话“种得梧桐树,自有凤凰来”,黛玉就觉得这是个祥兆,哥哥金榜题名也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香卉带着孩子们在那里踢毽子,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不一会儿,荣泽扔下雪琪,径直跑到正在枕榻上看书的黛玉那里,“姐姐,我要吃包包!吃包包。”荣泽晃着林黛玉的袖子,像只小黄鸟般叽叽喳喳的嚷着。
黛玉被他摇的头发晕,“你这个小淘气,刚刚吃了那么大的一个桃子,现在怎么又嚷着吃包子?我记得你是最不耐烦吃那个的!”
荣泽在丁家的时候一直不受重视,这么说还是好听的,实际上就是被大伯一家苛刻着,每日里填饱肚子都是一件难事。因为如此,黛玉从不在这方面克制他,黛玉认为,将来荣泽长大些,见到的好东西多了,自然就不再感兴趣了。
荣泽小手一指香卉,脆生生的说道:“香卉说,包包好吃。”
香卉忙走到近前,不好意思的看着黛玉,“姑娘,都是我不好,引得少爷吵着吃包子。”
黛玉好奇,荣泽生在南方,自从来了京城后也吃过几次包子,总嫌弃那东西皮厚无味,厌烦的很,到底香卉是怎么说的?竟是叫荣泽吵着要吃?
香卉答道:“姑娘别介意,这都是刚刚我和表少爷、表姑娘说的玩闹的话,姑娘知道的,我家家穷,孩子多,常常吃不饱肚子,我娘就想尽办法给我们做吃的。每年的七八月儿,我娘就领着我和几个妹妹到后山上去摘野菜,漫山遍野的马齿菜、银叶菜、苜蓿菜、老鸹荩、扫帚菜、碱蓬棵......看得人眼花缭乱,尤其是下过雨,绿油油的看着就叫人眼热。”香卉羞涩的笑道,“这山上的东西都是无主的,比自己家种的强,母亲摘了菜就包成素馅的包子,家里也养过六七只母鸡,有时候还会煎成蛋饼放在里面。我们乡下人一年难得吃一次肉,这野菜包子就是少见的美味了。”
香卉见黛玉和雪琪两个听的有趣,也不再紧张,“姑娘别笑话,这都是被苦日子给逼出来的。还好我们那里别的不多,就是山上的野意儿管饱,我哥哥厉害,有时候还能套到野鸡野兔,不过那却是不能吃的,要到集市卖掉换钱贴补家用。”
黛玉听了心生怜悯,“现在家里可大好了?你孤身在外,父母都是惦记的吧!”
“我们全家念着姑娘的恩典,如今日子也红火起来了,走之前姑娘和大爷还给了安家的银子,不愁吃穿,几个妹妹也能常换件新衣裳,都高兴的不得了。”
这可正所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香卉在林家不过是个小丫头,却连带的赵家都风光起来,远近百户人家都知道赵家的大梅到了举人老爷家去工,不打不骂,还吃得好穿的暖,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有体面。
有家贫不能供养的,就找了关系求到赵家,希望香卉姑娘能帮个忙,叫自家闺女也到林府上做工,只管顿饱饭即可。
香卉开始也动了菩萨心肠,那些小姑娘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掩不住疲色。反观自家,虽不说大富大贵,但是母亲从没亏待过姐妹几个,并不像有的人家,一味只管着男孩儿,丫头竟是赔钱货。
可大梅爹坚决反对,他告诉香卉,那些都是拐子拐来的丫头,并不是自家的闺女,否则谁会如此的狠心?要是真的帮了忙,林大爷、林姑娘同意不同意还是两说,再给林家招来麻烦,那香卉就成了罪人了!
香卉一听爹爹的话,也不再言语。
现如今她在京城,几千里外的姑苏,就是自己暂且回忆的一场梦,今生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回去的机会。
黛玉听罢香卉的诉说,越加的觉得这丫头明事理,能吃苦。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心机深得故意讲这些引得她同情,但是想来十二三的孩子,即便是有些门门道道,只要用心调教也终究不是大事儿。黛玉说道:“你讲的好,只是这里也并无野菜,倒叫我们荣泽、雪琪两个眼馋没发儿。我倒要好好的罚你,等明日叫韩管事在外面买了野菜,你和碧蝶做几个包子给表少爷、表姑娘解馋,可使得?”
香卉原本一听“罚”,心里就一慌,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姑娘生气了。然,一听黛玉后面说的话,脸上忙扬起笑意,“不敢劳烦韩管事和碧蝶姐姐,姑娘既然信得过香卉,香卉自然用心去做。姑娘还记得上次让我去给四姑娘送香露的事儿?”
黛玉点点头,宁国府里闹的有些不像话,四妹妹又是那边的人,听了下人们的一些闲言闲语,气的生了场大病。黛玉想起家里放的那两瓶子的香露,自己总也不喝,索性就叫香卉给送过去。“记得,你还说四姑娘喜欢的很,足足喝了一碗。”
香卉说道:“上次去四姑娘那里的路上,香卉看见莲花池那边有不少的野菜,几个婆子还在采呢!香卉一好奇就上前问问,妈妈们说,后花园极大,只要一下雨,野菜野草就疯长开来,管事的嬷嬷犯愁,只好时时的派人去打理。这些妈妈就摘了,或是自家吃,或是拿出去偷偷卖了。”
黛玉故意装作不信的样子,“净胡说,那些婆子怎么会告诉你偷卖的事情?你又不是贾府的人,她们还不提防着你?”
“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绝不敢有半点虚假。”香卉急的脸发红,“都是我说了几个吃野菜的法子,那些大娘们都没听过,这才......好姑娘,我真的不是骗你的!那些大娘们也说了,在贾府赚钱的活计多,她们这样做是无人管的。”
无人管?
黛玉自来是知道外祖母待人最和善的,但是没想到如今贾家已经乱成这个样子?
今日是偷菜,明日说不准主子屋里的东西也敢拿出去典卖。
怪不得常听迎春那里的丫头嘀嘀咕咕,说是奶娘不懂礼,拿着姑娘们的银钱吃酒。
香卉怯怯的问道:“姑娘,那,还用不用我做了?”
“等一会儿叫春纤和你同去,她是这府上的家生子,婆子们见了她也客气些。香卉。”黛玉沉声道,“你是个机灵的,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心里不会不明白。”
香卉小嘴抿成了一条线,眼睛睁得圆圆的,信誓旦旦的保证:“姑娘放心,香卉绝不给姑娘丢脸,不该说的话,就是别人拿刀子逼着香卉,也绝不说半个字。”
荣泽扭着小脑袋,看看黛玉,又看看香卉,不知道她们两个在说些奇怪的什么?他心里只惦记着吃包包。
雪琪见他扭动不安,上前轻轻将其揽在怀里。
春蕾从林致远的院子里回来,刚刚香萱姐姐给她捎来了她娘的信。一跨进院子的月亮门,就见到香卉在和姑娘说些什么,表姑娘、表少爷守在一边。
她忙走几步想到近前,然而,香卉一听到有声音,马上不说话了,只是转头瞧她。
“姑娘,还是我来照看表少爷、表姑娘吧!香卉还小,倒叫她上前面去凑凑热闹的好。”春蕾掏出了怀中的帕子,轻轻擦拭荣泽脸上的汗珠儿。
黛玉斜身躺回到枕榻上,慢摇手中的团扇,对香卉道:“既然这里有春蕾,你且去找春纤吧!”
香卉笑着一欠身,正要走。
荣泽推开了春蕾,忙拉住香卉,“香卉带我走,带我走,同去,同去。”
小家伙别的没听懂,但是知道香卉大约是要去弄刚刚说的好东西。他被拘在这院子里有段时日了,除了哥哥姐姐们也见不到什么好玩的。不是读书就是踢毽子,早就玩腻了。荣泽年纪小,身边时时有人盯着,半点意思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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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庆寿宁荣府排家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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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泽才多点的力气,就是这么一推也绝不能移动春蕾的分毫。
但是春蕾心里就是难受的厉害。
什么时候开始,香卉这样得几位爷和姑娘们的喜爱?是从雁蓉姐姐提醒自己的时候?还是早在江南老宅的时候,她就不安分了?
春蕾越想心越乱,下意识的就去抓荣泽的手,好像这样才不会被嫌弃。
小孩子最敏感,荣泽觉得自己的手疼,于是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
众人慌乱了起来,黛玉也不得安生,将荣泽抱在怀里,小家伙越发的撒娇,哭得小调们一扬一扬的,中间还打了个嗝儿。
黛玉用手帕擦擦荣泽弄花的苹果脸,“好了,不哭了,春蕾也不是有意的,你这小家伙,推了人家还有道理了?去叫香卉给你洗洗脸,不是吵着要跟着吗?乖乖的听春纤和香卉的话,才准你去!”
荣泽破涕为笑,哪还有刚刚嚎啕大哭的阵势,竟是雨过天晴了!
黛玉气的一拍小家伙的屁股,笑骂道:“去吧!等香卉做好了包子,你若不吃,看你哥哥怎么收拾你!”
荣泽不怕黛玉、雪琪,平时爱撒个娇,耍个赖。但是一见到林致远就立即乖乖的吃饭,读书,林致远说什么,就比圣旨还好使几分。所以一听黛玉说哥哥,小肉手忙捂住了眼睛,一副作怪的调皮样儿。
黛玉常笑荣泽,说这小家伙年纪不大就知道欺软怕硬了,将来还了得!
香卉冲黛玉欠欠身,领了荣泽、雪琪两个去洗手。春蕾在哪里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脚像生了根似的,就眼睁睁的看着香卉一手领着表小姐,一手领着表少爷,三个人欢欢喜喜的进了厅堂。
黛玉也不出声,躺在枕榻上乘凉。
“姑娘,我。”春蕾这才想到还有个黛玉。“姑娘,是我错了,姑娘责罚我吧!”
黛玉放下团扇,问道:“你哪里错了?”
春蕾的话音里几乎有丝哭音:“都是我不好,险些弄伤了表少爷。”
黛玉厉声说道,言语间从未有过这样的犀利,“雁蓉说你性子脱跳,我不信,心里还为你辩解,想来雁蓉看人是比我强些。”黛玉自嘲的一笑。
春蕾扑通跪倒在地,“姑娘,春蕾再也不敢了。求姑娘饶了春蕾这一回。”
“你先起来,”黛玉叫起了春蕾,“被严嬷嬷看见了,又是难躲的训斥。你今日为什么失态,我心里明白,你自己也知道。香卉得表少爷的喜欢,那你就更该用心,她还比你小上一两岁,难道你这个本事也没有?将你指给表姑娘做丫鬟,你自己也要争气。”
春蕾低着头不说话。
那边香卉给荣泽、雪琪洗完手,叫上了春纤,四个人往院门那里去。
守门的婆子殷勤的打开角门,直望着四人身影不见才小心翼翼的阖上青油小门。
刚折回身坐到春凳上,就听见院门被砰砰砰敲得乱响。婆子心里骂道:这是哪个作死的小蹄子,这般的催命。
门一开,守门婆子微愣,又马上奉承道:“是紫鹃姑娘,怎么这样的着忙?不是前院听戏去了?莫非是落下什么要紧的东西?”
紫鹃跑的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一擦,一溜儿小跑就进了院门。
“姑娘,姑娘,出大事了!”
黛玉一听,也顾不得再说春蕾,忙问:“出什么事情了?慢慢说,别急。春蕾,去给紫鹃倒杯茶。”
紫鹃拉住春蕾,“不用,不用。还是先说正事。姑娘,你快去前面瞧瞧吧!二老爷被叫进宫去了,现在老太太、太太她们急的不成样子,府上乱成了一套。”
“怎么好端端的就被召进宫去了?”黛玉站起身,随着紫鹃要出门。
“谁知道啊。我领着咱们院子里的那几个小丫头,和琥珀、侍书她们坐在戏台两边看热闹,正唱到一半,说是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老爷跟着去了宫里面。家里没个消息,老太太已经打发了人去探听,只半点消息也无。姑娘们都守在大堂,我特特的回来叫姑娘。”
黛玉不多说什么,跟着紫鹃往大堂而去。
酒席未撤,更显得杯盘狼藉。戏台下摆放着还来不及散发的铜钱,足足有五个大笸箩。
贾府的太太们神色惊疑,不住的来回踱步。
黛玉走到贾母近前,“老祖宗。”
贾母正心神不宁,在堂前伫立。见是黛玉,伸手招她来,也不说话,只握着黛玉的手。
大约一个来时辰的功夫,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贾母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赖大是贾府的大管家,总领老爷们的差事,赖大禀道:“小的们只在临敬门外伺候,里头的信息一概不能得知。后来还是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如今老爷又往东宫去了,速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去谢恩。”
贾母一听这话,忙先称了句“阿弥陀佛”,脸上的喜色再难掩住。
元春是她们家最出息的女孩子,生的日子好,占尽了天时。当年清虚观的张道士不是也说了?说他们元春命里能享天下之大富贵,将来旺夫兴家是轻而易举。也就冲着这几句话,贾母和王夫人才狠了狠心,将孙女(女儿)送到那深墙高院中争宠。
一晃多年过去,元春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史,所以现在这么一听,竟然被加封贤德妃,众人怎能不欢喜?
大家都洋洋喜气盈腮。贾母又命人给报信的这些散发了赏银,嘱咐几个儿媳按品大妆起来,准备进宫谢恩。
鸳鸯在这边伺候老太太梳洗,王夫人那边也是忙得脚不点地。
作为元春的生母,二太太现在觉得自己终于是熬出头了,在贾母的压制下过了这些年,王夫人心里只有恨。自己有个好女儿给自己争气,虽然现在不过是个五品的宜人,但保不准将来靠着元春,靠着宝玉就能跟贾母似的,做个正经的一品夫人。
想到这里,王夫人心情大好,催促这金钏儿、彩云给自己上妆。
而另一边邢夫人那里,则是掩不住的酸意。
邢夫人是续弦,无儿无女,在家又不得做主,只想着每日如何揽钱。她嫁到贾府的时候,元春还未进宫,那真是花一般的年纪,三个丫头里也就探春还能与之相比一二,自家的那个二木头,就是个活死人一般,白白的长了一幅标致的容貌。
还好,老爷说了,找到个好出路,将来将二丫头嫁出去,还能攀上豪门。
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共四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
于是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黛玉坐在众姐妹的身边,听她们言笑。
探春笑道:“怪不得老太太最疼大姐姐,如今咱们家也是皇亲国戚了。算起来,我也五六年没见到过大姐姐,不知她在宫里面好不好。”
宝钗抢道:“大姐姐如今做了贵妃娘娘,怎么能过的不好?贤德妃,那可是四宫之一,天大的福分,大姐姐要是过的不好,我就再猜不出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得过!”
二丫头迎春一向是随波逐流,很难说个自己的见解,不过是在一旁附和宝钗的话。
倒是惜春,年纪小,说话没个遮拦,又看不惯宝钗的做事,听完宝钗的话就开始泼冷水。“哼,你们倒总看到那光鲜的一面,怎么不想想大姐姐在里面受的苦?她身边只有个抱琴是咱们家出去的,余者再无。这些年都只是个女官,为什么突然就封妃?难道你们就不想想?”
这话虽然犀利,但是说的有理。
宝钗被噎的说不出话,再不复往日的八面玲珑。
贾宝玉瞧在眼里,心生怜意,想也不想的就帮着说道:“四妹妹,宝姐姐也是好心恭喜大姐姐。”他虽叫着惜春的名字,眼睛却瞄向宝钗。宝钗亦是投向感激的一瞥。
黛玉端起茶盅,对那两个人的互动视若无睹,既然已经不想再牵绊其中,还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探春见有些冷场,忙引起话题,“林姐姐和宝姐姐都没见过大姐姐,实在可惜。今日老太太、太太们进宫,想来是能瞧一瞧的,林姐姐,你说是不是?”
探春求救似的看向黛玉,黛玉虽然不愿理睬,却碍着姐妹间的情分,只好开口说道:“大姐姐在宫里面是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谁也不知道,但是我想,那地方到底不能任意行事,怕也没咱们姊妹们在家自在。大姐姐熬出了头,合家欢喜。也盼着她早生龙子,为皇家开枝散叶。”
众人凛然的点点头,皇室妃嫔,没有子嗣傍身,就是再得圣宠也是无用。
王熙凤这会儿笑盈盈的进来,“呦,几位姑娘都在啊?正好省了我的事儿,快帮我瞧瞧,这上面写了什么?”大家这才看清楚,凤姐儿手中拿了几张帖子,上面都是些宴请的客气话。
黛玉瞧完扔在桌上,“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难道咱们凤丫头竟是生了三头六臂,全部都要去不成?”
王熙凤笑着一掐黛玉的粉颊,“瞧瞧林姑娘这张嘴,把我说成个精怪似的?还三头六臂呢!”凤姐儿叹口气,“我这不是也犯了愁嘛!京城里这帮人也不知打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咱们家大姑奶奶封为贤德妃,都争着来送拜帖。姑娘们是知道的,老太太、太太们进了宫,我哪里经历过这种事儿?”
王熙凤虽是埋怨的话,语气中却不难听出骄傲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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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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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带领贾氏众人往宫城而来,道路越走越宽,远远的瞧见朱红的宫门。抬轿的人底气也足,脚步沉稳,彼此间还时不时的挤眼。只是一到神武门,看见那些执刀仗剑的御林军们,大气也不敢猛喘。
神武门有侯守的小太监,忙上前给各位诰命夫人请安。
贾赦等人知道,这些小太监保不准将来就得势发达,哪里敢承他们的礼,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忙将准备好的荷包塞到对方的怀里。
这些事情都是临来前老太太命人准备好的,众人身上皆带着荷包,遇上了小太监小宫女就只打赏金银裸子,碰见像夏太监那样的管事,直接给银票。
小太监一捏那荷包,硬硬圆圆的,就知道价值几何,脸上堆满了笑容,道:“老夫人、夫人们快请,咱们先去广宁宫给皇后见礼,再往凤藻宫而去。如今,陛下将凤藻宫赐给了贤德妃娘娘,娘娘也是一宫之主。”
众人不再多言,下了轿子紧跟着小太监往里去。贾赦等无谕之人皆在神武门外守候。
贾母年纪大,由王氏、尤氏搀扶着,众人走走停停,竟是多半个时辰才见到广宁宫。
广宁宫乃是历代皇后所居之所,修建得富丽威严,正南门叫广宁门,一正两偏,东西七十七尺,上有重檐,两侧又有掖门。广宁宫东西一百五十尺,深九十尺,高一百尺,重檐三层。
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处处彰显华贵。
小太监一摆手,道:“夫人们且在此处守候,我先进里面通禀一声。”
贾母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等的苦,就是站在这里也无人肯搬来个绣墩叫她坐一坐。邢夫人在一旁扇着手里的帕子,道:“这群奴才也真是的,贵妃娘娘的家人来拜,也不说搬个椅子来?”
“浑说什么?”贾母低声骂道:“这是什么地方,是广宁宫,被人听见了,你掉脑袋是小,连累了咱们娘娘,看我怎么收拾你!”
邢夫人这才被吓得不再出声。
众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小太监出来,当初心里的喜悦慢慢开始消尽,一种难言的惶恐蔓延开来。就在这时,广宁宫的总管太监姜守信笑盈盈的出来,“真是对不住各位夫人了,小顺子不懂事,一听说皇后娘娘在会客,也不敢上前打扰,累的老夫人在这里久等。”
贾母知道姜守信是皇后身边重用之人,怎么得罪,“姜总管多礼了,这是我们的本分,不敢打扰皇后娘娘。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见的是哪一位?老身怕到时候冲撞了贵人。”
姜公公领着众人继续往里走,回答道:“也不是别人,就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子,昭武侯家的小女儿,皇上亲封的青霞郡主。”
邢夫人、王夫人不知道这位青霞郡主是何人,但是昭武侯的大名是如雷贯耳,叫人不能不恭敬。
昭武侯祖上本是草莽出身,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远不是宁国公、荣国公能比。天下初定,昭武侯奉命镇守东南沿海,练就水军三万,严守天朝东门。
皇后娘娘今年不过芳龄十八,乃是皇上续娶的正室,两人年龄相差足有二十岁。
先皇后两年前故去,国不可一日无后,朝中上下闹腾的欢,众人莫不想把自家女儿推到皇后的宝座上,就是贾家也未尝没打过这样的主意。
谁知道皇上却点了昭武侯的大女儿。
这位皇后娘娘彼时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却未定亲,他们家住的远,京城里的权贵们无人见过未出阁时的皇后娘娘。
有吃不到葡萄心里酸的,就散布流言,说这位昭武侯家的大女儿天生魁梧,力大无比,练就了一身的武功,等闲男子都不是她的对手。又说未来的皇后娘娘食量大如牛,昭武侯怕嫁不出去女儿,每日只给半碗米饭。
消息越传越乱,越传越离谱,奇怪的是皇上听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
宫里面的妃嫔们就暗暗打赌,说是这位皇后娘娘未进宫,就已经失了圣宠,毕竟,哪个男人愿意抱着一头母牛睡觉。
皇上素来节俭,又是续娶,也没有大肆操办,不过那盛况也的确够京城的老百姓津津乐道大半年了。
新婚第三日,等到朝廷内命妇们前去朝拜时,人人瞪大了眼睛准备瞧热闹。
皇后端坐在宝殿上,仪态端庄,身形纤细,貌若仙娥。
内命妇中有女儿在宫里做妃子的,心凉了大半,哪个该死的说皇后是母夜叉?若母夜叉都长成这个样子,天下的女子还不都想效仿之?
皇后娘娘有礼有节,一身的大家闺秀之气。叫那些妄想的小人们打消了邪念。
邢夫人、王夫人低头走路,心里想着事儿,不敢多说一句,不敢走错一步。
到了内殿,姜太监说道:“夫人们先请稍等,待杂家进去禀告。”
不多时,总管大人复又出来,“老夫人,皇后娘娘有请。”贾母整整衣襟,正好头上的发冠,挽了王氏、尤氏的手进入内殿。
大殿中花香缭绕,不是紫檀的味道,甜的叫人心脾舒畅。皇后一身艳红的平素绡宫装,头上挽着个瑶台髻,也不戴凤冠,只在斜角处插了一只五凤朝阳挂珠钗。身边坐着一位粉石榴的宫装美人,贾母等来不及细瞧就低下头,只大约看出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想必就是姜总管说的那位昭武侯家的么女。
贾母率领贾氏内命妇行国礼。皇后笑道:“姜公公快搀起来几位夫人,今后都是一家人了,大家不必这么客气。”姜守信依命扶起贾母。皇后道:“贾氏孝敬性成,淑仪素著,皇上体恤贾氏进宫多年,特加封为贤德妃。众位夫人作为贾氏的娘家女眷,更要以身作则,不可乱了宫中的规矩。”
贾母等人点头称是。
“我这里就不多留了,想必贤德妃已经久候,且叫姜公公带你们过去。”皇后一招手,姜守信恭敬的领着贾母等人出了大殿。
凤藻宫在皇宫的最北端,离着冷宫近,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个地方给元春,叫那些准备上来巴结的妃子们摸不着头脑。元春自己倒是不在意,自从获得皇上的宠幸,她的日子好过多了,虽然知道陛下要册封自己,但是元春也没料到竟是这么大的恩上,四宫之一的贤德妃!
和自己同时进宫的周萍,皇上对她也不错,但也只是个小小的贵人。现如今自己一跃而起,反压倒了众美。元春可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今日又能见到阔别多年的亲人,怎能不高兴!
姜守信将贾母领到凤藻宫的殿外,就推脱有事,不送众位,留下了身边的小太监带路。贾母一示意,站在一旁的王夫人忙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荷包。“姜总管,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总管大人一定收下,以后在皇后娘娘前面多多的照应着贤德妃娘娘。”
姜守信也不睁眼去瞧那荷包,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任凭贾母这样的老人精也看不出这笑容里的意思。
“老夫人这话杂家可万万受不得,贤德妃是什么人物?那是皇上的心上珍宝,只有娘娘提携小的,哪有小的越俎代庖之理?”姜守信说罢,也不拿王夫人手上的荷包,欠个身就带领几个小黄门离开。
王夫人尴尬的站在原地,看向贾母:“老太太,你看?这。”贾母脸色转了转,叹气道:“算了,这人到底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不要咱们的东西也是理所应当,贤德妃正得宠,皇后娘娘心里怎么能没想法。大家还是小心谨慎的好。先进去吧!娘娘怕是等急了!”
王夫人讪讪的收起荷包,要说她这次可真是下了狠心,荷包里装着的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本想为女儿铺路,可是这些可气的阉人竟是连瞧都没瞧一眼。正好,一会儿将这些都给元春留着。
贤德妃的大丫鬟抱琴亲自迎了出来,几年不见,原本的小丫头也出落的亭亭玉立。贾母哪里还记得这种无名无姓之人,倒是王夫人;拉住抱琴的手感叹了一番。抱琴可是王夫人精挑细选的陪嫁侍女,既要聪明能干,又不能太过貌美。王夫人当年为了元春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
“老夫人,宜人,娘娘早就等候多时,请随我来!”抱琴在前面引路,举手抬足间抹去了在贾府时的那种焦躁,多的是一份成熟稳重。
贾母的鼻子灵敏,一进屋子就闻到上好的熏香,老太太皱皱眉,但是什么也不说。贤德妃坐在首位上,虽然也是一宫之主,但是这凤藻宫和广宁宫无法媲美,少了份恢宏大气。
元春一见自己的祖母、母亲,再难掩激动的神色,扶着身边的小太监就要起身。贾母等人怕元春忘记礼数,这里可是皇宫,不是她们荣国府,于是站在红毯上,忙行叩拜大礼,“臣妾叩见贤德妃娘娘。”
元春含泪止住脚步,一旁的小黄门约是她身边的心腹,低声道:“娘娘,姜公公身边的人还在,先打发了再说吧!别叫老夫人她们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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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中)
广宁宫来的那位小公公看着贾母向贤德妃行罢国礼,这才缓缓开口,许是年纪小,声音中还有些稚嫩,“皇后娘娘口谕,贤德妃接旨。”
元春与凤藻宫宫人莫不跪拜。
“凤藻宫贤德妃,入宫多年,行事端庄,温婉恭顺,静闲懿恭。贤德妃抛离父母音容,今特准贾府夫人、宜人进宫朝见,以续天伦之恩。”小公公念完,笑着对元春说道:“娘娘,申时后宫就不准任意出入了,还请贤德妃娘娘体谅奴才。奴才就在殿外守候,若是娘娘有事只管嘱咐小的。”
元春在宫中这些年,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宫里谁也不能得罪,即便是你做了贵妃,一些小人物还是能将你置于死地。她忙道:“小金公公客气了,抱琴,你带公公到偏殿休息。”抱琴自领了那人出门。
元春已经收敛起了刚刚的激动,“本宫阔别父母多年,不能尽孝,实在是今生憾事,幸得皇上,娘娘体恤,今日得见,不至百年饮恨。”
立在元春身边的小太监抢上前一步,对邢夫人等说道:“娘娘有几句话要对老夫人,贾宜人说,还请两位贵人跟杂家到后殿休息。”
邢夫人、尤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原本还想和贤德妃好好说说家常,给自己老爷挣点便宜,岂知连话也未说上一句,就不客气的被赶走了!憋了半肚子的火也不敢放肆,只得扭扭捏捏的跟了小太监往外去。
元春屏退了众宫女,叫她们殿外守候,这才起身扑到贾母和王夫人身前。“老祖母,母亲。”元春满眼垂泪,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人再忍不住失声痛哭。许久,元春才哽咽的说道:“祖母、母亲快坐,今日来,咱们娘三本应欢乐,再不想不开心的事。”
贤德妃携着贾母二人坐到了临窗的紫檀大迎榻上,“老祖母身体一向可好?家里可好?元春在这里与外隔绝,心中想念,只是空牵挂。”
王夫人心疼女儿,未进宫前也是珍宝般的养在手心里,几时见过元春受委屈?现在她这般的谨慎就知道元春在宫里过的必定是战战兢兢。“娘娘,咱们家都好,你别惦记。如今全家知道你做了贵妃,人人欢喜,你自己要争气,早,”王夫人一顿,压低声音,轻拍元春的手,“你要早日诞下龙嗣,为皇室开枝散叶。”
贾母虽然看不上这个二儿媳,但是对王夫人的话也是极为赞同,“娘娘,宜人说的不错。你现在正得宠,越该抓住机会。祖母问你,皇上对你可好?”这里无外人,贾母等说话也就比较直接,没那些客气话。
元春听到祖母这么一问,脸稍红,“陛下对我极好,常来看我。祖母放心,元春知道该怎么做。”
“那我问你,这屋子里的香是怎么回事?谁送你的?是宫里面的份例?”贾母问的仔细,她就怕元春被人陷害,坏了他们贾家的大计。
不过,贾母的话并未引起元春的重视,她反而觉得是老祖母太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祖母放心,这香是皇上亲自赏我的,宫中只这一份,是茜香国进贡的贡品。”
贾母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依旧嘱咐道:“既是皇上赏赐,不用显得大不恭敬,只是我们刚刚在皇后娘娘那里闻着,娘娘也不过摆些花卉,不用熏香,你要低调些才好。”
元春道:“祖母不知道,皇后娘娘就喜欢那些鲜花时卉,从不点熏香。皇上也赏过娘娘一些好香片,只是都被转送给内命妇了。初时,宫里面也有嫔妃效仿娘娘,专门选了些味香色美的花卉摆在内室,只皇上去了几次就暗皱眉头,众人这才不敢东施效颦。”
王夫人心怪贾母没事儿说什么香,还是讲点正经的要紧,忙问道:“娘娘,皇上多久来你这里一次?去哪位嫔妃那里更多?皇后娘娘待你如何?”王氏问的粗俗,却句句实用。贾母作为老祖母自然不好直接讲,既然有了王氏专美于前,她也乐得轻松。
元春对别人或许还有隐瞒,只是这二人一个是自己的生母,一个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奶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元春沉声道:“皇上虽然钦点我为贤德妃,但是最宠爱的还是皇后娘娘。皇后是继室,本就年轻貌美,虽然没有子嗣,但是娘家显赫,宫中上下无人不忌惮。与我同时入宫的周贵人,吴贵妃吃过皇后的几次大亏,现在都小心谨慎的很,再没有往日的张狂。”
王夫人问道:“这两个人现在还没有子嗣?”
元春脸上浮现一抹恨意,“周贵人一年前小产了,身子就总不好,皇后娘娘虽然送去不少的补品,但是皇上很少再去,她就是想怀也没这个机会。倒是周贵妃,听人讲这两日说胃口不大好,太医去了也只说是中暑,叫她安生的休养休养,我怕是她买通了太医,不叫别人知道已经有孕的事情。”
贾母见元春神色不对,忙道:“娘娘慎言,你现在是四宫之一,万不能叫人抓住把柄。宫里面有几个是省油的灯?咱们不用动手,自然会有替娘娘分忧之人。”
元春这些年一直被吴贵妃压着,若是真的叫那贱人先生下皇子,还不得意死?元春刚萌发的恨意就被贾母的一句话惊醒,对啊,自己只管坐山观虎斗,自然会有出头之人。
她们这位周贵妃为了上位,平日里没少得罪人,想必恨得将其抽筋剥骨的人这会儿不在少数。为了这样一个小人物,元春亲自动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还是祖母想的周到。孙儿险些犯下大错。”
贾母笑着抚摸元春的头,这孩子还是这样的“真性情”,一点没变,难为她如何在深宫中历经这些年。“好孩子,咱们家的基业就全在你手中了。当年宁荣二公开府立业,现如今咱们家出了你这样一个贵妃娘娘,这是几代人修来的福分,天下间怕也没几个。你只记得将来提携提携宝玉,叫他光耀咱们家的门楣。”
元春一听到宝玉的名字,不禁有些怅然,自己走时,宝玉还是个孩子,整日里只知道和丫头们打闹,她那个时候虽代母管教了一番,但始终觉得宝玉不过是个孩子,玩一玩也是男孩子的心性。
进宫后才发觉,当初错的离谱。
少年不立志,为时晚矣。
元春从小小的女官做起,跟在先皇后身边也见识了不少,宫中的几个皇子哪个不是精骑射,重先贤?单拿年纪最小的六皇子来说,不过四岁,就已经熟读《幼学求源》、《增广贤文》。更何况那些跟着大儒们读书的二皇子,三皇子!
宝玉与之相比,的确是相差甚远。
元春想到这里,不禁说道:“祖母,我虽久居深宫,但是也知道,如今圣上重科举,今年和明年的大考就要选贤任能,仔细教导宝玉读书,三年后咱们家未必不能出个状元公。”
王夫人忙道:“你弟弟现在出息了,不像以往那样任性。如今得了北静王的庇佑,常去王府上请教名师,就连王爷也夸奖宝玉聪明。你父亲托人四处遍访名师,就想着让宝玉早日成才。”
元春心中欢喜,她做了贵妃,外面的娘家兄弟若是争气,谁还敢小瞧?皇后娘娘虽然貌美,但是陛下这样宠爱于她,八成也是看在昭武侯的面子上。“宝玉能这样我就放心了,待会儿我叫小陵子把皇上送我的那块青竹砚拿来,母亲带给宝玉,算是我的心意,叫他用功争气。”
贾母命王夫人拿出带来的东西,四四方方的一只牡丹绣囊,“娘娘,这个你收好。你在宫里时时需要打点,平日里不要委屈了自己,这是我们孝敬的小东西,关键时能顶大用场。”
原来,贾母一接到圣旨就命令鸳鸯打开箱子,将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体积拿出来五千两,她明白那个道理,宫中无钱难行走。为了贾家,这钱是必须要花的。王夫人也准备了五千,便一起装进了绣囊中。
元春不多推辞,她正愁没办法将缺钱的消息传给母亲,现在好了,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
看着元春将东西收好,贾母忽然问道:“对了,这小陵子是不是刚刚领你大伯母出去的小太监?此人是否可信?”
“就是那人。祖母不必担心,我早些年曾经救过小陵子一命,他对我感恩戴德,忠心耿耿,这次我晋了妃位,就求皇后娘娘叫小陵子来服侍我。如今,他和抱琴都是我的心腹之人。”
贾母点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抱琴你也不能全放心。这个小陵子老家在什么地方?还有无亲人?这些公公们最在乎家中有个过继香火的。叫你琏二表哥帮着去打听打听,要真是帮了他们家,还不怕这个小陵子死心塌地的对你?”
元春听着听着眼眶又红起来,伏在贾母的身上低声啜泣:“老祖母,母亲,这宫里面除皇上,无一个真心与我相待的,只你们来了,我才能放肆一回。”王夫人听了酸楚不已,也在一旁抹眼泪。
祖孙三人又痛哭了一场。直到外面抱琴来回禀,时辰要到了,贾母等人这才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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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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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领着贾母、王夫人往外走,“老祖母,我听皇上的意思,是要准我们这些入宫多年的妃嫔们回家省亲。这也是咱们向皇上示好的一个机会,祖母和父亲、大伯他们商量一番,看如何打算。”
“这事儿可是准了?”贾母高兴的问道,要是真的能成,那可就太好了。元春刚刚封妃,皇上就恩准省亲,别人都会明白,这是陛下给贾家的恩典,其他妃子不过是沾个光,凑热闹罢了。
元春笑道:“虽不十分准,但也有七八分,你且叫父亲他们瞧着吴贵妃家的行事,还有,叫咱们家人暗暗打听,看看吴家是不是在寻访名医,若吴贵妃真的有孕,我也要早做打算。”
贾母和王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明了。
小金公公言笑靥靥的上前,“贤德妃娘娘。”元春身边的小陵子知情知趣的将一只小荷包塞到了小金公公的手里。直看到广宁宫的小太监收起荷包,贾母和王夫人才松了口气,这么说,皇后娘娘那里也不是铁桶一个啊!谁不喜欢钱呢?太监也是人!
此时日头渐落,漫天的余晖将紫红色的宫城印染的更加绚丽夺目,贾母不由得回头张望凤藻宫,虽然已经渐行渐远,虽然只能看见宫殿的轮廓,但是贾母还是满怀崇敬,这里面住着贾家的女儿,这里面是贾家未来的希望所在,这里是小皇子的诞生地......
众人紧紧的跟在小金公公的身后,行至昭阳殿时,拐角处来了一拨人马,领头的四个太监抬着一顶软轿,上面的人......贾母不曾戴那幅玳瑁的老花镜,只能问身边的王夫人,“你瞧前面的是不是皇后娘娘的妹妹?”
王夫人稳住脚仔细的辨别,“老太太,好像是那身衣裳。”
小金公公笑着解释道:“老夫人、贾宜人没看错,那就是青霞郡主。皇后娘娘体恤郡主年幼,特将自己平日所坐的软轿赐予郡主。怕是申时要到,郡主赶着出宫呢!”
青霞郡主的软轿果然是和她们同个方向,均是往神武门去,这两拨人马不得不打了个照面。
软轿上的少女也未起身,高高在上的稳坐,看向贾母等人,说道:“这几位是贾妃的娘家人吧?刚刚在皇后娘娘那里见了,也没大细瞧,老太君教导出个了不起的孙女啊!手段了得,只是老话说的好,夜路走多了,总有绊脚的时候,记得叫你们家娘娘小心点,别到时候装出一副娇滴滴的可怜相,没人理睬!”
王夫人等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这小丫头,不过是个莽夫的女儿,说话怎么敢如此嚣张?难道皇后娘娘也不管管?任由外戚专横?
“青霞郡主大约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话,才对贤德妃娘娘有所误会。老身乃是先皇钦点的一品夫人,虽位不及郡主,但行事也遵从着长孙皇后的《女则》,三从四德,不敢有丝毫大意。贤德妃乃是皇上钦点,德行端谨,品格卓越,还请青霞郡主明鉴。”
贾母说起这话来铿锵有力,只青霞郡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只瞧得这位小姑奶奶秀眉一挑,冷哼一声,“这种好话谁不会说?只是不能听而已,听来听去还不都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算了,我这个‘好心’表的不是地方。”青霞郡主一拍软轿的横梁,“走吧,我们快出宫,省的在这里生闲气。”
几个小黄门复又抬起轿子,徒留贾府众人于原处,快步往神武门而去。
小金公公低眉顺眼的站在原处,也不催贾母等人,竟像是没听到青霞郡主那般话似的。
邢氏和王氏难得这样合拍,两个人同时将贾母扶住,语气中难掩落寞,“老太太,还是归去吧!这里不是我等久留之所。”
贾母听两个儿媳的话,长叹一声,刚刚进宫时的喜悦少了去了大半,剩下的是无尽的悲凉,同是外戚,但是皇后娘娘家的女眷就可以任意践踏她们,怪不得天下的女人都想做皇后,做了皇后又拼了命得想去做太后。
她们家元春是没希望封后了,只是这太后的位子,还要拼一拼!
就冲着今日昭武侯的女儿这样羞辱宁荣二府,贾母也不会善罢甘休。
......
神武门外贾府的老爷、奴才们焦急的守着,贾政一身的官服,进宫谢恩后出了门就见大哥、侄儿们在外面候着老太太,他心里高兴,元春是自己的女儿,也是全家人的体面。
“是老太太!”赖大眼神好,一瞧见贾母的身影忙喊道。贾赦、贾政、贾珍上前去迎。
贾母走了大半个皇宫,早就筋疲力尽。贾珍一弯腰,顺势将老太太背起往大轿的方向而去。
这几个老爷别看行事胡闹,但是对贾母的孝心绝对无话可说,贾赦、贾政就在一边扶着,贾蓉在前面殷勤的打着扇子,贾母趴在侄儿的背上,心里稍感欣慰,这才是大富之家的本分!伯埙仲篪、埙篪相和,这才是人伦之道。
彼时,神武门外也有些出宫的大人,看到这幅画面,也有暗暗点头称赞的,也有不屑一顾的,更有心生羡慕的。
总之,随着贾元春的晋封,贾府的声势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回到宁荣街,林之孝远远的见着自家的车马,领了下人们打开中门,丫鬟婆子们纷纷出门迎接。
有过路的好奇者还向左右打听,这贾家是来了什么贵人,今日这样隆重,平日里可是难得见中门开一次!
回答的人往往先带着三分鄙视,又有七分羡慕的告诉过路者,这是贾家的大姑娘晋封为贵妃娘娘了,老夫人带着女眷们进宫谢恩回来。
鄙视的是那人竟不知道这样大的消息,羡慕的是宁荣二府交了华盖运,出了个好女儿!
贾府诸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回来的这伙人脸上不见丝毫的喜色,反倒疲惫不堪。
贾母尤甚。
王熙凤本准备了一筐好听的话,生生的憋在了嗓子眼儿里。
黛玉几个小姊妹躲在暖纱橱里不敢出大声,就是宝玉也看出了几分颜色,悄悄静立在美人榻旁。
贾母勉强用了半碗稠粥,又吃了个鹅肝脯子,在鸳鸯的服侍下洗个澡,再也撑不住的睡下了。
众人直等着老太太就寝才各回各房,黛玉和迎春几个同路。
探春说道:“你们可看到了?老太太、太太们回来时,那脸色可不大好看。”
迎春胆子小:“快别说了,听的我怪吓人的。老太太是一品的诰命,咱们大姐姐又刚刚封了贤德妃,谁还敢下绊子,必定是你看错了。”
黛玉不愿意掺和这里面的事情,遂找个借口与迎春等人分道扬镳。
她和紫鹃回到西跨院,守门的婆子忙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大爷刚刚还派人来问呢!竟是去了这么久!”
果然,林致远正坐在院子当中的大石墩上听荣泽背三字经。荣泽小手往后一背,背的滚瓜烂熟,声音如同黄鹂般清脆,廊下的鹦鹉跟着捣乱附和,一会儿一个“昔孟母,择邻处”,一会儿一个“融四岁,能让梨”。荣泽嫌它聒噪,孩子气上来,抓起石桌上的榛子撇了过去,鹦鹉被吓得嘎嘎直叫,若不是腿上栓了链子,怕早就上来挠荣泽的小脸了!
“姐姐!”刚刚背完的荣泽一回身就看到黛玉,欢喜的跑过来。
林致远笑着问道:“回来了?知道今日贾府忙,你定不会在老太太那里用饭,快坐吧,今日咱们就在院子里乘凉。小家伙闹腾了一下午,非要吃那个素菜的包子,还偏偏要等你回来才肯用。”
荣泽拉着黛玉,扬起大大的小脸,“姐姐,我今天自己摘的野菜,香卉说都是能吃的,大姐在里面帮忙,说是给荣泽做包包。”
黛玉讶然的问道:“怎么,雪琪也去帮忙?”
厢房的严嬷嬷走出来,说道:“姑娘别见怪,是我告诉碧蝶带着表姑娘的。表姑娘也不小了,该是学学这些东西,女红不能放下,但是这些厨下的手艺也要拿出手,将来长辈们见了也不至于手生。”
严嬷嬷说的在理,虽然心疼雪琪那么小的年纪,但是黛玉也不好反驳。
兄妹俩拉着严嬷嬷同坐,平日里她是绝对不肯逾越的,只是今日听了香卉说的野菜包子,心里也有点想念,再加上两兄妹的美意,严嬷嬷顺势坐在了黛玉的身边。
这包子果然是热气腾腾的刚刚做好。
碧蝶、香卉各端着个大大的莲花式琉璃盘,上面摆着十几只包子,白嫩嫩,软嘟嘟的惹人爱。
两个丫鬟细心的用月季装点了托盘,深红、浅紫、月白……趁着雪白的包子更增显食欲。黛玉捏起一朵红粉的,问道:“难为你们两个了,这是在哪里采来的?”
碧蝶笑着说道:“亏了香卉,这丫头摘野菜的时候见到府上种着许多的花儿,就厚着脸皮求了人家管事的婆子,摘几朵回来给姑娘瞧瞧。”
香卉怯生生的看了眼林致远,见对方并无怒色,才壮着胆子说道:“姑娘,我是想摘点这月季花回来给姑娘做月季脯子吃!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我娘教过我们,等腌好了,味道难讲的甜美。我们姐妹小时候就盼着娘能多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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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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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蝶端着盘子,脸上挂着笑容,但是心里却是打了个机灵。这个香卉年纪轻轻就能会看人脸色,讨姑娘、大爷的欢心,怪不得雁蓉叫自己多多的注意点呢!今日她和春纤两个带小主子们去外面玩,回来就捧着满满一笸箩的野菜。碧蝶小时候家里也不富裕,没少吃这些东西,所以看着也不眼生,她还以为是小姑娘贪玩,弄了这些打打牙祭,尝个鲜儿。
没料到表少爷跟着就进到了砌着小炉子的厢房,非要看着香卉做包子。碧蝶这才知道原来是姑娘嘱咐了香卉弄这些。她初时也有些不大好受,这些事情本是她该做的,姑娘就是想吃什么了,只管派人吩咐一声就好,包个野菜的包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偏偏只叫了香卉......
黛玉对着荣泽说道:“这回可是称了你的心,快坐下吃包子吧,不是叫了一天了嘛?”
林致远选的这个地方实在是好,听着鸟鸣,吃着包子,喝着凉茶,的确是件舒心惬意的事情,
黛玉先夹了一个让与严嬷嬷,严嬷嬷难得的露出笑容,“今日我也借了姑娘的光,好久没吃到这东西了,原先在江南的时候,公主殿下也会去乡下的佃农家,那些人家常吃这种东西,公主一时好奇尝了一次。”严嬷嬷说道这里的时候,掩不住的骄傲,“殿下不是那种娇贵的人,吃了这些野菜包子还说是难得的美味,老奴沾了光也跟着吃了两个,那味道现在还记得,老人们常说‘三月三,满街荠菜香’,竟是比咱们吃的那种鲜肉的还好。”
黛玉听入了迷,也忘记让与荣泽,只说道:“嬷嬷说的好生的有趣,我虽知道有些人家穷困些,但是没想到他们也能找出这种美味。”
严嬷嬷不愿黛玉将来成为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有意说道:“荠菜这东西不畏严寒,山野、田头、垄边、旮旮旯旯不分南北,土不论肥瘠,到处都有它的踪影。每年雨水前后,野地里的荠菜,经春雨浇洒,开始舒枝展叶,长得更粗壮有力,蓬蓬勃勃。穷人家虽吃不起好东西,但是这样的东西是管饱的。我记得还没进宫的时候,常去京郊的法华寺,那边山坡上从春到秋都有吃不完的野菜,附近的老百姓都说是法华寺香火鼎盛,佛祖不愿百姓受苦,特降下福祉。”
这是黛玉第二次听到“法华寺”的名号,原来严嬷嬷也知道。
她在京中这些年也渐渐发现,外祖母十分信奉这样的事情,家里供给着水月庵、清虚观、铁槛寺三地的香火,日日不断,年年打赏。
但是她从来没听老太太说过贾家在法华寺有供奉,这就难理解了,若是法华寺真的那么灵验,老祖宗没有不去祭拜的道理啊?就算府上有家庙,那也是两说。
黛玉问道:“嬷嬷,这法华寺的香火果真十分鼎盛?”
“这是自然,”严嬷嬷点头道:“宫里面的娘娘们最是信奉这里的菩萨,先帝也常准了各位娘娘们出宫去祭拜。”
两个人正说得有来有往的,那边小荣泽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野菜包子,不过他还没忘记先让致远和雪琪。
致远吃了倒是香甜,没吃过,尝鲜可以,但是总吃怕是受不住,他微微摆手,悄悄唤来立在一边的碧蝶:“去给小少爷做点他爱吃的。”
碧蝶先是一愣,继而笑着应诺。大爷这是怕表少爷吃下去,又怕他挨说,所以才让自己准备了东西吧!碧蝶嘱咐了香卉在这里好生的伺候,转身去小厨房做碗蛋羹,这东西软嫩嫩的,表少爷喜欢的很。
雪琪咬了一口,眼色怪异的看看荣泽。
荣泽托着小下巴,满怀期待的问道:“好吃?姐姐,好吃吗?”
雪琪良久才说道:“好吃!你快尝尝吧!”
荣泽欢喜的“哎”了一声,用筷子插起白嫩的菜包子吭哧一口,小嘴太小,只咬到了外面的皮,囫囵吞枣般将其咽下去,没什么滋味,再咬第二口。
荣泽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呆呆的不动,小嘴里填满了包子馅,痛苦爬满了小脸。
好难吃啊,有心想要吐出来,但是看到姐姐和哥哥紧紧的盯着自己,荣泽只得将其含在嘴巴里。
他年纪小,但是记性不差,刚刚姐姐还说了,这是自己叫着要吃的,不能反悔。
荣泽的小脸几乎别憋得通红,眼里含着泪珠儿,举着着小包子,可怜兮兮的模样逗坏了大伙儿。
就连严嬷嬷也说道:“快吐出来吧,难为这孩子还能憋着。”
黛玉故意逗弄他:“怎么样?好吃吧!可是你自己闹着要香卉给你做包子的!”
香卉早就看出来表少爷不喜欢吃了,但是又不敢吐出来,直着急。她明明记得这野菜包子好吃的很啊,怎么表少爷这副表情?难道自己的手艺没娘亲好?不会啊?刚刚出锅的时候自己还试吃了一个,味道鲜美,满口余香。
荣泽一挺小胸脯,把眼睛一闭,颇有些江湖豪侠的感觉,小腮帮子左鼓鼓,右鼓鼓,一狠心,将嘴里的野菜包子给吞了下去,然后连忙端起石桌上的凉茶要狠狠的灌下去。
黛玉怎敢让他这样喝东西,忙夺了过来,“这么吃着喝着,早晚是要闹肚子的,叫香卉去给你冲杯蜜茶,喝下也不伤脾胃。”
荣泽小,平日里也不敢叫他喝这种东西,只吃些凉的水果。
小家伙早就眼馋这凉茶,今日本想来个混水摸鱼,却被姐姐逮住正着。
香卉沏了蜜茶,荣泽颇不情愿的喝了下去。再看看剩下的大半个野菜包子,实在是难以下咽,他先是小心翼翼的看看致远,见哥哥没有注意自己,转而满脸委屈的瞧瞧黛玉,不说话,但是小模样甚是怜人。
只是众人都不理会,荣泽就觉得自己很伤心,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哽咽的就要吃包子。黛玉到底没忍住,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严嬷嬷强忍笑容,但是脸色怪异的很,上来轻拍黛玉的后背;致远笑着抱起荣泽,手指一弹他的小脑门,忙又心疼的帮着他揉揉。
雪琪年纪小,不知道众人在笑什么,只觉得该是哥哥和姐姐喜欢弟弟吧!她不由自主的跟着扬起笑脸。
吃过晚饭,院子里只剩下兄妹俩,小不点们跟着春纤、春蕾去内室洗澡,总算是能安心的说会儿话。
黛玉不复刚刚的和颜悦色,一脸的庄重:“哥哥,咱们家还是速速离了这里吧!越是这样待下去,我心里越是发慌。”
院子里寂静的很,不知道为什么,就连稍早啼叫的八哥也乖乖的伏在笼子上,一边喝着水,一边小心的梳洗自己的羽毛,就是不再说一个字,生怕打扰这兄妹二人似的。
致远与黛玉截然不同,他反而笑着安慰黛玉:“妹妹竟说胡话,现在这府上的大小姐封了娘娘,荣宁二府最是尊贵显赫的时候,咱们此时说要走,难保老太太会不高兴。”
黛玉诧异的瞧瞧致远,她知道哥哥一向不大和外祖母家的男子来往,就是琏二表哥亲自下了拜帖也被拒之门外。这事儿她还是听王熙凤说的,凤姐儿说这话的时候可有点酸,言语中不难听出责怪的意思。
“哥哥说的在理,只是黛玉虽然年幼,却明白一个道理,盛极必衰,外祖母家如同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我越看越是心惊,哥哥是自家人,我也不说外道的话,若是黛玉现在去劝老太太,怕是老太太反而怪我多事,心里也嫉恨,再者,这也只是我的浅见而已。”
林致远收起刚刚的懒散,正色道:“妹妹看得清楚,难为你有这个心。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妹妹能想到的,老太太未必能想到,即便是想到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自欺欺人,他怎么会承认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贾家的大姑娘进宫这些年,忽然间后来居上,除了运气以外还有什么,你且仔细想想就不难明白。我听外面议论纷纷,说是皇家决定叫各宫的妃子们回家省亲,十一月又是皇上大寿,今年的喜事接二连三,看着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却是叫人胆战心惊。”
黛玉听到这里,不能免俗的在心里暗暗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如此说来,哥哥就更应该听听妹妹的话,我心里惦记着外祖母,只是搬了家随时都能来看望,住在这里万事有限,就连荣泽想要玩耍也没个朗阔的地界儿,我瞧着不忍。再过一阵子她们两个大了,也该有自己的院子,不能总是和咱们两个混住着。哥哥若是担心外祖母不准,这事儿就我来提,外祖母不会难为妹妹的。”
黛玉此番可是下了大决心,此次搬出去或许还能给哥哥博得一个好名声,将来也不会有人认为致远是靠着贾家入仕,说些难听的闲话,影响了哥哥的前程。
她记得父亲曾经说过,这些士子们最重风骨,如靖节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史书上也讲过,那些投靠了蛮夷的汉人学子,虽然做了大官,但是最终还是遗臭万年。本朝惯例,从没有皇室外戚做过做过一品文官!
哥哥为人正可用“明月入怀”来比拟,他有鸿鹄之志,怎可因为自己的任行而耽误前程?
所以,搬离贾府,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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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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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日,果然传出了皇上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
消息一经传出,满城哗然,众外戚之家纷纷商量该如何操办。
最先有动作的是周贵人家,她父亲已经在家里动了工,准备修建省亲别墅;另有吴贵妃家,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领了十来个小厮去城外寻地方,被贾家的下人瞧个正着。
或是孙美人,或是许美人,但凡家里有点根基的,莫不想尽办法盖上个园子,请了自家的姑奶奶回门省亲。
只皇后娘娘不动声色,娘娘本是国母,轻易不能离宫;她们家又远在东南,京中虽有宅院,只是也没什么人住着,倒是有个妹妹来瞧她,如今也不过住在姑妈家。
这种体面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贾府,贾母召集了众儿孙,一起商讨修建省亲别墅的大事。为了给娘娘争口气,不至于被那些小小的美人比下去,荣国府是下足了血本,贾珍身为族长,这种事情更是责无旁贷。
一时间,人人脸色红润,脚步坚实,说起话来也是掷地有声,向别人说起自家大姑奶奶来,那可别提有多自得了!
贾赦是那种只懂享受,成不了事得人;他弟弟贾政呢,也是个腐儒,不通世故,倒是贾珍交友广泛,他又是晚辈,这修建园子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贾珍身上。贾赦担心贾珍偷偷隐匿钱财,叫了贾琏给他打下手,其实就是变相的监视。
一个院子修下来,至少也要十五万两左右,没瞧见林家买个园子还二十万吗?那里面可是没什么家具古董的,贾府就不一样了,事事都要精美细致,样样都要巧夺天工。这钱自然就如同流水一般。
贾母狠狠心,自拿出了五万两的体积银子,又叫王熙凤从宫中的份例中挪出三万两,余下的几家凑一凑。
贾赦忍着心痛抠出了一万两的银子,就想着将来从哪个地方找回补来。贾政和王夫人一商量,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才这样的大张旗鼓,若是拿的少了,怕是面子上不好看,不如拿三万两,老太太知道也会欢喜。
贾政从来不管家当,只懂得花钱,他那点子的饷银还不够清客们去惠斌楼打打牙祭,钱自然是王夫人掏。
王夫人听了三万两这个数字,几乎没厥过去,她攒了这这些年,不过是十万而已,可这些都是给宝玉、宝钗将来成亲用的,她怎么舍得动分毫?
但是不拿,怕是连一向和自己作对的邢夫人都会啐她一口。
王夫人有心打林家兄妹俩的主意,只是老太太明白这些人的贼心,一开始就说好了,向亲戚们借钱可以,但是不能拉上林家兄妹,那俩兄妹本就不容易,还是叫他们安生一些吧!
瞧瞧老太太的这话,向亲戚借,又不准找林家,这不就是在给自己说嘛!
贾家的亲戚,谁最有钱?自然是薛姨妈家。
叫王夫人开口向嫁入商贾之家的妹妹借钱,这位“菩萨心肠”的二太太实在是难开口!
可见,贾母虽然有些偏心,但是对黛玉的好绝无二话。
粗粗算起来,几房加在一起的银子大约有十三万。贾珍身为族长,自然要出上一笔,凑个十五万的整儿。
这时又有薛姨妈主动来找贾母借出银子三万两,不用打字条,只是亲戚们的情分。薛姨妈这招棋高妙的很,她和王夫人是一个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会不知道姐姐想什么?若是真的将银子借给王夫人,怕是王夫人悄悄的就能让这三万两销声匿迹。
莫不如就大大方方的来找贾母,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们看看薛家的财势!
将来宝钗做了当家的主母,别说是三万两,就是三十万两,只要娘娘稳坐宫中,还怕捞不回来?
众人议定,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盖造省亲别院。又请了贾政一清客名山子野裁量制度,或是堆山凿池,或是起楼竖阁,或是种竹栽花,都由他说了算。
府中不日开工,刚刚忙完秦氏丧事的贾府又热闹起来,只这一次和上次不同,欢声笑语,满府皆是。
黛玉找了个机会来给贾母请安,自从府上开始决定修建院子,她出来的机会就更不多了。贾母正和宝玉商量买戏子唱戏的事情,娘娘归家,理应买个小戏班子,宝玉就说南边的丫头灵气,学起曲子来必定是快,娘娘听了也高兴。贾母笑着应允,在她看来,宝玉懂得这些非但不是玩物丧志,反而觉得心肝宝贝长大了,知道学着办事了!
黛玉进了贾母的上房,先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一招手,将黛玉唤到自己的榻边,摩挲着黛玉的头:“这么热的天,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了小丫头来就好,做什么亲自动一动?仔细中了暑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跟着你的奶娘呢?”
贾母尚且不知道王嬷嬷已经归家养老去了,贾府最近事情多,也没来得及问一问。
“外祖母,今日黛玉来这儿,是有件事想和外祖母说。”黛玉顿了顿,看着一旁的宝玉和身后服侍的鸳鸯。
贾母会意,“宝玉,你前儿不是说那糖蒸酥酪好吃吗?我叫厨下做了,让鸳鸯服侍你吃了!”
贾宝玉瘪瘪嘴,不情愿的被鸳鸯拉着出了屋子,到底去什么地方吃酥酪可就不得而知了!
“玉儿有什么就直说好了,咱们祖孙俩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黛玉正正衣衫,极规矩的跪倒在贾母面前,行大拜之礼。贾母忙道:“好孩子快起来,你这样祖母担心死了,有话好说。”
“外祖母对黛玉的恩情,黛玉永生不忘,只是今日说的话必是要伤老太太的心,黛玉先行大礼,请外祖母饶恕。”
贾母迟疑片刻,道:“孩子,你是不是要和你哥哥搬出去?”
黛玉一惊,但是并不否认。
“我的玉儿,我已经算到了你要来。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好孩子,先起来,外祖母答应你。”贾母将黛玉拉到身边,“我看出来了,林哥儿是个好孩子,你跟着他过活将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你别奇怪,我老婆子眼睛不坏,你那个两个舅妈都不是好相与的,她们就是不打你的主意,怕是也要从你哥哥那里入手。老太婆我年龄大了,照顾不过来,怕是贾家就被这两个女人生生弄坏了!”
黛玉忙安抚道:“外祖母,不会的,两个舅母对黛玉很好,将来也一定会好好的孝顺老太太!”
贾母冷哼一声:“这两个是个什么阿物,我老婆子会瞧不出来?只是不愿意理睬她们罢了!你哥哥是有本事的,你那两个舅妈斗不过他,怕是还要栽跟斗,莫不如我现在就借着机会叫你们出去,将来亲戚见面也好说话。”
贾母是个老人精,早就看出林致远不是池中之物,两个儿媳,尤其是老二家的,打的什么主意她会看不出来?别到时候没叫林致远身败名裂,反而自己陷入了泥潭!
贤德妃的母亲失德,构陷晚辈!这个罪名足以叫她们元春一辈子翻不了身,还提什么问鼎太后宝座?不被打进冷宫就不错了!
趁着老二家的没发起疯来,先将玉儿和林哥儿送出去,也算是挽救了贤德妃娘娘的好名声!
黛玉说道:“多谢外祖母成全,只是若舅舅们问起,该如何回答?”
贾母叫黛玉放宽心,“咱们家现在忙上忙下的,又盖着院子,又堆山造林的,你哥哥哪里能安心读书?只说他大考将近,搬到你们新买的宅子里温书去了!”
这本是黛玉拿来劝说贾母的借口,如今却被贾母说了出来,自然是少了很多的麻烦。
贾母又拉着黛玉说了些贴心的话,才准黛玉回西跨院。
一出正房,就见宝玉呆呆的站在廊下,兀自出神。
黛玉想了想还是上前,一甩手中的帕子,笑着问道:“呆子,想什么呢?”
贾宝玉回过神来,见是林妹妹,先是一喜,继而沉下脸道:“林妹妹果真不顾及往日的情分,非要搬出去?”
“你既然已经听见了,我也不瞒你。哥哥那里忙着温书,府上又在建院子,我们不走,便是耽误了哥哥的大好前程。”
贾宝玉愤然的一甩袖子,直甩道廊下的绿曲栏上,“前程......前程......林妹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的经济事故?原来的林妹妹哪里去了?原本我们玩的好好的,现如今呢?整日的说这些俗话,真真叫人听了生厌!”
贾宝玉一番不管不顾的喊出来,倒是舒畅了许多。
但是看到黛玉的脸色后,心里又打起鼓来,刚刚自己都说了什么混话?
他是要留林妹妹的,怎么又伤了林妹妹的心?
黛玉气着说道:“宝玉,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懂事?我事故经济?我们林家百年书香门第,出了多少个举子,多少进士?我父亲更是一甲探花,哥哥是江南案首,难道叫所有人和你一样,每日里这样和姐妹丫鬟们厮混就是好的?你聪明却不敏学,二舅舅为了这个发过多大的火难道你忘记了?老太太每日的护着你,不是不想你博得好功名,只是心疼你累着。你看看兰哥儿,多大点的年纪,也知道今年要考童试在家用功苦读,你呢?还说自己必不会叫老太太失望,得个头名的封号叫老太太高兴。哄得老太太越加的疼腻于你,只是黛玉劝二哥哥一句,谁也不能陪着谁一辈子,你吧早做打算吧!”
黛玉说完,越过贾宝玉往家去。
身后的紫鹃定住脚,神色复杂的看着宝玉,欲言又止,直到前面黛玉喊她,才步履匆匆的跟上。
院子中徒留宝玉一人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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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下)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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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贾府这一忙乱,族中家贫者莫不上赶子来巴结王熙凤和贾琏,以期待能得个差事做做,也好捞点油水。(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凤姐儿每日忙的团团转,又要支银子,又要盘账,又要打点迎来送往的贵客,即便如此,每日里也是心里美丝丝,不见半分愁苦。贾家有和她亲近的族人,多半分得了个好差事,像是宁府那边的贾蔷,领了两名清客相公单聘仁、卜固修往姑苏去聘唱戏的教习,采买女孩子。
贾蔷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竟被堪以大任,的确叫人惊讶。
余中子弟见此越发的上前巴结贾琏夫妻俩,一时间二人在府中是风光无限。
这一日,贾琏骑着高头大马前去京郊的沈园采买省亲时用的花树。这沈园原本是一处方圆千亩的老庄子,里面有位老员外善种花草奇树,老员外不愁吃穿,只将种植出的名品自留自赏,倒是这家的长子有几分经商的才干,老爷子故去后将庄子扩大,专门养植珍惜花草卖给京中富贵显赫的人家,你别说,还真叫他们家声名鹊起,享誉京城。
贾琏怀中揣着两千两的银票,后面跟了十来个小厮,皆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这一阵子的里里外外光是自己就得了一千来两的外财,正好,冉娘说她前一阵子看中了珍宝轩的一串翡翠项链,买来送给美娇娘做中秋节的礼物。
至于他们家那位河东狮,也是要买点什么打发的,王熙凤那么精明,怎么会猜不出自己克扣工钱?若是一毛不拔,贾琏怕是她会生事,索性买个差不离的镯子就是了。
贾琏自将扬州瘦马冉娘弄回了京城,就如鱼得水般,隔三差五的就去平安里的**窝里快乐,他做事小心,身边的几个得意的小厮都是守口如瓶,竟是没叫凤姐儿知道一点风声,还以为是自家二爷每日在外奔波养家,心里感动的不得了,总是嘱咐着平儿做些好汤水给贾琏补身子。
这位琏二爷能够瞒天过海,有一个原因很重要,就是他从来不在外面过夜,这也是王熙凤未曾起疑心的根由。谁能想到,一个日日黄昏时分就归家的丈夫竟是养了外室?
冉娘知冷知暖,从不难为贾琏,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偶尔由贾琏陪着去买些衣料首饰。
贾琏自幼没了母亲,虽有父亲,也是个无用,他和迎春又不亲,娶了个母老虎般的王熙凤,哪里体会过这种温暖,于是越发的怜惜冉娘,甚至认为这才是真爱,就如同小时候读到的那些才子佳人话本里讲的。
自然,贾琏就是那白衣飘飘的英俊书生,冉娘就是那倾国倾城的美娇娘。
我们这位琏二爷将积攒多年的私房钱一股脑儿的全部搬到了平安里,交到了冉娘的手里。自此,二人感情更炙
打马在侧的小厮眼贼,一指远处平安里路口,“二爷,您看那个是不是林大爷?旁边的好像是他们家六安。”
贾琏顺着手的方向一瞧,可不就是林致远嘛他来这里做什么?平安里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住处,街坊邻里的都是些小买卖人,虽有小钱,但是绝不是林家这种门第能比的,所以他对林致远出现在这里万分好奇。
林致远似乎是从一户人家刚刚出来,桐油的小黑门,送他的是位年约五旬的长者,花白胡须,一身的粗布蓝袍。
贾琏就见林致远万分的恭敬,临行时行的是弟子礼。这就更叫贾琏生奇了,难道林哥儿的师傅到了京城?可是年龄也不对,听说沈先生没老成这个样子啊他在林致远转身要走的时候忙喊住对方,“林表弟这是哪里去?”
其实,林致远早就知道贾府的琏二爷就在前面不远处,他那身功夫可不是白练的。
还未到贾府的时候韩胜就已经打探到,贾琏回到京中就将扬州一瘦马弄到了平安里金屋藏娇,瞒着府上众人,尤其是他老婆凤姐儿,过着家有娇妻,外有美眷的神仙日子。林致远今日要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会到这个地方来转悠,碰上贾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贾府的几位爷们也的确是有意思,林致远读书累了的时候也喜欢八卦一下,比如说宁国府的贾珍,有个爱的死去活来的秦可卿,秦氏殁了,他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贾蓉呢?多情小爷,竟是男女不忌,有好几个想好知己。
再说荣国府,贾赦不必提,每年光是买小妾姨娘的钱就有几千两,他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儿,屋子里的女孩子大多被其糟蹋了。这件事在贾府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老太太贾母也不愿意理会,只告诫他别弄出事儿就好。二儿子贾政呢?这更是个奇葩,多年来专宠姨娘赵氏,将嫡妻冷落在一边,逼得王夫人只能日日拜佛讲禅。贾宝玉也是个痴情又多情的风流种,痴情在于真心真意的对待这些姊妹,多情在于个个妹妹都想护在身边。
林致远冷嘲道:最后果然是如曹公所说,千红一窟,万艳同悲。
正想着,贾琏就已经到了近前,“林表弟这是打哪里来?”
“原来是琏二表哥,真是巧了,我来平安里来拜访一位老先生,是家师年轻时的挚友。不知表哥这是去什么地方?”
贾琏一愣,他只顾着喊林致远,可没想好什么说辞。自己金屋藏娇的事情可是万万不能叫人知道,否则家里的那个还不得闹腾的天翻地覆?“表弟原来是来拜访朋友,我是碰巧路过,这不?老爷派我去京郊买树苗,不过是个苦力罢了哪里比的上表弟,表弟将来金榜题名时可不要忘记提携提携哥哥”
林致远忙谦虚的说道:“表哥如今可是国舅老爷,小弟见了哥哥都要敬仰万分,哪里敢当哥哥这样说辞?岂不是羞臊我了?哥哥是为了娘娘办差,若是今后有用得上小弟的,致远一定尽力。”
贾琏满意的点点头,觉得林致远这小子还算是识趣,冉娘说的对,这个人将来绝不是池中之物,就算不用巴结,只要现在说说客气的话,也不怕林家哥儿不记得他的好。“我知道表弟最近课业繁重,只是闲暇时也该出来走走,上次我派人请你出来吃酒,其实是薛家大公子想要借着我给你陪个不是,岂知你没来,倒叫我们白等,今日正好偶遇,不如和我一起去了沈园。我记得你们家的宅子不是也在收拾吗?难道还不添一些花草?索性咱们结了伴,还能找点乐子”
林致远暗暗的鄙视这群公侯子弟,每日里除了眠花卧柳,就是赌牌吃酒。“琏二表哥之邀本不应回绝,只是小弟这还要去佟太傅的府邸上去讨教功课,佟大人留下了一篇课业,小弟才疏学浅,直到今日也未能参透,大人责怪小弟愚钝,派了家仆唤我午后过府”
接二连三的被拒绝,贾琏的脸色就不大好了,他近日来被人称作国舅爷,已经有些飘飘然了,猛见林致远如此的不留颜面,心里便产生了三分厌恶。语气不由得压重:“既然林表弟是个大忙人,我就不多挽留,咱们改日再见。”
贾琏领着众小厮越过林致远,策马离开,连本来去看冉娘的打算也气得忘了个干净。仆人昭儿有心提点,只见得贾琏的脸色,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林致远目送贾琏离去,小厮六安在一旁道:“大爷,咱们是去佟大人那里?还是回大宅子看看?”
“已经是午时了,先去莲花胡同看看唐信,我一直没有得出时间瞧瞧咱们家的园子,都说礼部陈大人将毕生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我这个新主人还从没去见识见识,岂不是有负美意?”
六安面相老实,不是个精明的样子,但是能做到林致远的头等小厮,那都是未来的大管事,六安又怎么会像表面那样平平凡凡?六安的父亲本是丁母的陪房管事,一向得林致远的母亲赏识,当年六安出生,丁母正好得了别人送的好茶,就是赫赫有名的安徽“瓜片”,六安的父亲得了太太的赐茶,心中感念太太的恩典,便将这新生儿起名“六安”。
六安骑在马上,跟在林致远身侧,说道:“大爷,我看今日这个倪老颇有些傲骨,怕是您请他出山,他未必能肯。刚刚大爷在屋里的时候,我稍稍的转了一圈,倪家虽然称不上是落魄,但是绝不富贵。统共就那么一个小院子,除了端茶的那个小丫头,再没见服侍的人。”
林致远说道:“你明日去惠斌楼订上好的月饼,再多多的置办些鸡鸭鱼肉送来,倪老怀有魏晋风骨,咱们贸然送去珍奇异宝或是金银反而不美,倒叫倪老生气。就以晚辈的名义多多的送上中秋的节礼。”
前两日沈修杰送信的时候,顺便捎来了一封老师的书函,叫他来拜访老师年轻时的一位故友,这人就是倪老。
先生说,倪老学识渊博,却性情耿直,得罪过很多人,虽然这些人大多已经往生,但是倪老也失去了入仕的兴趣,宁愿做个平凡的教书先生。林致远照着地址找来,正在平安里,说明来意,倪老倒是挺高兴,瞧得出他和先生的感情不错。
六安都能看出来倪老的家境一般,精明的林致远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个想法,只是没有说出来,还等将来回乡祭祖的时候再与林氏族长商议商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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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辞别贾母喜迎新居
第九十章辞别贾母喜迎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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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子兴是周瑞家的女婿,在尺骨街有一家不小不大的古董铺子,原本他也是个小小的伙计,后因娶了周瑞家的女儿,得岳家的资助,渐渐打出了名头。(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此次贾家修建省亲别墅,冷子兴便和周氏商量,莫不如找母亲去求求二太太或是二奶奶,只要这两个人同意,他们家一年也不必再犯愁生意上的事情。
都说卖古董的是:三年不开张,开张赚三年。
冷子兴这一次就是将主意打到了荣国府上。娘娘省亲,园子里单单只是花草琉璃怎么能行?虽说大件的古董玩器在江南寻觅,但是小件的如青花水仙钵、摆设的琉璃盏、玲珑围灯他们店里应有尽有。
与其便宜了浙商、晋商,不如将生意交到冷子兴的手里,说不定还能给二太太剩下些体己的银子。
周瑞家的一听也动了心思,这个时候最是赚油水的时候,她们再不出手,可就便宜了小人
周瑞家的前两日听王夫人还咒骂,说赵姨娘的娘家兄弟也想分杯羹,求了老爷将灯烛采买的活计交给他。这事儿若是以前,贾政八成就应允了,可是这回不一样,贤德妃是谁?那是王氏的嫡亲女儿,叫娘娘知道自己的省亲别墅是姨娘家兄弟帮着置办的,娘娘定会不愉。
为了弥补赵姨娘,贾政在姨娘的屋子里住了整整三晚,王氏就在佛堂里念了三日的《大悲咒》。
周瑞家的在王氏那里极有脸面,就是王熙凤也要好生的叫一句周姐姐。得了女婿女儿的央求,这一日早早的穿过后门往王夫人那里去。路过西跨院的角门,就见院子的门大开,里面忙忙碌碌的在搬箱子,周瑞家的好奇,正好看见紫鹃吩咐小丫鬟们干活儿。
“紫鹃姑娘,这是忙什么呢?”
“原来是周姐姐,快进来你看,这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你别见怪,我们家明日就要搬了,四处都有些凌乱。”
周瑞家的惊疑不已,“明日就搬?”林家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在府上住的好好的,林家舍得搬走?
紫鹃笑盈盈的拉着周瑞家的,“怎么周姐姐不知道?我们姑娘和老太太已经说好了,府上收拾园子,西跨院这边离着后门又近,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林家在莲花胡同那边的宅子都已经拾弄好了,只等着几位小主子搬过去。”
“紫鹃姑娘是林姑娘身边的红人,你这回一去,舍得抛下你母亲和老子?”
“这又有什么办法,老太太已经将我指给了姑娘,姑娘恩典,把卖身契还给了我,但是紫鹃是什么身份,自己明白,这辈子姑娘走到哪里,紫鹃就跟到哪里,一辈子服侍在姑娘身边就是我的福分。我知道周姐姐是善心的,求着周姐姐帮着多多的照应着我爹娘。”
周瑞家的笑道:“放心,当心,你爹娘老实巴交的,能有什么大事,既是有了,只要有你这个好闺女,他们的麻烦还不迎刃而解。”
紫鹃和周瑞家的在这里叙别,屋子里迎春等并上宝钗正和黛玉难分难舍。
探春垂泪道:“好容易林姐姐回来,我本以为大家欢欢喜喜的住在一起,等明年我们姊妹起个诗社,也做那田舍诗翁,逍遥快活岂不好?怎么林姐姐竟是要撇下我们”
黛玉递了个干净的帕子与探春,安慰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只等你们这里得闲,园子修好了,难道还不准我来瞧瞧,我不知道探丫头这样的小气”
黛玉一番话逗乐了原本感伤的众人,探春更是破涕为笑,“林姐姐这张嘴可真是不饶人,叫我听了又气又喜。那可就说定了,等我起了诗社,必然叫你来做个诗翁,不准搪塞我们”
薛宝钗坐在那里出神,她原本想林黛玉不过是个豪门孤女,自己只要说几句好听的话,常关照她,林黛玉定会对自己感激,连带的林家大爷也会高看自己一眼。怎么也没料到的是,林家家规森严,平时里都是大门紧闭。莺儿送了几次的东西过来,但每次都会带着更贵的回礼。
自己还没想好办法,母亲就告诉自己,说林家准备搬走了
同住在贾家,薛宝钗尚且有一线希望,但是这人都走了,就是薛宝钗有通天的本领也是无济于事。
薛宝钗在这里胡思乱想,那边黛玉已经发散了些离别时的礼。黛玉远在苏州的时候带来了不少的笔墨纸砚,都是一等的屏地细纸,昨日傍晚她命紫鹃开了箱子,将那些好纸笔都找了出来送与迎春几个姐妹。
惜春摩挲着黛玉送的一叠子玉板宣,这可是好东西,“林姐姐送我的这个,怕是到我手里糟蹋了,还是林姐姐自己留着吧”
“送给你才是物尽其用,我平日里也少画那个,放着白糟蹋了,还不如给这些玉板宣找个好主人,不辜负我大老远的从江南带回来。”黛玉一早就知道四丫头惜春善作画,所以自己也就偏袒了一些,将箱子底中难得的好宣纸都留给了她。
惜春犹豫的说道:“我画的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随性之笔,用的不过是外面买的大雪浪,颜色也不过是赭石,广花,藤黄,胭脂等四样,这玉板宣是个好东西,《临画志》就提到过,说是南锦上人常用此作画,深得达官贵族的喜爱。”
黛玉知道惜春跟着外祖母在这边生活,哥哥贾珍又少管教她,一个月的花销只靠着二两银子的月例。府上的胭脂水粉供给是个大差事,这些采办的只挑那些便宜的买,发散到各个房里,丫头们还尚可用,姑娘们是绝不敢用的。
并不是人人都如宝玉那般悠闲自在,淘胭脂做膏子全凭兴趣。
“你这几样东西平时画个小物件还行,若是碰上了大的泼墨山水,或是工笔设色,可不就麻烦了?我哥哥喜欢这些东西,不如等我们安定下来,叫他将自己的那些常用的画具分你一半可好?”
林黛玉的话叫惜春有些动心,女学里面教导她们三姐妹的老师也说了,自己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若是能持之以恒,未必不能练成大家。只是俗话说的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家里面虽然不少了自己的吃穿用度,但是好一些的大雪浪也有一定的配给,她用的大多是平常宣纸,上色总觉得涩滞,墨韵变化不强,水墨渗沁缓慢怎比得林姐姐送的这些上好的玉板宣?
林表哥又是个中翘楚,他手中必定是有些好颜色膏子,总比自己在这里胡乱涂抹的几个颜色好。
“既是林姐姐如此说了,那我就厚着脸皮向林姐姐讨要了这些。”惜春难得露出个笑脸,她本就是个小美人胚子,就是平日里太冷,偏要做个老成的样子,如今这么一笑,倒有些豆蔻少女的妙美来。刚刚离别时那种淡淡的感伤也不知不觉的消散了不少。
林家的东西不多,又是借住,不好像是搬家一样大张旗鼓。来的时候不过二几个箱子,里面大多还是送贾府上上下下的礼,这回一走,不过满满的套了四架马车。
第二日清晨,林致远携着林黛玉并雪琪、荣泽两个,亲自去和贾母请辞。老太太拽着黛玉的手不肯放开,心里难舍难分,“好容易我的玉儿回来了,没住上几日叫我们祖孙和乐和乐,如今又要走了。”
屋子里众人都不敢做声,老太太的脾气大家是知道的,喜聚不喜散,平日里总说儿孙环绕才是人生一大乐事,林姑娘这一走,贾母岂能不伤心。最后还是王熙凤上来劝阻:“老祖宗莫要难过,林姑娘住着又不远,老祖宗什么时候想林姑娘了,只管派人去接来就是。林表弟最是通情达理,也不必老祖宗说,表弟自然会常送林妹妹来玩。等咱们家的园子修好了,老祖宗只管每日的和姑娘们和乐,家里的事情自有太太和我们担着呢”
贾母点头笑道:“瞧你这张油嘴,好像我占了你们多大的便宜似的。你这话在理,林哥儿啊。”老太太叫着正坐在太师椅上的林致远,“老婆子知道这大考将近,你忙的很,我也不难为你,隔三差五的就叫我们家的管事去你那里接玉儿,可使得?”
“老太太说哪里的话,这理应是我们晚辈的本分。老太太心疼我们兄妹几个,事事点拨,两位舅妈也拿我们当半个亲生儿女一般,几位嫂嫂如何照拂我们自然铭记在心。今日出府,请老太太放心,致远定会常携妹妹亲来探望。”
得了林致远的保证,贾母满意不少,王夫人盼来盼去,总算是将这个勾引儿子的祸害平平安安的送了出去,怕宝玉今日发混,她特意假托二老爷的意思,让宝玉去清虚观取中秋节用的平安符。贾宝玉不大想去,但又怕贾政斥骂,只能乖乖的出了门。王夫人嘱咐跟着的长随李贵,引着宝玉在外面多多的转一会儿,省的回家闹事。
王夫人既要送走林家兄妹,又怎会愿意接他们再来?于是“好意”的说道:“林哥儿虽然孝心可嘉,但是不要顾此失彼,如今你的学业最是重要,等明年得了个头名的状元,二舅妈就请贵妃娘娘赏下状元礼,岂不面上有光?”
这一番话正好拿捏到贾母的软肋上,倒叫贾母发不得火。
一方面告诫了林家兄妹,学业最重,没事儿也别来他们贾府;一方面又抬出了贤德妃的名头,捡着好听的话说几句,让贾母就是想发火也只能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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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心想事成李纨教儿(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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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为了贤德妃的好名声,就是心中有对王夫人的不满,也只好按捺下去。
三春姐妹亲送了黛玉回了西跨院。林家选择从近处的临街小门走,家什一些的箱子早在昨日就已经送到了莲花胡同,更有跟过去打点的丫头婆子,余下的众人都站在院子里等候林家小主子们。
荣泽和雪琪两个被打扮的雪团子一般可爱,迎春几个都围在那里,命随身的丫鬟将小礼物分送二人。林黛玉得了个闲,叫了李纨到一旁,“大嫂子,你托我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了哥哥。”
李纨一喜,这些日子家里忙,又是过寿,又是晋封的,现在又忙着省亲,没个一时的消停日子。她见林黛玉迟迟没来送消息,心里就凉了半截,以为是林家早就忘记了自己的托付,没料到这林丫头临走还想着。
“好妹妹,林表弟是如何说的?这事若是能成,花多少钱大嫂子都是答应。”
“嫂子莫急,这事儿也是我哥哥昨日才告诉我的。寻的是天成八年的榜眼,老先生如今闲赋在家,正好哥哥的老师和他是至交,人品学识都是知根知底的。”
李纨放下一颗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先生会闲赋在家,但是能做尼山书院山长的好友,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林姑娘,只要林大爷能请来这位老先生教导我们兰哥儿,但凡提什么要求我都尽全力。”
黛玉不大好意思的说道:“大嫂子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只是......”
“好妹妹,有话你直说,别叫大嫂子这么吊着。”
黛玉道:“这位老先生姓倪,倪老性子耿直,所以多年不曾入仕,怕是他不愿意来贾家讲学。大嫂子也知道,宝玉那边还没请来授业的师傅,若是单单给兰哥儿找,又不妥当。不如这样,大嫂子看行与不行。哥哥请了倪老去我们那里,只说教导荣泽,再跟他老人家商量商量,平日里也捎带着兰哥儿。”
李纨思忖一番,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黛玉说的在理,公公贾政和婆婆王夫人一心想给宝玉寻个良师,如今却音信全无。别人李纨不敢说,但是对于王夫人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若被婆婆知道了有这么好的先生,她还不花了重金聘来专教宝玉,就是自己去提,王夫人也只会说兰哥儿年纪小,再略等几年,先别耽误了宝玉的正事。
兰哥儿比宝玉小,又和他叔叔同年考试,王夫人自然不愿意叫孙子压过儿子的风头。
一想到这里,李纨压下心中的愤恨,说道:“林大爷的主意甚好,就按妹妹说的办。”
“只是苦了兰哥儿小小的年纪,每日的奔波。”
李纨笑着摇头:“林妹妹此言差矣,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们兰哥儿若是碰上了这点子的小事就退缩了,也对不起他爹爹的在天之灵。我也想好了,为了兰哥儿的前程,日后也将他送去尼山书院,到时候还请林表弟多多的帮忙。”
那边紫鹃已经来找黛玉,黛玉只好说道:“大嫂子放心,等我们安顿好了就告诉你一个准信儿。二舅舅那边还要你亲自去说一说,免得长辈们担心不允。”
“放心放心,嫂子懂得!”李纨冲黛玉眨眨眼睛,抿嘴而笑。
林家的车马足足占了小半条街,不大一会儿,这车轮声就渐行渐远。
探春看着西跨院又重新回到以前的宁静,心里颇不是滋味,“这院子里没了林姐姐,好像就少了点生气儿似的。”
可不是嘛,原本林家在的时候,这满院子的花草透着喜庆劲儿,就连鸟儿也叫腾的欢。现在,依旧是那块大石桌子,依旧是满园的芳菲,却没了当初的感觉。
惜春叹气道:“也不知道林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还答应了雪琪送她一张踏春图呢!这孩子跟我一样,都喜欢这些东西。”还不等惜春说完,迎春笑道:“你才多大点的年纪?还叫雪琪是孩子?也不怕林表哥听了笑话。你若是想着雪琪妹妹,就早早的画好了等她。老太太那么疼爱林妹妹,我说啊,等不了几日就要接他们几个回来!”
三春姐妹结伴回了前院。
这边李纨回房后就领着素云、碧月两个大丫头开始收拾箱柜。
素云疑惑的问着:“奶奶,咱们这是找什么呀?您说一句,我们也好有个找头。”
李纨头也没抬的说道:“就是咱们大爷以前用过的一方天水墨,我记得清清的,就放在这个透雕漆花的乌木箱子里,怎么就没了?”
素云松了口气,“奶奶快歇歇,原来是找那个,去年您不是说让我好生收起来,别叫兰哥儿看见当个寻常货用了吗?我就放在奶奶的陪嫁箱子里,素云这就给你找出来。”果然,不多时,素云就托着个小紫檀的匣子,“奶奶瞧瞧,是不是这个?”
“可不就是这个。”李纨打开了盒子,里面工工整整的摆着六块长方形的墨锭,上面刻着松、凤、鹤、鱼等图案。
碧月问道:“奶奶,这东西你不是说留给少爷将来中了举人再用吗?现在拿出来做什么?”
“送人!”
碧月和素云是李纨的心腹,既然儿子要出门读书,也瞒不过她们,再者,李纨也没想瞒着,兰哥儿今后怕是要辛苦的很,她定然要时常的派两个丫头去厨下给儿子做些好吃的补一补。这两个丫头都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不比贾府的丫头,卖身契都在自己的手里攥着呢!
碧月两个人面面相觑,素云劝道:“奶奶,这可是当年咱们大爷得了举人老爷的名号,老太太赏下的,说是宫里面的物件,就是大爷也没舍得用,送人岂不是可惜了?”
“不管多难得,只要是为了我们兰哥儿,舍不得也得舍。”李纨阖上了匣子,“林姑娘和我说了,等过一阵子就给她们家荣泽小爷请个教书的先生,顺便带上兰哥儿。这天水墨是难得的好东西,比送那些金银俗物强的多。你们两个再去箱子里找找,我记得好像有几匹文霜布,那个最结实,你们找出来给少爷做两件长衫,去先生那里读书也不打眼。”
碧月找的有些不大情愿,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奶奶,少爷既然要去拜师,穿文霜布的衣裳不大好吧?”
“你懂什么?若咱们兰哥儿也穿得像二叔似的,先生才不喜欢呢!我听林妹妹说了,这个先生脾性耿直,怕是不大喜欢富贵子弟,穿这个正好。”
李纨虽然坐在炕上看素云、碧月两个找东西,但是却兀自愣神儿,林妹妹走的时候可是叮嘱自己了,叫她亲自去告诉了二老爷。
儿媳妇有事不找婆婆,偏偏越过去回禀了公公,他们贾家断没有这样的规矩。
只是王夫人又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能叫兰哥儿去读书?李纨想来想去,起身到了里面的小佛堂,这里原本是个小小的花厅,自贾珠没了李纨就开始供起了菩萨。请的法华寺的高僧给开过光,李纨只要心里有了难事,就来这里念几句《妙法莲华经》。
李纨跪在小蒲团上,双手合十,仰望观世音菩萨的白玉像,“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你保佑我家兰哥儿今年能够考中童试,保佑我心想事成,保佑婆婆不再刁难。菩萨若能应了信徒李纨的心愿,李纨定为娘娘重塑金身,香火永供。”说完,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待她一回身,就见儿子贾兰扶着门框站在那里,“兰儿,站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给菩萨娘娘磕几个头,她就保佑咱们兰哥儿事事顺心了。”
贾兰本不信这个,甚至有点厌烦母亲每日的香火缭绕,只是刚刚听了母亲的求的那些话,心里又有些发酸,这次他没再反抗,而是乖乖的依了母亲的话给菩萨娘娘拜礼。
站起身,他才问道:“母亲,素云说,你要送我去读书?”
李纨爱怜的拂去贾兰身上的细灰,“这丫头倒是嘴快。没错,你林姑姑家要给荣泽请个先生,你也跟着去读书,比在学里强百倍。”
贾兰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许久才说道:“母亲是怕祖母不应?所以来求菩萨?”
“净胡说,你祖母那么疼你,怎么会不准你去读书?”
贾兰反驳道:“她就是再疼我,难道能越过二叔去?二叔如今依旧是白身,我若得了功名,祖母未必会欢喜。学里面是什么光景,母亲不是不知道,可是为什么祖母不叫二叔去,反倒把我唤去了,说是叫我不要贪玩,常去学里请教先生?我们那个太爷,什么事也不管,每日只读了几句文章就回家去?我十天半个月也不能学完一篇,还不如在家跟着母亲读书。”
李纨心疼的搂住了贾兰,“难为我的儿了,你的苦母亲心里明白。如今这里只有咱们娘俩相依为命,你就是娘全部的希望,就是拼了这条命,娘也要求二太太准你去读书。”
“母亲放心,儿子一定刻苦,不辜负母亲的期望。”
李纨用帕子擦拭了眼角的泪痕,沉声问道:“娘现在问你,若是聘了良师,就不能像是在宗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每日里就是刮风下雨也要去,你可忍得住?若是没这个毅力,我趁早和你林姑姑说了,也别叫人家这么累心。”
贾兰听罢李纨的话,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复又跪在蒲团上,向着菩萨起誓,“菩萨在上,贾兰在菩萨面前向娘亲保证,若得遇良师必定用心求学,绝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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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莲花胡同林家新居(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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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马车过了广渠门,正好路过金鲤坊,林致远骑马来到黛玉的车外,隔着帘子说道:“妹妹,这里就是金鲤坊佟大人的住处,佟夫人多次念叨妹妹,等改日的时候我领着妹妹前来拜访。”黛玉透着竹帘子往外看,果然见那府邸甚是气派,左右各一石狮子镇守门户,几个门人在那里站立。车子路过金鲤坊便刻意缓行,黛玉清楚的瞧见匾额上的两个大字,“佟府”。
门上的家仆约是瞧见了这十几辆的车马,忙有一人转身进了大门,另有一人从远处跑来,“是林大爷吧?小的是佟家小厮,我们大人猜到今日林大爷要从此处经过,特命管家嘱咐小的,一定要留下林大爷。”这小厮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穿着墨褐色的夏衫,倒不像是个家奴!怪不得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位佟太傅府上的看门小厮也是这般精明!
林致远笑道:“我来过佟大人的府邸几次,原怎么没在大门处见过你?”
“小的是幽州人,前几日才到府上帮佣,所以林大爷不认识小的,只是小的在远远处见过林大爷。”这小厮一点也没有胆怯的意思,反而谈吐清晰,脸上挂着笑容,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幽州?林致远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此地位于西南,离着羌夷的势力范围只有一天的路程,若是快马奔驰,半天足矣。
林致远就想到了前一阵子忠杰候抓反贼的事情,说的就是西南来了探子,虽然最终事情不了了之,但是林致远心头猛地一跳,再一打量这个小厮,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还未等林致远多想,大门处已经走来了佟府的管家。
林致远忙下马,“佟管家,大人唤致远可是府上有事?”
“无事,无事。”佟管家笑呵呵的说道:“就是我们家大人知道林大爷今日该是乔迁新居,特命我在此给林大爷道个喜。我们老爷不好去你府上讨饶,顺便让小的厚着脸皮问问,林大爷答应了我们老爷的那幅画什么时候能得?他可是跟礼部那些老大人们吹出去了,说是能得‘圆山老人’的新作。”
林致远听了险些没笑出声来,他的这位半师还真是孩子般的心性,自己只是偶然那么一说,没想到他还惦记上了。
林黛玉在车内悄悄用手帕掩住笑声,怪不得哥哥说这位佟太傅嗜画如命,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待林致远再三保证,等到了家中整理好立刻来拜会太傅大人,这位佟管家才将兄妹二人放走。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莲花胡同。说是胡同,不过是借了个名字,那路面宽的很,就是和宁荣街也不相上下。
院门大开,久不露面的罗管家带着林家十几个小厮仆役迎在门外,众人皆是一身的新装,齐刷刷的一站,甚是威风。紫鹃仔仔细细的将黛玉头上的纱帽戴好,先下车去扶姑娘。院墙刚刚被粉刷过,暖暖的米白色,叫人一看就心情舒畅,黑油大门依稀能闻到桐油的味道,台阶上摆着各种鲜花彩卉,团团锦簇。
“老奴恭请大爷、姑娘,表少爷、表姑娘回府。”罗管家笑着迎了上来。
林致远一把扶住正要行礼的罗管家,心中难掩喜悦,“罗管家几时到的京城?唐信这小子也不早点说。”
“刚到,刚到。”罗管家有几个月没见自家大爷了,自然十分想念,“大爷和姑娘快往里面请,姑娘还没瞧瞧咱们家这个园子吧?不比江南的老宅子差!”说完还说着林致远,“大爷也太惯着唐信这小子了,为了修这院子花钱就眨眼似的,叫我刚刚把他训斥了。”
一旁的唐信忍不住为自己向林致远叫冤:“大爷,我这真没花几个钱,陈大人的这园子保存的相当不错,我也就是派人粉刷粉刷,又添置些屏风帘幔,大件的古玩器物可是罗管家从姑苏运回来的。”
这也不怪罗管家,他一辈子为林家打拼,深得林母的信赖,更是看着林家长房从无到有,现在几十万两银子买了个宅子,罗管家怎么会不心疼,虽然这地方看着实在是好,但是价钱也太贵了些!罗管家不能说林致远,只好敲打唐信。
林致远一笑而过,也不说什么,只领着黛玉等人往里去。
罗大娘在内院处的大门守着,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群人。黛玉跟着管了一阵子的家,如今还能认得几个人,站在最前面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仆妇,包括哥哥原本的丫头平梦、平莲等人。
进了内院,黛玉才将纱帽摘下,跟着林致远往前走,一路上景色撩人,已故的陈大人偏爱江南水乡,园中上上下下多是亭台楼阁,或是曲廊水榭。就现在走的这个园子竟是曲曲折折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引来的活水!
林致远笑着说道:“这里看着不比咱们老家的宅子小,布置的也更精细,难怪陈老夫人敢出那么大的价儿,若是少了还真是玷污了这美景。妹妹看到的这水是从宫寒渠引来的,并不是死水,这个时节在亭子里一坐,凉爽的很。我给妹妹选了个住处,你去瞧瞧,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咱们再换。”
林黛玉一眼就喜欢上了哥哥选的这个地方,她自小生在扬州,巡盐御史的官邸虽没这个奢华,但是香洲山岛这样的景致也不少,却没今日所见的细致。众人往前走,穿过了中园往东而去,东园依旧是水榭环绕,荷花满满的铺于其上,水面迂回,布局紧凑。水廊时而起伏、曲折、凌波......这东园的主要建筑有十八芙蓉馆、翠竹两宜庭、繁花坞等。
这时候荷花的花期最盛,荷香压过了百香,有独占鳌头之势。
罗大娘引着黛玉等人就进了一处轩馆,香珊等人昨日就到了,已经上下打点好只等着黛玉的入住。
“姑娘,这里是繁花坞,东园里最敞亮的地方,后面是荷花池,只一打开窗就能见着满园子的水景。前面是表姑娘住的芙蓉馆,一盏茶的时辰就能到,过了扇台厅就是大爷的园子,姑娘要过去只管叫婆子们抬着软轿慢慢的走,沿途的风景美着呢!”
黛玉走到窗边,一推,果然是满眼翠色,屋子并不直接临水,墙根下有半米宽的长廊,直通远处。黛玉一指左侧,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罗大娘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小浪亭,我看着有二十来米高,也不知道当初的人是怎么修建的,愣是弄出来个石山,连着咱们的繁花坞,姑娘登上去便能将整个东园尽收眼底。我昨日瞧了,原主人似乎是将小浪亭当成了书房,夏日里在哪儿读书也是个乘凉的好地方,我们就将姑娘带来的书先归置在那儿了。”
黛玉像是个孩子一般,里里外外将自己的新居逛个遍,等想起致远的时候,就见哥哥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直笑。
“哥哥笑什么呢?”
“笑你啊,到底是个小姑娘!好了,你收拾收拾吧,我先去荣泽、雪琪那里看看,这两个小的第一次自己单住,怕还不习惯,我叫香萱守着,省的再闹出什么事来。你知道,荣泽那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黛玉见致远要走,忙说道:“哥哥。不如就让雪琪和我先住着吧,他们两个那么小,我也不放心。”
林致远却认为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他可不希望自家又出个贾宝玉,整日的缠在女孩子的温柔乡里。虽然荣泽的年纪小,还不通事理,但是保不准就有打坏主意的丫头,所以还是趁早叫他跟自己住到中园去。来日请了倪老来教导他,自己也能省点心。
“没事儿,雪琪他们俩没那种娇贵的毛病,妹妹若是不放心就常叫你身边的几个大丫头去那边盯着。这回罗管家带了一部分人,但还是不够使唤,过一阵子我叫了牙婆来咱们家,妹妹和严嬷嬷商议商议该如何办!”
林致远走了以后,紫鹃、雁蓉几个才风风火火的收拾了起来,她们今日刚到,对这里不大熟悉,香珊几个就派上了用场,等黛玉沐浴出来时,几个丫头正叽叽喳喳的分房间呢!
紫鹃上来给黛玉擦拭头发,“这园子真好,地方也大,就是香卉她们也不必四人挤在一起了。都在那里嚷嚷着怎么收拾呢!不过园子大了也有大的难处,姑娘这里上夜的人多一些,罗大娘说咱们繁花坞的院里就有十个婆子分上下两夜的巡哨。等戌时(7点)落了院门的锁,外面院子里就有家丁巡视,听罗大娘说,若是抓到了在外面闲逛、没有令牌的人,先打了二十板子再说。”
黛玉从奁盒里挑出一只碧玉簪,又拨弄了一番琉璃盘里的花枝,选了一串儿被穿好的白茉莉坠在发端,“上夜的人多,你们晚上才能睡得安生,否则这园子里晚上黑漆漆的,彼此离着又远,谁知道会出点什么事?紫鹃,等你稍晚的时候嘱咐了罗大娘,一定叫这些守夜的婆子白日里好生休息,晚上熬不得夜得趁早换了。”
“姑娘放心,罗大娘和我说了,这些守夜的婆子都是大爷精挑细选的,身世可靠,忠心也没得说。只是有件事要问问姑娘,春纤和春蕾这么一走,姑娘身边的二等丫头又少了,大爷虽说要找人牙子买人,那也不过是小丫头,现如今也该将咱们屋里的那几个升一升,今后也能更卖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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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喜迎中秋各有风俗(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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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进莲花胡同没几日,眼看着就要到了中秋佳节。
丫头们都很高兴,不但得了大爷和姑娘赏的红包,叫人意外的是还升了份例。香卉和沛岚顶了春纤和春蕾的二等,香雪和香莲也跟着被指派到雪琪那里做事,越了一级。
虽然住着多时的姐妹就要分开,但是香雪俩一想到今后也是和香珊平起平坐了,心里的那一点点遗憾也就烟消云散,她们俩可不笨,呆在姑娘这里想熬出头,那是难上加难,还不如跟了表姑娘,将来也有个奔头。
黛玉领着众人开始准备中秋节的节礼,好在他们家在京中的熟人不多,只贾府和佟大人、杜姐姐那里一定是要拜会的。听罗大娘说,府上一天里倒是总有来送拜帖的,只是被大爷给回绝了。黛玉听了直叹气,真是人怕出名,这样子和在江南有什么分别?等到今年秋闱结束,全国上下的举子们云集京城时,他们家怕是又不得安生。
紫鹃拎着个食材匣子给黛玉看,笑道:“姑娘瞧瞧!这是大爷让人定做的,难得这么小巧的月饼模子,怕是一口就能吃一个!”
这月饼模子只有鸡蛋大小,上面刻着十二月的节令花卉。一月梅,二月杏,三月桃花,四牡丹,五月石榴,六月莲......上好的亮银锻造的,图案花纹玲珑浮凸,式样新颖,就是黛玉看着也喜欢,“哥哥可是说了什么?这样的小月饼只怕自家吃着也要琐碎死人,难道是送人的节礼?”
“可不就是如姑娘说的?罗大娘嘱咐我了,说是先给姑娘瞧瞧,若是好了,就拿这个做,装在大爷定制的小匣子里送到亲戚家去,比在外面买的要好!”
黛玉把玩着一根模子在手里,半尺长,六个花样子一次排开,沉甸甸的放在手里分量着实不轻。“这主意好,外面买的那些送人显得心意不诚,外祖母家倒是没什么,就是送了怕也是要分给下人;佟太傅那边我们要尽心,哥哥如今受他的教导,不论人家看不看中,这东西还是要弄得金贵一点的。你去叫碧蝶来,商议商议怎么弄。”
不多时,碧蝶跟着紫鹃进了屋,“姑娘叫我?”
黛玉就将匣子里的银模子给碧蝶看,“这是大爷刚刚拿回来的,你和厨下的妈妈想想,做什么样的月饼最好看?这是送人的,不是咱们自家吃,一定弄的好看些。”碧蝶接过了匣子,越看越喜欢,笑着说道:“真是巧手,这花雕的真像,做出来保管好看!要我说,就将这十二种花做成十二种馅料,烤的不要太硬,一口一个,就是老人家吃着也香甜。”
碧蝶的话让黛玉大感兴趣,她忙问道:“我只知道月饼有五仁、豆沙、芝麻等,十二种馅料,哪里配的全?”
“姑娘放心,这活儿只管交给碧蝶,碧蝶不但能做出十二种的馅料,就是更多的也不在话下。”碧蝶信誓旦旦的保证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黛玉微微一笑,继而说道:“我还有个主意,说出来,但看你们能不能做到。我瞧这十二种花雕刻的实在是惹人爱,不如咱们就按照花卉的样子做十二种花卉的馅儿,如何?我记得好像咱们家腌制了好多的果脯子,就是花做的吧?还有挺多种的花蜜?”
碧蝶听了眼前一亮,连忙奉承黛玉几句,“姑娘就是比我们聪明,我怎么没想出来这个好主意?咱们家有好多的花酱,都是在南边带过来的,因为两个小主子喜欢,所以罗大娘这次又捎来一些,可不是就有这模子上的花?家里种类不够的,就叫六安去外面买些,定能凑上这十二种。”
紫鹃在一旁插话道:“有了鲜花做馅,再来几个水果味儿的,又是别种风味。”
“什么鲜花,水果的?这大中午的不叫姑娘好好用饭,吃水果伤脾胃!”雁蓉一进屋就听见紫鹃、碧蝶两个说什么花啊、果的。黛玉身体早没以前那种病弱,不过林致远不放心,依旧嘱咐雁蓉要盯着三餐饮食,不敢丝毫的大意。
碧蝶和雁蓉最好,忙道:“你可是听差了,我们和姑娘正商量做中秋节礼的事情呢!难道我和紫鹃两个连这个也不知道,还会叫姑娘空着肚子吃水果?”
雁蓉作势闹着要打她,碧蝶就躲到了黛玉的身后,留下雁蓉恨恨的说道:“姑娘瞧瞧碧蝶,还是这么调皮,我不过是前两日说了她一次,这就找到机会来调侃我了!”
黛玉觉得平日里的碧蝶很是乖巧,不知道为什么雁蓉会这么说,便问她缘故。
“姑娘不知道,我昨日正抓着这丫头和小丫鬟们说,要去管妈妈那里偷菜,说的有来有去的,引得小丫头们在那里欢呼雀跃。姑娘听听,哪有大丫鬟的样子!”雁蓉瞪了一眼碧蝶,气鼓鼓的说道。
管妈妈是大厨房的管事,手下管着十来号人,厨艺精湛,很得林致远的喜欢。黛玉听说是当年哥哥在一豪绅家做客,夸赞了几句这京菜做的地道,那位豪绅第二日就将管妈妈一家的卖身契送到了哥哥的府上。正好那时厨房的老管事年纪大,有了退隐的打算,于是管妈妈上了位。当然也有不服气的,只管妈妈露了两手,就叫那一干人等哑口无言,老实做事了。
此次来京,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管妈妈。管妈妈见这园子大,每日的菜蔬都是选了固定的菜农送上门来,即便是这样,管妈妈还是亲自求了哥哥,说是想在厨房后面的一片空地上围个小菜园子,种些应季的蔬菜。
黛玉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和碧蝶偷菜有什么关系?
黛玉去瞧碧蝶,碧蝶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还是雁蓉替她说道:“姑娘,也不知道碧蝶从哪里听到的,说是中秋夜偷人家菜园子里的葱,就能,就能寻个如意郎君。”雁蓉说道这里的时候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小了起来。
黛玉和紫鹃听了忍不住大笑,“难道不偷菜,我们碧蝶就找不到好人家了?我是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习俗!”
碧蝶被臊的脸上通红,强为自己辩解道:“偷着葱,嫁好郎;偷着菜,嫁好婿。这可是罗大娘告诉我的,不信姑娘去问问。”
黛玉等人怎好真的去问罗大娘,“由得你在这里胡说,罗大娘就是说了,也是逗着你们玩的,若是咱们家的丫头都去偷葱,管妈妈还不打你们?要是我说,不如在十五那天叫罗管家多多的买来芋头,大家或是蒸着吃,或是做红豆芋头甜汤都好。”
碧蝶善做,但不明白缘故,问道:“姑娘说的这些都不难,只是大过节的吃芋头做什么?”
“《潮州府志》上面讲,‘中秋玩月,剥芋头食之,谓之剥鬼皮’。所以,中秋食芋头,则寓意辟邪消灾,并有表示不信邪之意。咱们虽不信这个,但是也应个节礼,大家聚在一起吃点,岂不比你那偷菜文雅的多?”黛玉眼睛一眨,逗弄着碧蝶。
黛玉说的轻松,只是雁蓉等人听的有些毛骨悚然,剥芋头就是剥鬼皮?咦......太吓人了,“姑娘说的我们都不敢吃芋头了,快别讲这个。换个别的吃法吧!”
碧蝶见雁蓉胆小,反而不在意的说道:“一个小小的芋头还能将你们吓成这个样子?姑娘别怕,我啊,有个绝活从来没露过,等中秋节的时候给你做个冰皮月饼,咱们就用芋头做馅儿,味道美极了。”
黛玉看着碧蝶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感叹,怪不得哥哥将这丫头给了自己,一说到做吃食两眼就放光,好像见到了什么珍奇异宝似的。原本黛玉还不知道碧蝶识字,有一次她到院子里乘凉,正好看到碧蝶在读书,好奇一问,原来是托哥哥的小厮在外面买的食记。有些文人雅士最喜欢远游,住到一处便找当地的美事,吃罢后就写成了游记以供后人翻阅。
黛玉心生好奇,跟着读了几章,越读越有趣。那些人说话幽默诙谐,俚语横生,更有插科打诨的笑骂,比自己往日读的那些四书五经有趣的多。黛玉就好像跟着那些雅士,亲身经历般,来到一个个叫人向往的地方。
众人在这里说着中秋节的各种习俗,又商量如何备礼,就见荣泽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久不见的贾兰。
“姐姐,姐姐,快吃饭,荣泽饿了!”荣泽自己爬上了圆绣墩上,叫着雁蓉给自己倒水喝。
贾兰进门后,恭恭敬敬的给黛玉鞠躬:“侄儿贾兰见过林姑姑。”
黛玉忙道:“兰哥儿快坐下,难为你送这个小调皮回来,等会儿就在我这里用饭。对了,今日怎么没在前面书房呆着?”
荣泽不等贾兰回话,忙争着说道:“先生说放假,叫我们回家过节!”想了想又不高兴的说道:“姐姐,姐姐,荣泽不是小调皮,荣泽在学里乖着呢!不信你问兰哥儿?”
贾兰不大好意思,这......这荣泽年纪虽小,但是辈分却比自己要大,平日里先这么混叫着。“姑姑放心,荣泽乖巧,又聪明,先生常常夸赞荣泽。再过三日就是中秋佳节,先生说叫我们回家温书,等过了节再来上课。”
“大嫂子说你今年就要参加童试,这个时候可不能马虎,时间定在什么时候了?”
贾兰回道:“是十一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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