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火耗
李威在西域观机行事,然而关中此刻乱成了一团。
邸报上说先涝后旱,又遭蝗灾。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放在实际中,惨不忍睹的。三样灾害,摊到一样,百姓就有的受了,况且三样全部集中到来。几乎关中千里之地,昔日秦襄公一定大秦王朝的八百里富饶的秦川,成了一片荒芜。不要说庄稼了,就连树叶都差点让蝗虫吃光了。
这次灾害也几乎是唐朝历史上几次特大灾害之一。
富裕的人家无所谓,甚至许多大地主手中有储存粮食,就着高价抬卖,狠赚了一笔。但穷苦百姓人家中那有什么存粮?
一看不对了,不但夏收没有了,秋收也会一无所有,于是古代历史多次上演的一幕——逃荒,再次上演。
逃也无路可逃,往东洛阳等地正下着大雨,自己都吃不上饭了,会有什么救济给你?往北方正在***,敢不敢去?往南方是秦岭大山,除非到梁洲(汉中地区),其他的地区,翻过秦岭还是山区,同样是苦哈哈的群体,只好往陇右逃荒。
这是在历史上所没有的。
与环境有关,李威前去,屯田比历史上更多,产量更高,民族关系也比较融洽,构建了一道森严的防线,也比史上安全。本来又有大量汉人百姓已在哪里定居。种种因素,使百姓从一开始感到不对时,就开始陆续向青海逃亡。
也是不好逃的,毕竟还有一千多里的路。他们不是朝廷前几次安排迁移的百姓,在路上提供路费,管饱管暖,哄着劝着前去迁移的。一千多里的路,怎么办?
百姓又想到了一个办法,这十几年,关中多灾多难,也不知道得罪了那一个神灵,这日子没法过了,到青海还是一条出路。听说哪里田多粮多,因此将家中仅有的田地卖给大户人家,凑足了价格高昂的口粮,一家老小向西逃亡。这是有地的百姓,然而更多的佃户怎么办?一路乞讨,但皆在受苦受难,怎么讨?卖儿卖女的,甚至饿极之下,做强盗的,做娼妓的,做和尚的,不一而足。
李治听说后,暂停了对***厥的征剿,给了阿史那骨咄录一个重要的喘机。然后将所有粮仓放开,除了必备的粮食余存下来外,皆低价向外出售。可这也不是办法,朝廷低价出售了,大户人家派了部曲与家奴前来购买了,然后高价出售获利。于是又想到了前期李威的主意,粮票制度。这个制度本身是好的,能保证低价粮到达贫困百姓手中。可执行的是人,是官员衙役,倒底有没有到百姓手中,连李威都不敢保障。并且大旱,渭水与广通渠水位很低,不得不转到小船舶上一石一石地向关中运输。降低了效率与速度。
没有饿殍千里,但饿死人的事件时有发生。
李治没有办法,只好让刘仁轨回去,留守西京。
这道诏书给了关中百姓一个缓机,刘仁轨留守长安,有资格有声望有能力,减少灾害带来的危害。
然而这项诏书下达,却一脚将刘仁轨踢到了长安。此时的长安不是原来的长安,李治在洛阳,所有大臣也在洛阳,踢到了长安,无疑是踢出了朝堂。
有刘仁轨坐镇,国库里还有两个钱,李治也安了心,继续东向。
到了七月,到达泰山。
关中的形势仍然不乐观,可大批百姓逃亡出去,各地的粮食源源不断的抵达,粮价在每斗一百二十几文终于稳定下来。还是一个可怕的数字,一斗是体积单位,粟米是十二斤多点,稻米有可能更多,盐是二十几斤。但这时候一斗粟米会不会有十二斤半?能有十斤就不错了。以唐朝百姓的收入,能不能吃得起一斤十几文钱的粟米?不但如此,粮价涨得这么厉害,其他的物价也带着飞涨。
另外,黑齿常之在青海也气得跳脚。
一个关中受害的百姓达到了多少?仅是长安以及邻近各州百姓就几乎达到了五百万人口,十分之一的百姓前来青海,青海也承受不起的。救还是不救,救,青海支撑不起来。不救,后果不敢承担。只好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李威,请他想一个办法解决,一封写到洛阳,也不是到洛阳,要转到泰山的,向李治禀明。后者不指望了,转到泰山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光景,况且这个太上皇还有心思封禅,会不会放在心上?但转到碎叶,黑齿常之也十分担忧,李威不在朝堂上,而是在西域,有些鞭长莫及。
信走了,黑齿常之还在跳脚,不是行军打仗,对政务,不是他专长的,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怎么办?
对此李治确实没有多想,只好看粮价稳住,一旦稳住,各地救援的粮食会更多的运达关中,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粮价必然下降。大家熬一熬吧,作为皇帝,我算做得不错了,有几个皇帝象我这样关注灾情的?
这又是一个错误的想法,因为自东汉养成的思维观念,唐朝践商,主要税务是来自老百姓的,能取之于百姓,这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不还之于百姓?不是给你用来封禅挥霍的。
但他抱着这种对得起的心情,登上了泰山,转了转,感到身体良好,于是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自古以来,称皇帝为皇帝,陛下,天子。但他称为天皇。自古以来,封禅以泰山为主,但他下诏在嵩山南麓建造奉天宫,又对大臣说,要遍封五岳。
此言一出,群臣愕然。
然而古怪之极,作为李威一派的重臣,李威临走时,再次嘱咐,不得多言,以免授于把柄。于是没有吭声。其他附从的大臣一看李义琰、狄仁杰等人不吭声了,也一个个不吭声。忠于武则天与李治的大臣,同样不好作声。
如此荒诞无稽的话,居然没有一个大臣反对。
危难识英雄,监察御史李善感进谏道:“陛下二封泰山,告太平,致祥瑞,与三皇五帝比隆。”
李义琰很想笑,就是晚年的李治,残暴昏庸也赶不上隋炀帝,作为太上皇一生,也不算太恶,但有什么理由敢与三皇五帝比隆?
李善感继续说道:“可是数年以来,菽粟不稔,饿殍相望,四夷交侵,兵车岁驾。陛下,应当静默反思,以禳天谴。可是陛下不但没有,反而广营宫室,劳役不休,天下莫不失望。臣是国家的耳目口舌(指他的职责),深以为忧。”
自褚遂良等人死后,李义府与许敬宗掌权,天下大臣以言讳。即使进谏,也只是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后来李威强势而出,有了进谏,然而更多有了朝争的色彩。
只有这次进谏,没有任何党争成份,本身又是一个地道的中立大臣,所以传出去后,百姓称之为凤鸣朝阳。
李治没有听,但默然之。
本来此事就此中止。
可是他开了头,却引出了一个人。北门学士之一刘祎之也在武则天面前进了一谏,这是借着递上草写的诏书时进谏的,没有其他人知道。
他就说道:“臣在山上遇一耆老,对臣言有忧四。皇帝为勘水利与灾民,遍走河南州县,所居不过数帐蓬而,所食不过当是菽粟而。然而太上皇却兴师动众,不惜巨资,前来泰山封禅。其忧一也。皇帝为了国家边防,再入西域,太上皇封禅之余,萌生遍封五岳之意,欲无止境,其忧二也。皇帝即位,立下诏书,勿得兴修任何宫殿,又裁减宫中用度与宫婢,然而太上皇却再修奉天宫,其忧三也。太上皇广建义仓,灾害到来,却无粮可出,只有皇帝几大储仓拿出粮食救济灾民,其忧四也。”
这是借一耆老之嘴说出来的,也不可能真有这个老人。
山东之境,没有遭到灾害,尽管也会受到牵连,比如急征粮食入洛入渭,比如封禅带来的骚忧,可怨言也不会太大。并且也没有那一个老人能说出这么有眼光的话。后面义仓说得也很勉强。这个义仓制度准确来讲,不是来自唐朝,而是隋文帝杨坚弄出来的。不但义仓,还有重人才、设科举、废九品中正制、三省六部制、府兵制,都是杨坚弄出来的,于是让隋朝形成了一个高效的国家,这才大一统华夏。也使国家人口数量几乎恢复到西汉鼎盛时期的人口数量,唐朝过了很久后才达到这么多人口。可没有想到让儿子糟蹋光了。李渊登基后,几乎全部拿来使用,也可以说李唐迅速有乱入治,杨坚占了不少的功劳。
但几十年后,唐朝权贵太多,吞并严重,税务严重不足。义仓制本义是好的,但最终成了国家谋利的工具,加上出陈入新的损耗,以及官吏的贪墨,导致了这次许多义仓拿不出粮食。可几大新设的粮仓因为储粮多,纵然有损耗与贪墨,还是能拿出粮食的。
刘祎之刻意加了这一条,是有意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本人算是太后派一系的,毕竟是武则天一手提拨,可也有自己的底线,这几年打了很多交道,知道太后的本领,对国家的贡献,不反对太后掌权。但底线是太后不得称帝,也没有想到过武则天会最后产生称帝的想法。
因此矛头略略对准了李威,李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下去的话,估计老百姓都会替李威将李治推翻,执掌国家大权了。但本意还是为了唐朝好,一个封禅花了多少钱?而且封禅带来了大部的领导班子,也影响了国家政务的处理。
再遍封五岳,会产生什么样后果。
武则天没有说话,也许听见去了,也许她本身也不想丈夫灯枯油尽的身体,在一座座岳啊山啊上折腾了,但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等刘祎之离开,召西门翀谨见。
西门翀到来,武则天破口说道:“你的职责是什么?”
“供奉讽谏,扈从乘舆。”西门翀不知道武则天用意,只好答道。
“你既知道供奉讽谏,太上皇要遍封五岳,你不仅身为左补阙,而且身为皇帝昔日身边的最重要幕僚,为什么不进谏?”
这是很没有道理的话。
西门翀有进谏的权利,然而不仅是左补阙,唐朝制度中还有御史台的官员,中书省有右补阙,门下省左补阙上还有正谏大夫,都是起监督文武百官,替皇帝进谏错失疏漏之职的。真要追究起来,必须先从御史台官员追究,没有理由找一个小小的左补阙麻烦。
可是西门翀却吓着了。
他想了想,说道:“这是大事,臣不敢进谏,若要臣进谏,臣进谏另一事。”
“什么事?”武则天淡淡问道。
西门翀进谏了一件事,这件事却揭开了潘多拿的魔盒。
那就是火耗。
做官做宋朝的官最好,没有杀头之罪,除了倒霉的岳飞外。而且薪水也高,有的官员薪水加上补贴,有可能达到几千万人民币的收入。明朝的官员最苦,若是不贪没有外路,只能象海瑞那样,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但唐朝官员还可,所以李威说裴炎虚伪,象裴炎身为宰辅,除了薪水补贴外,还有永业田、公廨田与职分田,就算他善待佃户,不征多少租子,薪水与各种补贴年收入也接近近千缗钱。各种奖励还不算。
以唐朝的生活,京师居大之不易,也能过得很滋润。或者交际,他若是交际,有没有吃亏的份。后来史上的姚元崇居住寺庙,已经有证明,此乃是他作伪之态。倒是卢怀慎是一个老实人,不善营资,所以贵为卿相,不免饥寒,所居不蔽风雨。但还有一个住处,另外他上位之时,受的人情多,又是一个老好人,于是上位后,拿出自己俸禄散于亲旧。后面也是导致他贫穷的重要原因,否则还能过上小康生活。
裴炎需要救济那一个亲旧,难道河东裴家需要他救济?
但他也有对策,揭开之后,淡淡对人说道:“我虽有些俸禄,然而来源仅于此,又有妻子需要养活,一保将来,二天生不喜奢华。难道做了宰相,非得要过上奢侈的生活,才是好官员?”
有许多人深以为然。
李威也拿他没有办法,难道说得没有道理吗?有!
可是裴炎毕竟是宰相。
唐朝有多少官员?还有将士,以及豢养的达官贵人,宗室外戚,以及外国“友人”。最少达到几十万人。如果每一个人都要保持裴炎的待遇,纵然有宋朝的财政,这个财政也吃不消。
而且并不是每一个官吏都会经营,或者家底子良好的。
然而除了晚年的李治外,自唐立国以来,三个皇帝执政皆称良帝,纵然是官吏,也不敢过份鱼肉百姓。所以便产生了火耗。
比如武将,多报士兵数量,捞取军饷。或者多报武器消耗,即便没有战争,兵器盔甲总得要维护保养,象一套光明铠重新大修一下,费用有可能达到一贯两贯钱。这也属于火耗。
各地的文官花样更多。
比如各地租庸调运向两京,这一路上有损耗也有运费,没有办法计算的,克扣一些,成了火耗。再比如征粮时,斗变得大一点,又是变向的剥削。但有的农民很精明,先在家中量好了过来。但花样又出来了,这叫淋尖踢斛。有的官员为了这个踢斛,特地在家里练功,到了征粮那一天,还嫌功力不够深,加百米助跑,然后来到斛面前,大喝一声,拼命一踢。
这一踢是做什么呢?
百姓交粮时,是装入斛中的,有时候有量的,有时候用称的,这要看了,粟轻用称,稻重用量,官员说的算。谷堆在斛里是尖堆形,有一部分是冒出来的。这一踹,冒出来的就会撒在地上。老百姓慌忙去捡,官吏说了,别捡,这是损耗。喂,你还捡哪,想吃官司不成?
所以这一脚在踢得有功力,越有功力,撒出来就会越多,这些撒出来的,就是属于自己所得。
布帛亦是如此,有许多花样。
唐朝在李威授意下,破天荒地部分地区实施了变形的一条鞭法。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连李威都没有想到的进步。又分成了三等征钱。这又是很科学的征税办法。
唐朝普遍的租庸调制不会变动,然而却出现许多杂税。实际交纳的税务远远不止规定的租庸调制,若是按照制度来交,那么唐朝百姓都能进入幸福生活了。这些杂税一部分进入了国库,但大部分进入了官吏口袋。唐朝也有一些人性化的举动,山区的那么多,到了平原地带,百姓因为运输,多纳了许多徭役、户税、义仓税等,因此分成了三等折克纳税。大体上也与各地实交的税务相当,还为国家节省了大量负担。可这个变法,让一些官吏失去了捞取火耗的机会。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产粮区或者产麻桑区,继续用实物交纳,当初是为了给百姓一个公平的。这些地区火耗仍然存在,可有的地区开始有百姓用金银代替了。但无论是金或者银,因为贵重,所以交纳时都是一小丁,一小块,不起眼。不能这样运向朝廷,官员只好将它们重新融化,融化时必须产生一些损耗,比如杂质,或者金水银汁流失。即便是铜钱,也有许多私铸的铜币,这也不能上交国库的,又产生了新的火耗。
但朝廷自发行了银宝之后,又发行了更薄的金宝,很小很薄的一块,一块相当于五十文钱。大多数是在商人手中流通,也有部分流向普通百姓,于是百姓用其来交纳税务。
有的官员心黑,居然将铸好的金宝银宝重新融合,克扣下来,人为的制造火耗。
今天西门翀在武则天逼迫下,进谏的正是此事。
他用心是好的,每年国家因此损失了无数的钱帛。然而皇帝为了国库里有多余的钱帛调用,节衣缩食,甚至下明诏,以后勿得修建任何宫殿。很是痛心,他自己又是出身贫困家庭,类似的事情看过很多,并且常时间居于低层官吏,甚至亲眼目睹了一些官员种种做法。特别是听到有官员重新融化金宝与银宝,终于震惊。
为了防伪,国家铸金银宝,花了很多心血,每一块金银宝出来,都经过很多程序的,这一化再一铸,得花费多少成本?
一直想说,今天一逼,说了出来。
但武则天听了脸上却露出了微笑,额首道:“西门卿,此谏谏得好啊,你去吧。”
门翀狐疑地下去。
武则天笑,那不是好事的,可不知道哪里错了。找到了狄仁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狄仁杰大惊失色:“你怎么进谏这个?”
第七十五章 报应
“狄侍郎,我哪里做错了?”西门翀依然没有看到关健的地方。
“岂止是做错了,简直错得离谱……”狄仁杰叹息道。
也没有多怪西门翀。
做官要分几等,一般才到官场,特别是寒门子弟出身的,皆想有一番作为。但在官场上不是有作为就能上位的。然后到开始逐步领悟,有的官员慢慢会悟过来,原来不是我做了多少事,就能继续升官,还要对上司巴结,同僚勾心斗角,下属拉拢,以便对自己声援。有的官员就是在这个脱变的过程中坠落的,再加上权利带来的各种眼花缭乱的物质享受,丧失了本性。这类官员除了遇到一个**的朝廷,一般很难有作为。毕竟上层的官场,想提拨一名官员上位,也要看一看这个官员的大约品性。若是连这一点都不顾的话,这个国家也等于完蛋了。要么就是没脱变,依然是愣头青的官员也难以提拨,示看海瑞。或者包拯,他遇到了一个好皇帝,再看他的同年(同榜进士),韩琦、吴育、赵概、文彦博,然后在家中又为父母守孝十年,在重视孝道的宋朝意味着什么?所以一进仕途,就象做了火箭一样。而且他的不变通,也做了许多对宋朝不好的事。
第三类知道构筑一层关系网,这一点狄仁杰到四十多岁才醒悟过来,才主动找到太子前来投奔,并不单单是看太子爱民神马。这个关系网也不一定用金钱来维持,这是下等的关系网,也有很多方法的,找一个大靠山,或者多拉几个有本事的同好,或者联亲,或者看中人才,在他困窘时伸出手拉一把,或者师生之谊等等。第四类知道权利的真谛,是一个个利益的交织。连皇帝都脱不了这个俗,否则有可能连帝位都保不住。
西门翀算是不错的,也是一个人才,担任官员时操守也好。可终是年青,虽然跟随太子多年,然而底子薄,没有见识太多官场上的内幕,大约只能刚刚进入第二层境界。这也不是奇怪,自己二十几岁时,与他相仿佛,所以都差点进了大狱。
太后找到他,也是看中他这一点。
资历浅,见识少,想乘皇帝不在时,打开一个突破口,但没有想到西门翀送了这个大礼给太后。
官员收入仅靠薪水,除了高层官员外,是难以维持生活的。能做到仅靠薪水度日的官员,百不足十。这个百分之十中,至少有百分之九家庭经济情况良好,不指望这个薪水度日的,升官仅是一种荣誉,否则百分之一都不足。但唐朝立国以来吏治还算清平,真正从百姓头上鱼肉的官员,也不过近半。另外的官员怎么办呢?有很多办法,比如让家仆或者亲戚经营。很多官员都有隐蔽的第二个收入。其一。还有一些五花八门的收入,比如种宴会,寿宴、喜宴、丧宴,甚至纳妾宴、儿子孙子抓周宴,下级官员与巴结的人总得要送礼吧。其二。最后就是这个火耗。
这一点很重要。
甚至有的州县官员,离开它都无法处理政务。西门翀是太仓令,不需要。然而作为刺吏与县令呢?
比如一些贫困的县,只配有一个县令与县丞,连主薄都没有。然而这些县是最难治理的,最简单要有衙役与文书之类,朝廷也有薪水,但不是官方的薪水,是在地方财政上克扣的。可难治理的地方,想要属下有动力,必须付出足够的薪水。不付出政令不通,一付出能不能公开在财政上标明?不能!所以这些支出,也是从火耗上克扣下来的。
这些情况自古以来就有之。
李威还与狄仁杰为此探讨过。
但两人都略带而过,李威没有深说,也没有办法说。若是朝廷扣克官员薪水,会越贪越烈,高薪养廉,人心无足意,还会贪墨。有一点,李威还没有说出来,朱元璋最恨贪官,他的父母亲、他的两个哥哥都让贪官生生逼死了,于是登基后杀死了几万官贪官,最高时一年放榜三百六十四名官员,一年后六人处死,三百五十八人戴死与徒流,一个也没有挪,但有没有杜绝贪污?
好象这也是华夏的一个美德,一做官就必须要贪墨,不贪不是华夏人似的。
原先李威也恨,然而成长到现在,他这几年有三个师父,一是狄仁杰,这是第一个与他讲种种道理的人,第二个是裴行俭,教他军事,第三个是母亲。防范着母亲,也在暗中学习。因此,对此也渐渐看得开了,只要不做得过份,得过且过。
特别是火耗,更是提都不能提的,这个话题比吞并田地、买卖人口还是一个禁讳的话题。
不能揭,谁揭谁难堪。
但两人还谈过一些东西。
主要是金银宝,金银作为货币系统,正式要到宋朝,但还是不普遍,虽然贸易发达,金银少,只能作为一种准货币系统,甚至不如今天唐朝的江湖地位。到了明朝后,银子多了,才成为明朝与清朝的主流货币之一。
李威是好意,提前将它弄了出来。也做了种种措施,包括防伪,推广以及提高来源的数量。但仍迅速产生了弊端。
第一个弊端就是价格的不稳定性,它不仅是准货币,还是一种贵重金属,这点不象纸币,除了做货币能做傻?写字、画画或者擦嘴?从海外带来了大量的金银,然而唐朝经济总量有多大?不是税务,唐朝的均税务只有宋朝的八分之一,别看那么大的疆域。但造成这原因是商税的不发达,以及免税的大户人家太多造成的。类似的还有明朝,比唐朝更穷。可是民间不是如此,顶多悬殊是宋朝的四分之一。一旦得到民间承认,迅速流通,唐朝的金银根本就不够用。况且民间继续需要它来制作精美的器皿与首饰。
于是价格果如李威派人扬言的那样,一路渐渐上扬。上扬后还造成一种结果,中国人喜欢跟风,价格越涨,越有人将它收藏起来,舍不得拿出来使用了。长久下去,没有官员为了火耗重新融化金银宝,也会有私人为了中间的差价,将它融化。
还发生了一件事,南洋一个小岛上盛产黄金,不知道怎么让这群海客得知了。但哪个岛屿上有一个佛陀誓的小国家,以前一直没有与唐朝来往,文明也很落后。对海客来说,却是一个大国家,因此几家海客联合起来,对这个小国攻打,经过数次鏖战,终于将这个小国灭掉了,死伤了几百个壮士。对这个不管的。
狄仁杰担心的是前点。最终金银来源会增加的,然而民间又将金银宝融化,一旦多起来,价格会成下跌趋势。大户无所谓,有的大户甚至比朝廷还要敏感。一旦提前抛售,吃亏还是百姓。那会给百姓带来一场小的灾场,也会造成许多纷争。
李威很是惊讶。狄仁杰说的正是泡沫理论。但不是没有道理的。因此只好说了一句,再过两年看一看,若是情况恶劣,朝廷再做一次调整。对经济学,他也只懂一个皮毛,只能如此了。
第二个弊端不是火耗,而是税务。
当时李威为了减少不公平的现象,用了粮帛贡税与钱币贡税两种形式相互使用。不但便民,又公平,还有一些好处,比如同样的一个州县,在南山的必须到北山交粮,可是南山前面本来就有一条小河,粮食装上船了,就能运出去。那么我可以在南山就地将它卖掉,到北山用现钱代替税务。这是局部地区的便利。
并且按照等分,打了克折,这些克折是抛除运输的损耗的,朝廷最终得到的税务没有变化,百姓却少交纳了大笔的税务。这也等于减轻百姓负担,当然朝廷同样得了实利,一个运输的过程,一个保管损耗的过程,每一年就会节约不菲的费用。
用意是好的,可实施过程却不是那么回事。
就如明朝黄宗羲写的书中说过一个问题,无论两税法或者一条鞭法,实施的动机都是很善良的,然而一实施下去,税务却总是在加,也就是农业税务每变革一次,农民的税务都会加一次。又叫黄宗羲定律。可惜李威没有看过这本书,纵然看过也疏忽忘记了。
这现象后世也有,两个县同样的收入,一个县领导为了政绩,说我们是小康县,哗,升官了。另外一个县怜爱百姓,说我们是贫困县,官不想升了,可是老百姓受益了。那边小康县的老百姓还在奇怪,怎么看也差不多,怎么我们变成了小康,不象啊?别忘记了,你只是老百姓,埋怨不起来的。前者是混蛋,后者也不可取,一个个都怜爱老百姓了,国家要免税,要补贴,国家财政怎么办?最好是实事求事。但有几个官员能做到?并且肯定是前者居多。升官发财才是官员最主要的想法,爱民如子,起个屁作用?
唐朝亦是如此。
这个税务节省下来,然而官员却认为老百姓还有潜力可挖,于是变相地加了其他的税务,提高自己政绩。他们想法也不错的,你用钱代替了税务,节省了运输劳力与损耗,我有了政绩,你们也没有增加负担。可是不是这样的,比如前者的例子,北山的百姓继续在用实物纳税,损耗没有减少,劳力也没有减少,税务却增加了一倍。
结果朝廷财政是增加了,肯定是增加了一部分,然而有许多地方百姓开始有怨言了。这个查还不大好查,当然这样做,火耗也增加了,官员私人腰包也越发比以前鼓了。
对这个李威无可奈何的,毕竟一旦认真处理,会得罪许多官员,在这种政局下,也不是理智的做法。只能等,等他正式掌独大权后再认真处理。
但危害绝对没有西门翀这项提议来得大。
西门翀根本没有想到,一是看着难受,二是怕武则天乘机对他打压,太后想打压他简直太容易了。于是抛出这个话题,用作自保。
但是西门翀还是没想明白,狄仁杰都不想与他谈了,说道:“你去吧。”
大麻烦来了。
而且刘仁轨放到长安,表面上是李治借儿子去了西域,对朝堂重新洗牌,他认为自己还有活力,活力四射到了能遍封五岳的地步。大臣也理解,这对父子种种做派在皇室来说,已经是很克制,换作别的父子,十有***早就火拼起来了。然而狄仁杰敏税的直觉告诉他不是如此,朝廷已做了一些大的改动,刘仁轨是帝党最大的牌面,再打发到长安,皇帝会怎么想?
这种做法很不明智的,但让狄仁杰嗅到一股气息,一股对皇帝很有利的气息,具体的狄仁杰不知,更不知道太上皇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在这时候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皇帝不能出现大的意外。于是找到了魏元忠,商议了半天,无奈之下,只好想出一招丢车保帅的愚蠢办法。
第二天武则天就出手了。
但她没有说话,是李治说的,在行宫里将群臣召集,将西门翀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然后不满地说道:“若不是西门卿,到今天朕还蒙在谷里。为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向朕提出此事?”
李治气愤也是真格的,这中间的猫腻李治会知道一些,但他自幼生长在深宫中,对民间的事了解得还是不够多,因此不知道猫腻有多深。大多数大臣低下了头,他们多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或多或少沾了火耗的腥气。
可少数人一起看着西门翀,然后看狄仁杰他们几人,心想,难道你们是傻了不成?
说开了是火耗,西门翀也知道无法根治,可他本来想说出来,一是自保,二是也是认为是唐朝的弊病,能不能有改良的方法。但是不是这回事呢?
想要治理火耗,有可能全国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官员下水。是弊病,以前朝廷处理的方法一直是做得过意不去了,派人查一查,甚至有可能成为政敌打压敌人的工具。不过这是两败俱伤的玩法,很少有官员去用。正常对做得太过份的官员处理一下,起一个震摄作用,也不过如此。西门翀是提了一个建议,但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太子的重要幕僚。
只要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难免各个官员产生一些想法,认为皇帝是在打火耗的主意。皇帝也有过类似的事例,比如对吞并田地的不满,并且着手做了一些小动作。
一旦官员产生这样的想法,会有三分之一官员倒戈。这些都是官员,比大户带来的影响更恶劣。不要说地方的官员,就是朝堂的官员,有几个没有沾过火耗的嫌疑?
魏元忠还没有等李治将话说完,立即伏下抢答道:“太上皇,此事由来已久,非是我朝,前面历朝历代皆有。想要处理,牵连甚广,国家正值多事之秋,还是勿动为妙。”
“魏卿,你是耿直闻名,难道国家有这样的弊端,你坐视不管?”李治暴怒道。
对情况他知道的不多,又听了武则天的转述,添油加醋了一番,这可是他的钱帛,有可能一年几百万缗钱就这样流失了,不是流到老百姓的口袋中去了,而是流失到一个个贪官污吏腰包里面。可想他的心情恶劣之极。
狄仁杰只好插嘴道:“太上皇,非是如此。低层官吏薪水微薄,难以养家糊口,所以产生了这些虚耗。以前臣也想过此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若要清查,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
他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为了消除皇帝的负面影响,连水至清则无鱼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继续说道:“而且各地的损耗确实存在,很难说一个子丑寅卯。纵然派出再精明的官吏查账,恐难查清楚。并且一查,各地官员会立即产生不安与动荡。再说,太上皇之所以封禅,是因为告上天,至祥瑞。但国家却是多灾多难,关中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四夷交相入侵叛乱。再生事端,则失去了封禅之妙。”
这句话说得很犀利了,是这样说的,但不能这样听。都什么辰光了,你还封禅,还要想遍封五岳,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何让下面官员清廉?
到这时候,西门翀才醒悟过来,自己犯了严重性的错误,也立即说道:“启禀太上皇,这是臣年青,不知事理,因此发表了一些迂阔的议论。还望太上皇恕罪。”
火耗就没有办法治理。连提谏议的人都主动认为是迂阔之言,这件事也就放了下来。但李治依然很生气,一怒之下,毕竟狄仁杰与魏元忠进谏是在和稀泥,失了操守,趁机又将魏元忠贬到幽州做了长史。不但打回原形,并且幽州情况不大美妙,随时会遭到突厥人的入侵。这不亚于是流放。狄仁杰也贬到魏州做了刺史。至于西门翀则成了反反复复的小人,贬到了潮州一个小县做了县令。
这一来,帝党遭到了最沉重的打击。
六大金刚,裴行俭病情加重,刘仁轨去了长安,再去了魏元忠与狄仁杰二人,只剩下朱敬则与李义琰两个硕果。李义琰的才能,大家懂的,朱敬则地位不算太高。
这对后党来说,是一大利好的消息。
然而另一个人却遭到了小小的报应。
北方铁勒看到骨咄录在於都斤山立牙,以为他们势力单薄,组织了三千军队,象骨咄录发起进攻。但他们低估了骨咄录的号召力与扩张速度,骨咄录亲帅两千军队,于独乐河畔与铁勒人激战起来。是役,三千铁勒军队全面溃败,被击毙的战士数不胜数。这次大捷,使北方的铁勒各部重新恢复了对突厥人的恐惧。骨咄录迅速将势力向漠北强行扩张。
但还是不够,又派了阿史德元珍在黑沙建立南牙。唐朝此时的政策是等关中旱情缓过后,再准备议兵的。反正突厥人暴动的规模远不及从前,又深在大漠深处,因此打算从长计议的。
然而突厥人重新返回了黑沙,正驻兵在单于都护府的张虔勖忍无可忍,主动率兵出击。两军交战,但结果证明了张虔勖至少现在仅是一名勇将,还不是名帅,更不象他与程务挺所说的那样,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博是他们两人所逼击败的。
黑沙一战,唐朝军队大败,死伤无数。都不好意思禀报了,只是含糊地将经过写了一封奏折,又夸大了突厥的兵力,呈到泰山。但骨咄录并没有满足,他是阿史德温博的属下,也禀程了温博的一些想法。铁勒人让突厥人打怕了,突厥人让唐人打怕了,可这时候那个讨厌的皇帝去了西域,裴行俭病重,正是进攻唐朝的好时机。
他要用一次次胜利树立突厥战士的信心。
更大的进攻规模已在大漠酝酿。接到了张虔勖的奏折后,李治苦想冥想,就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下诏将薛仁贵召回。这份诏书本义是好的,也用对了人。可是薛仁贵一走,松州又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空档。发生了这么多事,黑齿常之与李威写的疏折,李治都没有看的心思。但还不够,李威强行解散咽面部,终于导致了西突厥暴发了第二场战争。
第七十九章 君子之战(下)
咽面的大军就到了眼前。
大约一里来路远的地方,绰尔喝令三军停下。敢再度反抗,也不是一点玩意没有的。这个距离一旦冲锋,到了唐军大营,马匹正好将速度提到了巅峰,冲力也是最大的时候。
咽面看着唐军大营,也看着那两条壕沟。
壕沟挖得有些深,如果马匹奔跑过来,腰稍猫一猫,连脑袋都能埋进地面下面。但突厥人停了下来,士兵将头一个个伸出来察看。
对这两道壕沟,绰尔也听斥候禀报过了。同样不是很明白,但现在看上去,他给唐朝人找了一条理由,大约他们埋伏进去,打算利用弓箭进行狙击。所以壕沟不宽,怕战马陷进去,踩死唐朝士兵的。
是不是这样的?好象壕沟里有可能没有十把弓箭。但狙击却让他猜中了。
想出了理由,于是又往下想。弓箭狙击问题不大,既然前来交战,难免会有伤亡。只要能战胜唐朝军队,有一些伤亡也是值得的,比肢解了的强。而且唐朝人似乎很大意了,居然放弃了战马,改成了步兵,利用那些小的可怜的车子抵抗?又弄不明白了。难道这一支唐朝军队骑术不精,所以不得不将战马放弃,改成步兵作战?
大约是这样的,绰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与唐朝军队作战,心中十分忐忑不安,可看到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增加了胜利的信心。
他在看,唐朝将士也在看他们。
三万多人黑压压而来,气势十分惊人的,一眼望不到边夸张了,但排成了一个个队伍,再加上战马本身占据很大的体积,甚至有的将士还带了副骑,整排了好几里路长。当然,唐朝军营规模同样十分庞大。
离得不是很远,只有一里多地,有的士兵眼睛好,立即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敌人数量多,可里面有许多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一些乳臭未干的少年,嘴上的茸毛还没有脱去呢。并且有的眼光好,也能看出另一个问题,看似三万多咽面部队整齐地排列,可是各个阵型之间不是很圆贯,刚才绰尔喝令停下时,多个小队出现了一系列的小混乱。
散兵游勇!
几个眼光高超的将领,已经给这支部队下了这个定义。
王方翼都不怎么看他们一眼。扭过头看了一下郑庆泽。皆是望门,互相之间有着深厚的联亲关系。太原王家与皇室有联亲,郑家开始与皇室有联亲。因此,对郑庆泽很亲近。
此刻郑庆泽骑在马上,身体略略有些颤抖。
“郑校尉,你有些害怕?”
“王都护,是兴奋。”
“那就好,也不用紧张。不过你的职责一会儿是追击,顺便提醒你一些追击时的要素。真正交战时战果不大,取得大捷往往就是追击之时。”
“是,”其实在军务监,刘仁轨说过,裴行俭说过,李威说过,说法各异,但相差不大,可郑庆泽还是应了一声。
“这指的是溃败。如果士兵强悍,将领英明,指挥得当,即便败退,有组织的败退,纵然追击,取得的成果也不会大。因此,往往同样的失败,死亡率却是截然不同。还有,就是军队士兵多。越多越容易出现溃败。若是各部联军组成的军队,虽然多容易从数量上压倒敌人。可一旦失败,更容易出现溃败。所以赤壁与淝水一战,让曹操与符坚损失惨重。韩信也说过一句话,他领兵多多益善。手下越是众多,越是不好指挥,也越是需要主帅有很高的才能。”
这不是防止失败的,如何组织进攻,如何分配,如何协调,士兵越多,越难以统辖。
重点不是这个,王方翼只是做了一个例子,没有在上面多说,又说道:“还要注意一个情况,防止敌人有埋伏,故意诈败。这时候就要看眼力了。诈败与溃败截然不同的,纵然对方伪装得当,但无论怎么伪装,诈败士兵心中有信心,退时就是做了伪装,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他们败退有序。这种情况不能冒然追击,必须派出斥候做进一步的打探。这是主将的事。你现在是百人校尉,学习一下。可是校尉也有校尉的职责。第一要勇敢作战,给手下做一个表率。第二个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紧紧地将你的手下看好,还要看好其他各队,相互配合,不能只顾着自己追敌与杀敌了。”
“是。”
话刚落音,咽面人发起进攻了。
绰尔也在观察。防止唐朝人有诈的,看了大半天,也没有看出来,终于放下心来。然后盯着那面大旗,很显眼,旗下有不少人,皆穿了盔甲。那一个是唐朝皇帝看不清的。但大旗竖立起来,唐朝皇帝必然在那面旗帜下。于是喝道:“各位儿郎们,听好了,若是谁活捉或者击毙唐朝的皇帝,赏千金,牛羊各千头。”
他也低估了李威的身价。
难道一个唐朝皇帝价值仅是千金?休说李威,就是论钦陵的人头能买到的话,李威都愿意拿出十万金,五十万金来购买。
但对于苦哈哈的咽面战士来说,还是一个巨大的财富。于是许多士兵嗷嗷叫了起来,算是激励士气吧。绰尔这才说道:“冲!”
轰!
三万多铁蹄掀起巨大的马蹄声,奔跑过来。
李威与李谨行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是苦笑。替这些咽面人发苦了。都是什么呀!
象这样大规模的战役,怎么能发起全面的进攻?至少要留下一支雄厚的预备队吧。这是起码的常识,连这个都不懂,怎么就有胆量反抗的!轮到李威都想不明白了。
他是这样想的,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出来的。有的河中使者看到几万铁骑奔腾咆哮如雷而来,吓得在马上两腿战战,差一点都能跌下马去。
直到咽面人离唐朝军队只有半里地时,李威才下了命令。
自从发明号语后,指挥变得方便起来。不过这个很好学,突厥人与吐蕃人现在也在使用号语。又回到了***,看谁的将士勇敢,谁的指挥水平高超。
听到命令,唐朝行动起来,有的士兵在准备弓箭,有的将麻袋打开,麻袋里面装的是什么,还是看不清楚。有的士兵将车板打开,车子上方是一个个圆孔,然后将这些长矛装进圆孔内,矛头露出车子外面半尺有余,但车子里面露出更多,将近三尺多。另外士兵脚底下还放着许多大锤子。
有的突厥人内行,眼睛亮了起来,似乎明白李威用意了。但凭借这一点,还是无法大获全胜的。于是集中精神,看下面发生的事情。
咽面军队冲锋速度很快,直到这一刻,才变得象是战争模样。出忽绰尔的意料,眼看就到了壕沟,但唐朝埋伏在壕沟里面的军队并没有放箭。可这时马在士兵狂飙下来,速度达到了巅峰,勒也勒不下来。也来不及思考,就冲到了第一道壕沟,唐朝军队还是没有动静。这时候包括绰尔自己,也看到了壕沟里面的唐军。但他们骑在马上,唐朝士兵伏在壕沟中,兵器够不住,又不可能勒住战马放箭。况且这些士兵也不是唐朝军队的主力,更不是唐朝最重要的人物。最重要的人物依然站在那面大旗下。
看到了壕沟里面唐军的武器,有些心寒了。也看到了车子上一个个矛尖,还是没有想到的,这么短的矛尖露出来,难道就能伤到战马?可是隐隐感到不妙。然而这时,战马速度变得更快,更甭想停不下来。很快的,前面的人就冲到了第二道壕沟。
这时,唐军才响起反击的号角。
三道防线一起动了起来。
第一道防线伸出了砍马斧,削马刀。人够不倒的,专门往马腿上招呼。另外有人从麻袋里掏东西往外面扔。是一个个小球,可是各个使者看到这个小球,一个个响起抽冷气的声音。
很普通的木头圆球,但在这个小圆球上镶上了一个个尖形铁锥。
有的战马被刀斧削伤马腿,甚至有的大斧子都生生将马腿削断。战马立即摔倒出去,这一摔连带着后面的战马都被带倒下来。但这不是最致命的,关健是那一个个铁蒺藜,第一个壕沟里面往外扔,第二个壕沟也在往外面扔,后面车阵也在往外面扔。几万个铁蒺藜立即遍布了唐军大营前面所有的空地上。这玩意儿也许效果不如拒马,然而成本低廉,多了效果也就起来了。马蹄踩了上去,立即被扎穿,战马吃痛,一匹匹地暴跳起来,甚至将士兵都掀了下去。
也扔得是时候,迟扔就让全部突厥人冲到车阵前面了,早扔,看到这架势,绰尔也不会冲锋,傻不成么?
知道不妙了,然而绰尔继续呼喝,冲,冲。认为冲到车阵前面,万事大吉了。
第二个壕沟武器发挥作用了,一把把钩镰枪伸了出来。自吕光一战后,这种武器成为绝唱,又是发生在西域的事,几乎没有人注意。生生让李威从史书中翻了出来。也不知道吕光用的钩镰枪是什么样子,这种钩镰枪是李威与刘仁轨、裴行俭三个人在家中琢磨出来的。
效果差不多吧。
钩子钩面甲,钩开面甲后,用弯镰刀钩脖子。然而这群咽面苦哈哈的,并没有几个人有面甲,直接用弯镰刀往脖子上伸去。都不要用力的,战马继续在奔跑,马带着脖子往镰刀上狠命地拉。后面车阵弓箭也铺天盖地射了出来。
还没有攻到车阵前,咽面军队已经混乱起来。有的机灵,落在后面,此时不由地勒住了战马观望。不是每一个人都机灵的,后面的战马继续冲撞上来。即便没有冲到壕沟的埋伏圈,也形成了混乱。
从唐朝军队发起反击,到第一批咽面人临近车阵,时间很短,几乎只是瞬间的功夫。战场变得惨烈起来,几里地长的防线上,响起了阵阵凄厉的哀鸣。甚至有的咽面人摔下马去,又遭到战友的马匹反复的践踏。几乎象变魔术那样快,漫长的防线上出现无数尸体,鲜血也染红了黄赭色的戈壁滩。
大多数咽面战士怯弱了,人人都怕死的。还有少数人保持着游牧民族的强悍,继续拨马往前冲。一个很简单的想法,只要冲垮车阵,冲进唐军大营,还是能挽回局面。那么自己妻儿老小,自己的部族就有的救了。
但站在后面观看的五咄陆部的各个使者,已经开始摇头叹息,完了,经此一役,咽面部正式从七河流域除名了。
这一切,在飞快的马速带动下,仅是一转眼。有人终于冲到车阵,甚至有人在马背上狠狠地拍打,想强行将车阵冲垮。至少看起来,这些小车子架住战马的冲踏。
可它毕竟是车子,用铁索连在一起,甚至为了沉重,做工粗糙,可里面载满了石头。那有那么容易冲垮的。并且致命一击露出来。看到有士兵接近车子,唐兵举起大铁锤,狠狠地往矛尾部拍去。刚才有人疑虑这么粗重的长矛无法抛投,但它本身就不是用来抛投的。
这也是在却月阵上研究出来的产物。
却月阵不好引用的。它的要求很高,一要是在一段平缓的河面上,二要求河坡也十分平缓,三要求河中有巨舰接应,四要求敌人强行冲锋。所以却月阵使了一次,也成为了千古绝唱。
却月阵更不能带到西域。
于是三人商议后,决定对它进行一些改良。
此次依然当作了演习。主要是以后针对大食人的。对西方的军种,李威认识很清醒。最搞笑的是罗马方阵。后来人争议,但若是碰上汉军或者唐朝军队,它一准得完蛋。孙子说,水因地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这种貌似强大,实际笨拙刻板,缺乏变化的军种一旦遇到唐汉的军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历史也证明过了,元蒙欧洲纵横无敌,就是拜占庭或多或少受到罗马方阵的影响,屡屡受挫于大食人。这种方阵中国历上只有一个人用得成功,符登。但他也做了许多变化与改革,不是纯粹地引用。
但对大食人李威没有忽视。
没有见识过,唐朝诸将皆没有见识,可通过拜占庭使者的描述,李威能想像。因为战马的高大优良,不但武装了重甲兵,速度也快,而且武器并不比唐朝弱。特别是大食的冶炼技术,有可能单论铠甲与弯刀的优良还在唐朝之上。将士更不会弱于唐军。一旦交战,地点大半是在呼罗珊。这里天气炎热,地形空旷,多以沙漠戈壁绿洲为主,地形上更适合大食军队作战。
因此,单用骑兵似乎占据了下风。三个人就想了许多主意,包括对步兵兵种的改良。还有,也让河中地区各国看一看,原来步兵也可以这么用的,增加他们战斗力。
这一次,仅是试验了一种。
长矛士兵不容易抛射起来,然而大锤子拍下去却是可以迅速拍出去的。
随着长矛被大锤巨力拍打出去,这个力量很强的,远远超过了抛射。一下子就深深刺入马匹的脖子里面。有的战马再次暴跳起来,痛楚的鸣叫,有的战马甚至当场击毙倒下。但这时候也退不出去了,大半的咽面人已经骑马进入这长达几里,宽达一百多米的埋伏圈中。纵然逃回去,能活下来的机率也不会超过一半。
有的将士不得不喝令手下继续冲向车阵。一次次冲撞之下,有的车子被冲坏了,可是他们遇到的可以说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兵种之一。指挥官的素质,合李威、李谨行与王方翼,甚至带着刘仁轨与裴行俭的授宜,这个素质绝对可以排在这世界上前十位。休说三位主帅,就是郭元振恐怕也不会象他那样倾巢出动,是派了一万五千人当作了步兵,然而在车阵前真正防御的只有一半人。还有一半人留作了预备队,当然,若是发生意外,后面数千骑兵也是可以用来作预备队。看到冲坏了车子,预备队立即闪了出来,有的举起了盾牌,有的举起长矛、横刀。最可怕的是陌刀营的三千陌刀手全部留在了预备队。这是终极的防御。而且还辅以弓箭手继续射击。牢牢地不让咽面人深入一步。只是一会儿功夫,大多数的车子前面堆满了战马的咽面士兵的尸体。
唐军也有牺牲,有的突厥人骑在马上,抽出弯弓放箭。但是唐朝军队从容地举起盾牌。即便有人受伤或者击毙,也会立即过来战友,将他们抬下去。几乎看不到半丝慌乱。
最凶悍的是两道壕沟里的士兵,在无数战马奔跑践踏中,顽强地战斗。
但看似凶险,死亡率却是很低。这三千士兵皆是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也是此次唐朝军队中最凶悍的士兵。虽然无数战马在奔跑践踏,他们毕竟在壕沟里,经验让他们从容的杀敌避让。壕沟又做了他们的掩护。战马爱了伤,是有可能会到处乱窜,可它毕竟是高级动物,不可能自己非得往壕沟里面陷。当然,这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与冷静的头脑,否则呆在壕沟里面,依然很是危险。
总之,整个唐军象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冷静,从容,有序,流畅,也许没有象咽面***喊大叫,可那种沉默让人感到可怕。就连观看的各个使者,都能分明感到那种压迫感。
激战了好久过后,咽面部各个将士看到无望,终于产生了退却的心理。从外面的咽面部开始,率先向后逃窜,最后波及到了埋伏圈里面的将士。
一直看着战场形势的转换,李威这才下达了追击的命令。除了少数侍卫留下来保护他外,郭元振与王方翼率领其他的数千将士骑马从大营两边包抄过去。这场看似的君子之战,终于进入收宫阶段,向追击战演变。
第一百章 会战(一)
从瓜卵山往东南方向继续向前鸟瞰,地势慢慢地变得不平坦起来,青葱的群山隐隐从地平线上一一拔出。山上又有泉水叮咚而下,千溪万流,汇聚成一条条小河,向乌浒河流去。
有的河边长着许多芦苇,四月下旬,芦苇是长势最好的时候,每一丛芦苇碧绿阴翳。再远处就是一条大道,在河边上还搭了一个古老的石桥,不知是什么时候修建的,石桥的下面石砖上都长满了青苔。
此时桥南边芦苇丛中正伏着两个人。
“老六,再说一个故事吧。”
“小麻子,老子那有那么多故事?”
“等打到了谋夫城,我请你去狎波斯肚皮娘如何?”
叫老六的中年人眼睛亮了起来,又想了想,说道:“我老家有一个柴垛,放了很长时间,没有人敢去动他。乡里人皆说里面住着狐仙。我有一个族叔,他不相信,那天晚上喝醉了酒,与人打赌,就跑过去,在柴垛边睡了一觉,还向柴垛撒了一泡尿。然后倒头便睡,睡梦里,听到有女子在说话,此子可恶,另一个女子说,他是一个无赖汉,姐姐,不要计较。第一个声音说,不行,我绝不放过他,要整一整这个无赖。让这两句话惊醒了,四下里看了一看,什么人也没有。天也快亮了,酒也醒了,返回了家中。看到他平安无事回来,人人都说他胆大。但他心中疑心,不知道那天晚上听到的,是真听到的,还是梦中做到的。过了几天,也没有事。这一天他家中瓜田的瓜熟了,便去看瓜。他婆娘来前晚饭,看到他睡在竹床上,边上有一个红衣美妇人用扇子在替他扇着风凉。他婆娘十分凶悍,又小心眼,是乡里闻名的妒妇,看到眼前的情景,立即抄起一根竹杠就去拼命。红衣美妇人一看不妙,拔腿逃了。打不到妇人,就开始劈头盖脸的打我的族叔。我族叔让她打蒙了头,一边护着脸,一边问,你为什么打我?他婆娘说他在外面有奸情,族叔说没有。他婆娘亲眼所见,不相信,又打。将我这个族叔打惨了,打了大半天,听到外面草丛里传出两声大笑,过去看,什么人都没有看到。才知道受了狐仙的报复。”
小麻子嘿然笑了两声,问道:“要是我,定将这一对狐姐妹活捉了,然后,然后……”
“别要胡说,狐仙岂是你小子能碰的。”说完了,老六合起手,念念有词。
“老六,别念了,快听。”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一会儿,就听到无数战马的马蹄声。
两人悄悄拔开芦苇,向外看去,正是清晨时分,大团浓白色的晨雾从地平线上升起,在浓雾的尽头,是一些青色的丘陵,再远处是赫黄色的戈壁滩。一团黑影从那片黄色中升了上来,一会儿,一支庞大的军队奔腾而来。
两人伏下没有动,但嘴中默默地数着数字。
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白雾也渐渐消散。大食最后一批军队押着辎重,踏上了石桥,一会儿消失在群山峻岭之中。
“小麻子,大约多少人?”
“一万三千人到一万五千人吧。”
大食军队速度快,人又多,不可能数出准确数字的,只能一队一队地估算。
老六自己也估算了一下,说道:“你大约数多了,一万人不止,但绝不会有一万三千人。这与前天向东去的军队数量差不多。回去禀报陛下吧,我留下来,继续监视。”
“老六,你自己儿当心一点,这几天大食斥候多。”
“老子清楚,还没有进谋夫城呢,老子这条命不会送给大食人的。”
“那我先回去了。”小麻子欠着腰,站了起来,四下里看了看,向乌浒河奔去。
……
此时,李威正在军中接见了大食第二拨使者。
君士坦丁四世也感到自己做法太草率。特别是听过回来的使者描述,大唐这个新皇帝是一个很有作为的皇帝,文韬武略,无人能及。而且他很有诚意,没有来西域之前,就屡次接见自己派出的使者,说要联手。
所以又派出了第二批使者团。这一批使者规格很高,元老院的元老西奥塞斯,拜占庭的罗马元老院元老只是一个荣誉职位,但保持着巨大政治影响,也是等级社会中的最高等级。君士坦丁堡大教长坦丁尼,又是拜占庭一个重要人物,不但有神权,手中还有一些政治权利。小亚细亚副总督马修,本来准备让小亚细亚总督亲自前来的,可一旦反攻大食,必须从现在开始准备,无法脱身。因此让马修前来。帝国的总理大臣普罗柯比,又是一个超重量级别人物。
而且这四人是坚定的主战派大臣。
四人率队,借可萨汗国来到雷翥海(咸海)边,遇到了第一批返回的使者,心中感到幸庆。正好听闻唐朝皇帝在乌浒河边,比碎叶城更近,调头南下,找了过来。
但四人各属各的政治体系,交谈的重点也不一样。
西奥塞斯着重点,是利益的瓜分。这也是元老院的特点之一,喜欢夸夸其谈。
李威听后只是一笑,说道:“我们唐朝需要的不多,仅是呼罗珊、塞斯坦与信德、马兰克、法尔斯的东部地区,大食其他的地盘,比如伊拉克、阿塞拜疆、亚美尼亚、叙利亚、埃及、利比亚、阿非利加,只要贵国能打下来,我们都不要。甚至让波斯人放弃伊拉克与法尔斯西部地区,交给贵国托管。若是你们有能力打到大食半岛,内志、汉志、也门、阿拉伯、哈达拉毛、阿曼,我们大唐全部交给贵国托管。”
如果不是怕波斯人听到会产生反感,李威能手一挥,说法尔斯与马兰克,也交给你们大食人了。
反正是纸上谈兵,手画一画,算不算数?大食人当真那么好瓜分的?
但是西奥塞斯也有他的用意,打不下来算了,万一打下来,以后这个地盘就会扯皮。省得以后扯不清。
似是理解他的想法,李威又将地图拿出来,说道:“看一看,我们唐朝的兵力能到达呼罗珊与信德,已经是极限,再往前深入,鞭长莫及。因此,我们两国联手,只有共同的利益,没有任何利害冲突。”
翻译将李威的话原原本本翻译过去,西奥塞斯满意地坐下。
有了这个结果,他能回去在元老院好好地吹嘘一番。
然后到普罗柯比,他说的比较实际,很实际。委婉地说了,我们两国联手,是朋友,因此能否在技术上做一些交流,拜占庭向唐朝提供一些技术,唐朝教授拜占庭人种植桑麻,制作瓷器与纸张,以及兵器与火药。
李威一听晕了,不过联手嘛,没有直接回绝,说道:“你们拜占庭人是不是已有了丝绸业?”
这是出忽他意料的,直到拜占庭使者前来洛阳,他才听说过。看到东方丝绸的华美,拜占庭居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丝绸业引进过去,此时拜占庭人能制作丝绸,只是不精美。
继续用这个话题回拒:“不是不教,水土不同,种出的桑叶不同,养出的蚕茧也不同。顺便说我们中国一个古老的故事给你听。”
将南桔北枳的寓言说了出来,又说道:“再比如大食刀,没有了乌兹钢,能不能制造出来大食刀?瓷器也是如此,它需要我们中国一种特殊的矿土,高岭土。至于武器与火药,也需要一些特别的矿质。除非你们拜占庭人不远万里,将中国的各种矿物运回去后提炼,才能摸仿。再比如希腊火,就是得到你们的配方,我们唐朝能不能研究出来?”
这是忽悠的,软瓷则不需要高岭土。甚至只知道高岭土这个词,至于高岭土是什么东东,李威都不知道。
但提到了希腊火,普罗柯比不敢作声了。
其实拜占庭人就是拿希腊火的配方前业交换,李威也不会换的。
为了安慰,李威又继续说道:“其实不必如此。只要你们将大食人击退,占领大食海峡,你再看一看地图,若是从这里兴修一条运河,以你们拜占庭人的技术与国力,大约不是很难。那么中国的船只就可以进入这条海峡,将货物发向你们欧罗巴各国,与北部非洲各国。或者你们拜占庭的商船舶同样可以到达中国。仅是一年的关税,就会让你们拜占庭受益非浅。看一看大食人,他们与你们拜占庭人交恶,阻碍了商贸。然而一年商业的商税给他们带来多少收入?没有这个收入,大食人能不能有财力扩张?有了这个财力,何必非要自己制造?有了钱帛,还有什么买不到的?能买到各种武器与物资,手中又有了充分的经济支配,是不是可以使你们继续向北,往蛮族地盘扩张?”
这一句话击中了几人的内心深处。
“无论是以后各地的分配,或者商贸,或者未来你们拜占庭会出现一个强大的国度,首要前提,必须将大食击败。”
因为理念的不同,这一番话,比张仁愿前去拜占庭所说的话,更起诱惑作用。并且他的地位,使这些话有了权威性。
但还有人不满足,坦丁尼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在唐朝广设教堂。
“大教长阁下,我已经派出使者,前去与你们教皇协商。我朝对百姓信仰宗教从不限制。无论是佛教、道教或者波斯人的祆教,你们认为是异教徒的景教。只要宗教理念是教导人们向善去恶的,我们皆举手欢迎。对此,我们朝廷也从来不干预。想要我们朝廷采取鼓励措施,比如主动替你们兴修教堂,劝百姓信仰基督教。你们基督教要拿出足够的勇气向我证明。若是大食人如此残害你们基督教,都不敢还击,让我如何帮助你们?此时,我们两个强大的国度联手攻打大食,只要你们基督教敢发起圣战,将大食人驱逐出中亚,恢复圣地的光辉。我回国后,就立即帮助你们。我相信,若是有上帝,他也不会看到你们这些教徒,坐视让大食人将他亵渎吧?”
说完了,翻译完了,坦丁尼开始祈祷了。
马修又站了出来,是询问唐朝究竟有多少兵力的。
他不相信唐朝会出动三十万大军。那么远的距离,这需要多少人力与物力。
“马修,我问你,战争是为了战胜敌人,还是比拼双方有多少将士的?大食人兴起才几十年光阴,他们一开始有多少兵力,你们拜占庭又有多少兵力?然而现在呢?只要能战胜敌人,一万兵力与三十万兵力有何区别?”说到这里,李威有些不耐烦,又说道:“这次合作,双方互利互惠。真要比惠利,你们拜占庭人拿了大头。我们唐朝只是恢复原来波斯的大半疆域,为了让波斯恢复元气,不能掠夺奴隶,不能掠夺财富,不能开疆拓土。然而你们拜占庭人呢?难道我非要央求你们吗?不利,我们可以退兵,以乌浒河为界,相信大食也不希望看到与我们唐朝为敌。利,可以以呼罗珊为界,与大食搭成协议,用联手对付你们拜占庭,换取他们对呼罗珊光复的默认。比起更辽阔的欧罗巴,与一个富裕的拜占庭王朝,我相信大食人会更感兴趣。”
拜占庭有许多人也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然而怕被唐朝拖下水去。一旦重新开战,自己将抵抗大食人主力。有可能自己什么得不到,却让唐朝与波斯人捞取了最实际的好处。
这个想法是正确的,李威这么苦口婆心的,正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拜占庭人不出战,除非自己不顾唐朝的国力,抽调二十万大军,以及无数的物资,才能与大食人决一胜负。若是那样,国家财政怎么办?吐蕃人与突厥人怎么办?将大食人打败,拜占庭人前来摘瓜子怎么办?就是不来摘瓜子,打下来了,能不能统治下来?况且大食人是那么容易能被击败的?
不过拜占庭人想光复被大食人吞并进去的领地,此次是唯一的机会。
所以李威最后恫吓了几句。
也不是不可能的,国与国之间绝不可能存在长久的友谊,只有利益的牵涉。一旦唐朝与大食联手,未必能出兵,但可以向他们支持大量的武器,大食很有可能会动心。
四人听了色变,立即说道:“不可。”
李威已经站了起来,说道:“说来说去,你们认为大食人很强大,强大到不可战胜,所以才有畏惧感。正好你们到来了,过几天后,我会发起进攻,让你们看看大食人是怎么一个强大的?到时候,我们再谈!”
第一百零一章 会战(二)
萨勒姆不知道迦罗城许多士兵是假的,根本上不了战场作战,吐火罗与突厥战士,战斗力有限,个体战斗力还行,但组合起来,就成了一群乌合之众。否则也不会让吐蕃人与唐朝人,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至于那几万唐朝新兵,只能说能勉强骑马,真交战,更是问题。他只看到人数,与李威一样,对双方的战斗力不是很了解,只是听说唐朝人很强大。乌浒河数战,也证明了这一点。十几万唐朝军队进攻迦布罗城,意味什么?主攻方向了。
做了一些调动。
这么多军队驻扎在这里,要吃要喝。每天后方需要送来许多物资。于是利用人来人往,将精锐部队抽调出来。一共抽调了二万五千人,为了不让唐朝人发现,从后方又抽调了大量波斯士兵,将这二万五千部队人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下来。
然后向巴里黑进军。
这也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城市,分为上城与下城,上城是高地城寨,下城范围广大,占地四平方多公里,整座城池周长达到十几里地。不及洛阳城五十几平方公里,也不及谋夫城六十平方公里(谋夫城六十平方公里包括外城郭,总体比洛阳城规模稍小),更不及长安八十多平方公里。但也是乌浒河最重要的城池。
以前这里一度是大夏的国都,不过名字不叫巴里黑,而叫巴克特拉。波斯扩张时,将此地占领,改名为巴里黑。正好处在东西交通要道上,商业繁荣。后来西突厥扩张时,以铁门乌浒河与波斯人划分界线,作为下吐火罗领土,依然在波斯人手中控制,也是波斯最东方的城市之一。波斯末落,落入吐火罗手中。又改名为钵勃城,因为唐朝在这里设了一个月氏都督府蓝氏州,又称为蓝氏城(汉史与大食史记载不一,没有明确证据,但蓝氏州不可能放弃这么大的城市,改建一个新的城市设为州府。吐火罗也没有发达如此,有很多密集城市选择,老午认为两城是一个城市,名字说法不一罢了)。
这次行军与几十年后屈底波第一次行军路线很相似。屈底波是从谋夫城向东,但不是到巴里黑,当时巴里黑驻扎着吐火罗的一些军队。改成了巴里黑与梅尔维鲁德之间的塔里寒城。但是巴里黑的德赫干居然因为害怕,前来主动投降迎接。又在石汗那国王迎接下,渡过了乌浒河,向愉漫国与阿哈仑发起了进攻。兵力少,没有成功。回去后受到他的上司哈扎吉指责。但此次征讨,让屈底波积累了经验,为后面更大的进攻打下了基础。
路线很相似,情况却不同。
巴里黑如今正好落在大食人手中,因此,径直奔向巴里黑的。
从巴里黑有一条大道,通达迦布罗。萨勒姆耍了一个鬼计,没有看过中国的兵书战策,可是行军道理是一样的。缚喝城离巴里黑并不远,此时巴里黑屯有八千多大食士兵,攻打缚喝城,十分困难。然而支援了两万多精锐部队,此时缚喝城所有军队南下,前去迦罗城,几乎是半座空城。这不是很困难。
但不是真去攻打。
缚喝城丢失不会危胁吐火罗安全。城中却居住着泥涅师这个波斯王子,还有唐朝军队的大量物资。甚至夺下缚喝城之后,向东可以向阿缓城发起进攻,运摇吐火罗的大后方。让唐朝军队失去后路,成为一支孤军。战斗力在,可失去了后方,就失去了粮草来源。萨勒姆十分坚信迦罗城能守上三个月两个月的。
没有了粮草,这么多军队将会产生崩溃。因此唐朝军队必然分兵回救。打的正是这支回救唐军队主意。佯攻缚喝城,伏击中途赶来的唐朝援兵。迫使唐朝军队不得不全军回撤。再乘机调集军队,多方夹击。也就是围魏救赵之计。
抽走了这部分的士兵,萨勒姆在中帐里又将双方的力量核算了一下。
自己手中还有近八万军队呆在南岸。虽然精锐部队不多,多是以波斯人为主。敌人真正的精锐部队也不过是真正的三四万唐军,几十万新来的移民,全部到了碎叶川,周边有许多不满的突厥部落,必须要留下一支军队以防万一。主攻方向是迦布罗到疾陵城一线,乌浒河边能剩下多少精锐部队?难道河中各国的士兵练一练后,就成了精兵?
地形有乌浒河之隔,尽管瓜卵山这个桥头堡十分讨厌,但自己在瓜卵山周围修了一道厚实的防线。即便唐朝军队渡过乌浒河,这道防线,也紧紧地将唐军钉死在瓜卵山。
要么从其他地方,唐朝人手中有船了,这是自己失误的地方。现在想起来都十分后悔。当时疏忽了,但不至于将鸡蛋放在一个蓝子里面,分出一半船只,调到其他地区巡逻,逃离火海,在河面上自己还会继续保持优势。生生将这个大好的天然壕沟放弃了。
船只越来越多,目测了一下,几乎能一次性载渡达到近万人。可是将士兵放在船只上,或者其他四营兵力调动,自己的手下看不到吗?随着调动就是。大不了再熬十几天时间,夏麦收割上来,我都能主动将乌浒河留下给你。
还是很被动,但主要是麦子拖了他的后腿。又时间不长,已有百姓在收前收割,所以做了如此被动的布置。
但没有想到,意外地来了一批客人。
李威进军中亚,有很多用意的。长远的是破坏所有西方的文明,这想法有些偏激,也未必能成。就象民间传闻中李淳风说武则天乱唐室,李世民要他说出来,将武则天杀掉。李淳风说不可杀,此乃天意,若杀之,再生少年,唐室子孙尽害。民间的传言罢了,那有那么多武则天可以涌现的?休说是武则天,就是吕雉、王政君、邓绥、萧绰、冯氏、刘娥、慈禧,历史上才多少年出一个?
但未来是不大好说,如李威所愿,让蛮族人控制西方,未必不会没有文明国家出现,毕竟西方文明打下了一个厚实的底子。
可有几个作用是起到的。例如开阔世人的眼际,有了中亚这个跳板,中原才知道原来外面还有那么多精彩的世界,那么多制度与文明方式,不会固步自封,盲目自大。借中亚这个跳板,强行推广中原文明。这也是可以实现的,毕竟现在的中原文明领跑于整个世界。几十年后,真正夺下中亚这块领地,可进可退。只要这一战击败大食,也可以实现的。
有一个稳定的中亚,对巩固西域的统治有利,几面包抄吐蕃人。从个人来说,他也要有意留在外面一段时间,好执行裴行俭那个计划。此时留在洛阳,太危险了。
但有不利的地方,退回葱岭,有了这个天然屏障遮蔽,足可以自保。进一步,从河中开始,特别进入了呼罗珊,是四战之地。进可以,抽身却很难。所以此次李威再三邀请拜占庭人参战,只要他们参战,自己在呼罗珊可以浅尝而止,足以抽身。
作为吐蕃来说,最高明的策略,是让李威无法抽身,陷进这个泥潭中不能自拔。可是这世上,无一人能有这个眼力,对世界文明的走向了解得那么清楚。不了解,就不了解李威用意。
于是论钦陵就看到了一条。
唐朝皇帝重返中亚,是继续执行以前唐朝的政策。这个政策,不但能替唐朝开疆拓土,而且从西南到东南方向,正好对吐蕃人包围了。要么只剩下南边高大的大雪山通向天竺。是西面与大食为敌了,然而往回收缩一步,就能几个方向对吐蕃发起进攻。吐蕃再也没有扩张的空间。甚至只要配合好,几个方向同时设立关卡,切断吐蕃人的贸易,吐蕃就有可能产生崩溃了。
十几年前,吐蕃没有允许唐朝这么做。十几年后,论钦陵更不允许唐朝这么做。
于是派了使者前来乌浒河。
见了萨勒姆,萨勒姆也是喜出望外,客气地将他们几人迎进大帐。
坐下来,吐蕃人直接说道:“总督大人,你准备太仓促了。”
“我也没有想到。”
“怎能会想不到呢?阿史那车薄那点小叛乱,能值得唐朝皇帝亲自率领大军前来平叛吗?”
萨勒姆羞愧不语。岂止是没有想到,就连西突厥的暴乱,他都没有注意。若不是后来唐朝主动进攻,他至今都没有听闻过西域发生的一些事情。但忽然想起来,说道:“你们吐蕃人为什么不提醒我?”
“总督大人,逻些城离河中有多远?”
这是忽悠的,从一开始李威率军前来西域,论钦陵就跟进这条消息了。但不打起来,吐蕃怎么能渔翁得利,以现在的吐蕃国力,再也不能象几年前那样发动几十万大军作战,只能以小博大,换取最大的利益。
吐蕃人又说道:“就算开始没有想到,为什么后来你还没有想到?”
“我以为是移民,以及整合河中与吐火罗地区的军队,增加他们的战斗力,唐朝人会抽身而退的。毕竟离唐朝遥远,西域都时乱时复,况且河中与吐火罗。”
“仅是移民?唐朝皇帝是什么时候离开他们中原的?四月份。那时候关中仅是灾害的开始,后来灾害在加深,才使大量百姓眼看无望,迁移到西域。一开始,人家就准备打你们大食的主意。”
“唐朝中原不是离我们更远吗?我有什么能力,能打探到唐朝中原的消息?”萨勒姆有些愠怒,你TMD一个小小的使者,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沉下脸,说道:“你们吐蕃派你们来,有什么用意,直接说吧。”
“拖着唐军,我们大论将会亲自出兵西域。不仅如此,前年葛逻禄收留了阿史那温博,他们与唐朝皇帝新划分出来的咽面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你们将唐朝军队再引深入一步,可以策划他们,乘碎叶城兵力空虚时候,袭击碎叶。不仅碎叶城有一些财富,城外几十万新近的移民,没有任何战斗力,这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那么唐朝不但会丢失河中,有可能西域也会全部丢失。”
“阿史那温博是谁?”
吐蕃使者张了张嘴,你不会连阿史那骨咄录也不知道是谁吧?
真不知道,离得太远,就象李威若不是派出大量的斥候,能不能知道远在北非战场作战的大食名将欧格白?
吐蕃使者只好向他大约解释了这几年唐朝东突厥的暴乱。甚至解释了唐朝皇帝与太上皇太后的矛盾。萨勒姆拍了拍手说:“原来唐朝也有这么多事情啊。”
“是啊,但这仅是你们大食很难得的机会。唐朝这个太上皇身体不好,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一旦让这个新皇帝全部掌握了大权,他会集中唐朝所有力量对付你们大食。为什么你会如此困难?真正的唐军也不过两三万人。若是出动了二十万三十万大军,会是什么样子?那时候就算你们大食倾国之力,也非是唐朝人的敌手。再说,你们大食西方还有一个强大的敌人。”
看到萨勒姆对唐朝国内事务了解得不多,又恫吓了一番。
“是拜占庭人。你是说让我们后撤,将唐朝引到呼罗珊与塞斯坦交战?”
“正是。”
“冬麦已熟,我想等它割了起来后,再将军队后移如何?”萨勒姆自交战以来,束手束脚,有些沮丧,否则也不会询问吐蕃人。
几名使者远道而来,是听了论钦陵的话后,才说得有模有样。他们本人哪里有什么军事天赋,看了看乌浒河,也认为此策是上策。一旦唐朝军队失去了粮草,军队进入越深,越是危险。大食人也不是吃素的。
但萨勒姆也不相信唐朝人,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粮食收割起来,送到城中。又派了斥候打探,斥候回来禀报,后方并没有什么兵力出现。这让萨勒姆很不解,难道唐朝人真将这几万军队,当作了佯兵?
第一百零三章 会战(四)
看到士兵上了岸,一百多艘船只象一条条大白鱼一样,调了一个头,灵活地向香柳渡驶去。
才上了岸,少数士兵有些害怕的。他们是两支孤军,如果只切断左右敌人的援兵,坚持战斗,还可以做到的。但若是中营大军失误,误了半个时辰,很有可能大食中营会派出军队,两面击夹,那么这一行就凶多吉少了。
正在此时,北岸中营方向响起了号角声,离得远,看不真切,可有的士兵能登在高处,看到中营的亮光。
与此同时,薛讷与辛承嗣都向这群手下说了一句:“小子们,等着立功吧。”
打到现在,也记了战功,战功记得很公平。换别人很难做到,但李威亲至,任何一个低层军官都不敢打马虎眼子,贪墨属下的功绩。功劳记下了,奖励没有发出。但这也不用担心,因为有谋夫城。
公元六四一年,尼哈文一战,伊嗣俟全军被大食人歼灭,逃到谋夫城,让谋夫城主马贺与突厥人杀死了他的近卫队,伊嗣俟又逃到那个磨坊,被磨坊主杀死。马贺立即投降了大食人。因此,对待谋夫城与对待泰西封大食人的政策不同。谋夫城很少遭到大食人的洗掠,而且占领了很长时间,许多大食贵族前来居住。象在河中多次掳掠的财富,全部囤积在谋夫城中。
本身这个城市也是中亚地区的最大城市,仅次于原来的波斯首府泰西封,多年屹立不倒,积累了大量财富。一旦攻破,将会有一个巨大的收获。但想分配战利品,得拿出功劳出来。
这就是战前李威的动员之一。
强行刺激士兵作战时会拿出勇气,否则这些河中的士兵,十分羸弱,不大好用。拼过命了,发觉也就那么回事了。下一回也就好用了。于是在唐朝各级将领贯塞下,一提起功劳,几乎所有人都在想金子,银子。
轰!
一下子来了精神,向前冲去。
……
也许河中地区以前的将领对时间误差不计较。李威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出现的,这个战例不可复制,原因是地形,两岸平坦,甚至比华北平原还要平坦。但华北平原有许多村庄、沟壑、河渠与庄稼。然而这一带地区,除了少量的庄稼外,都是平坦的绿洲,戈壁滩与沙漠,连成规模的树林都难以找到几处。
这种平坦的地形,十分难调动大军作战。花了无数的布置,赢了战机。在这关健时候,时间绝对不能出现半份误差。沙漏计时很不准确,提前准备了许多沙漏,慢慢核对,找出其中比较可靠的十几个沙漏。又计算了船的速度,保持没有失误之后,才将这些沙漏分发下去。也许会出现误差,但这个误差不会超过十分钟。
黎明前夕,夜色还是很黑的时候。作为奇袭之兵,薛讷与辛承嗣到达后,也不可能吹号角通知。只能看沙漏,到了五更,号角吹响。所有船只一起走了,但大营中有许多小木船,一起上了小木船。
这是总攻的号角了。
随着这一声号角,东西一营的唐朝军队一个个骑了马,向中营汇集。此次唐朝军队与大食人一样,不是全骑兵,河中各国的士兵,有一半是步兵,但通过一些调动,让左右一营准备了大量战马。马匹数量不足,提前让船只将两千多士兵接走了。这是保证要在第一时间,抢完这五十里路,使中军实力增厚。
后面还有一万军队,在四更半时分,就起身了。因为全部是步行,他们会是最晚到达的军队。可是时间相差不是很大,皆是小跑而来,足以保持大半个时辰就能全部赶来。但也不能太早动身,太早动身,会让萨勒姆察觉,做好提前准备。
号角一吹,萨勒姆也起了床。
这些天让唐朝人弄得仙仙欲死,多次想率军回城拱卫,等到天热时交战。然而粮食却将他的步伐拖了下来。
看了看河面,许多唐朝士兵上了小木船,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甚至还配合了大船,做演习。此时萨勒姆已经得知了唐朝军队攻击边营的消息。派了侍卫通知中营,准备侧应。但打了这么多天的交道,也知道敌人喜欢虚虚实实的作战,攻击边营,未必是真去攻击边营,很有可能会攻中营,很有可能乘左右一营空虚时,攻击一营。因此,勒令左右一营看好了,不准轻易出动军队,上了敌人的迷惑。
有三个失误之处,唐朝并没有攻打边营,一直在“渡河”,攻击的的只是少数船只,用了投石机,投射了火药包。唐朝军队没有上岸,也没有办法上岸,让那些民夫上岸,是去送死的。但在边营两个将领害怕之下,疏忽了,没有将这条消息通报。
说了火药,边营将领也说了它的可怕,为了求得其他各路援兵支持,侧重点放在了渡河上,无数唐朝军队正在渡河。以前也听过,但火药一直作为一种辅助武器,没有起决定性的作用,所以斥候淡淡说过。只知道它厉害,不知道有多厉害,否则早就拿出来使用了。
知道大约唐朝军队此时,是真正发起进攻。但在虚虚实实之下,却下令左右营的将领勿要轻易出动,又认为即使唐朝向中路发起进攻,东西九十几里地外,还有许多唐朝兵力侧应。最少有一万多人吧,从兵力上自己不占劣势。放弃了集合主力军队的时间。
但还是很从容地做了布署,让士兵进入矮墙后面,防止瓜卵山上的唐朝军队突击,又于两岸布置兵力,阻止唐军从两边上岸。
自从开战以来,有许多原因,才能的不足,准备的不足,道义的不足,从瓜卵山之战开始,萨勒姆出现了一系列的失误。这次会战前的安排,失误是最大的。
此次他面对的敌人,与任何在波斯活动的义军,或者与突厥人、河中人与吐火罗人都是不同。不但会统军,手下还有一批凶悍的军队,而且最善长的是各种阴谋诡计。
瓜卵山的唐朝军队,看到有的小木船已经渡到了河中间,才开始出动。
首先推出三百台投石机,有两百多台,是来到河中后才制作的,比较粗糙,平均射程与射速,或者抛射的重量,略略强于大食人的投石机。相差不大,是因为各个部件的工艺造成的。
但也不能小视了大食人的投石机技术。
大食人的投石机技术是在拜占庭人与波斯人工艺上做了改进。原来西方投石机技术很早就在成形,如亚历山大,或者耶路撒冷之围时,最大的投石机,可以将五十二公斤的石头投到三百七十米外,若是重量轻一点的物体,能投到四百多米外的地方。当然,这种大型投石机往往需要几百人操作,操作不便,运输不便,即便能制造出来,战争时很少能看到。
这项技术因为工艺的问题,很长时间没有进步。大食的投石机大约与古罗马巅峰时,或者与原来唐朝的投石机工艺相当。有许多缺点,发射慢,操作人手多,成本高昂,容易损坏。
唐朝的投石机技术,是经李威利用科学原理做了一些改进。但原理他懂,具体的细节却是一窍不通。看到姚州之战的威力后,朝廷又做了改进,李威一股脑地将杠杆原理,器械的扭力与弹力原理,全部写成小册子,传授给了工匠。为什么有这些原理,工匠不问,但有了这些原理指导,指明了方向,又进一步对技术革新,并且推出各种投石机的种类。比如在船上使用的小巧型投石机,第一批运到瓜卵山的,也是这种小巧的投石机。
还从国内带来了一些大型投石机,屡次改进后,威力已不亚于后来元蒙时的回回炮。虽不能象回回炮巅峰时,能将千磅重物投于几百米外,但这些大型投石机能最大投射近两百公斤的物体,正常投射一百多斤的重量,若是重量减轻,最大射程能达到近六百米开外。
路途远,运输不便,从国内运来的投石机仅有两百台,这种大型投石机不到六十台,东西两军都分了一些。后来火烧乌浒河后,西路大军的所有大型投石机都运了瓜卵山上,为了不让敌人防备,一直没有动用。
三百台投石机,动用了近三千士兵操作。特别是那三十台大型投石机,每台依然需要三十几人操作,速度很慢,但威力十足。主要是东西两侧,为了打开登陆通道,各集中了十台大型投石机,以及大部分制作优良的投石机。余下的士兵手持弓箭,与盾牌兵相互保护,还有部分士兵准备了长矛与横刀准备杀敌。
从各个栅栏的门口鱼贯而出,也早就安排了,怎么进怎么退,甚至具体到每一个士兵做什么,这么多天也准备妥当。
看到唐朝军队从瓜卵山上出来,大食人也用投石机开始打击。这么多天,唐朝军队做了许多准备,大食人也做了许多准备,运来了更多的投石机。有的石头落下来,砸中了唐军。付出一些牺牲后,唐军列好队,也反击了。
十分凶猛的反击,三百台投石机会成了三个班次,将中午运来的“粮食”一起搬了出来。一包包火药,甚至为大型投石机准备了一些火药桶,发射出去后,所有唐朝士兵用棉花塞住了耳朵。
这才是真正的爆炸。
特别是那三十个火药桶,每一个火药桶都带了十几名大食士兵飞上了天空。
不停息的进行了三波轰炸,大食人都炸蒙了,萨勒姆也炸蒙了。
又上了五十步,弓箭手与部分盾牌兵,长矛手上前了一百五十步,正是大食人挖的壕沟,壕沟很深,里面铺满了棘刺,壕沟后面大食用挖壕沟的泥土砌成的矮墙,一人来高,还有箭垛。刚才一番轰炸,部分波斯兵吓得拔腿就逃,然而萨勒姆治军很严,让执法队杀死,阻止了胆小的波斯士兵溃逃,还有部分士兵被炸死,连同墙垛都炸出一个个豁口,但剩下不少士兵在继续反抗,试图用弓箭布置一道防线。
冲了冲,河中士兵不足暴露出来,部分士兵因为怕死,留出空档,造成了大量牺牲。自唐军指导后,治军很严,屡屡执行军法,斩杀过不听命令的河中士兵。然而不足就是不足,一旦看大规模死亡,队型逐渐紊乱起来。骆务整连忙下令,让士兵撤退下来,保护放投石机的士兵,又进行了第二轮轰炸,主要是对付矮墙后面的大食人。
二轮轰炸过后,矮墙后面形成一个真空地带。杀伤力太强了,特别是那个六角刺,即便利用墙壁掩护,这些六角刺还是不停地旋转着过来。而且多是波斯士兵,盔甲不精甲,保护不得力,刺进了皮肤,有的深入到骨头里,不住地嚎叫着。本来波斯人战斗力不高,几乎全让这情象吓着了。
骆务整乘机让士兵喊话,投降不杀,放你回家。攀过墙,到了墙这边就安全了,受伤的给你立即医治。
除了少数大食人负隅顽抗,许多波斯人,早就听过瓜卵山前一场的战事,人家唐朝人是说到做到的,真放你回家。立即从墙那边攀过墙这边,躲避大食执法队的缴杀。
投石机再上五十步,弓箭手与盾牌兵发起第二次冲锋,来到壕沟里前,做了保护,后面士兵抬着木板,架在壕沟上。长矛兵与弓箭兵再次从木板上,越过壕沟的另一侧。接着后面士兵放下木板,杠来一个个泥袋。为了抢下这个围墙,又牺牲了不少人。
当时萨勒姆修这道壕沟与这面墙时,没有考虑到唐朝的火药,但考虑很全面,不仅壕沟宽达三尺多深,无法让马匹跃过去,墙也有一人多高。并且很厚实,就是用最大的撞木,一时半会都休想将土墙撞塌。墙的另一边有闾墙,侧墙,墙垛,已不亚于一座普通城池的城墙。
若没有了投石机与火药战术的配合,这面墙这道沟,就会成为唐朝的绞肉机。
躺下了近两千名战士后,一个个泥袋搭了起来。士兵能将上半身伸出去,再次与墙那面少数顽抗到底的大食人激战。又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这面墙终于抢到手了。
能抢到手,战局的天平向唐朝倒了下去。
反过来这面墙成了唐军生命安全的保障。借助这面墙的掩护,组成了一道箭网,死死地不让大食人前进一步。投石机也推到壕沟前,继续向大食人发射火药。
骆务整抹了抹汗,又再次下令,两边清空。
这道命令下达后,所有中大型投石机换成了小型的火药包。部分投石机也向侧面转移,相互配合。当时唐军倚据山势修的栅栏,大食人为了防止唐军的远射武器,将壕沟腾空了两多百米。这两百多米的地势很平坦,本来是想这两百多米的空间,成为唐朝军队的死亡战场,但没有想到却成为了唐军的活动空间。
一包包火药包在凌晨的黑暗里,带着火星划过,有的落到四百多步开外的地方。数轮轰炸之后,两边的河岸皆腾出一里多路的空间。第一波唐朝从木船上,乘机涌上岸来,抢下了滩头。
对岸拜占庭的使者也在看,看到火药的威力后,马修说道:“陛下,能不能传授我们拜占庭人这个技术?”
这个能传授吗?
四大发明,造纸术由于不重视,开始泛滥成灾,无论新罗或者倭国人,都会造纸了。就连指南针技术,都再次泛滥起来。活字印刷也有这个趋势,控制不了。朝廷又不重视,没有相关的法令制裁。只剩下这个火药,无论如何也要保守秘密的。
“我不是说过吗,有许多制造的材料,是我们唐朝中原的特产,就是传授了,你们拜占庭人也制造不出来。若需要,我给你们一张材料的单子,你们不相信,自己试验一下。”
马修不言语了。
这分明不同意吗,什么材料单子,按这个材料单子,制造出这种威力十足的武器才怪。不过心中琢磨,能不能用一些手段得到,真得不到,若是造价不贵,能不能买一批回来。还有唐朝的投石机也不错的,远比自己国家的投石机威力大,射程更远。不错的东西很多,还有那些角弓,劲弩,射程与威力让马修看得同样心动。
在转着心思,又看到不解地一幕,问道:“为什么让小木船自己淌走?”
唐朝军队已经逐步在岸上扎下了滩头,但没有管载他们上岸的小木船,听任这些小木船自己随着河水,向下游流去。
“不置之死地,此次我们军中多以河中各国士兵为主,他们怎么能有激战的勇气?”
一句话让马修深思起来。
他是小亚细亚副总督,精通军事,无论武器多么强大,使用的还是人,指挥的还是将领与将领的战术。为什么将拜占庭人打得抱头鼠窜的大食人,此次交战,落入下风?也是因为战术与士气。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一百多艘大船返了回来,减下来速度,靠了岸,一个个士兵鱼贯上船,然后趋马入河。先机占住了,决定性战斗开始了。
第一百零四章 会战(五)
天色渐渐蒙蒙亮。
黎明时的河水有些冷,马虽然是一个喜欢游泳的动物,但牵到河中,略略有些不适,发出轻微的嘶叫。可它们的表现,比对岸大食人的马要好。吐蕃人有了经验,塞住了战马的耳朵,不受影响。可是几个使者没有说,萨勒姆也就没有准备。
也有可能他们故意没有说的,让大食人失败,将战线往呼罗珊深处牵引。反正那么大的国家,一次战役的失败,不会使这个国家倒塌的。这样对吐蕃人有利。
巨大的爆炸声,使所有战马都失控了。
唐军抢滩成功,即将真刀实枪地交战,还离不开战马。又要分兵去将马匹勒住,此时的大食军营已乱作了一团。
一匹匹马牵入河中,虽不适,在主人的牵引下,由缰绳带着,继续向河南游去。
军队上了岸,马匹也上了岸。萨勒姆又看到了两边有许多唐军骑马奔来,后方所谓的民夫也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隐约地知道真相了,立刻派亲信通知左右四营,别管什么边路进不进攻了,全部向中营靠拢。又下令,强行将唐朝登上岸的军队冲垮,乘他们人不多时,冲回河去。
骆务整看了看,也随着下了一道命令,让侧面两路从土墙翻越过去,对登上岸的唐军支持。一个个士兵笨拙地将投石机抬了过去,至于那几十台威力十足的大型投石机只好留下来。立于后军,再次用火药投射,前面的唐朝军队也用弓箭进行射击。
一波波的进攻,被凶狠地压了下去。也有几波进攻冲到了唐军阵营中,但此时后面就是乌浒河,船漂走了,会水性的士兵,包括河中地区在内,也只是少数人。
上了绝路,反而激发了士兵的士气,不但打退了大食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还扩大了滩头。后面更多的唐朝军队渡过了乌浒河。特别是一百多艘的大船回归,一次性载渡就达到了八九千士兵,速度也远比小船快。到了反攻时候,在前面不要命的保护下,后军上了战马,举起了手中的横刀与大槊,准备冲杀。
看到大势已去,萨勒姆无奈地下令:“撤,撤回大营。”
大营也很牢固的。不仅有坚固的栅栏,也修了一道壕沟环绕。试图以坚固的大营坚守,等到四营的军队到达,以人数优势,将战局挽回。
这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不管能不能成功,一旦全部缩回大营,会更唐军带来不必要的严重伤亡。这一个黎明,死的大食人有很多,死的唐朝士兵也有不少。牺牲过重,对接下来的布署会产生麻烦。
为了取得胜利,李谨行与郭元振也渡过河去,临阵指挥。此时兵力仍然很薄弱,在大食前面炮灰一次次攻击下,两人都没有看到大食人的意图。李威在河北却看到了,战到此时,天光大亮,能清楚地看到对岸情形。
立即下令:“吹响进攻的号角。”
三长一短号角声吹响,李谨行与郭元振稍稍愣了一下,可没有迟疑,举起手中武器说道:“大食人要逃了,冲啊。”
前面的唐朝军立即闪出一条道路,数千人向大食阵营冲了过去。
骆务整也随着配合,下令让剩下的士兵从土墙翻过去,联手向大食人发起进攻。
……
决一胜负的时候到了。
此时东西两边也在鏖战。
听到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士兵们信心更足,就着地势,修了一道简易的工事。左右一营的大食将士也听到爆炸声,不久后得知了这支唐军到来的消息。
用意很明显,这是切断自己两军,不让他们支援中路。可这时候萨勒姆一道命令到来,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观察好了才能调动兵力。左营大将穆阿兹与右营大将拉什德都迟疑了一下。
这一迟疑让唐朝军队获得了时间,将工事抢修完成。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穆阿兹,看到唐朝西一营将士全部离开,奔向中营,又派人细细地观察,这时候天快亮了,有了蒙蒙的亮光,确认下来是空营,立即率军向中军赶来。一路上在河边又看到了许多顺流而下漂来的小木船,不知其意,但知道肯定有大量的唐朝军队渡过了河,否则不会放弃这些小船。这时候他心中还存在着幻想。唐朝军队并不多,左右的边营,调走了至少一万多士兵,没有多少兵力可以动用。再说,瓜卵山那道壕沟那面墙,也会起延缓作用。
他也遇到了困难。
薛讷在此修建了一道工事,而且兵力也不少,三千多人,并不占劣势。穆阿兹下令让步兵举起盾牌,发起进攻,但屡屡被打退下来。僵持了下来,就收到萨勒姆第二道命令。
不知道前方战事如何,可凭借自己的属下,想要冲破这道防线,纵然能冲过去,也不会剩下多少人。于是休息,用快马通知后面的边营。你们不管唐朝人是不是进攻了,给我撤回来,且战且退也好,还是顺利撤回来也好,保住中营不失。
僵持的结果对唐军有利的,薛讷于是让士兵也休息,再做警戒,注视着这支大食军队的动向。
拉什德醒悟得有些晚,更没有看到唐朝人不要的小船。他的性格也稳重,隐隐感到不对,于是派了一个善长水性的士兵游过河,前去察看。此时唐营中一个人也没有了,只留下一顶顶帐蓬,与一些物资,连所有的武器都带走了。但看到一个个没有拆开的麻袋,这就是今天送来的物资。打开一看,好奇打开一看,里面什么都有,枯草,树枝,烂草根子。
神经病才将辎重送到这里,再搬回去!
送物资是假的,迷惑才是真的,这样才能将兵力往中路调动。隔着河,斥候大声将情况喊了出来。
拉什德气极,又派了几个会水性的士兵游了过去,让他们几人一把火将这个大营全部烧掉。物资留下的不多,少量粮食,还有士兵的衣服行李,以及帐蓬,一些药材,与马的草料。
几个大食人在搞破坏活动,包括三名波斯人。真吸引了李威的注意,派了两队骑兵返回察看。是担心大食人出了一个冒失鬼,不顾中营安全,能在这时候渡河。东一营没有事,烧就烧吧,战争,怎么能没有损失,就是刚才一番轰炸,花了多少金帛下去?但怕他们危胁到东边营的民夫,别看他们手中也有武器盔甲,大食人一旦渡河向他们发起进攻,那会如同一只只听其宰割的绵羊。
两队骑兵返回,看到这几个捣乱的大食人,气晕了,立即围起来,将他们捆住,一路往中营拖。那三个波斯人还在喊,我们是波斯人。
领首的校尉更气坏了,奶奶的,老子替你们波斯复国,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却在替大食人卖命,与我们唐军反抗到底。一刀将脑袋瓜子割了下来。这也说明了李威的影响,象这样的傻事,以前历朝历代做过不少。若不改变,以后还继续做下去。
李威在青海的政策,对一些将士终于产生影响。
不过波斯与东突厥、青海的吐谷浑人不同。东突厥没药可医了,除非他们灭族,只要一天不灭族,一天就有复国的想法。青海的吐谷浑人更是与吐蕃一抹黑走到底。不下狠药,不能震慑,震慑不了,那么就要他们亡族。
波斯始终在反抗,也一直向唐朝表示亲近。当然,他们一旦真能击败大食,以后强大了,又不好说了。但眼下这几十年,对唐朝很友好的。所以李威采用了绥靖政策。
在怛逻斯城前立下的这块碑,用意也是如此,不同的情况,不同的对待。该软时必须软,该硬时必须硬。眼下效果也很好,包括那些损失船只的波斯商人,皆派人暗中表态,不会计较,相反,只要唐朝人需要,他们还会向唐朝提供援助。
穆阿兹也全部明白过来,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只听到前面几次报急消息,然而那个火药的响声不断,却没有报急的消息传来。这是唐朝人虚张声势了,让亲信传令,边营全军拨营而起,给我立即向中路返回。决战的地方与边营无关,是在中营。中营一失,全军覆没。
亲信骑马离开,他又传令,所有士兵起营,向中营扑来。在半路就碰到了萨勒姆的斥候,这时候不需要再说了,继续往前赶路。
辛承嗣准备的时间更长,地形也有利,有一个沙山,不高,连绵着通向南边的一个很远的绿洲,沙山前还有一条小引水渠,可是渠水不深也不广,起不了多少延缓的作用。
但会起到帮助,现在很平静,越是到关健时分,那怕一分钟也是好的,将几座土桥全部拆除。在沙山上布置了一道防线。一会儿大食人就来了。与西路的兵力一样,拉什德也被阻住了。他手中的兵力比穆阿兹多,可是有战斗力的骑兵全部调到边营,手中皆是步兵,多以波斯人为主。架了几座浮桥,耽搁了一会儿。甚至辛承嗣在他们架浮桥时,主动冲下山来,用弓弩射击,造成了一些小的慌乱。
浮桥架好了,沙山不高大,可毕竟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居然因为时间长,让辛承嗣率领手下从这片光秃秃的沙山上准备了一些石头。扑了几次皆没有成功。
拉什德动身迟,却是先将消息送到了边营。边营主将哈勒也感到不对劲,自己将军队向内撤了撤,躲开了唐朝船只那种武器的打击,唐朝船只好在河中游弋。再加上得到了援兵,心中安下心来。这时候听到中军的爆炸声,离得远了,听得不清楚,似是非是。于是狐疑地看着对岸,对岸的唐朝人还在继续折腾,一会儿放船,一会儿一船,一会儿又下船,全象一群乌合之众一样,与开始的气势汹汹,成了天壤之别。
接到了拉什德的通知后,知道自己是上当了。暗恨自己胆小怕事,其实僵持到现在,一直落入下风,包括萨勒姆本人一颗心一直绷得紧紧的,唐朝真发起进攻,几乎所有将领都会感到紧张。他有这种表现,并不足以为奇。
先是集中了所有的骑兵,大约三千多人,先行赶向中营,自己率领其余的军队,立即拨营西向。果然看到大食人全部拨营而起,在河中游弋的船只调头不玩了,向西而下。
差一点将哈勒气疯。
等到三千多铁骑抵达沙山时,天光早已大亮,一轮红日红彤彤地升出了两杆高。拉什德下令让这三千多骑兵利用速度优势,从南边绕过去,兜一个圈子。兜到唐朝的后面,两面夹击,将这群唐兵拿下来。
很高明的策略,大食人之所以能一直扩张,也是名将辈出,军营中包括不少中低层将领,有着很高的指挥水平。
辛承嗣水平未必有拉什德高,若是原来更差,只会拼命。但跟了李威身边这么久,与许多优秀将领接触,多少也学了一些东西。于是说道:“各位,我们不用支持多久了。你们听,我们大唐军队停止了轰炸,已到了击溃大食主力之时,拿出勇气吧,此战各位功莫大矣。”
还真让他蒙对了。
这一鼓励,将士兵激发起来,乘着骑兵没有绕到沙山背后,又做了一些布置。两军再次交战起来,十分惨烈,大家都在拼命。拉什德不打开这条通道,无法前进,不能只派三千骑兵前去支援。辛承嗣必须固守,这是李威临行前下的死命令。那怕打得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不能让大食军队会合。
很关健的一步棋,薛讷那边很轻松,可也起着重要的作用。一旦让大食援兵赶到,不但加强了他们的力量,甚至能带动整个大食人的士气。这一战,就会凶多吉少。即便大胜,惨失也变得很惨重。
这片沙山又成了死亡之地,双方的士兵不停地倒下来,鲜血几乎将两面的山坡染红。
……
两路唐朝军队的阻隔,给中路军队赢得了胜机。
唐军的突然进攻,使大食人慌乱起来。反而使萨勒姆的命令下得不是时候。后面的军队想往大营里逃命,盲从心理,看到唐朝军队骑马杀过来,认为军营是最安全的地方。前面的军队还没有得到通知,继续在反抗,可一转眼,看到后面的军队在逃跑,不明所以,放下武器,开始逃跑了。
又有唐朝士兵在喊话,是河中地区的士兵在用波斯语喊的,投降不杀,放你回家。不但两边军队在喊,骆务整让那群逃过来的俘虏也喊。于是又有许多波斯人放下手中武器,跪下投降。
场面乱成了一团。
萨勒姆知道完了,这个情况正是大溃败的前兆,以前自己大食,也是这样歼灭波斯人的。更明白河对面那个可恶的皇帝用意,先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声东击西,将自己的兵力不停的调动。结果如了他的意,两万五千名最精锐的士兵,不在东面,不在西面,而是在半路上。再利用以前的种种布置,发起了最后的会战。
中军一败,东西两路军队也随之而败。那么东方的军队也很难以自保。想到这里,灰心丧气,做了最后的选择,乘着唐朝军队还没有完全渡过河来的时候,带领部分军队逃向谋夫城自保,等候后方的援兵到达。但是自己仕途是完了。
也很难得,换作其他的军队,无论河中各国的联军,西突厥的军队,波斯的军队,或者唐朝普通的军队,不用坚持到现在,在这么多天折磨下,有可能经过突然狂轰之后,唐军登陆成功时,就会溃不成军。
主帅一逃,没有一个人反抗,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溃败的逃兵满山遍里皆是。
“渡河吧,”李威对几个拜占庭的使者说道。
“不用了,我们马上回去。”马修说道。
看到了现在,这一战唐朝人定然大获全胜了。也呆了好几天,听到一些情况,大食的主力部队在此,此战全歼,要么东方有一些军队,可是在敌占区,吐火罗对他们不欢迎,此时大食人溃败,再加上东方一支唐军,这些军队也没有好日子过。那么大食在呼罗珊与塞斯坦的主力能几乎全歼,唐朝光复呼罗珊也指日可待。莫要忘记,他们手中还有波斯王子这张王牌,还有大量义军可以利用。
但是唐朝路远,这是劣势。很有可能如这个皇帝所说,与大食人搭成协议。相信经过这一战过后,大食人也不敢小瞧唐人,毕竟人家才动用了多少兵力过来?大后方还有无穷无尽的军队可以调度。有可能默认呼罗珊的独立。那么为了向国内交待,拜占庭将会迎来大食疯狂的打击。
不如此时出兵,与唐朝人联手。化解这个皇帝的一些困难,那么他会对更富裕的信德与马克兰地区产生新的兴趣。因为文化的差异,敢情他将李威当作了亚历山大。不过李威与他们交谈时,刻意露出对海边这两个地区的兴趣,迷惑了他。
“那么我就不送你们了。”说着,率领手下上了船。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东都黄昏(三)
孔正方走出了武府,天色也黑了下来。
清凉的秋风一吹,孔正方身体哆嗦了一下,刚才那一刻,他清楚地感到武承嗣想动手的念头,若不是那个武三思拽了一下,自己真的会成为豹子口中之食。
他对范履冰说没有事了,心中还是很担心,皇上的奏呈要递到太上皇手中,以及相关的程序也要交接,自己在洛阳要呆好几天。这也是危险的几天时间。
因此,又想到了一个人。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郑道衡找到了裴行俭,他也想到了裴行俭。
不过这时候天色已黑了下来,各个坊门紧紧关闭,当然,可以强行从角门进去,不过非常时刻,还是做人低调为妙,于是又回到了驿馆。
第二天天一亮,孔正方就来到裴府。
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裴行俭没有立即回答。不是孔正方很牛叉,一个人居然让鼎鼎大名的北门学士,一个个哑口无言,那怕就是他占据道义的优势。比如提起阿史那骨咄录与阿史德元珍,不错,一个是温博手下的将领,一个是不得志的唐朝胡人小吏。
可话不能这么说,有多少将领才华胜过主帅的。又有多少在自己手中埋没的人才,投入敌营中却是锋芒毕露。不能说温博与伏念束手待毙,骨咄录与元珍也要束手待毙。
再比如说用孝道来压皇上。
也容易的,当年皇上用了明崇俨春药一事,乘机逼迫了太上皇禅位,将这个最大的大义抓在手中。有多重要,外人无法想像。若是没有这个大义,那怕洛阳再凶险,陛下也不可以离开洛阳,前往西域,否则太上皇一死,一份或真或假的诏书,就能换掉皇帝了。到时候陛下怎么办?现在就是皇帝离开洛阳十年,太上皇一死,他还是皇帝。
没有严重的失德行为,谁敢将他废去?霍光伊尹在世,也不敢!
当时陛下大胜,又冤于逃亡,九生一死回来的,再加上春药的事,太上皇只能做出让步。可事已过境已迁,这件事对现在的太上皇威胁不大了,纸包不住火的,也有许多人知道了。只要将这一条说出来,陛下不孝的名声就落定了。
如说得委婉一点,太后不会生气。甚至一说出来,眼前这个孔正方,会吓得瑟缩发抖,局面就是两样。
难道所有的北门学士,文坛精英,一起没有看出来?有的良心过不去,没有说,昨天晚上都自始至终没有发言。有的知道,但让陛下那一刀杀怕了,不敢说。
就包括整件事,都有可能是裴炎挑唆武承嗣这样做的,毕竟他需要一个清名,不便直接出面。
想到这里,说道:“孔县丞,你做得很好,勿用担心。只要你不刻意得罪某些人,或者不高调行事,东都一行,裴某保你平安。”
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孔正方只是一个小县丞,除了武承嗣当时不悦外,谁值得出手,对这个小人物动手?
有了裴行俭这句话,孔正方一颗心才安定下来,他毕竟不象郑道衡,出身于荥阳郑家,有强大的家底做后盾,不怕。
裴行俭又问道:“陛下呢?”
自从李威发那一刀砍了出去,武则天与李威关系变得很紧张,裴行俭也不敢与李威联系。
不知道吐蕃那个小太后有没有来到青海,按理说是应当来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太后出了什么主意。只能询问,通过蛛丝马迹去分析。
“陛下与黑齿将军到西域去了。”
“去西域?”裴行俭皱了皱眉头。
这是很无理的做法,太后做得这么急,大约太上皇象自己一样,寿命到了极限。这时,陛下应留在青海,离东都近,可以最快速度得到东都的音讯。
再说西域,黑齿常之悄悄地转移了五万人马,秘密到达了沙陀碛。论钦陵长驱直入,这是放吐蕃人进入天山北的。过了天山,黑齿常之这才拦头痛击。不仅这一部,还有后面的援兵,由魏元忠与郭元振率领,从东路包抄。还不仅是这两路。
最致命的一路是李谨行的军队。
最精锐的士兵没有放在呼罗珊,而在吐火罗,呼罗珊打得那么辛苦,李谨行都没有上前线,就是为了防止吐蕃北下的。这一路人马将会兵出葱岭,从南路包抄。
论钦陵是很厉害,然而看看与青海的不同之处,人和,吐蕃在西域天怒人怨,不是吐谷浑的伪政权,不得民心。这一行为了供给,没有看奏折,也知道吐蕃人会干什么。当地百姓不会支持,其弊一也。
地利,吐蕃人很勇敢,不承认都不行。高寒苦逼的环境,养育了一群世界上最强悍的种族。但在青海,还有高原的气候,对更高的吐蕃人来说,青海环境算是世外桃园了。可对唐朝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考验。但去了西域呢?吐蕃就没有了这种优势。其弊二也。
天时,吐蕃人出击的时机,是在秋后,逼近初冬,对吐蕃人看似有利,可莫要忘记,此次唐朝用的兵,皆是西北兵,也适应了这种寒冷的天气。甚至天气拖得越长,到了冬天,马料供给困难。唐朝可以就近供给,吐蕃人远离故土,反而失去了供给。其弊三也。
论钦陵善长的是大规模的大会战,人越多,用起来才会得心应手。但五万人,却是他第一次用到,说少也不少了,可对他来说,同样是一次考验。毕竟他不善长小规模兵团的冲陷。其弊四也。
再看唐朝的,兵多将广。士兵数量是吐蕃的两倍,甚至若是动援,可以动援三倍士兵。又从呼罗珊得到了大量的财物,有足够的赏赐可以刺激士气。将领呢,魏元忠是治世之才,郭元振、唐休璟能文能武,黑齿常之与李谨行更是一员悍将。将领的指挥才能上,唐朝人并不占据下风。
没有理由要陛下前去。
就是去了,除了振作士气外,陛下的军事才能也未必能胜过黑齿常之。而且拖上一拖,大食人天一冷,必然撤退,另一员能文能武的大将王方翼,都可以骑快马,从呼罗珊撤回参战。
为什么要去西域?
虽说陛下那一刀砍了出去,青海无忧。于是又想到那一刀的得失。
有很多好处,王果一刀砍了,试问有没有人敢再去青海接手黑齿常之,程务挺也不敢。这一刀砍了,一些观望的,一些抱着侥幸心理左右逢源的,在投靠太后时,就会思虑再三。
也不全部是得,也有失。已倒向太后的,会更加支持太后。裴行俭又想到一件事,皇上是要动大刀子了,心中不由叹息一声。但不这样,官员越来越失去了骨气。
再说民间的评价。
民间也不是全部支持陛下。作为一个老百姓,他们只想好好的平安地生活,朝堂上渐渐为太后控制,舆论鼓吹,也是倒向太后的,有些人抓住了少生边事,国家开支降低,百姓税务减少,士兵也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做文章,还是很受人心的。
还有中国的传统,太后与太上皇终归是父母亲。受皇帝的压力,太后与裴炎治理国家,更加兢兢业业,这几年并没有大的过失。天灾,那是无法之事,避免不了。除非太上皇死了,皇上也死了。太后执权,倒行逆施。民怨就有了。
但那怎么可能?裴行俭也不希望为了赢得民心,出现那样的后果。
计策是他出的,卫庄公养共叔段之策。可就想不出来李威离开青海的用意,知道大约是那个吐蕃小太后参与了。想了大半天后,微笑道:“有了。”“裴侍郎,有了什么?”
“孔县丞,你莫要管,去吧,交接后,立即离开东都。这里暂时不是你呆的地方。”
“喏。”
孔正方离开。
裴行俭脸上一直微笑。自己想不明白,大约太后也想不明白。这才好。不过今天晚上去看一个人,朱敬则。当年他参与了调查明崇俨一案,太后是一个很记仇的人。不提一个醒,朱敬则脾气一倔,会使太后动怒。杀孔正方不值,但杀朱敬则却是很值的。
孔正方交接完毕,立即回去。
可他这一行,引起的事端并没有平息。
武则天将几个北门学士召见,狠狠地斥责了一顿,十分不满意。可这都是她亲自选拨出来的人选,仅是警告一下,没有下文。范履冰十几天后,找到一个机会,悄悄地将那天晚上孔正方与诸人的对话,对李治说了出来。
李治愕然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朕?”
范履冰心中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万一太上皇脑子一冲动,将今天的谈话告诉了太后,自己就死无葬身之所了。很不安地回答:“回禀陛下,臣是担心皇上,此时皇上很凶险啊。”
他又不知李威有什么主意。但知道论钦陵的凶悍,那可以将薛仁贵十万人啃得连一个骨头渣子都没有的猛人,陛下去了青海,虽然说是获胜了,但也是惨胜。若是吐蕃再大一点,再富裕一点,那一战后果还不知道成为什么样子。大食本来很少有中原人注意的,不过经过诸使来访后,已知道一些大食大约崛起的经过。
这个崛起速度,都超过了当年唐朝立国的速度。并且国力还在不断地膨胀,扩张脚步一直没有停下来。
可想这个国家军队的凶悍,况且还有东突厥不可不防。
“朕还是不懂。”
“陛下,皇上去西域,是为了什么,尴尬啊。”
这件事要看怎么看了。也可以是为了避嫌,前去西域的。也可以说是为了抓兵权,才去西域的。于是李治又问道:“那他为什么杀王果?”
“陛下,王果与皇上素来不亲近。程务挺将军与张虔勖将军更与皇上不亲近。朝中的所有重臣,对皇上亲近的也很少。臣斗胆说一句,万一陛下到了天年,陛下回来后,能掌控几分朝政?有可能还不如几年前的皇太子。所以臣斗胆今天将臣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是为了大唐千秋大计。请陛下三思。”
若是其他人说出来,李治或许不相信。但范履冰身受自己妻子的大恩,居然都说出这番话,李治不由强忍着痛疼的脑袋,沉思起来。想到后来,心中隐隐觉得很不安,于是想召群臣进来商议。
然而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为了掣肘儿子,培养妻子掌权用人。看似这次平衡之道用得很成功。可仅一年多时间下来后,儿子重用的大臣们不知道到了哪儿,朝堂中全剩下妻子的人了。
这些大臣不是自己的,是妻子的!
自己名义还是大权独揽的太上皇,其实只是一个睁眼瞎子,比自己的视力都要糟糕!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东都黄昏(四)
李治越想,越是毛骨悚然。
对妻子他还是放心的,绝不会认为武则天以后会改朝换代。不过小五与妻子矛盾变得如此恶劣,那也会发生大事的。就是妻子无所谓,反正她是小五的母亲,小五不象小六,丧心病狂,不象老大李忠,居然都将妇人的衣服穿上了,也不象小七不务正业。大节还是懂的,也会遵守。
但是妻子手下这群大臣呢,妻子以后不会怎么样,但这些大臣到时候也会推动着妻子做出一些事。
李治现在还是这种想法,外人很难理解,那是几十年的风雨同舟,缔造的心结。不过略略比原来清醒了。
先下了一道诏书,让太监远赴西域,对李威下的,能打就打,打不过放弃呼罗珊,以确保西域不失为主。首先不能让小五两面作战,不过已打了起来,不好下台了,只能下一道诏书。这是给儿子一个台阶下,要保证儿子的安全。
下完了这道诏书后,又想下诏书,调拨军队,对西域会战进行支持。提供武器与物资,这群家伙都在弄什么啊!居然对西域禁止运送武器,有兵不用在关外,不用在西域,居然散落在长安西边各个关津上!
可刚想下诏书,心中犹豫起来。
这份诏书不是第一份诏书,想下就下,一下,长安西边各个屏障立即消失,只要儿子一率军回来,就会立掌大权。这是某些人不可触动的底线。自己一动,会引起什么后果,都不能知道的。若是西域不开战,洛阳各个牛鬼蛇神的,都不敢动弹。但西域在开战,小五顾不了中原了,那么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了。
于是李治先做了一件事,搬家。
从上阳宫搬到了内宫。
虽说对妻子相信,但眼前晃悠的都是妻子的人,无论服侍的宫婢与太监,还有草拟诏书,宣读奏本的大臣,也是妻子的亲信。
不怪妻子,自己眼睛不大好,纯要人伺候,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不倒向妻子才怪。
但心里面不舒坦,于是搬到内宫,换换伺候的人,至少几年未在内宫居住,内宫的太监与宫婢,对妻子没有上阳宫的宫婢忠诚度高。可那又如何呢?就是到了内宫,内宫的太监不倒向武则天,还会倒向他。若是李威在东宫,或者能争一争,李威不在,李治用什么来争?至于他那个太上皇,仅是一顶让武则天拢权的大帽子,只是他自己不觉。
武则天也没有反对,温柔地说了一句:“陛下,你想搬就搬吧,况且内宫才是正居,上阳宫只是小憩之所。”
可李治这一次是铁了心,要进行权利重新的洗盘。
到了内宫,又下了一道诏书,让裴行俭为右仆射兼中书门下三品。
然而他疏忽了一件事,李治生的病是慢性病,加上呆在宫中,保养得当,明崇俨这小子使了春药,可是李威早年心好,让李治锻炼身体,起了一些弥补作用。所以一拖就是几年。裴行俭晚年从东到西,奔波几万里,还是清苦的地方,日夜操神,自视其高,却让武则天、裴炎、程务挺甚至一个小小的张虔勖摆了一刀,心中弊了一口气。这一次病得很重,能拖到现在活在人世,已是不错了。
怎么可能从病床上爬起来,担任宰相?
这份本属于他的授命下达,裴行俭却无福享受。
其实身体就是好好的,裴行俭也不会享受。这时候孤身一人,挤入朝堂上,自找没趣啊!
太监到了裴府,裴行俭指着大小的药罐子,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看看我的气色,看看这些药罐,我还能不能替朝廷效劳了?”
太监回去禀报。
李治无奈,只好再往下想,又想到了刘仁轨,下诏让刘仁轨回来。
刘仁轨回绝得更干脆,老臣老了,也在经常生病。能留在西京,替朝廷做一些事,已很侥幸,那有精力进入中枢,重新处理国家大事。
朝堂已经糜烂,特别是太后的手段,从京城到地方,提拨了大量不得志的官吏上来,甚至从一些庶族中提拨了许多官员,这些官员身受太后之恩,十个官员有八个官员对太后很是忠心。自己何必跑到洛阳趟这摊子浑水?不如守在长安,替陛下将西大门看好。
两个重臣回绝,李治更加急切,又想到了一人,朱敬则。随之摇头,朱敬则也很不错,可终归是年青了,而且脾气很硬,让他主事不适时宜,而是需要一个有计谋有手段能沉稳的大臣,进京主事。
然后眼光放在了魏州,将魏玄同喊来,问道:“狄仁杰在魏州政绩如何?”
魏玄同虽然受裴炎蛊惑,也属于首鼠两端的一份子,但绝不是太后派的大臣,如实答道:“臣听闻魏州百姓勒石颂功。”
“又有一州百姓替他勒碑啊?”李治喃喃道。
不是第一次了,狄仁杰每授一职,皆以留德四方著称,那怕是当年并州的一个小法曹。又说道:“魏卿,你替我草拟一道诏书,让狄仁杰进京担任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喏。”魏玄同高兴地答道。
此项授命也合了他的心意,之所以发生了那么多事,主要是帝党失衡导致的。偏偏太后起用了一批小人,让世风变得日下。有狄仁杰回来,朝风能正一正。
其实不知,这项授命不是提拨,恰恰是害了狄仁杰。
李首成担忧的将这件事对武则天说了出来。一个狄仁杰危害不了太后的地位,主要是太上皇的态度。
武则天只是一笑:“李内侍,本宫知道了。”
丈夫什么性格,谁能有她清楚,等过上一段时间,自己哄上一哄,什么事都没有了。而且当前时局,对她很有利。大食与吐蕃联相出兵,几头猛虎相争,要么死,要么伤。长子即便获胜,手中的兵力也不会多了。
以他优柔寡断的性格,必然放不下河中、呼罗珊与西域以及青海,又要分出士兵留守。这几路皆是强敌,留守的兵力还不能太少了。那么率军东下,又能带领多少军队回来?
丈夫一旦有了万一,自己主动作出一些让步,相信儿子必然放弃打内战的危险。顶多交出一些无用的棋子,让儿子撒撒气。可是朝堂内外,从京城到地方,再从内宫到羽林军,自己掌控了多少心腹。这绝不是儿子所能憾动的。
丈夫高兴,想提拨一名宰相,就让他提拨吧,况且这个狄仁杰也确实有宰相之才。只可惜被儿子收拢。
但说完了,看着天上的黄云翻滚,秋风飒冷,脑海里浮现出昔日儿子与自己亲热的场景,心中不免产生了一种惆怅。
就在这时候,一份加急邸报送到了京城。
……
刘仁轨抱怨黑齿常之,将百姓赶得太早,黑齿常之也是迫于无奈。
这么大的一支军队,想潜入容易,关健是粮食。几万军队一天得消耗多少粮食?青海粮食吃紧了。
借着碎叶城移民的运粮,将军队化整为零,一队队悄悄地送到了沙陀碛。这是一片戈壁滩,以沙漠与戈壁滩,以及少量绿洲为主。北面就是眼下对唐朝很忠诚的沙陀人。南面便是轮台、金满等县。唐朝在这里有不少移民,可以组成一支军队,借练兵做掩护,不让吐蕃斥候深入打探。
麻烦的还是粮食,为了这支军队的供给,花了许多心血,幸好碎叶川麦子成熟时间也很晚,打着资助移民的旗号,一点一滴地在金满,在轮台,各个驿所,将粮食一点一滴地挤出来。
论钦陵所向披靡,确实西域也没有那支军队能阻挡吐蕃入侵,况且是论钦陵亲自率兵。
轮台金满蒲类三县,先将百姓迁移了。不迁移,论钦陵会对这三县百姓撒气的,不是论钦陵与汉人有仇,是战略性的需要。催毁了移民,等于催毁了唐朝在西域经营的基地。再说,移民中有许多是边卒的家属。
吐蕃军队未来,天山南北乱成了一团。不仅是三县移民迁移,其他各部也纷纷向东逃亡。皆有一个感觉,向东逃,离青海近,青海能抽出十几万军队,吐蕃人不会愚蠢地放过碎叶城,往东面,与青海军队强行碰撞。有的部族没有这么长远的眼光,看着汉人向东逃亡,也跟着向东逃亡。
乱蓬蓬中,吐蕃军队逼近了天山。
看到龟兹防备森严,北部百姓逃亡,论钦陵果然取了西线,直奔碎叶城。并且一路扬言,我这次前来,不是针对你们各部,而是要替你们铲除碎叶城所有汉人的移民,只要你们不反抗,提供一次物资,我一率不问。
没有多少部族相信,可多少起了一些效果,一路北上,几乎无人反抗。
到达了寅识迦河(阿克苏河),黑齿常之这才将军队率领出来,进行阻击。
这里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东边可以威逼龟兹,北上可以攻克弓月城,西北就是热海与碎叶城。在历史上六年后,韦待价率领二十万唐军平定西域,吐蕃抢在唐军前面,平焉耆,下高昌,历车师庭,侵常乐县,兵临敦煌。
唐军到达后,吐蕃一触即走,吸引唐军快速追赶。到了焉耆后,唐军粮食不继,停止进军。吐蕃在寅识迦河从容布兵,唐军到了寅识迦河后,初战胜利。可这时突然七月飘起大雪,阎温古未能及时配合,寅识迦河唐军大败。二十万大军被杀死的冻死的,损失了一大半,侥幸唐休璟及时率军撤至弓月城。从弓月城再退回高昌。几年后,王孝杰乘吐蕃赞普与噶尔兄弟发生矛盾之间,连续取得安西大捷与冷泉大捷,这才将安西重新收回来。可随后唐朝军队再次在虎山牺牲了近十万人。
唐朝将士,仅毁在论钦陵手中,前后多达四十多万将士。若是按照唐朝人口的比例,几乎一百人,就有一个人被论钦陵率领军队给杀死了。
历史惊人的相似,两军提前六年,对阵寅识迦河!
这有些出忽论钦陵的预料,既然早就布下了伏兵,为何又要让百姓大费周折的向东逃离,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也许论钦陵知道,也许不知道,但他的目标确实不在东方,也不一定在碎叶城,只是在运战中寻找战机。
既然唐军在此阻挡了去路,论钦陵派人挑战。黑齿常之只是闭营不出,那怕他最善长的夜战,也没有使用。有将士进言,说乘吐蕃远道而来,疲军之师,乘机出战。
似乎也有理由,双方兵力相仿佛,天时地利与人和,皆是唐朝这一边,战斗力,这一支唐军并不逊于吐蕃军队。可是黑齿常之不听,相持了十天后,郭元振又率领后面从青海再次带过来的两万军队,还有当地的驻军,以及一些胡人部落的联军,计达四万军队,从侧翼赶来。也不急,一路稳打稳扎,徐徐而来。
论钦陵同样也不急。又过了数天,李谨行率军跨过葱岭,直扑疏勒。这一支唐军数量不多,仅只有两万五千人。但全部是精锐军队。他们突然杀出,对吐蕃人是很致命的。
论钦陵听到斥候打听到实际的情报,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多少出忽了他的意料。
事实在出兵之前,他已经暗中派了使者通知了大食,坚持一下,一旦我们吐蕃出兵,数方夹攻,唐朝军队必然溃不成军。到时候你们大食可以顺利地重新夺回呼罗珊,我们吐蕃也能重新收回西域。
这时候他也听到李威回到青海的消息,有些失望。一旦他还在呼罗珊,只要大败,有可能还能再次将这个皇帝击毙或者生擒活捉。不过唐朝的局势,对吐蕃也很有利,对武则天与裴炎一些举措,论钦陵恨不能拍掌叫好。
但他对西方世界不了解,不知道大食此时也在内乱之中,同时呼罗珊的丢失,拜占庭的入侵,让叶齐德焦头烂额。本来身体不大好,焦急之下,居然在十月份就去世了,比历史上整提前了二十多天。然后大马士革一群大臣们捧了叶齐德的儿子伊本.叶齐德继位。这一来,大食反对的呼声更高,顾不得呼罗珊了。能保住叙利亚不被拜占庭人乘机夺回,已经是谢天谢地。
这些变化,让唐朝可以从容将军队从呼罗珊撤回来。甚至不考虑距离遥远,只要击败吐蕃军队后,还能乘机向南向西进行扩张。
但在这个通讯落后的年代,有谁可以自居为能对整个东西方形势了解的?顶多只有李威一个人,通过前世的记忆,依稀地记得一些知识,再有斥候的禀报,大约能抓住一些大方向。其他的人,换成大食与拜占庭的任何名将,都不敢自居,对整个东西方局势,能了如指掌。
不过事情也发生了一些让李威意料不到的变化。
这个变化还真是如李威嘴中所说,来自突厥。此次为了全面击败唐朝军队,论钦陵做了很多准备。派了使者说服了骨咄录,让他派出两万军队进入葛逻禄。又派人说服葛罗禄的炽俟斤部,你们当初收留了温博,使唐朝没有取得全果,这才造成了东突厥烽火燎原之势。炽俟斤部几位酋首让吐蕃的使者七吓八吓的,害怕了。再加上看到突厥势大,于是动了心。
但葛逻禄并不是他们一部,他们共有三部,原先就对唐朝很不满,曾加入阿史那贺鲁叛乱,被苏定方平定后,被迫投降唐朝。苏定方让他们重新回到故地,将炽俟斤部划分为大漠州都督府,在最东边。踏实力部临近玄池(斋桑泊)的南边设立了玄池州都督府,在最北边。又在咽面部的东北面设立了阴山州都督府,安置了谋落部。
咽面部叛乱,谋落部也脱不了干系。考虑到牵扯很大,李威没有对他们处罚。
听到突厥率军而来,谋落部在使者的说服下,也心动了。谋落部呼应,踏实力部只好参加。其实史上葛逻禄部就一直没有老实过,时叛时复,可是他们地处东西突厥交界的地方,唐朝也怕将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成为东西突厥重新融合的纽带,所以一直很容忍。后来勾结大食人,击败高仙芝,葛逻禄反而借机壮大,取代了突骑施,侵占了七河地区。
三部再加上突厥的两万军队,一下子会合了六万多大军,逼向了新设的车鼻施州。当初李威为了掣肘突骑施,将车鼻施另划了一州,又选了阿史那可贺作为刺吏。
这一次李威看错了人选。可贺乃是一个心机很阴沉的人,屈于局势,不得不低头服从李威安排。吐蕃派出使者游说后,他立刻心许,再看到三姓葛逻禄齐叛,加上东突厥出兵,吐蕃兵临天山,认为唐朝军队有可能会大败了。
唐朝将他们车鼻施部单独划分出来,可是与突骑施相连,以后也会受到突骑施欺侮,再说,在唐朝人眼里,他们部族毕竟参加过叛乱的,还是叛乱的主角之一。不划开没有矛盾,一划开必然有矛盾发生,以前的印象,车鼻施部境况会变得更差。
六万多军队浩浩荡荡而来,可贺没有反抗,提前悄悄集中了部族的所有战士,再次抽出了两万多军队,扑向了突骑施。突骑施匆匆忙忙组织了两万多军队,一战即溃,纷纷向西方逃离。被杀死与掳获的民众不计其数。如愿地削弱了突骑施部,可是九万多大军,很快就逼近了碎叶城。
这才是最凶险的时刻。
若是论钦陵南撤,黑齿常之与郭元振两部夹击,前面李谨行军队狙击,吐蕃必然大败。然而黑齿常之一旦后撤,营救碎叶城,论钦陵随后尾随,黑齿常之部同样必然大败。然后调转头来,从容击退郭元振的一群散兵游勇军队。整个西域将会糜烂。
此时,双方的图尽已穷,匕已现。
但是局面却对唐朝很不利了!
碎叶城怎能不救?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春雷(十)
三人全部色变。
他们不是老百姓,认为皇帝仁爱的神马,也许皇帝能与仁爱沾一点边,但肯定不是软弱的主。别的不说,十年时间,上过三次战场,一次比一次战争规模庞大,这三次战役死在他手中的人有多少?那是真正上过刀山,下过血海的主。
自己默契地替太后将狄仁杰定罪问斩,再来一个严刑拷打,一旦皇帝真没有死,活在人间,又回来了。狄仁杰可不是去年杀死的那些羽林军将士,那些平民百姓,低级官吏,他是皇帝的真正左膀右臂,到时候皇上的暴怒可想而知!
就是站在边上,准备刑讯的几个衙役身体都哆嗦了一下。
周兴一看事不妙,色厉内荏地喝道:“大胆人犯,还敢嘴硬,上刑。”
衙役们都没有动,眼巴巴地看着骞味道与武承嗣。
骞味道没有作声,武承嗣又摆了一下手说道:“周侍郎,狄仁杰乃是国家宰相,岂可拷刑受之?”
心里说道,我们只是奉旨行事,真皇帝回来了,我们可以用太后做挡箭牌。你小子为了荣华富贵,是一抹与皇帝对干到底了,别拖我们下水。
但武承嗣眼睛珠子转了一转,又问道:“狄仁杰,你是说皇上还活在世间?”
“难道你想陛下真的遭遇不幸,驾崩了?”
“武某那敢哪,”武承嗣讪讪道,立即反应过来,倒底是谁在审谁啊。不动严刑,这也没有办法往下审,三人嘴巴子加到一起,也不及狄仁杰一张嘴巴,三人大脑加在一起,更不及狄仁杰一人的智慧。
一天审下来,什么没有捞得,灰溜溜的离开。
武承嗣则来到皇宫,将经过向武则天禀报。
武则天慎重地问:“嗣儿,你是说我儿还活在人间?”
“太后,侄儿也看不出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侄儿之见,太后还是早立皇太子为皇帝。若是陛下有意为之,图谋很大。”
武则天脸色阴晴不定。
若是去年上半年,什么都来得及,到了下半年,随着自己一步一步跨出去,权利是收拢了,道义与大义却失去了。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但为什么还不出现?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沉思了许久说道:“嗣儿,你今天做得很对。狄仁杰声名在外,就是我儿不回来,你们对他用酷刑,传扬出去,民间怨怼会更大。他既然不招供,哀家让你们三人率五百飞骑,立即前去西京,将那群市井游侠抓捕起来,从他们嘴中问出口供。”
“太后英明。”
第二天,三人骑马率五百飞骑前去长安。
在国家的机器面前,这些个英雄好汉们什么都不是,只有少数机灵的逃了出去,大多数在衙役的带领下,从家中一一抓获。而且现在也好抓,大多数有了正当的职业,全部在家中,要么在店铺里,要么在码头上。几乎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将主要的成员全部抓捕归案。
对狄仁杰不敢用刑讯,但对这些侠客们可以肆无忌惮了。
各种残酷的刑讯下,大多数人连自己老爹老妈做下的事,都供了出来。
这一供供出了大事。
狄仁杰前些年因为这些人好用,也没有想到会落到今天下场,用他们办了许多隐秘的事。包括监督裴、明崇俨与李贤,甚至明知道明崇俨在研配春药,也知情不报,坐看事态发展,让明崇俨喂小丸子给李治吃,差一点连武则天自己都中了招。
看到一份供状呈上来,武则天暴跳如雷。好家伙,我还以为你们是好人呢,原来卑鄙如此!
杀!杀!杀!
气得在批文上注了一个个杀字,一干人犯全部杀死。
然后追削参与其中的刘仁轨、裴行俭官爵。家人流放岭南。又派人到李义琰家中,将李义琰追杀。全家人流放岭南!再将朱敬则下狱,择日与狄仁杰一道处斩,全家人流放岭南!再派人前去龟兹,抓捕魏元忠,未必会成功,但魏元忠的家人,同样流放岭南。
又派人到东宫之中,将狄蕙与狄好揪出来,因为狄蕙二子李湟、李重望与女儿李蔺,狄好之女李璧是龙子龙孙,没有处理。但将二女抓捕起来,先是毒打一顿,打得七死八活,奄奄一息,再下大牢,准备一道与狄仁杰的家人,发配到岭南去。
天下震惊。
武则天愤怒可以理解的,狄仁杰用心不良,差一点想利用明崇俨坏自己名节,来达到扶持儿子上位的机会。并且丈夫吃了那些小丸子后,对身体也或多或少有了些伤害。
若不是这个小丸子,自己会不会如此被动?儿子没有大义,随他在外面溜达十年八年,也不敢在外面溜达!
但老百姓不这样认为,他们是皇上的心腹大将,不替皇上做事,难道要替你这个妇道人家做事?这才是忠心的表示。
……
三月初三,是唐朝百姓最幸福的时光。
春暖花开,和风醉人。又正逢大节上巳节,上巳节过后,如果季气巧,又连着寒食与清明节。
若是往日,热情奔放的唐朝人会在这时候满大街的载歌载舞。
可是今天不同,天色晦暗,乌云低垂。
许多百姓涌到了天津桥南,但是脸上皆是露出激愤的神情。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来了。”
众人向桥北看去,从大理寺涌出来许多侍卫,这些侍卫看押着两辆囚车,缓缓沿着皇城的城墙根下,向天津桥驶来。
朱敬则谈笑风生,隔着囚车,对狄仁杰说道:“魏相公啊,没有想到来了这么多老百姓。”
“朱君,别什么相公了,寒碜人。”
“公道自在人心,看看这满朝的大臣,狄相公不为相公,谁有这个才能为相公。”
“不提了。朱君,是我不好啊,因为我牵连了朱君。”狄仁杰没有提家人,皇上一回来,家人也会平安回来。就怕在路上受到什么官吏的欺压,无辜地在半路折磨而死。
“为大义而死,死得其所,何来足惜。”
“朱君果然节气高昂,狄某佩服万分。不过狄某都想起陛下对朱君的评价。”
“陛下对我有什么评价?”
“他说朱君耿直,几乎无人能及,是御史大夫之才。只可惜少了变通,否则,是唐朝一位清廉的好宰相。”
“这个评价好啊,我就想做一个御史大夫,监督朝堂这群混蛋。也监督你,狄相公,你是好人,可有的事,做得太游离于法度之外了。”
狄仁杰呵呵一笑,又说道:“陛下也因此说过一句话。”
“是什么?”
“陛下说物无完物,人无完人。三国刘邵说英才,要聪明能谋始,明能见机,胆能决之。雄才要气力过人,勇能行之,智足谋断。可象这样的人,古今往来,又有几个。倒是他所论的偏才居多。”
对史学,朱敬则没有狄仁杰精通,刘邵的文章也没有看过,好奇地问道:“刘邵说了什么偏才?”
“刘邵零碎地说了八种偏才,清节之才,高风亮节,可往往轻视了法家与术家的重要性,德有余而法术不足。法制之才,做事刚直,公正无私,可往往重视法制,认为能以法治国,却疏忽了谋略的重要,少了变通。术谋之才,足智多谋,可因为自持聪明谋略过人,又轻视法制,不知法律对国家的好处。器能之才,兼具德法术三才,因为会方略机变,反而轻视制度。智意之才,对各种韬略与计谋十分重视,然因为其智又疏忽了其他方面,往往导致聪明有余,公正不足。伎俩之才,锐意进取,为了功名利禄不择手段,所以会急于求成导致百姓遭秧。臧否之才,严以律己,可也待人苛刻,欠缺了宽宏大度,有时候就会误大事情。言语之才,能言善辨,可受之于口舌,必然疏于内心的教养。”
“闻此言,大妙。狄相公,你就是那个器能之才,裴炎则是伎俩之才。”
“你也是那个法制之才。”
说完了,两人哈哈大笑。笑完狄仁杰又说道:“但陛下却说了十二偏才。”
“哦,十二偏才,狄相公说说看,陛下说了那十二偏才?”
“坚毅之人,能勇于纠正错误,完善自我,缺点是会矫枉过正,刚愎自用。对之是柔顺之人,能宽容别人,可会优柔寡断,错失良机。雄悍之人,行事不畏坚难,缺点是高傲自负。对之是谨慎之人,态度谨慎,然而会容易猜疑。凌楷之人,心强志坚,能坚守原则,缺点是专断固执。对之是辨博之人,会说服别人,缺点是也容易被别人说服感动,办不成实事。弘普之人,待人友善,可往往好坏不分。狷介之人,清介廉洁,可会过于拘束,缺少交际。休动之人,勇于攀登超越,但会放纵自己。沉静之人,沉静机密,可做事却会行动缓慢。朴露之人,诚实朴直,敢直却不能细微观察。韬谲之人,多智韬略,短处是容易两面倒,遭人唾弃。”
“更妙了,当浮一大白。”
“是啊,所以陛下又说,国家不是没有人才,是没有将人才放对地方,取人之长,弃人之短。当年狄某很不耻韦弘机的品性,陛下同样重用,是乃其没有大恶,土木造诣可以谋水利也。不过自己也要知道自己的缺点,完善自我,才是根本所在。”说完后暗自叹息一声,只可惜看不到陛下如何用人的那一天了。
说话间,囚车已经来到天津桥南。
郐子手将狄仁杰与朱敬则推下囚车。
武则天很愤怒,可在百姓眼中,两个人却是大大的忠臣。然而面对众多侍卫明晃晃的横刀,一个个只是敢怒不敢言。
午时三刻已到,郐子手准备行刑,忽然远处十几匹鲜衣怒马咆哮而来,远远地喊道:“刀下留人。”
刽子手行刑时,就是有人喊刀下留人,也不可能留人的。这不是评书演义,谁听你的?到了午时三刻,再喊也要斩人头的。除非皇帝下了诏书及时阻止,这倒是经常出现。或者执行军法时,主帅忽然欣赏人才,临行刑时,饶囚犯一马。
但这两个行刑的刽子手,面对处斩狄仁杰与朱敬则的情况下,心中也很犹豫彷徨。听到有人在喊,正好时辰差了几分钟,手中的刀也没有举起,于是愣了愣。
十几匹马飞奔而来,领头的一个人还没有等马停好,翻身下马,大声说道:“我乃骆务整也,皇帝诏书,特赦狄仁杰与朱敬则。”
说着,从怀中掏诏书。
“皇上?皇上还活着?”这一下子老百姓炸了营,不顾侍卫手中的横刀,纷纷向骆务整一行人挤去。
“是谁说皇上没有活着,”骆务整掏出了李威写的诏书,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没有多做解释,午时三刻似乎就要到了,立即带着手下,拦在刀斧手前面,不顾临斩官周兴的反应,替狄仁杰与朱敬则松绑。
忽然,天际处响了一道炸雷,密密的春雨从天而降。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定(一)
正月没有过完,也许洛阳的风儿变柔了,云儿变得轻了,朔州城中,还是一片严寒。乍来朔州,会觉得此刻塞外的风,不是风,是刀子,在脸上慢慢地刮。
大幕的拉开,不是从天津桥上那声刀下留人开始的,而是从朔州城开始的。
天色渐明,晨风清咧,阿史那道真府邸大门打开,仆役们意外地看到门缝后面塞了一封信。信封上写了一行工整的字,无名氏献于道真都督之信。
仆役们皱了皱眉头,这可有些失职了,朔州城中形势复杂,阿史那道真府邸守卫森严,就是将信塞进门缝也不容易的。不敢怠慢,将信捡起来,交给了道真。
道真打开一看,上面的话很短,骨咄录集大军,意欲南下,都督首当其冲,勿务速屯重兵防范,以防不测。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道真将哲喊来,也就是他的侄子。处罗可汗有二子,次子阿史那社尔,长子阿史那摸,死得很早,留下一个儿子叫阿史那勿施,官居郎将,不过也死了,然后到阿史那勿施之子阿史那哲,官拜左骁卫翃府中郎将,曾充任过幽州道经略副使,虽然与阿史那道真岁数相差不大,不过声望资历皆不如阿史那道真。
阿史那道真前来云朔,将这个老侄子也带了过来。
迅速将这句话看完,哲说道:“叔父,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
“是极。”
立即派出斥候到阴山打探。这个比较容易打听的,骨咄录发兵二十万,几乎集他的族民最大极限了,如此大规模的征兵,会闹出很大动静的。斥候听到后,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将消息禀报。
信是李威提前安排人送来的。
孔正方要么不起作用,那样会很麻烦,这种可能性很小,李威还安排了其他的后手。要么起作用,骨咄录必然派出大军南下。云朔糜烂不要紧。因为唐朝的置胡政策,从灵州到夏州到丰州,然后到胜州、云朔,几乎全是胡人。包括辽东,辽东此时除了沿海少数地方有了汉人的屯兵与移民外,也多是胡人,不过换成了高丽人、靺鞨人、契丹人、奚人。
因此,云朔可以糜烂,但不能伤害到后方。
没禄氏出了一个馊主意,但也是有效的主意,直指了人心。可具体步骤,特别是军事上的步骤,则需要李威与黑齿常之慢慢商议。比如放出那个谣传,谣传直接说李威战死了,不说生死不明,让聪明人去猜测。既然战死了,论钦陵会欢天喜地,黑齿常之等将领也要乖乖交出兵权,听候朝廷发落了。也不能说生还,生还也就没有戏唱了。
有很多细节性的东西,全部要一一推理,一步差错,后果都很严重。毕竟皇帝诈死这步棋,似乎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也有许多风险。
还有云朔这步棋,牌面揭开,哦,原来如此。但没有揭开之前,谁能猜到?那么全部成为小说中的诸葛亮了。历史上的诸葛亮肯定没有这么大本领的。
从呼罗珊与信德获取了大量财富,也是最大的关健。没有财富赏赐,军心不稳,也会出大事。并且有了财富,就能拉拢西域各族。其实李威手中的唐军不多,从青海到碎叶城,仅只有十几万人。断断续续的战争,死伤惨重。这一战打得李威很肉痛。凭手中的唐军数量,起不了震赅作用。呼罗珊的波斯兵是不能抽调的,吐火罗的士兵同样不能抽调的。不抽调,兵力不空虚,论钦陵就不会打主意。一抽,论钦陵有可能又要来了。毕竟他手中继续执掌着大权。还有,要支援波斯。
天山南边的军队,同样不可抽调太多。
但河中各国,与天山北边各部,若能抽调,会抽出来多少人马?另外,还有回纥等铁骨部族人,特别是回纥人,酋长比粟与李威还有过一段密切的交往。
因此,没有要河西吐谷浑,也是因为兵力不够的原因。但必须将它打残了,让他们对河东不能构成威胁,这才能将青海的主要兵力抽出来。
这样大规模的动兵,需要财帛的,朝廷不会提供,自己手上就必须得有钱。天下熙熙攘攘,皆逐利往。没有利,谁会听你的话?
这是一步惊天大局,尽管有许多地方不完美,比如李义琰之死,再比如江四斤全军覆没,经过多年载培,江四斤也是一个优秀的将才。国家将才青黄不接,李谨行与契苾明渐渐年老,江四斤之死,让李威很心痛。不过狄仁杰是要保住的,历史记得不多,但记得一句评价,说武周政权几乎靠狄仁杰撑起一半的天空。不过总的来说,到目前,没有大的差错。
得到了情报,道真不敢怠慢,全城戒严,又从各地将兵力抽调上来。
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他仅是新任的朔州都督,能调动的仅是朔州的军队,突厥大军南下,天知道他们攻击那一个地方。其他各州县官员将领皆不肯分兵给他。
可也有办法,朝廷斩杀了温博与伏念,特别是阿史那伏念,人家都擒获了温博前来投降,几乎让唐朝兵不血刃就将暴乱平压下去,虽有过,也立了大功,然而也被斩杀了。所以突厥各部十分不服。这也导致了道真在各部中威信下降。
当然,他若是反叛唐朝,声望远比阿史那骨咄录高得多。
不过还有一些部族,继续对他效忠,陆陆续续的,抽调了近两万军队,驻扎在朔州城中。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定下来。所以这封信来得很及时,若是再晚一步,他就没有这个准备时间,朔州城会很危险。一旦城破,道真被俘,李威又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刚准备完毕,阿史那骨咄录大军浩浩荡荡的南下,一路打着匡复唐室,消灭乱武的旗号,直奔云朔。道真立即用快马将消息向洛阳禀报。有一个时间差的,从朔州到洛阳不象青海那么远,也需三天四才能将消息送达,还要准备军队,武器,物资,粮草,再大军北上,需要的时间更长。好在去年风调雨顺,新式种植方法的出现,只要一旦风调雨顺之年出现,粮食马上就会出现盈余。
其实若不是灾害连连,以及兵事不断,唐朝的粮价会便宜的可怕。一是产量高了,二是不再象以前那样实行轮耕,空置的田变少了,三是新犁的出现,使许多丘陵一带碟子大碗大的田地得以耕种,不但耕地增加,亩产也渐渐逼近了每亩地三石。
说起来后人会觉得很好笑,就算包括轮耕种绿肥植物在内,平均下来一年也有一季半的收成,居然只有三石产量。但在唐朝意味着什么?产量几乎增加百分之五十!更多人接近温饱生活,实际人口也在增加,十几年下来,比史上最少增加了四百万以上的人口。但这一点,没有人能看出来,更不会想到。
所以李治与武则天对李威十分忌惮,儿子在百姓心中地位太高了。不仅是造福了农民,还有工匠,与商人。但最主的受益者,是整个国家,以及朝廷。连武则天似乎在也受益,江南兵乱,居然还有闲钱免河南与关中两道一年的税务。此次发兵,国库也不感到空虚。自从青海大战后,这才通过几年的时光,就恢复到如此的地步?
开始突厥兵锋没有指向朔州,默啜与元珍分成了两路,默啜沿着黄河,直扑岚州,又来了。元珍率军直扑云州,也来了。这两州在突厥人多次催毁下,几乎快成为一片废墟。
云州与岚州刺史向道真求救。
道真与哲都很疑惑,有人送信,他们能理解。道真在突厥也有很大的影响,也许某个内心亲道真的突厥将领,暗中派人送来的情报。可是情报上说突厥人主要矛头是对着自己来的,为什么反而成了两边的云州与岚州?
道真将哲喊来,问道:“要不要派兵营救?”
云州与岚州刺史皆是汉人,自从东突厥多次暴乱后,朝廷开始对突厥人产生浓浓的戒心。若是不营救,小人作祟,有可能自己叔侄二人,会被那个手段比男人更暴烈的太后斩杀。
阿史那哲想了一会儿,说道:“叔父,还是派斥候再打探一下吧。”
“也好。”
主要是能力问题,若是李威在此,会重用斥候,什么消息也回馈过来了,何必商议后再派斥候?
斥候打探了一下,迅速回来禀报,大事不妙,骨咄录东西两路仅只有五六万军队,中路还有一支大军呢,十几万人马,正在向朔州赶来。
这也是唐朝的政策造成的。
本来数次打击之下,突厥人很凄惨,然而后来的政策过于优厚,不仅将河套云朔等地腾出来,安屯突厥降户,遭逢灾害之年,国家还主动拿出粮食进行赈灾。因此几十年后,突厥人口迅速膨胀起来,人口的增加速度远远超过了中原。所以这几次暴乱,最多时居然达到了三四十万大军。要知道,即便现在的唐朝,若是抽调三十万军队,是多么的吃力?
所以国与国之间,仁义这东西别当真,当真了自己也就犯傻了。仁义可以做为一个幌子,小仁小义的,比如李威在西域做的,比起资质,也许他不及历史上许多人,然而务实的作风,却远胜过许多英才雄才。
阿史那道真吓了一大跳,连忙派人送信给云州刺史秦中羡与岚州刺史李叔璋,我没有办法分兵给你了,马上十几万骨咄录的中军就要来到,如有可能,你们还是分兵给我吧。
秦中羡与李叔璋无奈,只好向他州求救。
此次胜州都督王立本与夏州都督李崇义倒是营救及时,可两人也不敢全部分兵。丰州已经糜烂,胜州首当其冲,万一突厥再派出军队从丰州而下怎么办?不但如此,丰州乃是史大奈部,其府兵皆是突厥精骑,并入东突厥后,进一步增加了骨咄录的实力。而且这些府兵对丰州胜州河套南北地形十分熟悉。倒了一大堆苦水,仅派出少量援兵。
李叔璋只好向蔚州、易州与幽州到处求兵,情况一样的,东路也有许多道路,让突厥人顺利南下,各州刺史心中同样害怕,也派了援兵,只是数量很少。
默啜兵临岚州城下,岚州城驻兵加上夏胜二州派来的一千多援兵,满打满的,不超过七千人,秦中羡害怕,想要弃城逃走。这时,一个名将终于再次走入人们的视野。
岚州裨将杨玄基,在史上正是他与奚人新城一战,大败孙万荣,生擒孙万荣头号心腹何阿小。导致孙万荣无路可逃,为部下所杀。可惜功劳被武承嗣与武攸宜抢走。
他一把将秦中羡拉住,说道:“使君,不可。既然突厥中军十几万人直奔朔州,岚州必不是突厥人的主要目标。再说,神都已经在发兵,我们只要坚守不足一月时间,朝廷援兵就会到来。一旦我们撤走,后方并州就会危险。若是并州有事,你我人头皆不保。突厥人让末将来应付。”
没有敢出城应战,据城而守,所遇的对手更是非常强劲。此时,前年突厥人入侵岚州,杨玄基将他们击却,不是击败,是打跑了,总之,占了上风,稍有些名气。可岁数小,官职低,还没有引人注意。默啜也是如此,若不是侵入西突厥一战,人们还不知道这个名字。
两员大将于城上城下率军拉开了会战。
才干上默啜占据上风,兵力也占据上风,然而如杨玄基所说,默啜其意不在于岚州城。看到岚州城一时半会拿不下来,兵锋一转,直插朔州后方,抄去道真的后路。
另一边就没有岚州幸运了。
在阿史德元珍的疯狂攻击下,云州城摇摇欲坠,李叔璋一看形势不妙,在突厥攻城的第四日夜里,悄悄打开南城门,率部南逃。云州城再次丢失。
阿史德元珍也率兵沿着桑干河向西而来,抄住朔州城的后路。
中路骨咄录自己,这时候率领十几万军队,抵达朔州城下,三路军队将朔州围得水泄不通。
第一百四十章 定(二)
骨咄录没有将全部兵力围于朔州城,默啜率了一部兵,扎于桑干河源,元珍率领了一部分兵力,扎于雁门关北侧。还有其他两路人马,一东一西,防止唐朝援兵到来。
但大部分兵力上用来围困朔州。
孔正方在青海也见过大军调动,可顶多几万人。猛然看到十几万军队,军营连绵了几十里,一望无际,每天仅宰杀的牛羊就达到了几千头,还不包括吃的粮食。
他有些色变,不知道朔州城能不能守下来。
骨咄录不知道他想法,也没有工夫去理他,骑着马,来到朔州城下,对城头上大声喊道:“我是阿史那骨咄录,请你们都督接见。”
阿史那道真走上城头,说道:“骨咄录,速速投降吧,突厥人经过几十年的休生养息,才好不容易拥有了这么多好儿郎,莫要让他们为你糟蹋了。”“道真,你错了。我们突厥人夏牧青草,冬栖山南,冰雪是美酒,风霜是甘泉。狼是我们的祖先,雄鹰是我们的朋友。世上最高贵的种族莫过我们突厥人,只是一时衰落,败于唐人之手。可是月有阴晴阳缺,人有悲欢离合,那只是暂时的屈于人下,难道我们突厥要甘心做人家一辈子鹰犬吗?”
这小子,居然将李威抄袭的那首水龙调头的词句拿来引用。
不过突厥人是有很强的自尊心。
很长时间,中原人一直在向他们低头,李唐创业时候,也卑微地低下脑袋,向他们称臣。所以心中有强烈的自尊感。本来数次大败之下,这个民族应当走向灭亡了。然而唐朝的政策,又重新给了他们一次崛起的机会。在种种政策下,唐朝本土都是胡风大盛,包括李承乾居然将东宫布置成突厥的牙帐。
因此,突厥人自尊心从来没有停息过。
正是因为这种自尊心,奉职与温博一举大旗,立即聚兵四十万。兵败后,温博与伏念再聚大旗,依然聚集了十几万的军队。然后到骨咄录,动辄出兵十万以上。
李威也考虑过突厥人这种心理,站在突厥民族的立场,这种精神很值得鼓励,可是突厥的崛起,伤害的只有中原百姓。不象大食,若是没有吐蕃策略危害到西域的统治,大食无论怎么扩张,几乎是无害的存在。
是到了彻底解除东突厥的时候!
城头上站着的是汉将,骨咄录这番话起不到作用。然而站着的是道真,连士兵也多数是突厥士兵,道真不知如何回答。
阿史那骨咄录回过头,大声说道:“突厥的好儿郎们,你们愿不愿意终生做人家的鹰犬?”
“不愿意!”数万人齐声回答。
声震云霄。
骨咄录与道真的对话,是用突厥语说的,孔正方离得不远,两个人一个在城头上,一个在城墙下,必须大声对答,孔正方也能听到,但听不懂。不过这不愿意突厥语还是能听明白的。
几万人的呐喊声,让孔正方闻之色变。
低声与一个百夫长交谈,才弄明白两人对答。心中想到,这个民族无可救药了。
无论唐朝对他们怎么好,只想着光复昔日突厥的荣光,还能不能忠心唐朝?
骨咄录又说道:“道真将军,你是处罗可汗的后裔,身上流着突厥最尊贵的血脉。难道你忍心,让城头上的弓箭施加于突厥儿郎身上吗?”
“既如此,你速速退兵。”
“非如此,此次我前来,是迎接道真将军回去,主持突厥光复大计,臣叩迎道真可汗。”骨咄录说完,立即伏于地上。随着,突厥将士象波浪一样,一道接着一道,伏了下去。
道真气得发昏,站在城头上嘴唇真哆嗦。
骨咄录伏了好一会儿,城头上没有人答话,也不生气,笑咪咪回到大营,拍了拍孔正方的肩膀,说道:“孔君,你出的好计谋啊。”
“那敢当。”然而孔正方心中十分不解。
这一伏,城头上多是突厥士兵在守城,士气皆无,拿什么来抵抗骨咄录的攻城?难道是陛下出错了主意?
城中道真更是困窘不止。就算勉强将城池守下来,今天发生的事,若是传到疑心病很重的太后耳朵里,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与阿史那哲商议了半天,也没有商议出来一个解决的办法。
第二天,府邸大门打开,又出现一封信,这一回写得有些多了。
道真都督,昨日骨咄录明请都督拜为突厥可汗,实借都督之旗,招抚忠于唐朝诸族子民。都督身为都督,身份尊贵,一入漠北,兵乃骨咄之兵,将乃骨咄之将。何人听于君命?囹圄将是君所,鸠药乃是君酒。不可不防也。骨咄曲解真义,突厥依附唐朝,丰年售唐之皮革毛角,荒年纳唐之援粮钱帛,仅几十年间,规模远胜于初。百姓安居乐业,各族和平友好。几宵小之辈,为图己位,蛊惑人心,兵革立起于阴山南北。两次大败,尸骨横于大漠戈壁草原,秃鹫啄尸于荒野之外。乌云压顶,血风裹沙。妻离子散,哀嚎遍野。
若能图成大事,亦无不可。都督再观西方数年,钦陵之智谋,吐蕃之鼎盛,然东败于青海,西折于西域。损兵折将,国家动荡。大食强横于西方,劲无能敌,仅出兵数万,立拓地万里,大食束手无策,国内分裂。西方唐军始未动也,若皇帝复生,突厥会亡于一夕,纵皇帝有险,日久诸将困窘,太后招抚,必将来归,亦为唐朝所用也。精兵猛将,集于大河,悍士智谋,云于代北,突厥亦会亡也。
都督不可不三思而行,突厥存亡在于君一念之间也。
阿史那道真打开一看,高人哪。正说中了他的内心深处,不能听骨咄录忽悠,这小子不安好心,一心想做大汗,根本就没有想过突厥子民的死活。当真突厥是唐军的对手?
只是这几年唐朝事情多,没有精力来管北方。一旦安定下来,突厥这群叛军将会死无葬身之所啊。
将阿史那哲喊来,并且将诸将也喊了过来,有的人不认识汉字,道真大约地读了一遍。
阿史那哲不由好奇地问道:“这是谁啊?”
“不管是谁了,反正他对我们是好意。大家听到没有?我们不仅是为唐朝而战,也是为我们突厥而战。正是因为我们的表现,唐朝事后,也不会对我们整个突厥进行处罚。否则柔然、匈奴、高车,就是我们突厥的前车之鉴。”
“是啊,”一个个地不由点头。
骨咄录在北方做得很不错,但还不能与论钦陵与吐蕃相比,况且人家还有绝域高原可退。突厥一旦战败,往哪儿退,莫要忘记了,唐朝军队同样也曾杀到过小海。就没有能力杀到那么远的地方,北方还有回纥人在虎视眈眈。况且自己也习惯了唐朝中原的生活,穿着华丽的丝绸,吃着精美的食物,住着奢侈的房屋,能牧能耕能商。何必跑到苦哈哈的大草原上受罪?
“那么麻烦各位,将这番话带给每一个士兵,让他们鼓起勇气来。大唐的援兵要不了多久就会到达。”
“喏。”一个个鱼贯退下。
阿史那道真却坐在大帐里深思,这个人倒底是谁啊?仅凭这份眼力,也远在自己之上。
骨咄录又在城外喊话了。
道真心中有了底气,从容地来到城头上。
骨咄录问道:“道真将军,有没有想好?我身后十几万好儿郎,就等你一句答复了。”
道真微笑地说道:“骨咄录,我只问一个问题,一旦你举事失败,你身后的十几万好儿郎,还能活下来几人。不是我出言恫吓,前面有奉职温博伏念之鉴,东西有高丽、西突厥十姓、咽面与吐蕃大食之鉴。青海西域唐朝诸将诸军,完整无缺的存在,你扪心自问一句,是不是这些虎将的对手?就算你成功了,满足了你个的野心,你身后的十几万好儿郎又能剩下来多少人?”
问完了大声说道:“突厥儿郎们听好了,我乃是处罗可汗之孙,社尔之子道真。你们的骨咄蛊惑你们,说你们做了唐朝的鹰犬。我问你们,这些年来,我们是出了一些士兵,在为唐朝作战。然而高丽之战,青海之战,这些大型战役,是唐朝自己将士多,还是我们突厥将士多。仅出少量的将士,偶尔为唐朝征战一两回,然而唐朝征过我们突厥人多少税务,又送了多少精美的丝帛,赏赐各族子民?又在困难的时候,送了多少粮食前来解救?你们再想一想,五十年前,我们突厥有多少百姓,今天我们突厥又有多少百姓?这么好的日子,你们就心甘情愿,为了满足骨录咄的野心,将它葬送了吗?”
“攻城!”骨咄录恼羞成怒,不等他说完,下令攻城了。
但此时攻城,与昨天不同。
昨天若是攻城,城上突厥士兵军心动摇,汉人士兵心生猜疑,说不定一天就能将朔州城拿下来。但今天各个将领已经将信上的话传达下去,再加上刚才道真的一番说教,士气已稳,汉人将士猜疑也减去。想攻下朔州城变得很艰难。
看着双方的激战,孔正方听完身边百夫长的翻译,十分愕然。
他都不认为是道真自己想出这些话的,要能想出来,昨天就讲出来了。
难道城中有高人相助?
不过他要立即面对一件事,到此时,也达到了陛下提出的要求,自己要离开这里了。
眼下的状况也要离开,“自己的”计策没有成功,骨咄录必然恼羞成怒,那么自己有可能会遇到危险。不怕死,但不代表着想死。
但陛下又吩咐了一件事,到了这时候,他可以离开了,可离开的时候不能让突厥人产生怀疑,最少要保持到唐朝援兵抵达雁门关之前,不能让突厥人怀疑他。这才是最困难的。
不要说不让突厥人产生怀疑了,就是眼下想要离开,都无比的困难。看一看,前前后后皆是突厥的军队,空旷处也有许多骑马奔跑打探情报的斥候。看着双方攻防战越来越惨烈,孔正方陷入苦恼之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定(三)
攻防战进行了大半天,突厥人长于野战,无论攻城,或者守城,皆不是他们的所长。
城下面攻得很笨拙,城上面守得同样笨拙。若不是城中还有数千唐军,朔州城早就被攻破了。但不能说没有作用,人多力量大,只要心拧在一起,多了这些突厥人守城,只会起帮助作用。
天色渐渐黄昏。
到了二月尾声,塞外还有些寒冷。不过不再是一月以前那种风刀霜剑,稍稍变得清冷。突厥人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一天攻战下来,双方都死了许多士兵。
默啜有些恼怒,正好看到了孔正方,愠色地问道:“孔君,为什么你的计谋又失效了?”
大半天就在思考这个答案。
孔正方从容答道:“不是计策失效,是城中有了高人指点,大汗,你想一想昨天城上的士气如何,今天呢?”
骨咄录不是不讲理的人,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是如此,心中后悔,昨天就应当攻城,不能拖到今天。又问道:“那么孔先生有何妙策?”
也没有当真,问一问罢了,有更好,没有拉倒。
孔正方答道:“问题也不要紧,朔州城小,守城的士兵不是很多,道真有城墙之险,所以嘴硬,一旦攻破朔州城,他就乖乖替大汗效劳了。”
“那有那么好攻破的?”骨咄录没好气的说道。攻城战比野战更讨厌,往往城坚墙固,守城的将领会指挥,军心齐整,仅几千人,自己十几万大军就拿它无辄。况且唐朝军队就要快到了。
孔正方本来就不懂,于是茫然地说道:“大汗,我初来北地,对情况不了解,甚至你们打听来的情报,我都不得知,又能有什么主意?”
“好,你跟我来。”带到大帐。
最简单的情报,突厥人还是要打探一下的,不过是突厥文字写的,也不是斥候自己写的,突厥文字十分复杂,创造出来已经有了两百多年时间,可认识的人很少。这是骨咄录派人将斥候带来的消息,用文字整理出来的。唐朝也是这么做,毕竟这时候,包括唐朝同样会识字写字的人很少。孔正方不认识,骨咄录派了一个人读给他听。
吩咐完了,离开了这里,去找手下商议明天攻城的计划。
孔正方一条条的听,其实他想从消息里找出一个方法替骨咄录效劳是假的,而是看看,通过这些消息,能不能找出一个逃出去的方法。
听了一会儿,又听到斥候带回来的云州、蔚州、朔州、忻州、石州、岚州与并州官员将领的名单,消息十分粗陋,除了一些有名的将领或者大臣,略略有些情报外,其他的只剩下一份名单。
然而孔正方眼睛亮了起来,找到了骨咄录,说道:“大汗,我想到一个方法,也许对大汗有用。”
“是何妙策?”
“并州司马屈平是在下的同乡,也是好朋友,此人本来是深州长史,因为忠于我们唐朝皇帝,被排挤到并州担任了司马。他一直对诸武十分不满,若让在下前去相劝,说服此人,协助在下,此时并州兵力并不多,到时候大汗派一支奇兵,里应外合,夺下并州。武氏的军队必败,那么大汗可以兵指东都,替我朝铲除诸武了。”
你小子怎么还想着让我军队攻打洛阳?
不过大凡这些人,身上总归腐气很重,以前在唐朝时,骨录咄也碰到过不少类似的人物。没有计较,可是他真若成功,攻入并州,那么这一行收获就大了。骨咄录陷入沉思。
孔正方不知道他心里面想什么,能不能逃出去,在此一举了,又诚恳地说道:“大汗,请对在下放心。在下与青海诸将发生龌龊,已无容身之地。前年又得罪了武承嗣,国内同样不能安身。况且在下虽来到你的牙帐投于大汗,离中原遥远,中原人一时半会不知道消息,然而时间一长,必然知道此事。若是知道我唆使大汗率兵复唐除武的,朝廷会不会放过我?”
骨咄录倒不是不放心他。
而是认为他这一行成功机会很缈茫,不如将他留下来。他是唐朝那个生死不明的皇帝死忠大臣,一旦将他到了关健时候,举出来,会有极其重要的象征意义。
见骨咄录在沉吟,孔正方又说道:“大汗,况且并州城中有巨大的财富,一旦得到这些财富后,足以能弥补这一战贵部的损耗。”
骨咄录终于有些心动,唐朝的特大城市无非就那么几个,长安洛阳,成都扬州,太原荆州,苏杭汴魏。沉吟了好久,最后同意。
这一夜,孔正方趴在地铺上,想着心事。
骨咄录是同意了,然而派了几个侍卫跟随,美其名曰暗中保护。但自己呢,根本就不认识屈平,老乡都是真的,此人十几年前高中进士,被乡里传为美谈。自己认识他,他不认识自己。至于屈平对皇帝的态度更无从得知,天知道他是怎么从深州长史变成了并州司马的。一旦潜入并州城,自己的谎言必然会被骨咄录的跟随识破。
怎么将这几个侍卫甩开?
想了一夜没有想出好办法,第二天攻城战又开始了,一行人乔扮打装了一下,离开了战场,向南潜行。
几天后来到太原城,此时李孝逸的军队也快到了并州。但是孔正方真要有能力说服屈平,屈平又有能力打开太原某个城门,他的说法还能实现的。毕竟岚州城虽然守下来,城外在默啜的掳掠下,已经整个糜烂。轻骑可以避开雁门关,从岚州绕道进入太原。
这一点也让孔正方不大开心,不知道皇帝用的什么计策,但若不是让自己蛊惑骨咄录,会不会引寇入境,这些百姓会不会遭受到炭涂之灾?
关健他没有能力想得那么远。
比如生擒程务挺与张虔勖,兵不血刃拿下这支唐军的意义。
再比如突厥全军南下,大后方成了什么?
当然,不是骨咄录大意了,都过了这么久,连武则天都认为儿子凶多吉少,况且骨咄录。在这种情况下,谁敢动突厥人的后方?青海与西域军队吗?他们有没有这个雅兴?难道回纥有这个胆量吗?现在的突厥可不是两年前的突厥,给他们三分胆,也不敢主动招惑自己。
仅凭这个天大的漏洞,入侵带来的伤害,也是值得了。
十分苦闷十分不解地进了太原城。
时光也到了二月下旬,春暖花开,太原城中一些爱俏的少女,爱俊的小伙子们,穿上单薄的衣服。大街上人来人往,孔正方悄悄试了几次,可这几个侍卫始终象一块橡皮糖一样,粘在他身后。
不敢做得太过火,只好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然后向人打听屈平家的住址。
也未必有家,有的官员清廉,在任上仅住在客栈中,或者寄居在寺庙里,有的省事,租了房子。屈平没有,买了一栋小别院,院子不是很大,两排三进三出的房屋,里面有一个门房,一个老仆人,两个小婢女,问了问,屈平不在家,到衙门里办公去了,要到晚上回来。
孔正方只好到了傍晚再次拜访。
听到他名字,屈平很愕然,立即迎了出来,惊讶地问:“孔县丞,你怎么来到并州?”
“屈司马,也听到我的名字?”
“屈某怎么能不知,周国公府上舌战群雄,青海与诸将生了睚眦出逃在外……孔县丞,究竟发生了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哪。屈司马,能不能恕在下二十天后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孔正方不知道李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凡二十天后,大约也要揭晓了。
“为什么要二十天?”
“是一个约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屈某不问就是。不知道孔县丞为什么前来拜访屈某?”
“我想求屈司马一件事,能不能收留在下二十天时间。”
屈平很好奇,又想问,但忍了下来,却问起另一件事:“孔县丞,你在青海,可知道陛下的下落,外面那么多的传言……”
“我也不知道。”这个打死也不能说的。
“那么你现在寄宿何处?”
“我上午时找了一家客栈。”
“不用住客栈了,屈某来的时间短,没有带女眷,你就先住在我处吧,怎么说,我们还是乡里。”
“那么谢过屈司马了。”孔正方松了一口气,这几个尾巴跟着,让他很不舒服,心中多少也有些害怕。
回到了客栈拿行李,几个跟班询问,不过听到他要搬到屈平家中,都没有再问。来的目标就是为了策反屈平的,两人一碰面,屈平就让他搬到自家住,说明两人感情好。
在屈家住了下来,孔正方松了一口气,谁知三天后,他刚出来,其中一个侍卫悄悄跟上来,问道:“孔先生,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不能急,让我慢慢与他沟通。”
“孔先生,时间不能再拖下去,唐军快到并州了。”
“是,我知道了。”孔正方说完,立即返回屈府。然后愁眉苦脸的想,这事儿该怎么办?不能让屈平带着几个衙役将他们抓起来,抓起来容易,然而一问,结果如何?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好朋友,又为什么勾引突厥入侵云朔,还打着什么反武复唐的旗号?几天谈下来,屈平也表达了对陛下的仰慕,可是人心隔肚皮,自己敢不敢明说?
这样拖也不是办法的,几个尾巴怎么也不会让自己拖上二十天时间。
坐在屈平小院的西厢,孔正方想了一天,头发都想白了,也没有想出一个解决的方案。
但他疏忽了一件事,人的贪婪与欲望,中下层官吏对名位的渴望。
屈平试探了三天,断定孔正方身上藏着一件非常隐秘的事情,而且前年他在武承嗣府上折了武承嗣的面子,仅凭后面一条,将孔正方向武承嗣出卖,也能换取一次升迁的机会。
就在孔正方在他家中想化解几个尾巴策略时,屈平正在写一封密报信,准备送到洛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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