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同去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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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传来进来。
女子的眉头也因此皱了起来,她看着铜镜里的那张画着红妆的脸,心里涌出些许愁绪。
那应当是一张算得上是极其漂亮的脸蛋。
峨眉如画,美目如星。琼鼻似玉,红唇似火。比起那位名声鹊起的古家小侯爷想来也是不遑多让。
可惜,今日这番容貌却不是为君而画。她这么想着,心底的愁绪愈发浓重。
“小姐,小姐。迎亲的队伍来了。”身穿一件青色衣裳的丫环带着数位年纪稍长的婆婆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冲着女子如说道。
女子闻言,在微微沉吟后,终于是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子,将双臂张开。
那青衣丫环见状便赶忙招呼着这些婆婆上前取来放在衣架上的上的一件袍子,小心翼翼的套在了女子身上。
那是一件极其华贵的红袍。
上面金丝银线相穿,又有鸾凤纹底。
而在大魏,除了正儿八经的皇族子弟,很少有人敢将带有这样纹饰的东西穿戴在身上。
婆婆们极其熟练的将这将红袍在女子身上穿戴齐整,又拿来一方红色的盖头轻轻的盖在女子头上。
“好了,小姐,我们出去吧。”青衣丫环笑嘻嘻的说道。
女子未做言语,只是将被红色盖头遮住的脑袋上下一阵摆动。
丫环得到了应允,便伸手扶住了女子,又在一群婆婆的簇拥下,朝着院门外走去。
她们所在的府邸,似乎很大的样子。
一群人出了女子的闺房又走了好一会方才到了府门处。而浩浩荡荡的迎亲的队伍也早就在此等候着了。
队伍领头的是一副媒婆打扮的中年妇女,见一袭红衣的女子终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她赶忙走上前去,满脸笑意的说道:“长雪小姐今日可真是漂亮,祝你与北将军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谢谢婆婆。”盖头下的女子轻轻颔首,而她身旁的丫环也在这时掏出一袋银两塞入那媒婆手里。
媒婆接过钱袋,不着痕迹的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这是彩礼,按照大魏的习俗,女方在坐花轿前,是要给迎亲的媒婆递上一个红包。这一是感谢媒婆的牵线搭桥,促成一桩好事。二呢,也是图个好彩头。
那媒婆笑逐颜开的将钱包揣入怀里,方才伸出手从青衣丫鬟手里接过了女子。
“上轿!”她牵着女子,走到迎亲的花轿旁。用她极其特别,又异常尖细的嗓音说道。
那几位轿夫赶忙放下花轿,又有一位丫环打扮的女子上前,撩开花轿前的帘布。
“上去吧,小姐。”那媒婆在女子耳畔轻声说道。
女子颔首,她勾下头。一只手撩开自己眼前的盖头,回身望了一眼,却美有看见自己心底期待的那一道身影。
“不来也好。”她这么想到,然后收起了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迈步走进了那花轿中。
“奏乐!”那媒婆又吆喝道。
于是震天的锣鼓再次响起。
“起轿!”
随着她这一声吆喝,轿夫们抬起了轿子,迎亲的队伍终于缓缓开始朝着他们的目的地,龙犼神将府走去。而身后也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这一路走得很热闹,也很稳当。
没有意外,亦没有侥幸。
女子的心却莫名多了些说不清亦道不明的情绪。
不知道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就这么随着队伍到了龙犼神将的府邸。没有遇到任何他想象中的意外。
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长雪小姐,神将府到了。”媒婆的声音自轿外传来。
“恩。”她轻轻的应了一声,便撩开轿子前的帘子,走了出去。
神侯府已是高朋满座,即使隔着那么院的距离,她也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祝贺声。
早已侯在府外的仆人们在这时放起了鞭炮,她轻轻撩起盖头,看了一眼,挂着大红灯笼的神将府,心里再次轻叹一声。
一直烧着炭火的铜盆被端了上来,放在她的身前。
“小姐,过火盆了。”媒婆说道。
“恩。”她再次点了点头。又在微微的犹豫之后,终于是一脚踏过那个火盆。
“过了火盆,以后的生活就红红火火了。”媒婆很是识趣的再次祝贺道。随着女子一起前来的丫环再次给媒婆递上一个红色的钱袋。
那媒婆脸上的笑意更浓,扶着女子,在众多仆人的簇拥下,终于是朝着神将府内走去。
而就在她走入侯府的那一瞬,一些白色的细小的花瓣忽的自夜空中纷纷落下。
长安,终于在今夜,迎来了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
苏长安沉着眉头走在雪夜中,他的头上、肩上、身上已经落满了雪花。但他犹若未觉。
在几近可见的前方,他看见了一团火红色的光芒。
那应当是谁家点的大红灯笼。
那灯笼的光芒如此耀眼,与这凄冷的雪夜格格不入。
苏长安的心也在这时莫名的一痛。他的脚步更快了,黑色的马靴踩在刚刚铺就的雪地上,发出刺啦的声响,那声响虽小,却在空无人的小巷里久久回荡。
他要去为了某人,熄灭这处灯火。
因为这应当是一个很悲伤的夜晚,而有人也应当为此付出足够的代价。
他转过一处巷脚,再往前不过百丈,便可以到达他的目的地——龙犼神将的府邸。
而这时,一道同样脚步声传来。
苏长安愣了愣,他转头看去。
一个人影从巷子的另一角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比他稍稍年长的男子。
身着一身黑色锦衣,面容俊美,却冷如冰霜。他的背上负着一把长枪,枪身猩红,在这白色又晦暗的雪夜里透着骇人的光芒。
再看见苏长安的那一刻,那个男子也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苏长安,上下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他背上的那把刀上。
他认得苏长安,而苏长安也认得他。
“你来干什么。”他这么问道,然后取下背上的那把长枪,握于手中,一股凛然的杀意自他体内荡开。
“你又来干什么?”苏长安反问道,然后他也伸手拔出他背上的刀,横于胸前,刀意、灵炎、雷光呼啸而出。
“我来救人。”男子这么说道。
“我来杀人。”苏长安这么回答道。
“看样子可以同路。”男子点头,森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愿能同归。”苏长安同样笑道。
第五十八章 八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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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老三打了一个呵欠,宾客们已经落座,丞相家的大小姐也入了府门,今日的差事终于算是差不多告一段落。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瞌睡,这几日可把他给忙活坏了。
北通玄怎么说也是大魏的神将,娶的又是丞相司马诩的千金。这样的婚事。恐怕比起大魏那些皇亲国戚的婚嫁也不遑多让。
而既然这是一场如此重要的婚礼,那神将府上下自然免不得要好生布置一番,又得给这长安城里但凡排得上些许名号的达官显贵送去请帖。加上从得到应允到举办婚礼之间也不过五日的时间,所以这底下的下人们不得不加班加点的操持各项事务。
但好在这新晋的龙犼神将虽然看上去冷若冰霜,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对他们这些下人们还算得上照顾。这五日的给的赏钱算起来也快抵得上他们半年的薪水了。所以即使辛苦,众人倒也没有什么怨言。
想起前两日收到手中那笔丰厚的报酬,甘老三的睡意褪去了不少。有了这笔钱,想来他也可以娶上一房媳妇。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因为家里穷,又有一位多病的老母亲需要照顾。巷子里的王媒婆为他说了四五个姑娘都未有瞧上他,而若是他能将就一点娶一位寡妇之类的,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他自己心里又过不了这一道坎。所以一直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过了好些年。
不过现在好了,甘老三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有了神将赏的这笔钱,他定然可以娶到一个梦寐以求的黄花大闺女。自己的母亲也可以借此冲冲喜气,
说不定身体就会因此好起来呢。
这时一道寒风透过大门虚掩的门缝吹了进来,甘老三的身子一阵哆嗦。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灰色的棉袍,探着脑袋看向院门外纷飞的雪花。
这是一场下得很突然的雪。没有一点预兆。
就好像这突然在他耳畔响起的脚步声一样。
“这个时候还有宾客?”甘老三有些奇怪的在心底嘀咕道。
但他并不敢因此有所怠慢,毕竟能有资格来参加神将婚宴的人,想来在这长安城里多少也应该是有些身份的人。
于是他赶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又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整个人看起足够精神。然后他麻溜的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而这时两个身影也正好到了神将府的正前方。
“哟,二位爷,可是...”他也顾不得外面正越下越大的白雪,笑呵呵的便要迎上去。
但待他看清了二位来者的装扮时,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那是两位男子。
左侧的稍大一点,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着黑色锦袍,手持一杆猩红色的长枪。
右侧的稍小一点,十六七岁左右的光景,身着灰白色衣衫,手持一把比这满地白雪还要雪白几分的长刀。
二人眉目阴沉,神色冷峻都望着甘老三。
咕噜!
甘老三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他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僵硬,倒不是因为被施了什么法术,只是单纯的觉得紧张与害怕而已。
他并不傻,所以自看清二人模样那一刻起,他便猜到了二人的来意。
虽然他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着两位年纪看起来并不大的少年来到此地。但他很确定,他们来者不善。
于是他狠下心来一咬自己的舌尖,吃痛之下,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的身子终于敏锐起来,他想也不想的转过身子,拔腿就跑。
似乎并没有料到甘老三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所以二人不禁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愕然。
就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他们都在这时会心一笑。然后很有默契的同时迈出脚步,就要走向那龙犼神将府。
而就在这时,一连串厚重的脚步声传来,数十名身着黑色甲胄的护卫从神将府内涌了出来。
“就是他们。”统领模样的中年男子身旁此刻正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此刻正指着二人,如此说道。
“恩。”那统领模样的中年男子发出一声长音,发须浓密的脸上忽的怒目圆睁,将斜跨在腰间的刀拔了出来,看着二人,怒斥道:“大魏龙犼神将大婚,你们也敢闹事,来人,给我上!”
周围那数十名护卫像是经受过极其严苛的训练一般,令行禁止,在那中年男子说话时,他们纹丝不动犹若雕塑,而在男子的命令下达的一瞬间,他们又变得身如狡兔,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把手持刀枪二人给围了起来。
哐当!
一道整齐又肃然的身影响起。
数十把明晃晃的长刀被抽了出来,它们在这雪夜里透着森然的白光,阴冷的对着二人。而一道道夹带着杀气的灵力波动也都在此时从这些护卫们身上荡漾开来,这些境界斗不过繁晨境的护卫,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在相互纠缠交融之后,竟化作一道如有实质般的血光,在那二人的身体四周弥漫开来。
他们是北通玄从西凉带回来的亲兵,也是在西凉让无数蛮族铁骑为之胆寒的黑甲卫中的精锐。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别的不说,在同境界中,以他们丰富的对战经验可以说得上是罕逢敌手。而如今数十人一同出击,其自身本就不俗的实力,加之多年征战下来,彼此之间默契的配合。
别说太一境,即使地灵境的好手,在他们手上折戟沉沙的也是有近百位之多。
而现在场中二人的实力,一位地灵,一位堪堪繁晨,这样的对手他们曾不知斩落了有多少。所以虽然心中气愤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来北将军的婚宴上闹事,但却并无多少担忧。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二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的角色,遇上他们绝无胜算可言。为此,不少人的嘴角在这时浮出一抹残忍笑意,仿佛已经看到击败二人后,他们将之任意欺凌的未来。
但出于暴风雨中心的二人面对这一群气势汹汹的护卫,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紧张的神色。
“你能打几个?”年纪稍大,提着枪的男子,这般问道。他的声线极其平淡,就好像即将开始并不是一场厮杀,而是一次饭后有关于家长里短的寒暄。
这个问题让那位年纪稍小,手持长刀的少年低着头很是认真的想了一想,过了好一会,他的才抬起头,笃定的回答道。
“八十一个。”
第五十九章 枪出如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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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苏长安的回答让穆归云愣了一愣。他仔细看了苏长安一样,繁晨境而已。
虽然他也有耳闻这位天岚院十多年唯一收的一位徒弟,天资过人,在年初的将星会上以聚灵之力,连败数位九星境的好手。但他不过是仗着莫听雨留给他的传承星灵,而现在到了繁晨境,稍稍有些资质的修士想来也多少摸到了“意”的门槛,这种依靠传承留下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小。
能在同境界中能个以一敌二也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八十一就是他在繁晨境的时候也自问难以做到。
但是苏长安冷峻的神色却又告诉他,八十一绝非虚言。
穆归云不禁来了兴趣,他眉头一挑,目光扫视一圈后,说道:“一共三十六位,没问题吧?”
苏长安沉着眉目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穆归云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交给他,但他不愿意深究,因为他已经急不可耐的要用手上的刀,砍下某个人的头颅。
第一次。
这个来自北门的少年。
决定将心底的恶,**裸的展示在世人的眼前。
那一刻。
他的刀,发出一声悠长的刀鸣。
“不过一斩而已。”他这般说道。
然后在穆归云赫然的眼神下,澎湃的灵力奔涌而出。
他裹挟着漫天的刀意、灵炎与紫电雷光,如流虹一般飞身而出。
那时,大雪染白了他的衣衫,他清澈的眸子里闪着恶狼一般的凶光。
龙犼神将府内。
数以百计的大红灯笼被高高挂起,侍女仆人端着美酒佳肴来回行走于各个酒桌之间。
被盖住头的司马长雪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只是从耳畔传来声声道贺中,她大概可以猜想到,这应该是一派很热闹的场景。
她心底难免有些五味陈杂,这是她时常梦到的场景。
只是可惜,与她一起接受这些祝贺的人,却不是他。
她的身旁现在站着的是一位她素未谋面的男子。
她只知道他叫北通玄,来自西凉,是大魏新晋神将。
她还知道为了与她成亲,他杀了等了他多年的一名女子。这件事情早已在市井间传得沸沸扬扬,但却没任何人出来制止,甚至他自己对此也是保持沉默。
而现在她就要与他结为夫妇,她的心里有不忿,有委屈,更有难过。可最后她只有认命,即便她是司马长雪,是大魏丞相的女儿。她也没有一丝勇气去忤逆自己的父亲。
一拜天地!
一道洪亮又拖着长长尾音的声音响起。
神将府内的气氛也终于在这时到了**。
宾客们举杯,高声庆贺。
正前方的高台上,身着红衣的男子与盖着红色盖头的女子,转过了身子,朝着众人方向躬身拜首。
方才礼毕,人群里便想起一阵叫好声。
二拜高堂!
二位新人再次转身,高堂之上只有一位老者,白眉须发,眼眸半眯。
那是当今大魏最有权力的几人之一,在丞相之位已坐了数十载之久的司马诩。
在二人冲着他躬身的时候,这位向来不苟言笑的大魏丞相的脸上,终于是少见的浮出一抹笑意。
夫妻对拜!
二人转头,相对而站。
这是最后一礼。礼毕,二人自此便是夫妻,名正言顺的夫妻。
但很奇怪,男子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色,就好像他即将面对的只是吃饭洗衣一般的寻常小事。
而被盖头盖住头的女子,似乎也有些犹豫,二人就在这时,很有默契的陷入了某种僵持。
府内的气氛变得沉默,坐在高台上那位老者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咳咳。夫妻对拜!”负责主持的男子也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再次说道。
台上的二人闻言身子一僵,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快些拜吧,老夫有些困了。”高堂之上的老者拿起身旁的茶杯,轻抿一口,如是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让这在场所有人蓦然感到一股寒意。
二人终于动了起来,他们的背慢慢弯起,头颅也随之渐渐低下。但他们做得很慢,就好像他们即将叩拜的并不是以后相濡以沫伴侣,而是某种命运,某种他们并不愿意屈从的命运。
“蛟龙!”而就在这时,一声怒吼如惊雷一般炸响。
一样事物应声轰开了神将府大殿的正门。
那是一把长枪,枪身猩红,上面依附着有蛟龙虚影,裹狭着有漫天风雪。它犹若脱弦之箭,呼啸而至。
那是很突然,亦很快的一枪。
在场的大多数人还没有从这样的惊变中回过神来。那把枪却已经到了台上那位红衣男子的身前。
红衣男子冰冷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又丝毫的变化。
他伸手,将还在发呆的司马长雪轻轻一揽,便把她挡在身后。
然后他幽冷眸子里光芒一闪,数十把飞剑便猛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男子的念头一动,那些飞剑便势若雷霆一般的迎着那把长枪冲了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炸开。
那一把长枪虽然声势浩大,却在与红衣男子的飞剑僵持数息之后,被生生的击飞出去。
一只马靴在这个时候踏了进来。
它的主人伸出手,那把猩红色的长枪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他的手里。
“穆归云?”
在场宾客们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位忽然出现的男子的身份,他们发出阵阵惊呼,开始交头接耳的相互询问此中缘由。
高台上北通玄面色冷峻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穆归云,他有些疑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躲在他身后的司马长雪却在听闻来者身份的一瞬间娇躯一震。她想都没想的扯下了头上的盖头,越过挡在身前的北通玄,失声唤道:“归云!”
她语气中的焦急,眼神中的关切,让在场诸人一瞬间便明白其中缘由。而某些有心人更是暗暗一笑,心道此番有好戏看了。
北通玄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看了看身旁的这位女子,又看了看冷着脸色,提着枪,正一步一步走来的那位男子。终于是开口说道:“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穆归云寒声问道,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北通玄一眼,他的目光仿佛被黏住了一般,落在身着嫁衣的司马长雪身上,再也未有离开过一刻。
“你不是我的对手。”北通玄摇着头,犹如叹息一般的回答道。“没有了奈何,你来,只是白白送命。”
北通玄很清楚,穆归云的身上没有奈何。因为奈何是五皇子的东西,圣皇寿宴上的比斗借出来还能说是助兴。若是在他的婚礼上被穆归云拿出来,那就代表着穆归云的作为背后有五皇子的默许。他怎么说也是圣皇亲授的大魏神将,这场婚礼也是明媒正娶,甚至还得到过圣皇首肯的。
在圣皇还未魂归星海之前,料想五皇子也不敢做出如此忤逆的事情。
而没有奈何的穆归云,比起北通玄低了一个境界,这样的穆归云,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对于这一点,北通玄有绝对的自信。
“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道!”穆归云终于收回了落在司马长雪身上的目光,他身上的气势陡然变得澎湃,一道道骇人的灵力波动自他身上升腾而起。
他用这样的行动告诉北通玄,他的选择。
北通玄似乎早有所料,所以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到丝毫的诧异,他只是转头朝着高坐在台上的司马诩一拜。
“岳父大人,此事就交给小婿来处理吧。”北通玄如此说道。
“唔。”半眯着眼睛的司马诩点了点头,很是随意的将身旁的茶杯再次拿起,在饮下茶水之前,他如是说道:“去吧,教训即可,毕竟是太尉大人的儿子。有些任意妄为,不足为奇。”
“恩。”北通玄沉声应道,然后他转过身子,身上同样在这时奔涌而出澎湃的灵力波动。
但与穆归云浩然如海,至阳至刚的灵力不同。他放出的灵力带着一股阴冷,一股如有实质,让人心颤的杀意。
那股杀意直接笼罩住了穆归云的身体,他握着枪的手因此一阵抖动。但却不是因为害怕,只是那股阴冷的气息里仿佛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他灵力运转受到了阻碍。
这时他才明白,在圣皇寿宴上的北通玄隐藏了他绝大部分实力。他的心也因此生出几分疑惑,如此强大的北通玄,在天榜上的排名为何才堪堪八十七名?
“你真的不是我的对手。”北通玄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得如此恳切,就好像是在真心的规劝穆归云一般。
穆归云在北通玄放出那股杀意的瞬间便已经明白他所言非虚。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他是穆归云。
是当朝太尉之子。
是将星榜地榜榜首。
是号称能与莫听雨比肩的天才妖孽。
所以他的眉目一沉,口中低喝一声。生生的压制住了不断侵入他体内的阴冷杀意。
而后他脚尖点地,身影电光火石一般的飞出。
那时冬风再起,卷着一池寒雪涌入张灯结彩的神将府内。
但他双眸如星,枪出如龙。
借着这一方风雪,决然而去。
第六十章 我想为她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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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然是很惊艳的一枪。
蛟龙护绕,风雪相随。
枪红如血,人去如箭。
即使在场诸多见识颇广的来客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如此一枪,纵然穆归云才地灵境,也足以让许多天听境的高手避让。
但北通玄的脸色依旧未变。
他虚空一握,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便出现在他的手上。
然后他脚下步影晃动,他的身子也因此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这是萦尘步。
是西域早前归顺大魏的奎狼部族特有的身法。也是这天下公认的顶尖身法之一。虽然北通玄所用与奎狼部族的萦尘步有些差别,但在场的一些人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穆归云只觉眼前一花,北通玄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定。他想起了在圣皇宴上北通玄曾用这一招,避开了他取其性命的一枪。
他的心不由一沉,但枪去势已成,容不得他再做半分他想。
于是他暴喝一声,手中的枪便再无半分退意的刺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炸开。
高台上的石板骤然化作粉粒,一股气浪夹杂着这些粉粒化作的尘埃四散开来。
场上的诸人纷纷下意识的退避,但一些修为较弱的仆役却免不了被这股气浪卷起,身子暴退数丈。
“不好!”在枪势停下的瞬间,穆归云的脸色一变,他知道自己的枪落空了。他虽然不太明白北通玄一个儒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避开他这一枪的,但很明显,他确实做到了。
“莲花绽。”一道冰冷的声线自还未散去的尘埃里传来。
然后,一道如雪般洁白的剑光亮了起来,它从穆归云的左侧而来,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透着阴冷的杀意。
穆归云心头一惊,他赶忙将枪横于胸前,身子一转。一朵剑影组成的莲花便在他的瞳孔中陡然放大。
那剑光来的太得太过突然,速度又太过迅猛。
穆归云几乎避无可避。
“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北通玄如万年枯井的脸在那莲花剑影之后慢慢变得清晰,他的声线不悲不喜,却似乎带着某种惋惜。
穆归云咬牙,强行运气周身的灵力,可北通玄杀意如跗骨之蛆一般无孔不入,加之刚刚一击不中,穆归云的心神动荡,一时不查,体内的经脉竟然被这股阴冷的杀意侵蚀,一时间竟然难以运起灵力。
而那朵莲花虽还未至身前,但剑风已如利刃便袭来,在他的脸上刮出数道血痕。
“归云!”一声娇呼传来,司马长雪几乎就要冲了进来,却被不知从哪里窜出的黑甲护卫生生拦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太尉之子会落败于此的时候,一道声音却蓦然自屋外传来。
“他不是你的对手,那加上我呢!”
那是一道还有着些许稚气的声音,但似乎因为带着极重的怒气,所以声线有些扭曲,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森然之意。
然后一道巨大刀芒虚影自穹顶上斩下,神将府用名贵建材筑起的大殿就在这一道虚影之下如同豆腐一般,自龙骨处断开。
已是碎瓦,断梁纷纷落下。
在宾客们的惊呼声中,这座极近奢华的大殿,轰然塌陷。
坐在高台上的那位老者半眯着的眼睛豁然睁开,一道精芒闪过,浩然如海的灵力波动猛然荡开,那些落下的事物连同被生生斩成两半的大殿主体纷纷如得敕令一般朝着两侧遁去,直至飞至两侧的空地处,才轰然落下。
只是数息的时间这座神将大殿便化作了两堆残骸败瓦。
而刚刚还张灯结彩,杯光交错的诸位宾客,此刻便蓦然暴露在这漫天风雪里。
一道道更加撕心裂肺的尖叫也随着在这雪夜里响彻起来。
但是。
那一道数丈大的刀芒虚影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他如猛虎下山一般的斩下,直至北通玄的头颅。没有半分迟疑,亦没有半分回旋余地。
北通玄的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是变了一变。
他不得不收回已至穆归云身前的剑锋,身形一动,数道飞剑便自虚空中闪现而出,呼啸着迎上那道巨大的刀芒。
但这几枚飞剑只是他匆忙之间唤出,其所携带的力量不足寻常时候的五成。
所以剑锋与那刀芒交错,也只是稍稍让那道刀影停顿数息不到的时间,便被尽数斩落。
但对于北通玄来说这已足够。
他的脚步再出晃动,萦尘步使出,身影一动。虽然稍显狼狈,但还是避开了那凌冽的一斩。
轰的一声巨响在这雪夜里咋起。
刀影终于落在地上。
一道一尺深的沟壑豁然出现,自北通玄的脚下一直蔓延向府门外的方向。
众人下意识的寻着这道沟壑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正手持一把雪白的长刀,立在那里。
因为大殿的塌陷,黑暗里众人看不清那道身影的容貌,只是觉得他那双眸子,在这雪夜里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就像是蛰伏在密林里的恶狼,对着众人露出了森白色的獠牙。
“是你?”北通玄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黑夜里那道有些单薄的身影,如此问道。
“是我。”那道身影的声音如此清澈,清澈得连他语气里包裹的杀意也显得这般坦荡。
“你来干什么?”北通玄再次问道。
这一次那道身影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提着那把刀,一步一步的走来。
他的马靴踩在那刚刚被雪堆满的路上,发出一声声刺啦的脆响。
那本应该是极其细小的声音,却不知为何,在众人耳中又是如此的清晰可闻。
终于他在离北通玄不过两三丈的距离处站定,借着地上尚未熄灭的灯光。众人终于看清了那道身影的模样。
那是一张还长得并不长起的脸。
与许多这个年纪少年一般,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但他的眼睛却那般明亮,像极天上的星辰。
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众人看得真切,那是一本老旧得有些发黄的书。
他的刀也在这时被他举起,刀锋直至北通玄的面门。
“我来为人讨一个公道。”
他这般说道。
低沉的声音那般冷冽,冷过他手上的刀锋,也冷过这漫天的风雪。
第六十一章 苍生!苍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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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苏长安的话,让北通玄的身子颤了一颤。
他低头沉默了一小会之后,方才说道:“你讨不回这公道。”
雪越下越大,漫天风雪仿佛要将这神将府淹没。
苏长安眸子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他的周身有雷电缠绕,四方有刀意纵横,八荒有灵炎相护。
终于,他的脚猛地一蹬地,身子便如流光一般的飞了出去。
北通玄的眸子一愣,数把飞剑自虚空中闪现。
“去。”他如此轻声喝到。
那些飞剑如得敕令一般,化作一条长蛇迎着那道流光飞了出去。
叮!
寂静的雪夜里忽的响起一声高亢的刀鸣。
那道苏长安化作的流光里,猛地亮起一道刀光,萦绕在他身体周围的刀意猛地快速旋转起来,一阵阵夹杂着紫电与灵炎的罡风卷起。
那些来势汹汹的飞剑便被这些罡风卷动。如同初冬的枝桠上最后一片枯叶,在风中固执的抖动几下,最后还是掉落了下来。
北通玄的脸色终于变得赫然。他看着那离他越来越近的那道流光,眸子里的瞳孔一阵闪烁,终于在最后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将手上的剑横于胸前,身下的脚步再次晃动。
苏长安的眉目也因此一沉,但他并未停住。他手上的刀,光芒愈发明亮。
终于。
刀与剑相遇。
让他惊讶的是,北通玄一个儒生,竟然手持利剑与他的刀硬撼在一起,而且丝毫不落下风。
感受到剑身上传来的力道,那少年冷峻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了几分。
但让他更加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刚刚那几把被他斩落在地的飞剑竟然一阵抖动,化作数道利芒向着他的身后袭来。
他心神一荡,不得不猛地一用力,接着剑身上的力道,身子往后暴退数步,堪堪避开了那几把飞剑。但那几把飞剑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击不中,剑锋一转,再次朝着苏长安的退去的身影袭来。
苏长安的眸子一寒,刀意奔涌而出,将那数把飞剑尽数击飞。
但还未等到他缓过起来,北通玄的身子蓦然出现。
他的速度极快,快到苏长安几乎看不清他是如何到达的此处。
然后北通玄手持利剑,剑身一荡,带着漫天剑影横劈过来。
苏长安的瞳孔猛然睁大,却不是因为这一剑里所蕴含的威势是如何浩荡。
北通玄是一个儒生,儒生修的是神识,他们可以呼风唤雨,可以移山填海,但他们肉身相对于一般武者要弱上许多。近身搏斗之事本来就少见得很,更何况还是使出如此凌冽的剑招?
而最让苏长安感到赫然的是,这一剑,他曾见过。
这一剑叫做晓风拂柳岸。
是玉衡的剑法《春风渡》的第二式。
这一招他练过无数次,自然是不可能认错。
但剑锋已至身前,他来不及细想。又是一声暴喝自他的口中传出,然后将刀横于胸前,堪堪是挡住了剑锋。但他的身子还是因为那剑锋上出来的力道一阵暴退,最后在将神将府的院墙上撞出一个巨大窟窿后,才是终于停住。
在场的众位宾客也是心头大骇,这时他们才明白这位大魏的新晋神将,不仅儒道修为了得,在武道上竟然也有如此出色造诣。仅凭着这文武双修的功夫,也足以让他在将星榜天榜上排进前十。却不知道为何,他竟然藏拙至今。
“你很不错。”北通玄冰冷的声音传来。
“才堪堪繁晨境,就逼得我不得不使出全力。这一点,即使号称地榜榜首的穆归云也做不到。”
很奇怪,苏长安莫名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赞赏。
这样的赞赏却丝毫没有让他高兴起来,他觉得这更像是某种嘲弄。
他想要运起灵力,再次出击,可不知何时,他的体内已被某种阴冷的气息所侵袭,那气息让他的灵力运行受到了某种阻碍。但他并不甘心于此,他挣扎着站起身子,想要强行运转灵力。但最后却是嘴里一甜,一口逆血竟然就这么被他喷了出来。
“没用的。”北通玄踩着地上的新雪,叹息着走了过来。
一把闪着幽光的剑也随之伸了出来,抵在苏长安的咽喉。
“回去吧。”北通玄如此说道。“不然你会死的。”
但苏长安还淌着鲜血的嘴角却忽的勾起一抹笑意,他扬起头看向北通玄,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某种令人心颤的华彩。
“你不敢杀我。”他这般说道。
北通玄一愣,他知道苏长安说的是实话。
他是玉衡的徒孙,玉衡未有魂归星海之前,放眼大魏,确实没有人敢杀他。
为此北通玄的眉头一挑,他在来长安之时便已听人说起过苏长安的名声。
天岚院十多年来唯一的弟子,以聚灵境的修为夺得将星会星王之称,任意妄为,敢在牡丹阁闹事。又有圣皇寿宴上的一些列变故。
他本以为苏长安不过是一个古道热肠却又毫无城府的愣头青。但今日一番接触,却方才知晓,此子绝非传言中那般不堪。他敢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到他的婚礼上闹事,也是有所依仗的。
“可玉衡始终是要死的,你树敌太多,就不怕到时候性命不保?”北通玄问道。
苏长安的脸上的笑意却更盛,他说道:“长安城遍地豺狼,我不食他,他自食我。何惧树敌太多。”
北通玄的脸上忽的也勾起一抹笑意,但那股笑意却又很快的被他收敛。他沉着脸色,再次说道:“可你杀不了我,回去吧。”
但苏长安的眼眸却忽的亮了起来。
“我能杀你。”他清澈的声音在这漫天风雪中忽的响起。
他说得如此的笃定,笃定得不容人质疑,就连北通玄的脸色也不得不为之一愣。
就在北通玄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直静静看着场上情形的众人口中忽的响起一声惊呼。
北通玄的心头一震,他蓦然的转过头,却见一把猩红色的长枪自漫天风雪中而来,犹如毒蛇一般刺向他的眉心。
第六十二章 苍生!苍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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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通玄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看着那把离他越来越近的长枪,心底泛起些许疑惑。
他的杀意已经侵入了穆归云的体内。
那是他这十年,用了不知道多少鲜血与性命所凝聚出来的东西。别说穆归云才地灵境,就是与他同境界的天听境高手,若是一个不察,被他的杀意入体,其战斗力起码会降上三成,而若是强行运转灵力,其后果便会如同苏长安这般,经脉受损,甚至危及性命。
所以他不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穆归云是如何还能刺出如此凌冽的一枪的。难道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清除掉体内的杀意?
北通玄觉得这对于地灵境的穆归云来说应该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但穆归云确实做到了。所以他不得不面对这一枪。
于是北通玄心头一动,数把飞剑便再次出现在他的身后,一声声剑鸣响起,那些飞剑就宛如某种饿极了的野兽一把,呼啸着便要冲向穆归云。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一枪里所蕴含的力量,不过尔尔。
虽然不知道穆归云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挣脱他的杀意的,但可以肯定为此他付出了极其昂贵的代价。所以,以至于他这一枪外强中干。北通玄很确定只需五把飞剑,他便可以让穆归云彻底失去战斗力。
在决定这么做之前,北通玄忽的注意到了穆归云的那一双眼睛。
那一双带着汹涌杀意的眼睛。
像是西域大漠里的奎狼。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狼。
与其他所有的狼一样。
它们嗜血,它们残暴,它们穷凶极恶。
但同样,它们却也有与其他狼不一样的地方。
它们没有狼群。
两两独行。
一雄一雌,在荒凉的大漠里,一行便是一生。
而当雌狼被大漠里的猎人捕杀时。
雄狼便会在那时露出如穆归云这般的眼神。
那眼神极尽这世界的恶,也极尽这世界的怒。
那眼神莫名的灼伤了北通玄。
他的心底生出些许烦躁,他讨厌那样的眼神。
因为这样的眼神让他讨厌自己,亦讨厌将自己变成这样的师门。
是的,他打从心底讨厌着天岚院。讨厌这座曾经被天下修士视之为圣地,亦被黎民视之为守护神一般的天岚院。
在他十六岁那一年,与大多数那个年纪男孩一样。
他抱着学得一身本事,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单纯想法,拜入了天岚院。
当然他也确实在这里学到了很多本事,多到以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本事。
但同样他也学会了很多道理。
比如,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比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比如......
苍生为重!
很幸运,他天资出奇,很快便被玉衡大人看重收为了亲传弟子。
而他也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她。
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他曾经憧憬的方向所发展。
但变故却突生。
也就那么一年不到的光景,天岚院那强得不可一世的星殒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送葬者召回星海。
他曾经无比崇拜的师姐,竟然化作妖族圣女,害死了当时号称天下无敌的刀圣摇光。
似乎只是一夕之间。
盛极一时的天岚院,便已经凋零到只剩下那么寥寥数人。
那一天,他被自己白发苍苍的师尊叫了去。
他告诉他,黎民难起,苍生为重。
于是,他隐姓埋名远赴西域。
甚至为了不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他连为她赎身都做不动。
就此,他把她丢在了烟花柳巷十二年。
把自己困在了苍生为重的四个字里十二年。
这深明大义的四个字,自此成了他一生斩不断的心魔,逃不脱的梦魇。
这些过往在北通玄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他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某种名为怒火的东西。
他决定不再隐藏他的实力,他决定将这两个曾经的自己打败。
于是,他的身上终于升腾起了一股浩瀚的灵力,他的眼睛变成了与他的嘴唇一般猩红的眼色。
“十方剑阵!”他如此说道。
阴冷的声线犹如这漫天大雪一般落入诸人耳中。
他的身子猛地漂浮起来。
无数把利剑,自不知道何处的远方而来,如同朝拜君王一般向着他汇集,最后竟然将他的身子赫然包裹。
而这时,穆归云的枪终于至了他的身前,那把同样猩红色枪卷起了满地风雪,如蛟龙恶蟒一般刺了过来。
但那些包裹着北通玄的剑却犹如坚不可摧的顽石,任由穆归云如何催动他体内的灵力,也是难以近身半寸。
终于,一股通天的剑鸣响起。
一道盎然的剑意直抵云霄。
那些如蚕茧一般包裹着北通玄的剑终于猛地张开,一道巨大气浪以他为中心猛然荡开。
穆归云的枪被抛向空中,他的身子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卷了出去。
相比之下,苏长安就幸运得多,他很是及时的运起自己被阴冷杀意阻碍下不多的灵力,护于胸前,在那股气浪下,也只是堪堪后退数丈,便接着长刀杵地稳住了身形。
但当他抬头看向北通玄的时候,他的眼神终于是变得骇然。
那个男子,一袭红袍散乱,一双眸子如他嘴唇一般猩红。
他整个人就如同刚刚在血池中浸泡过一般,在这快被大雪淹没的神将府中,如同烈焰一般红的妖艳。
而最让苏长安感到惊恐的是,那无数把利刃,居然化作两张巨大的银色翅膀,自北通玄的身后伸出,时不时的挥动,卷起的却不是罡风,而是阵阵杀意凌然的剑意。
他的手中也不知何时多出了两把长剑。
一把通体碧绿,如九幽之下的黄泉。
一把剑身银亮,如此时漫天的白雪。
他凭空虚立,森然如恶鬼,澎湃如神祇。
苏长安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极为难看,他终于明白了玉衡所言的你杀不死他究竟为何意。
这样的灵力波动,这样的北通玄。
比起未成星殒之前的楚惜风恐怕也不遑多让。
而在这时,被击飞出去的穆归云终于是站起了身子,他浑身浴血,神情萎靡,但眼中却已然透着奎狼一般的凶光。
他的手豁然生出,落在远处的那把长枪被如有灵性一般飞入他的手中。
他运起体内仅余的灵力,便要再次冲向北通玄。
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为北通玄身上忽然升腾起的强大力量而感到半分诧异。
却不是因为对此早有预料。
而是心有所念之人。
自当无畏。
第六十三章 算计与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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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归云的枪再次被举起,他的嘴微微张开就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数把长剑破空而来,那些剑穿过他的四肢,将他还有摇晃的身子狠狠的又一次击倒在地,然后如同利箭一般,将他死死定住。
他的身子微微用力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可他四肢上的利刃却将他的伤口撕裂,一朵朵梅花便自那白色的雪地上蔓延开来。
“归云!”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自不远处响起,司马长雪也不知何处生出的气力,终于是挣脱了那些黑甲护卫的手,一路狂奔了过来。
穆归云也是在这时若有所感,他艰难的抬起头,想要看上身旁这个女子一眼。
可那一把把利剑不仅将他的身体定死,连体内的灵力运转也再次被阻碍,以至于他连只是微微抬头这般简单的动作也做得极为缓慢。
在数十息之后,终于,他看清眼前这个女孩。
她那张本应该是极美的脸蛋被泪水花了妆容,她高高盘起,被细致打理过的青丝,也因为刚刚的一番挣扎而有些散乱。
但她的那一身嫁衣,却与这白茫茫的雪夜格格不入。
像是一团火焰。灼伤了穆归云的眼睛。
原来。
所谓的天才妖孽。所谓的地榜榜首。
却只是一个连自己的女孩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他这般在心里这般自嘲道。
“归云,归云,你没事吧。”看着眼神涣散又浑身浴血的穆归云,司马长雪几乎快要奔溃似的问道。
她想要抱起穆归云的身子,但他的四肢却被那数把飞剑牢牢定住,司马长雪只要稍稍用力拖拽,穆归云的四肢处的伤口便会被再次撕裂,而雪地里也会随之浸出更多的鲜血。
在发现了这样的实事过后,司马长雪眼里的泪水愈发汹涌。但她却又不得不强制忍着,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哭,因为他曾说过,他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
她又站起身子,站到一把飞剑的身旁,伸出手想要将它拔出,但那柄飞剑却犹如长在穆归云身上一般,任凭他如何努力,却无法撼动它毫分。
最后,她只能瘫坐在地上,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汹涌而下,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少年。刚想要说些什么,一只手却忽然从背后伸了过来,穿过她的腋下,将她呆坐在地上的身子抬起。
“我们走吧。”那是一道很沧桑的声音,听上去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但司马长雪的身子却为此一震,眸子里的光芒一阵闪烁,最后却是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勇气,任凭那只手抓着她就要离去。
“回去吧。我不想伤你。”北通玄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长安的额头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穆归云,心底的赫然如潮水般袭来。
北通玄是天听境。
他是繁晨境。
他们之间差着太一、地灵两大境界。
纵使他有三位星殒的传承星灵护佑,又在天道阁里斩过心魔。
但他依然不会,也不可能是北通玄的对手。
这一点,他在来之前便已经知晓。
所以他来此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想要与北通玄拼得你死我活。而是为了拖延这一场婚礼,为某些人争取时间。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北通玄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他不仅儒道、武道双修。
更是有化身成如此模样的可怕招式。
在他与穆归云的联手之下竟然也是讨不到任何便宜。
“回去吧。”也不知是否真的是忌惮苏长安身后的天岚院的缘故,北通玄再次出言规劝道。
苏长安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带头看了看天空。
雪还在下,从乌云渐渐隐隐透出的光芒,苏长安大概看清了月亮的方位。
“还不到亥时。”他在心底焦急的说道。
然后他的眼睛的余光一瞟,便看见司马诩拉着已经呆滞了的司马长雪就要离去。
“好。我走。”苏长安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看向北通玄,周身的刀意、灵炎与雷光瞬间收敛。他长刀归鞘,眸子里的火焰也在这一刻黯淡了下来。
北通玄却愣了一愣,他想不到苏长安竟然答应得这般干脆。
“我可以走了吗?”苏长安这般问道。他低着头,北通玄看不清他的神情,而他的语气又是那般的平淡,让人听不出悲喜。所以北通玄不太确定苏长安是否真的放弃了。
但他确实不想与苏长安交手。
因此在数息的沉默之后,北通玄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恩。”苏长安也冲着他颔首,他眼睛平静的犹如一池秋水,再也找不出刚刚的愤怒与暴戾。
然后他没有一丝迟疑的转身,便朝着神将府已经破烂不堪的大门方向走去。
北通玄看着这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眼里的疑惑却越来越甚。
他甚至都没有看那位与他同来的穆归云一眼便这般决然的离去,他觉得这与传言中那个苏长安并不太一样。
就在这样的疑惑中,一道巨大的轰隆声自穹顶之上传来,在诸人耳畔炸响。
随之一道紫电雷光闪过。
那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北通玄视线有那么一瞬变得不太真切。
雷?北通玄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抬头看向这大雪纷飞的夜空,看着在乌云间游走的电蟒,心里猛然意识到这似乎不对。
雪天。怎么会有雷呢?
他方才这么想到,心里便是一紧。
他转头看向苏长安离去的方向,却发现那个背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北通玄心头大骇,他神识一荡,便发现一道身影竟然化作一道紫电雷光向着不远处冲了过去,而他的目标,赫然那位当朝宰相——司马诩。
北通玄在那一刻只觉的头皮发麻,他想不通,亦想不明白,苏长安为何会对司马诩出手。
但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再做他想,他背上的剑羽猛地一震,数百飞剑应声而出,就要拦住苏长安的身子。而后他自己也化作一道流光紧跟着那些飞剑,冲了过去。
苏长安只是一瞬便感觉到身后呼啸而至的剑芒。他虽然心中赫然北通玄的剑竟然如此之快,只是数息时间便要追上他的身影。但他的脸色却越发阴沉下来,他顾不得体内还未散去的杀意,强行运转起周身灵力,而嘴角也随之溢出一条血线。
但他犹若未觉,他的眼睛愈发冷冽,眸子里的光芒却又再次亮了起来。
“雷动!”
两个短促而有力的音节自他口中说出。
穹顶之上的电蟒像是得到了某种敕令,变得愈发狂暴。
而苏长安的身影也猛地一震,速度竟然比起刚刚快上了数倍,即使北通玄的飞剑也在这一瞬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终于,他来到了司马诩的身前。
但这位老者脸上的表情却是那般平静,平静得就好像他即将面对的只是春日的细雨,而不是苏长安凌冽的刀锋。
为此,苏长安的心莫名一跳。
他隐隐感受到了某种不寻常,但事已至此,他已无退路。
所以他索性心头一横,将手上带着漫天紫电雷光的刀高高举起,口中发出一声暴喝,带着猛虎下山之势,狠狠的斩向了司马诩的头颅。
刺啦!
像是某种败革被割开的声音蓦然在这极近的雪夜里响起。
然后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中,一样事物被高高抛弃。
那是一颗头颅,一颗属于大魏丞相的头颅!
它在空中一阵旋转,然后在数息之后,砰的落下。
而随之一起倒下的还有他那副老旧的身躯。
一旁被司马诩拉着手的司马长雪,她眼里的呆滞也在那一刻变得灵动起来,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就这么倒下的父亲。心底升起一股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悲伤的复杂情绪。
而就在她的这些情绪还未来的及喷涌而出的时候,那颗头颅连同那道身躯,既然忽的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了。
“这?”苏长安的心底一颤,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一时竟然便愣在了那里。
“是傀儡。”而赶到的北通玄也收起了背后的羽翼,走到苏长安的身边。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傀儡术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术法。
但凡到了魂守境以上的儒生都能使用这道术法。
只是他想不通,为何司马诩会在自己女儿的婚礼上,却派出这么一个傀儡前来?再联想苏长安的一系列举动,似乎为的便是拖延住司马诩的时间。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在这件事情上,苏长安中了算计,而自己与司马诩的亲身女儿也只是司马诩这场算计中的一环。
苏长安的脸色同样很难看。
他握着刀的手上青筋暴起,像是在极力压制体内的某种情绪。
在北通玄说出傀儡术三个字的时候,他便知道那件事情恐怕已经暴露,而想着为他父亲复仇的某个人此时也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
这位少年终于是冷着脸色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书扔到了北通玄的脚下,然后他走到穆归云的身前,运起体内本就不多的灵力,将他身上的飞剑尽数拔去。
北通玄沉默的看着苏长安扶着已经昏迷过去的穆归云,一深一浅的消失在这雪夜中。
他拉住想要跟去的司马长雪,在微微犹豫之后,终于是捡起雪地里那一本泛黄的书。
“南翠歌。”他盯着书的扉页上的三个大字,隐约间在书上嗅到某些熟悉的气味。
那是她最喜欢用的胭脂的味道。
那味道,即使相隔十年,他也未有忘怀。
“苍生为重。”他不禁轻声呢喃道。
第六十四章 风雪夜,不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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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丞相府外,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伸出了手,接住那忽然落下的雪花,喃喃自语道。
他捂着面,看不清容貌,但从他的身形,隐约可见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年。
“少爷。你确定那个姓苏的会帮我们吗?”那少年身后的阴影处,探出一个男子,他声音低沉沙哑,露出的左眼处还带着一条从眉毛一直蔓延至他脸颊的刀疤。
“我也不确定。”少年的声音有些苦涩,但他又顿了顿,似乎在考量些什么,最后又才说道:“但我觉得他会!”
是的,他觉得苏长安会帮他。
因为苏长安就是这样一个人。
因为他曾辱骂过他的师傅,便敢于当着阴山浊的面向他邀战。
因为觉得牡丹阁所行之事肮脏,便敢于与龙骧君叫板。
因为北通玄辜负了如烟,便敢于在圣皇的寿宴上挥刀直指北通玄。
现在如烟死了,死在了北通玄的手上。
而他又有办法拿到司马诩害死自己父亲的证据,加害大魏神将,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北通玄作为司马诩的女婿,自然是首当其冲的。
更何况,苏长安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在婚礼上拖延住司马诩,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去寻找他想要找到的东西而已。
所以,他不相信以苏长安的性子会放弃这么好的为如烟复仇的机会。
杜虹长算了算时间,已经快到戌时了。
司马诩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已经去了龙犼神将府,毕竟是他女儿的婚礼,他没有理由不去。
但光是这样还是不够。
作为大魏的丞相府,里面的森严防备自然是不用多说,而最让杜虹长忌惮的是,司马诩办公的书房外,一直有一个人守卫着。
那个人叫宋渊,是一个如同恶狼的角色。
司马诩不知从哪里找到他,但自从他第一次被人知晓之时,他便已是司马诩看家护院的家臣了。
他很强,至于强到什么地步无人知晓。
只是有一点,却在市井中广为流传,就是这个宋渊号称三十载不曾入睡,昼夜不舍的为司马诩看护他的书房。
而这般被重点看护的书房里,自然是有了不得的东西。可究竟是何物,外界虽然众说纷纭,但却无一定论。
但很不巧,杜虹长却恰恰知道那间书房里究竟放的是何物。
这件事还是他那跟随了司马诩数十载,最后被作为一枚弃子扔入蓝灵镇的父亲告诉他的。
司马诩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
他喜欢把他每天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记在一个本子上。不管这些事情是好的,或者坏的。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他都会把他记下,然后放在他的书房中。
这是他的父亲偶然间发现的。
所以杜虹长相信如果他的父亲没有骗他,那那本书中定然有司马诩勾结歹人,害死自己的父亲的铁证。
可同样司马诩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
一旦入了戌时,便很少会出门,而有司马诩在的丞相府,别说他杜虹长,就是问道境的高手亲自恐怕也无法在毫无察觉的情况进入这座墙高院深的丞相府。
但今天不一样,司马长雪出嫁了。于情于理,司马诩都会去到龙犼神将府参加这次婚宴。
少了这最大的阻碍,他需要当心的便只是那位名叫宋渊的恶狼了。
但这同样也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
曾经也有过一些人请到过许多天听甚至魂守境的高手为了这样活着那样的目的潜入丞相府,但第二天,这些所谓的高手都会变作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扔进长安的护城河内。
这些尸体,几乎全都是被一把鬼头刀一击毙命。
而这把鬼头刀,便是宋渊的武器。
为此,坊间不少传言称宋渊的实力已达问道境,所以才能如此轻松的将那些所谓的高手一招毙命。
但这位号称三十载不曾入睡的男子,却有一个致命的,又少有人知道的弱点。
当然这一点,同样也是死去的杜纬告诉他的。
当你跟随一个人足够久的时候,你便会将他身上的破绽一一知晓。所以,越是亲近的人,便越是可怕的毒蛇。这是他父亲告诉他宋渊的那个弱点时所说的那句话,起初他并不懂,但当他的心底开始燃起仇恨的火焰时,他终于懂了。
因为知晓了这个弱点,他这只温顺的绵羊才有了足以杀死司马诩这只豺狼的机会。
那个弱点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没有人能够真正的不睡觉。
宋渊也是如此。
每天到了亥时,这位凶命赫赫的刀客都会陷入某种奇异的状态。他会变得不省人事,就算有人拆了丞相府,他也不会醒过来,直到一刻钟之后,他才会再次变成那只守卫主人房门的恶犬。
而这一刻钟,便是杜虹长这只绵羊,击垮豺狼的唯一机会。
为此他不得不请求苏长安的帮助,帮助他拖住那只想要归巢的豺狼。
但这依旧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且不说苏长安会不会帮他,也不提苏长安到底能不能够拖住那只豺狼。光是绕过丞相府剩余的守卫,就已经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了。
但杜虹长依旧选择了铤而走险。
因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这次,他此生恐怕就不会再有扳倒司马诩的机会了。
而他也就不得不伪装成一只绵羊,永远的在这座长安城里瑟瑟发抖。
他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他曾是高高在上的神将之子。
他曾接受过无数人艳羡的目光,而现在那些艳羡变成了鄙夷,那些献媚变成了嘲弄。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将他从里自外撕裂了一般难受。
所以,在今晚他来到这里。
他决定要改变他的生活,他要杀死那只将他推到如此境地的豺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与他身后那位男子,蛰伏在这丞相府的阴影下,度日如年。
终于,在大雪漫过他们膝盖的时候,亥时到了。
司马诩还没有归来。
杜虹长暗暗想到,他的眼中蓦然亮起一团熊熊的烈火。
既然不归,那便永远的留在那里吧。
他的脸因为某种恶毒的愿景变得有些扭曲与兴奋,他与他身后那位男子对望一眼,终于是借着风雪跃入了丞相府高高的院墙内。
第六十五章 江东刀鸣,长安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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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雪了。
男子将他手里的鬼头刀斜插在地上。
他仰着头,看向天空中飞舞而下的雪花,心里莫名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场雪会断断续续的下很久。
直到它完全停下之时,便是那个约定到期的时候。
他本以为只要熬到那最后一位刀客死去,这个约定便可以作废。
毕竟他是星殒。
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那一小撮人。
是凡人怎样也战胜不了的星殒。
但他错了。
那群刀客,一代接着一代,在漓江以南磨砺这他们的刀刃。
他们冷着脸,红着眼睛。
即使死去,也不忘将这样的祖训教于后人。
整整一百年。
生死更替,曾经的刀客都已经死去,但他们的后人却依旧记得百年之后的约定。
他不禁又想起了百年前。
那一群刀客。
他们裹挟这江南的水乡的烟雨,身着墨色锦衣,渡江而来。
他们敢于向任何挡在他们身前的人挥刀。
就这样,他们过了一城又一城,倒在他们刀下的有大魏的神将,护国的客卿,甚至还有镇守一方的诸侯。
为此,他们也付出惨烈的代价。
但他们的面色依旧冷冽,眼珠子依旧猩红。
他们就像一把出鞘的刀,不抵咽喉,不饮鲜血,决不归还。
所以,他们最后成功的斩下了某颗头颅。
但仍有一颗头颅尚在,所以在或无奈,或妥协的立下某种约定之后,刀客们带着那把最锋利的刀回到了江东,开始了近百年的秣兵历马。
对于这样的一群疯子,他不得不感到害怕。
因此在三十年前他选择了隐姓埋名,选择了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躲藏在某个人的家中。
三十年的侧夜不眠,三十年的不见天日。
他已经忘记身为星殒的荣耀,也忘记了自己身为大魏主人的夏侯姓氏。
他以为这样,也可以让那群刀客忘记自己。
但直到一个月前,那颗沉睡在星海里的星星再次亮起,他方才知晓。
刀客们会如期渡江而来,赴那百年之约。
为此他感到惶惶不可终日,他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向那个男人寻求庇护。
想到这里,一股不可遏制的倦意袭来他再次仰头看了看天际。
“亥时到了么?”他这般喃喃自语道。
自从三十年前意识到那些刀客们不曾放弃那个约定时,每当他闭上眼睛,便会不由自主的想到百年前的那一场杀戮,这让他根本无法入眠。为此他寻得一物,可以让他每日在亥时安然沉睡一刻,但为此他需要付出再也无眠的代价。
现在,这样的事情已经渐渐变成了某种习惯。
一道黑色的光芒将他包裹,他的眼睛终于缓缓闭上,陷入了某种他自以为是的安眠。
丞相府自然是一处防备极其森严的地方。
这一点,杜虹长在进入了府内之后,更是深有体会。
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也毫不过分。即使没有司马诩与宋渊的看护,这里依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潜入的地方。
但幸好,他带上了他身边这位男子。
这是一位跟随了他父亲多年的人,擅长的便是潜伏隐匿,因此这一路上虽然险象环生,但好在有了这位的照顾,都只是有惊无险。
终于,他们赶在了亥时的第一刻结束之前来到司马诩的书房外。
这自然是整个丞相府最为重要的地方。
但到了这里,反而再也见不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守卫。
原因很简单,对于宋渊,司马诩拥有绝对的信心,可以拦住任何敢于潜伏到处的贼人。
而事实也同样无数次向人们证明了他的判断并没有错。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
杜虹长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他看见屋外的大雪中,一位男子依着墙角而站。
他的双眼紧闭,身上泛着诡异的黑芒。
这和他父亲所说的某种情形一模一样,为此杜虹长的心里一震,他知道,他这只绵羊,撕碎豺狼的机会来了。
他朝着身后的男子使了一个颜色,示意他待在此处放哨,然后自己,急不可耐的冒着那漫天风雪,走到了这间书房前。
杜虹长试探着推了推司马诩书房的房门,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房门就在他一推之下,轻轻的被打开,没有任何的法印,亦没有任何的机关,甚至连一把寻常的锁都没有。
他不由得一愣,但脸上却随之浮现出一阵冷笑。
他将这样的意外归咎于司马诩对于宋渊与丞相府的防备太过自信。
司马诩啊司马诩,想不到你百密一疏,却被我钻了空子。
他这么想着,心里再无顾虑,伸手便猛地推开了司马诩的房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杜虹长环顾了一圈黑漆漆的房间,微微思索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状圆石。
那是自蜀地来的启明石,只要往里面灌注些许灵气,便可以做照明之用,是军队在一些潮湿环境里常用的东西,倒也算不上是什么稀奇玩意。
他小心翼翼的往那颗启明石里灌注了些许灵力,他将这股灵力控制得到了稀少的地步,他可不想到了这一步,却因为启明石绽出的耀眼光芒引来那些护卫的注意,以至于一切功亏一篑。
事实证明,作为曾经的八荒院新一届院首,杜虹长对于灵力的把控还是相当出色的,启明石里亮起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却足以照明,却又不会引来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做完了这些他的嘴角笑意更甚了。
接着微弱的光芒,他走到了司马诩的书柜前,开始在那堆积得密密麻麻的书籍间寻找那一本可以改变他命运的笔记。
按理说,这应该是做容易的一步。
但杜虹长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东西。
“难道司马诩一直将那东西随身带着?”杜虹长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的额头上不由得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迹。他伸着头看了看屋外,这一刻钟就要过去了。
而到了那个时候,那头恶犬就会醒来,明天长安的护城河里便会在多出两具无名的尸体。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让他就这样离去,他又心生不甘。
就在这样的犹豫中,他借着启明石的光亮,眼角的余光猛然瞟到不远处的书桌上,正放着一本淡黄色的书籍。
他心头一赫,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快步走了过去,伸出手就要翻开那个书本。
但他的手却颤抖的厉害,他在害怕,害怕那本书上并不是他想要的东西,害怕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被他错过,害怕他又不得不做回那个终日瑟瑟发抖的小绵羊。
带着或这样,或那样的恐惧。
他终于还是翻开了那本书。
他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赫然,从赫然变为了狂喜。
他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那本司马诩用来记录所有事情的笔记。
他又认真的看了看,上面事无巨细,都被一一的记录。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杜虹长并没有来得及寻找关于自己父亲死的事情。但光光是他匆匆一瞥的那几页上面所记载的事情也足够让司马诩被凌迟数次。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狞笑,就要把这本笔记揣入怀中。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每一件事情都记在上面吗?”一道阴冷得比外面漫天风雪还要寒上几分的声音忽的响起。
杜虹长的身子猛地一震,他手上的动作赫然止住了。
一股寒意自脚跟处升起,漫上他的头皮,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然后,漆黑的屋子忽的亮了起来。
一根根蜡烛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所点燃。
杜虹长颤抖着转过了身子,一个老者,正如鬼魅一般的立在他的背后。
那老者毛发皆白,脸上有些褶皱,但半眯的眼睛里却闪烁这幽暗的光芒。
咕噜!
杜虹长咽下一口唾沫,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逃跑,但他身体里的力量在这一刻却好像被抽空了一般,无论他的大脑发出怎样的指令,他的身体却依旧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
“因为。”老者慢悠悠的伸出了手,将那本还未完全塞进怀里的书拿了出来,很是随意的扔在了他的书桌上。“对于一个活了上千年,甚至还可能再活上上千年的人来说。”
“记忆永远是他最容易失去的东西。所以将这些容易失去的东西记下来,是最好的方法。”
“这样,哪怕在许久之后,你只要拿起这本书,你就可以记得,你在某年、某月、某日,用某种方法杀死过某一个人。”
老者这般随意的说着,就好像在与自己的老友闲聊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而这时,书房的门被再次推开。
一个手持鬼头刀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另一只手随意一挥,一样事物便顺着司马诩书房内一尘不染的地板滚到了杜虹长的脚下。
杜虹长的瞳孔猛地睁大了,那是一颗头颅,一颗与他一起潜入丞相府的男子的头颅。
那位男子已是天听境的高手,却不想竟然就这么被宋渊无声无息的砍下了头颅。
杜虹长的心底蓦然泛起了阵阵绝望。
“你不是一直不信我可以帮你对付江东那一群刀客吗?”司马诩却对于那颗滚向一边的头颅却视而不见,反而是看向那名手持鬼头刀的男子,淡淡的说道。
那男子却不作言语,只是抱着刀冷眼的看着司马诩,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可以杀了玉衡。”司马诩似乎也对男子的态度习以为常,他转头瞟了瞟已经彻底呆滞了的杜虹长笃定的说道。
然后在男子惊骇的眼神中,一滴猩红得近乎妖艳的血液自他掌心浮现。
第六十六章 今夜子时,天岚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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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如月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所惊醒。
她穿戴好衣物,急匆匆的打开院门时,看见的是苏长安与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
因为被苏长安扶着,所以男子身上的鲜血渗到了苏长安的身上,让樊如月一时之间也分不清究竟哪鲜血到底是来自谁的身上。
她只是觉得心里一紧,赶忙上去就想要检查苏长安的伤势,口中急切的说道:“苏公子,你怎么了?”
苏长安虽然受了些伤势,但却比不上他身上这个男子严重,所以他勉力一笑,看着樊如月说道:“我没事,倒是他......”
“你快些去安排一个房间,然后叫师叔祖过来。”苏长安这般说道,然后抚着穆归云便朝着院内走去。
听到苏长安的话,樊如月的心中稍安,同时也意识到苏长安身上这个男子受了不轻的伤。所以她不敢怠慢,赶忙引着苏长安,将他带到一间她早先打理好的客房中。
而在安顿好这位男子之后,她又赶忙跑到玉衡阁中请来玉衡。
有了玉衡出手,穆归云的伤势自然是被稳定了下来,这时的苏长安的心才算安稳下来。
待到忙完了这一切,樊如月终于得了空闲想要询问苏长安究竟去了何处,但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个大概。她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生生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她,除了言语上的安慰什么也帮不了苏长安。而这样的安慰,在很多时候对于人来说是毫无作用的。所以她在叮嘱苏长安几句之后,终于是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而苏长安在送走了樊如月与玉衡之后,他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起来。
他走到了屋外,看着漫天纷飞的大雪,心中一沉。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那是一张纸条,被杜虹长藏在如烟送回的那本《南翠歌》里。
纸条的内容很简单,让苏长安在北通玄的宴会上将司马诩拖住,只要能拖过亥时,杜虹长他便有把握找到司马诩勾结歹人害死他父亲的罪证,而这样的罪证不仅可以扳倒司马诩,同样可以让许多与司马诩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一同遭殃。而作为他的女婿,北通玄自然是首当其冲被株连的那一类。
苏长安并不知道杜虹长究竟为什么需要将司马诩拖至亥时之后,更不知道他到底如何能拿到司马诩勾结歹人的证据。
但他选择相信他,因为他曾见过杜虹长眼中的火焰,那是将生死抛之度外的光芒。
更何况扳倒司马诩对于苏长安来说不仅可以替如烟报仇,同样的他也很想知道司马诩和那些神侍之间到底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他太不了解那些神侍,但他们却好像对他了如指掌。
他不喜欢这样。
所以他选择了与杜虹长合作,也开始了他这十七年生命中的第一次算计。
但很显然,他们比起司马诩,无论是苏长安还是杜虹长都显得太过稚嫩。所以,仅仅是一只傀儡,便将苏长安等人的所有计划彻底打乱。
苏长安眼里的光芒一阵闪烁,最后还是黯淡了下来。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有静静的等待杜虹长的消息。
于是,时间就在苏长安这样的等待中过去了。
一晃便是五日。
这五日,对于他来说很是难熬。
因为杜虹长一直没有消息,所以他无论是修行还是做其他的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就连青鸾数次找他去逛街,想要让他开心一点,他也都是兴趣寥寥的将之拒绝。
他也曾偷偷的去到杜虹长的居所打探情况,却隐约间听说到,杜虹长已经数日未有归家,他的母亲最近也在托人打探消息。
为此苏长安心里的担忧愈发浓郁。
他大概能猜到杜虹长的失踪定然与司马诩有关。
换做以前的他恐怕早就已经提着刀去到丞相府要人,但现在他却按下了心里这般的念头。
因为他明白,只要司马诩一口咬定他并没有扣留杜虹长,那他就对此毫无办法,而更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就和在圣皇寿宴上,没有人相信如烟的话一样。
无论是出自真心或是假意,人们在明面上,总会对那些身处高位的人表示赞同。
而转眼又是五日过去了。
关于杜虹长依旧没有消息,听闻杜虹长的母亲已经将此事报与了朝廷。毕竟杜虹长在圣皇寿宴上已经被封为伯爵,这应当算是一个相当高的爵位了,所以朝廷也很快组织起了专门的人手开始搜索杜虹长的消息。但却一无所获。
直到又是十日之后,他们才从长安的护城河在捞出一具浮尸,因为在水中浸泡得太久,所以已经让人看不清容貌。但他们不久后便在这具浮尸的身上找到了来自来自灵烈伯,也就是杜虹长家的信物。
这个消息刚刚被传到杜虹长母亲耳中的时候,这个刚刚丧夫,紧接着又丧子的女人几近崩溃。但很快,负责验尸的仵作又正式这位死者的年纪颇大,已快到中年。最后才确认到,这位死者是与杜虹长一起始终的杜家家臣。
当然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杜虹长的母亲变得有丝毫的高兴,她愈发的紧张,开始拿出几乎所有杜家能够拿出的东西,托人寻找消息。
而与此同时,一些事情也在长安城里发生着。
说来奇怪,苏长安与穆归云大闹北通玄婚礼的事情,按理说应该被传得沸沸扬扬,但不知为何,这段时间苏长安却从未听人说起。
就好像那一夜北通玄已经顺顺利利的与司马长雪成婚,那些所谓的波折都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事实上,也是如此。
北通玄成为了司马诩的女婿。
在那一夜后的第十三日便得到了圣皇的许可,如愿以偿的带着十万大军远赴西凉。而令人意外的是,他还带走了刚刚过门不就的妻子——司马长雪。
另一边,古家晋王古清锋之子,靖天候古羡君的父亲,古方天也终于在北通玄离开长安后的第五日来到京都。
这也意味着大皇子与五皇子之间这场关于皇位之争战斗,终于要进入最后的决战了。
但这些,苏长安都并不关心。
因为就在刚刚,在去朱雀街购置一些生活用品时,一个形色匆匆男子塞给他了一张纸条。
那是很简单的一行字,却让苏长安的心一阵骇然。
今夜子时,天岚院外。——杜虹长。
第六十七章 一场谈话,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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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苏长安对于这张纸条所传达的信息将信将疑,但他还是早早便在天岚院的门前等候。
与他一同等候的还有那日与他一起打闹龙猴神将府的穆归云。
穆归云的伤势在数日前便已经好了起来,但很奇怪的是,这位太尉之子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就这么在天岚院住了下来。玉衡对此也未有任何异议,所以苏长安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而穆归云也曾问过苏长安为何会在婚宴上向着大魏的丞相挥刀。苏长安仔细考量了他与自己的目的其实都是扳倒司马诩与北通玄,因此在微微思索后便将他与杜虹长的计划和盘托出,所以也就有了现在,二人站在天岚院的门前一起等待杜虹长的事情。
但或许因为太过心急的缘故,他们来的时间尚早。
二人在门口呆呆的站了近半个时辰后,苏长安百无聊赖的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离子时还有那么一会的时间,他在心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他又转头看了看穆归云。
这个男子身着黑色锦衣,手抱长枪,倚在院门的柱子旁,半眯着眼睛,正在闭目养神。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苏长安已经意识到,这位将星榜地榜榜首是一位极其沉默寡言的人。
他认识很多像他这样的闷葫芦。
楚惜风、莫听雨、青鸾。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而苏长安自己大概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人。
但与他们不一样的是,他们是不爱说话,苏长安是不会说话。
他在长门的时候,并没有朋友。
没有朋友就自然没有人聊天,也自然的渐渐不知道该如何与人聊天。
苏长安并不太清楚穆归云究竟属于哪一类,但他还是决定尝试着与他聊天。
因为在他看来想成为朋友,那么聊天应该是最好的方法之一。而像穆归云这样敢于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孩独自闯到神将府的男人,想来应该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朋友。
“你和司马长雪是怎么认识的。”苏长安这般问道,但话才刚刚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毕竟司马长雪已经嫁给了北通玄,在前几日更是跟着北通玄去了西凉。穆归云与司马长雪之间,若说是此生相见无望倒有些夸张,但即使穆归云真的去了西凉,又或是司马长雪回到了长安。穆归云与已为人妇的司马长雪却已经失去了任何其余的可能性。
这应当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苏长安这段时间其实一直有意忌讳提到这样的事情。但刚刚却一个不留神说了出来。他不由有些不安的看向穆归云,小心的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害怕自己触及到他的伤心事。
穆归云脸上的神情也确实因此变了一变,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苏长安的心里一紧,赶忙就要说些什么,但这时穆归云却抬起了头,用他低沉的声音开始说道。
“我和长雪,是在四年前的圣皇寿宴上认识的。我从见到她第一眼,便惊为天人。”
“那时候我是八荒院的新一届院首,也是那一届将星会的星王。”
“那时的我,被誉为继莫听雨,也就是你的师父之后大魏最顶尖的天才。我难免心高气傲,将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为了吸引她的注意,我在那一次的圣皇比斗上,大打出手,将数名其他学院派来的优秀学员打伤。你知道的,年轻的时候,总会为了某个女孩做一些自以为很酷,但实则很幼稚的事情。”
说道这里,穆归云顿了顿,看向苏长安。
苏长安想到他在长门时,也曾为了引起沫沫的注意故意迟到,故意在先生打手板的时候装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所以他很是认同的对着穆归云点了点头。
“我以为这样,就能够得到她的注意。”穆归云又接着说道,他的嘴角忽的勾起一抹笑意,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许多。“可后来,我再次在一次我父亲的宴会上见到她的时候,她却对我很冷淡。”
“我当时很不解,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让她讨厌的事情。”
“你知道的,想我这样的人,按理说是不会有女孩子讨厌的。”说道这里,穆归云再次顿了顿,又一次看向苏长安。
苏长安却愣住了,他很是认真的打量了穆归云一番。
他不得不承认穆归云长得很是俊俏,年纪轻轻却又修为高深。确实应该是那种很讨女孩子喜欢的人,就好比当时在长门的古宁一样。
所以他下意识的再次点了点头,认同了穆归云的话,但他心里却觉得有几分怪异,一个人这样当着另一个人的面这样夸赞自己,在他看来,多少有些不太正常。所以苏长安暗暗把穆归云归为了和自己一样,是那种并不太会聊天的人。
但穆归云却浑然不觉,他的朋友同样很少,或者也可以说他几乎没有朋友。
可与苏长安不同的是,并不是没有人愿意与他做朋友,而是没有人敢和他做朋友。他太强了,强到同龄人之中根本找不出他的一合之敌。无论是学院的同窗,又或是家里亲戚都几乎把他当做未来的星殒看待,除了他的那位父亲,很多人甚至连与他说话都显得小心翼翼。
因此,穆归云也没有朋友,但这不代表他不希望有那么一些朋友。
而苏长安,一个为了一位在他看来素不相识的女子,便敢于闯入神将府的人。在穆归云看来理应是一位值得一交的朋友,所以他很乐意和他聊天。
当然穆归云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他生于太尉家,自然从小就得学会面对许多来客的陈赞,而他对此向来都是恭谦的回礼。
但苏长安不一样,他想与苏长安成为真正的朋友,而真正的朋友在他看来,就得坦诚相待。所以他说出了他自己内心的想法,这在他看来应该是事实,因为从小到大确实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但他还是有些不确定,自己所说的究竟是不是能得到苏长安的认可,所以他顿了顿,等着苏长安的回应。
而让他感到高兴的是,苏长安认可他的话,他觉得苏长安从现在起,应该便可以算得上是他的朋友。
所以他又接着说道:“所以我起初觉得长雪只是害羞而已,并不是真的讨厌我。”
“你知道的,女孩子总是口是心非。”
苏长安点头,他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他曾见过不少书上这么写来着。所以他选择了认同穆归云的看法。
“于是我就......”
穆归云的话匣子被打开之后,就好像停不下来了一般。
他不停的说着他与司马长雪之间的点点滴滴,而没说到一会,总会说出自己的判断,来寻求苏长安的看法。
苏长安对于穆归云的每一个问题都进行了很是认真的思考,然后给出自己的看法。
这应当是一次很愉快的聊天。
至少两个当事人是这么认为的。
穆归云向苏长安展示了自己堪与他武道天赋比肩的聊天能力,而苏长安也向穆归云显示出了,他阅尽数千本各种小说后的见识。
虽然直到,月至中天,时近子时时,穆归云与司马长雪的故事也才讲到一半。
但至少两个年轻人都很开心的认为自己交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而就在穆归云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一道寒风乍起。
已经盘膝坐在天岚院门前的二人脸色一变,蓦然站起了身子。
他们几乎再同一时间转身看向右前方的某一个方向,脸色也几乎再同时冷了下来。
刺啦!
马靴踏破地上铺就的薄雪的声音想了起来,在天岚院前宽阔又寂静的马道间回荡。
穆归云体内的灵力被放了出来,一条蛟龙虚影开始围绕着他来回游走。
苏长安手上的刀这时也爆出一声刀鸣,灵炎、雷光、刀意三者缠绕着开始在他周身纵横。
终于,在数息之后,一道身着黑袍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眼帘。
“是他吗?”穆归云沉着眸子问道,他隐隐从这个忽然出现的身影身上嗅到了某些不寻常的气息,他心中暗暗想道,只要苏长安确定了来者的身份不对,他就会立马一枪刺破这个来者的咽喉。
苏长安的眉头却同样皱了起来,他和杜虹长的接触并不算特别多,但他却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闻到过这样的气息。
那气息阴冷、低沉。像是枯萎的朽木,又像是腐烂的浮尸。
但他的身形看上去又确实和杜虹长有几分相似,所以苏长安并没有回答穆归云的话,只是紧握着手中的长刀,警惕的看着这位来者。
终于,那个身着黑袍的身影来到了他们身前不足两丈的位置。
而穆归云与苏长安身上的气势也在这时达到了巅峰,只要一个不对,他们立马便可以用处自己最强的一招,将来者击杀。
但那位黑袍,对于二人身上爆出的几乎如有实质的杀意却犹若未觉。他慢悠悠的伸出了自己藏在黑袍下的手,那是一双苍白得已经没有血色的手。
那双手被他放到了盖着他头的黑色斗篷上,然后他缓缓的将那斗篷放下。
一张同样苍白的脸就这么出现在苏长安与穆归云的眼前。
那黑袍人对着他们苦涩的一笑,张开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嘴里一甜,一口逆血就这么喷了出,然后整个人便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瘫倒在地。
第六十八章 古方天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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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一更,晚点还有一更)
二人将昏迷的杜虹长扶回房间后,很认真的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势。
很庆幸的是,他虽然身子虚弱,还带着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但都未有伤及到要害,只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醒来。
因此苏长安也没有再去劳烦玉衡。
玉衡自从上次为他开了天道阁,又给穆归云治疗了伤势之后。他的身子便愈发虚弱,甚至苏长安与他聊天时,许多话要来回说上数次他才能够听得明白。这个号称当世最强星殒的老者,如今已经衰老得与常人无异。苏长安每次看到这样的玉衡,心里就难受得很。
他知道,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但他还是抱着他能好起来的希冀。每天都与他说一些话,但除此之外,却也不敢过多的叨扰他。
到了第二天,杜虹长依然没有醒过来。
在与穆归云商量之后,二人决定将杜虹长的行踪先瞒下来。
即使是那位找儿子已经找得发疯的母亲,他们也没有打算告知。
杜虹长的伤势以及那位被从护城河里捞出来的杜家家臣,他们的遭遇定然与司马诩有关。在杜虹长未醒,二人不知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冒然透露出杜虹长的行踪。以司马诩这几年来在大魏的凶命,想来定是会给自己与杜虹长的家人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他们决定先把昏迷中的杜虹长在天岚院安顿下来,剩余的事情,待他醒来后再做打算。
这时,时近晌午。
苏长安收起了手上的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不知何时又布满了穹顶。
“又要下雪了吗?”他这般喃喃自语道。
这时天岚院的院门被敲响了。
苏长安想了想后,便朝着那方向走了过去。
待他打开门,出现的却是一张他不太想要见到的一张脸。
按理说,那应当是一张很漂亮的脸蛋。
峨眉琼鼻,红唇皓齿。
一头乌黑的发丝被梳成马尾,在身后自然的垂落。又穿着一件胜雪白衣。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但苏长安的眉头却皱了一皱,在微微犹豫之后,方才说道:“古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或许是因为苏长安说话时的语气太过冷淡,又或是那曾经近乎暧昧的称谓被换作了显得尊敬却又生份的一句古姑娘。
所以,来者的身子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她的目光闪烁,在几番踌躇之后,脸上被强挤出一抹笑意。终于是开口说道:“苏公子不请我进去坐坐?”
这应该说并不是一个太过分的要求。
圣皇的寿宴过去也有些时日,苏长安也曾细细想过他与夏侯夙玉以及古羡君之间的事情。
夏侯夙玉利用他,骗取八荒院的奈何剑,又强行把天岚院绑上五皇子的战车。这些事情自然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但古羡君却不一样,仔细想来,古羡君曾用那块铜牌,隐晦的提醒苏长安关于夏侯夙玉在牡丹阁一事上对他的利用。在圣皇寿宴上,对他看似步步紧逼,但却在最后一招上,虚张声势,逼迫苏长安出手,将他击败。
是的。古羡君的那一剑,并没有尽全力。这也是苏长安在这段时间才想通的事情。
莲花绽是《春风渡》的最后一式,是苏长安曾经如何也使不出来的一式。因为那一剑,需要无比磅礴的灵力支撑才能做到。
但那时的苏长安才堪堪聚灵,纵然他战力超群,但要使出这样的一剑确实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
而古羡君那个时候已经是繁晨境,在与苏长安平时比剑时不使出这一招,便各有胜负。
按理说,使出这一剑的古羡君,苏长安万万不是对手。可结果苏长安却赢了。古羡君的那一剑莲花绽,就像熟透了的金桔一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起初苏长安不明白,知道他从天道阁出来,修为大进,终于能够使出这一剑时,他才明白,莲花绽本来的威力,也就明白了古羡君所做的一切。
若真要说,古羡君有什么欺骗过他的事情。大概就只剩下咋圣皇寿宴上做他对手的事情了,可谁又没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可即使苏长安在心里已经谅解了古羡君,但他依旧不能让她去到天岚院。
古家已经很明确了自己的站队——他与司马诩所代表的大皇子是一派的。
而司马诩现在是苏长安的头号大敌,无论是关于如烟,还是关于神族的事情,都无可避免的将苏长安与司马诩推到了对立的两边。
甚至现在的天岚院内还住着因为司马诩而昏迷不醒的杜虹长,苏长安不能,也不敢保证当古羡君知道这一切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他不能拿杜虹长的性命去做赌注。
所以他在摇了摇头之后,终于是说道:“古姑娘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师叔祖最近在闭关,不能有外人打扰。”
古羡君的脸色变了一变。
苏长安的一句“外人”让她的心莫名的阵痛。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方才咬着银牙,轻声说道:“家父来了长安,想请苏公子去府上一叙,感谢苏公子这段时间对羡君的照顾。”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的请帖递到苏长安的面前。
苏长安愣了一愣,他确实想不到自己与古羡君的父亲有什么好谈的。所以他再次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进来学业紧张,不敢耽误,实在抽不出空闲去见冠武侯。”
古羡君闻言,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她急切的将手中的请帖强行塞入苏长安怀里,一双美目闪着某种莫名的神采直视着苏长安的眼睛,然后用一种极其奇怪的语气,一字一顿的说道:“苏公子,好生考虑一下,今晚我与父亲必将扫榻相迎。”
苏长安下意识的便要拒绝,他将手里的请帖递了出来,又张嘴就要说些什么。
但这时,一道声音自他脑海中响起。
他的脸色蓦然变得诧异,手里的动作忽的僵住,到了嘴边的话也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古羡君朝着苏长安露出一丝笑意,然后转身,踏着这一地薄雪消失在了苏长安的眼帘。
而直到这时,苏长安才回过神来。
他的眉头却莫名皱成了一团,目光盯着古羡君消失的方向好一会之后,方才喃喃自语道:“神族...”
第六十九章 知君仙骨无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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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时分,堆积在天空中那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里的冰霜,终于再也包裹不住。化作雪花,撒向这座大魏的都城。
在这样的风雪中,一个少年,敲开了古家在长安城里的府门。
开门的是一位老者。
这个老者苏长安曾经在北地的北岚城里见过,便是当日在晋王府迎接他们的那位王府管家。
令苏长安感到惊讶的是,即使已有近一载未有谋面,这位老者竟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苏公子,我家小姐与老爷等候你们多时了。”他对着苏长安笑眯眯的这般说道。
然后他躬下身子,便引着苏长安往府内走去,甚至连请帖也未有看一眼,可想对于苏长安的到来,老者早有预料。
苏长安不疑有他,便跟着这位老者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古家不愧是整个大魏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
这个在长安置办的府邸,虽然并不大,却精致异常。楼台水榭,雕栏玉砌应有就有。
而在不到半刻的时间之后,苏长安在老者的指引下便到了一处阁楼。
苏长安抬头看了看那处阁楼,上面挂有一块古朴的牌匾,上面用篆体写着二字——旦暮!
旦暮阁?好奇怪的名字。苏长安在心底暗暗想道。
“老爷已在里面等候,苏公子请。”老者躬身对着苏长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如此说道。
“恩。”苏长安微微颔首,走到那阁楼的门前。在微微犹豫之后,终于是双手用力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那是一间布置极其简单,但又透着一股浓郁的古朴气息的房间。
两侧规规矩矩的摆放着三四张红木做的太师椅,上面雕刻着梅兰竹菊等样式,而每两个太师椅之间又放有一个案台,上面摆着些许茶具。
正前方是一张宽大的书桌,同样也是由红木制成,但四角处雕刻着的纹饰比起那些桌椅却明显要考究得多。
而这时,正有一位男子端坐在那书桌后的太师椅上,手执一直毛笔,正在一张按纸上写着什么。
因为逆着阁楼里的烛光,苏长安看不清男子的容貌,只是觉得这位男子在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一股气势。
虎豹生来自不群。
一句话就这样猛然浮现在苏长安的脑海中。
他知道这位男子便是古羡君的父亲,北地晋王之子,大魏冠武侯古方天。
“你来了?”
男子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他将手中的笔放下,抬头看向苏长安。
而这时苏长安接着阁楼里的烛光终于是看清了男子的容貌。
看模样,男子不过四十岁上下,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头顶一只紫金冠,上插一枚玉簪。身着一席青衫,边角有金丝镶嵌。
“恩。”苏长安颔首。
“坐!”男子又指了指离他最近的那把太师椅如此说道。
苏长安也不作他想,便走到那把太师椅旁,坐了下来。
“这段时间,羡君劳烦苏公子了。”男子冲着苏长安微微一笑,说道。
“恩。”苏长安又点了点头,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寒暄,他来此是为了古羡君用某种秘法对他传音时所说的那一段话。
所以他决定跳过这样的,他即不喜欢,也不擅长的客套话。而就在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古方天又接着问道。
“我听羡君所言,似乎苏公子对于羡君在圣皇寿宴上的某些作为仍然心存芥蒂?”
苏长安闻言一愣,在微微犹豫之后,方才咽回自己到了嘴边的话,摇了摇头,说道:“只是立场不同,谈不上芥蒂。而且说起来,古姑娘帮我良多,而我却在圣皇宴上伤了她。”
他说的都是心中所想,在他明白古羡君在圣皇寿宴上有意相让时起,心中对于伤了古羡君一直都是抱有愧疚的。
只是他却并不知道该怎样与和自己立场完全不同的古羡君相处。
所以在思来想去之后,便只有与她保持距离,才是对双方都好的唯一办法,也才有了今日在天岚门外的那一句古姑娘。
听闻苏长安的话后,古方天很是认真的打量了苏长安一番,待确定这个眼眸清澈的少年所言非虚之后,方才带着些许叹息的接着说道:“想来羡君也有与你说过她的身世吧。”
苏长安自然知道古羡君的身世。
她是神族与人族的混血。
在幽云岭,那个自称半神的男人便是为了抓她而袭击了他们的镖队。而,蓝灵镇数千口人,也是为了引出古羡君而惨遭屠杀。
而作为古羡君的父亲,古方天定然是与神族有过接触。所以苏长安也才会在古羡君传音告诉他古方天会在今日将所知的关于神族的一切告诉他时,那般急切的来到此处。
“你的妻子是神族的人?”苏长安看着古方天终于问出了这个让他疑惑了许久的问题。
幽云岭上的匆匆一瞥,蓝灵镇上的一场厮杀。再加之梧桐与他所说过的种种传言。
他在下意识便把神族当成了一种强大又残忍,智慧又冷血的生物。为此,他很难想象竟然还会又人类会与神族结为夫妻甚至诞下了一名子嗣。
古方天的脸色也因为苏长安的问题而变了一变,他微微沉吟后,方才说道:“是的。她应该是一位神族。但在我认识她之前,她并不是。”
苏长安一愣,有些不明白古方天话里的意思。他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古方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在这时浮出一抹与之极不相合的柔情。
“我是在雪地里捡到颜儿的,当时他们的村落刚刚被一伙歹徒所袭击,颜儿趁乱侥幸逃了出来,但却因为突然下起的风雪迷失了方向,最后晕倒在雪地中。”
“当时的我,奉命前去讨伐那些山贼,在路上捡到了她。”
“那时的她毫无修为,又无依无靠,所以我便将之收留。在以后的相处中,我们日久生情,便不顾家中的反对私定了终身。而在不久后颜儿又怀上了我的骨肉,也就是羡君,所以即使父亲极力反对,但看在孩子的份上,最后还是默许了我与颜儿的婚事。”
“我们也因此确实有过那么一段还算快乐的时光。但是好景不长,怀着羡君的颜儿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异样,她时不时的昏迷,又时不时的会忽然说出一些她自己都不懂的语言。为此我几乎请便了北地最好的大夫,但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直到羡君出生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古方天的脸上的温柔尽数散去。一种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的神情浮上他的脸庞。他的声音蓦然变得无比的低沉。
“北岚城古家的王府被一群怪物袭击了。那是一群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怪物。他们实力强横,又悍不畏死。即使是父亲强如星殒也在那些怪物如同潮水一般的袭击中受了不小的伤势。”
“而刚刚生完羡君的颜儿也在这时苏醒了过来。但她却变得很不一样,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即使父亲也不如她的十分之一。她只用了数招便把那些怪物尽数剿灭。”
“然后他回到我身边,告诉我,她是转世的半神。而神是不能与人结合的,她在还未苏醒之前与我诞下了子嗣,那些神侍定然不会放过她与我们的孩子。”
“而她要出发去完成她的某一项使命,因为太过凶险,孩子却不能带走,只是嘱咐我要保护好她。”
说完了这些,古方天又是一声轻叹。沉默了下来。
“那之后呢?”苏长安却急切的问道。
他从古方天的一番话中了解到了许多东西。比如如古方天妻子那样的神,似乎并没有如梧桐所说的那样想着灭世。又比如,神的复苏似乎并不只是如他这般被神血寄生,强行夺舍,还有转世一说。
所以他急切的想知道更多关于神族的事情,毕竟他对它们的了解实在太少,而现在,他隐隐感觉到,如果杜虹长所言非虚。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他必然会再次面对这些可怕的生物。
但古方天却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而北岚城的晋王府却一次又一次的遭到那些怪物的袭击,而他们的目标自然便是羡君。”
“再到了后来,即使父亲也因为前来袭击的怪物越来越强,而力有不逮,所以不得不求助圣皇与玉衡大人,将羡君送入长安。这些事情想来你也应该清楚了。”
苏长安闻言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有些失落。虽然他从古方天嘴里终于知道了些许神族的事情,但依旧是凤毛麟角。他正要与古方天道谢,却又听古方天再次说道。
“但直到数月前,我又再一次见到了颜儿。”古方天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疑。“但我不确定我所见的是否就是真实发生的。”
“恩?什么意思?”苏长安问道。
“因为我是在梦里见到她的。”
“梦里?”苏长安一愣,他决定古方天的话有些荒谬。
“对。但那个梦太过真实,就好像是颜儿通过某种法术与我托梦一般。而她告诉的我一些事情,让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什么事情?”
“神族已经入侵到了长安,她要我带着羡君赶快离开长安。而在那之后,没多久我便接到了羡君被神族袭击的消息。”
“所以我此番进京为的便是带羡君离开长安,但羡君这孩子性子倔,非要我带上你。此时正逢多事之秋,又有神族作梗。我与父亲商议之后,已经决定退出皇权之争。但是苏公子你.....”
说道这里,古方天抬头看了看苏长安见他脸色无异,方才又说道:“恕古某直言,苏公子你身为天岚院弟子,皇权之争,你定然无法置身事外,而我古家北御妖族,内有神族之威,所以实在不想再招惹是非。前次莽撞,掺和到了五皇子与大皇子的争斗中。但现在事态有变,前些日子已经向丞相说明了古家态度。不日便会带着羡君离开此地。”
“但若是要再庇护苏公子你,古家恐怕......”古方天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大魏不可一世的侯爷,看向苏长安的眼中竟然带着某种祈求。
古方天的话让苏长安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真如他所言神族已经渗透到了长安,那最可疑的对象自然便是司马诩。而观古方天一番言论,似乎对此并无所知。至于古家是否能够庇护他,他却并不在意。因为玉衡此时身体每况愈下,他自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只是心里对于古羡君的一番作为,更是愧疚。
他再次颔首,朝着古方天说道:“古侯爷放心,在下知晓了。我会与羡君言明的。”
得到了苏长安的答复,古方天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这般作态更是让苏长安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感动,他忽的有些想念自己在北地的父亲,算来,他也有近一载未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身体是否安康,又是否娶了几房小妾。
而就在他这胡思乱想的时候,古方天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公子深明大义,古某谢过。”说着,这位侯爷竟然冲着苏长安一躬身,朝他拜了一拜。
苏长安一惊赶忙扶起了古方天,说道:“侯爷不必如此,你为处处为羡君考虑,是羡君之福分。我这就去与她言说。”
“如此多谢了。”古方天再次拱手。
苏长安一笑,想了想忽的说道:“但有一事,想要麻烦侯爷。”
“苏公子但说无妨,只要古某能够做到,定然义不容辞。”
“家父苏泰,现在北地长门镇任一千户之职。只是他年事已高...”
苏长安的话还未说道一半,便被古方天打断。“苏公子放心,古某以性命担保,北地有我古家一日,令尊便不会受到半分委屈!”
苏长安的心里的担忧终于是放下了下来。
“那我这就去与羡君说明情况。”说完,他站起身子,转身向着阁楼外走去。
而在转头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的看清古方天的书桌上那一行字迹。
那似乎是一首诗的上半句。
它是这么写道的。
知君仙骨无寒暑。
第七十章 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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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旦暮阁,苏长安正想询问仆人古羡君在何处。
一道白色的身影带着一道他甚是熟悉的香气忽的出现在苏长安的眼前。
“古姑...”苏长安的话才刚刚出口,便见古羡君的一脸幽怨。他下意识的将带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微微犹豫之后,方才唤道:“羡君。”
古羡君的脸色在那时忽的明亮起来。她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状,嘴角含笑。
“苏公子。”她柔声说道,声线莫名的小了几分,脸色也少见的有些红润。“父亲都与你说了吗?”
这对于一般的女孩子来说,自然应该是一件很害羞的事情。
竟然以自己的性命为要挟,要求自家的父亲带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一起离开,其中的意味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不言而喻了。
所以即使是古羡君,在这般袒露自己的心意后,也难免觉得有些难为情。
但苏长安却是一愣,在微微疑惑后,前后联想古方天的一番话,在念及古羡君现在的反应。即使迟钝如他也是明了了古羡君的心意。
但这样的了然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得让他有些错愕,有些不知所措。
他很不是事宜的开始发愣。
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好好想一想怎样与古羡君解释自己不与她一起回北地的事情。可他的心却忽然跳得很快,然后热血上涌,他的脑子因此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思考。
古羡君对于苏长安的反应并不是特别满意。
或者任何女子面对这样的情况都应该是高兴不起来的。
她盯着有些呆滞的苏长安好一会之后,终于是忍不住轻声唤道:“苏公子。”
但她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所以这一次她提高了自己的声线,又一次唤道:“苏公子!”
“啊?”苏长安这一次终于是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生气而脸颊红嘟嘟女孩,依然有些木讷的说道:“怎么呢?”
苏长安的问题让这个女孩翻了翻白眼,有些无奈的再次问道:“家父把那些事情都与你说了吗?”
“恩。”苏长安点了点头,但心中却开始紧张。这是一种在苏长安看来并不该在此时的情绪,可他就是莫名的开始紧张。而且这种紧张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比起在将星会上面对阴山浊的时候紧张,也比起在蓝灵镇面对那两位可怕的神侍时要紧张。
“那你怎么决定的呢?”古羡君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为此她的脸色也少见的变得紧张。
这应当是一处很有趣的场景。
试想两位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彼此的心意。
既渴望着被拥抱,却又同时害怕着被拒绝。
苏长安也终于是在古羡君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生出一股悔意。
他很是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少女。
古羡君自然是一位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
甚至就连苏长安喜欢了很久的沫沫与她比起来也差了不止一筹。
他开始思索一些问题。
一些他从来没有思索过,但现在他必须思索的问题。
他来长安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遇见莫听雨之前,他想着能到长安是一件很给自己老爹长面子的事情。
而在遇见莫听雨之后,他想要成为和他一样的刀客,成为那些书里所写到的刀客。然后带着一个和沫沫一般漂亮的姑娘回到长门,受人敬仰的度完一生。
但现在似乎就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
古羡君自然是很漂亮的姑娘。
而他的修为也到了繁晨境,其真实战力,即使与地灵境比起来也不遑多让。这应当是相当厉害的刀客了,或许在长安算不得什么,但在长门这样的地方,应当可以说得上是再无敌手。
他所有的愿望都在这一刻变得近在咫尺。
他似乎没有理由再呆在这豺狼遍地,尔虑我诈的长安了。
他说到底只是长门里走出来的一位少年再没有遇到莫听雨之前,别说长安,即使在长门想来也不会有几个人真正的将他放在心上。
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回头去找到古方天,告诉他,他要和古羡君一起回去,回到北地。
但就在这时,他的眼睛碰触到了古羡君希冀的目光。
他心里升起的火焰,在那一瞬间便被某种东西浇灭了。
他忽的想到了些什么。
他的体内藏着一滴真神之血。
那是极为可怕的东西,什么神侍亦或者所谓的皇权之争与他体内的那只怪物比起来都是那般不值一提。再没有将之彻底解决之前,他去到任何地方,能给人带来只有灾难。
他的星灵里,还有着三位星殒的传承。
那是无上的馈赠,是这世上大多数人,或者说近乎所有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东西。他得对得起这些东西,得成为与授予他这些东西的人一样的人。
他还有一位垂垂老矣的师叔祖。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但他觉得有必要,也有义务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程。
他这时才意识到,他早已不是长门镇里那个少年。
他是苏长安。
是天刀莫听雨的传人。
是天岚院十二年来唯一的弟子。
他受其馈赠,就当以身报之。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他在心底问自己是否喜欢古羡君的时候。
他的脑海里去蓦然想起了那么一个夜晚。
星空下,天岚院上。
有那么一个女孩,曾拥抱着他,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着。
“我喜欢你。”
他在那一刻,猛地深吸一口气。
眼睛里的光彩变得坚定,他看向古羡君,终于是开口说道:“我回不了北地。”
是的,不是不想回,而是不能回。
神侍不会放过他。
长安不会放过他。
他自己也不会放过他。
他得在这里待下去,即使他不喜欢这里。
但这里却有他喜欢的人。有他放不下的事。
在这所有事情未有了结之前,他去不了任何地方。
他终于在这个时候意识到。
他被困在了长安。
第七十一章 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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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一位像古羡君这样的女孩,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不仅是因为她的漂亮,更因为她曾为你付出过这么多。
但苏长安终于还是拒绝了。
“我回不了北地。”
“长安有许多事在等着我。”
他并没有说究竟是什么事情,但古羡君却大概知道一点。
至少,光是玉衡,便足以支撑起苏长安留下来的全部理由。
“可你可能会死的。”但古羡君还是忍不住说道。
这绝非危言耸听。
天岚院的天下第一学院的名号。
铸就无数天才的天道阁。
苏长安的刀与体内的神血。
以及陷入皇权之争的尴尬处境。
这其中的每一条,都足以长安城里的豺狼蜂拥而至。
但毕竟天岚院里还睡着一头雄狮,那头雄狮震慑住了所有的恶狼,也为苏长安挡下了所有风雨。
可现在那头雄狮已经走到了他漫长一生的尽头。
整个大魏都知道,那一颗星星将要熄灭。
那时,苏长安便必须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而正如她所言。这样的苏长安在长安是活不下去的。
可这样的话刚刚说出口,古羡君的目光忽然触碰到了苏长安的那一双清澈的眸子。
她忽的后悔了。
后悔自己说出那样一句话。
她曾见过,在幽云岭上,他向着神挥出长刀。
她也曾见过,在将星会上。他横眉冷对所谓的天才妖孽。
她更曾知晓,在蓝灵镇,他浑身浴血,带她回家。
她不知道苏长安在心里是否害怕过死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她喜欢这个心有所念,便心无所畏的少年。
而那个被她所喜欢的少年就应当如此。
善良得近乎天真。
固执得近乎顽固。
所以,她终于是展颜一笑。
“苏公子,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会在北地等你。”
“一直等你。”
说完了这些,这个女孩,在苏长安诧异的目光下。红着脸颊,踮起了脚尖,在他唇上轻轻的吻了下去。
苏长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天岚的。
自从古羡君那一吻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有些不清醒。
他说不上自己到底是否喜欢她,但他觉得,自己从那一刻起,便欠了她一个承诺。
他站在天岚的院门前,却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他就这么愣愣的看着漫天的风雪,也不知心里在作何想。
直到一只手,忽的拍在了他的肩膀。
“干嘛呢?”一个有些醉醺醺的声音随之传来。
苏长安闻到了一股他以前经常在他的父亲身上闻到的酒味。他蓦然回过神来,然后皱着眉头转身看去。
却见穆归云正手执一只酒壶,醉眼朦胧的看着他。
“你喝酒了?”苏长安问道。
这自然是废话,因为穆归云无论是从手上提着的事物,还是眼中迷离的神态,都不难看出,他喝酒了,而且喝得不少。
所以穆归云只是将手里的酒壶一扬,然后便大大咧咧的在天岚院门前的台阶处坐下。
“今天你去见到古羡君了?”穆归云看着大雪纷飞的街道,又饮下一口清酒,头也不回的问道。
“恩。”苏长安有些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然后也在穆归云的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样?”穆归云斜着带着醉意的眼角,瞟了苏长安一眼。
苏长安的头在这一刻低了下来。
他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方才愣愣的问道。“你亲过长雪吗?”
穆归云正提起的酒壶猛地僵住了。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
能问出这样问题的苏长安,定然是在今天与古羡君的那场见面中经历了某些,即使是他也没有经历过的东西。
苏长安是他的朋友。
对朋友坦诚,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但作为太尉之子,地榜榜首。
面子对于穆归云来说同样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所以他在故作淡定的饮下一口清酒之后,说道:“自然亲过。”
苏长安了然的点了点头,对此不疑有他。
“感觉怎么样?”苏长安又问道。他的语气极其认真,就像是在考究某些深奥的问题而寻找依据一般。
而事实上,他确实是想以此来明白一些在他看来极其深奥的问题。
比如,他究竟是否喜欢古羡君。
他曾在一些书上看见过,说是与喜欢的人亲吻,会变得心跳加快,头脑晕沉。
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但他分不清自己的心跳加快究竟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自己真的喜欢古羡君。
这是一个很矫情的问题。
而苏长安觉得一位刀客,应当爱憎分明,不应这样优柔寡断。
但他确实不解。
而正好,穆归云喝了酒。以他常年面对自己酒鬼老爹的经验告诉他,喝多了酒的人,通常不太会记得自己在喝过酒之后说过些什么。
所以,苏长安觉得这应当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既可以解决自己心里的疑惑,又可以保住自己身为一名刀客的面子。
毕竟,楚惜风说过。
面子对于一名刀客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但显然,穆归云没有想到苏长安会问这样的问题。
所以他有些措不及防,以至于已经流淌到咽喉处的酒水因为心里的惊讶而再次被他咳了出来。
“咳咳!”
他剧烈的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然后他转头看向苏长安,确定这个男孩是真心想知道这个答案。
但他并不知道答案,可如果现在再承认自己其实连司马长雪的手都未有牵过,却又是一件太过于掉面子的事情。
“还不错...”所以穆归云给出了一个含糊其辞的答案。
“还不错?是什么...”苏长安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他张口便要再次问些什么。
但穆归云却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做过多的讨论,言多必失,这个简单的道理他还是很清楚的。
“对了,你去见古方天他究竟给你说了些什么?”穆归云这般问道。
苏长安一愣,他虽然还想再问一些事情,但嘴里还是回答道:“他告诉我,长安很危险。”
“长安很危险?”这一次穆归云愣住了。长安自然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这里又太多的欺瞒与背叛,又有太多的尔虑我诈,稍有不慎,便会落得尸骨无存。比起大魏大多数地方来说,长安自然很危险。
可穆归云觉得,这样一个事实,自然用不着古方天亲自来说。所以,古方天口中的危险,想来另有所指。
苏长安也明白穆归云想要问些什么,但他却有些犹豫。
神族,是一群很危险的生物。
他觉得知道得太多,对于穆归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却又不想欺骗他。
所以他不由得有些犹豫。
而就在他踌躇之时,一道惊呼忽的从天岚院的院内响起。
“苏公子!不好了!杜公子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