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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曾是少年     书剑长安txt下载     书剑长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拿人终须还,予人终须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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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雪夜。

    大约在十二年...不对。

    郭三摇了摇头,应该是十三年前。迷迷糊糊间,他搂着怀里的女子,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那时,他大约十**岁,在长安城东城一带也是出了名的惯偷了。对于一位梁上君子来说,这般出名定然不是好事,因为无论你走到哪里,人们总会防备着你。这样一来,行窃就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那么与之而来的,吃饭便也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没饭吃,在这样的雪夜里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

    所以,那天的郭三,顶着漫天的风雪,走到了长安城的闹市,朱雀街。

    他很喜欢这条街。

    这条街在西城,知道他名声的人相对来说很少——他很少在这儿出手。因为这条街离那座学院极近,虽然他也明白现在的他想要去到那里已经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可在他心里,却始终将那座学院当成是一处极其圣洁的地方。以至于即使遇见再大的肥羊,他也不会出手。

    在这儿他可以时不时的看到一些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又身着天岚院院服的少男少女。

    为此,他很喜欢到这里来。

    看着他们,他便总会想着若是自己不是家中突逢匪患,那现在自己是不是也会与这些同龄人一般出入于这座号称大魏圣地的学院呢?

    毕竟身处绝望中的人总得有些梦想,即便那梦想只是一个幻想,但有时候骗一骗自己,人才会生出些活下去的勇气。

    可是那一天的郭三,决定打破他不在朱雀街出手的规矩。

    因为他太饿了,他觉得再这么饿下去,他就快死了。而死了的人,不管是梦想还是幻想对他来说都是毫无价值的。

    但今天晚上却并不是一个太好的时机。

    时近年关,又下着风雪,所以即使以往热闹非凡的朱雀街,如今也是冷冷清清。只有街边一处酒楼还亮着灯光。

    一阵寒风在这时吹了过来,他单薄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郭三很失望,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死了。

    但他不想死。

    所以他咬了咬牙,将双手放入并不怎么保暖的衣袖中。哆哆嗦嗦的走向那家酒楼。

    他决定去吃点东西,当然他并没有钱。可没有钱也并不意味着就不能吃饭,熬不过大不了便是一顿暴打而已,他决定被打死,终归比被饿死要强上一些。

    终于,他踏着那酒楼的烛光走了进去。

    和他所预料的差不多,酒楼里的生意并不好,只有一位看着颇有些年岁的老者正一个人在那里饮着酒水。而一旁的小二或许因为生意太过冷清的缘故,已经趴在柜台上开始打盹。

    为此他咽了一口唾沫,走到小二的身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将他唤醒点些酒菜。

    他一开始心中还存着侥幸,想着若是酒店里的生意若是红火,他又跑得足够的快的话,那这一劫说不定便可以逃过去了。

    可现在这般冷清的酒店,那这一顿暴打看样子是逃不出了。

    正踌躇间,那一只在一旁自饮自斟的老者却忽的发话了。

    “若是冷了,便来这儿喝些酒暖暖身子,若是饿了,这儿有些酒菜,也可以填填肚子。”

    郭三一愣,虽然不知道为何这老者这般友好,但已经快要饿昏头的他,那里想得到这些,他当下便坐了过去。

    嗅着那一阵菜香与酒香,他便要动手,但又忽的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对,毕竟是老者请他吃的这些东西。故而有些迟疑的看了老者一眼。

    这时他才发现,那是一位已经年纪极大的老人。身材佝偻,脸上皱纹纵横,眼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倦意,像是数日未眠的样子。

    但那老者却冲着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是慈祥,让他的心里凭空生出些暖意。

    “吃吧。”老者这般说道,然后递出一副碗筷与他。

    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郭三得了老者许可,终于是无所顾忌的吃了起来。

    大约半刻钟不到的时间,他便把一座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又将半壶清酒饮尽。身子里的疲惫与寒意也在这一刻尽数散去。

    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看向老者正要说声谢谢,却见老者此时却侧着头望着窗店门外的夜空出神。

    他一愣,正犹豫着要不要与他说些什么。但眼角的余光却忽的捕捉到老者靠向他一侧的腰间竟然挂着一个大大的钱袋,看起分量,想来定不会少。

    他的心头一动,一股贪念便在这时生了起来。

    但他依旧有些犹豫,他的脑海里此时就像是有两个人儿在打架一般。

    一个声音这般说道:老者已经请他吃过饭,自己的性命也已经保住,再对他下手岂不是显得自己不仁不义,更何况这儿是朱雀街,自己怎能在这里动手。

    但另一个声音却是如此说的:难道你忘了这几日饥寒交迫的感觉?这个冬天才刚刚开始,天气会越来越冷,街上的行人会越来越少。你能偷到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少,人若是死了讲那些原则又有何用?更何况难道你真的还能进到天岚院修行?再者说,你看着老头,出门便带着这么多钱财,相比这点钱对他来说定然算不了什么,可你若是得了便可以熬过这个冬天!

    或许这得是因为这个冬天太过寒冷,又或是因为那濒临死亡的饥饿感太过难熬。

    郭三最后还是想着老者腰间的钱袋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

    他的动作很慢,生怕惊动了依旧看着夜空中的老者。而就在他的手离老者的钱袋还有半寸不到的距离时,老者的头竟然开始缓缓的向着他转来。

    他心头一紧,一咬牙,便猛地加快速度,将那钱袋撤了下来,迅速的揣入自己的衣袖里。

    而这时,老者终于转过了头,那双半眯着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莫名的光彩,直勾勾的看着他。

    郭三的心中愈发慌张,额头上更是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迹。

    他抢夺钱袋那一下,因为时间仓促,故而用力极大,料想老者定然有所警觉。为此,在老者那样的目光下,不禁有些坐立不安。

    而就在他几乎快要夺路而逃的时候,老者苍老的声音却忽的响起。

    “今晚有一颗星星将会熄灭。”

    “恩?”郭三一愣,不明白老者这样一句话到底是何意思。

    “他是为了自己的徒儿而自己熄灭。”

    老者似乎并不在意郭三究竟能否听懂自己的话,他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曾经也有一颗星星熄灭了自己的星光,为的就是找到你。”

    “但很遗憾,你终究却是有负于他的期望。”

    “这么多年来的考验,你却在最后的关头忘了自己的初衷。”

    那时的郭三越听越疑惑,但或许是酒劲上头的缘故,他甚至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脑袋一沉,便昏了过去。

    而就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恍惚间看到一只巨大的火鸟,自夜空中飞过,耳畔便再次响起那老者的声音。

    “待到,那一日,你将将欠人的都还上,我便将取走的,再予你。”

    郭三心头一惊,忽的从青楼的粉色罗帐中坐起了身子。

    一旁在他怀里安睡的女子也在这时惊醒,“三爷你怎么了?”他用玉臂缠上他的脖子,轻声问道。

    “没事。”郭三摇了摇脑袋,又擦去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密密麻麻的汗迹。他又将女子搂着,倒在了床上。

    但他这一次却没有再睡过去。

    那一夜的事情,他本来已经忘却了,但今日去天岚院送信之后,却又不由得再次记起。他现在想来,那时那位与自己说过那么些莫名其妙的话的老者,似乎与那日在天岚院上空与那位恶神搏斗的那位玉衡大人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可他毕竟没有修为,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又在夜色之中,那玉衡的模样他根本看不真切。

    他不由得摇了摇脑袋,觉得此事荒谬,他郭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学无术的街边混混罢了,又怎会有幸见到玉衡大人那般的人物

    年少时的自己确实因为学院里的那位先生的话,而对天岚院抱有着幻想,可如今已经到了这般年纪,若还做着那样的梦,想来就太过可笑了。可想到这里,他心里却起了疑窦,那位在镇上,曾经教他数年的那位先生的容貌,在此刻他却忽的在他脑海里变得模糊。

    他不禁摇了摇头,暗骂自己定然是亏心事做得太多所以疑神疑鬼。

    但他就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即使抱着怀里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此刻竟然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想到此处,他索性起了床,在女子不解的询问中穿戴好衣裳,与老鸨付了嫖资,便早早的离开了这座青楼。

    出来时,外面的风雪正盛,平日里繁华异常的闹市,此刻也是冷清得不成样子,看模样像极了那年的那一个夜晚。

    不知道为何,郭三的心里莫名有些厌烦,就好像自己似乎忘记了某些特别重要的东西,可无论如何,他就是记不起来。

    带着这样的烦躁,他低着头一阵赶路,想要找家酒楼喝些酒水,冲淡自己心头的烦恼。

    但忽的,前方的传来一阵寒意。

    他心头生出些警惕,他抬头看去,却见黑夜中,不远处不知何时正立着一个人影。

    黑暗里,郭三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本能的他感觉到这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咽下一口唾沫,装着胆子正要说些什么,但一道犹若毒蛇一般阴冷的声音却忽的在他的耳畔响起。

    “我道是玉衡那老家伙把天玑的传人藏在何处,原来就在我眼皮底下。倒还真是好算计啊。”

第八章 相见是缘,再见是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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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终于到了百院宴开始的时间。

    苏长安与古羡君这几日都尝试过用各种方法联系穆归云,但穆归云却不知道去了何处,了无音讯。他们二人商议许久,都觉得不能这般放任穆归云身处险地。

    故此,便有了决断——既然没有选择,那便姑且试一试司马诩与八荒院一行人到底能有多少阴谋诡计。

    所以二人在酉时左右便来到天岚院门前。

    “羡君,你也要去吗?”苏长安依旧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古羡君一眼问道。

    “自然,我怎么能放心让苏公子一人身处险地,怎么说,我也算是天岚院的弟子,于情于理此番我都得去上一遭。”古羡君对着苏长安甜甜一笑,如此宽慰道。

    古羡君的一番话,自然是有理有据,苏长安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辩驳,更知眼前这个女孩心意已决,故而也就不再多言。只是感激的朝她点了点头。

    然后他推开了院门,这便要和古羡君并肩走出去,却不想这院门外不知何时,竟然立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容貌极为俏丽的女子。

    身着红色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小花袄,一头秀发被随意的向后披着。

    此刻她那灵动的眸子中却不知因何事而有些黯然,脸上也是掩不住的愁容。她轻轻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似乎因为等待了许久,故而有些不耐,但更多却是因为心底那一抹不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焦虑。

    终于,天岚院的院门被推开。

    一位少年与一位少女在这时并肩走了出来。

    那少年长相并不出奇,甚至还带着些许稚气,但他的那双眸子却很独特。清澈又明亮,像是北地的雪,又像是天上的星。而他有些瘦弱的身上,却又背着一把长刀与一只剑匣。这两样事物看上去比起他的身子也消不了多少,则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件很吃力的活。但少年却把腰身挺得笔直,走起路来也是如履平地,丝毫看不出来有一丝的吃力。

    而与他并肩而来的那位少女,身着一件白色纱裙,手持一把藏锋于鞘的宝剑,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她扎成马尾,向着身后自然的垂落。她长相自然也是极美,但比起那位红衣少女来说,却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冷意与妩媚。这自然是两种截然不同气质,但却在这位白衣少女的脸上如此和谐的融为一体。

    而当三人相见,终于看清彼此那一刻时,目光交错中。他们的脸色皆是一变。

    一时间,诧异、欢喜、愤怒、幽怨、不安都在这一刻漫上彼此的心头。

    而场上的气氛也因此变得安静下来。

    直到数息之后,苏长安方才出言打破这沉默。

    “师...公主殿下。”他望着眼前这位女孩,开口说道。

    这来者自然便是苏长安曾经的师姐,与他朝夕相处半载多,在圣皇寿宴后便再也未曾相见过夏侯夙玉。

    夏侯夙玉听到那曾经亲切称呼,如今换作了一句颇为生份的公主殿下后,她的身子一震,脸上本就不安的神情更是落寞了起来。

    她低着头,立在那里,局促的揉捏着衣角,却迟迟未有说话。

    她的这般表现落在了苏长安的眼里,他的眉头一皱,神色冷漠的问道:“公主殿下来此可有何事?”

    或许是因为苏长安的言语太过冷漠,夏侯夙玉将头低得更深了,她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媳妇一般,沉默的立在那里。

    苏长安的眉头因此皱得更深了。

    他的心却绝非他的面色这般平静,自见到夏侯夙玉那一刻起,便已开始翻江倒海。

    他来到长安的第一天,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眼前这个女孩。

    他与她朝夕相处了半载多的光阴。

    她有些刁蛮,有些任性,有时候也会捉弄他。

    但他都不在意,他只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家人,所以她所说的,他从不怀疑。她让他做的,他亦绝不推脱。

    但到了最后,却是落得这般下场。

    苏长安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他没有办法大度到可以原谅夏侯夙玉,亦没有办法潇洒到可以当做自己从未认识过夏侯夙玉,但同样,他更没有办法决然到完全忘记过去的种种,去憎恨夏侯夙玉。

    总之,对于夏侯夙玉,苏长安的心里很复杂。复杂到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对她究竟抱着一种怎样的感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讨厌现在这样夏侯夙玉。

    他觉得至少她应该说点什么,也必须说点什么。

    可是她只是站在他面前,沉默不语。

    这让苏长安心底一直抱有的某些侥幸,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若是无事,我与羡君就先走了。”苏长安寒声说道,然后,转身拉着古羡君的手,便要离开。

    夏侯夙玉心头一慌,终于在这时抬起头看向苏长安转身的背影,一咬银牙,说道:“我有事!”

    “可惜我不想听了。”苏长安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脚下的步伐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夏侯夙玉心中愈发焦急,她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一路小跑到苏长安的身前,伸出手将他与古羡君拦住。

    “你们不能去!”她这般说道。

    “夏侯公主管得可真是宽啊?我天岚院去不去得哪里你也要管上一遭?那不如你来坐这天岚院院长的位置?”苏长安寒着声音再次说道,伸手便要推开夏侯夙玉。

    但令她意外的是,身旁的古羡君却忽的出手拦住了苏长安。

    “长安,不要意气用事。”她这般劝道,然后转头看向一脸焦急的夏侯夙玉,心里不免生起一些恻隐之心。“公主,你是否知晓些什么内情,还请告知。”

    夏侯夙玉见苏长安虽然依旧冷着脸色,但终归是停了下来。她不由得感激的看了古羡君一眼,然后说道:“我并不知道这次百院宴八荒院究竟会使些什么阴谋诡计,但我五哥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这八荒院这段时间与司马诩来往密切,想来此番绝对不会让长安好过。”

    古羡君闻言眉头一皱,这些事情她与苏长安早就知晓,可事关穆归云的安危,他们又怎能袖手旁观,故此她在稍稍沉吟之后,说道:“谢过公主提醒,可是此次我与长安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为何?”夏侯夙玉闻言心中一紧,说话的声音也不觉大了几分。“长安不懂其中凶险,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古羡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与长安一道,便要朝着经纶院的方向走去。

    夏侯夙玉惆怅若失的看着二人越来越远的身影,心知自己与苏长安之间的距离也就如同此刻一般,渐行渐远。

    她已经错过一次。

    这一次她不想再错过。

    有时候,人总得为自己活一次。

    夏侯夙玉这般想到。

    于是她阴晴不定的脸色在那一刻忽的一僵,像是下定了某些极其重要的决心一般,她一咬牙,竟然就朝着苏长安与古羡君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九章 北地的她与北地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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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夙玉最后还是追了上来。

    苏长安本意是不想与他同行。

    这一来,他与她之间的某些事情还未解决。苏长安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人对他好,他便铭记于心,便把这人当做自己人。可对自己人,他的眼里又不太容得下沙子,更不想忍着心中的怨气与他虚与委蛇。

    这二来,此行凶险。就算他心中不想承认,但其实他确实也不想让夏侯夙玉与他这般涉险。

    故而冷着眸子就要说些话拒绝。

    “我也是天岚院的徒弟,不管你认与不认,玉衡大人亲自收我入门,亦从未说过要赶我出门的话。这百院宴,我自然有资格参加。”夏侯夙玉也摸准了苏长安的性子,知道他是一个极重师辈的人,故而抬出了玉衡这座大山。

    而结果也与她所料不差,苏长安的眉头那时一皱,但却终于不再言语,算是默许此番同行之事。

    之后三人沉默着并肩同行,终于在一刻钟之后来到了这所举办百院宴的经纶院。

    说来经纶院在长安这林立的数百学院中也算得是佼佼者。

    他位列学院排名第九名,其院长殷黎生,年近古稀,是大魏有名的剑道大师,也是人族近百位问道境大能中最有可能成就星殒的宗师之一。

    说来奇怪,这样一个蒸蒸日上的学院,他的院门比起长安城里大多数学院那般恢弘大气不同,反而有些像天岚院破败的院门。但却多了些古意与内敛。

    看门的也不是什么下人园丁,而是两位身着白衣,手持清锋的剑侍。

    待到苏长安递上请帖,本以为便可以通行,谁知道那两位剑侍脸上的神情却在苏长安报明身份时变得有些古怪。他们对视一眼,似乎在斟酌些什么,半晌之后方才放行。

    进了经纶院后,一旁的古羡君便蹙着眉头走了上来,低着声音说道:“长安,有些不对。我观那两位剑侍,似乎很是吃惊我等的到来。”

    “恩。”苏长安点了点头,他也感觉到了异样,按理说这请帖是他们送的,人是他们请的。更是有一番毒计相逼,如此大费周章,那些守门的剑侍怎么反而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而身后一自埋着头跟着二人夏侯夙玉却在这时忽的出声问道:“给你们送来请帖的究竟是何人?”

    “一位男子。”古羡君回忆了一下,“自称是经纶院的下人。”

    夏侯夙玉的脸色忽的一变,她豁然抬起头说道:“经纶院没有下人?”

    古羡君与苏长安闻言一愣,正不解夏侯夙玉此言何意,却又听夏侯夙玉接着说道。

    “经纶院向来讲究修身养性,其弟子无论辈分高低,其穿衣住行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你看着经纶院上上下下可有一个仆从打扮的人?”

    苏长安与古羡君此刻才恍然大悟,他们环视了一下学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除开那些其余学院带来的弟子,剩余的都是些经纶院弟子打扮的少年少女。确实如夏侯夙玉所言,未有见到一个仆从亦或者下人。

    “你是说,有人假冒经纶院给我们送来请帖?”古羡君沉着眉头,看向夏侯夙玉,如此问道。

    “恩。定是如此。”夏侯夙玉点了点头,脸上又露出微微迟疑的神色,她瞟了一旁一直冷着眸子的苏长安,一咬牙又接着说道:“经纶院与观星台的太白真人素来交好,我的皇弟小七又师从太白真人,所以在听闻这百院宴后,我......”说道这里她顿了顿,又转头看了苏长安一眼,方才接着说道。

    “我恐其中会有八荒院做的些手脚,便托皇弟让经纶院把此次对天岚院的请帖压了下来。本以为可以帮着长安...天岚院躲过这次,却不想还是有人做了手脚,将请帖送了过来。”

    苏长安在听闻这番话时,心里没来由的再生出些火气。

    他当然知道夏侯夙玉此番作为是好心,但又觉得像是某种怜悯。而更可怕的是若是真让夏侯夙玉将这请帖拦了下来,那穆归云岂不是得独自面对那位死而复生又虚实不知的杜虹长?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冷哼一声,转头便朝着举办百院宴的大厅走去。

    古羡君闻言,亦是有些无奈,她看着脸色因为苏长安的态度而变得苍白的夏侯夙玉,忍不住柔声安慰道:“夙玉,你此次险些闯了大祸,置长安于不义啊。”

    夏侯夙玉自然不明就里,只觉得心里委屈得紧。她固然欺骗、利用过苏长安不假,但她生在帝王家,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不得不,也不能不做出些违心的事情。她已经努力的想要去弥补这些错误。为此甚至不惜与自己的五哥翻脸。

    可苏长安对她的这些付出非但没有好脸色,反而一再与她冷言相向。她毕竟从小养尊处优惯了,那里受得了这般境遇。想到这儿,她一咬牙,一跺脚,冲着苏长安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是我不对!全都是我不对!我不烦你,也不碍着你眼了!“

    说完这些,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脸颊,转头朝着经纶院外夺路而跑。

    古羡君看着夏侯夙玉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心底微微叹息,终于还是转过身子走到了苏长安的身旁。

    “走了?”苏长安这般问道。冷冽的眸子里带着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阴沉。

    “恩。”古羡君低声应道。

    “那就好。”苏长安说道,语气里却莫名有一股放下心来的味道。

    “你是故意将她气走的吧?”古羡君不知何时已于他并肩而走,她说这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经纶院里已经点了的灯火射下,照在她带着一抹笑意的侧脸。

    苏长安闻言一愣,他转头看去,只觉古羡君那粉白色的鹅颈与有着漂亮弧线的脸蛋上此刻闪着某种迷人的光彩。他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

    古羡君却也在这时侧过了脑袋,那乌溜溜的大眼睛如同会说话一般的直勾勾的看着他。

    “因为我认识真正的苏公子。”她柔美的声线轻轻的在苏长安的耳畔响起。

    苏长安脸上的神情在这时忽的怔住,半晌之后方才回过神来,苦笑的说道:“其实,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你与我一......”

    但话未说尽,一直玉指便放在了他的唇边。

    那个女孩的眼睛弯成了天上的月牙,嘴角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喜欢你,你去到哪,我就要跟到哪。”

    “我认准了你,你就别想再甩掉我。”

    雪就在那时,那么忽然的下了起来。

    苏长安莫名想起了北地的雪。

    那般寒冷,却又那般炙热。

    像一壶滚烫的烧刀子,亦像眼前这个来自北地的女孩。

第十章 天岚院苏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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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羡君很满意此刻苏长安脸上的神情。

    她轻轻的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自己玉白色的手臂,有些揶揄,又有些捉弄的说道:“苏公子,你在看什么呢?”

    “啊?”苏长安猛地惊醒,他很快意识道自己的失态,脸色也在那一刻猛地变得红润。

    “没...没什么...”他低着脑袋,回答道。

    古羡君暗暗觉得这般模样的苏长安当真可爱极了,她也不去戳破苏长安的谎言。只是忽的生出手,温柔的放在他的手心,然后在苏长安诧异的眼神中,轻声说道:“走吧,苏公子。想要振兴天岚,眼前便是第一关。你放心,羡君会一直陪着你的。”

    苏长安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柔与温暖。

    那自玉衡死后便一直冰冷的心中,终于生出了些勇气。他朝着古羡君点了点头,阴寒的眸子多了几分灵动与清澈。

    “走吧。”他这般说道,然后伸手推开了经纶院大厅的厚重的木门,拉着女孩手,坚定亦决然的踏了进去。

    那大厅内的气氛应当是极其热烈。

    喧哗震天,杯光交错。更有美酒佳肴不停递上,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把酒言欢。

    想来也是自然。

    修行一道。

    无论是武道还是儒道。

    常人看上去,平日里刀剑交错,快意恩仇。表面上自然是风光无限。

    这一点,苏长安也曾羡慕过。

    但只有当你真正踏入其中的之后,才会知道。这表面上的风光,却是数年甚至数十年的苦修换来的。

    而这些来自各个学院的学员们自然也是如此。

    他们经历了一年的苦修,终于在这时等到了这一场狂欢。岂能不纵情一番。

    当然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醉却只是这百院宴的开胃菜,正戏却还未开始。

    每年的百院宴都会举行一场将星地榜挑战赛。

    这一天,几乎所有的地榜上的学员都会来到这里,按照以往百院共同设下的规矩,那些来到长安已经快一年的学员们,在这天起便有了向地榜上的高手们挑战的资格。

    当然这样的挑战是强制性,由下位向上位发起,上位者不能拒绝,却可以认输。但话虽如此,可认输这样的事情在地榜挑战赛上却是从未发生过。

    毕竟每个学员再这样的大会上的表现都关乎到其身后学员的颜面,输可以,可若是连打都不敢打,害得所在的学院掉了声名,那以后又如何在这长安立足?

    而另一方面,将星榜之所以叫做将星榜,也是有其根源的。

    这天下,说到底无非就是庙堂与江湖。

    一个寻常百姓,想要学到些本事,那出路也就无非两条。

    要么便去到那些天南地北的江湖门派中,拜入山门,这便算入了江湖。

    要么便来到长安这林立的学院中,成为弟子,这便是进了仕途。

    当然,江湖与庙堂也并不是如黑白般泾渭分明,江湖人可入仕,庙堂人也可解甲归田。

    可对于大多数长安学院的学员们来讲,既然到了学院,那想必也都是想在这条路上谋些出路的。

    那么将星榜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了。

    言归正传。

    这将星榜之所以被称之为将星榜,其根源便在于此榜是朝廷选拔人才,提携新人的重要依据。

    故而那些想要在大魏博一个好前程的学员们,将星榜的排名对他们来说便是尤为重要。

    这人榜,是新晋学员的排名,说到底有的只是一个名声。况且这榜单对于那些贫苦家庭来的学生并不公平。

    这天榜,又是已经入世的才俊们的排名,声名已定,以后沉浮皆看自己本事。

    唯独这地榜。

    是那些尚在学院修行的学生们的排名,有了个靠前的名次,自然便会得到朝廷的注意。待到入世时,也就自然能得到比常人高出许多的起点。

    故此,此番。但凡有些实力的新晋学生都摩拳擦掌,想要在地榜上争得一个好名次。而已经在地榜上的老学生,也是严阵以待,一是要保住自己的名次,二也要试着向着更高位挑战。

    所以,这百院宴上的场面虽然纸醉金迷,但说到底那些真正敢于豪饮的,也都是些自知无望冲击地榜的学员罢了。但凡有些想法的学生,虽然亦在饮酒,可都是浅尝即止。

    苏长安与古羡君的进入丝毫没有引起正在相互攀谈的学生与那些带队的教习的注意。

    他与古羡君环视周围,却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的那人的身影。

    “应是还未到场吧。”古羡君说道,无论是穆归云还是那死而复生身份不详杜虹长都是长安排名前十的学院中的学生,这些学院的出场都讲究些排场,想来百院宴还未正式开始前,定然不会出现。

    “恩。”苏长安也想通其中关节,也知现在敌明我暗,为今之计也只有静观其变。

    索性点了点头,正要与古羡君找个位置坐下,却忽的发现,这座次并非想的那般简单。

    这百院宴的现场虽然是杯光交错,又时不时有熟人之间的来回走动,但其座次却很有讲究。

    学院的排名,按着高低顺序,从首座依次向着这门放下排开。正前方的首座想来便是东道主经纶院的位置。而后下方的近十个案台都无人落座,这便是未到场的剩余九大学院的位置。

    苏长安的眉头一皱,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他天岚院不管怎么说也还是挂着长安第一学院的名头,他们的位置想来便是首座下方右侧的案台。

    这并非太好的事情,以他初到长安城时,参加将星会时的经验,便可知道,高处不胜寒。

    那时候,玉衡还在,以八荒院为首的学院们就敢对着他咄咄相逼,更何况此时,玉衡身死,天岚院本就风雨摇曳。此行他虽然已做好完全的准备应对八荒院的各种手段,可若是坐上那位置,定然被人认出身份,那恐怕在与八荒院对弈之前,便得生出些波折。

    古羡君亦是明白此种情况,故而有些担忧的看了苏长安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自己放在苏长安手心中的手掌一紧,便被这个男孩拉着,朝着那首座的方向走了过去。

    周围相谈甚欢的诸人也终于在此时发现了这走在场中的二人。

    他们不疑有他,只是觉得那位白衣的女孩长得极美,便不由得交头接耳的议论起二人的身份。苏长安自从来了长安,这一年的时间大都是在修行,很少外出,所以认得他的人其实不多。但古羡君是号称剑道天赋能与穆归云比肩的天才妖孽,又是北地晋王的嫡孙,因此很快便有道出了她的身份。

    而古羡君的身份知晓之后,那那位牵着她手的少年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场上的学生但凡有些眼界的都是明了玉衡死后,天岚院的处境,他们本以为这一次天岚院会如数年来一般,无视这场百院宴。却不想,这位天岚仅存的弟子,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到了百院宴上。

    于是在诸人赫然的注视下,苏长安拉着古羡君在首座下第一的位置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坐了下来。

    然后他自怀里掏出那份大红色的请帖,手指微屈,便弹入一旁负责接待的一位经纶院弟子手中。

    “去,告诉你家主子。”

    “天岚院苏长安到了!”

第十一章 将进酒

    (ps:大章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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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长安的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

    犹若圣僧唱菩提,老道渡亡魂。清晰的传入在场的每个人的耳中。

    那一旁的剑侍,或是被苏长安的气势所怔,又或是被天岚院的名头所压,在起初的一愣之后,猛地醒悟过来,一溜烟的跑向门外,想来是去找那些学院里的长老之流去了。

    苏长安的本意其实并不想如此大张旗鼓,他只是想保住天岚院。为此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受到某些折辱的准备。但他想不到的是,八荒院与司马诩却是如此阴毒,即使他就躲在天岚院里,什么也不做,他们也不会放过他。

    便如这一次百院宴,他们甚至不惜拿着穆归云的性命相胁,定要将他逼出天岚。而这百院宴上,更是如同那次将星会上一般,将他置于高位,试图再行那捧杀之事。

    苏长安的性情向来温和,但俗话有言,这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苏长安?

    既然他们咄咄相逼,那便索性抛去这百十斤皮囊,试一试可够将那些王侯将相们拉下马背。

    这长安如笼。

    我为困兽。

    然困兽犹斗,不死不休。

    周围的诸人见苏长安如此大摇大摆的坐于那案台之上,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其内容无非是谈论他这个天岚遗徒为何敢如此猖狂的参加此次宴会,当然隐约间还有人提到那个关于害死玉衡的传言。

    但这些学生大多不比那些市井百姓,大都还是有些见识,所以对于这样的流言他们心中自然有所论断。故而提到此时的人,都不免遭到诸人的白眼。

    要说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玉衡那一夜,救了长安众生,此事才去了多久?如今想来,那时的情景现在还是历历在目。而这些学生们又都是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心里自然没有那么多沟壑,对于苏长安的遭遇自然是有些抱不平。可同时也为他自投罗网来到这百院宴暗暗惋惜。

    却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昆吾院到!”

    声音方落,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中年男子领着数位少男少女便在此刻走了进来。

    为首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脚步沉稳,手持一把清锋,握得是不松不紧,一看便是侵淫剑道多年的老手。而身后跟着的一群少年,虽然年幼,但稚气的身板中却露着一股器宇轩昂。

    这长安十大学院到底与众不同,所培养出的学生,比起那些在场的诸位,光是这份气势便强出不知道多少。

    昆吾院的几人迈步走来,那为首的中年男子在苏长安斜对面的第三个位置坐下,几位少年便在他身后负手而立。

    “昆吾,长安排名第六学院。”古羡君也在这时凑到了苏长安耳畔,轻声说道。她嘴里呼出的兰气,热乎乎的撞到苏长安的耳垂,让他觉得那儿麻乎乎的。“那男子叫做,马安晏。是昆吾院的三位执剑长老之一,剑法已至化境,听说几年前已修出剑域,修为直抵问道境。”

    “恩。”苏长安不着痕迹的拿起案台上的酒杯轻抿一口,不着痕迹的应了一声。

    “背后议论他人,可不是什么太好的习惯。”却在这时,那位被唤作马安晏的男子却转头看向苏长安二人,说道。

    苏长安与古羡君皆是一惊,心中暗暗惊叹这位男子的实力。

    这修炼一事,讲的是境界高低,灵力浑厚。而在真正的对战中,则眼要观四路,耳要听八方,洞悉先机。故而才会有那么多的以弱胜强的例子。

    而苏长安与古羡君的一番对话本就极其细小,与男子相隔也有数丈的距离,却不想依旧被他听见。二人心里不由对眼前这个男子心生警惕。

    “八荒院到!”

    而这时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苏长安二人心头一动知道今天的正主来了,也就放下心中刚刚升起的诧异,再次转头看去。

    只见一位面色阴沉,右臂衣袖处空悬的老者正带着几位少年走来。

    这为首的老者,苏长安自然认得,便是那日在将星会上被楚惜风一刀斩掉右臂的阴山浊。而他身后跟着的几位少年也是气度不凡,其中有两位看上去格外引人注目。

    其中一位是一位女子,年方二八,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端是一位堪与古羡君夏侯夙玉比肩的貌美女子。

    但她的眉宇间却含着煞气,自进门那刻起,便在大厅里左右观望,似乎在寻找着某个身影,但直至最后她也未又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故而眼角又蒙上一层阴霾。

    而另一位。却是让苏长安与古羡君惊惧的人物。虽然来之前二人心中也早就有所准备,可当真正看见这位本来应该已经死透了的神将之子,灵烈伯再次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时。二人心里依旧难免生出滔天的惊骇。

    这方世界。

    武道与儒道并立。

    又有万物成精,化作妖邪。

    其中修为通天者,可知星殒,其力可盖山河,意可动乾坤。

    这般存在,在许多寻常人看来已是地上仙人。

    可及时这样的存在,也依旧逃不过岁月的刀刃。强如玉衡,不也正在漫长的光阴里垂垂老矣?

    而这生死人,活白骨的事情更是闻所未闻,即便是有,那也是只存在于苏长安看过的那些志怪小说中。

    为此,当看见这个活生生的杜虹长出现在百院宴上时,二人心中非但没有生出一丝欣喜,有的只是自脚下升起,漫上发梢的一股彻骨寒意。

    八荒院身为排名仅次与天岚院的学院,其座位自然是在左侧的首位,几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走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路过苏长安身前时,那位杜虹长忽的朝着二人递来了一个带着阴森笑意的眼神。

    这让苏长安与古羡君的脸色愈发阴沉。

    而待到阴山浊落座,本来还有细微的切切私语声的大殿忽的安静了下来。

    众人皆知在年初的将星会上,楚惜风为了苏长安一刀斩了阴山浊的右臂。如今苏长安的靠山一个死在了数日前,一个远在江东。以阴山浊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想必今日定然不会让苏长安好过。

    “苏公子,好久不见啊?”果不其然,方才落座,阴山浊便眯着眼睛看向苏长安,一股阴冷的气息也在这时随之而来。

    苏长安心头一动,体内灵力运转,便驱散那股强烈的寒意。这一招,在将星会上,阴山浊曾与苏长安使过,那时才堪堪聚灵的他自然无法抵挡。

    可如今的苏长安繁晨境已成,虽然比起已是魂守的阴山浊依然是相形见绌,可若是想靠着区区体内外放的灵力就要击败苏长安,那就太痴人说梦了。

    苏长安的眉头此刻也是一挑,一双清澈的眸子毫不避让的对上阴山浊眯着的双眼。朗声说道:“阴前辈数月未见,不知手臂安好?”

    此言一出,阴山浊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冷哼一声,那仅有的一只鹰爪般的左臂朝着身前的案台上一拍。案台上的青铜雕兽的酒杯便高高扬起。

    “好得很,有牢苏公子挂念,老朽敬你一杯。”他这般说道,那半眯着的双眼豁然睁开,一道阴冷又磅礴的灵力波动猛地在这经纶院的大殿里扬起。

    只听一道破空之音响起,那酒杯便化作一道流光猛地向苏长安的面门袭来。

    苏长安见那酒杯的来势,便知这来者不善。他眸子里一道寒光闪过,周身灵力运转,豁然伸出自己的手臂,就要握住那只酒杯。

    但酒杯上传来的阴冷气息让他还未触及到酒杯的手指一阵僵硬,几乎就要被冻住。

    “哼!”一道闷哼响起,苏长安心头一动,体内的灵炎呼啸而出,奔涌向他握向酒杯的臂膀。那寒意与灵炎便在苏长安的指尖处来僵持了数息功夫。

    而苏长安的手指也因此变得殷红,想来定是在这冰火两重天的冲击下,皮下的血肉被搅碎后所渗出的血迹。

    铛!

    一声闷响咋起,只见苏长安的脸上忽的青筋暴起,他用手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台,周身的灵炎开始越发汹涌的喷流向他的指尖处。

    那道寒意终于是后继乏力,渐渐在凤凰真火的灵炎下寸寸消散。而苏长安也在这时,稳稳的握住那只酒杯。

    他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将酒杯拿于唇前,作势便要饮下。

    但忽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酒虽好酒。但我向来不喜饮酒,亦不喜与不喜之人饮酒。”说着。他眸子里又是一道寒芒闪过,手臂一震,那酒杯又生生的被他扔向了阴山浊。

    阴山浊的脸色在苏长安接住他酒杯那一刻便是一变,这一道酒杯,他虽然未有使出全力,但里面夹杂着他那凶命赫赫的阴冷寒气。就是地灵境的高手想要接住,恐怕都要废上一番手脚。可这苏长安,修行才多少日子,一年前的将星会上,他只是灵力稍稍外放,便把这个少年压得毫无还手之力。而这才过去多久时间,这少年便可接下他的一两成功力。

    这是何等可怖修行速度?

    就是当年号称人族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妖孽莫听雨,与眼前这个少年比起来也就只能是在伯仲之间吧?

    他这般想到,对于天岚院的敬畏不由又大了几分,而心底更是打定主意,归去之后,定要好生与院长大人说道。这苏长安若不及早除去,恐怕数年后,天岚院便会再次崛起。

    他这么想着,却不料苏长安又将刚刚接住的酒杯朝着他再次扔了过来。

    他先是一惊,随着嘴角又浮出一丝冷笑。暗道这苏长安终归还是少年心性,他向苏长安扔出酒杯这一是为了在诸人面前杀杀他的锐气,这二是想试一试苏长安的深浅。

    可以苏长安的修为,这扔出的酒杯,能有多少力道?难不成他阴山浊还会接不住一个小辈扔出的酒杯?

    他这般想着,仅剩的左臂也在这时伸出,便要稳稳的握住那飞来的酒杯。那单薄、又有些发紫的嘴唇也随之张开,就要说些什么嘲弄苏长安一番。

    但忽的一声脆响传来,一道水花自他的左手处爆开,那飞溅的水花犹若夏日的雷雨一般,倾泻而下,洒了他一个浑身满面。然后一阵浓郁的酒香也随之在他的身上散开。

    他此刻幡然醒悟。

    这苏长安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却竟然耍了个阴招。

    在那送来的酒杯中下了暗劲,那青铜酒杯看上去完好如此,但实则已经被他的体内的灵力所震碎。当他接到酒杯时,只是微微用力,那股酒杯中裹藏的暗劲却豁然爆开,然后便有了刚刚他酒杯爆碎,酒落满衣的窘境。

    阴山浊本来准备得好好的那一番嘲弄此刻自然是再也说不出来。

    他强压下自己心头的火气,伸手就要抹去自己脸上的酒水,却在这时,苏长安那清澈的声音蓦然响起。

    “看来,阴前辈也是爱酒之人,这酒杯还未握稳,便急不可耐的想要尝一尝其中滋味。”

    说这话时,苏长安的语气那般陈恳与认真,就像是真的在佩服他的此番作为一般。

    本来熟知阴山浊凶名的场上诸为学生,在这变故突生时,虽是心头暗暗叫好,可碍于他的身份与实力都是缄默不言。但听闻苏长安这番看似称赞实则嘲弄的话语后,这些少男少女们,终于是憋不住嘴里的笑意,哄笑开来。

    早前已经领教过苏长安装疯卖傻的功夫的阴山浊心头本来已经压下去的怒气,在他的一番话与周围诸多后辈的笑声中猛地又窜了上来。

    他气血上头,又想到自己那被斩掉的右臂,心里强压的这怒气终于是控制不住。

    只听他一声冷哼,一道道阴冷如屋外风雪的晦暗气息自他体内倾巢而出,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朝着苏长安袭去。

    “小辈,安敢欺我!”他这般说道,双眸里杀机涌现。

    但苏长安只是运气灵力抵御着阴冷的晦暗气息,对于阴山浊身上涌出的杀意却是视而不见。

    他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直视着阴山浊杀意奔涌的双眼。

    很是无辜与委屈的问道:“阴前辈何处此言,你屈尊降贵敬了晚辈一杯酒,晚辈自当还敬一杯。这是敬你,何来相欺一说?”

    “休得再在那里装疯卖傻!你真当我阴山浊不敢伤你?”阴山浊一声暴喝,枯瘦的身子猛地站起,尖细的脸庞上本就【凸】起太阳穴上更是青筋乍现。看着模样是动了真怒。

    那些一直看着这边形势的场上诸多学生亦是收敛起了笑意,不敢再去拂这发起疯来什么事也不管不顾的阴山浊的面子。而心里却又不禁暗暗想道这苏长安行事如此莽撞,如今无人相护,却不知他该如何收场。

    当然这些诸多学生中有人担忧,自然便有人幸灾乐祸。

    人心本就复杂,就算玉衡在不久前曾救过他们的性命,可依旧免不了有那么一小撮人在心底不满凭什么苏长安一个乡下小子可以去到天岚院那般的圣地!得到莫听雨、玉衡这般的传承!

    而更有一些人,抱着某种莫名的心态看着眼前的形势。比如那位跟着阴山浊一同进到经纶院的那位与杜虹长并肩而立的漂亮女子。此时她嘴角便挂着一抹说不清是嘲弄还是欣赏的笑意,正直勾勾的看着苏长安,似乎很感兴趣这位男孩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似乎也是感受到了阴山浊怒气,这位年轻的天岚院传人,终于在这时收起了脸上的懵懂。他寒着眸子,负手站立起来。

    “我不是自以为你不敢伤我!而是我确定,你不敢伤我!”

    他冰冷着声线,将这样一段出乎众人意料的话,如此笃定的说了出来。

    场上诸人为之一愣,阴山浊亦是为之一愣,不知道苏长安究竟有何倚仗,敢于说出这样一句话。

    而这时,苏长安的声线猛地提高了几分,他继续说道。

    “我乃天岚院玉衡圣人自徒孙,天刀莫听雨之传人。我师父曾赴北地斩杀妖族星殒,我师祖曾护佑人族数百载。我天岚传承不断,则人族香火不断!你敢伤我?你背得起这毁族灭根的骂名,你背后的八荒院背得起吗?”

    “我天岚凋敝不假,可这大魏星空之上,上有我祖辈开阳照耀,下有我师辈天伤闪烁。你阴山浊断臂老狗一只,不惜贱命一条。但我且问你,你们八荒院数百年基业,可抵得住我师父楚惜风的一刀?”

    他这一番话,说得虽不至声振寰宇,却又掷地有声。

    虽不见得器宇轩昂,却又堂而皇之。

    阴山浊那在指尖其蓄势待发灵力此刻豁然收敛,他如老树般爬满枯藤的额头上更是在此时忽的出现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并非害怕苏长安口中的大义,更不怕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开阳与忙着复仇的楚惜风。

    他怕的是苏长安。

    这个在他心里本以为只是一个抱着少年梦想的愣头青,不知何时竟然有了如此心计——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身份以及背后所代表的某些不为人知,或者说不被人记起的东西放于殿堂之前。将自己至于至于大义之上,将他孤立于大义之下。让他在诸人面前骑虎难下。

    阴山浊甚至隐隐觉得从一开始的敬酒向激,再到后面的出言羞辱,最后再引得他暴起发难,这一步步似乎都是被眼前这个少年从一开始便算计得清清楚楚。

    知道此刻阴山浊才意识到这短短一年不到的光景,那位曾经在他的灵压下颤抖的少年,不止修为,连心性也发生翻天覆地的蜕变。

第十二章 百院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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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长安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脸阴晴不定的阴山浊。

    他自然知道其实这番作为除了让阴山浊难堪以外,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可他毕竟才十六七岁,对于八荒院与司马诩的咄咄相逼,心里的怨气难免压抑不住。他深知无论他如何示弱,这些豺狼与恶鬼都决计不会放过他。所以与其一直这般憋屈,倒不如主动出击。

    例如此番,见到骑虎难下的阴山浊那脸上变幻莫定的神色,苏长安的心里莫名便舒畅了许多。

    他正要看着阴山浊想着他该怎么收场。这时,那传声人的声音却又一次响起。

    “流光院到!”

    而后大门处便出现了数道身影,一位风情万种的中年美妇便带着几位少年走到了苏长安的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但很奇怪,这美妇却对场上异样的气氛视而不见,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来自昆吾院的那位长老马安晏。

    “流光,长安排名第三的学院,来者唤作唐香菱。据说是蜀地唐门之后,修为魂守,善使一对峨眉刺。”

    古羡君再次附耳说道。

    就像是有某种默契一般,十大学院剩余的学院也在这时一个接着一个的出场。

    而关于苏长安与阴山浊的这一次争执也因为这些出场而北众人忘在了一旁,最后不了了之。

    虽然心底有些遗憾未有见到阴山浊吃瘪的样子,但苏长安知道,正戏马上便要开始了,故而收拾好心情,正襟危坐,等着这次百院宴的东道主,经纶院的到来。

    而不出苏长安所料,待到其余九大学院皆到齐之后,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经纶院到!”

    大门再次被推开,数道身影就此出现。

    作为此次百院宴的主办人,经纶院所带来参加宴会的人,比起其他学院要多出数位。

    为首的是一位老者。他身着一件淡蓝色长衫,腰间配着一把藏锋于鞘的宝剑。一头鹤发如雪,既白又亮,被他梳理的工工整整,又用玉簪串起。脸上轮廓刀削一般,双眉似剑,虎目炯炯如有神光。他的步伐稳健,行走间似两袖生风。虽然满头银发,却丝毫不让人觉得苍老,反而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看着老者的模样,与周围人对他的态度,苏长安便猜到这位老者想来便是这经纶院的院长,殷黎生。

    而站在他两侧是两位男子。

    左侧的男子,三十五六的年纪,身着一件淡黄色大袍,虽已时至冬日,可那男子依旧将袍下健硕的胸膛随性的露出。他的一头长发随意又有些杂乱的向后披散着,嘴角的胡子拉碴。苏长安看着,倒觉得这男子与楚惜风有几分相似。但不同的是,楚惜风虽然不修边幅,但他的眼睛却是如鹰般锐利,那是一双刀客的眼睛。可眼前这个男子的双眼,却是无神得很,瞳孔涣散,眼角还带着倦意。而即使相隔数丈的距离,苏长安也能从他的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想来又是一位如老爹一般嗜酒成命之人。苏长安这般想到,心头对于这位男子难免有几分不喜。

    而站在右侧男子,二十岁上下,面容冷峻,身着黑色锦衣,背负一把猩红色长枪,他立在那里,整个人就好似与他背后的枪融为一体了一般。

    这男子,自然便是苏长安与古羡君这几日苦苦联系,却始终毫无音讯的穆归云!、

    似乎感受了苏长安的目光,穆归云转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一瞥,待看清二人模样时,他脸上的神情明显的一愣,随后便朝着苏长安递来的一个询问的眼色。

    似乎在疑或苏长安与古羡君为何会出现在这百院宴上。

    苏长安见他这般诧异的神情,便隐隐约约间猜到,穆归云也是害怕苏长安在这百院宴上与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起些冲突,所以对于此番百院之事只字未提。但同时,从穆归云未见到他时,脸上镇定自若的神情,也不难知晓,想来他对于杜虹长一事并不知情。

    但此番百院宴是由经纶院举行的,所以请帖自然也是由经纶院发出的,而穆归云作为经纶院的真传弟子,按理说不应该对此毫不知情。

    那么这样说来,那份提及杜虹长将挑战穆归云的请帖应是独一无二,由司马诩或者八荒院中的某一方绕过经纶院偷偷与他发来的。

    想到这里,苏长安莫名松了一口气。

    在得知穆归云是经纶院弟子时,他的心里本来有所顾虑,害怕着经纶院与八荒院是一丘之貉,都想借着这场百院宴从他或者天岚院的手中获得些好处。

    那以穆归云的身份到时候就相当难做了,说不定二人最后还免不了刀枪相向,而苏长安并不喜欢这样,故此在来这里的路上他的心中一直有着这方面的担忧。

    但经过夏侯夙玉此前的一番话,又从穆归云脸上的神情,苏长安大概肯定了这经纶院并非与八荒院同气连枝,甚至隐隐间是偏向于五皇子一方。而就如早前穆归云所言,既然经纶院属于五皇子一方,那么至少在明面上经纶院是会帮着他苏长安说话的。

    一想到免去了与穆归云的一场争斗,苏长安心中稍慰,他朝着穆归云使了使眼色,示意他看向八荒院的方向。

    穆归云心里奇怪,但还是照着苏长安的意思,如此看去。

    而那位死而复生的杜虹长似乎有所感应,也在这时转头朝着穆归云的方向看去。

    二人的目光相对,杜虹长那张俊俏的脸上忽的勾起一抹阴森的笑意。

    穆归云的身子在那一刻猛地一震,他心头赫然,几乎就要朝着杜虹长问道他是如何出现在这里时,但又忽的醒悟此刻并不是一个很合适的场合。故而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身子里却莫名在那时生出一股寒意。

    他不禁有些失神,甚至连自家院长开始朝着那大厅正前方的案台上走去都未有察觉。直到他身后的同门弟子轻声提醒方才回过神来。

    殷黎生已带着众人走到了高台上。他将腰间长剑往身前的案台一放,身子落座,身后的弟子以穆归云与那中年男子为首一字排开。

    “诸位。”殷黎生苍老又雄厚的声音猛然响起。

    先前因为十大学院登场而变得有些嘈杂的大厅,随着他的声音而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我经纶立院两百载,无数先辈继往开来,方侥幸跻身长安十大学院之列,也才方得有幸在今日宴请诸位才俊!来!”他这般说道,然后将案台上的酒杯高高举起,“我敬诸位一杯!”

    “谢过殷院长!”在场众人纷纷举杯,口中如是说道。

    “请!”殷黎生说道,然后以袖掩面,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而后他环视场下众人,大声说道:“如此百院宴开,诸位尽情豪饮吧!”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长安隐隐觉察到在殷黎生环视众人之时,他的目光带着一股深意,在他的身上停留了那么一息的时间。

    “慢!”而就在众人正要回应殷黎生之话时,一个俊美的少年自八荒院方向,阴山浊身后排众而出。

    他低头颔首,嘴角带着一抹和煦的笑意,在诸人的注视下,不卑不亢走到宴会的中间朝着高台之上的老者盈盈一拜,那得体的仪态与脸上恭敬的神色,自是让在场众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恩?台下可是魏灵神将之子,杜虹长杜公子?”殷黎生指着台下忽然走出的这位少年问道。

    “正是在下。”杜虹长再次躬身,口中又接着说道:“冒昧打扰各位的雅兴实在抱歉,但杜某确有一事告知场上诸位,此事事关长安数百学院的声誉,又须得各位学院的应允,故此逼不得已,只得挑在此时相告与诸位。”

    他这一番话说得是言辞恳切,就好似他正要冒死揭露些什么东西一般。

    而苏长安的心也在这时一咯噔,他与古羡君对望一眼,暗道一声:来了!

    “哦?何事?”殷黎生似乎对于杜虹长所说之事很感兴趣,他眉头一挑,如此闻道。而眼角的余光却再次瞟向了苏长安。

    “我想趁着这百院宴上,长安城里大大小小的学院都在,请求诸位前辈开启百院裁决!”杜虹长的眸子里的光彩在那一刻忽的变得幽冷,他朝着殷黎生的方向拱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似乎笃定了在场诸人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恩?你要开百院裁决?你有何事?”殷黎生一愣,百院裁决是长安城学院自古便有的规矩,当长安城中的学院里出现某些足以危害整个长安学院甚至更加严重的事情时,便可以申请百院拆裁决,由长安城里所有的学院共同对此事进行评判,最后决定如何解决此事。

    但百院裁决向来便是由天岚院牵头,自从十多年前天岚院凋敝,这百院裁决便再也未有开过。故此大殿内许多学生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询问这百院裁决究竟所谓何事。

    “是的!晚辈要开启百院裁决!”杜虹长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这大殿里蓦然响起。

    “状告天岚院传人苏长安,勾结北地妖邪,谎报荧惑死讯,而后引狼入室,加害玉衡圣人!致使国柱倾塌,苍生蒙难!”

第十三章 当年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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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

    在场诸人一愣,心里暗暗咋舌。

    这苏长安勾结妖族,加害玉衡的说法在民间是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可那毕竟只是一些寻常百姓,论眼界,论智谋比起在场诸人都差了不止一筹。

    且不说苏长安一个繁晨境的小子勾结妖族谋害玉衡对他有何好处,光是他如何能瞒住长安城里无数大能的眼睛,将那所谓的妖邪带入长安便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又再者说,当年荧惑能假扮人族,混入天岚,那是因为她本身就是星殒,若是再会些妖族中不为人知的秘术,能混淆视听倒也说得过去。

    而苏长安初到长安时连聚灵都未修成,以玉衡大人通天的本事难道还看不穿他目的?

    故而这番留言所存在的漏洞实在太大,众人只当做是那些想要对天岚院出手的人背后推动的,想要对苏长安造成些压力的手段罢了。

    若是想要这样的子虚乌有的事情就轻易的扳倒屹立人族近千载的天岚院,未免也太过痴人说梦了一点。

    当然,这世上本就不乏这样自以为是之人。

    比如眼前这个杜虹长。

    这位神将之子在长安城里的名声并不太好,尤其是他父亲魏灵神将在世之时,仗着自己的身份在长安城里虽然没有干过欺男霸女这般恶毒的勾当,但自视甚高、羞辱他人的事情却并没有少干。如今其父已死,近来倒是有所收敛。但却万万想不到竟然在这百院宴上,提出百院裁决,妄图以一个这般荒唐的理由扳倒天岚院。无论这番作为是出于他的本意,亦或是背后的八荒院授意,都显得太过天真了些。

    但苏长安的心里却并不是这般认为,眼前这个杜虹长究竟是何人以何种手段所扮,他并不清楚。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杜虹长,其背后定然有着司马诩的影子。而以苏长安对司马诩的了解,他能授意杜虹长说到此事,那么就必然有所依仗,才敢提到此事。

    为此,苏长安与古羡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

    而就在周围的质疑声渐起时,杜虹长又是一笑,环顾场上众人郎声说道:“诸位莫急,杜某敢于说道此事,自然便有杜某的道理,诸位且听我一一为你们道来。待到杜某言尽,到时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他的态度很谦逊,而所说之话,其措辞与逻辑亦是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故而在场这些心里本就对他有所不满之人也不得不暂时压下心中的不愉,静待他的下文。

    待到大厅内安静下来,杜虹长又躬身朝着众人行礼,方才接着说道。

    “大家都知晓这几日长安城里都有些风言风语,说道是苏长安苏公子勾结外族,加害玉衡圣人,致使他魂归星海。”

    “这些市井之徒所言,自然是无凭无据,当不得真。可有道是无风不起浪,这事总归得有个起源。”

    “在下一开始自然也是不信,而我与苏公子虽然在将星会上有所误会,可心底却是真心佩服苏公子为人。故而在听闻此事后,在下心里暗暗为苏公子抱不平,因此便有了为他查出背后散播谣言者的想法。”

    “却不想,这一查,却知道了某些骇人听闻之事。”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眼睛一眯环视周围众人,见众人一脸屏气凝神的模样,似乎很在意他后面未说之话。他心生得意,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故而眯着眼睛瞟了一眼那一旁神色凝重的苏长安,方才又接着说道。

    “这传言版本众多,但归根结底,无非便是苏公子勾结妖族。想要明了事情真相,那只要查清苏公子的身世,谣言便不攻自破了。这便是当时在下心里的想法。”

    “可苏公子到底来自何处呢?我想大多数人与我一般所知的无非便是。两年多前,苏公子于北地遇到了负刀去斩荧惑的莫听雨,被其收为传人,再被玉衡大人看重召回长安,是与不是?”

    他说完这些,又环视众人一眼,见他们纷纷暗自点头。于此,杜虹长嘴角的笑意更甚,他轻轻踱步,看似不经意间走到了苏长安的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他本来爽朗的声线在这时忽的变得阴森。

    “那再下便有一事要好生请教一下苏公子了。”

    “苏公子曾言,莫听雨于北地斩了妖女荧惑,我想请问,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苏长安闻言心头一怔,莫听雨当年确实负刀往北地,也确实试着杀死梧桐。但最后,却舍身救了她。

    这自然是一个讲不通的道理。

    可莫听雨与梧桐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外人不知,苏长安亦不知。

    故而莫听雨的选择外人不懂,但苏长安却懂那么一点。

    莫听雨固然喜欢梧桐,可同时他也敬重自己的师傅。不然便不会有十年藏刀,负兵赴北地之事。

    所以他自然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亦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不舍得摇光死,亦不舍得梧桐死。

    但十年前摇光死了,那么注定他与梧桐便需要再死去一个,否者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如何堵住?

    十年前,他做出了一个决然选择。

    十年后,当他面对她时,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却无法如他手上的刀一般锋利。

    故此,他选择了以自己的死化解这十年的恩怨情仇。

    这世间是非曲直难辨,真情假意难明。

    既然这般纷扰,不如归去。身后之事,便留予后人评说。

    当然,这并不是一个能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道理。

    故此苏长安对于此事向来守口如瓶。

    所以,他直视着杜虹长的双眼,点头说道:“是,荧惑星确实灭了。”

    这自然是实话,北地一夜,荧惑星陨,这是天下有目共睹之事。

    “是吗?”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杜虹长嘴角的笑意越发森然。

    他如厉鬼一般的声音猛然响起,让苏长安脸上的从容在那一刻轰然破碎!

    “那为何一月前,有人曾看到荧惑星忽的闪烁!”

第十四章 一斩以辩忠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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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前。

    苏长安仔细的想了想,那便是玉衡为他打开天道阁的日子。

    具体想来那一日,不止荧惑曾经陨落的其余天岚七星也在那时忽的明亮起来。

    究竟为何苏长安不得而知,只是隐隐猜到这与开启天道阁有所关联。但不想,此事,现在却成了以司马诩为代表的太子党一行的把柄。

    苏长安眉头一皱,沉默不语。

    这般情形落入那在一旁一直静观其变的阴山浊的眼中,他心头一喜,嘴角也随之浮出一抹冷笑,心道苏长安这一次终于是深陷泥潭,因为数月前的断臂之仇以及刚刚的泼酒之恨而在心底积蓄的阴郁也在这时畅快了几分。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暗暗的想着,待到苏长安流落为阶下囚时,他该如何羞辱与他。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转头看了那里在场中的杜虹长一眼。

    这个在将星会上懦弱怯战的弟子,自他父亲时候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特别是前阵子莫名失踪了一段时间之后,待到归来时,不仅修为大增,又出谋划策引苏长安走出天岚,来到这百院宴上。说来不过是在那张帖子上多加了一行小字,这苏长安便真的就愚不可及的信以为真。

    而更让阴山浊心喜的是,这番栽赃陷害苏长安毒计同样也是杜虹长亲手策划并加以实施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杜虹长小小年纪便如此心思缜密,修为又因为一番他口中的奇遇而突飞猛进。放眼长安青年一辈,一时间更是再无一人能与之匹敌之人。也就怪不得自家的院长会想着让小姐与之完婚。

    念及此处,他不由又转头看向身后那位少女。但却见她神情恍惚,一双美目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高台之上的那位一脸醉醺醺的男子。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心知以自家小姐的性子,院长大人想要如意,恐怕也得废上一番手脚。

    但却在他心底胡思乱想之时一个声音却蓦然响起。

    “杜虹长你无凭无据岂能如此胡言乱语?再者说,你道是一月前荧惑星闪烁,可在座诸位有谁看到?又有谁敢担保自己没有看错?用这般可笑无知的言论便想要诬陷长安,莫不是太过天真了点吧?”

    说话的是站在高台之上的穆归云,他自然不相信杜虹长的一番诡诞之言,荧惑星陨是得到观星台太白真人证实的事情,岂能有假?更何况,以他与苏长安这段时间的相处看来,他是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相信苏长安是妖族派来的奸细这般荒谬的言论。

    此言一出,在场的诸人也都是纷纷反应过来,一时间各种质疑声纷然响起。

    但面对这样一边倒的态度,杜虹长脸上的神色却见不到丝毫的慌乱,他沉着声音继续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我当然知道以我一人之言断不可为信,就算我找出数位在那一夜机缘巧合见过此番景象之人来证实此事,想来也会有人觉得杜某是在与人窜通,嫁祸苏公子。”

    “可这人言不可信,但天言应该可信吧?”

    “天言?”诸人闻言解释一愣,自是不知道杜虹长言语中所说的天言究竟为何物?

    “众人皆知,这大魏有一座观星台,台上有星殒太白真人洞察天象,以卜未来过往,以行趋吉避凶。但众人却不知太白真人的身上一直藏有一本书。”

    “此书名为《繁星册》,相传乃是从星辰阁流传而出的神器。上面记有古往今来每一日星辰变化之象,百年来也未曾有过一日差池。太白真人靠的就是此书上的深究星象之数。”

    “相传此书暗通天地至理,故而每日天地反馈,故能记载星辰之象。此物之言,可称得上天言?”说完这些,杜虹长转头环视众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众人自然是哑口无言,此时皆转头看向自杜虹长提及荧惑星一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长安。见他这般模样,心底对于苏长安的那份信任不由便有了几分动摇。

    “我想此事苏公子应该比你我清楚,不若苏公子便告知我等,也省去了去观星台借书一事。”杜虹长也在这时再次看向了苏长安,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有精芒闪过。

    但苏长安依旧沉默。

    直到数息之后,这个少年才忽的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毫不避让的直视着杜虹长的双眼。

    他沉着声音如是说道。

    “确有此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刚刚那些还心中隐隐偏向苏长安的众人此刻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异样,就连穆归云的眼睛里也露出些许骇然。倒不是他对苏长安有所怀疑,只是不明白这个他为何会如此坦然的承认此事。因为只要苏长安一口咬定、死不承认此事。那杜虹长就不得不去到观星台借得《星辰册》,才能证实此事,且不说他最终能否借到,但想要从一个星殒手中借得如此贵重之物,想来定需要费些时日。那这便给了他与苏长安商议如何应付此事的时间,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措手不及。

    而不止是穆归云感到吃惊,就连杜虹长也是一愣,显然是没有料到苏长安会如此干净利落的承认此事。

    唯独只有坐在高台之上的那位老者在此时,嘴角忽的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苏公子是承认荧惑星陨落之事都是你杜撰出来的了?那勾结妖邪一事...”杜虹长这般说道,眼角的笑意几乎快要裹藏不住了。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被苏长安那道忽的变得响亮声音生生打断。

    “可这与我何干?”

    “苏公子不是曾言荧惑星被......”

    “我且问你,天伤星为何在熄灭数十载之后再次亮起?”杜虹长的话,再一次被苏长安打断。

    “自是因为楚惜风成就星殒重新点亮了天伤星。”杜虹长一愣,但嘴里还是如此说道:“可这与荧惑星不同,这么多年来,可从未听说过荧惑曾有将自己的星灵传承留于后辈。”

    “哦?看来杜公子对于妖族之事颇为了解,连荧惑是否又传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苏长安眉头一挑,有些玩味的说道。

    杜虹长又是一愣,心知自己是中了苏长安的圈套。当下便说道:“你休得胡言,你勾结妖邪之事被我一语道破,便想着要...”

    他的话未说完,只听苏长安一声暴喝,一道充斥这无边怒意的声音蓦然在这经纶院的大殿里响起。

    “杜虹长!你用这般荒唐的理由,一口一个勾结妖邪,便要置我于不忠不义之地,究竟有何居心?”

    “什么荧惑星陨落真假我是不知,但我手上这把刀,却是货真价实!”

    说罢,还不待众人回过神来,只见苏长安的身子在那一刻猛地站起,他的刀应声出鞘,一抹雪白的刀光将这经纶院的大殿照耀得恍若白昼。

    而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高高跃起。

    手中所持之物,便以猛虎下山,蛟龙出海之势,决然的朝着杜虹长的面门斩了过去。

第十五章 一斩以辩忠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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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惜风教过苏长安许多道理。

    这些道理,都是对于一位刀客来说极重要的道理。

    所以苏长安向来对此奉若信条。

    比如现在,这个不知道是谁假扮的杜虹长,有备而来,而若悬河。苏长安深知再这样被他说下去,很多事情定然无法收场。因为,梧桐确实没有死。这便是他最大的破绽。

    与其这样,不若一刀斩下,到时候是非曲直、黑白忠奸便自有论断。

    所以这一刀,是很凌厉的一刀。他几乎调集了苏长安的所有力量,无论是刀意、雷光、亦或是灵炎都在这一刻破体而出,汹涌如海一般在这经纶院的大殿里奔腾。

    当然,他并不能凭借这一刀杀死杜虹长。

    这一点他很清楚。

    且不说这大殿里高手林立,断不会让他如此放肆。光是杜虹长现在这不知深浅的实力,想必苏长安想要一招破敌,亦是不太可能的。

    更何况,若真是一刀斩了这杜虹长,对他苏长安决计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会落下一个做贼心虚的名声。

    故此,他这一斩,虽直取杜虹长的面门,但目的却另有所指。

    场上的主人显然谁也未有预料到苏长安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一时间皆未有回过神来。

    苏长安并不想节外生枝,故此他又爆喝一声!

    “雷鸣!”

    一道炸雷便在此刻应声响起,那轰鸣声自屋外传来,宛若洪钟大吕一般敲击在场每个人的心神。

    所有人的行动,都在那一瞬顿住了那么一小会。

    可他毕竟修为太低,这样的招式楚惜风使来或许能抢夺先机,但以他的功力涌来却见效甚微。

    阴山浊便是这些最先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的人之一。

    他见此情景,虽然心中惊讶苏长安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但以杜虹长如今在八荒院的地位,他却是不得不救。故此暴喝一声:“小辈尔敢!”

    然后一声阴冷灵力澎湃而出,仅剩的左臂应声化作一只巨大的,犹若猛兽一般的利爪,朝着苏长安的身子便要抓了过来。

    苏长安感受到那势若奔雷一般袭来的利爪,心头一寒,此时他的刀离杜虹长的头颅还有些距离,他只是不能收手。

    否者一切都难以解释,这本就是一场豪赌,赌注已经上了桌自然便没有下场的道理。

    就和这刀出了鞘,自然便得饮到鲜血一个道理。

    这是赌客的道理,亦是刀客的道理。

    “穆归云!”他一声暴喝,手上的刀却没有丝毫收回的意思,反而愈发决绝的向前,此刻的他的眼中除了那一颗头颅之外,便再无他物。

    这便是刀客的一刀。

    是莫听雨的一刀,亦是楚惜风的一刀,更是苏长安的一刀。

    这一刀,刀之所至,万兽蛰伏,神鬼辟易。

    “这一刀刀势已成,甚至隐隐摸到了域的门槛。”那坐在高台上的老者在此刻不由得感叹道。世人都道是他的徒弟穆归云乃是当世奇才,能与莫听雨比肩。但却不知这位被莫听雨从北地捡来的少年,小小年纪,修为时间如此之短,便已将刀道修炼至如此境界。恐怕当年的莫听雨在这个年纪与他比起来也不外如是吧。

    老者这般想到,而他的宝贝徒弟穆归云却在苏长安的那一身暴喝声中便明了她的意思。

    虽然他心中尚有疑惑,亦不知苏长安为何一反常态的如此莽撞,但他选择相信苏长安,故此,苏长安话音方落,他手中的枪,便与他的人一般化作一道流光。

    “蛟龙啸!”穆归云一声暴喝,他的周身灵光大作,手中的长枪便化为一道蛟龙,毫不迟疑的迎上了阴山浊的那一爪。

    “区区地灵也敢阻我?今天老朽就让你知道何为螳臂当车!”阴山浊一眼辨认出了这来者的身份,可他却丝毫不惧,他乃是魂守境,比起穆归云高出了整整两重境界,就是这穆归云的天赋再高,想来也绝非他一合之敌。

    索性今天一并让经纶院也吃吃憋,让他们知道这长安学院里,究竟谁才是真正首席。阴山浊这般想到,他的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那利爪上的幽光大作,竟然就这般毫不留手的迎上了穆归云的长枪所唤出的那一条蛟龙。

    而事实也如他所料,穆归云所唤出的蛟龙在他的利爪下只是坚持了一息不到的时间便应声碎裂。

    他嘴角的笑意更甚,但手上的力道却收回了几分,毕竟在经纶院的地盘上,又有经纶院的老太爷殷黎生在,若只是拂些面子倒是无碍,但若真是伤着了穆归云,就算他八荒院不惧经纶院,但他今日恐怕就讨不到一个好果子吃了。

    阴山浊在长安数十载,这点进退之道还是有所分寸的。

    而就在他收回自己力道,转身便要再次朝着苏长安方向抓去时,但穆归云那森然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苍龙变!”

    他心头一惊,太尉穆梁的苍龙三式的威名他自然听过。

    此三式分别为,蛟龙啸、游龙变、苍龙现。这三招威力巨大且需要消耗极大的灵力,穆梁便是凭借着这三式在大魏太尉的宝座上一坐便是六十载,更是号称星殒之下无敌手。

    而按理说以穆归云的修为所能使出第一式蛟龙啸便已是斐然,却不知他是如何能使出这第二式的。

    或许是这阴山浊最近在小辈手上吃瘪太多,又或许是这苍龙三式名头太盛,故此阴山浊丝毫不敢怠慢,回身运起周身灵力便要全力抵挡。

    但迎接他的却是那在原地站着动也不动,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嘲弄的笑意的穆归云。他心头骇然,知是中了诡计,但想要再出手救援杜虹长已是为时过晚,所以他心头一沉,只能转头紧张的看向苏长安于杜虹长所在的方向。

    而这时,在苏长安的刀锋离他的面门只有数寸距离时,杜虹长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虽然不明白苏长安为何会有这样鲁莽的举动,就算他真的如愿杀了他,也会将自己拖入一个做贼心虚的境地,也给了那些正找不到借口的豺狼们一个很好的出手的理由。故此他不由觉得苏长安此番举动确实是愚不可及。

    更何况,他已是不是当初的杜虹长,苏长安根本不可能杀死他!

    他的眉头一挑,眼睛里浮现出戏谑的神色,仿若已经看见苏长安算盘落空,惨淡收场的未来。

    “天真!”他的语气满是嘲弄。

    然后他周身灵力涌动,场上诸人皆是一惊,这气势赫然便是天听境才拥有的气势。随后一把剑自他腰间被取出,一道寒光乍现。他便这般,云淡风清的迎上了苏长安那决然的一刀。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响起,刀与剑相遇。

    苏长安的心头一震,他从一开始便预料到这个杜虹长的修为与之前的那位定然判若两人,故此他抢先发难意欲攻其不备,却不想还是被他轻而易举的抵挡下来。

    他眉头一皱自知对拼灵力他断不是已至天听境的杜虹长的对手,故而心头一横,爆喝一声。

    “十方!”

    他背上的剑匣一阵晃动,似有什么洪荒猛兽将要从里面破牢而出一般。

    而后,他收回刀上的力道,运起全身的灵力护住心脉。然后杜虹长剑上那骇人的力道猛地传来他的身子瞬息暴退开去。

    但他的手上却不知何时握住一把通体流光,周围剑影闪动的长剑。

    “去。”他嘴里轻喝一声,那柄长剑如有灵性一般,飞身而出,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直扑向杜虹长的面门。

    杜虹长见状心头冷笑,暗道苏长安贼心不死,他脑袋轻轻一侧便云淡风轻的躲开了那一剑。

    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那一剑之后竟然有数道剑影随行,其中一道剑走偏锋,既然从侧翼袭来,他心头一惊,虽然险之又险的将之避开,可脸角却还是被划开一道血痕。

    而反观苏长安,身形暴退,甚至最后不得不是一旁的古羡君出手扶住,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但这也依旧免不了一口鲜血自他的嘴中喷出,而他脸上的神色也在这时随之萎靡下来。

    见着这番情形,杜虹长的心里那被刮破脸颊的怒气尽数消散,他笑着说道:“苏公子倒是好心性,这一言不合便刀剑相向,莫不是觉得杜某好欺?亦或是......”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转身环视众人,见他们也是一脸怪异的看着场中的情形,心里暗暗以为他们对于苏长安这样的行为亦是觉得诧异与不解。

    “亦或是被杜某侥幸言中,故而恼羞成怒?”他接着说道,语气中的得意自是毫不遮掩。

    说完这些,他转目再次看向苏长安,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苏长安此刻的脸色当时如何的难看。

    但令他失望的是,苏长安的神情自然是因为重伤而有些萎靡,可他的嘴角却分明透着一丝笑意。

    他的心头没来由的一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惊醒众人那诧异的眼神所看向的并非苏长安,而是自己!

    而这时,苏长安轻轻拿开古羡君扶着他的手,有些艰难的向前这走了几步,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知道,这场豪赌,他赢了。

第十六章 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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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虹长。恐怕有些事,你得先给在座的各位一个解释吧。”苏长安寒声说道。

    杜虹长一愣,他有些疑惑,解释?他需要解释什么?

    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在座诸人目光中的异样,甚至就连同门的师兄弟与这几日对他青眼有加的长老,看他的眼神里都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他心里的疑惑更甚,为此他转头看向四周,看向那些向他投来异样眼光的诸人,而那些人,此刻都在对着他指指点点,嘴里也似乎在说些什么。

    杜虹长侧着耳朵想要听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却不知为何,他忽的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有些晕沉沉的,就连思考也在这时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某些很重要的事情,可那究竟是些什么事情,他却如何都回忆不起来了。

    这让他感到一阵烦躁。

    他低着脑袋,用眼角的余光再次看了诸人一眼。

    他们眼中的怪异渐渐被愤怒所替代,嘴里的窃窃私语也渐渐变成一声声喝骂。

    杜虹长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而这一次,他终于是听到了些什么东西,虽然并不那么真切,但好歹是听清了一些零星的词句。

    “他的脸.....”

    “血......”

    “妖族......”

    “我的脸?血?妖族?”杜虹长很是不解的重复着他所听到的那一番话,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他猛地伸出手,在自己的脸颊上一抹,他摸到了一些带着湿润与温热的事物,他知道那是他的血。然后他把沾染了自己血液的手指置于自己的眼前,定睛一看。

    他的眸子里那漆黑色的瞳孔在那一刻猛的放大,他的身子开始颤抖,就像是见到了某些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道,然后他再次伸出手在自己脸上的伤口处抹了抹,而出现在他眼中的东西与刚刚并无区别。

    “不可能!不可能!”他声线逐渐放大,最后变成了嘶吼。

    “我明明......明明是人的...”他这么说道,头又再一次抬了起来,他看向众人,却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鄙夷与愤怒。

    他讨厌那样的眼神,他明明是神将之子,是天资卓绝的八荒院院首。在场的这些人,论天赋,论身份,能与他比肩者,少之又少,他们凭什么这么看我!他们为什么这么看我!

    因为...

    因为...

    因为我的父亲死了?

    可是我的父亲是如何死的了?

    杜虹长又一次陷入了苦苦的思索。

    是...

    是...

    他像是终于摸到了事情的关节,那个名字就在他的嘴边,可他如何也说不出来。

    但他却隐隐感觉道,只要自己想起了那个名字,那么困扰他的所有问题都会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为此,他愈发努力的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想要回忆起那个名字。

    在他的脑海里,一个又一个的人影闪动,一张又一张脸庞穿梭。

    不对...

    不是他...

    也不是他...

    等等!

    终于,他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一张苍老的半眯着眼睛的脸上。

    他的瞳孔豁然放大,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长安。

    “是司马......”他的话方才说道一半,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自他脑中传来,他的脑仁就好似要炸开了一般。他惨叫一声,双手抱头,整个身子在那一刻忽的跪下。

    苏长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本以为眼前这个杜虹长便是由司马诩找来的神族假扮的。故而,方才有了刚刚他舍命也要在杜虹长的身上划开一条血痕的举动。

    而事实也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

    待到杜虹长的脸颊被划破,自他那伤口上流下的血液也如他所料,并非如常人一般的鲜红,而是淡金色。

    这与那一日,百鬼被伤时体内所流出的血液相差无几,只是那金色要淡了几分。

    只要有些眼界的人,都知道,北地的许多妖族,他们体内的鲜血与常人不同。开口验血,这也是北地边关检查哪些想要混入北地的妖族奸细常用的办法。

    苏长安想的便是只要划开杜虹长的皮囊,便可以证明他并非人族这一点,那么杜虹长之前的所有言论便不攻自破。至于他最后到底是被认成妖族亦或是再被查出些什么就与他无关了。

    而这个计划,虽然因为错估了杜虹长的实力而多了些波折,但好歹还是成功了。

    可就在他要实行最后一步,唤来众人将之擒住的时候。他却察觉到了杜虹长的异样。

    在这之前,苏长安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死而复生这般的事情。

    至少对于人来说,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不可能的。

    故此他认为眼前这个杜虹长不过是一句披着别人皮囊的怪物罢了。可此刻杜虹长的表现,却让他隐隐约约间觉得有些不对。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司马诩所导演的一场苦肉戏,所以亦有些迟疑。

    但就在这时,台上那位一直带着玩味的笑容注视着台下诸人老者,终于说话了。

    只见他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台,一道义正言辞的大喝便自他控制响起:“阴山浊!你们八荒院究竟有何居心,带着一个妖邪外族来我经纶院中闹事。若不是苏公子机敏,此次险些就被你这妖族徒儿颠倒了黑白。尔等如此猖狂,莫不是欺我经纶无人?”他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中气十足,声如黄钟大吕。

    阴山浊闻言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他那里想得到事情会这般峰回路转?本以为玉衡死后,八荒院苦等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而那位几乎已经被他们放弃的杜虹长在始终多日后又突然出现,说是得了高人指点,不仅心志大变,连修为也是突飞猛进。众人皆以为这乃是八荒院的中兴之兆,却从未想过,这杜虹长竟然已被人狸猫换了太子,现在站在他们眼前的赫然是一位妖族假扮的奸细。

    念及此处,阴山浊的心里愈发慌乱,此事放在以往倒也好说,大不了让出些利益,便可将此事推诿为杜虹长一人之事。可如今五皇子与太子的权利之争愈演愈烈,若是经纶院以此为由,追着不放,再与他八荒院扣上一顶私通外族的高帽子,那搞不好,八荒院的数百年基业便就此毁于一旦了。

    故此,他不敢怠慢,这便要低头伏首的说些好话。

    但却在这时,异变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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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闻在这一片天地之间,有着一域,只要有人能够进入,就能够神魂不灭,肉身不毁,亘古长存,是天地间所有强者征战的最终宿命。苍茫宇宙,万族林立,人族少年林寒因为一场意外踏上了追寻天域之路,从此开启了他不败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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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算无遗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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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的雪夜,自然很冷。

    虽然比不了终年积雪的北地,但对于享受惯了中原温暖的长安居民来说,冬天依旧是一段难熬的日子。

    繁华的长安城里,不复往日的热闹。

    行人三三两两,店铺早早歇业。

    但好在巷陌中烛光闪烁,达官显贵的院门前更是有灯火长明。在这样的漆黑的雪夜中,倒也不失为一番风景。

    而在这万千灯火中,有一处院落的烛火摇曳,泛着幽光,透着阴森,与周遭的景象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大魏的丞相,司马诩的府邸。

    此刻那府邸里的书房中,正有一位老者正襟危坐于书桌前,黑暗里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他那半眯着的眼睛里,透露出的光芒,犹若蛰伏于密林间的恶狼一般渗人。

    忽的。

    书房里的烛火亮了起来。

    那应当算得上是长安城里最好的红烛,光芒亦很是耀眼。同时数十支亮起,按理说应当是将房间照得透亮。可不知为何,这书房中好似有一股散不去的寒气一般,即使点亮再多的蜡烛,却依旧透着阴森。

    而这时,书房的大门被推开。屋外的风雪涌进,一位手持鬼头刀,面色阴沉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看了一眼那坐于太师椅上的老者,心里莫名生出一些惧意。

    是的,是惧意。

    虽然他已是星殒,放眼整个大魏天下,真正值得他认真出手的人,不过双手之数。

    可眼前这个老者,却太过神秘。

    他料事如神,又精通算计。这三十年来,他已经见过太多的王侯将相,在他的算计下,死得不明不白。他曾窃以为,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便可事事顺其心意。

    可直到他见识过这老者的诡计之后,方才明白人力终有尽时,可人心,有时候却蕴含着超越一切的力量。为此他放弃了身为星殒的骄傲,亦放弃了身为皇室的尊严,选择了向这位老者臣服。

    不仅因为他可以帮助他度过数月后的那一次劫难,更因为,他已经明了,谁才是圣皇死后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了。

    想到这里,男子愈发恭敬的低下头,这般说道。

    “杜家小子被识破了。”

    这应当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毕竟若是成功,那天岚院便唾手可得,他们的计划便又稳妥了几分。

    “唔。”太师椅上的老者似乎对于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依旧半眯着眼睛,然后慢悠悠的从身旁拿起一本书,又取下一支竹制的紫毫笔,开始在那上面书写着些什么。

    男子知道,老者又在记录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他对此很不解,但他很少问,因为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比如那个叫做的杜纬的蠢货,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那章子雾那边备好的人马是否便让他们就此退下了。”男子又问道。

    “恩?”老者的笔忽的顿了顿,他抬头看了男子一眼,他眸子里的光芒,让男子莫名的有些心慌,因此她将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了。“为何要退下?”老者又低下了头,开始在那白纸上书写,嘴里却这般淡淡的问道。

    “不是要抓苏长安吗?”男子有些疑惑,他不太明白老者的话究竟是何意思,故而有些迟疑的再次说道:“可现在苏长安不仅识破了我们的计策,更是反将一手,将杜虹长的身份暴露了出来。”

    “此时,若是我们强行抓人,以苏长安的身份,我恐怕,此事学院那边难以善了啊。”

    “既然苏长安不是妖族来的奸细,我们为何要抓他?”老者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们要抓的是妖族的奸细,谁是奸细,我们便抓谁。”

    男子闻言一愣,然后忽的明悟了老者的用意。

    八荒院与他们联手想要分食天岚院这一只肥羊自然不假。可天岚院再好却也比不上那庙堂之上的那一张宝座。

    可惜因为圣皇在太子与五皇子之间摇摆不定,故而八荒院对于支持太子一事向来是讳莫如深。

    如今虽然嫁祸苏长安一计落空,但却可以将计就计,以杜虹长之事为诱饵,将八荒院彻底绑上自己的战车。如此想来,却也不失为一场意外之喜。

    只是却不知,这究竟是司马诩临时起意,又或者自一开始他便有所图谋。

    想到这里,男子对于这位大魏丞相的城府自是又敬佩又恐惧。当下他便一拱手,说道:“我这便去通知他们。”

    经纶院的大门,就这么被轰开了。

    不是敲,亦不是推。

    而是被某些人用极大的力道,生生的将之由外向内的轰开。

    然后在大殿里诸人诧异的注视下,一群腰跨大刀的甲士便自殿外裹挟这风雪冲了进来。

    他们如一字长蛇一般从众多学员的中间插入,一直到苏长安与杜虹长的身前方才停住,然后他们将杜虹长团团围住,依旧站在学院中间的那一对人马在那一刻忽的向两侧整齐的散开,硬生生的在大殿的人群中开出一条两人宽的通道。

    而就在这时,一位身上穿着黑色儒衫的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这男子看模样年纪大概已是五十有余,眼角上挑,嘴角需着八字胡,说不上多么好看,倒是有些像戏曲中的丑角。

    但他身上的气息却很内敛,迈步时声音既洪亮又稳健,一看便知他绝非等闲。

    而当他出现那一刻,阴山浊的脸色顿时变得颇为难看,似乎想到了某些已经可以预料的未来,他额头上的冷汗便在那时不住的往下淌。

    那男子就这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大殿的下方面,他环顾众人,脸上有些可笑的八字胡一阵抖动,却莫名的带着一股威严,让本来应为接二两三的异变而有些嘈杂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男子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冲着高台上的那位老者拱手一拜,恭恭敬敬的说道:“大魏廷尉章子雾拜见殷院长。”

    高台上的老者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一次次变故而有丝毫变化,他笑着说道:“章廷尉多礼了,只是不知道此番突兀的闯入我经纶院究竟所为何事?”

    “章某唐突,只是这妖邪诡计多端,自他潜入长安城起我们便觉察到一些蛛丝马迹,直到刚刚才查到他害死了杜家公子,伪装成他,想要嫁祸于苏公子。这些日子长安城里四起的谣言,想来便是他托人传出的。我们刚刚查证此事,便匆匆赶到,怕的就是他对在场诸位不利。故而刚刚有所莽撞,还请殷院长海涵!”

    说罢,他又朝着那高台之上的老者鞠了一躬。

    “好说好说。章廷尉如此尽责尽职实乃我大魏之福。不过说来,此事还得多亏苏长安苏公子胆识过人,否者我等也险些被这妖邪说蒙蔽。”老者笑着说道。

    “哦?那如此谢过苏公子了!”那男子闻言又朝着苏长安一拜,笑眯眯的说道:“此番回去查出缘由,我定会向陛下如实禀报苏公子的功劳。”

    “来人!”他一声大喝,“把这妖邪给我带回去压入天牢!”

    “我要好好审讯一番,看一下可否还有同党尚在。”说罢,他再次环视众人,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旁已经噤若寒蝉的阴山浊身上,停留数息,方才收回目光。

    而后他又与那高台上的老者寒暄了好一会,才带着自己重甲士与已经神志不清的杜虹长踏雪而去。

    苏长安的脸上的神色却丝毫没有因为度过了这一次危机而有所放松下来,他看了看渐渐消失的那些甲士,又看了看低着头面色阴沉的阴山浊。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阴郁,他能感觉到,无论自己如何算计,似乎永远都还是在被那位大魏丞相牵着鼻子走。

    这并不是一件让人能够高兴起来的事情。

    更何况,那位杜虹长究竟是谁,他的心里也有所怀疑,故此,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脸上的山水亦变得犹若屋外那一池风雪一般寒冷起来。

第十八章 半个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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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四千字二合一,就不拆了。)

    (ps:恩,答应群里某位小朋友今天早点更,我熬夜加点终于做到了。恩...看完小说到学校要好好学习啊!!)

    经纶院的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神色都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好好一场百院宴,先是杜虹长要开百院裁决状告苏长安,然后却被苏长安一刀斩破脸颊,道破他的真身,接着又是朝廷来人,将杜虹长抓走,这一切峰回路转,就像是排练好的剧本一般。比起那翡翠楼里说书先生的讲的故事还要精彩几分。

    可那么紧接着问题就来了,这百院宴还不开?怎么开?

    为此众人皆转头看向高台上的老者,在场众人数他辈分最高,又是此次百院宴的主办人,故此很多事情的分寸要由他来拿捏。

    殷黎生自然也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他微微一笑,举杯说道:“既然孽障已除,那就不要因此扫了各位的雅兴。来!咱们百院宴继续!”

    见老者这般有兴致,台下的诸多后辈晚生也都是莞尔一笑,一阵阵欢呼就要响起。

    却在这时,自从杜虹长的身份被苏长安道破后便惊犹不定的阴山浊终于是走上前来,朝着高台上的老者拱手一拜,沉声说道。

    “此番是我八荒院失职,一时不察尽让歹人鱼目混珠,险些...”说到这里,阴山浊又顿了顿,用眼角的余光瞟了苏长安一眼,方才又接着说道:“险些害了苏公子,我这就回去禀报院长,将此事彻查到底。”

    “唔。”殷黎生颔首点了点头,说道:“此番是非,我相信自然是那妖邪一个人所为,但八荒院那边也需得好生查证一番,免得有什么漏网之鱼再生祸端。”

    亦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殷黎生将再生祸端四个字咬得极重,言语中的警告自然是不言而喻。

    但如今八荒院理亏,阴山浊固然不敢再争辩什么,重重的再一拱手,便要拜别,却又听那高台上的老者忽的说道。

    “只是......”殷黎生像是有些迟疑的说道。

    “只是什么?还请殷老明示。”阴山浊的眉头一皱,知道此事断不可能这般简单的变了结,无论是学院这边,还是司马诩那边,想必都会拿这件事做些文章,逼迫八荒院让出些什么利益。

    但二者相比,无论如何看都是司马诩那边的麻烦更大,阴山浊也预料到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恐怕八荒院便得忙于与司马诩这方纠缠。与其背腹受敌,不若现在与殷黎生挑明事由,然后带回去交由院长定夺。

    “也无大事。”殷黎生笑呵呵的说道,他一脸慈眉善目,若不是与他打过多次交道,恐怕阴山浊便还真信了他所谓的“也无大事。”

    “只是刚刚苏公子为了替八荒院揭穿那妖邪,不慎被伤。你也知道老朽略通药理,故而方才探查了一番苏公子体内的伤势,这一看方知那妖邪歹毒,出手便是杀招,你观苏公子表面并无二大碍,但实则内府受损,就算能够调理回来,恐怕也得落下一大堆病根。你再看苏公子的...”

    殷黎生一脸正经的娓娓道来,莫说阴山浊,连苏长安自己也暗暗咋舌。

    他自己的伤势自己是知道的,在扔出十方之前,他便用自己的周身灵力护住了自己的心脉,虽然依旧免不了受了些伤势,但其实都并不严重,只需要稍稍调理数日便可恢复。但不知怎的落在这老者口中变成了随时会要了他的命重伤。他甚至连自己也有些怀疑自己一开始的判断,为此还好生用灵力探查了一遍自己的体内,确定根本未有任何暗伤之后,方才抬头看了看那位坐在高台上满脸严肃的殷黎生,而他脸上的神情也在那时变得颇为古怪。

    而一旁的古羡君在听闻这番话后,脸上也是露出慌张的神色,她便要伸手去查看苏长安体内的伤势,却被苏长安的一个示意她安心的眼神所阻,那时她也方才醒悟过来。自己这便是所谓的关心则乱,想到这里,她那张俏丽的脸蛋也变得红润起来。

    阴山浊也在这时终于是明白了殷黎生的意思,他的脸色一阵铁青,虽然心中对于殷黎生这般夸大其词心中颇为不满。但他也只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

    故而他沉声说道:“殷老放心,此事归根结底皆是我八荒院的责任,回去之后我定会差人与苏公子送去上好的药材与足够的银两,以让他安心养伤。”

    虽然当着诸多后辈的面,被人如此算计。但好在药材与银两说到底终究只是些外物,八荒院财大气粗,光是每年那些已经步入仕途的学生给院里长辈寄来的财物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一些钱财对于他们而言倒也算不得什么。

    但阴山浊的心才刚刚放下,那台上的老者忽的又接着说道。

    “还有我这徒儿。我也知道方才阴长老,与我徒儿交手是护徒心切,加之并不知道那杜虹长是妖邪所化。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老朽也都能理解。只是阴长老功力雄厚,又哪是我这笨徒儿能够接下的,刚刚虽然只是一个碰面便被你伤及了内府。恐怕又得卧床数载......”

    老者这般说着,一旁本来如长枪一般立在那里的穆归云若有所悟一般,忽的佝偻起了腰身,低着头便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阴山浊见到这师傅二人的这般作态,他的嘴角开始不规则的抽搐起来,他固然知道今日免不了被经纶院一阵趁火打劫,但让他想不到的是。殷黎生好歹也是一代宗师,其剑术造诣,放眼整个大魏也算是排得上名号的。

    但不想此刻,却是这般无赖。饶是出声草根的阴山浊自以为与这位殷院长比起来也想去甚远。

    而阴山浊也不愿再在此事上与殷黎生再做纠缠。故此再次点头说道:“阴某知晓,穆公子的疗养所需的药材与银两我回去之后会叫下人一并送到。”

    说完这些,阴山浊再次拱手,又一次想要告退。

    但显然高台之上的老者并不打算让他如意,只见殷黎生摆了摆手,像是有些不快的说道:“阴长老何必急着离开,这百院宴方才开始,好歹也等到这这地榜排名战落幕后方才离场嘛。”

    阴山浊闻言,眉头一皱,心道殷黎生这老狐狸果真难缠。但当他抬头望向这位老者时,脸上却还是不得不强自堆起一抹笑容。

    “殷老说笑了,八荒院除了此番丑事,我阴某那还有脸面对诸位,如今只想着早些回到院内,与院长商议,揪出同党,以免再生祸端。”

    “这样啊?”殷黎生了然的点了点头,而他脸上的笑意却在那一刻忽的收敛,连声音也变得颇有几分阴沉。“那劳烦阴长老与我为你家院长捎去一句话。”

    “恩?”阴山浊自然看出了殷黎生的异样,他的心头一震,但嘴里却还是恭敬的说道:“殷老请将。”

    “八年前,八荒院在我经纶院借走的那把千殇剑,是否已到了归期?”殷黎生这般说道,他的眼睛在那一刻忽的眯成了一条缝,一道如有实质的光芒豁然从他的眼中绽出。就好似一把利剑一般,悬在阴山浊的头顶,让这位向来飞扬跋扈的八荒院长老感到如芒在背一般的难受。

    可即便这样,他也未敢应下殷黎生的话。

    那把名为千殇的神剑,是八年前,八荒院的诸位长老一番算计,好不容易才从经纶院“借”出来的。为此八荒院也付出想到惨痛的代价。

    虽然这千殇,比起奈何、又或者十方、九难这般的神器差了些许,但如奈何这般的神兵那是何等稀少,即使差上一线,这把千殇剑却依旧是一把令天下剑客趋之若鹜的神兵。故此,他决计不敢随意应下此事。

    “此事事关重大,阴某不敢擅自做主,还请殷老允我回去禀告院长,由他老人家定夺。”阴山浊低着头,如此说道,此刻他的心中早就没有了半分傲气,只想着如何早些离开这经纶院。与殷黎生这老狐狸比起来,论狡猾他自愧不如,论修为他更是拍马不及。若再这般待下去,说不准便会被殷黎生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也好。”殷黎生出奇的并没有在挽留阴山浊,但他眸子里的寒光却越发骇人的。“那就快些回去告诉你家院长,好生处理杜虹长一事,这千殇剑一事!不急!”

    “在下明白。”阴山浊那还听不出殷黎生言语间的威胁,他赶忙点头回应,嘴里说道:“那阴某这就告辞了,殷老放心,这番话在下一定带到。”

    说罢,便再也不去看在场诸人一眼,带着一众学院灰溜溜的、如同逃一般的走出了经纶院的大殿。唯独那一位与杜虹长并肩而站,看模样在八荒院内地位颇高的女孩,在离开时,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一个劲的朝着殷黎生与经纶院众弟子所站立的高台上投来不舍的目光。

    待到八荒院一众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屋外的风雪中,经纶院大殿里的气氛在某些人蓄意的煽动下,经过短暂的寂静后,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而最让诸位学员们期待的地榜排位赛,也在此刻就此开始。

    负责主持这场排位赛的男子会依次询问有谁想要挑战地榜上的高手,然后依照人数的多少,挑战序列的高低排出一个流程。再依次唤出挑战的双方,进行比斗。

    这样的比斗对于与苏长安一般年纪的少年少女们来说是一件格外有趣的事情。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些修炼不到一年的新学员,虽然平常学院里都会安排学员之间的实战对抗,可那毕竟只是练习,很少有人能做到全力以赴。出于这样活着那样的考虑,比斗起来始终碍手碍脚,施展不开。

    但这地榜的排位赛却不一样了,他关系到个人的前途,相信但凡有些抱负的人在这样的斗力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以赴。

    因此,此刻在场的学员们都已经把大殿中间的空地团团围住,时不时的为里面正在比斗的双方发出一阵阵呐喊。

    但苏长安对这样的事情却并不感兴趣。而所谓的地榜排名对于他来说更是虚名。

    或许是性格使然,又或许是曾经将星会上给他留下的那段并不美好的记忆,让他本能对于这种争夺名次的事情有些排斥。

    为此他只是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与古羡君闲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安静的等着这场百院宴的结束。

    毕竟杜虹长已经被抓走,所谓的挑战穆归云自然也就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而虽然苏长安对于那位杜虹长的身份心中尚存疑问,可这场百院宴的目的,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完成,故此,这几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在此刻变得轻松的几分。

    “长安!”而不知何时,穆归云走到了他的身旁,朝着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家院长找你上台上一叙。”

    苏长安闻言,看了穆归云一眼,又瞟了瞟高台上的那位老者。

    原本立在高台上的那些经纶院的学生都已经与在场的诸多学生们混在了一起,对着那正在比斗的二人一阵指指点点。唯独那位醉眼朦胧的男子,却是不知何时坐到了苏长安的对面,也就是曾经八荒院的位置。计算八荒院已经离开,但这依旧是一件极失礼的事情,但那男子却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问题,只是自顾自的提着一只酒壶,旁若无人的自饮自斟。

    而那高台上,此刻便只剩下了那位叫做殷黎生的老者。他似乎也在这时感受了苏长安的目光,他转头看向,将杯中之物高高举起,看模样似乎是在邀请他。

    苏长安微微一愣。

    这位经纶院的院长,今日先是在那廷尉面前为他邀功,又在阴山浊离去时替他要了不少好处。

    按理说他与这位老者素不相识,就算有着五皇子与穆归云这样的几重关系,对方也断不用如此帮他。

    故此苏长安的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索性,那便与他问个明白吧。

    苏长安这般想到,便也不再犹豫,迈出脚步,便朝着高台上走去。

    待到他走到老者跟前,正要说些话感谢老者一番。但老者的话却先一步在他的耳畔响起。

    “算来,我也是天岚院的半个弟子。”

第十九章 天机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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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弟子?”苏长安一愣,不明白眼前这个老者究竟与天岚院到底有何关系。毕竟他从未听自家师叔祖生前有提及过此事。

    但殷黎生似乎自一开始便料到了这一点,他呵呵一笑,示意苏长安在他身旁坐下。

    然后他小抿一口杯中的酒水,说道:“这酒可是江南进贡给圣上的九曲觞,传闻圣上在一次大宴上第一次喝到此酒,入口细腻,饮后唇齿留香,直到宴上第九曲莺歌歇下,那酒香方才散去,故而便将此酒改名为了九曲觞。”

    说罢,他将杯中之物递于苏长安身前,又说道:“不若你也尝尝,这酒可不多得,我经纶院也不过数坛。”

    但苏长安却摇了摇头,将老者递来的酒杯挡了回去,说道:“我不喜饮酒。”

    而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那一双清澈的眸子却直勾勾的盯着老者,像是在确认着些什么。

    这自然是一件极不礼貌的事情,无论是盯着一位老者,还是拒绝一位长辈赠与的东西。

    可殷黎生却是一笑,对于苏长安的举动丝毫不恼。他只是笑眯眯的扬起自己的脖子,将那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再一次看向苏长安,眼睛里透出玩味的笑意。

    “怎么?不信?”他这般说道,然后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于案台上。

    苏长安并不清楚老者口中的不信究竟指的是何物,是酒亦或者人。故此,他问道:“你与玉衡师叔祖认识?”

    “玉衡圣人护佑人族近两百载,天下何人不识。”殷黎生眼角的笑意更深了。

    苏长安愣了一愣,他看着殷黎生眼角里的笑意,方才明白这老者是在捉弄于他。按理说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苏长安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太好,故此对于周遭之人,特别是从未认识之人,心里多少有些防备与抵触。故而他的眉头一皱,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方才不是说你也算是天岚院的半个弟子,此事到底从何说起?”

    “哦?原来你想问这个啊?”殷黎生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他像是颇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这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刚刚说过的事情转头就忘。”

    但这一次苏长安却并未有在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殷黎生见他这般模样,觉得无趣,说道:“你们天岚院的人怎么都是这样,一本正经无趣得很。”

    他话虽是这么说道,可脸上的笑意却也在那一刻随之收敛,苍老的眸子里露出些许回忆的神色,而后他带着缅怀与沧桑的声音也知此时蓦然在苏长安的耳畔响起。

    “算来那也是近六十载之前的事情了,那时的我方才十三四岁,家住于幽州边塞的一座小镇,却不想有一日镇子被一伙歹人所劫,镇中居民流离失所,我也在那时与我的父母失散。”

    “当时正值大魏新立,乱世初平,朝廷几乎无暇顾及此事。我又年纪尚幼,心中惶恐,便跟着难民们一路流亡到了幽州的州郡——玉水城。”

    “可我一无钱财,二无一技傍身,只有落得行乞为生。可那时又是大旱,寻常百姓家中便已是入不敷出,又哪来的钱财施舍与我?故而长时间食不果腹,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差。”

    “但就在我快要饿死之时。我遇见了一位身着白色儒衫的男子。”

    说到这里,殷黎生顿住了,他转头看向苏长安,苍老的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神色。

    苏长安一愣,有些迟疑的问道:“那位男子是玉衡师叔祖?”

    出乎苏长安意料的是,殷黎生却摇了摇头,说道:“他是天玑。”

    “天玑?”苏长安一愣,天岚院的七位师叔祖除了开阳之外都已离世,而摇光与玉衡,苏长安以往还时不时有听人提及过他们的事迹,而剩余的几位,莫说寻常人,就是在玉衡生前,苏长安也很少听他提及。故而心里倒是多了几分好奇,想要自殷黎生口中好生了解一番这位天玑师叔祖。

    “然后了?”苏长安问道。

    “然后?”殷黎生眼睛里的光彩变得愈发深邃,“然后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徒儿,继承他的衣钵。”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便是名动天下的天岚七星之一,只是觉得做了他的徒弟就能有口饭吃,就能活下去。所以我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他。”

    “他很高兴,他告诉我他找了我很久,我和他注定有师徒之缘,可是有人蒙蔽了天机,让他找不到我。然后我便就真的做了他的徒弟,而也我渐渐发现他真的很厉害。无论是多么凶名赫赫的山贼土匪,在他的手下都走不过一招。”

    “他便带着我这样游历了幽州,将每一处他所知晓的匪患都清除,而所用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个月的光阴。做完了这些之后,他带我回到了天岚院。而也就在那时我才知晓,他竟是天下人都崇敬万分的天岚七星之一。”

    “而我也从一个无家可归的野孩子腰身一变成为了天下人都羡慕不已的天岚真传弟子。”

    “我很感激他,亦很敬重他。所以他让我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做得很仔细,他让我学的每一个法门我都学得很认真。我以为这样便可以让他高兴,也才能报答他的恩情。”

    “但让我想不到的是...”殷黎生脸上的山水在那一刻变得复杂起来,阴晴不定得就好似夏日的天气,变化莫测。一时间苏长安也分不清楚他究竟是喜是怒,亦或者二者皆有之。

    “他却在我入门修行的第八个年头的一天夜里,将我唤到他的阁内,突然出手将我苦修八年的修为尽数废去。”

    殷黎生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极为低沉,就像是丛林里野兽的低语。苏长安便在那一刻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却说不清这寒意究竟是从何而来,是老者说话时那阴寒的语气,又或是他言语里所描述的那一场突变。

    “为什么?”苏长安忍不住问道。

    老者却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愈发阴沉。

    “他只是这么说道,天机蒙蔽,他收错了徒弟。我与他并无师徒之缘,故而化去我一身所学。我八年修为,与他近十年的师徒情分,自那时起便一刀两断。”

    说完这些,老者抬起头,看向苏长安,脸上的阴沉不知何时散去,又带上了那抹慈眉善目般的笑意。

    “你说,这样的话,算不算得天岚院的半个徒弟?”

第二十章 路无途,选无择

    这样还算得半个弟子吗?苏长安很认真的想了想。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所谓的天机蒙蔽,他并不懂是何意思,他亦不懂殷黎生口中的师徒之缘究竟所谓何物。为何还有收错徒弟一说?

    什么叫做师徒之缘?在苏长安看来遇见了便是缘。而遇见之后,再成为师徒,便是师徒之缘。

    这应当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为何在殷黎生与天玑师叔祖这儿却变得如此复杂?

    苏长安不明白,也不愿意花时间去想明白这样的问题。

    他只是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若是没有天玑,殷黎生或许死在了幽州的那场大旱中,如此说来天玑与殷黎生有救命之恩。

    可天玑后面又无故废了殷黎生的修为,将他逐出师门,这又是天玑有负于殷黎生。这其中恩怨,孰重孰轻,苏长安一时难以拿捏。

    念及此处,他不由得抬头看向眼前这位老者,出声问道。

    “你恨天玑师叔祖吗?”

    “恨?无他我早已死在了幽州,何来有恨一说?”老者笑着说道。

    苏长安仔细的看了老者好一会,想分辨出他所说之话究竟是真是假,可让他的失望的是老者的脸色那般从容,除了笑意,他几乎看不出任何东西。

    这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苏长安在心里暗暗想到。

    因为在这长安城里,真正可怕的并不是那些喜形于色,妒恶都放于表面之人。例如阴山浊、又或是曾经的杜虹长。

    可怕的是那些永远对你笑脸相迎,但你却猜不出他心思之人。例如龙骧君,又例如眼前这个老者。

    “陈年往事,无需再提,不若我们说一下天岚院之事吧。”老者对于苏长安的试探毫不在意,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苏长安心头一凛,暗生警惕。

    “天岚院的事?”他沉声问道。

    “恩,天岚院之事。”老者点头说道:“你可知天岚院如今的处境堪忧?”

    苏长安闻言,沉着眉目点了点头,如今玉衡身死,开阳不归。天岚院只有他一个后辈在苦苦支撑。而长安群狼环视,说是危如累卵,也毫不过分。只是这样的事情,天下皆知,何需老者提出。他暗暗想到若是老者想要以此来威胁他,夺得些好处,莫不是就太过天真了一点。

    哪知老者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

    “恩?”苏长安一愣,暗道殷黎生莫不是若有所指?

    “现在的天岚院,算来算去,无非三四人。正所谓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学院亦是一样。”殷黎生这般说道。

    “你的意思是?”苏长安还是不太明白殷黎生话中的意思。

    “大魏之所以为大魏,是因为上有圣皇为王,中有百官为臣,下有苍生为民。这三者缺一不可,缺一便不能称之为国。”

    “学院亦是同理,上有院长,中有教习,下得有学生。这三者同样亦是缺一不可。少了学生,那自然学院便没有意义;少了教习,那学生们无技可学,那学院便毫无价值;而没了院长,那更是不堪,学生教习们的行为举止无人规范,那若是出了些心术不正之徒,学院如何自处?”

    “我听闻玉衡大人走时,将天岚院长之位传于你,又有古家小侯爷与夏侯公主作为弟子,这院长与学生都有了,可这教习呢?长安学院的教习最低也得有天听境的修为。你能找得到一个天听境的修士来你天岚院任职吗?若是没有,放在以前有玉衡大人坐镇,自然没有人敢说些什么,可现在自然少不了一些人拿此说事。到那时,莫说这长安第一学院的名声,就是天岚学院还能否在这大魏延续下去都得另当别论!”

    苏长安闻言先是一愣,这样的事情他倒是从未听说过,不过想来殷黎生也不会拿此事骗他。这又不是什么辛密,只要他回去与人询问一番,自会知晓。

    而殷黎生既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那自然便有解决之法。

    所以苏长安问道:“你要帮我?”

    “自然是要帮的。”殷黎生眼角的笑意更浓了。他指了指那坐在塔下一口接着一口饮酒的那位男子说道:“这是我儿子,三十多年前,我夫人生他时,我偶得神剑千殇,故而将之取名为殷千殇。小儿不才修行这么多年也方才天听境,位于将星榜天榜第三十九位,倒是勉强可以做得这天岚院教习。还有我那徒儿穆归云,素来与苏公子交好,也一并过于天岚院就算做你天岚院门下弟子。如此一来,天岚院既有了教习,也有了地榜第一的弟子,这天下第一学院的名号倒也是说得过去。”

    “就是不知苏院长意下如何?”

    苏长安听闻殷黎生这一番话说是不心动那自然是假的,可是他心里尚存疑虑。

    他不明白殷黎生为何要如此帮他,还是说殷黎生将殷千殇派入天岚院其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让已经吃过数次被自己人算计的苦头的苏长安不由得心生疑窦。

    他很是仔细的想了一想殷黎生的所作所为。

    他的眉头因此皱得更深了,殷黎生所做之事,在他看来很是矛盾。

    先是在杜虹长一事上向他示好,又与他谋来许多好处。这样苏长安虽然心里疑惑,但不可否认已对他生出好感。可后来他又将他与天玑的一番恩怨与苏长安道来,让苏长安心生警惕。最后又方才提出要让殷千殇与穆归云入驻天岚学院的想法。

    若是他不提及他与天玑一事,又或者将与天玑一事有所更改或隐瞒,让苏长安以为天岚与他有救命之恩。如此以苏长安的心性虽然不见得完全信任他,可这入驻之事,想来也不会太过抵触。但如今,苏长安却不得不有所顾忌。

    让殷千殇进了天岚院固然可以度过此次危机,可有倒是请佛容易送佛难。就怕到时候再生出些什么事端。

    “你为什么要帮我?”苏长安想了许久,却是如何也拿不定主意。他毕竟才十六七岁,第一次真正的面对这座长安城里的阴谋诡计,心中自然少不了惶恐亦少不了踌躇。

    没有人从一出生就是英雄。

    亦没有人可以逃得了迷茫与惶恐。

    因为成长便是这样一个过程,免不了对未来心生畏惧。

    苏长安亦是这样。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不得不深究每一次示好背后的深意。

    但他太年轻,他想不透彻,故此他只有问,虽然得到的不一定是真话,但终归得问上一问。

    殷黎生却笑了,他并没有回答苏长安的问题。

    他只是看着这个少年眸子深处所隐藏的不安,淡淡的说道。

    “你没有选择,不是吗?”

    少年的心里猛地一惊。豁然醒悟。

    老者说得很对。

    他的前方已无路,他的困境已无择。

第二十一章 天命何其重,我命何其轻

    (ps:大章二合一)

    如殷黎生所料,苏长安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确实没有选择。

    天岚院的处境已经不允许这个少年再瞻前顾后,只有走一步是一步。至于前方究竟是地狱还是天堂,谁也说不清楚。

    人群已经渐渐散去,这一年一度的百院宴在此刻终于是收场了。

    苏长安与古家的小侯爷也在不久前离开。

    殷黎生送他们到经纶院的门口,他看着那少年的背影在风雪里,被街道上的灯火拉的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稀疏,最后消失不见。

    他脸上的笑意忽的收敛,负手立在那里,嘴中发出一道叹息。

    “这应当是很艰难的一条路啊。”他这么说道。

    眼神迷离,思绪不由得又飘向远方,飘向那座学院。

    那是他来到长安的第八个年头,也是他在天岚院修行的第八年。

    那一天夜里,他站在门外踌躇良久,终于是敲响了天玑阁的大门。

    “黎生吗?进来吧。”屋内传来了那位男子的声音。

    那时也方才二十出头的殷黎生闻言,终于是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到现在他还依然记得那那天夜里,那间房间里面的情形。

    当时的大魏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国富民足,兵强马壮。

    圣皇向来不是一位满足于现状的人。

    他西征蛮族,北伐妖国。

    边关捷报连连。在汉室手中丢失的西凉与北地,就这么被他一点一滴的收了回来。而作为这背后最主要推手,天岚院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那是圣皇与天岚院志同道合的十多载光阴,亦是大魏最强盛的十多载光阴。

    作为天岚七星之一的天玑,这个男人的房间却很平常。

    既不显得富贵,也未有刻意的节俭。

    一对金丝楠木做的座椅置于屋前,上面放着一盏香炉,点着不知名檀香,一缕青烟笔直的向上,于两尺处萦绕开来。一侧的墙上挂着一张山水,画风古朴,却藏着真意。另一侧摆放着一张红木坐的矮榻,上面放着些许茶水。而一位白衣男子,此时便盘膝坐于其上。

    “你来了!”男子看向他,他有些苍白的嘴唇上下起伏,如此说道。看得出他的精神并不太好,病恹恹的,像是染了重病,但他的脸上的笑容却不似作假,亦不难看出,他对于能见到眼前这个少年,很是高兴。

    还是少年殷黎生见他这般模样,心里莫名的一痛,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某些决心。

    “师傅。”他唤了一声,然后抬起长衫的下摆,端端正正的坐于矮榻的另一边。

    “怎么这么晚还来找我?莫不是修行上有何问题?”男子提起身前的茶壶,给殷黎生倒上一杯茶水,然后递于他的身前。

    “无事。”殷黎生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时日未见到师傅,故而过来看看。”

    “呵呵。”男子笑了笑,有些歉意的说道:“为师这几日有些事务缠身,故而未来知道你修行。”

    “无碍。”殷黎生说道。“弟子这几日研究周易颇有所得。便为自己卜了一挂。”

    那时,寒风乍起,透过天玑阁的大门的缝隙吹了进来,撩起这对端坐于矮榻上的师徒额前的发丝,也摇曳了房间里的烛火。

    那火光晃动,将殷黎生年轻的脸庞照得忽暗忽明。

    男子的神情一变,他的温润的声音变得有些暴躁:“你怎能为自己卜卦?你可知我天玑一脉有祖训为...”

    男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自己的徒儿打断。

    “徒儿自然知道。”殷黎生这般说道。“可是师傅不也为自己算了一卦,方才找到我的吗?”

    “这怎能一样!”男子猛地站起了身子,手中长袖一挥,背对着殷黎生而立,显然是动了真怒。

    但殷黎生似乎早就料到男子会有此番反应。故而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太多变化,他继续说道:“徒儿自然记得师傅教诲,也知道天玑一脉的祖训。”

    “可徒儿更记得师傅曾说过,天岚七星与世上星辰不同,自千载前便传承于世。别的星殒的传承星灵是凭证,到了问道,星辰自会接应,破境成就星殒不过水到渠成。而七星不同,七星的星灵是钥匙,到了问道,能不能叩开那扇门,需看悟性。故而其余传承而成的星殒去不了星海,但七星却可以。”

    “而师傅还曾说过,七星传承事关黎明苍生,故传承不可断。”

    “可有人蒙蔽天机,强行搅乱因果,致使师尊找不到徒儿。故此师尊才不惜损耗寿元,开卦一算。”

    “师尊,徒儿说得可对?”

    说着,殷黎生也站起了身子,沉着眸子看向那男子的背影。

    而男子的身子也在这时一怔,他转头看向眼前这个少年,注视着他那一双坚毅的眸子。

    这时他才发现,那个在幽州郡城里瘦弱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这般模样。

    浓眉上扬,眸如黑玉。虽说不上多么俊美,但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性。像极了当年的他。

    这也是为什么,他自幽州见到他起,便认定他是自己的徒弟。

    可他终究不是。

    这一点男子比谁都清楚。

    天岚七星,每一个自然都有其独到之处。

    但唯独天玑一脉格外不同。

    其余六脉,或修武道或修儒道。

    但唯独天玑一脉,修的却是因果。

    故此的他们的能知因果,能感生死。他们的手段诡异,常常令人防不胜防。

    但同时,他们也被因果所困。他们一旦强行干涉因果,便会受到因果反噬。

    现在的他,便是这种情况。

    某些他不知道的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使了手脚,蒙蔽了天机。让他寻不到他命里注定的那个徒弟。天机一脉与其于六脉不同,每一代的传人便由因果牵引,非其人,便得不到这一脉的真谛。而没有了徒弟,自然便要断了传承。

    可七星的传承却不能断。这是祖训!亦是每一个天岚人都需要遵循的道理。

    故此他不得不涉险为自己算了一卦。试图找到自己失散在因果中的那个传人。

    而他也真的算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年方十四,父亡于贼,流于玉水,命照星殒。

    那时的他很激动,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徒儿,那感觉就像是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

    于是他去到了幽州,他开始等那他的那个徒儿。

    这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因为他算到自己的徒儿在不久的将来会身逢大难,家中被贼匪流寇所害。

    但他却不能去阻止,因为因果不能改。

    这也是天玑一脉祖训中那一条不能测算自己命运的祖训的由来。因为当一个人知道某些即将在他身上发生的厄运时,但凡心性正常之辈都会想着去改变些什么。

    但天玑一脉却不能,强行干涉因果所能给人带来的只是更严重的后果。

    所以他只有等待,亦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徒弟的父母被非人所害。

    当时正值乱世,幽州又去长安遥远,故而贼匪横行。所以时不时便会有被贼人所害的难民流落于幽州的州郡玉水城。

    他便在玉水城中等着,看着每一个来到这儿无家可归的孩子,在他们中寻找自己的徒弟。

    而这样的乱世里,符合年方十四,父亡于贼。这一条箴言的孩童自然很多,可命照星殒的却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

    因为命照星殒,这种命格说白了便是有可能会成为星殒的人。整个人族天下最盛世星殒也不过百人。

    所以他等了许久,见过了许多家破人亡,自己却不能阻止。

    因为每一个被他消灭的匪贼都有可能是他徒儿命里那个关键人物。故此他放任了这幽州匪贼三载光阴,终于有一天他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孩子。

    一个命照星殒的孩子。

    他很激动的询问了孩子的年龄,岁数。与他等的那个人如出一辙。他很高兴,因为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孩子。他不疑有他,带着这个孩子便将整个幽州的匪贼尽数除去。

    他把他当做对这几年的不作为的一种补偿,虽然这并不能真的给那些死在匪患中的人带去些什么,但多少可以让他感到心中稍慰那么一点点。

    这固然有些自欺欺人,可当你知道了命运,却不能去改变时,便是一件这般悲哀的事情。

    可不管怎样,他终于是找到了自己的徒儿,他天玑一脉也终于有了传人。

    这让他很欣慰。

    他把这个孩子带回了天岚院。教他读书写字,教他修行天玑一脉的法术。

    而他的这个徒弟很聪明,也很刻苦,亦很孝敬他。

    对此他很满意。

    所以他在这个孩子修行的第三个年头,便把自己的传承星灵授予了他。

    因为有些大事要发生,有些劫难将要降临,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折损寿元去推算,去为未来布局。这时天岚的责任,也是天玑的宿命。

    而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能看着自己的徒儿成长起来。

    但许多事情便在他把星灵传承给自己徒儿那一刻起,变得不一样了。

    他渐渐感受到了来自天地间伟力的斥责,那是因果的反噬,而他本就因为一次次推算而不堪重负的身体,在这样的反噬下,也日复一日的愈发虚弱。

    起初他并没有想明白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反噬,直到有一天,他忽然算到了什么。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他找错了自己的徒儿。

    但他的徒儿很好。努力、上进,又懂得孝顺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自然舍不得将这些告诉他的徒弟。

    于是他萌生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逆天改命!

    殷黎生很聪明,亦很刻苦。研习命理也颇有成就,连观星台的太白道人也对他赞赏有加。这样的徒弟,天玑觉得没有理由不能成为他的传人。

    于是他尝试着独自承担下这一切的反噬,以自身强大的修为去抵御这天地间浩瀚的因果之力。

    但最后他失败了。

    他的力量来自于因果,他想要打败因果。就好比一个人想要用手将自己举起,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在无数次尝试之后,他终于明了了这个道理。

    可他依旧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徒弟。

    因为改变这样现状的唯一办法便是收回自己的传承星灵。而这时的殷黎生已经在天岚院修行了八年,他的传承星灵已经与殷黎生体内的灵力融为一体,收回传承星灵便意味着要废去殷黎生的一身修为。

    看着那个没日没夜的修炼,梦想着继承他的衣钵的少年,天玑如何也没办法告诉这个少年事情的真相。所以他选择了独自承受因果的反噬,只希望自己的这个徒儿能够早一日修成星殒。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自己这个徒弟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竟然在研究命理时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故此他盯着眼前这个少年问道:“你算到了什么?”

    “我命不对。”年轻的殷黎生这般说道。“师傅曾说你的徒弟是年方十四,父亡于贼,流于玉水,命照星殒。”

    “当年我遇见师傅时确实才十四岁,也确实流亡幽州州郡玉水城。至于命照星殒,我还算不到,但料想师傅不会看错。可有一点,师傅与我都错了。”

    “那一年我与父母失散与匪患中,待到匪患退去,我在残破的家中等了许久,也未有等到他们回来寻我,我以为他们是死了。师傅也以为他们死了。可我算了一卦,却知我父母健在。虽然不知道当初他们为何未有回来寻我,可他们确实还活着。”

    说到这里,殷黎生脸上的神色不禁有些复杂。

    按理说听闻本以为已经死去父母尚还健在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可这也便意味着他无法成为眼前这个他向来崇拜的男子的徒弟。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头便泛起阵阵不舍,不过当他看到男子如此虚弱的模样时,他这样的不舍,很快便被某种坚定所替代。

    “师傅曾说过,天岚一脉,向来苍生为上。而天玑又是天岚一脉最至关重要的一脉。天玑的传人向来由因果所定,我固然能学得天玑的命理之数,可没有这份因缘,我至死也成不了天玑星殒,难道师傅就忍心让天玑一脉就此断送吗?”

    “故此!还请师傅。收回你的星灵吧。”他本以为失去自己八年的修为与天岚院真传弟子的身份会是一件让他很痛苦的事情。可莫名的,当他说出这番话时,他的心里却忽的变得轻松了几分。

    眼前这个少年眸子里的坚定,竟让这位纵横天下的星殒的心底生不出一丝拒绝的念头。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可是你这八年苦修便会一朝化为乌有...”

    “师傅也曾说过我命照星殒,既然我注定成为星殒,那早上八年亦或者晚上八年又有何分别?”

    “可.....”男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那少年却抢先一步再次说道。

    “师傅,天命何其重,我命何其轻!我受不起这天命,强加于我,无论于天岚还是于我都没有半分好处啊!”

    男子一顿。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终于是颔首应了下来。

    是啊。

    天命何其重,我命何其轻。

    天玑一脉,哪一位又不是死在这沉重的天命下呢?

    既然如此,这天玑一脉为何还要传下去。

    ......

    倘若一定要传,那就找一个受得住天命之人吧!

    男子那向来温润的眼眸里忽的闪过一丝厉芒,一个可怕的想法在那一刻浮现在他的脑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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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莫听雨横刀赴北地。两年后,苏长安负兵往长安。天地太大,众生如介子。江湖太深,处处伤人心。刀,剑,书,友,又是几许春秋。喜,怒,哀,乐,究竟因何缘由。大道二两三钱半,舞剑吟诗话离愁。人生哪能尽如意,对酒当歌几时休?书友群346162676书剑长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书剑长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书剑长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