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风中的音讯(改)
清晨,独眼安卡拉早早带领了佣兵去商队的驿站。
几百只驮兽宽厚的背上已经装满了各种货物插上了商队的旗子,旗子上挂着佣兵团的牌子,每只驮兽都有商团雇佣的兽族人牵着。安卡拉佣兵团所要保护的商队有十五匹驮兽,用不褪sè的染料编好了顺序,每两个佣兵守护一只驮兽。独眼和那天我们看见的弓箭手陪着几个商团随队的人员带领十多个彪悍的佣兵走在前面,老魔法师默克则带着剩下几个人与几只备用驮兽走在队伍的后面。
佣兵站不见了往rì的喧哗,根据各自未知旅途默默出发去四个城门。
北城外,十多只和我们一样的大小商队各自约束着自己的队伍,三百多头驮兽和近两千人根据佣兵团的根据来的先后顺序排好了队伍。安卡拉佣兵团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后面还有几支其他的队伍,亚克和我守护的驮兽在我们队伍的中后方。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次出行的人,近的也许一两个月就可以回来,大部分都要在冬天过后才能回来,而有些远途的商队则要第二年的秋天。如果不幸路途遭遇不测,则永远无法再见到印莱特的城墙。
城门口聚集着许多有家室的佣兵亲属,大多衣裳陈旧,有年幼的孩童,也有白发的老人。一种凝重的气氛与远行的伤感蔓延在所有人之中。
第一缕阳光照在北城门墙上时,号角声呜呜响起。一队由认识的马斯特带领侧挂着长长刺枪与弓箭的五百人弓骑兵队驰门而出,紧随其后的是三十个魔法师。然后是昨天在山坡上碰到的那另外四个人,在队伍的zhōng yāng。那个银sè盔甲的英俊骑士与换成一身蓝sè骑装金sè头发的美丽少女面sè肃穆目不斜视走在最正中,两侧陪着另外两个人。他们走过之后接着是二百人弓步兵队伍,后面缓缓跟着一队百多骑的驮兽队与一支大佣兵团,驮兽上旗子正是那天我们在安卡拉佣兵团边看到的深蓝sè。最后是三百人的弓骑兵队。这队印莱特最jīng锐的近卫骑队与印莱特城最大的佣兵团组成的商队穿行了许久。
等印莱特商团全部通过之后,兽兵们驱赶起跪在地上休息的驮兽,有马匹的佣兵纷纷上马,各个佣兵团首领各自带着自己的队伍踏上千百年踩出的古道。北风冷冷袭来,远处朝阳下凝冻的地面银光闪闪,近处却依旧是间杂着残雪的黝黑泥土。长长的队伍缓缓挪动,寂静中只有脚步声与马匹驮兽偶尔的喷嚏声。
我不禁有些伤感地问身后的人:“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活着?”
“人活着有许多的原因、理由,任何其中的一条都可以,也都不可以。人活着不是因为理由,而是因为活着而感受活着。”亚克轻轻地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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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四千多人的队伍一直行走在欧卡亚广漠平坦的大平原上,或者驻扎在沿途的小城寨边,或者在湖泊边。队伍刚开始凝重的气氛逐渐淡却,欢笑与喧闹逐渐多了起来。各种意外与佣兵团之间的斗殴时常发生,不过都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独眼安卡拉很少说话,倒是老魔法师时常过来与每个佣兵攀谈几句。
前面的几天,都这样平静地过去了。亚克照旧听着周围佣兵们的议论,从遥远的摩尔德加领主会议一直到十多年前印莱特领主遭刺的传言,还有千百年来每隔十多年就要爆发一次的圣战,以及三年前在斯巴达斯特隘口死去的人们。
我抓紧每个休憩的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修炼,并在呜呜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赶回自己的队伍。在修炼的时候,亚克的气息象往常那样伴随着我,每次回来,他总是淡然向我点点头。偶尔我们的老魔法师会不经意地看几眼严实包裹着的我 ,不过从不问什么。在这几天的修炼中,我逐渐控制了修炼时间的长短与合适我修炼的最大召唤范围,也学会了如何在修炼的时候通过元素的变化来知晓周围的变动,学会如何终止转化能量的过程并把多余的能量排出体外。我必须学会这些,否则我永远无法自己dú lì和强大起来。那个难题始终还没有办法解决,就是控制并壮大那股神秘力量。
自从有了第二次余崩的经历,我隐隐觉得余崩的过程就是我掌握那股力量的过程。我第一次有牵引神秘力量感觉就是在第一次余崩之后才有的,在此之前它都是凭着本能在自我运转着。而我的余崩则是因为那股力量无法控制我身体内越来越强大的力量而产生的自我适应。从这个角度而言,我反而希望余崩尽快到来,可是想想余崩之后奇怪的蜕皮就觉得头疼——我也知道那其实并不是蜕皮,而是身体内不适应的杂质排斥到体外的一种凝结。只是在余崩的时候,我如果没有任何保护的话,那是极度危险的,可那始终是我无法控制的一个过程。亚克对于我的进程非常清楚,他也极少给我提什么建议。也许正如他所说的,我走的路只能我自己走下去。
一天晚上,我到营地旁边的树林中开始例行的修炼。
周围的元素有些异动,我停止了能量的吸收,缓缓将体内多余的元素排了出去。一个重重的脚步声径直朝这个方向过来,接着独眼嗡嗡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究竟是谁?你们不是猎人,从什么地方来的?”
不远处亚克低声说:“我们顺着哥豪拉雅山顶流动的风而来,不知道北边的空气怎么样?”
独眼立即回答:“西边的寒流冲断了流动向北边的风。明天就要出印莱特的领地了,但愿今年的寒流不要太猛烈。”
说完,独眼顾自己走开了,亚克慢慢向我走过来。我听到了他们之间奇怪的谈话,知道有些不寻常的事情。这几天一直思考的问题让我的思维变得活跃起来,亚克没有告诉我的事情,我也不想去猜测。我知道他所有的防备都为了防止不测,我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情。
“你听到了。”亚克走到身边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你很聪明。”有些陌生了的脸上浮现出熟悉的微笑,声音沉静:“下一个石头城是印莱特领主的盟友约纳城,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再走六天是黑雾森林,在过那里之前不要暴露自己,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管,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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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过了一座白岩石山之后,气氛明显紧张起来,偶尔能看到一两个骑士到后面的商队去巡逻。以抢劫商队为生的流寇兵团没有出现,甚至一点影子也没,只是各大小佣兵团之间的争斗忽然多了许多。独眼也紧张了起来,他亲自来回巡逻着商团,处理出现的大小事件。
下午的时候,一支的小佣兵团和他们的商队停在了路边,几个佣兵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魔法师给他们治疗着,边上围着满脸激愤而又无奈的其他佣兵。显然他们是被其他的大佣兵团驱逐出了队伍行列,只能走排到最后去,那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流寇兵团袭击商队一般都会挑选最后的几个佣兵队下手。
这样的情况时常在佣兵团之间发生,驮兽受惊互相碰撞、佣兵之间的私怨、生意与利益上的争夺都很容易产生这样的争斗。当然除了殴斗还有几种比较文雅的方式,那就是以代表佣兵团名誉的小旗子作为赌注进行三场决斗,输的一方将旗子作为战利品送给赢的一方。这样的决斗一般都由另外一个佣兵团的首领作为仲裁。另外一种是每个佣兵团zì yóu派遣五个人进行决斗,赌注还是一样的。失败的人还要被驱逐出来,只能远远跟在大队伍的三十个弓箭shè程的后面。幸好佣兵团都各自有自己的渊源,这样的情况只是偶尔会出现。事实上几百年下来,一些领主们、大型商团或者大型佣兵团都与流寇兵团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与佣兵团之间的争斗一起形成了自己复杂的生存法则。
印莱特商团的士兵们显然非常熟悉这些佣兵团之间的规则,除了微笑着在一边观看之外,基本不会参与进来。后面的商团都非常知趣地与这个有军队保护的商团保持着距离,没人愿意与一个大领主的商队作对,也不想被他们故意挑衅。所以一般而言,紧跟着印莱特商团后面的几个佣兵团都是与他们有紧密联系,或者交付过适当的金钱。
进入约纳领地的第二天傍晚,佣兵团队涉过一条小溪之后在一片疏林里各自宿营,兽族们将驮兽背上货物卸下,将驮兽依次沿着外端排成弧形休息,兽族们各自挨着自己的驮兽休息,佣兵们则在兽族内侧沿顺序燃起几堆篝火,货物都堆放佣兵火堆的另外一侧。几个相互熟悉的佣兵团按照几百年来商路上的习俗组合,围成了一个花瓣一样的图案,除了印莱特商团自己扎营,整个营地形成了几个大花瓣。
过不多久,营地上就飘起来了各种烧食的香味,佣兵们的笑声与叫声逐渐响起来,大家都想在这点时间里尽量放松下一天的疲劳,庆祝一天的安全。我与亚克坐在了靠近驮兽的不被人群注意的角落,在他高大的yīn影遮掩下,我很快吃完了分给我们的熏肉。我拉上面纱正要象往常那样去修炼时,被亚克一把拉住放在身边。我注意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他那把古旧的长剑放在了脚边。
“今天可能会有事情发生。”亚克在耳边轻轻地说。
我茫然地看着四周,除了独眼和老魔法师、弓箭手有些紧张之外,一点也看不出有事情发生的倪端。我不由问他:“是流寇兵团吗?”
亚克摇了摇头:“所有的事情都不要被它的表象所迷惑。只要把握住最终的真实情况,任何事情都很好解释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很想找到一些线索弄清楚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情,可是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旅程,实在无法形成一个合理的解释。看来的路上,远处只有隐隐约约的几堆火光,那是昨天那支决斗失败了的商队宿营地,其他并没有任何发现。于是我只好接着问道:“是不是后面那个商队要出事了?”
“也许会,也许不会。那不是重点,我现在还没有把握。”亚克模棱两可地回答我。
那重点是什么?我很想再问下去,可亚克只是地看着火堆,眼睛中露出思索的神sè,没有任何不安。看到他神态自若的样子,我下意识地安心了不少。既然他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用多想不用多问——现在不用。
不多久,隔壁一百多人商队里的一只驮兽忽然发了疯一样地跳了起来,冲到了另外一支只有不到一百人的商队里面,温顺而体形巨大的驮兽发起疯非常的吓人。那只驮兽直接冲过一个火堆,撞到了好几个躲避不及的人。这也是属于正常的事情,只要那个肇事的商队赔偿一些损失就可以了。可是事情愈演愈烈,逐渐惊动了附近的许多佣兵团,许多正无所事事的人纷纷围了上去看热闹。独眼却不许佣兵们离开自己的位置。他让每个人管好自己保护的驮兽,自己与老魔法师在营地上来回走动,时不时看一眼那堆越来越大的sāo乱。
过不多久,人群之中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隐约传来几声带着斗气的兵器撞击声,接着喝彩声大作。我想应该是两个佣兵团的武士在决斗,其中一个获得了胜利。然后是魔法师绚丽的斗法,也博得了阵阵喝彩,紧接着又是武士决斗的撞击声。决斗结束了,有一方获得了胜利,人群也慢慢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商队。出乎我意料的是那队百人多的商队开始重新装载货物,显然他们是失败者。过不多久,他们慢慢动身向远处那队佣兵团宿营的火堆走去,汇合在了一起——在这样的旷野里单独的商队是极其危险的。
独眼终于没有走动了,他将老魔法师与那个年轻弓箭手召集在一起商量起来,时不时还争论几句。
“用眼睛去观察和收集细节,用心去思索这些细节内在的联系。”亚克知道我满腹的疑问,低声说道:“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我去和安卡拉首领商量点事情,你在这里不要动。”
我对于他的答案实在不是很满意,不过也知道他希望由我自己去思考和判断,dú lì的思考与zì yóu的生活不正是我想要的吗?我所注意到的是接连两天都有商队被驱赶到了后面去,那么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方便流寇兵团的行动?这个解释是比较合理的,因为对于流寇兵团而言,印莱特商队过于强大了。现在亚克应该与独眼去商量对策了,比较好的办法是如何通过巧妙的办法纳入到与印莱特商队的保护之中。自从上次听到独眼与亚克的对话之后,我知道他们之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关系,可是亚克是怎么找到独眼的呢?他们之间应该是相互不认识的。我忽然想起安卡拉佣兵屋外倚靠着的武器上面,诀窍应该在这里——亚克曾经拿掉过两把倚靠着的兵器,可再见到时又恢复成了五把。
那边亚克将独眼拉到了一边。从独眼的神情来看,对于亚克主动去找他并不感到意外。两个人交谈了很久,大多是亚克在说,然后独眼在那里点着头,偶尔回答几句。其他佣兵除了老魔法师,都有些奇怪孤傲的独眼安卡拉怎么和普通的佣兵亚克如此交谈。当亚克回身向我走过来的时候,独眼已经恢复平静,显然已经胸有成竹了。
“你看到了什么?”亚克又坐在了我身后,在我耳边问。
“看到了很多东西。”我故意不直接回答他。
“比如?”亚克果然有了兴趣。
我沉吟着慢慢说道:“比如那个老魔法师和你们是一伙的。”
“也许是吧,继续说。”
“比如你们相互不认识,通过佣兵屋前面靠着的武器进行联系。”
“不错。”亚克笑了起来,继续鼓励我说下去。
“这几天肯定还有商队被赶出去,是不是?”
“就这个判断而言,我和你非常接近。”
得到他的肯定之后,我就一口气不停地说下去:“所以为了保护商队不被赶出去成为流寇兵团的猎物,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让印莱特军队来保护我们。因此你想了个我不知道的办法,希望在其他商队挑衅的时候引起印莱特军队的注意,并让他们愿意来保护我们。”
“就这些,没有其他的了吗?”亚克并没有表现的惊奇,仿佛我的回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才摇了摇头。
“我得说你猜测出来的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亚克对于我的慎重用有些好笑的语气说着:“你的所有的推论都是基于,你认为我们最大、最根本的问题是我们的生存。不过这并没有什么错,而且非常的正确。既然事情已经开始发生了,我们也就很快就知道答案。别着急,在我们到达黑雾森林的时候,我相信大部分谜底都出现了。事情没有发生之前都不能作为最后的结论,而应该根据出现的新的情况不断修改完善我们的推测。”
既然我心中有了一个答案,而亚克则有了解决的办法,我也就安心等待着结果。只是新的压力下,亚克与我本来有些陌生的感觉消失了,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在菲穆钦伦森林的时候的样子,这让我觉得自然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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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心中的角落(改)
大陆历上千纪末的凡度之战时,赤焰圣国一位剑士,佣兵之父菲蒙·斯科特创建了第一个佣兵团协助当时的奥克古历亚一世,此后佣兵团被各个领主与魔法圣教所承认。凡度东征后,大陆历012年的芒月之战时,赤焰国以佣兵团替代军队出战斯巴达斯特,此后各大领主纷纷效仿。大陆历073年第四次圣战——淡月之战,各领地派遣的佣兵团秘密联盟,后发展成各个领主默认的佣兵之盟。
三百年前,菲蒙·斯科特接受圣教册封时宣读了誓言。此后,誓言被当作佣兵团的准则。
“在你的敌人面前,没有恐惧。
要勇敢,即使它导致死亡,因此神灵会爱你。
要忠诚,即使面对剑与火的考验,那是对神灵的誓言。
要dú lì,即使它遭受胁迫,这是神灵赋予的权力。”
亚克接着说:“勇敢、忠诚、dú lì,只对神灵——也就是珂斯达玛大神与它的使者赤焰魔法圣教,这是佣兵团三百年来不变的誓言与传统。只是现在佣兵团宣誓的时候,通常将誓言的对象换成了各个领主,当时的菲蒙·斯科特与大长老恐怕没有想到这个。”
那夜佣兵团争斗之后,他开始详尽地向我讲述欧卡亚大陆上的各种规则。如三大盟约:佣兵之盟、商会之盟与流寇之盟。三大盟约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就是大陆历073年第四次圣战——淡月之战。各个领主内的各个行业早已经有各自的行业联盟,全欧卡亚的商会之盟却是在佣兵之盟成立之后的第八年才成立。至于流寇,则由来已久,以凡度东征后的十多年里为盛。而流寇兵团联盟却也开始于第四次圣战之后的佣兵之盟。当年从斯巴达斯特回到各自领地的佣兵们有许多人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土地,从而加入了流寇促成了这个隐秘的盟约形成。因此商会、佣兵团、流寇之间形成了自己的生存法则,加上赤焰圣教与各个领主,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你相信誓言吗,亚克?”我不禁问道。魔法,历来被称为与神灵间的契约,可我现在咏诵魔法咒语时已经略去了前面的祷语。我知道他急着向我说明这一切的原因,他也许意识到一些事情。正如他在印莱特城北门外说的:“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我不希望我的存在影响到你的zì yóu。总有一天会这样的,虽然现在这样的情况还没出现。”
现在他看到这种情况了?
“誓言?”亚克愣了一下,很缓慢地回答我:“有时候,对于有些人,誓言只是一种语言,在没有得到验证之前。”
有时候,有些人。那么另外一些时候是什么时候,另外一些人是什么人?我没有问出来。这个答案仿佛早就在脑海里,可是我不愿意去触及。看着前面络绎不绝的驮队,我忽然就冒出一句话来:“也许,有誓言的人可悲,没有誓言的人可怜。”
“不。”这是我从亚克嘴里第一次听到这个字。他的声音低沉而确定:“我相信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圣洁的角落。我相信对着这个角落作出的誓言可以信任。我相信每个人一生都会对着这个角落起誓。这个誓言通常不是人们耳朵所能听见,也通常不是人们耳朵里听到的那种,我相信有。我尊重人,不如说尊重人心中的这个角落。”
心中的角落?那么不同的人心中的角落,谁的更重要?换一种说法,人们不正是为了维护这个角落而相互拼杀撕斗吗?可有一种悸动抓住了我,让我无法说出话来,因为我看到过这个角落——在蕾丝的心里。那么纯净而美丽!我几乎说出一句话来——人们爱一个人,是否正是爱他们心中的这个角落?可我把这句话吞咽了下去,如此苦涩。
前面又发生了阵sāo动,在前来巡逻的一队印莱特士兵微笑着的注视下又有两个佣兵团发生了摩擦。一个叫卡其德的佣兵团将另外一支佣兵驱逐了出去,后面几里外被驱逐的佣兵已经达到了七百多人。队伍里还剩下了十二支佣兵团,除了那五支不断制造事端进行挑衅的佣兵团与一支拥有二百人的队伍,安卡拉佣兵团已经属于其中比较大的一支了。
这符合佣兵团的传统,即使是宗主印莱特使团也无法干预。看着那些印莱特士兵脸上的表情,我不由想到——这是否正是他们所希望的?一切都好解释了,印莱特人借此想控制北面的佣兵与商道。是吗,亚克?
亚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独眼安卡拉在途中表现出了一个jīng明老到的佣兵团首领的手段,他极力约束着佣兵们,对于偶尔出现的意外事件保持着克制,甚至几个其他商队的人嘲讽他的独眼时,他也只充耳不闻。
在离开印莱特边境的第五天中午,跟随着前面印莱特使团的佣兵团们准备休憩一下时,意外发生了。在我们后面的一支百人的佣兵团并没有停止脚步,冲进了正在整理驮兽上的货物和补充体力的安卡拉佣兵团,几个被撞倒的人都受了不重的伤,边上几个与他们关系比较好的佣兵按耐不住纷纷喝骂起来。另外一队人马则索xìng破口对骂起来,想把事情闹大。身后的亚克纹丝不动,我知道他已经对这个事情有了安排,于是注意着其他人的行动。我发现独眼给边上远远站着的老魔法师暗暗点了点头,老魔法师就骑上了马背,朝前面山脚的印莱特商队跑去。可是我不知道这样又有什么用,难道说亚克和他们里面的人认识?
这不合情理。
独眼既没有去阻拦,也没有质问对方,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几个佣兵团纷纷围了上来,都是那些故意挑衅的几支,隐隐将安卡拉佣兵团围在中间。其他几支队伍则远远地在原地看着这一切,有与安卡拉有联系的几个人已经跑到队伍前面去请那支最大的佣兵团首领。很快,争吵变成了互相推攘,有几个人已经动起手来。那支队伍中一个高大粗黑的武士在人群中拔起我们驮兽上的商队旗子连着佣兵团的牌子扔在了地上——这对于佣兵团来说是莫大的侮辱,黑武士斜着眼睛看着安卡拉。所有的人都知道一场决斗不可避免了。
远处的印莱特商队跑过来一支队伍,其中还有士兵鲜明的骑士盔甲。独眼踏上几步,喝住了几个要去拼命的佣兵,走到那名黑武士的前面说道:“你们无理地冲撞我们,还如此侮辱我们安卡拉佣兵团。为了安卡拉佣兵团神圣声誉,我安卡拉要求和卡其德佣兵团决斗。”
黑武士在昨天的一次决斗中展现出来的实力,连从来都安稳的亚克都惊讶过,我不禁暗暗替独眼担心。亚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在耳边低声说:“小心保护自己,我去帮安卡拉。记住,我做的所有都是我认为是正确的,相信我。”
我点了点头,接过马的缰绳走到比较安静的一边。亚克拿起他不起眼的长剑,站到独眼身后几步。
黑武士接受了独眼决斗的请求,这是他正想要的。他傲慢地说道:“在印莱特城堡早就听说过了独眼安卡拉的威名,卡其德佣兵团接受要求。作为提出决斗的一方,请您挑选决斗的仲裁。”
“我已经派人去请特德首领作为仲裁,这是仲裁金。”安卡拉掏出了十枚闪闪发光的金币——在猎人站这已经可以购买我了。特德佣兵团是印莱特城最大的佣兵团,被印莱特使团所雇佣。黑武士微微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想到独眼会去请他来做仲裁,但这是符合佣兵团决斗的规则的——佣兵团的决斗只能让其他的佣兵首领作为仲裁,也没有想到独眼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去请特德首领来作仲裁,十枚金币几乎是一次短途护送三分之一的价格了。
黑武士正想说什么,印莱特商队的人马已经到了。为首是一个身材修长气度沉稳的中年武士,老魔法师默克陪在他的身边。后面跟着那五个我曾经在山顶见到过的人与二百多名特德佣兵团和骑士团的战士。旁观的佣兵团纷纷给他们让出地方来,围出了个五十步大小的空地。
“决斗是佣兵团悠久而光荣的传统,我很高兴能够得到你们的邀请,也非常乐意作为安卡拉佣兵团与卡其德佣兵团决斗的仲裁。更为荣幸的是,伟大的巴腾斯·印莱特领主的继承人菲尔·印莱特殿下与伊莎贝尔·印莱特公主,也有兴趣来观看我们佣兵团之间的决斗。那么现在请卡其德佣兵团挑选决斗的形式。”特德接过了安卡拉呈给他的金币,接受了邀请。那边两位继承人菲尔·印莱特与伊莎贝儿·印莱特环顾四周,彬彬有礼地微微弯腰回应着众人的行礼。
黑武士卡其德向特德以及菲尔·印莱特行了个佣兵礼之后才开口说话:“感谢特德首领与各位大人的光临,卡其德佣兵团一定遵守佣兵的传统与美德。我们将由三位武士接受安卡拉首领的挑战,首先是武士卡索。”
一位手提巨大锤斧与卡其德容貌相似高大武士应声而出,他在身后摆了个石子,另外一边安卡拉拎着一把半人多高的阔剑走到他对面二十步远,也放了颗石头在身后。按照佣兵团的规矩,任何一方走出石子的范围都算输,这也是为了防止决斗的死伤出现。安卡拉的出场出乎所有熟悉安卡拉佣兵团情况的人的意料——决斗中一般最强的一个人都是在第二个出场。这个安排也出乎了卡其德的意料,他一面观看着场内的情况,一面仔细搜索我们队伍里的人,想知道独眼这样安排的用意。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有值得关注的面孔。我知道亚克肯定会出场,虽然他还是那样镇静地站在那里,可还是不禁暗自担心。
场内的两个人在特德拍过三次手之后已经开始动手。对于武技我一窍不通,所有魔法里最擅长的也只有防御魔法与治疗魔法。进攻魔法里我只知道一些简单的单系术,比较复杂点的复合型魔法比如电系魔法、风系魔法更是只通皮毛。在这样的场合里,我几乎帮不上任何忙。以前在凯格棱特城堡里也有些爆术、禁术魔法的书籍,但是因为对于当时的我丝毫没有用处,我也从没有去研究过,现在更不记得其中的魔咒与手结了。在哥登堡里长老们使用的也都是研究人体内部为主的,没有进攻型魔法。
正在争斗的两个人已经打斗了好一会儿。巨大的撞击声不断响起,喝彩声更是此起彼伏。不过即使是我也看出独眼越来越自如,他从开始躲闪为主变成了不断的撞击卡索锤斧。阔剑隐隐闪现出绿sè的光芒,那是他的武器被第三层的斗气灌注的原因。虽然如此,他们之间的争斗还是让我心惊不已。另外一方的卡索锤斧上隐隐的紫光已经消退了不少。他的斗气还比不上安卡拉,只是他天生力气巨大,一人高的双头锤斧舞的雷声四起,比玛耶巨人苏拉索可厉害得多了。
印莱特首领们脸上不屑的表情逐渐消失了,不过他们依然含笑看着场内的争斗。而另外一方的首领卡其特神sè有些凝重。印莱特商队的人出现显然打破了他原来的打算。现在场内的情况又有了变化,安卡拉躲过了卡索一下自下而上全力的斧端反撩之后,阔剑顺势砍在斧头上,然后欺身贴近有些狼狈的卡索,双手全力劈向卡索。而卡索勉强收回锤斧举过头顶,巨声响中,他立脚不稳连连后退。独眼则沉步一下比一下重地砍在锤斧上,声响也越来越大。卡索连接了十多下之后终于支持不住,被一剑劈出了石子,身子在地上连滚了几下,锤斧也丢在了一边。
场外掌声雷动,独眼喘着粗气向特德行了个礼退回了队伍。特德举起左手,安卡拉佣兵团赢得了第一场的胜利。
黑武士卡其德拔出长剑走进场内,脸上变得极其慎重,如果再输了卡其特佣兵团就要被驱逐出去。他长吸一口气,静静等待安卡拉佣兵团出场的人,手中指地的剑jīng光闪闪,隐隐透出绿光——从这点上而言他的斗气比安卡拉要高深得多。周围的人也都屏住呼吸,时不时与菲尔·印莱特交换意见的马斯特首席骑士也肃穆起来。不过他看到出场的人时,表情更是惊讶。一直没有说话的伊莎贝尔小姐转头向他哥哥菲尔·印莱特说着什么,几个人一起点头看着走出人群的亚克,又在人群中四处搜索。我猛然想起他们曾经在山顶也看到过亚克,他们该不会是认出他了吧?而且那个马斯特曾经在我们那里买过东西,肯定能认出他来的。我想亚克的计划里肯定没有想到那几个人也会跟着一起来看吧。
我赶紧缩身到马后,看着场内的亚克不再去偷看他们。
亚克依旧那副沉着的样子走入场内,抽出长剑,将剑鞘与大麾一起小心放在石子边上。卡其德仔细地看着他的每个动作,看到亚克抽出的长剑时眼中凛然一闪。我也是第一次注意到亚克的长剑——剑体上隐隐有流光溢动,这是被高深的斗气长期灌输才有的异状。
边上的特德首领更是脸现讶然。他举起手连拍了三下,宣布第二场决斗开始。
亚克和我第一次看他决斗时候的样子一样,仍旧只是微微弓起背,稳稳看着对方,单手拿着的剑游离不定地指着对方。相比较之下,卡其德要慎重得多了,他双手持剑于身前,剑尖扬起,如豹子一样弯着身子,脚下缓缓交叉向前移动。我太熟悉亚克的气息了,能感到他体内的能量慢慢奇异地共振起来,但是并没有泄露出身体。卡其德已经移动到离亚克六步远的地方。他猛地一发力,剑尖发出嗤嗤声绿芒转化成了耀眼的黄光直向亚克刺去。亚克随手一挡,一声轻响,人跟着剑一起荡开了去,依旧稳稳站在那里。卡其德一击不中立即后退,仍然向豹子一样慢慢逼着对手。
慢慢的,牵着缰绳的手心渗出汗水。我救助般看了看独眼,发现他几乎比我还紧张,双眼看着场内眨也不眨。
亚克开始移动脚步,两人慢慢转了半个圈。卡其德接连击出了几剑都给亚克轻轻挡过,脸sè愈加郑重。对峙良久之后,他又快若闪电般的击出一剑。这次亚克没有再挡,他只是往后一闪,等卡其德回剑的时候,后腿一弹整个人都随这卡其德的退势冲了过去。我只感到场地周围空间里的元素猛一振动,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从他的长剑里发出,由下而上地向惊恐的卡其德撩去。“叮”的一声轻响,卡其德摔出了七、八步远,手中长剑已经断成两截飞出人群。他身上并没有血迹,只是额头上有一道被斗气划到的血痕,已经脸无血sè。
亚克稳稳站在那里,长剑金光烁烁吞吐不定,眼中隐隐闪现有若实质的金芒,浑身奇异振动带得周围元素一起抖动不已,一头乱发四散,如天神般威风凛凛。过了好一阵,振动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他依旧若无其事回到石子边,捡起剑鞘,将长剑插入其中,静等特德宣布结果。
“金斗气!”过了许久才有人低低叫出声来,这个声音带起了一阵嗡嗡的声音,醒悟过来的人们不敢发出大声,只是就近低低私语着。那几个在边上观看的佣兵团首领脸上惨白。要知道有些武士终其一生都未必能练出斗气来,更不用说已经到了斗气第八层的金斗气。能偶尔看到这样高深的斗气已经是足够普通的武士谈论许久的荣幸了。我站在人群之后不觉兴奋得话都无法说出,眼里有泪光闪烁,模糊了视线。
特德佣兵团首领醒悟过来,匆匆宣布结果,然后问被众人眼光包围着的亚克:“不知特德佣兵团能否有幸知道阁下的姓名?”
“亚克·奥古兰德。”亚克微微弯了弯腰,报了个陌生的姓氏回答了他。特德眼中思索良久,忽而有些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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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黑眼睛的银白色暴风雪
人群散去,队伍又慢慢开始出发,只是现在安静了许多,原来经常发生的各种摩擦与事故消失了。卡其德佣兵团给我们送来三面旗子远远走了。我们依旧在老位置,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佣兵团的人包括独眼偶尔看亚克的时候都带着崇敬的神情,看我的时候则是好奇。我知道一些事情发生了,可是这来的太快,我除了一直在莫名的高兴,其他什么也来不及想。身后的亚克也只是默默地想着事情。
到临近宿营的河边时,一小队骑兵从印莱特商队驰来,找到独眼之后交谈了几句又返身回去。
亚克仿佛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静等着独眼走近。
“菲尔殿下与伊莎贝尔公主询问我们,”独眼顿了顿接着说:“还有您的同伴,他们能否有幸与您一起共进晚餐,他们现在就在前面等着。”
亚克点了点头,一抖缰绳策马与他同行而驰。
我一想到那种场合就觉得发慌,只好低声问他:“亚克,我能不能不去?”
独眼是第一次听到我的声音,他有些惊诧地看着我。虽然我知道他并不能看到我的脸,可我还是感到一阵窘迫。看来亚克说得对,我连话也不能多说。
“别怕,有我在。”亚克拍了拍我肩膀。
可是等到达了印莱特营地之后,我发现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的多,尤其是他们相互行礼致意的时候。在以前我就极其厌恶这种礼节,现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礼,尤其那种欧卡亚大陆女士的屈膝礼。
印莱特商队已经在山头上搭建好了几个大帐篷,五个人远远地迎在外面,马斯特倒不在其中。我只好紧紧跟在了亚克的身后,祈祷他们不要看到我,至少不要关注我。
可与往常一样,事情往往是根据我想象中最不愿意的那个方向发展的。因此,当那位菲尔殿下屈尊向我弯腰行礼询问我的姓名时,我所能做的就是使劲揪住亚克的大麾躲在了他身后。我知道这样非常的失礼,我脸已经涨得通红,幸好没人能看得见。相比较而言,当我面对人xìng丑恶的一面时,那感觉也比现在好受多了。
“这位小姐是我的妹妹,她自幼体弱怕冷,害怕见陌生人,请殿下不要责怪她。”亚克无奈地对有些尴尬呆呆站着的那位殿下说。
“既然如此,那就请亚克骑士将这位小姐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她的。”那位伊莎贝尔公主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声音非常甜美,把尴尬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非常感谢公主,这是我的荣幸。”亚克抓住了我一直揪着他衣服的手,我只好恶毒地诅咒着无奈地松了手,任由他将我牵引给那位公主。
好吧好吧,至少这不会比血崩更加疼痛,也不会比毫无zì yóu地被人搬来运去更难受。我咬了咬牙,任由比我高了小半个头的伊莎贝尔亲热地挽着我的手,回身向中间的大帐篷走去。其他人的话我也就一句也听不见了。
“传说欧卡亚大陆上,翠冷琉亚上的翠冷玉最为光滑,苏萨格摩林河边的星灵鸟羽毛最为细柔,现在我才知道你的手才是最光滑最细柔的。”这位公主握住我的手惊叹起来。这一定是哪位年轻骑士恬不知耻的奉承,只是苦了我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幸好我已经下了决心,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只好当作没有听见,不过就给当作一个不懂礼节的小姑娘而已。伊莎贝尔仍旧亲亲热热地问:“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愣了一下——这么多天以来亚克从来没有问过我真实姓名,甚至那个新的名字也没有叫过。无奈之下我只好轻声回答:“月儿兰。”
“月儿兰小姐,好美的名字。那是一种花的名字吗?”在旁边的菲尔总算听到了我说什么。
亚克看了我一眼替我回答:“是的,菲尔殿下。那是我们故乡里一种只有山谷之中才有花。”
“亚克骑士,听说那是亚里巴桑大陆才有的花。”一直默不作言的白袍魔法师忽然说话。刚才我正心情乱着,没有听清楚他和另外那个中年骑士的姓名。听了他的话,我心里不由一紧。
伊莎贝尔笑了起来说:“莫桑克图老师,这样寒冷的地方可不适合谈论那么漂亮的花儿,不如我们先进帐篷再说吧。”说完,她拉着我就进了大帐篷。
帐篷里已经铺上了地毯,沿着半圆放着矮桌,上面已经摆了许多的酒肉与杯碗器皿。沿着帐篷边上烧起了铜炉,整个帐篷温暖如chūn,混和着食物的香气,魔法火炬将里面照得通明。与这里相比,外面确实是另外一个世界,只是我已经习惯那些艰难的环境,走到这里反而极其不习惯。
众首领进来之后纷纷坐了下来,两个主人坐在了最中间,我被硬拉着坐在了伊莎贝尔的边上,莫桑克图大师坐在了我旁边,亚克被放在了我对面,挨着他的是特德首领。当所有的人开始解自己的外袍大麾时,我知道情况要更加糟糕了。
以前以现在这个的样子给别人看时都是我无法反抗的时候,现在却要我第一次以这样的样子展示给别人。与其这样,我宁愿自己还是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在我一直犹豫着时,那个可恶的亚克微微朝我笑了笑,还是那样的镇定。可是,亚克,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他轻微地耸了耸肩,只有我知道地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这样害怕?是的,我害怕。我不认为现在的样子是真实的自己,虽然这就是我的身体,虽然我能感觉到这个身体的每个微小的触觉。
“我来帮你,小月儿兰。”殷勤的公主见我一直在犹豫,以为是在害羞,伸手过来帮我解大麾上的绑带。我不能挣扎,那会引起别人更加的注意,那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我不想别人见到我、注意我。
世间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不如意。伊莎贝尔帮我拿掉一直罩着我的大麾之后,似乎帐篷里的元素都给冻结了一样,如果不是食物的香气在流动,我真的以为整个大陆都被凝固了,除了亚克,其他人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既然最糟糕的事情出现了,我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皱着眉头,然后祈祷事情快点过去。
最早醒悟过来的还是伊莎贝尔,她笑着惊叹道:“看来我们这个帐篷里遭遇了欧卡亚大陆有史以来最强烈的黑眼睛的银白sè暴风雪。”
随着她的话,凝固解除了,空气开始流动,开始有了声音。我想抬起头偷偷给亚克一个怒视时,却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还看着我。难道说形象上的美真的是如此的重要?在我一直的理解里,那都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躯壳,而且是我亲手制造的。神哪,请放过我去关注别人去吧,我发誓这次祈祷是最虔诚的了。
莫桑克图大师咳嗽了一声,终于开始说话了:“感谢月儿兰小姐的长袍,否则您早就让最勇敢的印莱特勇士迈不开一步路了。”
得到他提醒的菲尔·印莱特殿下也咳嗽了一声,这让我知道了大师的话是有所指的,这让我对于那位殿下的印象糟糕起来——或者在更早一次的偶遇就让大师得出这个结论了。那位殿下在请我们随意用餐之后,转过了头对着一直沉默的亚克说:“亚克骑士,我听说六年前在赤焰圣国有位剑术超群的骑士被册封为圣骑士,他与您的名字一样,不知道您是否认识他?”
“如您所愿,菲尔殿下。我认识他,因为那就是我。”亚克非常直接地回答了他。我对于他们的谈话立即发生了兴趣,欧卡亚的大雪终究开始融化了。另外一方面我也非常高兴话题从我身上转移开。
“亚克骑士,请原谅我的冒昧。”中午做过我们仲裁人的特德首领的声音响起:“有传言说,您最终被取消了圣骑士的头衔,是因为您是一位亚里巴桑人,而且是一位王子。传言未必是对的,但是流传多了却对您的声誉有影响。”
我明白了他们这次晚宴的目的是为了招纳亚克,在此之前得先彻底了解他,这也许就是亚克计划的一部分?
“特德首领,我非常欢迎您的坦率。”亚克向边上的伙伴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传言一般来说没有传说那么可靠,不过这一次确实是真的。”
“亚克骑士,您知道承认自己是一个亚里巴桑人的后果吧?我希望您不是在开玩笑。”坐在莫桑克图大师边上的那位中年将军沉声说道。
亚克却大笑起来:“腾格将军应该听说过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少不应该是敌人。我是一个王子,不过是一个曾经的国王的儿子。我的曾经的国王宝座上坐着其他人。对于我尤其不幸的是,这个国家在亚里巴桑很强大,因此我就成为了亚里巴桑大陆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敢收留的人。这也是我之所以到欧卡亚大陆来的原因。”
“可是您当初为什么离开圣国,而现在又回到欧卡亚大陆来呢?”伊莎贝尔彬彬有礼地问道,看来他们不把事情一次弄清楚是不会罢休的。这样也好,我可以更多的知道这个古怪的亚克了。只是这个公主时不时还看我几眼,但愿她不是因为女人间那可笑的嫉妒。
亚克却在这个时候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露出很勉强的笑容,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他缓缓地说:“请原谅,伊莎贝尔公主。我本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因为一些非常紧迫的事情,我还是认为直接回答的比较好。不过在我说之前,我想先征求一下我亲爱的妹妹,月儿兰小姐。”
我不解地看着他,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眼神,那个我以为亚克身上所没有的眼神——伤心、绝望、痛苦、凄凉,那个从蕾丝、皮亚路克、我自己、玛耶老人苏哈眼睛里看到的眼神。我从来没有想到亚克眼睛里也有这样的眼神,心里不由一阵迷糊。周围的人也都不解地看着他,天哪,他们居然对这样的眼神无动于衷。
“每个人都有些回忆不愿意被触及。我所要说的一些事情可能要引起我亲爱的妹妹的一些回忆,所以你同意我将我所知道的一些事情说出来吗?”他慢慢恢复了平时那种平静和坚毅,看着我说。其他人把那种不解的眼光投向了我,他们似乎不相信在我的身上发生过什么悲惨的事情。
我茫然地点点头。
“在我说之前,我先得请求你的原谅,我认为这样做比较合适。在我说的时候,你假如回忆起一些可怕的经历的话,你就终止我,或者堵上你的耳朵闭上你的眼睛。好吗?”他看着我的眼中温柔又隐隐闪现。
你要说什么,亚克?我信任你,你不会伤害我的,我知道。我又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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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但愿引来的是安宁
“我在五年前离开了欧卡亚回亚里巴桑,是为了寻找我可爱的妹妹。十四年前我离开她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年幼、快乐、天真、美丽和活泼。我们是因为某种原因被迫分离的,我一直从亚里巴桑逃到了万里之外的欧卡亚。”他缓缓地叙说着。
也许他真的有这样一个妹妹,虽然我知道不是我,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有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找到了吗?没有,否则他不会有那样的眼神。我的心不由一阵抽搐。
“是的,我离开欧卡亚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个。我在亚里巴桑大陆四处寻找,从南大平原一直到天之圣国,再到高冈高地。一直到六个月前,我才听说她可能是在天之圣国的凯格棱特山上的城堡里。”他停顿了一下,眼睛依然看着我,露出了关切。
凯格棱特,好久远的名字,仿佛已经是几个世纪之前的了。可是现在这个名字忽然出现在我眼前,
“我在凯格棱特城堡的一个黑暗cháo湿的地牢里找到了她。那时候,她被残忍地使用了各种残酷的魔法,无法说出一个字,无法挪动一个手指,只能整天象婴儿一样地卷缩成一团。碰她任何地方,她都疼的全身抖动。甚至我去抱她,她也一直在疼痛。我的一位魔法大师朋友告诉我说,她被被折磨的整整三年,身体里面被施用了几百道各种黑、白魔法,而且也许一生都无法动弹,也无法再说话,在此前的事情记忆也许已经全都没有了。任何食物进了她的嘴里都立即呕吐出来,她一直昏迷了十天。”
那不是你的错,亚克,我无法告诉你,那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记得那时候,疼痛、黑暗、绝望,可是我忍受过来了,不是吗?我不惧怕那个时候,那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只是在那些暗无天rì的rì子里,血腥气、嚎叫声、蕾丝,一一出现在我眼前。
“哦,我的天!”伊莎贝尔低声惊叫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挪到了我身边,轻轻搂着我。其他人则静静地听着亚克的话,偶尔用难以置信的眼光地看看我。
“到第十一天她才清醒了。但是还是不能动弹一下,不能说话,不能吃任何东西,可是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她活下来,我以为她一切苦难开始过去了。到第十五天,她甚至自己站了起来,开始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我以为我可以永远保护着她了,可是到第二十天,我的王国的追兵赶到,我又被迫离开了她。”他的脸上出现了痛苦,微微在抽搐着。
这不是你的错,亚克。那是因为你要保护其他人才这样做的。那些时候,我是那样的无奈,如果不是你,亚克,我真的已经不存在了。我害怕了吗?为这具身体里的生命留恋过吗?不,我只是把生命当作了一种无奈的存在。那些rì子,已经过去了,都已过去。
“后来她落进了戈苏湖的六族会手里,就是斯巴达斯特隘口的戈苏湖。他们向我保证不伤害她,而我的追兵又赶到,只好把她留在六族会。没有想到,这些六族会为了知道她被施用了什么魔法,竟然残酷地用她做试验品,每个种族一天地在她身上试验各种魔法。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追兵是戈苏湖的六族会故意引来的。等一个有良知的jīng灵族长老告诉她的情况时,她已经被折磨了整整四十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血肉模糊全身支离破碎。如果不是一位魔疗师用高深的魔法和自己的生命救她,她都化成了一滩血水了。”
亚克紧紧地看着被伊莎贝尔抱在怀里的我,我勉强抬头向他笑了笑,亚克,这些rì子我都这样过来了,我没有事情的。只是,亚克,你知道我讨厌别人的同情,更痛恨别人的虚伪与私念,包括我自己的。我只觉得非常的疲倦,那些rì子我从来没有象刚才那样的去回想一遍,这样的回想,让我实在太累了,真想睡着,就象过去的几十天。那段我不敢去面对的rì子,就是如此而已,过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因为那位魔疗师我所不了解的魔法,她终于恢复了现在你们看到的样子,可以开始能走动,能够说话了,但每过一段时间她的疼痛还是要发作一次。一直到现在,她始终没有抱怨过一句话,没有责怪神对于她的不公平。所以,她不愿意看到陌生人,不愿意提及过去任何事情。我一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度过这段时间的。我希望你知道,你能度过那段时间并坚强地活到了现在,这本身就值得所有人的尊重。后来,我背着她在哥豪拉雅山雪地上走了十天,我还遇到了英尔曼领主的飞兽兵,请原谅,我被迫杀了他们其中的一些人。我们在沼泽里、森林里走了四十天,终于从菲穆钦伦森林走到了印莱特城 ,一直到了这里。在这里,我又闻到了一些危险的气息,非常的危险。正因为这样,我只能将这些不愿意提及的事情一一说出来。”亚克说完了,他满是愧疚地看了看我,静静等待其他人的发言。
亚克,你为什么愧疚?是因为你所对他们说的谎言?还是因为提及我的过去?
过去,就象一个梦一样毫无意义,对吗?所有的得到都在了我这个身体里,失去的已经失去,无可失去了。我忽然知道了亚克为什么要把这段时间这样清楚地重复一遍,他以为我无法面对的是这些黑暗的过去。可是亚克,还有许多事情,我是无法说出来的。我害怕失去什么?在我这个一无所有的新身体里,已经有了一些完全不同于过去的记忆,我不是在害怕那些痛苦黑暗的记忆,而是害怕失去这些新的记忆。
“非常抱歉,亚克骑士,我可爱的妹妹,让你们想起这样的回忆。我不是有意的。”伊莎贝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了眼泪,怕是我要飞走不见一样,搂着我不让我动弹。
我能感觉到她的难过和她对我的疼惜,真是奇怪,我一点也不再觉得被她搂着有什么不舒服和难堪的感觉,甚至被她叫做妹妹,也没有觉得奇怪。这很正常,他们要保证他们的生存,不是很好理解吗。人的所有的情感都是一样的,无论隐藏的多深,多么巧妙,我不喜欢的是浮在表面的那种伪装。而真实的,即使是丑恶的我也能够面对,何况她是开始真诚对待我了。
我坐起来伸手去擦她脸上还挂着的泪珠:“我们都有自己独特的命运,我现在很好,请不要为我难过。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
亚克微笑。
那位菲尔殿下喃喃自语起来,我还能听懂他说的话:“鸟儿鸣叫了,chūn天就会来临;太阳出来了,万物就会苏醒。”我听的一愣,他显然并没有听我说的内容而只是听到了我的声音。
伊莎贝尔笑了起来,接着说道:“月儿兰花开了,这里就会有笑音。”
那边的莫桑克图大师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月儿兰小姐现在的伤势如何,有没有痊愈?”
我仿佛给揭开了一层清纱,原来模糊的事情变得清晰了。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计划。我向亚克点了点头。
亚克随即开口:“我对于魔法的了解不如剑术。莫桑克图大师在欧卡亚大陆赫赫有名,能否请您帮助我查看一下我妹妹的情况?”
莫桑克图大师没有想到亚克会主动提出这个建议。我顺从地舒展开身体内部的能量,引导他发出的一股土系元素能量在身上游走。不出我所料,他眉毛皱的更紧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我很想将他所想的事情说出来,因为我知道他在疑惑的是什么,也从他搜索的方式知道他了解到了多少。只是我不清楚的是,他为何不直接将疑惑说出来,而是将额头上的皱纹越堆越高。
腾歌将军忍不住提醒他:“莫桑克图大师?您到底看到了什么?”
大师只好开口了:“月儿兰小姐的情况非常特别,前所未见,真是古怪,可这都是怎么回事情?”
“可是您什么都还没说出来呢,大师。”菲尔也有些着急了。
“请原谅,菲尔陛下。月儿兰小姐的身体非常奇怪。非常的弱小。而且小姐身体里有一股不属于她自己的能量,似乎还有更为奇怪的组成,而且身体每个部分都充满了各种魔法的气息,但是这种魔法的痕迹又全没有。真是奇怪。”大师说的基本正确,只是他不知道我的身体能够吸收能量,也不知道我能慢慢掌握那股奇怪能量,更不知道经历血崩之后,所有以前生产这具身体时所需要的魔法都完全被融合。只是其他人中除了亚克,听的摸不着头脑。
“大师,也许您只要根据我说的经过基本就可以推测出大概了。”亚克轻轻地提醒他。
莫桑克图大师细细思索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身体猛地一震,惊呼起来:“血凝术?!果然有这种神奇的魔疗术存在?应该是的,只能是这样。可惜了。”
“什么?”菲尔更加糊涂了。
“陛下,亚克骑士的坦诚令人钦佩,月儿兰小姐饱受折磨能够活下来更是不容易。我相信他们都值得您的信赖。”他说完,看着我的眼睛满是痛惜、怜爱与慈祥。他伸过一只手轻轻抚mo着我的头又轻声说:“好孩子,你吃了太多苦,真难为你了。”
我又是难堪又是感动。
“亚克骑士,我们现在一行四千多人,约纳城派的迎接的军队离这里只有几天行程,沿途流寇兵团都远远逃避,不知道您所说的危险从何处而来?”早就在等待着结论的腾歌眼睛盯着亚克问,想来他应该是印莱特军队的指挥官。
我知道他们开始谈论今天的主要话题。亚克神神秘秘的,肯定也是想办法让怎样保护安卡拉佣兵团,他有自己的办法,我也不用多想。只是伊莎贝尔抓着我的手不肯放,也侧着耳朵听着。
“腾歌将军是印莱特军中著名的智将,肯定知道万里之外再凶猛的野兽不如身边一只狮子危险。高冈高地几百年都没有被攻占,那是因为狮子身边有几只猛虎。西欧卡亚大陆西高东低,我们身边的水都是从西边流过来的,自然所有的气息都是从那边传过来。”亚克含糊不清地说着,至少我听起来是含糊的。不过其他人似乎对这个答案都非常清楚,也都在意料之中。
腾歌将军没有立即说什么,只是看着菲尔。那位殿下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亚克骑士,今天在这里的都是印莱特最忠诚的勇士。英尔曼领主与我们不和,那是全欧卡亚大陆都知道的事情,没有什么好顾虑的。我们这次出使摩尔德加是十多年前我父亲游历大陆的时候与其他七位大领主所约定,我们每过四年由领主或者继承人相聚一次摩尔德加。我这次只不过是例行而已。”
亚克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印莱特大领主的英名早就在大陆流传了。如果没有他当年的出游约定,恐怕欧卡亚大陆的大半都属于英尔曼大领主。您与我一样清楚,英尔曼大领主可不会以为您是在例行。殿下与在座各位都如此镇定,肯定已经胸有成竹,即使有远兵来袭,也肯定是少而jīng干,尽在腾歌将军的手中,因此我的顾虑也可能是多余的了。不瞒各位,今天中午的比试我是故意引起各位的注意的。特德首领,不知道您对于这几天以来佣兵团之间的争斗有什么看法?”
“我与菲尔殿下、将军以及大师都认为那只是佣兵团之间合理争斗,不知道亚克骑士又怎么认为呢?”特德首领依旧以沉稳的语气回答。
“安卡拉首领是我的兄弟,不过今天的事情与这个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怕特德首领的意图正好被人利用。”亚克大有深意地看了菲尔一眼,而我是彻底被他们的哑谜绕晕了,不解地看着他们。只是现在我在这里毫无用处又帮不上什么忙的感觉实在是很气闷。
“亚克骑士眼光敏锐,我也实话实说。”菲尔脸上微微一红,将话头接了过去:“我们确实想借这个机会将北路的佣兵团排挤出去,并安插与我们比较靠近的佣兵团控制这一路。这并不是特德首领的安排。”
亚克微微弯了弯腰表示理解:“三年前斯巴达斯特隘口之战,英尔曼大领主故意让各领主佣兵团拼死作战以至于损失惨重,我当时以为他仅仅是为了消耗其他领主的实力,而各个领主则乘机排斥不服从自己的佣兵团。请原谅我的直率,如果我是领主,我也会这么做的。只是现在我的看法不一样。”
腾歌将军眯起了眼睛问道:“亚克骑士对于那次会战还有什么看法?”
“英尔曼领主果然是深谋远虑,但愿我是错误的。”亚克慢慢地说着:“高冈高地种族林立,派系又多,虽然zhan有地利,却对于英尔曼毫无威胁。他心中最大的包袱应该是八位领主的联盟,最想做的就是破坏联盟,这是根本,我的一切推论都是依据这个而来。”
我脑子里忽然闪出了他在几天前说的话,“你认为我们最为根本的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的生存。”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了。亚克之所以要这样安排,那是因为我们现在的生存是依附在印莱特商队的生存上的。不过现在说的这些与印莱特商队的生存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不只有我一个人不明白,其他人也都仔细地听着。
“破坏联盟的首要是破坏四年一次的聚会,”亚克继续神态自若地说着:“而破坏聚会,只要除掉在座的各位就可以了,对于这一点我想各位都很清楚。约纳城积弱已久,塞班城摇摆不定,摩尔德加关系错综复杂,库亚特则追随其后,而费德南斯与科穆安城遥居北方不足为滤。英尔曼有所顾虑的无非就是印莱特与伊拉宁两城而已。安卡拉首领告诉我,最近几次决斗的佣兵团都是近三年才成立的,是在那次会战之后所成立。假如英尔曼想安插进新的佣兵团,那确实是最好的机会。在那次会战之后,印莱特领主不会将最为重要的北面商路交给新成立的佣兵团,我注意到这几个佣兵团原来都是走东面商路。另外这次委托这些佣兵团的商队也大都是最近三年才成立,那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
在座的几个人全都神sè一惊。最了解佣兵团与商队情况的特德首领不见了那种沉稳,叫了起来:“亚克骑士说的那些佣兵团与商队情况都是实情,我们不可不防备。”
“即使是这样,没有军队的支持,几支小佣兵团不过几百人能有什么作为?更何况这还只是猜测。”莫桑克图大师有些不满意特德首领的失态。
“老师,”一直仔细听着的伊莎贝尔轻轻对莫桑克图大师说:“不如我们听听亚克骑士和腾歌将军的意见。”
亚克微微一笑将手放在胸口朝腾歌将军点了点头,将发言权交给了后者。
将军会意地点了点头开始说:“非常感谢亚克骑士的提醒,我们确实没有从这个方向上去考虑,以前我们所有的防备都是从进入黑森林开始准备的。不过现在开始准备也许并不是太晚。大师刚刚说的话,正好说出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两件事情:第一件是验证事情是否如亚克骑士所猜测的;第二件是判断出还没有出现的敌人的行动。亚克骑士前面已经说出了其中的关键,请各位稍候。”他站起来走出了帐篷。
帐篷里的人各自思考着,我是一片茫然,其他人里除了亚克也都与我差不多。菲尔想了半天后问亚克:“我们这里有腾歌将军率领的一千弓骑手,有大师率领的印莱特魔法会三十名大魔法师,还有特德首领的六百勇猛武士,随后还有千余人印莱特佣兵团。您也知道英尔曼有我们的眼线,各个地区也都有我们的人。据我所知,英尔曼并没有千人以上的调动,沿途不过只有数百流寇兵团,即使那几个佣兵团是英尔曼所埋伏的,也不过三五百人。他们有何图谋,请亚克骑士明告。”
亚克却看着我笑着说道:“我现在离殿下与公主不过五步的距离,他们所图的无非就是这个。”
菲尔脸sè一变,良久才大笑起来:“亚克骑士一句话就让英尔曼三年的心思白花了。”
边上的特德首领皱着眉毛思索了半天,慢慢也恍然大悟。莫桑克图大师与我一样,还是依然莫名其妙。我隐约把握住了一些事情,却始终无法说出来。不过既然有亚克在,也不用我多思考了。
伊莎贝尔自腾歌将军出去之后一直低头不语,这时候抬起了头轻轻抚mo着我的长发问亚克:“亚克骑士不知道今后要去哪里?欧卡亚大陆冬寒风冷,亚里巴桑更加险路重重,我可不放心我的好妹妹到处奔波。”
“我在南亚里巴桑大陆十六年,大平原之水已溶入我血脉,大平原之山土已成我骨。能找回月儿兰,我已经没有遗憾,只是恺撒皇族高贵的传统不能因为我而断。公主能够知道我们是亚里巴桑人还这样善待我们,这已让我非常感激。”亚克神态坚决地说。
菲尔与伊莎贝尔一脸失望的表情,正想再说,帐门一掀,腾歌将军回来了。我心里一阵失落,亚克并没有说要留下,也没有说一定带着我走。我清楚,他只是让我自己去选择,我知道。他一定要回亚里巴桑,确实象伊莎贝尔所说的危险重重,我却是无可奈何。
腾歌将军一直到坐下了才开口,他看着亚克笑着说:“亚克骑士肯定知道我去探听了卡其德佣兵团的下落。正如我所料的,他们自决斗失败后,现在已经失踪,没有找到他们的行踪。”
莫桑克图大师不解地问:“腾歌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亚克骑士所推测的是正确的。”腾歌将军接着说:“从敌人的一个步骤里可以推断出他们的许多计划来。卡其德佣兵团消失可以说明几件事情:一、卡其德佣兵团的确是英尔曼派遣而来的;二、他们这次行动来的人不多,因此卡其德才会消失以补充他们假借流寇兵团偷袭的力量;三、他们这次行动以流寇为辅,以刺杀为主。我猜想他们已经收买了这附近的流寇兵团,将有千人左右袭击后面的商团,然后由这些佣兵团向我们求援,乘乱刺杀殿下与公主。”
“可是我们该怎样防备?他们又将什么时候行动呢?”大师又接着问。
腾歌将军自信地笑起来:“既然知道他们的部署,其他都好办了。他们行动的时间很容易知道,就是佣兵团来求援的时候。我想请特德首领彻底清查特德佣兵团那些三年之内加入的佣兵,尤其是那些剑术高强的非印莱特人,不过不要惊动他们。而且因为公主不幸生病,我们将不得不在黑雾森林边多呆几天,只要敌人一明,那我们就已经获胜了。”
“要我装病可以,”伊莎贝尔娇笑起来,搂紧了我说:“不过要月儿兰妹妹来陪我,亚克骑士您看可以吗?”
我暗暗叫苦,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亚克,虽然知道肯定会失望的。亚克微微一笑说:“月儿兰能在公主身边那是最安全不过的了。另外菲尔殿下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呢?”
“好办法!”特德首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叫了起来:“印莱特领主一直困于领兵的限额限制,而佣兵团因为几百年的传统习俗,我们一直很难利用。这次正好给了我们大好的机会。”
几个人眼睛里猛地一亮,腾歌将军长叹起来:“亚克骑士一句话就让印莱特猛增二万勇士。我们要广为宣传这次事件,最好殿下与公主都受点伤那就更好了。”
菲尔与伊莎贝尔也都眼放光彩连连点头。特德首领扭头对一直呆呆陪着的独眼安卡拉说:“安卡拉首领,以前有很多事情都得罪你了。不知道你现在有何打算?”
安卡拉恭敬地说:“特德首领,安卡拉佣兵团五十七人世代居住于印莱特城受大领主的庇护,自然听从大领主的安排。”
“那好,明天你就把安卡拉佣兵团带到我们商团来,以后由你负责北路的商道。”
他的话让安卡拉的独眼一亮。我不由奇怪,他们明明知道安卡拉与亚克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却这样安排。另外亚克的表情依旧自然,好象早知道了这样的结果,真是奇怪的一群人。可是,我一想起那些在城门口的那群佣兵亲属,他们的眼睛里都是那样期盼亲人早点回来眼光,那种离别的伤感,就觉得难受。为了我们的生存,他们是不是要被那些流寇兵团杀死很多,又要出现很多我不愿意看到的那种眼神呢?想到那种眼神,我忽然开口说:“那其他佣兵团怎么办呢?”
也许我的话太突然,其他人都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菲尔叹了口气回答我:“月儿兰小姐的心太善良了,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得不做一些事情,要牺牲很多无辜的生命。但是他们的牺牲会换来更多人的幸福和生命。”
是啊,这句话是这样的耳熟,与我在哥登堡里听到的一模一样。而且说这话的人都这样的自信,认为自己一定是正确的。就是因为同样的一个理由,因为同样的一种自信我被折磨了多少天,现在为了同样一个理由,有更多的人要被杀死,经历与我那时候经历的一样,甚至还要多。我受折磨可以说是神公平的安排,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折磨?因为一个冠冕的理由,无辜的人就必须一定要被牺牲吗?我心里一阵厌烦,亚克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不会这样的。
也许是帐篷里充盈的火元素,也许是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安全,也许是周围人的低声笑语,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伊莎贝尔怀里睡着了。偶尔惊醒的时候,我能听到亚克的声音,感受到他熟悉的气息,还有一双手象很多年前那样地抚mo着我的头发。我隐约知道有人给我盖上了衣裳,一种淡而温暖的熏香让我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月儿兰山谷,这一切让我逐渐忘记了紧张,忘记了一直以来的紧迫,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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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倾听,仔细倾听
意识象是安宁了许久的潭水,有一粒小石子引起的波纹慢慢荡漾开,让它逐渐地清醒过来。让我苏醒的是盖在身上温暖的被子,晨曦隐隐穿透进来,让我逐渐看清楚了陌生的帐篷顶与身边的金黄sè头发。这蓬松柔软的长发是那样熟悉又陌生,引起了我一阵混乱。这是在哪里?月儿兰山谷吗?这是蕾丝吗?一切都已经回来了吗?
我的心猛然跳动起来,那样的强烈,压迫的我喘不过气来。这是在哪里?蕾丝,蕾丝已经死了,这不是蕾丝。那么亚克呢?我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甚至觉察不到他的存在。我是在哪里!?亚克去了哪里?!我跳坐了起来,恐惧如海水般浸透了我每个触觉,熟悉的黑sè笼罩住了我每个思维,让我凝固住那里,我忍不住叫出声来:“亚克。”
身边的人被我惊醒了,这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但是我就是想不起她是谁。她怜爱又疼惜地看着我,伸手将我搂在怀里,柔声地安慰着我:“别怕,好妹妹,别怕。我是伊莎贝尔,你很安全,别害怕。”
我无法挣脱,慢慢记忆回来了,这是伊莎贝尔。昨天晚上的记忆逐渐浮现出来,清晰起来。那么亚克呢?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就象我一直担心一直回避去想的那样,他是不是悄悄地走了?我禁不住问:“亚克呢?他是不是走了?他在哪里?”
“他在呢,他没走,别担心。他在特德首领的帐篷里,离这里只有几步路,要我去请他过来吗?”伊莎贝尔轻轻地说,想起身叫醒在帐篷一角睡着的侍女。
他还在这里,我一下静了下来,不由地恨起自己的懦弱。我赶紧阻止了伊莎贝尔:“不,别叫他,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你们果然是兄妹,连说的话都一样。”伊莎贝尔笑了起来,将我拉进被子接着说:“小心,外面冷别冻着,否则要是你生病,我和亚克骑士还有菲尔都要病了。”
我能感受到她对我毫无保留地疼爱。这么十年来第一次与另外一个人这样亲昵地在一起,许多尘封的往事不由浮现出来。一生以来,只有蕾丝这样毫无保留地这样抱过我,我还能记得她长发间散发的味道,那种温暖与依恋。我身边的人依然那样美丽、慵懒,可是她已经不是她,我也已经不是我。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了出来,浸湿了拂在脸上的金发。
“怎么了?”伊莎贝尔用她的脸轻轻地蹭着,温软的身子偎着我。
“没,没事情。”我有点尴尬她的亲昵,可又不敢动。她那种身上的幽香与滑腻的肌肤让我又想亲近又觉得疑惑,这与蕾丝那种爱恋与心醉不一样,也完全不同与和亚克在一起的那种安全、踏实。我能感觉到身体非常喜欢与她的触碰,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和我们肌肉之间的相互压擦,总有种微妙而复杂的感觉。我从没有想过与蕾丝另外的一个女人这样亲昵的接触,心里不免有点紧张,但身体确实如此自然地接受了,而且喜欢这样毫无隔阂与yù念的拥抱。
伊莎贝尔觉察到了我的不安,在我耳边轻轻说着话,清新的气息一直吹着我的耳垂:“月儿兰妹妹,你是不是习惯了一个人睡呀?”
我点了点头轻轻地说:“亚克把我救出来之前,我一个人过了很长时间。”
她伸过手紧紧搂住我说:“神真是不公平,他既然让你这样美丽,就不应该让你这样多灾多难。”
可是,我如果不经受这些苦难,我就不会有这样的身体——而且美丽恰好是我不需要的。何况,这样所谓的美丽更不是我所希望。我只能含糊地说:“我不喜欢这样。亚克也说,美丽只能用来欣赏却毫无用处。”
她嗤笑起来:“你们两个可都是怪人。要知道一个女孩子假如有你的样子,只活一天也愿意。那天在城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不但是菲尔和特德首领,连我都给你迷住了呢。”
我不由呻吟了一声,虽然她并没有说星灵鸟之类的,可这样当面直接的夸奖更让人头疼。我硬了头皮说:“可是我更喜欢姐姐这个样子。”
“真的?我还怕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呢。”我能听出她是真的高兴,只是这种转变有点难以接受。假如她见过我以前的那个样子,她还会这样接纳我吗?我哭笑不得。她接着说着:“你真的好轻,昨天我抱着你的时候跟抱一个婴儿一样。还有你的骨骼又细又柔软,真怕一阵风来把你给吹走了。好了,乖乖再睡会儿,我们今天不走,因为我生病了。”
她用手在我手臂与腰背上轻轻揉捏着。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她不知道我的蜕皮变异,是因为身体对于元素力量增长的一种适应,而并不是她所想象的身体疼痛。我想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甚至不敢乱动。她的动作非常轻柔,时轻时重非常舒服,让我慢慢放松下来。只是陌生的气息、不同的人与心里的落差,始终让我无法入睡。
我逐渐习惯伊莎贝尔亲昵的接触,温暖与安全也让我开始品尝伊莎贝尔好意疼爱。轻柔的内杉随着她的指节摩挲着我的肌肤,触觉将这一切感受分毫不露地传到了大脑,那样的迷人,如同南亚里巴桑chūn风的吹拂。在以前,我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身躯所接收到的所有触觉与其他感觉,现在却有另外一种异样慢慢涌现,这是来自身体内部的感觉。以前我并没有去留意这个身体,甚至刻意去忽视,但是这样的一种感触出现之后,再也抑制不住,慢慢荡漾开来。
透过单薄的衣裳,伊莎贝尔指尖皮肤下的温暖渗透进了我的体表、血液直入身体内部,随着她的压按,被触摸的光滑肌肤慢慢舒张、柔韧肌肉凹缩放松、纤细骨骼轻微变形而又回复。各种细微的接触汇集在一起,身体各部分完整的感受被组合起来,我第一次去被迫去体味这个身体。在她的手掌中,这个身体的肩膀是如此的削瘦,手臂是如此的细长,纤腰盈盈。这就是我吗?一种惶恐逐渐升起,随着伊莎贝尔的动作,身体各个部分随着触觉被勾勒出来的线条涌入脑海,挺拔而柔软的背部,徐缓凹急的腰线。这个身体如此的弱小而又如此富有弹xìng与柔韧,甚至腰骨被轻轻挤压下也柔若无骨,可是各种传来的触觉又明确无误地提醒我,这就是我。
正在我心慌神杂间,伊莎贝尔忽然笑出声来,她轻轻咬着我的耳朵说:“天哪,我不能再碰你了。你太迷人太魅人,我怕忍不住要把你吞下去。可是现在已晚了,我发现我爱上你了。”
她的话让已经在心慌意乱的我全身一阵发热,一直红到了脸上,我可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周围的元素随着我的慌乱产生了一阵蠕动,带得她也微微抖动。我赶紧凝神让这些添乱的元素平静下来,却不敢去吸收与调整有些失衡的元素空间。
她忽然在我脸上咬了一口,将有些发烫的脸贴在上面,在我还没叫出声来就先开口了:“拿你真没办法了,你让别人忍不住要碰你,但是又舍不得,怕把你揉碎。幸好你总穿着长袍,否则所有大陆里没有一个人能抵挡你的诱惑,其实现在已经没有了。”
也许她说的是对的,那实在太可怕了,我不由发愁地问她:“那怎么办?”
“不怕,有姐姐保护你呢。我还以为怎么逗你都不说话了,原来你就害怕别人喜欢你啊。”她有些气闷地说。
我一阵发窘,连忙转移话题:“不是说到了黑雾森林才开始装病的吗?”
“昨天你睡着了,没有听到后面商议的结果。黑雾森林地势诡异,难免有很多意外。我们这里离森林只有六十里,这样英尔曼即使在森林里有什么埋伏也用不上。”伊莎贝尔说起这些起来就如换了一个人,没有了原来那种女子的娇媚,与亚克的冷静倒是很象。她索xìng坐了起来,披上外衣,让我枕在她怀里:“算了,天也亮了。我们说说话,过一会儿我还要去演一场晕倒的戏呢。”
这样的姿势,经常在我的梦中出现,她真实温暖的身躯与抚mo让我感动。只是与她的身材相比,我现在如同一个幼儿,或者是比她年幼很多的妹妹。与很多年前一样,我习惯地环过手,将她舒适地抱着,口鼻处温香幽幽。伊莎贝尔现在没有了在猎人场的矜持,也没有了商队出城时候的冷傲,说的话与一般的女孩没有不同,也根本没有初次交谈时候的那种高贵的感觉。她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更加的放松与喜欢她,奇怪的是,我并没有那种我以为会出现的杂念,她象是我以前所没有的那种亲人,象是蕾丝还有亚克那种的亲情。这样的习惯,让我慢慢开始与她交谈起来。只是除了亚克,我有很多年没有怎么说话,而与亚克说的话也大多非常简单直率,不象现在这样的闺中密谈。伊莎贝尔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对象,她总能诱导着让别人说话而且轻松愉快,到最后,大多是我在说着刚下哥豪拉雅山的所见所闻,她则适时地表现出各种惊奇。不过,我们都小心翼翼地回避了我哥登堡之前的那些r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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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夜中的讯息
帐篷外面巡逻兵的脚步声中逐渐掺杂起各种人声,偶尔夹杂着驮兽的低叫与马的嘶叫。我与伊莎贝尔也都起来,她看着我简单地套上几件长袍,眼里满是惋惜。她发誓说乘这几天的装病,一定要将我好好打扮起来。这让我更加发愁未来几天我可悲的前景,幸好早晨中的密谈已经使我能够比较容易接受她的残酷地关爱,另外我隐约觉察到了亚克那熟悉的气息,这让我彻底消除了那种揣揣不安。
莫桑克图大师等我们梳洗好之后进入帐篷,他在伊莎贝尔身上使用了一个水系禁制术,让她看起来脸sè苍白。加上伊莎贝尔逼真的表情,让不明所以的侍女真的以为她侍奉的公主生病了。往后的事情就变的很顺利,在几百个印莱特骑兵与特德佣兵团的面前,印莱特的公主在蹬上马鞍的时候摔了下来并昏迷不醒,引起了极大的sāo动。我庆幸着自己还裹着长袍,否则我肯定装不出菲尔殿下那种悲切,也装不出腾歌将军的忧虑、莫桑克图大师的关切以及特德首领无奈的神情。没有参与会谈的马斯特骑士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骑着马从前面赶了回来,只是我不知道他脸上坚毅神sè之后掩饰不住的痛切有多少是真的。
正要前进的商队被迫停了下来,收拾好的帐篷又搭建起来,铜炉升起,公主迅速被护送进了帐篷,大师带着几个高强的心腹魔法师跟随进去给公主治疗,但是出来时依旧脸sè凝重,连连摇头。安卡拉佣兵团给带到了特德佣兵团后面,我看见几个后面的佣兵首领也急冲冲地赶来询问意外情况。特德首领神情高傲又无奈地吩咐了他们几句,言语中还恶狠狠地盯了安卡拉佣兵团几眼,以表示对昨天安卡拉在印莱特继承人面前争宠的不满。这时候,我和亚克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人群之中,可见已经被特德首领所拉拢。
忙乱之中,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亚克来问我,我也没有回答他。早上那种恐惧还在心里面,让我没有由来地生气。我知道自己表现的很幼稚,让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可是在依旧一脸安稳的亚克面前就是忍不住要表现出来。
“我答应你,假如有一天我不得不要离开的时候,我一定在此之前告诉你,好吗?”亚克第一次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我知道那一天不可避免要到来,也知道他的无奈。我理解他,而我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离开。良久,我才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在混乱之中,我被召进了伊莎贝尔公主的帐篷,她还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身高与我相似的侍女换上了我的大麾,她将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帐篷里扮演我几天。外面各个骑士头目、商队代表、佣兵团首领纷纷向菲尔殿下打听公主的病情以及表达他们的悲伤与关切,那位殿下非常有礼貌又带着些灼急、沉痛,恰如其分地一一答复着。
“你听,月儿兰妹妹。那些人们有些是在想着如何杀死我,一些人在诅咒我让他们集聚财富的行程推延了,而我的哥哥的着急确实是如此的真实,不过他是因为急着想再看到你。”伊莎贝尔听了一会儿忽然对我说,显然她对于让我脸红怀有浓厚的兴趣。
幸好我逐渐有了如何对付她的经验,我说:“要说着急,马斯特骑士的表现更加急切。”
“马斯特骑士?他应该将他的才智用于如何提高他的剑术与谋略。我还是喜欢象你这样的坦率可爱。”
我没有想到伊莎贝尔这样直接地说出对那位骑士的看法,而且是这样的不留情面,这个公主也确实够奇怪的。我疑惑地问:“他不是首席骑士吗?这么年轻已经很好了。”
“傻妹妹,过来,”她伸过一只手把我拉了过去,伏在她的身边。她叹了口气,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你太单纯了。每个城市、领主或者国家里面有很多事情你是不了解的,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确实,这些东西我是不知道的,在以前我就对这样的事情非常厌烦,否则也不会躲在深谷之中去了。自从皮亚路克告诉我蕾丝是被害死的之后,我知道了即使是这样的躲避,还是被牵扯进来了,虽然我还不知道为了什么。
伊莎贝尔被减慢血液流动的手有些冰凉,她轻轻抚mo着我的头发悠悠地说:“这牵涉了太多太多人的利益,不说了,否则我可真的要生病了。”
“是啊,这些事情让菲尔殿下去想好了。”我看她有些愁眉不展,只好拙笨地安慰她。
伊莎贝尔摇了摇头,正想说话,门外隐约传来莫桑克图大师的声音:“马斯特骑士,你怎么站在这里啊?”
我和伊莎贝尔对望一眼,一起凝神仔细听着。那位骑士非常恭敬有礼地回答:“听说伊莎贝尔公主病了。大师,请问公主病得如何?什么时候能够康复?我想去探望一下,可是又怕冒昧了。”
“公主假如知道骑士的心意肯定会非常高兴。公主第一次离开印莱特城,加上连rì奔波劳累,这才病倒的。不过没什么事情,休息几天就好了。请放心,等公主清醒我一定会告诉骑士来过了。”莫桑克图大师轻轻回答了他。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骑士才怏怏地走了。
绣有蓝sè星灵鸟的帐篷门布一动,我赶紧坐起来,面对其他人我还不是很习惯。进来的是莫桑克图大师,他走到床前叹息着:“可惜,马斯特骑士生在了科曼家族。”
“老师何必为他感叹。如果他不是科曼,十三年来也许就不会如此刻苦练剑,与其他家族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年轻骑士就没有什么区别了。我父亲还是非常看重他的,否则也不会将他也派出来。”伊莎贝尔低声说。
莫桑克图大师摇了摇头没有接着说下去。我虽然觉得好奇,但这牵扯到了印莱特城的一些过去,我还是不知道的好。看伊莎贝尔有些沉默,我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轻轻抚mo她现在比我还冰冷的手。
“老师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伊莎贝尔想了一会开口问。
“都很正常,特德首领应付得很好,换了我就做不来了。”莫桑克图大师依旧摇着头。
“您是我的老师,又是印莱特魔法会的大师,怎么能去做那种事情。就是我躺这里要闷死了,什么时候才可以起来?”伊莎贝尔念起一个魔咒,指尖隐隐跳跃着红sè的火元素光芒。她使用的是一个非常低阶的魔法,这就是莫桑克图大师教她的吧,可是我早上感觉到她身体内部并没有那种魔法修炼后元素不均衡的现象,想来她学魔法也只是玩玩而已。
莫桑克图大师挥动手结弹在伊莎贝尔额头,收起了禁制,伊莎贝尔脸sè慢慢恢复了红润与温暖。大师微笑着说:“腾歌将军认为只要公主不走出帐篷,让英尔曼派来的人不明真象措手不及以为可以乘乱偷袭就行了。我的小小禁制术只能骗骗外人,对于那些魔法大师毫无用处。公主请放心,我已经在四周布置了魔法会的高手防止有人来查探,而且他们也不会有时间派人前来。”
“那就好,要不然没有月儿兰妹妹陪我,我肯定要给憋的真生病了。”伊莎贝尔调皮地笑起来。看得出她在大师面前与其他人不一样,大师也习惯于她的撒娇。伊莎贝尔拉过我的手说:“老师是我们印莱特城第一魔法大师,有您一直保护,我当然不怕,再说我身体可不象月儿兰妹妹那样柔弱。”
“我是印莱特城的魔法大师,可不能称为第一。那个人在魔法造诣远在我之上。如果他在的话,或许月儿兰小姐身上各种异常都能治好。”莫桑克图大师的话很是奇怪,不过他提及有人能治疗我身上各种古怪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对于亚里巴桑的各种白魔法中的治疗系魔法比较jīng通,对于黑魔法里也知道个大概,但是那些黑魔法最隐秘的各种血系魔法还是毫无头绪。只是他所说的那个人不知道是谁,看他们的样子,显然不是很愿意谈及那个人。
伊莎贝尔皱了皱眉毛问:“月儿兰妹妹身上好象没有什么问题,也许跟着亚克骑士学习斗气身体就能好起来。那种血凝术又是什么?”
“血凝之术,是赤焰国魔法宫最高深的魔法之一。不过据说在十多年前有一位魔疗师从魔宫出走,从此血凝术就无人知晓了。想不到他竟然舍身用这个魔法来救月儿兰小姐,真是奇怪。”我没有想到莫桑克图大师知道血凝术的来历,难道说皮亚路克是赤焰魔宫出来的那个魔疗师?皮亚路克从来没有说过他的来历,也从不说起他从哪里学会的那些高深的魔疗术,或者真是如此。但是他又为何逃出来呢?与那个黑晶石上的图象有关吗?我隐约觉得那个黑晶石上或许与那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赤焰魔宫有关,太多的迷团了。
“据说血凝术是以自己生命本原为媒介施用的一种魔疗术。月儿兰小姐身体里有一股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本原力量,应该是那位大师的生命本原,而小姐自己的本原又弱小得多。奇怪的是这种本原力量并没有与月儿兰自己的本原冲突。月儿兰小姐如果练习斗气的话将会很危险,因为斗气是鼓动壮大自身的生命本原,练习之后很容易引发两种生命本原的争斗。我想月儿兰小姐随着身体逐渐康复,本原会慢慢壮大,这种争斗会逐渐强烈起来,那时候就比较麻烦了。”大师有些忧虑地看着我,关爱之意言溢于表。
伊莎贝尔听了比我自己还焦虑,她急着问:“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莫桑克图大师预言又止,我不忍心让他们为我担心太多,只好安慰他们:“莫桑克图大师,我学过一些魔法治疗术,也知道一些自己的情况。您所说的那种争斗没有出现过。”接着我将余崩出现的一些情况仔细地描述给他听,只是隐去了我能以灵觉主动影响那个本原吸取能量的一节。不过按照常理,莫桑克图大师所说的那种生命本原之间的反噬确实应该出现,奇怪的是除了我不能完全控制之外,并没有发生生命本原的反噬,我也很想听一听欧卡亚大陆魔法师的看法。
“确实很奇怪,我从昨天一直在考虑到现在。这么说来,你的本原也许因为某个奇怪的原因没有壮大,而是身体各个部分自动吸取了元素能量,才造成了与那个大师的生命本原的冲突。这是什么使得身体能吸收外界的元素能量呢?太奇怪了,欧卡亚大陆上从来没有这样的魔法。高冈高地六族有这么高强的魔法,真是奇怪。”大师大为不解。
“那是不是说只要隔绝身体吸取能量,以后就不会疼痛了?”伊莎贝尔问。
莫桑克图大师犹豫了一下才说:“也许只有用科曼才能隔绝这种能量吸取。所以我才说,也许,他有办法。”
“科曼?我父亲……这样可怕的魔法怎么能用……”伊莎贝尔脸sè变的很难看。
“魔法运用在于以心,在于用的人,在于做的事。”莫桑克图大师惋惜不已:“血系魔法以施用者jīng血为祭,威力巨大变化多端,可以祸害于人,也可以造福于人。听说亚里巴桑大陆分黑白魔法两系,禁用黑魔法,真是可笑。再如血凝之术与传说中的血爆术系出同源,象月儿兰小姐这样被施用,那位大师必定全心维护,如果他含有私心,效果肯定两样。否则即使当时就被救回来,以后两种生命本原必定互相冲突反噬。”
想起皮亚路克最后与我度过的那段时间,我忍不住问:“请问大师,那位从赤焰圣国魔法宫出逃的魔疗师叫什么名字?”
莫桑克图大师摇了摇头:“赤焰魔宫选人极严,每个法师都是在三岁幼童中挑选,对外防御又非常严格,而且他们对那次出逃极其忌讳,没有人能知道他的姓名。”
伊莎贝尔眼见我神情黯淡,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现在开始把我的好妹妹仔细打扮一下,一定会把全欧卡亚大陆的人全部迷住的。”
一连三天,伊莎贝尔变着法子将我的头发盘出各种模样,将各种鲜艳羽毛插到我的鬓角各处,将各种对于我来说有些过于宽大的夹衫、衬裙、束腰套到我身上,甚至将我最痛恨的各种镶片、手镯、玉缀挂满我全身。更有甚者,莫桑克图大师也说起了早年间在欧卡亚大陆游历时见到的各地享有艳名的小姐的见闻,比如号称欧卡亚大陆第一美人的阿玫莲·加斯多夫人。而那位菲尔殿下越来越长时间地以关心妹妹的病情为由呆在帐篷里,并开始背诵起贵族子弟间流传的各种美妙诗词,让我不胜厌烦。
幸好能够时常觉察到亚克的气息,当我凝聚心神去搜寻他时,他总在附近我能找到的地方。只是我开始时的对于他离开那一天的担心已经换成了希望摆脱被那位菲尔殿下纠缠的渴望。可惜世间魔法里似乎并没有传心之术,每次我将哀求之情蕴入心神传递给亚克时,他仍旧一心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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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那是恶魔的嚎叫
夜晚里总有一些莫明的恐惧,在很久以前,我已经熟悉了它的气息,很长时间里,我似乎已经成为了它的一个部分,不会有害怕与期望。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因为亚克的原因,有些不安慢慢回来。这让我经常在夜里醒来,去感觉周围的元素,找到入睡前的那种熟悉。甚至在无尽的梦中,这样的不安一样让我的灵觉一样本能地与周围元素保持着融合。
一丝元素的不安逐渐唤醒了我,这不是风带动的元素的自然流动,不是人或者动物走动引起的那种滑动。我凝聚灵觉,去感受不安的来源。确实,这是一股微弱的元素的蠕动,从帐篷一角的地下延伸进来。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很久以前似乎出现过,那是在柯哈玛河旁宿营发现追兵前的那种感觉。蠕动是如此的微小不易查寻,那是谁?想做什么?融入了元素的思觉告诉我,这股元素气息的组合是如此奇怪,它是由金、水、火三种元素组合,这样的组合在亚里巴桑大陆只有皮亚路克和我知道怎么能够形成,可它现在出现了,它一定与皮亚路克有联系。
元素蠕动慢慢向床流来,它是来探询的,它想知道些什么?它又是如何绕过外面的魔法防护网的呢?没有时间去考虑了,这一定是那些想偷袭我们的人的查询,他们想做什么?无疑,他们肯定是想知道伊莎贝尔的病是否是真实的。我不能动,不能叫亚克,只能小心地保持着思觉。
也许这样是对的。我尽力调整身体内部的元素气息,让他们显的混乱,并尽力抽出火元素与水元素,慢慢隐藏在一边,制造出身体因为风寒而重病的样子,这对于我而言反而是简单的。我得让那股气息潜入我的身体,让它觉察到我身体元素的混乱而且没有时间查看我身上的其他异状。那股气息觉察到了床上有两个人,它停顿下来。我身周的元素气息逐渐被我体内元素影响下微微有些变化,形成了一个正常病人身边的元素空间。那股气息慢慢被我制造的假象吸引,向我游过来。在气息进入身体之后,我象是被什么惊醒一样转了转身,气息消失了,化于无所不在的元素之中。
四周又恢复了那种沉静,过了很久,那个探测的气息再没有出现。我应该去告诉亚克,这是我最先能够想到的。当我焦灼地搜索到亚克的气息时,我能感觉到他忽然动了,迅速地向帐篷移动过来。我不假思索跳起来,掀开帐篷门布冲了出去,扑在已经到了门口的亚克身上,抓紧了他的衣袖。
“什么事情?”亚克盯着我的眼睛轻声地问,一把将拿在手上的大麾披在我身上裹紧抱在怀里。
这时我才感到外面寒气刺骨。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因为这寒冷,我浑身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有人,察看……”
亚克熟悉的气息涌入身体,让我慢慢平静下来。几个在外面守卫的魔法师被惊动站起来,看清楚是亚克之后都停在了原地。亚克发现我没有如上次那样受伤,仔细察看过我身体的状况之后收回了气息。他思索片刻伏在耳边轻轻问我:“别害怕,有我在这里很安全。他有没有发现公主是假装生病的?”
是啊,有亚克在我一直都安全的,这让我放松了下来。我仔细回想了整个过程才回答:“应该没有。”
“这很重要,”亚克将我散乱的长发撩在耳后接着说:“假如他们觉察公主是真的生病,那他们就会立即发动攻击。你能确认他没有发现公主在装病的吗?”
他的眼睛即使在这深黑的夜中也明亮平静,让我慢慢有了信心。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好,你先回帐篷穿好衣服,其他事情不要管。记住,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公主的身边,不要让别人看到你。”他双手紧了紧,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把我放在帐篷门口,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才发现手还抓着他的衣袖。身后帐篷一动,伊莎贝尔走了出来,她将我搂进怀里轻轻对亚克说:“亚克骑士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我松开了手,心里一阵慌乱,一阵茫然。
伊莎贝尔换上一套普通银sè盔甲,将金黄sè长发盘在脑后戴上了头盔,果然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看出是原来的那位公主。在我手忙脚乱地将那身为我赶制的小型琐子甲的腰扣忙乱的时,她已经穿戴停当。她替我把怎么也理不顺的全身上下几十个绊扣一一系好,将实在无法再小的护臂、护腿里裹上布片扣上连勾绑紧,然后将护颈背甲披上背。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实在无法穿上有生以来第一件盔甲,即使这样,只要我一走动全身还是叮当作响,与伊莎贝尔利落的举动根本无法相比。幸好在安排里我只要与伊莎贝尔混在骑士队里就行,否则我连行走都困难,更不用说去拿那些沉重的兵刃了,这身盔甲也只是为了保护我不被意外的流矢误伤。
伊莎贝尔看着我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直笑吟吟的,她正忙着给盔甲涂上可以附载魔法力的幻香草汁,菲尔与莫桑克图大师走了进来。大师倒也罢了,那位殿下又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大神啊,欧卡亚大陆有谁忍心与我面前的这位骑士作战?即使是残忍的英尔曼也会愿意被您亲手刺死,假如这是唯一靠近您的方法的话。”
事实上我确实在心烦意乱,因为亚克那个动作。对于这位殿下的胡言乱语,我只能做的就是假装没有听见,拿起给我准备的头盔扣在头上。可是也许是临时实在找不出更小的了,头盔的护耳直接顶在了肩甲上,我也根本无法看到任何东西。
“行了行了,这个就别戴了。”伊莎贝尔笑着帮我取下头盔,将印莱特骑士常用的黑sè连帽大麾给我披上接着说:“记住开始作战时把头放在我怀里。假如我的哥哥——菲尔殿下不是因为乘此要表现他的勇气给某位小姐看的话,我想他会非常乐意承担这个保护之责的。”
在莫桑克图大师给我们的盔甲加上防御魔法之后,我与伊莎贝尔从帐篷后离开,在十几个卫兵接引下偷偷走到离帐篷六十步外的暗沟,已经有二百多名弓箭兵与jīng锐战士埋伏在这里将几个帐篷紧紧围住。所有战士单膝跪地神情肃穆,冰冷的眼神散发阵阵寒气,前排骑士尚未出鞘的刀刃平放在膝盖上,错开排列的弓箭手将半人长的利箭整齐地插在前面泥土上,长弓直立身前,就等一声令下。
不多时,数里外忽然响起闷雷般抑郁的蹄声,这是掩口包蹄的流寇兵团忽然冲击。越来越响的隆隆声将熟睡中的人们惊醒,印莱特商队人员纷纷亮起火把,远处隐约的其他商队火堆边人影绰绰,sāo动而混乱的气息笼罩了大地。不知道实情的几十个特德佣兵领队与印莱特士兵骑士长迅速赶到了大帐篷,印莱特商队的几个首领也从各自帐篷出,聚集到了一起。随着几道命令的颁布,那几十个士兵首领各自出发去自己的小队,控制住了混乱的人群并在原地待命着。中营大帐前亮起了十多个大火堆,护卫队士兵排列整齐地站好在那里,那四个首领纷纷走进了大帐篷等待前面情况的汇报。如果不知道这些计划,我还真的以为是被偷袭了。一切都这样忙乱而又紧张地布置好,首领们从帐篷后面yīn暗的角落离开,菲尔、莫桑克图大师悄悄站到了我身边,默不作声地看着远方,特德首领与腾歌将军则在夜sè掩护下消失在人群之中。
蹄声向最远端的商队那方响去,而近处燃起了几百支火把向印莱特营地靠近,甚至冲散了印莱特士兵的队型,那是紧随我们的那几个佣兵团,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几百只驮兽。一阵忙乱之后,驮兽被留在了营地外面,一百多个人在几个佣兵首领带领下走近,在大帐外面几十步外被卫兵给拦住。
几团耀眼的魔法光芒在营外上空亮起,照得远近数里可见,留在营地外的驮兽不知道什么原因有几十只发起了狂,四处乱冲乱撞。远处流寇兵团的蹄声忽然改变了方向径直向我们冲过来,千余个火把逐渐出现在我们眼前,从南边如一张大光幕般朝我们拉过来。与此同时,北面黑森林方向里余外也亮起了几百个火把一起朝我们冲来,混杂在营地门口的各佣兵团也起了sāo乱,可以听到兵器的碰撞声,斗气隐约的光芒与魔法绚丽的sè彩不断亮起,印莱特商队营地乱作一团。
我知道这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临战气氛更是一触即发。周围有几百个士兵,可我只感觉到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我曾经一个人在亚里巴桑大陆独自行走了几万里,曾经在冰冷的城堡独自生活了十年,曾经独自承受着几个月的疼痛,可现在我确实害怕这种孤独,这是怎么了?亚克呢?我没有看到他,也找不到他的气息。伊莎贝尔看出了我的不安,一手按着腰间的剑,一手抱紧了我。
聚集在大帐外的佣兵群内猛地响起一声暴喊,五十多人抽出兵器齐扑帐篷,另有十多人奔向伊莎贝尔的帐篷,余下六十多名佣兵慌作一团面面相觑。转眼叛乱佣兵散发着各sè斗气的剑气破入了帐篷。
正等着这一刻的菲尔起身大喝一声:“杀!”莫桑克图大师念起咒语,扬手向空中放出个巨大的火球,十多名号兵吹起急促的进攻角声。魔法师们迅速给弓如满月的箭头上加施上各种魔法,几百支闪耀着微微魔法光芒箭矢在黑夜里拉出各sè痕线,如雨点般shè向大帐口面对空无一人的帐篷而不知所措的叛兵们。十多个法力高强的魔法师手握各种晶石释放出各系魔法,火球、闪电、土石不断砸过去,所有帐篷都顷刻倒塌。大帐周围硝烟弥漫,巨大的爆炸声响中隐隐有人的哭喊。十轮弓箭齐shè过后,战士抽出长剑排成阵列发出呐喊冲了出去,砍杀声此起彼伏。
等到硝烟散尽,领兵冲杀的菲尔请我们和留在后面的魔法师过去后,我才发现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原来帐篷的地方横七竖八地伏着尸体,上面插满了箭矢,暗红的血化开了凝冻住的泥土,被寒风一吹又结成了冰。士兵们正在仔细交叉搜寻着,只要路过叛兵的尸首,都要在要害部位再插上几剑。不过很短的时间,刚刚还活生生的几十个叛兵都变成了血肉模糊的躯壳。浓浓的血腥味混合在冰冷的空气中,让人作呕。
我早也知道这样的结果,也知道如果我们不这样残忍的话,也许躺在这地上的就是我们自己。边上地上一个叛兵首领睁大着毫无生命气息的眼睛,依稀还能看出临死前的那种恐惧、痛苦与无奈,半年前,我也是那样地躺在凯格棱特山顶花园里。是啊,半年前我也曾这样的死去过,现在,我看着别人这样的死去。人总要有一天要死去,可是为什么死前还要这样互相残杀呢?现在身边活着的人们充满了获胜后的喜悦,那种喜悦是否和当初杀死我之后的一样?这样的时候,原来熟悉的人们,我都觉得是那样的陌生。那个眼睛呢?那个我在凯格棱特山醒来后所能记得的唯一平静的眼睛的主人,亚克,他是否也是一样呢?
也许我的脸sè吓坏了伊莎贝尔,她将用风衣将我遮住,不让我再去看那些尸体。
战争还在继续,印莱特营地恢复了稳定。所有制造混乱参与叛乱的佣兵全被带到我所看不见的地方处死,剩下被裹胁而来的二百余佣兵被收编进特德佣兵团。几道神圣魔法门、防御魔法门在几十个法师的咏唱下闪闪出现,士兵们一排排列队穿过,静静伏在两边坡地,坚韧的面容微微映出兴奋的光彩。满载货物的驮兽与训兽的兽族被集中到了战场后东面山林中,这里,一百名最忠心的印莱特骑兵掩护着伊莎贝尔与我看护这些物品。
远处营地南面的流寇已经接近了大营的门口,几十只冲兽肩上铁倒钩寒光隐隐可见,近千个火把跟在冲兽后面如水浪冲刷到悬崖一样一cháo一cháo地波动,作最后的汇集。北面那五百多的火把要整齐得多,随着兽族那种有节奏的嘶哄声整齐地往守侯北坡的八百特德佣兵团挤压去。看着身边的战士,我不知道十几天前出城时那么多整齐年轻的面容有多少可以活着回去,不知道印莱特城与远方不知哪里又要添加多少悲戚的眼睛,这一刻营地里是如此地安静。
“别怕。亚克骑士与腾歌将军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一定能胜利的。”伊莎贝尔在背后轻轻对我说,她握着缰绳的双手紧紧环着我的腰,用脸隔着风衣偎着我。
但愿我是因为害怕而发抖。长久的夜空中,我只为孤独而颤抖过,却不曾因为生死而忧虑过。身边的战士依旧那样的无畏,连一向文雅高贵的伊莎贝尔也都是那样的坚毅,他们是如此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即使是杀人?凯格棱特城堡地牢里,那无数绝望哀号的眼神忽然出现在我眼前,是我直接间接杀了他们,而我是如此确定地坚信自己会受到惩罚,我真的是洗刷清了吗?那是我在哥登堡以为自己必死时的想法,可那是多么的一相情愿。我现在并没有死,刚才那双死鱼一样的叛兵首领的眼睛又出现在我眼前,那样的眼睛,我在记忆深处中见过许多次,我与他们有什么区别吗?杀和被杀有任何区别吗?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希望亚克能在我身边,告诉我,我已经真的洗去自己手上的鲜血,我能够看着别人杀人或者被杀,能够有一个理由去杀人或者不被别人而杀。至少在我,我找不到任何这样的理由。
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寇兵团的冲兽已经开始冲击了。马匹一样大小的穿山甲形冲兽用铁链每五只连成一组,巨大的冲击力将营地临时的栏杆冲开,铁链上的倒钩抓起任何被钩到的物体,在铁蹄下踩的粉碎。印莱特士兵们让过了冲兽,冷静地用弓箭shè倒了冲兽背上的驱兽兵,用长钩拌倒外围的冲兽,用长长的刺枪刺入这些在地上徒劳挣扎的巨兽。很快,那些造成巨大破坏的铁链现在成了这些冲兽的累赘,将中间未死的冲兽死死拖在包围圈的内腹。弓箭向跟随在冲兽后方的流寇兵团骑兵shè去,如雨滴一样刷洗着冲击的流寇们,几十名冲击的流寇倒在营地门口。几声号角响过,排列在弓箭手后的骑枪兵越队而出,以几层整齐的队型迎着有些散乱的敌人冲去,森冷黝黑的长枪头形成了巨大的威慑力。弓箭手则扔去了弓箭,退后跨上战马抽出砍剑,组成轻骑兵阵型跟着冲杀而去。两股铁流撞击在了一起,原以为印莱特商队会乱作一团的流寇兵团的先头部队迅速被冲垮,但是大队人马仍然不要命一样地涌过来,原来严谨的印莱特骑兵队型逐渐也混乱开,两千多人象浑浊的洪水无序地搅拌在一起。
忽然,流寇兵团的后方闪现出一道耀眼的金sè斗气,几十道稍弱的各sè斗气紧随其后,再后是几百个火把,迅速地向战场靠近。我知道那是亚克与特德首领的几个亲兵带领了滞留在最后面的几百个其他佣兵来参加战斗,如果印莱特商队垮了,那这次北路的所有商队恐怕都要难逃覆灭。这支新加入的生力军将流寇兵团劈开成两半,闪电般的金sè斗气一直冲到了营地门口,又返身而去,挡者披靡。
北边的战斗也已近白热化,进攻的是五百兽兵组成的方阵。
这些本来埋伏在黑雾森林的部队人数虽少,却有极其恐怖的战斗力。浑身铁甲的兽兵高出特德佣兵近一个头,左持人高的铁盾,右手挥舞巨大的击锤,列成五排大步逼近。沉闷整齐的吼叫一步一响。这些兽兵似乎都没有任何疼痛感,佣兵们如雨般的弓箭如果不是致命,shè到他们身上都宛若无事。一百步的弓箭shè程倒下了几十个兽兵,却无法阻挡他们任何步伐。防守他们的特德佣兵无一不是佣兵中的jīng锐,但是两队莆一接触,竟然只使兽兵的队型稍微滞缓了一下,却无法让他们停留下来。各种撞击声间杂着击锤断骨裂肉的声音不断传来,中间只听到佣兵们的惨叫声,没有一名兽兵发出伤痛或者临死的惨叫,依旧是那种整齐的吼叫声。激战许久,人数占优的佣兵团损伤惨重,莫桑克图大师率领了几十名魔法师加入佣兵,却依旧有些支撑不住。
“珂斯达玛大神,这些都是什么人,不怕痛不怕死,即使是英尔曼最勇猛的骑兽兵团也比不上。”边上保护我们的百人骑士长脸sè惨白喃喃自语。
我猛然想起皮亚路克,这一定是他为了救我而与英尔曼交换的魔法,以迷幻草混合组合魔法植入大脑造就的不知生死只知道杀戮的战士,应该是这样的。这仅仅只是区区五百人就这样恐怖,若是几千或者几万呢?我有些不寒而栗。
眼看兽兵就要突破佣兵的防护线而要直接冲进魔法师队,而另外一端的战局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伊莎贝尔抽出腰刀沉稳地发出命令:“骑士长,立即发布命令,为了印莱特城、为了骑士的荣誉,跟我冲!”说罢一策马要迎头向最混乱的一侧冲去。
骑士长一看急了,他抽出砍刀先提马拦住了伊莎贝尔,对着后面个个脸sè苍白的骑士大喊道:“骑士们,为了印莱特城,为了骑士的荣誉,为了保护公主,冲!”一百人齐喊一声,一起纵马随着他奔向已经不过百步的战团。
伊莎贝尔挽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我身后的胸膛急速地呼吸着。那些保护她的人,那些她熟悉的士兵们现在为了她去奔赴战场生死未知,我能感受到她的无能为力,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宁愿与他们一起作战疆场。她是那样的悲伤与无奈,是的,我感受到了。我能做什么?我可以做的,我能做到。
我一把抢过伊莎贝尔手上的缰绳,想要让战马向魔法师队跑去,我的力量现在太薄弱了,但是我只要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就可以了。可是这马就是原地打转没有前进一步,急得我叫了起来:“快去,去找大师,我有办法。”
伊莎贝尔听了好久才听清楚我在喊什么。那边骑士长已经冲进了兽兵队,一刀砍在了一名兽兵的左肩上,那名兽兵铁盾掉在了地上,右手的击锤撩起将马头打的粉碎,击锤上的钩刺刮在骑士长的右肩上,整支肩膀被扯拉下来,人给远远抛了出去。骑兵队撞进了兽兵阵列,可是还是无法让这支还剩下三百人的队伍完全停止下来,而佣兵团已经伤亡大半了。伊莎贝尔一咬牙,一抖马绳向几十步外正在指挥施用各种攻击魔法的莫桑克图大师奔去,瞬间就到了他身边。
“快,大师快用水系凝雨术,”我几乎是滚落下马,对着因为过度使用魔法而脸sè苍白的莫桑克图大师喊着:“以水为介质施用火、木、土开裂术,再使用血之灵咒。”
“什么?慢慢说清楚。”大师赶紧扶住了我,停止了指挥,奇怪地看着我。
我知道这个时候无法向他解释清楚,只能尽力说出来:“这些兽兵被施用过一组魔法与药草,不怕疼痛不会害怕。用雨水为媒介使用血之灵咒,而使用开裂术使血咒能进入他们的灵觉,这样他们就没有威力了。大师请相信我,开裂术要一起打出,以土为火木介质,以金为木土介质。”我召集起水元素,念动魔咒挥动手结,可是只凝结出了一团雾气没有形成水滴,接着对已经到了十多步外的一个兽兵打出那组开裂术与血之灵咒。我知道我现在打出的没有任何效果,可是我要让大师知道是怎么做的。这些魔法他应该都知道,如果在亚里巴桑大陆,血之灵咒可能就没有几个人会了。
莫桑克图大师凝视了我一会儿,也许是我熟练的咒语与手结让他相信了我,他开始按照我说的开始使用魔法。随着大师的手结打出,前面几十个人的战群被水雾凝罩,他身前魔杖的上晶石发出的光芒打在了一个正挥舞着击锤的兽兵身上,一团血雾从他口中喷出凝结在这个满身伤口一直在挥动击锤的兽兵周围。兽兵后脑原来缝合的一道裂缝慢慢裂开,雨水和着血咒渗透了进去,那个兽兵的动作逐渐缓了下来,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痛苦地卷缩在地上,被乱刀砍成了肉泥。
那声嚎叫,直刺我的心脏,和我几个月前刚刚苏醒时是何其相似,那是一种被隐藏的疼痛的积累,带得我全身也疼痛起来。接着这样的嚎叫一声一声地响起,越来越多,水雾中那种血腥气息紧紧缠住了我,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我宁愿自己承受这样的疼痛,而决不愿意听到这样的叫声,或者看到叫声背后的眼神,每一声嚎叫都引起心灵深处的巨痛。我只能紧紧捂住风衣,卷缩成一团,徒劳地想阻止叫声进入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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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无处躲逃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周围终于安静下来。我似乎被交到了一个人的手上,那股熟悉宁静的气息让我知道这是亚克。结束了吗?终于结束了吗?浓重的血腥气还是无孔不入,不过亚克在我头发上熟悉的抚mo和他的气息让我逐渐平静下来。结束了,周围是那样的安静,死一般的寂静。
当我茫然地开始看着四周时,天空已经开始发白。那些熟悉的人都在,而周围躺满了疲劳的士兵。伊莎贝尔就在我身边默默倚靠在她的战马上,菲尔守侯在木桩上调息的莫桑克图大师身边,腾歌将军掀下无意识地捏着战盔,特德首领憔悴地站在一个石头上看着他佣兵的战场,马斯特拿着的长剑肩膀上还淌着鲜血,安卡拉则在不远处发着呆。没有胜利之后的喜悦,那样的寂静,每个人都脸sè苍白。亚克,他满身沾着血迹,那双唯一还沉静的眼睛安稳地看着这一切。
亚克,你就这样确信自己所做的事情?还是你已经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感到惊奇?我没有开口问他,我宁愿相信他知道。这样的问题实在太沉重,我都无法能够问出口来。或许我也期望他知道,那样我就不用知道了。
夜sè的褪去是如此地快,也带走了那在黑暗之中的勇气。四周全都躺满了人,遍地都是。战斗结束了,那种悸动在慢慢消退。活着的人只知道自己活着,支撑自己作战的那股勇气与信念在这种寂静中消逝,而死了的人就已经死了。过了许久,地上躺着的人逐渐有人摇摇晃晃爬起来,如同大地一样苏醒并清醒过来。慢慢有人开始在人堆中走动,却依旧没有什么人说话,寒冷的空气把人的思觉全部冰冻了。
那边一个佣兵靠在一棵树上拿着一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手腕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着,似乎并不理解自己到底怎么了。我感觉到自己向他走过去,他拿着手奇怪地向我说着什么。有一只手放在我肩上,我被吓了一跳。
那是亚克,他对我说:“不要伤害到自己。”
我麻木的意识慢慢回来,知道了自己在哪里,经历了什么事情,无比地清醒。我轻轻地说:“亚克,他们要死了,再不救他们就会死的。”
亚克点了点头:“现在要做些什么事情?”
思觉如此的清晰,清晰得有些疼痛,我尽力说的慢一些:“我们不能让他们死了。我们要生起火堆,要很多开水,要给他们清洗伤口。亚克,我们要在那边的河边生火,要有干净的水、绑带和夹板,要有帐篷,把所有的伤员集中起来。莫桑克图大师们魔法力已经不够了,至少几个时辰没有办法使用魔疗,所以我们还要很多草药。”
伊莎贝尔悄悄走了过来,听到了我们说话,她轻轻地问:“要哪些草药?可能商队里的货物里有。”
我随手拿起地上的一块革皮,找了根木炭,在上面写了十多种草药然后递给了她。亚克默默走到腾歌将军边轻声说了几句,伊莎贝尔也走了过去。人们逐渐开始动了起来,从这群人中蔓延开。过了一会,呜呜的号角召集声响起,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中爬起了一些人慢慢聚集过来。
我接过了那个佣兵的断手,从风衣上撕下几条布条,找到几根树枝将他的断手固定上绑好。我将用生命之母赋予我的力量让这只手与他的主人重新连接上,让元素的力量在它们之间zì yóu流通,虽然现在我无法让它恢复如初,但是可以让它接上。
仅剩的三个大帐篷升起了火堆沿河边搭了起来,河面的冰重新被凿开,更加多的火堆燃起。水锅被烧上,里面浸满了各种布条,漂浮着能找到的有用的草药。我知道这让他们都很惊奇,许多人还只相信魔法而不相信这些药草。有四百多人永远死去了,伤员和这个数字差不多,大部分都是那些凶狠的兽兵造成的。来偷袭的人则死了三倍还多,所有他们之中的伤者,还是照例被砍上无数刀而死去。
我在这个早上说的话,甚至比过去十年来说的都多。伊莎贝尔带着些人跟在我的后面,按照我的话,将伤口里那些士兵自己用来止血的泥土或者树叶清洗掉,给轻伤的士兵敷上干净的药泥,将重伤的士兵抬进帐篷。看着士兵们身上兵刃造就的各种伤口,我能感受到他们的那种疼痛。我曾经制造过这样的疼痛,这样的感觉渐渐让我麻木。我也无法让自己停下来,只要一停顿,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就会纠缠上来,逼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真的很想一口气用光所有的魔力,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去。可是亚克告诉我,假如我想救更多的人的话,就不能伤害自己。他的话总是对的。
我尽快地走过每个伤员,用思觉与魔法气息探入他们的身体去察看,jīng确地分配每个人应该得到的救治。即使是这样我也逐渐感受到身体内的元素能量越来越枯竭,身体各个部分隐隐又有些异动。幸好还遮着大麾,没有人能发现我偶尔的颤抖。亚克带了些人去搜寻那些战场各处的幸存者,每次回来总能带上几个奄奄一息的人回来。每次看到那些被抬回来的人眼中那种从绝望回到希望的眼神,我心里要好受了许多。亚克回来之后总要探询一下我身体内的情况才会接着又出去,他从不问什么,可他能感觉到我每次因为他带回来人的那种欣悦。
莫桑克图大师与他们的魔法师们逐渐有几个恢复过来,加入到帐篷之中来。他们所知道的治疗术都是单一系魔法,对于大多数这里的重伤者都有些无能为力,何况即使是复合型治疗术也因为所在的位置与伤的程度不一样而有差别。我所能做的就是把每一个伤者的施用魔法组合告诉他们,而不管他们眼里的惊奇。还好,帐篷里的五十多个人只死去了四个。当我将最后一个后肩开裂的治疗魔法说完时,因为演示了太多的魔法,身体里的肌体已经鼓动不已。下一次余崩或许快来了,那没什么,之后就会更好一些的。
几近正午的阳光让冰冻的大地腾起阵阵蔼气,几十个人在火堆边的人群中穿梭,草药的气息漂浮在河边的上空,把这里的血腥味掩盖了不少。伊莎贝尔正在往一个锅里添加药草,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掉,盔甲上、披风上已经沾满了血污,金黄sè的长发下娟秀平静的面容有些疲倦。我扶着帐篷的门布,静等腿上的一阵抽搐过后向她走去。亚克不在,她是唯一让我觉得亲近的人。
伊莎贝尔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暖暖的气息让我觉得一阵虚弱。我轻轻倚靠在她身上让她抱住我。冰冷的手在她的手中,那种柔软温暖直入心扉。我手臂晶莹的肌肤里时不时显现出嫣红的血管,在阳光照shè下,诡异异常。我知道脸上以及其他地方都已经是这样,可无力去控制它,只好将头埋在她肩头的发丛里,裹紧了大麾。
“一切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伊莎贝尔若无其事地替我掩上衣裳,她已经看到了我的异状,轻轻安慰我。这是亚克告诉她的吗?无论如何,我确实需要这样的安慰,每次这样的时候我都显得有些脆弱。
“很可怕,是吗?”我知道这样反差形成的恐怖,伊莎贝尔身上有一些与亚克很相同的感觉,能够让我很放松地与她说着话。
伊莎贝尔扶着我走到河谷里,找了个岸边石阶的坐下,让我舒适地把头枕在她怀里。这里看不到外面的战场,凿开的河面水流汩汩,一股清新的水气让那种压抑的气氛少了许多。
我觉察到伊莎贝尔的膝盖有一丝细微的抖动,带得她全身都微微颤抖着。她是在颤抖,因为这惨烈的战斗吗?就在刚才以前,她一直都表现得那么的镇静与勇敢。可是她究竟不过是不到二十岁的姑娘,虽然她与我印象中亚里巴桑众多国家中的公主相比是那么的不一样。我摸索着找到她的一只手,将它握着放在我的脸旁。也许谈及遥远的大陆会让她安静下来,我轻轻地问她:“伊莎,从我们这里到斯巴达斯特隘口要走多少天?”
伊莎贝尔俯下身子轻轻依偎着我说:“四十天,也许要五十天。你知道吗,以前只有我的母亲叫我伊莎。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
母亲,我从来没有有关她的印象,从来没有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我能记得的有生以来第一个印象是我躺在一个罩着白纱的摇篮里,轻风吹拂,四周空无一人如同现在这般的寂静。这个时候我能感觉到伊莎贝尔对于母亲的思念,那样的悲伤。我说:“我记不得我的父母了。伊莎,你到过亚里巴桑大陆吗?”
“没有,听说那是片广大而可怕的大陆。很小的时候,我父亲曾经带我和菲尔到过印莱特领地的西北面。他指着远方高高的雪山告诉我,那是哥豪拉雅山脉,翻过了那群山脉就是亚里巴桑大陆。那里的人这样的对待你,我不喜欢那里的人。”伊莎贝尔将头也附贴在我肩上轻轻地说着。
“不,伊莎,亚里巴桑是和欧卡亚一样的地方,那里不可怕。他们那样做有他们的原因和理由,都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生存。我来欧卡亚之前也曾经听说这里满是凶狠的兽妖,那里的人就是这样称呼这里的——兽妖国。亚克也说,其实两个大陆的人都很相似,可自远古以来就互相仇恨着。”
“那就和我说说亚里巴桑的事情,我这是第一次离开印莱特的领地,连其他城邦都没有去过。有时候真想什么也不管,去把所有传说之中的地方走个遍。”
这位公主不喜欢她现在的生活,我能听出她的感慨,或许这就是我喜欢她的原因。我回忆起很多年前在亚里巴桑大陆上走过的地方,慢慢地说着:“亚里巴桑真的很大,没有人能知道它到底有多大。从斯巴达斯特开始走,也许要一年才能到达亚里巴桑最南端。过了斯巴达斯特隘口,是被哥豪拉雅山和奥科第山围起来的高冈高地,那里没有冬天,整rì都阳光明媚。你看到的哥豪拉雅山过去就是高冈……”
高冈高地以南是神秘莫测的源海,传说中高冈高地和再南边的列科德高地的人们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奇丽陡峭的奥科第山脉往西是巨大的潘古特盆地,那里有众多的河流与茂密的森林,有奇怪的沼泽地,有许多被雾气常年笼罩的谷地。有一片沙漠与戈壁滩将潘古特盆地与北圣地亚哥盆地隔开,穿越北圣地亚哥盆地,经由东北的苛冽山脉是人烟稀少的雅辉尔大草原。
“是和斯巴达斯特相接的雅辉尔平原吗?”伊莎贝尔不再颤抖,她已经沉浸在我的描述之中。
“是的。雅辉尔平原的东部是阿卡历达山脉,继续往东就是欧卡亚大陆,传说那里有无人能穿越的魔鬼沼泽林,阻止了英尔曼的脚步。再北就是汹涌的海水,在亚里巴桑的传说之中,大陆都只是漂浮在海水上的土地。”
伊莎贝尔悠悠地叹息了一声问我:“那你们的国家在哪里呢?”
国家?那是亚克的国家,好遥远的地方啊。我过了好久才回答她:“还要在南边,我已经不记得有多远了。潘古特盆地的南边是阿勒斯古山脉,过了那些山脉才是南亚里巴桑大平原,那里有许多许多的国家和城市。传说大平原上骑着最快的马也要一百天才能穿越,很久以前我就离开那里了。”
“你不想回到那里吗?”伊莎贝尔奇怪地问我。
那里?那里没有我留恋的地方。现在我所有走过的地方都是那么的遥远,那都是过去的旅途。每个经过的地方都生活着许多的人们,我都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们。在以前除非偶尔为他们治病以获得必要的寻找途中的食物,我害怕留下任何的痕迹,那就是孤僻的格林的来历。可是我现在是谁?我已经不再是格林,那些过去更加没有意义。我轻轻地说:“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家,也没有国家。我现在只想找到一个地方平静地生活。我没有办法要求亚克这样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要走自己的道路。”
“是啊,我们总是有着自己的命运。”伊莎贝尔紧紧抱住我:“生命奇怪地让我们现在在这里,可是有一天也会让我们走向不同的地方。我和菲尔从出生开始就被赋予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使命,那就是命运。可是我舍不得让你走,和你一起仿佛就在一个一尘不染的地方,很纯粹,很奇怪。”
多么相似的话语,很久以前似乎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我没有想到伊莎贝尔会这样说。这时候的她是这样的留恋,只有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她怎么会这样依恋呢?也许,她与我,甚至还有亚克都是在寻找着一种同样的东西,我们在找寻什么?或许我知道,但那是以前我曾经拥有过的过去的一些时间。我不由想起记忆中那个我一直在回避的地方:“伊莎,在潘古特盆地南面的阿勒斯古山脉边的古马道边,有一个奇怪的没有名字象拇指一样的山。那座山满是赭红的红蕃林,在山的后面有条小溪,沿着那条小溪往西走五天会到一个小山谷。山谷中一年里都没有冬天,长满了白sè的月儿兰花。到潘古特盆地秋信风吹到的时候,纤秀的花会绽开落下,变成淡淡的蓝sè蝴蝶到处飘动。”
“好美的地方。你会回去那里吗?”伊莎贝尔惊叹起来。
“也许是的,可是我怕回去。我现在已经不属于那里了,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去那里,现在不想。我怕回去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了,我又会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我宁愿只在记忆中留着那个地方。”是啊,在那里有我一生最快乐的时间,可假如没有那段时光,随后的十年时间我会那样的痛苦吗?人生来难道所有的快乐都是为了映称更多的不快乐?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太贪心了。
远处隐隐传来侍女思娜的呼唤声,这是现在的现实。我们一起无奈地叹了口气,都不想回去,可都知道这必须是我们要面对的。我忍住背后隐隐的抽动抬起身子,伊莎贝尔扶着我站了起来。她忽然笑了起来:“和你一起真好。你和亚克一样都有一种奇怪的平静的力量,我象是认识你们有很长的时间了,真是奇怪。可惜我们还得面对以后的道路。”
河堤不远处亚克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微笑着看着我们。伊莎贝尔牵着我的手忽然微微一热,默不作声地拥着我走过去。那边思娜急急地走过来,是菲尔与腾歌将军来请我们一起去商议事情。我能感觉到伊莎贝尔面对亚克时的不安。象是被看破了秘密一样,她微微行了个礼跟着侍女走在前面,将我留给了亚克。旁边地上躺着两个新抬来的佣兵伤员,一个是三十来岁的魔法师和一个普通的武士。他们都只是受了轻伤,我探测过他们体内气息之后将他们交给了边上的士兵。
亚克牵过驮运伤员的马儿将我放了上去,然后牵着马儿往远处首领们聚集的山坡走去。旁边走动的士兵们当我们经过时都停下来向我们行礼,伤员则努力抬起身子向我们注视着,眼中那种欣慰与感激让我感动,可那种崇敬还是让我不自在。
“你很喜欢伊莎贝尔公主?”亚克忽然开口问我。
我正回想着伊莎贝尔的不安,毫无疑问她喜欢着亚克,虽然她一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应该喜欢亚克的,我知道他们,就象我知道他们都有一种相同的特质,让我喜欢他们两个一样自然。我点了点头说:“是啊,她和亚里巴桑的公主很不一样,没有人不会不喜欢她的。而且伊莎也很喜欢你,我知道。”
亚克很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他在奇怪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忽然我明白了那种眼神的含义:我应该感到古怪才对。是吗?一大团奇怪的想法搅乱了我刚刚还清晰的头脑,让我张大了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可是我心里没有那种嫉妒或者爱慕的情愫,怎么找也找不出来,对于他们两个我都有一种依恋感。在我勉强将脑中的那团乱麻与体内震动引起的不舒适一起排遣开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有卫兵守卫的首脑会议的地方。
首领们围了个圈各自坐着,马斯特骑士也在人群之中。走的近了我才发现那中间放着具兽族的尸体。那具巨大的尸体上插了好几支箭,深至没羽,身上满是各种兵刃的砍伤与魔法的炎痕,惨不忍睹。尸首背面朝上放着,脑后有巨大开裂的缝口,血迹在缝口处凝结成了冰,寒冷的收缩使缝线奇怪地扭曲着,黑黑的伤口张大了象是要嗜人的大嘴。我一阵晕旋,那正是我与皮亚路克在凯格棱特山上地牢里的杰作,那个独特的部位与那种奇怪的切割手法。我以为皮亚路克死后,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可是没有,它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尽力不去看那可怕的似乎要吞噬我的伤口。
“这确实是英尔曼的骑兽军团。”腾歌将军用一杆树枝指着尸首上的手腕,上面有块比较新的磨痕结疤。他接着说:“英尔曼所有的士兵在手腕上都有各自军团的烙痕,这显然是为了掩饰他们的身份。如果不是亚克骑士发现英尔曼的yīn谋,进了黑雾森林我们真的非常危险了。”
亚克微微点头回应其他人的致谢依旧默不作声。他们想知道些什么?我知道在这一战中,我的行为确实奇怪,他们有着许多的疑团希望通过我来解答:我怎么知道这样的手法?我又是怎么会那么多奇怪而高深的治疗术?我又是如何发现有人来探测而且我是如何欺骗探测的人?我是谁?但愿我能说,我能解释这一切。我想起了在戈苏湖畔的那个六族会,不由又颤抖起来。
腾歌将军继续说着:“莫桑克图大师仔细看过这些兽兵的尸体,他们的后脑上都有一样的伤痕,并被施以了奇怪的魔法。如果不是月儿兰小姐知道这个魔法,而英尔曼再多派一千这样的士兵来的话,我们这一战就危险了。假如他拥有十万这样的士兵,也许亚里巴桑与欧卡亚大陆成千上万人都永远要遭受磨难,而不单单是印莱特城。”
他停了下来没有接着说下去。我知道他和他们想知道什么,这本身就是我造成的,我没有任何权力去阻止他们发问。而我应该说吗?我能告诉他们,这样的怪兽,是皮亚路克为了制造我现在的躯体和我希望能使蕾丝复活而做出的试验品吗?我没有为自己的举动后悔,可那种记忆深处的重压偶尔引起的波澜让我无法呼吸下去。
腾歌将军又说了些话,我并没有听清楚,只知道他在询问我有关这种魔法的情况。
我努力压下心头翻腾的疼痛说:“在亚里巴桑有种迷幻草,它的汁液可以让人麻醉。用魔法裹住药汁放进人脑部那个地方,人就不会感觉到疼痛和害怕。这种效果只能维持几天,几天后药汁渗透进脑部其他地方就让人发疯,几天之内就会死去。”是的,我曾看到过那种发疯之后的情况,人甚至会咬烂自己的舌头还傻傻地在那里笑着。
几个人都松了口气,他们还想知道什么呢?
“这么说这些兽兵都是这一两天之内被施用魔法的,我们已经把所有敌人的尸体都搜过了,没有找到魔法师,黑雾森林里应该还有英尔曼的魔法师。”马斯特骑士第一次开口说。
莫桑克图大师的脸sè依旧苍白,他施用了太多次的血咒显然还没有恢复过来。他皱着眉头说道:“从他们施用的魔法来看法力并不高强,就是怕他们时不时造出一批这样的人来,那就比较危险了。”
“大师不用担心,这样的手段只能使用一次两次。这样的士兵固然勇猛无比可是调度必不灵活,只能偶尔以奇兵用用。”亚克淡淡地说,腾歌将军点头称是。
“可这魔法诡异奇毒,我们不可不防。不知道这位月儿兰小姐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有其他什么类似法术吗?”马斯特紧盯着我问。
亚克皱了皱眉毛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伊莎贝尔抢在了前面:“马斯特骑士,月儿兰为了救护我们印莱特士兵劳累很长时间了,我们让她休息会儿好吗?”
几个人一起点了点头,亚克感激地看了一眼伊莎贝尔。
首领们开始谈起了随后的行程安排与印莱特城的佣兵收编等事情,看得出来因为我他们有许多的话没有问。另外一方面我也有些站立不稳。这里这样的气氛,尤其是那具赫然的尸体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不想呆在这里,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也许不在这里更好。我悄悄退出正在议论的人群,走到旁边一棵树边,倚靠在那里。
远处能隐约看到黑雾森林,郁郁的树林占据了视野的尽头。那里是不是也有人这样的凝视着这里呢?或者有,但是我内心有一丝不安,不是来源于那片森林。近处许多的士兵正清理战场,几堆巨大的树堆已经搭好,上面摞满了没有生命的肢体,等我们要离开的时候,这些火堆要被燃起,也许到了明年chūn天这里的花草会更加妖艳。千百年来,每个古战场战死的战士从没有人为他们埋葬过,每个战胜和战败的将军都从不回头来光顾这些制造他们荣耀的地方,除了那些寻找亲人的人们。传说之中,这样的战场都有无数冤魂在游荡,往后来这里的人都会被这些冤魂缠住。我知道那些死去的人都已经死去,游荡着的不过是些奇怪的瘟疫,这是我要求亚克做的事情之一。
系在树身上的马儿陪伴我们近一个月已经熟悉了我的气息,亲热地打着响鼻磨蹭着我,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形成团团雾气。山坡下的河边正是伤兵们躺着的地方,我似乎就能闻到那里让人烦闷yù呕的血腥味与药草的气息。
一张面孔逐渐在我脑子里清晰起来,那是张清瘦枯槁的脸与以前的我有些相似。是的,我的不安就是因为那张脸——亚克最后抬回来的魔法师。我并不是因为他的相貌,而是他身体里的气息隐约有些熟悉。他是谁?我仔细搜索着记忆中那种金、水、火三种元素奇怪的特征。那不是我所熟悉的人,但是我确实接触过这样的气息。现在那个人正躺在帐篷边上的火堆旁。
是他!那个在晚上探察伊莎贝尔病情的人!我能够确定是他。我应该告诉亚克吗?那边亚克正好回过头朝我看了看。我没有叫出声来,那个人会死,会被乱刀砍死就象很久之前的那个我。他应该死吗?他是否也是在寻找什么?是否也有与我一样的过去?我不知道。身体里的各个肢体失去了元素的调和,逐渐鼓噪起来。我强令自己平静下来,调息着体内勉强支撑的平衡。我不能让他死,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原因,或许与那时我的原因一样。
我轻轻解开缰绳扶住马鞍,身上那身盔甲让我几乎挪不开脚步。我只能让马儿撑着我走过去。亚克熟悉的振动延伸过来,随着我慢慢走动。我没有事情,亚克。
那个穿着灰sè魔法袍的魔法师单独斜对着火堆躺着。他的伤口是在左臂内侧,长长的一条。这或许是他自己划上的,现在他因为失血而脸sè苍白双眼紧闭。我知道他能听到我说话,不禁地轻轻问:“你在找什么?你找到了吗?你为什么不走?”
他听到了我的话,眼皮一阵抖动终于睁开了,淡棕sè的眼睛奇怪地看着我。他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半饷才用沙哑的声音问:“你是谁?”
我是谁?他冰冷的语调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搅乱了我的思维,我仿佛是在和自己对答。我努力收集自己的思觉慢慢地说:“你将来会后悔你现在所做的一切的。离开吧,这里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眼睛闪烁着奇怪的光芒似乎要穿透掩盖着我的风衣,刺穿我黑暗中的眼睛。周围的元素忽然扭曲起来,仿佛被抽取一空,凝聚在他的身侧。真是奇怪,他要杀死我,我是第一次闪出这个念头。
一股强大的力量朝我逼压过来带得四周乱风飞舞,卷开了我的风衣,将长发吹得四处飘散。我听到了他口中的魔咒,那股力量已经侵入了我毫无防御的肢体,我知道等他的手结打出,我或许就会死去。我静静地看着那双与以前的我相似的眼睛,等待着他跳跃着光耀的手出。远处山坡上闪起一道耀眼的金光,飞速掠过来,那是亚克吗?
还有时间,他为什么还不动手?我奇怪地想着。闯进身体的元素并没有爆炸,倒是身体各处的肌体被这股元素带动起来。剧痛慢慢从身体内部延伸开来,眼前的景物一阵模糊,天旋地转。那该死的余崩开始了。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一道金光直撞过来,一个影子高高跃起向河边那里落下。紧接着是亚克熟悉的眼睛,远处急奔过来的伊莎贝尔,以及四周伤兵们愕然的神情。
他死了吗?
疼痛让我神智清醒过来,我费劲地告诉亚克:“不要让他们看到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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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闪耀的天空
有时候,我反而怀念那不能动弹的几个月,似乎那样可以忽视自己的存在,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与压力。这次余崩只经历了两天,在一个温暖的小帐篷里,伊莎贝尔与亚克rì夜守护着我,不允许任何人进来。在第三天下午,疼痛逐渐平复之后,伊莎贝尔替我揭下背上最后一块薄若蝉翼的褪皮,帮我换上细柔的jīng鸠绒毛内杉,裹上白毛鹿皮护腿,穿上白sèjīng丝衬裙与软袍。
我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伊莎贝尔做着这一切,犹豫着问她:“我现在是不是被看成怪物了?”
伊莎贝尔怪异地没有作声,只是轻柔地梳理着我的长发,这让我更加忐忑不安。除了还有些虚弱,我已经完全好了,正如我所预料的比以前更好。可是伊莎贝尔不允许我动弹,即使细小的抗拒也引起了她嗔怪的眼神,我只好任由着她继续。银白sè的头发在她手中如流水般滑动,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四周的元素安详平和,如和煦阳光中的cháo水交融着身体内的灵觉。帐篷外我能觉察到亚克的气息在门口,还有许多人在外面,却悄然无声。
也许是我无辜而不安的眼神获取了同情,伊莎贝尔坐在我的身前,轻轻握着我的一只手,终于开口说话了:“你现在能走动了吗?”
我茫然地点点头,从她的表情中找不到什么讯息,眼神里除了那种熟悉的关切还有着其他的含义。我越加不解地看着她。
“我与亚克都知道你不希望别人担心你,甚至不希望看到其他人对于你的关切,对吗?”伊莎贝尔很慎重地说。
确实这样,我不希望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
伊莎贝尔耸了耸肩,这个动作与亚克是如此的相似。她继续说道:“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救了很多印莱特士兵的生命,因此不管你愿意与否,许多印莱特城的士兵都非常感谢你。”
她想说什么?我做那些事情只是因为我认为我应该这样做。她的慎重其事的表情与语气让我觉得我慢慢掉进了一个陷阱,可是我无法否认她的话,确实如此,我只好点了点头。
伊莎贝尔抢在我前面作出了无奈的表情说:“可是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你在众多的印莱特士兵的面前倒下,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违背你和我们的意愿的情况出现了。”
“怎么了?”我有些着急的问,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意外?出什么事情了?我不明白。
“现在因为这个意外,所有的印莱特士兵都在担心着你的安危,他们许多人聚集在外面不愿意离开,尤其是那些还没康复的士兵们。我告诉他们你非常好,已经完全好了,可是没有人相信。”伊莎贝尔表情与语气很确信地告诉,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造成的。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事情,我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求助地看着她。
“现在他们都把你称为月儿兰公主。你让他们非常的不安,很多人都在为你而祈祷珂斯达玛大神,有些人已经在外面守侯了两天两夜不肯散去。这让我与菲尔以及其他人都很为难,亚克也无能为力,这种情况极少发生。虽然那些流寇兵团大部分都已经被消灭了,但是这一路上很难保证会出什么意外,假如这种情况不阻止的话。”伊莎贝尔皱紧了眉毛。
麻团在脑子里搅在了一块,我该做什么?这到底都怎么了?我预想的那些盘问并没有出现,可现在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能愁眉苦脸地看着她问:“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我确实好了,一点事情都没有了呀。”
伊莎贝尔显得和我一样的苦恼,她捧起我的手抚mo着安慰我:“我知道你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你,我们都不想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们和亚克一起商量了很久,为了不引起别人的猜疑,我们为你安排了一个合适的身份。我有一位古安特叔叔,他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假如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就假称你是他的女儿。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些士兵如果能亲眼看到你安然无恙的话,可能会好很多。这取决于你的意愿,你如果愿意见见他们的话。”
对于我的身份,我倒无所谓。让我以现在的面目去面对那些士兵,这不是我想要的,甚至从没有去想过。一想到在许多人瞩目下的情况,我就心慌意乱。可是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假如一定要这样做的话,我只希望人越少越好。我不由担心地问:“人多吗?我该做些什么?”
“不会比你三天前所面对的更可怕的,他们只要看到你一切正常就可以了。”伊莎贝尔微笑这帮我穿上一件厚厚绒袍。
我呆呆苦思了良久,只好点了点头。伊莎贝尔扶我站了起来,帮我整理好衣裳,然后顾自掀开了门布走了出去。我没有想到的是她会把我一个人留在里面。我侧耳听了听,外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还是那样的安静。假如真的有珂斯达玛大神的话,但愿他现在在外面的子民不要太多。我暗自祈祷着,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下午的阳光那么强烈,远近冰冻的一切白茫茫地那么刺眼。在一阵轻微地晕眩之后,我才发现排满山坡几千道凝固了的目光,几千名印莱特骑兵、佣兵静默无声地注视着这里。这些汇聚的目光在脑中爆炸开来,让我无所适从,满脸晕红。这更加难堪,我只能垂下头看着地上,一只手毫无意识地抓住了伊莎贝尔的衣裳,再不肯放手,也不敢动弹。
人群出奇地安静,没有我预想中的那种喧哗,没有比这个更糟糕了。闹哄哄的脑子无法形成任何有效的想法,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伊莎贝尔说了些什么,我眼睛的余光才看见士兵们默默地行礼散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躲在了伊莎贝尔的身后,偶一抬头,却见亚克平静地看着我,眼中含着安慰与微笑。至于其他人,我就更不敢去看。
“好了,士兵都散开了,没事情了。”伊莎贝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转过身来,让我将自己藏在她的怀里。
在离开印莱特城的第十六天,佣兵团叛乱后的第四天,印莱特城冬冻期北路商队按照原来的排列顺序接着继续踏上行程。三千三百多的人与三百五十多只驮兽组成蜿蜒几里的队伍,盔甲鲜明的印莱特骑兵不断来回巡逻,没有了争闹,没有了斗殴。经过那次血与火之后,所有剩余的佣兵团结束了千百年来的dú lì的传统,成立了印莱特北路佣兵联盟,达成了我所不知道的协议,被正式纳入印莱特士兵的保护范围,成为印莱特城的准军事组织。参与叛乱的商队货物被分配给了所有参与保卫战的佣兵队,我知道,随着一队百人骑兵队的返回,印莱特城也许经历着更大的变动。
人们将这次混乱称为“印莱特城的第二次叛乱”,而第一次叛乱是在十三年前。在那次至今人们还绝口不提的事件中,印莱特大领主身受重伤迄今未痊愈,而伊莎贝尔的母亲与她的叔叔——也就是我现在的“父亲”惨死。联系到以前莫桑克图大师与伊莎贝尔隐约的谈话中,我猜测到那次叛乱是由前任印莱特城魔法会的**师——那个神秘的科曼大师主持的。自那次叛乱之后,科曼大师就神秘地消失了。或者这次事件就是由熟知内情的科曼大师所策划主持的,不知他与皮亚路克有没有什么联系。只是所有的人都从不谈及这位被称为印莱特城最大耻辱的人,同时他们也没有询问过我任何事情。
除了亚克与伊莎贝尔,菲尔对我除了新的衷心赞赏之外依旧忍不住偶尔恭维,莫桑克图大师则充满了慈爱,包括特德首领与腾歌将军在内,他们都多了原来所没有的尊重。其他的士兵与佣兵们对我保持着缄默,每次休息或者行军途中,他们经过我身边时都诚挚地向我行礼。这让我开始时非常不习惯,但总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了。同时我也发现他们现在对于首领们充满了敬重与爱戴,尤其是他们的伊莎贝尔公主,这是之前所没有的。我现在仍然披上了那件白sè大麾,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情,我现在少了许多那种害怕被看到的重压。
伊莎贝尔不允许我离开她半步,我们一起同宿同行,骑同一匹马儿。她自然而然地取代了亚克来照顾我,虽然我现在并不需要被照顾了。可是如同她一样,我越来越熟悉她的气息,越来越喜欢她。而当我偶尔去寻找亚克的时候,我总能发现他跟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超然而依旧静默地跟随着我们。在翻越哥豪拉雅山脉到达欧卡亚大陆之后,这几天也许是我最平静与舒适了。
那次战争慢慢远去,我的思维也逐渐清晰起来。显然亚克与他们交谈过了,所以先给我安排了一个身份,一个可以让我获得印莱特城保护的身份。也许这是亚克有意这样安排的,他是否希望我留下来?他有让我留下来的足够的理由,我也没有任何陪同他离开的理由,也许这是最合理与正确的。那次他亲吻我的额头以及听及伊莎贝尔喜欢他的古怪眼神还时不时浮现在我眼前,可一想到那些时,脑子就变得很糟乱。我确实很依恋他,如同和伊莎贝尔的依恋一样。也许不一样,与他在一样,我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踏实感。这就象小鸟,总要有一个坚实的地方供它跃起才能飞翔起来,而当飞翔疲倦的时候,小鸟又会飞回那个坚实的地方。或者,这就是我所从来没有过的父亲或者兄弟的感觉。无论怎样,现在确实是我所能想到的他离开最适合的时候,我安全而zì yóu,还有印莱特城保护我,这已经是命运给我的最大的礼物了。
一路都很安全,进入黑雾森林之后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只是到了第六天快走出森林时刮起了南风,一个晚上天空就变得铅一样yīn沉沉的。按照一般的行程,我们现在已经应该到达了约纳城而不会遇上这样的天气。伊莎贝尔告诉我,每次欧卡亚的冬季刮起南风时都要下起大雪来,大陆南边大洋吹来的风会送来充足的水汽,形成到明年才会融化的积雪。我们将不得不在更为寒冷与艰难的大雪天气中行进,可这总要比我们全军覆没要好得多了。
腾歌将军站到了高处,仔细地观察天空的云层与空气中水元素,他告诉我们这场大雪足足要下三天左右。原先这场大雪并不在计划之中。这一天我们宿营在森林的边缘,翻过一个山坡商队就将走上约纳城的平原古道,前来迎接我们的约纳军队就在出了森林二十多里的木寨里。
士兵们早早烧起了火堆,魔法师祭起火系防寒门,让队伍穿越。大雪在中午的时候已经纷纷扬扬地落下,雪花的窃窃私语声掩住几天来逐渐恢复热闹的队伍声音。到了天黑的时候,地上已经积起了没脚的厚雪,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偶尔树枝不负重压的折断声响起。驮兽沿着队伍的外沿紧紧挨在一起,组成一堵墙抵御林间穿越的寒风,除了巡逻的士兵,所有的人都紧围着火堆取暖。伤兵们大多已经痊愈,几十个重伤员因为魔法与药草的治疗也都能偶尔走动,他们依旧被安排在帐篷里。在印莱特首领们一再的要求下,我与伊莎贝尔依旧享受了小帐篷,他们则在帐篷外不远处的火堆边围坐着。
伊莎贝尔没有象往常那样让思娜去邀请菲尔、莫桑克图大师与亚克。过去几天里每次宿营后,通常我们都要一起去散步或者坐在一起闲谈。在那种场合,我也习惯了不再披上大麾,虽然这会偶尔引起莫桑克图大师的注视与菲尔的惊叹。
伊莎贝尔与思娜一起整理着将送给约纳领主的礼单,包括送给约纳的玛蒂公主的各种美丽饰品,那位约纳的公主将随同我们一起前往摩尔德加城参加明年二月初举行的聚会。从途中隐约的谈话中,我知道了这位玛蒂公主以喜爱各种交际与欧卡亚的舞会著称。在约纳城,印莱特商队要停留三天,据伊莎贝尔说还有游者费尔纳兰·莰克多——印莱特城的老朋友——将在那里与我们会合,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印莱特,与印莱特家族的关系似如一家人,只是最近三年时间不知去了哪里游历,也是才通过一个商队联系上了印莱特城。在约纳城,我们还将见到达丁将军,欧卡亚大陆上著名黑甲将军,伊莎贝尔的舅舅。
“游者,那是费尔纳兰对于自己的称呼。按照他自己的解释,那是指从心灵到**都在四处游荡着的人。”伊莎贝尔对我解释。这个解释让我想起亚克对于自己的称呼——流浪者,或者这也是一个在到处寻找安宁的人。菲尔对这位“徙徒”倒是充满了向往,按照他的说法,费南纳兰不但通晓各种奇异事物,是欧卡亚大陆著名的玛雅古琴演奏者,也是这个大陆上有着最稀奇古怪想法的人。许多年前,还年轻的印莱特领主在菲穆钦伦森林曾经救过这位怪人的生命。怪人,听到这个称呼我不由苦笑。在以前的亚里巴桑大陆,我何尝不是被认为是怪人。
此去行程千里,或生或死都有可能,这些都不是我所忧虑的。无论愿意与否,我都将遇到各种的人,这也是我一直不想去面对的。可两大陆几万里的疆域,即使我躲到了罕无人至的月儿兰山谷,却依旧给命运牵拉了进来。我宁愿对着不会言语的花草野兽,一直都不愿意去见那些同类的人。一直以来我害怕人,确实这样,除了蕾丝与现在的亚克、伊莎贝尔。
思娜拿起根竿子拍打帐篷顶,那些压着的积雪顺着帐篷的帆皮滑下,亚克的思觉从我身内一闪而过。沿着那股熟悉的气息,我感觉到他独自离开了火堆,走上坡地。这许多天来,我再没有与他单独说过话,有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时,我又无话可说。伊莎贝尔眼看着我站起来,她拿过大麾披在我身上,替我系好。她与亚克一样都知道我想做什么事情,任由我一个人走出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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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落下了无奈
幽暗的树林里白雪皑皑,隐约散落的火堆将巨大的树身照得影影憧憧。夜sè已经将树冠藏起,仰头只有碎雪从树叶缝隙中漏下,在火堆上空打着转儿。远近偶尔传来士兵们不耐寒冷的跺脚声与马匹的响鼻,近处的首领们裹紧了风衣围着火,都已经个个融入了地上的积雪。我辩明了方向,轻轻朝一个方向走去。脚下发出的咯咯声引起巡逻士兵的注意,他们都只在原地关切地注视着微微向我行礼,并不出声。
亚克站在大树下,一个裸露的坡地上,前面山下已经看不到森林,平原上雪地的荧光一直延伸到空中。他解下风衣铺在边上的石头上,微笑着看我走近,就象三个月前在哥豪拉雅山顶那样。风依旧吹不到这里,不同的是这里的雪是一朵一朵的,象四月的绒花。
“前面,沿着这个方向二百里就到约纳城了。四年前我曾经到过那里,从那边向西出发去亚里巴桑。”亚克遥望着捉摸不定的远方说。
我心里一沉,他要走了吗?这是在向我告别吗?
“我过去有很长的时间呆在欧卡亚大陆,直到知道英尔曼要进攻亚里巴桑。”亚克坐到我身边,轻抚着手中的长剑,接着说:“当年英尔曼只派遣了各个领主的佣兵攻打斯巴达斯特隘口。他没有获得赤焰圣国的允许,直接率领八万军队绕道雅辉尔平原,可是整个计划被我破坏了。”
“后来呢?”我不禁问他。这与现在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地看着他。
“欧卡亚大陆上,赤焰圣国只是名义上的领主,在很多年前并没有这个国家,大陆上所有的领土都是由赤焰魔法宫统治。到了现在,赤焰山上的魔法宫与赤焰城还在互相争斗。英尔曼一直得到赤焰魔宫的支持,而其他的领主也大多分成了两派,靠近英尔曼领地的各个领主都暗中联盟牵扯着英尔曼。只是现在赤焰魔宫还名义上是欧卡亚大陆的圣教,赤焰国对于这些领主也仍然是暗中支持。我曾经是欧卡亚大陆的圣骑士,因为一些事情,赤焰国被迫取消我的头衔。当然你与我一样并不在乎这样的荣誉。”亚克按照他的思路继续说着,我知道他这样说肯定有他的目的,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
“因此英尔曼一直以来都想要除掉我。几天前,那个魔法师我想就是赤焰魔宫暗中派给支援他的,那天还是让他跳河逃走了。加上几个月前在哥豪拉雅山顶没有除干净的飞兽兵,我想英尔曼应该知道我在这支队伍里了。幸好他应该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以及我与你的关系。”
我知道他说的含义,那个被我放走的魔法师应该是早就埋伏在叛乱佣兵团里,除了知道我或许与亚克有些联系之外,应该不知道更多的事情。而哥豪拉雅山顶的飞兽兵则应该以为我已经死去了,我重生之后的样子他们并不曾看到过。可是我还是有些疑问:“英尔曼怎么能这么肯定地认为这次是你呢?”
亚克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就要从高冈高地说起。高冈高地七湖存在已经有千百年,靠近斯巴达斯特隘口的三湖一直受到欧卡亚的侵袭无法强大,剩余四湖中又以高冈湖最为强大。当年七湖盟曾经一起立誓,只要奥科第山脉上连绵几千里的烽火燃起,高冈高地上所有部族都要带上一个月的口粮驰援隘口,可是最近几十年这种情况越来越少了。我曾怀疑高冈湖与英尔曼的关系,他们与我的喀琉斯国王一道急于除掉我,也同样地想建立自己的国家。因此我猜测英尔曼知道我并没有从高冈离开,而是取道欧卡亚大陆。”
我没有想到亚克说的是这些事情,这些我闻所未闻,甚至从没有去想过的事情。我想起了jīng灵族长老希莱特蒙的话,想起龙人族特兰库大长老说的传说,想起皮亚路克与赤焰魔宫的关系,想起冰封大战的传说与天之圣国,想起南亚里巴桑大平原上的几十个国家。时间仿佛停滞了,三个大陆万千年来的浩瀚传说,让我目眩神迷,说不出一句话。我也禁不住叹了口气:“这都是为什么?人们为什么总要几千几百年地互相残杀?”
亚克静静地看着我,过了许久才接口:“或许让你知道这些并不是好事情。可是我怕从此以后,所有大陆上都将永无宁rì,再也找不到一块安静的乐土。真实就是残酷,所以希望才如此的宝贵。对于真实,我并不为你担心。”
“是的,我不怕。可是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将我留在印莱特?”我脱口而出。可是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我害怕听到答案,甚至不敢去看他。
“不,你依旧可以选择你想要走的道路。”亚克平静地回答,我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到一丝波动:“这么多年来,我尽量学会排除情绪的干扰,用理xìng去思考所有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听听我的看法,你可以听取,也可以否决,所有我说的都只是给你的参考。你应该为自己而活,而不受到其他人的干扰。”
一丝疲倦顽强地钻进我脑子,让我有些昏沉。我努力控制住自己心底的那种虚弱,让自己尽力看着眼前的地上平静地说:“亚克,你是如何辨认黑暗中所要走的那一步是深渊还是草地?你怎么确信你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方向?只要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信任你,我会自己走下去。让我知道真实的情况。”
“好的。”亚克轻轻地说:“我们都在黑暗中摸索了很长的时间。有时候,我们都在害怕黑暗中有我们所不知道的事物存在,害怕他们会吞噬我们。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在那些黑暗中我们最害怕的都是我们自己过去的影子。你已经经历过了最黑暗的时候,在别人看来,也许黑暗中令他们害怕的反而是你。”
“让人害怕?”我知道那些亚克前面所说的话,可是有什么东西让我不一样了。有一些新的东西在我身体里生长,那样的陌生与脆弱,让我疑惑。同样让我疑惑的是亚克说的别人害怕我,可我不希望这样。除了亚克与伊莎贝尔,我宁愿其他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如同那边的两棵静默不语的树。
“也许你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愿意意识到,你具有许多种神秘强大的力量,将来还会更多。这些神秘的力量有些能够使人害怕你,有些使人害怕伤害你。”
亚克看到了什么?我不理解他的话语,这不是很奇怪的吗?如果说别人害怕我而要伤害我的话,我是能够理解的,可是如果别人害怕伤害我,这会有什么关系呢?我疑惑地转过身看着他,他依旧看着山下覆盖着积雪的树冠隆起的曲线,并没有在意我的凝视。
“在这个大陆上,远古以来生存着许多远比人强大的生物,亿万年下来,人们逐渐发现,那些强大的生物并不是危害人们生存的最大威胁。对于人这种据说被神赋予奇特力量的物种而言,威胁他们的是其他的人,那些他们所不熟悉的人。于是人们组建部落、领地、国家,互相迫害、残杀、争夺。人们通过显示力量来取得别人的臣服,终其一生来消灭那些可能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或者让那些人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让其他人不威胁到自己的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成为其他人内心最不愿意伤害的人。而你恰恰具备这样的能力,你会让那些企图征服别人的人害怕伤害你,有些时候这反而让你处于危险的境地。”
“这也是你要离开,也是你让我成为印莱特公主的原因?”我轻声问他。
鹰一样的眼睛从远处拉了回来,注视到我的脸上。被他眼光划过的地方有若一股热气扫过,让我不由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他伸过一只手弹去我头顶风衣上的雪花,揽过我的肩头,让我依靠在他肩上。这是如此的自然,我已习惯了这样的依靠,熟悉的气息让我心里腾起一股热气。
“我要离开,是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我与你,尤其是现在。让你成为这个印莱特公主,那并不是我的主意。因为你的那种能力与你的善良、柔弱,也许你没有意识到你现在可以让士兵们为你而战,为你而死,这是任何一个欧卡亚领主都想要的力量。印莱特领主是一个极其伟大的领主,即使传言他十多年前受伤一直到现在,而也许你能将他彻底治愈。你通晓许多奇异的魔法,可以保护印莱特的士兵,我想印莱特领主从来没有停止过准备对抗英尔曼。在印莱特城,所有的人都愿意来保护你。另一方面,伊莎贝尔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公主,她也不愿意你离开。”
他说得很对,无法否认。闪现在我眼前的是那天印莱特商队第一次邀请的晚上,他眼中的那种痛苦。和我一样,他有一些不愿意回忆的过去,那是什么?可是,那却是我最难以涉及的地方,因为我的身份,因为我现在能感受到的他对于我的依恋。他曾经有爱过的人,如同蕾丝之于我一样。也许,我的存在已经触及到了那个他不愿意被别人接触到的地方。可是我不能,他得离开我。我点了点头,让自己平静下来问他:“我以后该怎么做?”
亚克觉察到了我的无奈,一小团渗漏的雪块从树枝间掉落,在他身上四溅开来。他一动不动地说:“最黑暗的角落盛开的花儿也许是最美丽的。我这一生看到的最美的花,就是在荒漠的凯格棱特山顶上看到的月儿兰花。养育这些花的人我没有见过,但我能肯定他心中有一个圣洁的角落,可惜我不知道他是谁,与你有什么关系。这已经都已经过去,很多时候我经常也在问自己有些事情是否做的正确。你看这些雪,将会冰冻一个冬天,可是到了明年chūn天,它就会融化,滋养整个大地。”
我点了点头,无法发出声音,眼泪夺眶而出。
“你有许多的力量,总有一天你会去正视它们的,我也希望你如此。可是任何时候你都不要轻易显示这些力量,你的任何一种力量都会引起人们的争夺。而有时候当自己受到生命的威胁时,再珍贵的宝物,再亲密的人,也会被抛弃。即使是印莱特领主,假如有一天印莱特城因为你而受到威胁时,他或许也会放弃你。假如那一天来临,你要自己决定,那个决定对于你而言可能非常困难。我希望你知道,你从来都是zì yóu的。”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我抹掉脸颊上已经冰冷的泪滴:“就这些了吗?你就要走了吗?”
“不,还没到时候。”他放开了我,站了起来拂去身上的雪花,凌乱湿透的头发依旧披散肩头。他接着说道:“我不能让约纳城的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还会在佣兵团里,只是不能跟在你身边了。而假如那一天来临,我会尽量让你知道。”
他奇异独特的震动在我身内一掠而过,我懂得了他的意思。我站起来,拿起那件我给他挑选的黑袍,掸清沾染的雪屑,默默披在他身上,替他系好。
他一动不动地任由我做完这一切,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往来的方向走回去。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身问我:“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我怔住了。
“对不起,也许这样更好。不过我还想告诉你,也许笑容对于你来说是最合适的。”
他平静地说完,稳稳地走了,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雪花中。周围一片空寂,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去,隐约中遇到了巡逻中的马斯特与几个士兵。
我们都只是飘洒在空中的几片雪花,等待着被融化,流入不同的河流,也许今天是我们相距最近的时候。
回到帐篷时,伊莎贝尔没有询问我,只是默默将我已经湿透的大麾解下,放在铜炉上烘烤。夜晚中,她紧紧搂着我,我才知道身上是如此的冰冷。我偶尔抬起头,才发现她也睁大着眼睛没有入睡。也许伊莎贝尔知道今天亚克将我交给了她,而她却忍不住也为他在担心着。与白天相比,她秀丽的脸庞现在是如此的脆弱。我轻轻安慰她:“没有事情的,亚克会安全地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他会去哪里?我总觉得他不象是会为了一个国家的王位而争夺的人。”伊莎贝尔并没有因为被我看破了心事而害羞。
我不知道,我甚至没有问过。从这点来说,伊莎贝尔似乎比我更了解亚克。流风,那是指什么?风是zì yóu的,可以从一个大陆流到另外一个大陆,可以从大洋流到山野,也许亚克寻找的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种zì yóu,可这种zì yóu又是什么,在哪里呢?也许安卡拉知道一些事情,想到这里,我心安了许多,至少我并没有失去亚克的痕迹。
忽然间,我象是真正懂得了许多,未来或许还是迷茫的,但是我已经看清了许多。在夜晚,我们都是孤独的,不过至少我还是zì yóu而安全。而伊莎贝尔,我深深喜欢的这位公主,现在却似孩童般的无助,白天人前的自若已经完全不见了,与她相比,我是属于幸运还是不幸?我不禁疼惜地将她抱紧,一如她以前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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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美丽的幻象
天将明时,第一声号角响过,我照常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吸取大地五种元素的能量,经过第三次余崩,这个过程又快了许多。上次我的身份公开之后,没有人来过问我的行动,甚至刻意保护着我的修炼。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亚克的气息相陪。当我修炼完毕回程的时候,我才发现马斯特率领着一队骑士远远地为我作jǐng戒。在上次战斗过后,马斯特象是改变了一个人,变得沉稳了许多,也让我对于他的厌恶少了很多。
我回到伊莎贝尔身边时,帐篷已经拆除装运好,往常熟悉的第二次号角却没有响起。几个首领有些焦急地与伊莎贝尔一起商量着什么事情,见我回来却都没有再说话。不远处火堆的余烬边有大半的士兵与佣兵没有象往常那样收拾好,他们都除下了靴子,旁边有几个人一起帮助着用雪块搓着已经紫肿了的脚,也许这就是今天没有按时出发的原因。雪水渗透进整夜卧躺在雪地的士兵靴子里,一个晚上的寒风让他们都冻坏了脚,加施在他们身上的火系防御术因为这寒冷的天气魔力早就消耗贻尽。
这些首领正是因为这个而发愁,他们也许认为我可能会有办法——我确实知道,可他们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让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亚克不在这里,我得自己来决定。我犹豫了一会,那些士兵痛苦的表情还是让我下了决心。只是我还是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开口说话,只好轻轻牵了牵伊莎贝尔的衣袖问她:“伊莎,我们还有幻香草和苦艾草吗?”
莫桑克图大师转过来,俯着身子看着我,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微笑,眼中却露出思索的神情。自从上次余崩过后,他再没有询问过我身体内的奇怪,只有偶尔几个重伤士兵伤情反复时才会来询问我的意见。他让旁边一个法师去取了些我说的两种药草,首领们与魔法师随我一起来到一个躺着的弓骑兵身边。
那名弓骑兵的双脚被雪团搓成了紫红sè,已经肿胀得靴子根本穿不下。他的脚有一些地方已经坏死了,可已经保住了,只是一般情况下没有几天的休息无法恢复。他见我蹲下不由缩了缩脚,涨红了脸,似乎不愿意让我碰到他的脚。
“别动,会有些疼。”我对他说。可能是我现在的声音在作怪,弓骑兵呆呆地点了点头。
随着水系魔咒的响起,他肿胀的地方慢慢渗出黑紫sè的污血,直到血慢慢变成了正常的鲜红sè。接着是一个简单的火土组合型治疗术,让肿块消退了大半。我接过幻香草与苦艾草,揉成草汁敷在他脚上,加持上一个小小的水系共振魔法,用块干布包好。不多时,血液恢复了正常的流通,肿胀完全消失了。弓箭兵挣扎着要站起来给我行礼,眼里充满了感激和泪水。
“不要动,等麻痒的感觉消失了才能走动。以后雪天用这两种草包住脚会好很多。”我赶紧阻止他,有些难堪地站了起来。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围了许多士兵,惊异而崇敬地看着我,让我心里一阵发虚。
“真奇妙的魔法。月儿兰公主,不知道这组魔法的法理是什么?” 边上所有法师都露出了好奇之sè,其中的一个黑袍魔法师忍不住恭敬地问。
莫桑克图大师皱了皱眉,询问别的法师施用魔法的法理是各个魔法门派的大忌。只是他们眼中有种我前所未见的诚挚,我思索一下之后慢慢地说:“金木水火土五系是自然的本源。人出于自然,体内五系元素无所不在。不同的是火主皮肤,水主血液,木主肌肉,土主骨骼,金主心脉,五系融合成为人的本源称为气。各系魔法都是由此而生。寒冻的伤,那是因为气血不通畅使得肌肤损坏,只要排出淤血修复肌肤就可以了。”
周围的魔法师都愣住了,莫桑克图大师喃喃问道:“五系魔法的说法由来已久,各有所主却是前所未闻。只是……”
“大师,不如我们先救助冻伤的人。这一路行程紧张,月儿兰公主伤病刚刚痊愈,我们还是赶紧动身的好。”一直没有说话的腾歌将军淡淡地说。
大师忽然醒悟过来,住口不再问下去,安排各个法师分头行动。一直注视着我的伊莎贝尔牵过我的手走到一边。我想起昨天晚上亚克的话,心里不由一阵忐忑不安,感觉又闯了什么祸。正想着,亚克的气息延伸过来,我不由四处张望,却看见藏在黑sè大麾里的他远远站在安卡拉佣兵团的老魔法师身边。我似乎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笑意,暖暖的没有任何责怪,让我心安了许多。
“亚克说你从来不懂得保护自己,可是你又知道这么多事情。莫桑克图老师脸上惊奇的表情自从你来了之后就多了很多,这在以前可是很少见的。”伊莎贝尔拉过我双手,仔细摘去上面的草渣。
“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我还没有从刚才的懊悔中出来,躲避着周围士兵以及首领们惊异的目光。
“小傻瓜,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将我的手捧在掌里,发出了惊叹:“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手了,它刚刚让一名勇敢的印莱特士兵解除了痛苦,不仅如此,现在还是那么洁白无暇,什么也沾不上去。我敢打赌,这双手是全欧卡亚所有公主中第一双去触摸普通士兵的脚的手了,而无数的印莱特士兵包括我亲爱的哥哥,为了被这双手触摸到宁愿天天受冻。”
瞧着旁边跃跃yù来的那位菲尔殿下,我还真害怕他会这么做。我赶紧说:“假如有印莱特公主天天这样捧着我的手,我倒不介意那样做。只是现在恐怕莫桑克图老师会带我替菲尔殿下效劳了吧。”
“扑哧”一声,伊莎贝尔猛地笑出声来。我越是不解地看着她,她笑的越厉害。最后她实在忍不住,死死咬住下唇,憋得满脸晕红,伏在我肩头不停喘气。
“你太让我的菲尔哥哥伤心了。”她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说出话了,我们一起向那位被伊莎贝尔笑得莫名其妙的菲尔看去。那位殿下看着我们正在盘算是否要走过来,现在见我们看着他,不由傻傻地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想起他被莫桑克图大师干枯的手抚mo时候脸上可能会出现的委屈失望的表情时,我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我赶紧低下头不去看那位呆呆站立的殿下。偶一抬头,却发现伊莎贝尔正痴痴地看着我,眼波流动,让我心里一阵发烫直到脸上。
“我现在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总是不笑了。”伊莎贝尔隔着风衣在我耳边柔声地说:“因为你的笑容会让周围充满亮光,会让所有的坚冰融化,会让欧卡亚的chūn天提前到来,会让所有的驮兽陷入泥泞迈不开步子。”
她的话让我脑袋一阵晕沉,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希望她不要再说下去。可她仍然捕捉着我的双眼,贪婪而包含柔情地凝视着。我只好将思觉延伸进周围的元素,发现空间里充满着细小欢快的跳跃,一直传播到很远很远,让边上所有的人都感受到而露出了微笑。
这种跳跃,是因为我生命本原的振动而发出,带动了身体内部的元素也影响到了我周围的空间,如波纹一样传播出去。真是奇怪,这种振动象极了斗气,只是微小快速得多。我尽力沉静下来,止住了身体内的波动,好久才让伊莎贝尔恢复过来。她轻轻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低声嗔怪我:“都怪你,使用了什么魔法让笑都那么难以抗拒。我已经被你吸引住了,幸好只有我看到。”
商队比往常晚了二个多时辰才出发。骑兵们给马匹腹部裹上御寒的毯子,兽族们则挨紧了长满长毛的驮兽。按照我的建议,魔法师们祭起水系魔法门,让涂上幻香草汁的士兵佣兵们列队穿越,离开这片古老yīn森的黑雾森林。远处不见了山林,延绵不绝白sè大平原上看不到任何活动的物体,如一片死寂的白sè海洋。古道早已经被掩盖住,只有探路的骑兵在前两天留下的烧焦的树木依稀可见,指示着行进的方向。
走出了树林,平原上朔风如割,大雪飞扬。这样cháo湿的雪天是欧卡亚大陆最为可怕的天气。从背后刮来的南风不断把士兵的披风卷起,即使有水系共振魔法的防护,还是东倒西歪狼狈不堪,不时有马匹与士兵摔倒在雪面上。队伍的行进越来越慢。是不是因为这样恶劣的气候,让欧卡亚大陆充满了对亚里巴桑大陆充满了向往呢?我不知道。
伊莎贝尔紧紧拥着我,用她的大麾把我们裹在一起,用她的身体帮我抵御身后的寒风。她不知道这样的天气固然可怕,可对于我而言却丝毫不起作用。不需要任何的魔法防护,我只要调整体内的元素能量就可以达到与周围元素的平衡,甚至如此凛冽的寒风也无法卷起我的哪怕一片裙角。只是亚克所说的话让我不敢太明显地使用这种“传说中神也没有的力量”。
腾歌将军回马与特德首领商量了几句,叫过号兵吹起短促的角声。除了几个法力高强的法师与斗气护体的武士,士兵们纷纷下马,牵住马匹支撑住自己,让缰绳拉着自己前进。盘旋飞舞如砂石一样的雪花让队伍出发时的咒骂声都停息了。
我们也下了马,我倒还好,伊莎贝尔的披风后背却已经全部湿透。凌乱的风时常将她帽子掀开,雪水将她金黄的长发沾湿紧贴在额头上。她对于这样糟糕的天气依旧没有丝毫怨言,看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关切与痛惜,就象在哥豪拉雅山顶与到印莱特城途中时亚克偶尔的眼神。我知道她曾经练习过剑术能够抵挡寒风,可一直默默跟着我们的思娜已经冻得嘴唇发紫。
护卫我们的骑兵队与法师队经常站住脚步注视我们,天气现在对于我们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同的是我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他们没有。即使如此,他们尽量在我们周围几步排出方阵,尽量让少一些的风穿越。菲尔与莫桑克图大师则紧紧跟在我们身后,以便在我们支撑不住时伸出手来帮助我们。每个身边的人都只是各自默默尽力让我觉得舒适一些,虽然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共同历经过的战火让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共生死的联系,而险恶的风雪则洗去人们表面的浮华。这时候他们脸上显露出的真实朴质的关切与坚韧掠过眼前时,让我鼻子有些发酸,这时候的情感比起战争时候的那种勇气与高贵更让我感动。
这样的感动,在以前我极少有过,甚至刻意去避免。如果不是遇上了亚克,我根本不相信陌生的人与人之间会有这样的情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难道说仅仅是我因为自己而做的小小的事情或者我现在的外貌吗?在寒冷与艰难面前,那些美丽的事物是那样的弱不禁风与无力,而那些我做过的事情,都只是为了我自己内心的安宁,可从来没有想到有任何回报。可是现在我无法拒绝他们这样诚挚的关切,有一刹那,我甚至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在原来我只愿意为蕾丝与亚克这样。
“怎么了?”伊莎贝尔觉察到我的异状,她艰难地回过头来,吃惊地看到我眼中的泪光,雪花拍打着她秀丽的脸庞,几根头发被卷到了空中四处飞舞。
我勉强朝她笑了笑,牵过她的手走出队伍,来到路边几十步外。
穹空中的火元素啊,光明之神赋予了我支配你的权力,请听从我的召唤,来到我的身边,进入我的躯体。我默诵起jīng灵族古老的魔咒,抽取空中稀少的火元素汇聚在身体内。慢慢的,五种元素在我身内形成了一个微小的平衡,这是我现在所能维持的最大的范围。五个不同种族的肌体让这些元素可以附着上面,这是其他魔法师无法做到的。
当我忍住这些没有被吸取的元素轻微的异动睁开眼睛时,狂风依然在呼啸,但是在周围五步之内却是一片宁静,雪花翻滚到这里面如流入一个平静的河流而缓缓落下。这不是只能静止不动的魔法防护罩,不是将风雪挡在外面,只是让所有元素平衡。雪会依旧落下,在我所到之处的五步之内,不会有风,不会有寒冷。
“看呐,欧卡亚的冬雪从来没有这么美过。”伊莎贝尔静静伸出手,看着雪花不可思议地轻轻落在掌上,慢慢融化。纷飞的风衣止住了舞动,长发也不再在空中飘荡。她忽然轻盈地在雪中转了个圈,咯咯地笑了起来,红扑扑的脸上充满了兴奋。一种欢悦从她身上传出来,波及到我身上,让我不禁也伸出了手。
几片雪花落在了上面,细小沁凉之中有些微的痒。雪花在晶莹透亮的肌肤上有若活了一般,在我眼前因为融化改变着形状,细微地颤动着,化成滴滴水珠,顺着若有若无的掌纹滑落地上。这么多年以来,我也是第一次这样不是因为寒冷而去观看雪花,第一次没有去反感自己新的触觉与肌肤。
不知道过了多久,伊莎贝尔停止了舞步,静悄悄地凝视着我。她伸手将我头上的帽子摘去,雪花在我长发与脸颊滑落,没有一片沾染在上面。她轻轻地说:“传说冬天是珂斯达玛大神最小最任xìng的女儿,我想你应该是雪的女儿,你不应该让这些风衣藏着。让我们回去吧,他们应该等得着急了。”
几十步外在模糊中挪动着的队伍外,有一群人等着我们,满是惊奇地看着我们走近,眼中暖暖的笑意让我不再害怕他们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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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夜风如歌
天sè将黑时,前方隐约的号角声响起。几声应和之后,一排寨栏忽然出现在前面风雪中,几十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从打开的寨门走出来,腾歌将军与特德首领手持印莱特城的信旗与佣兵团的牌子迎了上去。不多时,整个商队都被迎进了木寨。
这个木寨与亚里巴桑大陆的潘古特盆地上的小村庄很相似,几百间木屋拥挤在山坡间,不同的是这里有着更坚实的寨栏。严实排列的两人高多的粗糙巨木后有密密麻麻的撑木,木枝架在这些撑木之上,搭就了两层兵台。巨木间缝隙里四人多长的楗木制作的刺枪头隐约可见,这是对付流寇兵团冲兽与骑兵冲击的利器。大雪将这里曾经岁月里的激战掩盖一空,只有木寨门口两侧的哨搂上隐约有几个背有弓箭手持戟枪的哨兵偶尔走动。几千人马的到来并没有使这里的气氛热闹起来,低矮木屋的厚木门偶尔会出现几个穿了兽皮的人出现,但是依旧狂暴的风雪都使这些好奇的人们又都回去了。狭窄曲折的坡道将大队人们引到后面的木棚里,首领们则被安排到接待贵宾的木寨里最中间的大木屋——唯一的一个有院落的二层松木房里。
房子里早已升好了铜炉,思娜利索地将我们位于二层的卧室收拾好。接下来的两个风雪天,我与伊莎贝尔将会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度过。几天前流寇的偷袭已经被告之迎接我们的班勒塔·约纳将军——约纳领主的堂侄子,将来约纳城有可能的继承者之一。这位将军在我们进木寨的时候一直对在偷袭中受伤的伊莎贝尔献着殷勤,他在两年前拜访印莱特城时曾经有幸目睹过伊莎贝尔的容貌,只是现在没有办法看到大麾中的伊莎贝尔。对于我,深深藏于风衣之中从未听闻过的印莱特小公主则并不如何在意。在我们上楼之际,那位将军被邀请与印莱特首领们共进晚餐,将军用带有赤焰圣国口音的回答接受了邀请,并对于伊莎贝尔不能一同进餐深表遗憾。
伊莎贝尔没有因为安全地与约纳城军队会合而高兴,一直沉默着让思娜将她的长发梳理好,换上松软的罩衣与我一起坐到那扇打开着的唯一的木窗前。
昏暗的夜sè与无尽的风雪没有阻隔视线,自从上次余崩之后,我的目力又强了许多。远处的木屋里都隐约透出些许微微的亮光,这里的很多景物与亚里巴桑我到过的一些地方是如此相似。那些木房子下架空的堆满柴木的地方曾经是我幼时最安全的居所,一直到有能力独自在亚里巴桑游荡时,我也更愿意呆在那里。我甚至还能记得当大雪停歇之后,四处走动的人们与各种马匹翻出来的泥泞的味道。我怎么能忘记呢?十四年前,我就是在阿勒斯古山南边的一个类似的木寨里,一个类似的柴房边,遇到的蕾丝。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想起了一个很特殊的人。”伊莎贝尔轻柔的声音惊醒了我。她看着我的眼神与那时候的蕾丝是如此的相似,都是一样的美丽、温暖,还有一点点惊异。
“是的,她叫蕾丝。”我轻轻回答她。那时候,我刚刚离开潘古特盆地,沿着阿勒斯古山往东走,去众山之颠的百达拉斯山,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些岁月。那是古特兰的遗愿。有一年多的时间,我跟着那个古怪冷僻的人四处游荡,去传说之中各个山峰、森林与沼泽,学会了治疗与识字。他从来不说为什么这样做,我也仅仅是他偶尔收留的一个孤儿,甚至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并是原来亚里巴桑大陆一个著名的治疗师。在我的记忆之中,除了对于他让我学会如何生存,并没有任何更多的怀念。
伊莎贝尔奇怪地看着我说:“她?我还以为那是他。她一定对你很好。”
难道说我思念蕾丝时候表现出的神情让她感觉到了?如同早上她看到我的笑容时那样,我的情绪让身体里生命的本原发出了不同的振动,而让她觉得那是一种对于异xìng的思念?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我能这样强烈地让周围的人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如果真是那样,那实在太糟糕了。从小开始我一直都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感情,不希望别人觉察到自己。确实,我静心感受里周围的元素有一种水波荡漾一样的蠕动,可那是由我身体里波动开的,是那不受控制的一部分能量所发出。真是麻烦,我用心神去控制,让它逐渐回复宁静。也许将来等我能完全控制它就会好一些了,我可不希望心里想的事情被暴露在外面,尤其是现在这个模样。我只好含糊回答:“在亚克之前她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和我说说她好吗?”伊莎贝尔将我拉到身侧,用臂挽在我腰上不让我走开,那神情很象蕾丝第一次看到红丝雀那样,让我无法拒绝。
“她和你一样,一样的头发和一样的眼睛,一样对我好。”我尽力觉察着内心的波动,轻轻回答。
“我让你想起她,是吗?”伊莎贝尔凝视着我。
也许是的,可不全是。蕾丝要瘦小得多,更加的快乐活泼,似乎每件事情都让她好奇。那也是冬天,阿勒斯古的冬天要更加温暖cháo湿得多,那些不敢出现在记忆中的画面逐渐浮现:“那是好久以前的冬天,就象那边的那个房子。我在那个房子下面的架子里,天很冷,也下着雪,她的一匹心爱的小羊得了病,也放在里面。当她给它送吃的草的时候看到了我。”
“那时候就你一个人吗?”伊莎贝尔惊讶地问。
我有些愣住了。那时候我确实只是一个人,可是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我已经是一个游历了很多年的治疗师了,而不是在她的设想中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怎么解释呢?我只得点了点头。
“于是蕾丝就收留了你?”
我不愿意欺骗伊莎贝尔,幸好她按照合乎情理的设想给出了答案。事实是蕾丝给我送来了食物与水,我还能记得她当时脸上的微笑,那是那个冬天唯一让我觉得暖和的东西。在我离开那个小寨子的下午,我回头时发现那里有浓浓黑烟升起。不知道什么原因使得我又回去了,找到了对着灰烬流泪的蕾丝。那个烧了寨子的国家好象叫做灵斯,原因仅仅是他们没有交纳足够的保护金。后来很长的时间蕾丝都没有笑过,直到我们到了月儿兰山谷,她看到了满山的月儿兰花。这也是我们一直在那个山谷的原因。
“蕾丝照顾了我四年时间,那段时间我们非常的快乐,可都已经过去了。”我简单地说,那些回忆之中甜美的经过确实能带来非常美好的享受,可之后的那种黑暗与痛苦我再也不愿想起。人生就是这样的奇怪,如果没有之前的幸福,后来的苦痛还能称为苦痛吗?我不知道,或者人就是这样的贪心,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费南纳兰在给阿玫莲·加斯多夫人的情诗里曾经写道:是什么岁月落入眼帘,让泪花凝结。是什么沧桑融入心田,让呼吸停歇。”伊莎贝尔变得有些悲伤起来。
我知道这又是因为我古怪的波动的原因让她如此了,奇怪的是以前亚克并没有受我这样的影响过。不管怎样,这几天逐渐让我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身边的人都尽力让我觉得快乐与zì yóu,何况伊莎贝尔如此地关爱,我应该让她觉得快乐才对。也许我可以制造出上午那样快乐的振动。可我将思绪去牵引生命本原时,它没有立即象早上那样欢快愉悦地振动起来,只是隐隐有些鼓动,让四周的元素有些混乱。
伊莎贝尔忽然站了起来,脸sè绯红地看着我:“你做了什么,在想什么呀?”
我给她吓了一跳,灵觉的凝聚四散,那种鼓动也不见了。怎么了?难道什么事情不对?我有些心虚地说:“没有呀,我什么都没做。”
伊莎贝尔古怪地盯着我,眼睛里满是诱人的湿气,水汪汪的,让我大惑不解。过了一会儿,她咬着下唇在我耳边轻轻说:“你一定在想着奇怪的事情,让我忽然想抱你,想轻轻咬你。”
她吹气如兰,说的话让我立即心神慌乱,一下子就乱了手脚,脸也通红起来,不由暗自叫苦。我只好垂下头老老实实地说:“我真的只是想着让你高兴起来,真的。”
“好吧,我相信你。”伊莎贝尔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假如是我哥哥菲尔在这里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事情了,谁叫你这么妖媚。过来,我要抱抱你。”
我一阵气闷,幸好这是伊莎贝尔而不是那位菲尔或者其他人,否则想想也都害怕。这也至少让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再不要随意去触动生命本原。也幸好在伊莎贝尔怀里很舒服,而我也已经习惯了。更幸运的是,思娜这时候端着我们的晚餐走了进来,她似乎也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有一些jīng灵族血统的脸上居然也有红晕出现。
伊莎贝尔快活地让思娜将盘子放在床上,然后让她去歇息。思娜施了个礼却没有立即退下去:“公主,班勒塔将军询问他是否有幸能在晚餐过后来探望您。”
“噢,不。你告诉他我已经安歇了。”伊莎贝尔皱了皱眉毛。
思娜仍然没有走开,接着询问:“菲尔殿下也希望稍后能来与您商谈一些事情。”
伊莎贝尔轻笑一声说:“我亲爱的哥哥的请求却不应该由我来回答。假如我答应了,势必让我们的月儿兰公主为难;而我拒绝的话,却让我的哥哥伤心了。因此我将他的请求交由月儿兰公主来回答。”
我立即使劲地摇起头,思娜含笑带上门走了。
伊莎贝尔不肯放过我,她依旧还是喜欢看着我难堪的样子:“我不得不说,你使得菲尔又一个晚上难以安眠了。他可是欧卡亚大陆各个领地上最受欢迎的王子之一,这我得先向你说明,以免将来我的哥哥责备我。”
“和你一样吗?那你应该是最受欢迎的公主了。”
伊莎贝尔现在完全没有了一个公主应该有的仪态,拉着我坐到床上,直接用手指抓起几片熏肉放入嘴中,她笑着说:“在以前我还真为这样的事情担心,因为我和你一样不喜欢这样的身份。美丽只能用来欣赏却毫无用处,不是吗?不过现在我不担心,因为你也是印莱特公主,至少你要和我一起开始担心了。”
我一怔,在印莱特猎人站里伊莎贝尔被拥簇的情景出现在眼前。可以想象,假如被几十个贵族少年一起阿谀奉承的话包围着,我现在jīng灵族的肌肤是否还能完好无损,即使我有龙族强大的心脏,恐怕也很难面对那样的场景。可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可从来没有去想过,尤其现在这样一个公主的身份。我不由发愁起来:“公主?伊莎,公主要做些什么事情呢?”
“别担心了,要知道也许整个印莱特城只有你才不喜欢这样的一个身份。”伊莎贝尔笑吟吟地说着:“从这个角度而言,你做的非常的出sè。”
“可我没做什么啊。”我急忙说。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去想过。你让士兵们与佣兵们爱戴着你,而你的身份,让他们同样爱戴着印莱特城。要知道除了我的菲尔哥哥,对于让你成为印莱特公主我们都非常赞同,亚克也没有反对腾歌将军的这个主意。而且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舍不得你离开我了。”伊莎贝尔古怪地笑起来。
我的头脑又混乱起来:“可是,这不是应该由你的父亲决定的吗?还有我的样子也不象是欧卡亚的人……”
“我的父亲,”伊莎贝尔止住了笑容,轻轻地说:“我的月儿兰,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也许也大概知道了。他受了伤,那时候我六岁,菲尔十二岁,此后他就把印莱特的事务大多交给了你所认识的这几个忠诚的人,我与菲尔不得不很小就开始承担起一些责任。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选择在那之前的生活。可是命运总是这样,相比较印莱特其他人而言,我已经很幸运了。”
她明亮清澈的眼睛与蕾丝是那样的相似。那双眼睛即使在蕾丝垂危的时候也那样明晰地告诉我,她那么的开心因为遇到我。要是不遇到我,也许蕾丝就不会那样的死去。在皮亚路克告诉我一些事情之后,我知道了很多事情都是预谋的,包括蕾丝的死。可是我不知道我是否该恨那些制造这样悲喜的人,他们所的做的事情与我后来做的有什么区别吗?与我现在所做的有区别吗?
“更何况我还遇到了你们。你和亚克都是这样的奇怪,珂斯达玛大神所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让我遇到了你们。”伊莎贝尔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胡思乱想。
我随口说道:“应该说是大神让你遇到亚克才对。”
“亚克?他可真让人琢磨不透,其实你们都一样。与他在一起有一种安全与沉静,你却是那样的纯净与热烈。这个大陆最关心你的人就是他了,那次你受伤的时候,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你为什么不让他留下来呢,如果要说能有一个人能改变他的决定,我想那个人就是你。”伊莎贝尔叹了口气问我。
“我不知道。亚克他从不愿意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我不愿意回到亚里巴桑,也不愿意阻止他去做他想去做的事。也许这样是最好的了。”我勉强笑了笑。
“是的,至少你还能在我身边。”伊莎贝尔站起来,将托盘放到床边松木地板上,关上木窗又轻巧地跳回床上:“所以现在最好的事情就是让大陆上最美丽的公主到我怀里来。”
从魔法火炬上摘下的晶石光芒逐渐黯淡下来,夜空少了旷野的风掠过帐篷的呜咽,也没有积雪在枝叶间坠落的声响,格外的静谧。三十里的雪路足以让任何人筋疲力尽,何况是一位公主。她心跳变得舒缓,血液也慢下来。我凝聚心神放出一根思绪,透出松木屋顶,绕过法师们布下的魔法防护罩,顺着风向在雪花中飘荡。水元素将它带出了很远很远,直到隐约捕捉到那个熟悉的气息。亚克还在,那后面很远的佣兵房里。
“在吗?”伊莎贝尔忽然醒了过来,抓住了我的一只手。
真象是蕾丝夜半的呢喃,我轻轻说:“我在这里呢。”
“可是我闻不到你的气味,感觉不到你的气息。”伊莎贝尔慵懒地转过身,紧紧依在身边:“真奇怪,和雪花一样没有任何气味,我还以为你给溶化掉了,不见了。”
没有气味?是的,从哥豪拉雅山过来之后,我好象就失去了气味,可是我并没有在意过。甚至开始吸收元素力量之后,我吃的食物也越来越少,那位菲尔殿下曾经因此深深忧虑过。或许这是我的修炼方法的原因。我轻声安慰着:“别怕,伊莎,我一直在这里呢。”
“那天晚上,我母亲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可再也没回来了。”黑暗之中有滴晶莹的泪水在她眼中闪动。
一股绵长的抖动蔓延开来,每个抖动的后面又蕴涵着丝丝颤动。这是悲伤还是思念?如果这是我们的情感,那就这样的容易被触动?是这样的触动使得我们伤感,还是因为这样的伤感而让颤动荡漾?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情感,可以前我怎么就感受不到,还是我原来就是拒绝去品尝,拒绝去感受?我轻轻抹去她眼中的泪花,紧紧环抱着她。
外面,寒雪如雨,夜风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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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走近吧,惶恐
在班勒塔将军没有来拜访的时候,印莱特首领们与百骑士长们在一楼大客厅里整rì商议着各种事物,大多关于将来的摩尔德加城的聚会。这次领主们之间的会谈包括了中欧卡亚大陆的八大领地:印莱特、约纳、摩尔德加、塞班、费德南斯、库亚特、伊拉宁、科穆安。摩尔德加大领主素来在欧卡亚大陆享有盛名,他的寿辰便是八大领主的起因与借口。为了表达对于这位威严、高尚并拥有除英尔曼之外最大领地的老领主的尊敬,甚至赤焰圣国与位于大陆东北部的七大兽族联盟也派出了各自的代表。在首领们的议题中,约纳城的继承权以及约纳的属城拉可夫城的崛起占了一部分,而另外一些是关于约纳城东北边据说同样与赤焰魔宫关系密切的塞班。如果不是伊莎贝尔一直牵着我的手,我宁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而不是象现在那样穿上大袍独自发愣。
客厅靠近窗户的一角成为我和伊莎贝尔的领地,幸好我对于这样的独处已经习惯。伊莎贝尔倒是仔细听着首领们的话,偶尔也说上几句,更多时间是让我小声说一些亚里巴桑大陆各种传说,或者给我解释一些欧卡亚大陆让我奇怪的事情,例如上一个千年末欧卡亚才确立的继承制与领主协约制。
在上千年末之前,欧卡亚大陆还都是由赤焰魔法宫统领,所有领主并没有继承权,领主死后即由魔宫根据军功委派领主。在那年的chūn天,高冈高地的一位白衣人族凡度率领七湖盟的军队出斯巴达斯特隘口,挥军东进三千里一直攻打到了现在赤焰圣国的边境,欧卡亚大陆无人能敌。当时赤焰山下的大领主奥克古历亚一世与赤焰魔宫大长老可古德**师在赤焰山盟约,设定了领主继承制,创立世袭的赤焰圣国。于是数百名大小领主带领各自的护卫军聚集赤焰城,奥克古历亚一世避而不与七湖盟决战,散布谣言令七湖盟逼死凡度,然后拖至欧卡亚的冬rì来临,一举反攻回了斯巴达斯特。此后七湖盟几百年再不敢出隘口。
可是千年大战之后,各大领主各自拥兵互相争斗,在百年之后北四大领主相互盟约意图起兵瓜分欧卡亚大陆,历经数年征战才被平乱。于是赤焰魔宫与赤焰圣国又限定了领主领兵额度制:除了赤焰圣国与圣战军,任何一位大领主的军队不得超过万人,中小领主不得超过三千人和三百人;任何一位大领主不得离开自己的领地。又经过了百多年的相互暗中争斗,各个大领主才划定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制定了大领主与中小领主之间的契约,并得到了赤焰圣国与赤焰魔宫的默认,基本形成了欧卡亚大陆现在的框架维持至今。只是英尔曼以大领主的身份得到圣战元帅之后,依附赤焰魔宫,三年由十五万大军扩至二十万,引起了赤焰圣国与各大领主的不安,这才有了十六年前年轻的印莱特领主纵跨欧卡亚大陆的北游七领主之行,与十三年前的印莱特第一次叛乱。
在七十多年前,一位更加遥远和神秘的大陆上的魔法师来到了赤焰圣国,根据他的建议,赤焰圣国成立了完全不属于赤焰魔宫的魔法学院,以制约赤焰魔宫。此后十多年内,各个大领主也纷纷成立了自己的魔法学院,使得赤焰魔宫的地位大不如以前。莫桑克图大师就是出自于印莱特魔法学院。可是当年印莱特领主受伤之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取消印莱特魔法学院,这让所有的人都大惑不解。
我得说伊莎贝尔的叙述是非常清晰有条理的,她让我这个丝毫不懂得这些国家教派的人在最短的时间里知道了欧卡亚大陆过去几百年的历史,即使是这样,我的头脑还是被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弄糊涂了。她最后的一段话大概让我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总而言之,赤焰魔宫、赤焰圣国、英尔曼、各大领主几十年来都追逐着自己的利益以保证自己的生存。欧卡亚大陆上各种联姻、联合、谋杀从来没有停止过,相比较而言,印莱特反而处在一个相对隔绝与安定的环境。而我们的摩尔德加大领主的德高望重大多来自他的几个妻子所生下的十多个儿女。其中他一半的女儿嫁给了其他大领主的各个领主,另外一半则嫁给了他自己领地内的各个中小领主。这次除了庆祝他的六十岁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乘机为他最后一个也是最美丽的女儿娜娃公主寻找合适的领主。”
“这么说来他还真不舍得浪费自己的女儿,这是否也是菲尔殿下这次出行的目的?”我随口问道。类似魔法学院这样的组织在南亚里巴桑的国家里倒是非常常见,只是昂贵的学费使它成为贵族子弟们的晋升的台阶。
“恐怕要令你失望了,”伊莎贝尔看着时不时侧耳试图倾听我们谈话的哥哥,凑近了我耳朵轻轻地说:“先不要说我哥哥第一次看到你之后就开始心神不定,我们也都认为这次出行越少引起别人的注意越好。何况我和你一样都不喜欢这样的交易。其实你如果能嫁给我亲爱的哥哥的话那就好了,我可舍不得离开你,在聚会上可有几百个英俊的骑士,说不定你就找了一个嫁了。”
这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我浑身不由打了个寒颤:“是不是公主都要出嫁的?”
“但愿可以不用。”伊莎贝尔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大不了可以学阿玫莲·加斯多夫人,她在加斯多领主战死之后组建了自己的佣兵团。对于大多数公主来说考虑的问题是嫁给领主之后赶紧生一个儿子,以免失去自己的领地。然后在漫长的岁月里找几个年轻的情人以记住自己的青chūn年华,这样的故事可是盛传于贵族妇人之间,让无数人憧憬的。”
“可是,人们不总是与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的吗?”
“在婚姻这一点上来说,流传于贵妇人之间的答案是‘我嫁给了他’,而不是‘我爱他’。”她无奈地将我搂在怀里:“很久以前,我就几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有时候我们不得不牺牲自己去交换一些更重要的东西。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答应过亚克,你在任何时候都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
“可是,你呢?”我脱口而出。
伊莎贝尔淡淡一笑:“放心吧,我的小月儿兰,我的父亲不会允许在这一次将我嫁出去。要是让我选择,不如你嫁给我,虽然那样的话我哥哥将因此而恨我。”
我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呆呆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因为我的话很不安?”伊莎贝尔换了一种俏皮的眼神看着我。
说实话,我确实已经彻底糊涂了,只有茫然地点点头。
“对的,我从你美丽的水晶一样的眼睛中看到了混乱与不安,因为刚才我说的我哥哥将会恨我。现在你有两种选择,假如你希望菲尔不恨我的办法是你嫁给他,反之则嫁给我。现在你会怎么选择?”
该死的,我知道这是伊莎故意在逗我,就象那次让我以现在的面目去见印莱特士兵一样。可是她说的那样的理直气壮与顺理成章,而她的问题又在我脑子里形成了双重的混乱,让我涨红了脸无法说出话来。
伊莎贝尔坏笑起来,也晕红了脸:“小妖jīng,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小心,我哥哥现在离我们只有几步的距离。”
确实,边上的那几个首领都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们,尤其是那位殿下。吓得我赶紧静下心神,收拢有些蠕乱的元素。
有伊莎贝尔做伴,这两天也不孤单,如果不是她总是故意用着各种话语让我尴尬,那就更好了。每次那样之后,她总是歪着头看着我,脸上露出快活的笑,结果就是最后我愁眉苦脸。我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位娴静高雅的公主原来是这样的调皮与可爱,只是在她的口中,“娴静与高雅”却成了她形容我的词语。偶尔她也会如同菲尔一样咏起各样优美的诗句,那倒不是我所害怕的,因为菲尔的洗礼让我已经习惯了。
至于菲尔,在熟悉了与他的相处之后,除了他习惯于背诵欧卡亚大陆各种诗句之外,也找不出更让我不习惯的举动。他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想博得我的好感,既没有任何乖张的举动,也没有什么粗俗的情意,只是我实在无法欣赏而已。这对兄妹,如果不是我更加的了解伊莎贝尔,我会觉得妹妹更有一种与亚克相同的沉静与坚毅。至少菲尔并不显示出我以前印象中的王子的那种虚伪与高傲,甚至让我觉得他有时候非常的坦率与可爱。从其他首领们的态度也能看得出来,菲尔让他们随意与亲近,而伊莎贝尔极少的发言让他们更关注。无论怎样,他们让我在其中并不觉得突兀与冒昧,甚至有一些以前所没有觉察到的乐趣。
而班勒塔·约纳将军来拜访的时候,原来的那种和谐的气氛被搅和了。首领们表现出了我所知道的贵族们之间的礼节,这更让我知道确实他们将我当成了一个印莱特人,一个印莱特公主。虽然将军现在不过才是一个千人骑兵长的官衔,印莱特首领们还是彬彬有礼地保持着恰当的敬意,而伊莎贝尔矜持而含蓄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班勒塔将军终于按耐不住。最后一天下午他斜对着菲尔,眼睛却一直看着伊莎贝尔说了一番jīng彩的话,连我也听出了这是一种非常直露的表白:“亲爱的菲尔殿下,我们都一直关心着我的亲爱的堂叔约纳领主的身体,愿珂斯达玛大神保佑他。我的堂妹玛蒂公主非常不愿意在此时离开她病重的父亲,不过您的到来让她非常的欣喜,也有了足够的勇气去摩尔德加。前年在赤焰城的时候,坎达历斯陛下曾亲切地接见了我,他与默克桑斯大长老一样认为约纳需要一个更为健康的领主,他们可都是高尚而令人敬畏的人。
“作为兄弟城邦,我想印莱特领主也更愿意加深两个领主之间的友谊。去年我在视察约纳北部的时候,拉可夫领主也再次表达了他个人对于我的尊敬。约纳领地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可是因为我的约纳叔叔没有儿子,出于道德,我愿意帮助他一起承担起约纳城的责任来。我毫不怀疑约纳与印莱特城的传统友谊将会在我们之间建立,这也是我这次自告奋勇来迎接你们的原因。
“众所周知,一个伟大的领主就应该有一位出身高贵的妻子,玛蒂堂妹与伊莎贝尔公主都一样的年轻和富有地位,而伊莎贝尔公主的美丽与贤淑更是欧卡亚大陆闻名。我真不希望我的堂妹失去父亲之后还要再次失去公主的身份,这将会令我终身不安,如果能以某种方式补偿她的话,那我将非常的欣慰。”
说真的,班勒塔将军的一席话,加上他远比印莱特首领华丽的装束让我彻底失去了对于他在风雪天来迎接我们的一点好感。在菲尔轻巧地把话语引到了赤焰城各种传闻的之后,伊莎贝尔悄悄告退了一声,拉着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否则我怀疑接下去班勒塔将军也许就会开始正式求婚了。伊莎贝尔解下一直盖着我的大麾与面纱,让我背靠在她的怀里坐在窗台上。她叹着气说:“月儿兰,幸好有你在,否则我真不知道这一路还有什么乐趣。”
“你回来之后可以编写一本欧卡亚大陆求婚方面的书籍呀,至少这位将军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念念不忘。”我乘机反击她,这几天我已经被她弄得脸红耳赤许多次了。
“那好呀,”她跳了起来,拉着我向门口走去,说:“现在我们就下去,看看这位也许是将来的约纳领主是怎么的情深意重,看看他会向谁求婚。”
我立即手足无措,连忙讨饶。
伊莎贝尔扳着脸对我说:“如果不是因为考虑到我的菲尔哥哥会因此与他决斗,我决不饶过你。好了,也看在你现在可怜兮兮让我心碎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了,不过你要乖乖的听话。现在过来,让我亲一下就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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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灵石长吟
风雪果然只持续了三天,到第三天的下午开始刮起了更加寒冷和干燥些的北风,纷飞的雪片变成了细细的碎末,yīn郁的天空也逐渐明朗起来。这个时候,木寨的人们才走出的自己的房间。这里的猎人与印莱特佣兵团早都已熟悉,百十年来除了在黑雾森林狩猎,他们主要的生计就是接待从印莱特城来往的商队。一些猎户也与短途的印莱特商队协商好,等待商队归程的时将他们在森林中猎取的一些货物带往印莱特。
总的来说,他们对待印莱特的商队似乎比自己领主的士兵更加友好些。已经在木寨呆了十天之久的约纳士兵并没有给这个地方带来活力,因为领地的惯例,他们多承担了七天五百人的口粮。在冬季,食物总是如此的宝贵,而印莱特城的士兵却是自己带足了食物。在偶尔听到的一次十兵长汇报中,歌腾将军将这个情况也详细地记录了下来。如这里的人们所愿,大雪停后印莱特首领们决定第二天就继续行进。
接下来的路程是在中欧卡亚大陆的平原上,这里过去一百七十多里就是约纳城。厚厚的积雪把平原上的一切都抹了平,只有标识道路的树木还在,在冬天清晨的有些白皙的阳光下,更是银光耀眼无边无际。
约纳士兵已经准备好了雪地行军,让我也见识了一番。十多根四五人长二三人合围的巨木被削成了浮舟的样子排成两行放在雪地上,由两匹驮兽拉着一根走在前面。粗糙的树干前细后粗,压着雪地的一面由舟底型变成了尾端的平实,驱兽兵就坐在尾端上。松软的雪面被压出并排的两道半人多宽的雪道。约纳骑兵跟在了后面,然后才是印莱特的部队。没有令人窒息的风,行军的速度快了许多。
腾歌将军与马斯特骑士一步不离地陪同着班勒塔将军走在前面,其他首领则寸步不离地跟在我们周围,伊莎贝尔尤其不允许我离开她三步之外,以免班勒塔将军再说出令人难堪与不合适的话来。偶尔班勒塔将军在与他一样衣着华丽的护卫拥簇下过来探望,也总发现菲尔殿下与特德首领非常有礼貌地接待了他。有那么一两次这位约纳得到与伊莎贝尔说上一两句话的机会时,我甚至能明显地觉察到他对于我的焦灼与愤怒,那是他身上所发出的一种与其他情绪相比更强烈与无序的振动。确实,我的存在对于他而言实在有些不合时宜,如果不是伊莎贝尔以掀开我的大麾与面纱为要挟,如果不是确信菲尔乘机会整天跟在我身边,我倒是非常乐意不在他的视线之内。从这点上来说,我与伊莎贝尔的烦恼是一样的,甚至我的忧虑要大,虽然菲尔比那位约纳要有礼和有趣得多。
几天来的凌晨,伊莎贝尔偶尔也随同我一起去修炼,每次都站到附近的不远处,依然未询问我什么问题。如同亚克一样,我逐渐也习惯于她在身边,只是那位班勒塔将军曾有一次将这当成了机会,如果没有护卫的骑兵和我在身边,他或许已经如愿与伊莎贝尔倾诉衷肠了。
可让我头疼是,因为随着身体内能量的增加,那股原始本原对于周围元素干涉得更强烈的原因,每次我修炼回来之后说话的声音都——“似乎声音里都能滴出水来”——按照伊莎贝尔的说法。可五个种族的肌体都能自己吸取能量,我所做的只是加快这个过程,除非能象莫桑克图大师说的那样能够隔绝这样的吸取过程,那我只能终身成为一个受人保护的人。
这一rì清晨号声刚过,我轻轻将伊莎贝尔搂着我的手移开,却仍旧将她惊醒了。她眯着眼睛嘴角抿起一道半月型的酒窝,细细地看着我穿好衣服。在众人眼中她还是那位端庄大方的公主,可每当她露出这样的神情的时候,我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理睬她,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这时候她的小嘴里会吐出什么话来。
在我将大麾披上时,伊莎贝尔出乎意料幽幽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已经打定主意不要搭理她,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知道,当人们拥有一种别人所不具备的力量时,无一不想着把这种力量使用得淋漓尽致。”她严肃的话题与说这话时慵懒的语气更让我提高了jǐng觉。见我没有搭腔,她于是接着说了下去:“只有你这个小妖jīng是个例外。要知道,刚才你穿上每件衣服时,我都想阻止你继续下去,因为你是如此的美丽而又满不在乎。可是我发现每件衣服都在你身上都有不同的风致,而且即使是同一件衣服穿在你身上每天散发出的韵味都不一样,让人沉醉,使我停止了阻止你的念头。”
对于这样的“阿谀奉承”我已经习惯了,虽然至今以来的言语交锋每次都是以我的惨败告终,可是我还是决定反击她:“伊莎,要让我来说我还是喜欢看你的样子。正如你所说的,你一样对自己的自然、美丽与快乐熟视无睹,对于我而言,那更可惜。”
“如果你能喜欢,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倒愿意在你眼前展示你所喜欢的一面,更愿意你用你变幻瑰丽的眼睛去欣赏它。”她从床上跳了起来,不再凝视我,而果真在我眼前自如地展示起她的动作。在微微的晨曦中,梦中初醒的伊莎贝尔格外动人。她轻巧地换上松软的夹衫,套上让她上身更加凹凸有致的护卫软甲,慢慢裹上绒毛护腿与护脚,把修长的双腿藏进明黄sè衬裙中,将淡绿sè骑装的拌扣一个一个系好,束上jīng致的束腰,撩开金sè长发在挺拔的脖子上围了块亮黄sè的围巾,围巾的下摆被恰倒好处地塞进骑裙中。
无可否认,她的动作是那样的协调与优美,处处充满着活力,我甚至能感觉到她每一个细微动作后的情愫,那似乎是在情人注视下的一种骄傲与喜悦。这位可爱的公主在众人面前一直表现得是那样的镇静与坚韧,可是在深夜独处的时候又是那样的脆弱,与我表现出来的正好相反,这可能也是我们如此地相互喜爱的原因。现在她是这样的动人,偶尔给我的一瞥又是那样顽皮。
“好了,我的小情人,我们该出去了。要知道那些骑兵队为了看到你的剪影可都抢着当你的守卫,你可不能让他们失望。”伊莎贝尔整理洗漱完毕走到我身前,她伸出一只手捉住掩藏在大麾之中我的下巴,在我被抬起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不等我反应过来就牵住我的手走出房间。
与其说我被她的举动吓住了,还不如说是她嘴唇的温软湿润引起了我前所未有的混乱,如果不是有她拉着,我甚至都无法移动一步。我一直在有些被动地接受现在这个身躯给我的触觉,可现在这种被激发的混乱是如此真实,在身体各处都引起了巨大的波澜,过了好久才化成周身的燥热与颤抖,通过手被丝毫没有遗漏地传达给伊莎贝尔。周围有一种奇怪的波纹在我们之间相互激荡与传递,不要说我无法凝聚心神,即使可以也不能立即平息。幸好早上的护卫队都离我们有些距离,否则我宁愿不在此刻出现在他们眼前,而且我也知道伊莎贝尔一样的混乱。
“好了,就这里吧。”伊莎贝尔放了个冰冷坚硬的石头在我手中,放开了我:“莫桑克图老师认为这也许对你有用。”
这是一颗鸡蛋大小的白sè魔晶石,晶莹透亮没有一丝杂质。我知道这是还没有任何魔法师烙印的被亚里巴桑称为光明魔法石中的极品,它对于凝聚扩大灵觉有非常大的帮助,也可以利用它的魔法通道jīng确施用魔法。只是我的修炼与一般的魔法师不同,我需要的是加快对于那股原始本原的控制,而不是灵觉的灵敏。我的灵觉已经大大超出了普通法师的范围,也远远超过了身体的承受范围。不过在此时这颗晶石确实非常有用,它的冰冷与宁静让我逐渐恢复了清醒。伊莎贝尔这时候却不敢看我,红晕还没有从她脸上褪去。微风让她舒卷的秀发微微抖动着,寒冷让她没有红晕的地方有些苍白,在周围雪sè映衬中更是娇艳,这时我才发现慌乱之中她没有披上风衣。
“伊莎,”我轻声叫住正要走开的她,解下大麾披在她身上:“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伊莎贝尔出奇温顺地点了点头,不过她临走之前的眼神让我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前面是约纳河,宽阔的河水在这里开始转向东流,沿着河岸到傍晚就能到达约纳城。厚厚的冰面不断传来汩汩的声音,那是冰下空气被激动的声音,让我一时无法专注下来。
“神圣伟大的光明之神,用您的仁慈与宽大,请体察我纷扰的心。……”
我站在河岸下一块临近河面的石头上,诵起神圣魔法中的静灵咒,借用光明魔法石的力量让心神从伊莎贝尔的恶作剧中恢复宁静。慢慢地,灵觉凝聚在本原周围,比原来要敏锐了许多,这应该是那颗魔法晶石的作用。或者我应该先考虑如何去运用这颗晶石,如此纯净的光明石确实少见,相比较而言戈苏湖六族会的晶石要大的多,但是质地却差远了。
一般法师的修炼都是将自己所修炼的那系元素伸入魔法晶石之中打开一个通道——也就是每个法师的烙印——让周围的元素zì yóu穿越通道渗透进身体。因此每个法师修炼都要寻找一个元素浓集的地方而不象我这样随意。他们更多是选用适合自己的各系魔法晶石,而且在修炼晶石时,也经常要冒一些风险,轻则失去晶石,重则还会失去输入晶石的自己辛苦修炼起来的能量。与其他颜sè的晶石不同,光明魔法石可以承载各系元素。可我知道我的元素力量还不足以建立晶石的通道烙印,应该怎么办?
我试着守侯着身体内部的体察,将思觉引到在掌心平放着的晶石上。周围的景象慢慢模糊起来,灵觉进入晶石之后仿佛进入了一个空旷幽无的空间,有一种恒久的平衡与寂静,任何细微的动静都没有。这样的情况在很久以前的修炼中偶尔也出现过,不过没有这样的清晰与容易。过了一会又象是过了很长时间,晶石内部有了一丝极细微的蠕动,那种绝对的平衡被打破,产生了更细小的旋动,如同一个个小旋涡。如果不是借助晶石本身的凝聚力量,我的灵觉根本无法觉察这样细微的动静。
那丝蠕动是被思觉带动,似乎与集聚在生命本原的思觉隐隐相合。我忽然醒悟过来:又是那股奇怪的生命本原在作祟,我的灵觉在它和晶石之间建立了一个桥梁,牵动了原本宁静虚无的晶石内部空间。我知道这颗晶石的烙印修建就在这样奇怪的时刻开始了,如果中断这个过程,或者这个时候任何其他的力量再进入晶石造成的是更大的混乱,那样的话这颗贵重的晶石算是给毁了。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勉力保持着两者的平衡,实在分不出心神去思索其他问题,甚至是考虑应该哭还是笑也不行。
又有一丝牵动加入了晶石内,融合到原先的那种蠕动内而不是形成另外的一种混乱,只是让原先被带动的旋涡也加强了。这实在让人惊奇,因为据我所知烙印的修刻是通过法师注入的元素能量强行贯通晶石,象这样重新加入新的能量而没有引起混乱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晶石内那股蠕动逐渐加强变成了流动,遵循着一种奇怪玄妙的曲线。这个曲线在完成的最后总会回到起点,在那一刻形成一个瞬间的平衡,新的力量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入,如同小溪汇入河流般自然。
这似乎象是体内那股奇怪本原的流动形状。奇怪的是,晶石内部的流动恰好与我身体内的方向相反。在我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灵觉的平衡又尽力去牵动加快体内的能量本原的运转时,晶石内的流动果然也慢慢加快了。这种流动逐渐强烈起来,将那大多数纷杂的小漩涡击散变成小小的能量滴一起汇合进流动,而剩下的漩涡移动着,也慢慢会合在一起成了一个个大漩涡分布游离在曲线之中,越来越强,越来越大。不知道流动循环了多少圈,在能量流动曲线的间隙中,那些个大漩涡连接成了一条奇异的通道,通道的中腹慢慢扩大,积攒起晶石内部那些被有序流动排斥的混乱能量,一直延伸到晶石沿壁。 也许那条通道就是我的烙印,只要通道内部的能量冲破晶石壁释放出去,那这颗晶石的烙印算作完成了,虽然我还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用。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牵动身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能量,等待通道内能量的积蓄——这些能量似乎就如同我每次余崩后蜕皮排出的杂质。
晶石逐渐颤动起来,我的思觉被完全封闭在晶石与身体内。我能感觉到晶石逐渐有了一种玄妙的灵xìng,慢慢被我所俘获。可是它又使劲颤动着,如同即将被驯服的野马那样,不甘心地挣扎着,而且越来越强烈,流动的能量也越来越快,让我逐渐将心神全部用去捕捉它。我仿佛被置身于一个暗黑无际的地方,被一个个急喘无序的急流冲击着。即使不清楚怎么会是这样,我也知道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如果失去了对于它的控制,不但晶石会毁掉,也许连我封闭在晶石内的灵觉也许也会一起失去。
一个低沉的鸣响同时在我身体与晶石内响起,晶石猛地一震,一丝亮光透入,鸣响声转而成为一声绵长清亮的吟叫声,如鹤鸣,如龙吟。我象是通过了一个rǔsè曲折幽长的深洞,被抛shè到半空之中俯瞰着大地。这景象是如此的真实,广袤雪白的大地无边无际地延伸着,一条河流弯弯曲曲趴在上面,在清雾之中闪现着晶亮的冰河面,河边有百十个小箱子般的木房,几千个小人在其间呆呆地看着天空。我似乎是在罩在大地上的穹顶,其中每丝元素的流动都能被我清晰把握,在这个苍穹之内形成了两个奇怪的风眼,一个在我身里,一个在晶石内。而我却是远离着我的身体,又能感觉到自己的一呼一吸之间就能改变这苍穹的元素分布。
这景象与我在凯格棱特山顶临死前的经历是如此的相似又如此的不同,这样的真切与新奇。吟叫声依然不绝于耳,高亢而变幻莫测,我逐渐开始下坠,越来越快,地面的景物迅速变幻着,越来越大。恍惚之间,我又冲回那个rǔ白sè的洞,迅速弹进一个玄妙流动着的能量体内,身体的触觉在这一刹那全部到我掌握之中,鸣响声变缓消失了。可是那个流动的能量体又将我甩了出去,我又穿越长洞升到几人高的地方,接着又开始下坠,声音却不再响起。我的灵觉就这样不受控制地被来回抛坠着,越来越快,最后只剩下了三个景象来回闪烁:rǔ白sè的能量;rǔ白sè的深洞;一个全身穿着白sè长袍紧闭双眼站立的美妙绝伦白发少女与一个她身前手掌上悬浮着缓缓转动散发出淡淡rǔ白sè光芒的魔法晶石。
当灵觉终于完全回到身体里,那些身体所有的感觉全都回来了。身内除了吸取了比往常多一些的能量,灵觉与身周的元素融合更加紧密细微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改变。那颗晶石正躺在手掌之上,流光四溢,仿佛已经拥有了生命一般。只不知这颗我以灵觉为媒用生命本原培育出来的晶石有什么用处。我试着再次将灵觉探进晶石,它竟然闪现出刚才印象中的rǔsè光芒,内部能量的流动也稳定了下来。灵觉透过晶石仿佛被过滤了一样jīng纯了许多倍,能够凝聚成丝线轻而易举地延伸出了几百步远,清晰的让人吃惊。
我能觉察到亚克在远处以他独特的振动觉察着我的异常,能感觉到他气息里的焦灼,这么多天以来他还是首次这样探询着我,也许是那个鸣叫声让他为我担心了。晶石在我的灵觉中散发出一丝安慰与快乐的抖动,传送回给他。很快,他的焦灼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暖暖的振动,消失不见。不远处河岸的上面,伊莎贝尔也有一种不安与挂念,只是她没有亚克的功力来察看。可当我将讯息传送给她的时候,她竟然惊跳了起来,四处张望。
我的感觉似乎已经度过了很长的时间,可眼前的景物告诉我刚才我的冥想不过是很短的工夫,第二声号角还没响起呢。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些古怪的经历已经足够我受了,我也不知道那声吟叫声形成了多大的混乱。而且刚才那段冥想的时间内如果有轻微的干扰,后果也将不堪设想。
我正想离去,才发现河里冰面不远处站了着盔甲鲜明衣着华丽的班勒塔将军,他呆呆地看着我。假使我还没有找到这位将军令我厌恶的理由,那么现在就有一个。他眼中的神sè呆滞,不过情感一露无余:震撼、惊奇、贪婪、迷茫,还有一些其他一些令人不快的奇怪东西,如此的直露。或许是那声响声吸引了护卫骑兵的注意,而他乘机偷偷从低洼的冰面溜过来的,这种偷窥就更让我痛恨和后怕。我忽然醒悟起他呆滞的原因——大麾披在伊莎贝尔身上了,现在不管我愿意与否,我都被暴露在这个不受欢迎的人面前。幸好他暂时没有走过来的打算,我更没有任何与他接触的意愿,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离开。
我匆匆沿斜坡走上几人高的河岸向不远处看着我的伊莎贝尔走去,这时候能看到她的笑颜真好。
沿途那位将军再也没有在我和伊莎贝尔面前出现过,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好事。为不使伊莎贝尔担心,我犹豫了几次,还是决定不将清晨班勒塔将军的偶遇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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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最后的迷醉
人们在经历不同的生活时,经常有一些生活在梦境中的那种幻觉,对于我而言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有时候我会怀疑那些很久以前在亚里巴桑游历的时光是梦,有时又觉得在月儿兰山谷的生活是梦,或者那些在凯格棱特的rì子更不真实。幸福或者痛苦的交错让过去的那些生活更显得似幻似真,让我自己也怀疑那些岁月是否真实的存在过,抑或我生来就是现在这样的模样,过去那些岁月只不过是记忆中前世的烙印。离开了以前一直缠绕着我的疼痛来到一个更加陌生的城市,这样的幻觉尤其强烈。又有些时候,我忽然想起亚克之所以要让我离开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这样的话就让我彻底断绝了与过去生活记忆的联系,虽然他并不知道那是些什么rì子。不管怎么说,眼前伊莎贝尔的笑容与握着我的温暖的手是那样的真实,短短的二十天,已经让她与我有一种密不可分的联系。
大陆历三○七年十二月十六rì,印莱特商队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终于到达了约纳城外。
约纳城建于三百多年前,是那次七湖盟东征中的著名的不倒之城,约纳领主的称号也维系至今,是欧卡亚大陆最古老的领主之一。让那位班勒塔将军沾沾自喜也正在于此,奥克古历亚王朝早已经变成了坎达历斯王朝,而约纳城则将由他继续在大陆上矗立下去。相比只有几十年历史的印莱特城,约纳在城西与城南有比主城大了许多倍的外城,约纳河绕着主城的另外两面转向南穿越领地大部分土地流向大洋。据说二十多年前约纳附近流寇横行,终于演变成了几万流寇围攻约纳城,老约纳领主战死的局面。当时年仅二十岁还是印莱特王子的巴腾斯·印莱特与年轻的歌腾将军率领五千骑兵驰援到此一举击溃流寇,并与上一代约纳领主奎安多·约纳、达丁将军一起经过三年时间肃清了两城之间的流寇,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可惜的是那位年轻有为的奎安多在十四年前的一次狩猎中意外身亡,因此才由他多病的叔叔利斯德尔·约纳继承成为新的领主。
“我的父亲与母亲就是在这里认识的。”裹起风衣戴起面纱的伊莎贝尔轻轻告诉我,她极少说起她的父母的事情,即使在这个她父亲留下功业的地方。我们在城外围的边上下马,约纳骑兵们已经先回了城去报告。落rì的余辉铺洒在大地,涂上了冬rì的昏黄,沿古道两侧零零散散破落低矮木房子逐渐密集起来,在里余远的一道长长的土坝前垒叠成拥挤成片的群房。再远处越过土坝隐约可见石头建筑的屋顶,傍晚夜炊的蔼雾中,约纳黑黑的城墙在三四里外成为这道抑郁景sè的底sè。伊莎贝尔看着周围肮脏的道路、房子与零散站立在旁边的人群不再说话。那些旁观的人们大多脸上黑乎乎的似乎从没有洗过脸,穿的衣服也都破烂不堪。
几声号角应答过后,一队身着鲜亮绿sè盔甲的约纳城近卫骑兵手持绿sè绣有黑羽禽的约纳城信旗急驰过来,在交接过信旗之后引着我们蹬上马背向等候在土坝缺口的一群人驰去,神情恍惚的班勒塔将军也在那群人之中。这里的气氛与我想象中相差甚远,没有预想中的那种热闹,也没有印莱特城里那种沉稳与安宁,反而自班勒塔将军出现以来的不安更多了。菲尔与腾歌将军、特德首领、莫桑克图大师走在了最前面,这样的场合照例属于首领们,而即使是公主,在这时候也不适宜参与。我与伊莎贝尔走在了后面,这样更让我高兴,因为省却了最头疼的礼节。
走过土坝,眼前的景物有些熟悉,与印莱特城有些相似。这里石建的房屋逐渐多起来,间或有一些低矮的木房出现,各种驿站标识随处可见,人群中也多出现了鲜亮的颜sè,也逐渐热闹起来。队后的佣兵和商队纷纷离开队伍,驻扎进商队约定好的驿站,短途的佣兵队在交割完之后休息几天就会踏上归途,远途的商队则抓紧时间补充食物整理交易货物,还有一些商队会在这里转向其他的旅途。我知道安卡拉佣兵队的终点就到此地,不过他们在交割完货物之后按照计划会加入到摩尔德加之行中来,可不知道亚克会在什么时候离去?
不知不觉之中,古旧斑驳的城墙出现在面前。走近了我才发现城墙外有两弓箭shè程距离的空地,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鸿沟,使得城墙显得犹为高大。走过印刻着jīng美雕纹的西城门,那种鸿沟的感觉更为强烈——就象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主城内街道笔直干净,积雪被清扫一空,层层叠叠的石头房子都镂刻着各种徽章与雕塑,偶尔有建在石阶上被巨大石柱支撑的殿堂出现。这里的人们也都衣着华丽,只是看过了土坝外那些肮脏呆滞的面容,这里的笑容尤其刺目。主城内欢迎的人群多了许多,我本以为会出现的约纳领主与玛蒂公主并未来迎接,其他官员、商贾与穿着盔甲的将领倒是不少,更有许多贵族少年聚集一起对着遮掩着的伊莎贝尔议论纷纷。
队伍沿着穿越约纳城中间的东西大道走了足有二里远,离东城墙不到一里远,停在早就准备好的驿宫前。约纳主城比印莱特城要小一些,但是全部石筑的房屋建筑却要jīng美得多,尤其是刚才经过的城市南北中轴北端的领主宫殿更是高大巍峨,远远就能看见那巨大的门墙与后面高高的议事厅大殿。
马斯特率领的二个百人骑队与法师队随我们进入了驿宫,特德佣兵团与其他印莱特近卫骑兵则被安排在街对面专门给来往的高级使团和大商队停留的驿站中。早已守侯门口多时的与印莱特关系较好的官员们的侍官送来了各种礼品,约定好拜会的rì期之后与前来迎接的人员一起散去,纷纷扰扰的迎接总算告一段落。
思娜指挥着几名侍女将卫兵抬到后院我们房间的行囊衣物收拾好。约纳城骑枪军首领达丁将军——伊莎贝尔的舅舅——听说印莱特公主出行仅仅只有一名侍女跟随,立即送来了五名,也正是他的礼物才被收留了下来。达丁将军本人却因为某种原因没有来迎接我们,而是定在明rì下午来见我们。我开始为明天上午要去拜见约纳领主而发愁,因为对于这些贵族礼节我还一窍不通。
烦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眼前就有一桩:思娜拿了些衣物将我们领到镶贴着大理石四方形房间里。房间帷幔四垂的中间是一个高出地面几个台阶的大池子,里面满是漂着玉银香花瓣的浴水,房间四角罩着纱幔的烛光在腾腾热气中散发着靡靡的暖意。思娜把衣服放在一边台子上,将台阶铺上洁白的绵巾,然后替我除下大麾,这更让我怔怔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伊莎贝尔又露出了那种让我不安的俏皮的表情,她拉过思娜轻声耳语了几句。思娜抿着嘴点点头拉上门走了出去,可是我的混乱与难堪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变好多少。
“据我所知,你并不畏惧面对几百个血淋林的士兵,也不害怕自己变得奇怪时候的样子。那么现在这间屋子里的什么东西让你紧张?看你发抖的样子,显然这里有什么东西把你吓坏了。在我仔细察看了之后,发现除了你这里只有我,难道说我就这样可怕?月儿兰,你可太让我伤心了。”伊莎贝尔非常忧虑而且认真地说,她在我身上左右梭巡的目光让我不敢去看她。
我太知道她的把戏了,她如此慎重其事的语气最后的目的无非就是让我被迫得出一个不得不承认的结论——她预先设定好的结论,无数次这样交谈的结果告诉我最终肯定会如她所愿的,我越是想反抗其结果就越尴尬。于是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伊莎,不是你,我害怕的是我自己。”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伊莎贝尔更加慎重地说:“不过我很高兴,至少让我知道了我在这里并没有影响到你——本来我还想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的呢。现在为了替你保护你自己,我就不能离开了。”
“可是,伊莎……”我急得涨红了脸想说出什么,可是发现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伊莎贝尔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害怕在这种场合看到我,也害怕我看到你,更害怕看到你自己,是不是?”
对于她的仁慈,我只有点头。
“幸好我们俩之中,我即不害怕被你看见,也不害怕看见你,更不害怕看到我自己。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闭上眼睛,当自己不存在,这样三个问题中最主要的两个解决了,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她快活地眨着眼睛拉着我坐到水池边石阶上,开始动手解我的外袍。
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知道她的话里有许多古怪的地方,可就是找不出毛病来。
“你一定在想,怎么什么事情从我嘴里说出来都这么有道理,是不是?”正帮我褪下鹿皮护腿的伊莎贝尔妩媚地瞄了我一眼继续说:“其实道理很简单,首先我知道你想说的话,因此假如你说了什么正确的话,那也是因为我让你说出来了。假如万一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那也是因为你的缘故让我不得不这么说,因此我还是有道理的。最重要的是,我说的话就是道理。在想什么呢,小傻瓜?”
我确实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我发现你和亚克很象,简直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我发现他好象做什么都那么有道理,而你是说什么都很有道理。”
“我被气着了。要是我没有听错的话,你应该是在说我只会夸夸其谈吧。”她恶狠狠地扯着我站起来,顺手解下衬裙接着说:“幸好我舍不得生你的气太久。要说亚克,还是你和他最象了,你们都给人一种安全感。不同的是他外表坚强,你是柔弱,但都内心如火。他能保护别人,你能让别人来保护你,你们这才是最奇怪的两个人。如果不是他急着要离开你,我真不敢相信你们是兄妹。”
“为什么?”我大惑不解。
“很简单,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天底下有谁会舍得离开你呢?更何况你还是……”她俏脸一红没有接着说下去。
我茫然地随口问道:“还是什么?”
“还是笨蛋。”她忽然站起身转过背去,淡绿sè骑裙随即卸落在地上:“看来你并没有害怕呀,我还以为要强行把你剥光呢。”
我忽然醒悟过来,不知不觉中身上只剩下了件单薄的内衫。眼见伊莎贝尔一件件地褪下衣裳,我赶紧尴尬地扭头紧闭上双眼。可即使闭上了眼睛,经过上午修炼灵敏了许多的灵觉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有些蠕动的气息,耳边衣物磨擦的悉唆声,让心不由砰砰急跳,顾不上去问她到底是什么。
一阵淡淡磬香逐渐靠近,我能感觉到伊莎贝尔鼻翼翕动带动的气息。束带在腰间轻轻滑动,一些jīng鸠绒毛离开肌肤,那些失去它们触摸的毛孔舒张开来,细微的元素波动沁入进来,如微波荡漾侵入心底。衣襟轻轻传来细微的颤动,那是伊莎贝尔的手传递过来的,伴随着的是她愈加粗重的呼吸。暖暖的雾气顺着衣裳的松懈涌进,从胸间一直滑落到小腹,激起了身体深处腾起慌乱的热气,蔓延到全身,让肌肤这时候变得出奇的敏感。身上有了一些奇怪的变化让我更加混乱。内衫再也承受不住重量,顺着肩头滑落,前面另一具身体传递来的波动穿透雾气涌起阵阵涟漪。
伊莎贝尔一声不吭地静静站着,过了很久才伸出一只手牵着我小心走入水池。温热滑腻的水流从脚趾浸没过膝盖,她引着我坐了下来,搅动的暗流在细腿与小腹、胸脯间流动,带起阵阵难以言喻的感觉。虽然平常她总是搂搂抱抱,可现在也不敢触碰到我,她的气息与小心翼翼的动作让我知道她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浓浓的水雾和着玉银香花淡雅的香气包围了我们,也掩盖住了那种羞羞的感觉。即使有这种掩盖,我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结束了这尴尬。在最后伊莎贝尔低着头给我穿上衣裳整理好时,我仍旧紧闭了双眼不敢睁开。
“好了,小傻瓜可以睁开眼睛了。”她在耳边轻轻地说,吹气如兰。我惶恐地睁开眼睛,正好对着她似乎还没有洗去雾气的眼睛,那双蕴含了一丝欣喜一丝迷朦一丝沉醉的翠蓝的眼sè流露出理不清头绪的柔意,让我又垂下了头,心跳不已。她叹了口气说:“我第一次觉得珂斯达玛大神不公平。他让你出现在了我眼前,可却没有给我男儿身。”
我很想说些什么,可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过这正是菲尔伤心的原因。现在告诉我,你后悔过我们共同经历的事情吗?从那天我从亚克的手上接过你一直到现在,你是后悔,还是喜欢?两个答案中选一个。”伊莎贝尔换上了件带深蓝褶皱的淡蓝sè外裙。
我迟疑了一会,仔细考虑了这段时光。奇怪的是即使刚才是如此地让我尴尬,可一旦度过去了却又好象不那么可怕。这个问题有些使我难以回答,我只得说:“我不知道。我是说,我没有后悔过。”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月儿兰式的答案。我知道,你从来不去主动要求,所有命运的眷顾你都将它当作一个意外的馈赠,因此即使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你也不会有后悔。就象你所说的月儿兰花,花开了在山谷,花落了就随风飘荡。你对任何东西都那么不在意,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吸引你。可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正如我知道你喜欢和我在一起——也许这个喜欢的程度比不上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程度。”
她的话让我有些慌乱,我随口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个字可不太好。”伊莎贝尔用手拍了拍我的脸,用长辈地口气教训我:“这三个字非常地不负责任,它让我们将问题交给了别人而让自己的灵魂懈怠下来,很久以前我父亲就是这样说的。不过看在你睁大了眼睛的份上我乐意回答你。最简单的答案是我就是知道,这样我回答了为什么的前半部分。再复杂些的答案是你将我的感受放于你的感受之上,这回答了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原因。而最终的问题所在是你拒绝认同你自己,你将其他所有的人都放于你之前。可是你越是这样不在意,菲尔以及其他男士们就会对你越神魂颠倒。”
“可我只是认为人的yu望总是那样可怕。”
“你真的这么想吗?”伊莎贝尔凝视着我问。
是的,我非常确信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不认为人们的有些yu望是理所当然的吗?”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比如出于一些危险的情况,人们希望能够保护自己和亲人,那不是很正当的吗?”
“那些危险的情况难道不是因为是另外一些人的yu望所导致的吗?为了保护自己和亲人,人们又不得不去伤害他们和其他一些无辜的人,这不又产生了新的愿望?我不知道谁的愿望更加正当些。”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由又想起了亚克。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父亲常说控制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了解并控制他所想要的东西,同时决不要暴露自己的需要。”伊莎贝尔皱起了眉头,忽而又莞尔一笑,狡诘地看着我说:“不过假如让菲尔知道我们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讨论这个问题,他一定会责备我太浪费这美丽时光了。现在我探求问题答案的yu望远远低于吻你一下的yu望,当然你可以用沉默来认可我后一种yu望的正当xìng。”
她不等我出声,伸过唇来在我脸颊上轻轻一触,揽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我往外走了出去。门外等着引我们去用餐的思娜与葛娅——伊莎贝尔给我分配的侍女——呆呆地看着我,忘记了施礼也忘记了说话。伊莎贝尔不以为怪,仍旧挽着我沿长长的内廊走去,穿过侧院与内厅。
“今天你会见到费尔纳兰·莰克多先生,不过你尽可以放心。他虽然有些古怪,但是非常坦率并且见识广博。我和菲尔都很喜欢他,你也会喜欢的。”进入餐厅之前,伊莎贝尔轻声对我说。在我刚在记忆中找到游者费尔纳兰·莰克多这个名字时,我们已经走进了餐厅。
这是个灯火通明长形的房间。门口守立的两名侍卫让我以为这里会有许多人,这让我为没有穿上大麾而有些不安。等我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之后才放下了心,房间里只有三个人。换上了一身白sè武士装的菲尔坐在正位上,他右手侧是莫桑克图大师与一个矮小削瘦花白头发的人。那个陌生人的模样再平常不过了,不过在他有些沟壑的脸上却有一双极不相衬的明亮透彻的眼睛。这双眼睛首先看到了我,闪起一种耀眼的惊异——除了极度的惊异我并没有找到其他的情感,这确实让我立即对他有了一种安全的感觉。
正在交谈中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菲尔呆立了一会儿才有些手忙脚乱地照常过来替我搬开笨重的椅子,非常骑士地等我们坐下才回到自己的位置。这些天来我已经习惯了他这些自称为一个骑士应该具备的行为与礼貌。
“请原谅我的失礼,两位公主。”等我们坐安稳了,游者费尔纳兰出乎意料地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他的眼睛仍旧惊讶地看着我:“刚才我被一种美丽灼伤了眼睛,我不得不等待这样的内心的涌动慢慢平复下来。”
“莰克多叔叔,那样的话尽您一生也未必如愿了。”伊莎贝尔含笑回答他,菲尔却在边上憨憨地点着头。
“您说的真是太正确了,伊莎贝尔公主。因为这种美丽随着时间散发着不同的光芒,随着光线微小的晃动而不可捉摸,犹如情人的抚mo与敌人的利剑。”费尔纳兰肯定地说。
菲尔殿下却在这时候发表了不同的意见:“要让我来说,当您接触时间长了之后,您会发现那种美丽下面的宁静与善良更触动心神。”
他们之间毫不避讳的言语让我以为话题是与我毫无关系的一个其他事物,可他们看着我的眼睛又明白无误地告诉我话题的中心就是我,连莫桑克图大师深有趣味地注视也在提醒着我这一点。虽然我已经逐渐适应了各种各样的赞美,也习惯于将这种赞美当作曾经吹拂过的微风,但这时候其他四个人之间向我流动来的视线还是让我非常难堪与局促。伊莎贝尔说得不错,这个奇怪的徙徒确实非常的坦率,可是其他人并没有任何引开话题的打算——尤其是找到了知音一般的菲尔。
“既然如此,那不如请您搬到驿宫来吧。据说现在赤焰圣国对于多才多艺的女人的要求越来越高了,我正想请您多多指点我关于玛雅古琴的演奏技法。要知道现在谈论起任何一个公主时,人们通常都要说她是如何的多才多艺,至少我想能有阿玫莲·加斯多夫人一些皮毛的能耐应该就能称得上这个称号了。”伊莎贝尔俏皮地说道,总算还是她知道我的心事,轻巧地转移了话题。只是她提及阿玫莲·加斯多夫人时,我也听出了其中有些额外的原因。
费尔纳兰丝毫不以为怪地微微一笑说:“得到您的邀请,我非常地荣幸。请原谅,月儿兰公主,通常情况下在两位美丽的姑娘面前再提及另外一位美丽女人是不礼貌的行为。相比较人们通常含蓄地做法,我更加欣赏直接与坦率。当我还是一名年轻的小领主时,有关我对于阿玫莲的情意就风传在外,只可惜当我听说她在约纳而赶到时,她已经在冬冻之后先离开了这里。不过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在摩尔德加遇到她,她会认为认识您是她的一种荣幸。”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他说的风传的事情指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如何用他们之间交谈的语法回答他,只好红了脸含糊地点了点头。相反对于他的直率我只有安慰与感激,就是希望菲尔殿下不要以为这种坦率与直接是一种美德就可以了。
席间人们的话题倒是从我身上转移开,继续起我与伊莎贝尔进来之前的话题,费尔纳兰正在说起大陆之间的所有人们的种类。菲尔将刚才他所说的重复了一遍,大多我也知道,比如欧卡亚大陆的兽族与人族之分,亚里巴桑大陆的人族、jīng灵族、矮人族、兽人族、龙人族和血族,甲亚桑大陆的人族与甲兵族。对于费尔纳兰清楚地知道甲亚桑大陆与亚里巴桑大陆的情况让我非常吃惊,尤其他说起甲亚桑大陆的甲兵族时,让我怀疑他是否亲眼看到过,至少是到达过亚里巴桑大陆的天之圣国,那里的人们对于甲兵族倒是非常熟悉,在亚里巴桑其他地方的人们也极少听说过这个种群。与兽族一些兽兵身上的鳞片相比,那些可怕的甲兵族身上一些重要部位覆盖了奇怪的更为坚固的甲片,不过体形与人族相差无几,更象是被装上了盔甲的人族。
费尔纳兰确实见识广博——对于我来说最要紧的是他除了惊讶之外我看不出更多的情感,说起各个大陆上的事情如数家珍,让这餐晚宴充满了各种奇趣,不但是菲尔与伊莎,连我与莫桑克图大师也听得津津有味。伊莎贝尔活泼的语调与菲尔殿下恰倒好处的询问更加使晚宴气氛融融,加上这个徙徒时常独到的见解与评述,让时间过得飞快。经过前一段时间的修炼,我对于人们之间微妙的情感更加的敏锐,使我能觉察他与莫桑克图大师都似乎有些对于我的疑问并没有说出来,既然接下来在约纳城还有三天的歇息,他们都把这些问题都留了下来。
席间菲尔说起了这三天印莱特使团的一些安排以此来征询费尔纳兰的意见,引起我愁虑的是他们所说的在后天于驿宫要举办一次舞会,在那时候可以充分安排与一些重要的约纳城人员的会面而不显得突兀。可是这又使我多出了一个为难,我既不懂得这些贵族们之间的礼仪,也从没参加过类似的舞会,重要的是对于这样的场合我从来都是那样的厌恶,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模样。
在约定好费尔纳兰从约纳城的驿站搬过来的时期之后,这场晚宴总算结束了。在回寝宫的过廊,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伊莎,明天我也必须去见约纳领主吗?”
“恐怕是这样的。我想明天早上整个约纳城就已经传遍了有关印莱特小公主神秘与美丽的传言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不用害怕。”伊莎贝尔轻轻安慰我。
确实我非常不愿意见到陌生的人,可这个担心比起明天以及后天的失礼也算不了什么,我只好实话实说:“可是,伊莎,那些觐见的礼节我全都不知道,甚至该如何行礼也不懂得。还有后天的舞会,在欧卡亚大陆我只见过玛耶族猎人庆祝捕获猎物的祭舞。”
伊莎贝尔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幸好她并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了我:“我亲爱的月儿兰,难道你整个晚上都是在为这个问题而忧虑吗?其实我也在担心万一约纳领主见了你之后再也不肯让印莱特商队离开这里了,这样正好,我还怕别人把你抢走呢。别皱着眉头了,大不了明天你开始生病,反正我们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
“可这样行吗?”我有些犹豫。
“你总是这样太注意别人的想法了。”伊莎贝尔亲昵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我现在才算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躲在亚克的身后了。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要知道我们在见你之前都想好了要存心讨好你。我敢打赌,这个大陆上任何一个人只要见过你之后,心里想的无一不是如何来博取你的欢心,因此你的任何举动都只会让他们加倍地来迎合你。”
我被她的言辞弄得有些心烦意乱,不过至少明天不用去面对那些尴尬的局面,这就已经好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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