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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子雄     笑傲江湖之隐形皇帝txt下载     笑傲江湖之隐形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九章 争宠

    一时间,两个权倾正德朝的两个大太监,隔着一道帷幔,一个在外面贪看赏花,怡然自得,一个却在花厅之中,枯坐等待,想要煞煞另一个的脾性。

    就这般过了许久,刘瑾见张永好似真的准备赏花赏到金乌坠地,日月变换的时候,总算是再也不想等待,只得率先开口说道:“张永,你若喜欢这些花儿,不若我都送给你如何?”

    话声刚出,一道掌风呼啸而出,直接掀开了那帷幔,露出了花厅之中,端坐着的刘瑾。张永正是准备回答,不料那掌风掀开帷幔之后,竟然凝而不散,在院中轻轻一绕,好似一道狂风席卷了一般,本来还百花争艳的庭院,刹那间就变得一片狼藉,只剩下花枝败叶,显得极为萧索。

    张永也是没想到,只因自己故意与刘瑾斗法,假借贪看赏花,怠慢刘瑾,这刘瑾就悍然出手,把所有的花卉,一个不落的都给毁去。

    当下他心中即是愤怒,又是震惊。愤怒自然就在于刘瑾的霸道,震惊却在于刘瑾的武功。本来刘瑾武功就算厉害,可也只是身法诡秘,让人防不胜防,在内力方面,却也比其他几人高不了太多。

    可如今刘瑾这一招,非但没有半点取巧,反而是货真价实的内力掌劲,比之自己这些人,高出至少两个层次。

    这才多久不见,刘瑾的武功怎么会精进的这般快?张永心中震惊不已,可他哪里知道,这却就是因为刘瑾从轩辕破那里得到了葵花宝典的全本,从而使得内功大进所致罢了。

    不知原因的张永,一面心中思索刘瑾为何会武功大进,一面嘴上问道:“既然说要送,刘公却缘何都毁去了!这些花儿,可有不少都是价值连城的,就这般毁去,诚为可惜!”

    “嘿嘿!”听得张永的话,刘瑾身形一晃,再见时,他却已经出现在了花厅的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道,“再价值连城,若是对我没用,我也是会毫不犹豫的毁去!”

    “就好像上次于家庄,你只是因为我助陛下出宫,就毫不犹豫的命魏彬对我手下出了死手,把所有参与的人,无论是不是我的手下,只要不是你的人,尽皆杀了,是么?”张永也知道,这件事绕不开,与其等刘瑾发难,倒不如先说出来,至少还能占一点先机。

    刘瑾听完也是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冰冷的一笑,点头说道:“不错!只要敢违背我刘瑾的意思,不要说花,就连人,就连你,或者其他人,我也能毫不犹豫的毁去!”

    “你……”张永也是没有想到,刘瑾不但承认,还把自己也说了进去,不禁气愤不已,可却又无可奈何。

    “张永,你也不用不服气!”刘瑾不屑一笑,缓缓走到那已经被他毁去的花卉旁,捡起一片枯萎的花朵,放在鼻翼间轻轻一嗅,一脸得意的说道,“你应当知道,在陛下,在太后那里,我们八人之中,谁才是最受信重的!”

    “哦?是么?”张永听刘瑾说起这个,心中却也不服,当即反驳道,“或许以前是你,现在么?你还真以为经过了于家庄的事,陛下还会全心全意的相信你,重用你么?”

    “会!当然会了!”刘瑾扔了那多枯萎的花朵,一脸肯定的说道,“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陛下只会信任我一个人,一直都会!你明白么?”

    “我不信!”太监的权利,源自于皇帝的信任,越是信任,即便只是一个钟鼓司掌鼓的闲差,也不是其他人能惹得起的。张永听到刘瑾这般说,自然是不信的说道。

    “你信或不信,与我没有什么意义!”刘瑾淡淡的说道,“难道你今天,只是为了争论陛下如今是否还信任我么?”

    “自然不是!”张永见刘瑾口风甚紧,知道无法从他嘴里,从这里有什么突破,当即就转移话题,说道,“其实一直以来,不论是我,还是高公公,我们都是愿意跟随你的!”

    “哦!呵呵!是么?”刘瑾嘲弄的一笑,瞥了张永一眼,等着他继续说。

    张永自然也不会指望刘瑾就这么信了,也就继续说道:“只是这些年来,你越来越飞扬跋扈,越来越想凌驾于我们所有人之上,如果你心思单纯一点,就算你想彻底领导我们,我也是没什么可说。

    可也不知从哪天起,你的野心,变得越来越大,不但在朝堂之上,排除异己,肆意安插自己的人。

    就连军队,皇宫之中,也大面积的换上自己的人。你种种所为,完全不是为臣子的本分。我也是越来越心惊,可毕竟是你带着我们走到今天,我依旧是不想与你正面为敌!”

    “直到于家庄的事过后,你才彻底对我动了二心?”刘瑾也是猜到张永所说,当下也不等他说,就直接问道。

    “是的!”张永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于家庄一事,你明知是我的人在保护陛下,依旧下令魏彬,对我的人斩尽杀绝,如果不是钱宁还有点武功,只怕我还一直蒙在鼓里,以为是日月神教的人,把我的人都杀了呢!”

    “在你敢私自带陛下出宫的那一刻,你就是在挑衅我的权威!”刘瑾也是不由得抬高声音,倨傲的看着张永,说道,“挑战我的权威,那么你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杀你一些手下,不过是警告你本分一点,不要想着与我在陛下那里争宠。

    你可知道,即便是你故意指使那什么钱宁,在陛下那里误导陛下,说我想连陛下一起除去,可陛下依然是相信我的么?”

    “哈哈,是吗?”张永好似听了一个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般,不由得仰天一阵狂笑,许久才说道,“先说误导这回事,你到底对陛下有没有杀心,只有你自己最清楚!第二,陛下还相信你?如果相信你的话,那为什么你回到京城这么久,还是没有让我与杨一清滚蛋,还是让我成为监军,然后立下大功,凯旋而归呢?”

    “哼!”刘瑾闻言脸色一变,好似被张永戳中了痛脚一般,颇为难看的说道,“不过是侥幸罢了!朱寘鐇被我打的只剩下一口气,行将就木,你与杨一清捡了个便宜,不思感激我,倒还恬不知耻的在我这里炫耀!

    再说你说的对陛下有没有杀心,嘿嘿,我的一切都来自陛下,却为何要杀陛下?张永,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陛下对我,绝对比对你更信任,你信不信再跟我斗下去,不用多久,我就能让你去南京养老,然后在路上突然‘暴毙’!”

    说到最后,刘瑾却是阴恻恻的一笑,让人看了极为瘆得慌。张永也是忍不住心里一寒,隐隐觉得刘瑾此话不是虚言恫吓。

    可是他又忍不住奇怪,虽然在与起义军谈判这件事上,皇帝没有明目张胆的支持,可也没有反对。

    而且杨一清说了,杨廷和等人告诉他,皇帝在前线僵持的时候,也是一直故意疏远刘瑾,还对刘瑾的各种罪证,极为感兴趣,好似真的要定刘瑾的罪一般。

    若是一切属实,那眼前的刘瑾的自信,又是从何而来,他怎么就能这般自信,认为自己能够继续得到皇帝的信任,又能把自己的生死,操控于他的掌心之中呢?

    想到这里,张永没来由的一阵心悸,隐隐觉得包括自己与子龙在内,好似都有点小瞧了刘瑾,这人一定还有什么可怕的后手。

    只是如今他与刘瑾,不说势同水火,可也是不再两立,想从刘瑾这里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却也是极难。

    但是再怎么难,张永也不想放弃。当下只见他脸上变了数变之后,旋即颓然一叹,看着刘瑾说道:“这么说,你真的有把握了?”

    这个问题极为奇怪,前言后语,都是不搭,也不知张永问的什么。可偏偏奇怪的是,刘瑾竟然好似能听明白一般,只见他也是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有把握!你真的觉得,我掌握三厂一卫,对你们这点小动作,完全不知情么?”

    张永还只是试探,可刘瑾却好似真的洞悉一切一般,让张永忍不住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脸色有些难看的看着刘瑾。

    “你知道什么?”张永脸色凝重的问道。

    “嘿嘿!”刘瑾一笑,说道,“上次在黄河大营,故意不见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有些不对劲。回来之后,又发现永成被你们下了诏狱,我就更是明白,你们真正想对付的,不是朱寘鐇他们这支叛军,而是我刘瑾!

    因此我就故意偃旗息鼓,让谷大用暗中搜集你们的消息。三厂一卫细作多如牛毛,不用多久,你们秘密进行的一切,我都已经了然于胸!”

    听到刘瑾这番话,张永再也是按捺不住惊恐,不由得退后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刘瑾,问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第六百八十章 假意

    “我知道你与杨一清,为了能对付我,故意以叛军势大难治为由,请求朝廷准许你们与他们媾和!而朝廷之中有李东阳、杨廷和这般奸党为内应,自然也是同意了这个请求。

    只是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这等事。这些大学士也担心影响不好,就一直只让你们暗中进行谈判,其中谈的最多的,自然是如何一起对付我刘瑾!

    可是天不遂人愿,就在你们差点要达成一致,一起联手对付我刘瑾的时候,日月神教却突然乱入,一下子使得朱寘鐇身死,起义军支离破碎。

    而那朱寘鐇之子朱执,更是狼子野心,想要谋朝篡位,最终裹挟叛军,与朝廷大军力战败北,终于战没!

    你们虽然胜了,不过其中诡谲伎俩用了不少。如果抖落出来,不但你与杨一清要被问责,就连你们背后的李东阳、杨廷和两人,也是脱不了干系!

    所以,你觉得我如果把这件事在朝上提起,再有陛下与太后对我的支持,你们却又该如何应对!你张永,是不是只有去南京养老,然后路上‘暴毙’而亡呢?”

    刘瑾见张永问起,当即也是不再遮遮掩掩,反而落落大方的就说了这许多来,越说越是兴奋,好似真的拿住了张永的痛脚一般。

    而张永听了刘瑾起先的话,确实有些惊讶,可听到后来,发现刘瑾知道的,竟然都是自己这边有意放出的烟幕,脸上却故意装作震惊,内心里却是笑开了花。

    如果刘瑾真的只是知道这些,以为自己等人不过是意图与安王和谈,然后又想以这个和谈来攻讦刘瑾他自己,那却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毕竟如果一切顺利,今日晚上,自己等人的真正计划就要发动实施。到时候刘瑾真正赖以生存的三厂一卫,至少会瘫痪掉一大半。

    然后杨一清就会领着子龙等人,在御宴之上,皇帝驾前,百官当面,弹劾刘瑾。

    有那么多确凿的证据,再加上杨廷和一直说皇帝对刘瑾已经起了戒心的情况下,刘瑾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到了那时,一个和谈,能起什么大风浪呢?张永虽然心里大定,可为了麻痹刘瑾,故意还是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说道:“这……你竟然知道这么多?”

    “老夫手握三厂一卫,天下都在老夫的监察之中,你们谋事又不严密,我如何就不能知道?”刘瑾见张永震惊,当即也是得意的说道。

    “难道你非要置我于死地么?”张永故意惊恐的说道。

    “本来是的!”刘瑾点了点头,看着张永脸上的惊恐加剧,然后又摇头说道,“但是你我毕竟相识相交一场,也有几分香火情。这样吧,我可以再给你一条生路!”

    “单凭刘公吩咐!”张永这会儿也是演起了戏来,一拜到底说道。

    而刘瑾也好似就这么简单的就相信了张永,当下只见他得以无比的说道:“本来你屡次忤逆我,又在黄河大营拒绝见我,更与杨廷和、杨一清这些酸儒合谋对付我,让我对你真是恨之入骨。

    可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从今以后,你彻底臣服于我,奉我为主,我让你向东,你决不可向西,让你死,你决不能生,我就可以饶过你这次,如何?”

    这等提议,实是对张永莫大的侮辱。

    即便是演戏,张永这会儿也是彻底涨红了脸,牙齿不断的磕碰,声声作响,显然是对刘瑾的提议极为不满。

    但是他现在又不能泄露自己这边的计划,于是他咬牙切齿半天,最终无奈一叹,颓然说道:“我等一向奉皇家为主,奉陛下为主,如今却让我奉你为主,这……”

    “怎么?不愿意?”刘瑾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不怕告诉你,今晚御宴之上,我就会亲自出面,弹劾你们。陛下也早就知道,拟定李东阳致仕,杨廷和闭门思过,杨一清下诏狱,至于你嘛,直接发配南京!”

    “啊?这……这怎么可能?”这次倒是真的惊讶了,张永虽然不相信正德会这般信任刘瑾,可刘瑾现在所言,也不像假话,看他模样,言之凿凿,好似真的已经定了下来一般。

    “信不信由你!反正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刘瑾淡淡一笑,然后转过身去,又重新走上那台阶,才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永,问道,“珍惜不珍惜你的前途与小命,现在就可以决定了!”

    “我……”张永也知道,不论刘瑾所言是真是假,现在自己要先犹豫一番,否则徒自惹得刘瑾怀疑罢了。

    “看来你是不相信了,那我们走着瞧,来人啊!送客!”刘瑾见张永还是不肯屈服,好似真的生气了一般,大袖一挥,背起双手,就准备重新返回花厅之中。

    而一直在外面待命的张文冕,听得刘瑾送客的指令,当即也是跳了进来,快步走到张永身边,对他鞠躬行礼,说道:“张公,这边请……”

    “不……”张永装模作样,好似总算屈服了一般,不顾张文冕在场,一把跪倒在那花厅之外,庭院之中的石板之上,向着花厅内说道,“张永拜见刘公,自即日起,唯刘公马首是瞻,否则愿被刘公任意处置!”

    “哈哈……”刘瑾好似得了一个大胜仗一般,诡异的一笑,抬脚就走进了花厅之中,不再去看张永。

    傍晚时分,张永一脸凝重的回到了校场。

    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可以说是令他倍感羞辱。

    但是他一想到刘瑾的自信,以他多年对刘瑾的了解来看,知道刘瑾已经把握了什么制胜的关键。

    因此回到校场之后,找到子龙就与子龙说明了这次与刘瑾会面的情况,着重说明了自己是假意投靠刘瑾,目地是换取刘瑾的情报。

    如今因为正德的暗弱,子龙又与正德容貌一致,以至于张永有些时候却把子龙当做了皇帝,话语里不但极为尊敬,隐隐也有以臣属自居的意思。

    子龙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河套王,还是武林盟主,更是当过统帅十数万大军的总兵官,居移气,养移体,如今他上位者的气势也是越来越足。

    所以张永这般,他也是心知肚明,不去点破,只是表示了知道,以及对张永的信任之后,就把众人召集起来,大略的说了一下张永与刘瑾会见的情况。

    其中为了张永,子龙特意省略了张永对刘瑾屈服的事迹,引得张永一阵内心感激,对子龙的忠心,又高了几分。

    至于其他人听了刘瑾那好似狂言悖语一般言辞之后,也都是议论纷纷。

    有说京城的京营,或者上二十六卫之中,有部分已经投靠给刘瑾了。

    但是这个猜测刚刚提出来,就遭到了熟悉京城防务的杨一清的否定。

    他说上二十六卫经过这些年,许多都已经名存实亡,还剩下来的,却都已经是不堪一用。

    精锐的京营,战斗力在京城确实首屈一指。

    可京营之中以成国公或者英国公为总兵官,但是只有训练之责,平时控制权在五军都督府。

    虽然张永的职位,就是提督又名十二团营的京营,可他也自言只能掌控一部分。京营其实大多数由各级公卿掌握,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完全控制京营。

    否定了这个猜测,其他人又纷纷做出了各种其他的猜测。可是这些猜测虽然很多,有的看似有依据,有的却荒诞不经,但却很难下定论。

    子龙听了这许多意见之后,闭目沉思良久,最终抬头看了看天色,才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说道:“好了!如今天色已晚,我们进宫赴御宴的时间快要到了,大家都下去收拾一下,不要让人瞧出破绽来吧!”

    众人闻言都是点了点头,虽然他们都好奇,子龙到底会如何看待刘瑾掌握胜券一事,可既然子龙发话,如今他们又隐隐以子龙为首,自然不会对他命令有所置喙。

    包括杨一清在内,都是齐齐站了起来,行礼唱诺之后,才一起离开了这校场一角的偏房,各自准备去了。

    等众人走了之后,子龙却看着皇宫的方向,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坚定,暗暗的握了握手心,在心里说道:“刘瑾,这次无论你是掌握了什么,我徐子龙一定要拿下你,为安王殿下,寇剑南大哥大嫂,以及许许多多,被你坑害的宁夏百姓报仇雪恨!”

    ……

    酉时进宫,于平台举行一个小型的朝会,与会之人,多是内廷各司主事,以及外廷各部主官,内阁的诸位大学士,再加上这次战功之首的杨一清、神英。张永三人,合计不过三十人左右。

    这场朝会主要是杨一清等人在众位朝中重臣这里讲述大战的始末,以及需要朝廷在接下来的时间来,去善后的事宜。

    最后再由正德皇帝出面,褒扬杨一清等人一番,再吩咐内廷各司主事,如何赏赐杨一清等人。

    可是在这场朝会之中,非但内廷之首的刘瑾没有出现,就连正德皇帝,也如今日中午的时候一样,一言不发,好似魂游天外一般。

第六百八十一章 御宴

    到了这会儿,即便是李东阳、杨廷和,也总算感到了不对。几次三番想要试探一下正德皇帝,可是却都被皇帝驾前的谷大用设法挡回。

    李东阳也是无奈,这八虎之中,刘瑾阴狠,高凤城府极深,张永最顾大局,而这谷大用,却是最绵里藏针的一个。

    对付刘瑾,李东阳能以朝廷来逼他稍稍退让,高凤与张永自不必说,可是谷大用,却是丝毫不管用。

    各种办法都使了,却都是无法与皇帝搭上话,最后谷大用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该说的都说了,就责令朝会解散,一干人等去偏殿等候御宴的召开。

    一直木讷的皇帝,也是在这时候起身亲自说了句散朝,然后就随着谷大用的搀扶,离开了平台。

    皇帝要走,李东阳等人自然也是无奈,只能随他去了。

    等皇帝走后,各部大臣,以及各司主事都是散去,只有内阁几位知晓内情的大学士,留了下来,与杨一清商谈起来。

    “邃庵,皇帝今天是不是很奇怪?”杨廷和性子比较急,见得四下里无人可以偷听,就直接向杨一清问了起来。

    杨一清本就在清流文官之中,名声斐然,不比杨廷和差多少。此刻又不负众望,携大胜归来,即便杨廷和贵为次辅,对他也是礼敬有加,更是觉得这件事上,或许杨一清有什么意见。

    见杨廷和一脸奇怪,杨一清也是淡淡一笑,拱手一礼,说道:“介夫,这皇帝到底奇怪不奇怪,我想西崖公与你,都比我要清楚的多!”

    “这是不错!”一旁的李东阳也是捻须一笑,点头说道,“我与介夫久伴君上驾前,他今日的表现,确实奇怪!”

    “那就没错了!”见李东阳也是点头认同了皇帝的奇怪,杨一清也不禁想到今日张永从刘瑾府里带回来,刘瑾必胜的信心,当即就运用内力,悄无声息的把这些事说了出来。

    末了才说道:“当年希贤公率领三公九卿,意图罢黜刘瑾为首的八虎,可惜谋事不密,被刘瑾先发制人,反而导致他归隐乡里!这些年来,刘瑾在朝廷之中,已经是根深蒂固,成了朝廷的痼疾,如今我大胜归来,必然会弹劾他,可他却一副胜券在握,起先我还或许不明白,但是结合今日陛下的奇怪表现,我想我知道了!”

    希贤公就是当年弘治朝的首辅,正德初年的内阁之首刘健。当初弘治刚刚驾崩,正德初登皇位,大权尽在内阁手中。

    期间内廷又因为有一些正直的太监把控,再加上弘治在位一直大力抑制内廷干政,一时间,这内外廷却是史无前例的和谐。

    可是正德登位之后,宠信刘瑾等人,把他们分别任了高官重职,最终刘瑾等人又有野心,再加上张太后背后的支持,他们也就图谋夺取内廷的大权。

    其时内廷之首是王岳,东厂提督是范亨,具都是正直之辈。眼见得刘瑾等人企图夺权,未免内官霍乱朝政的事情再次发生,他们也就与刘健取得了联系。

    刘健为官刚正,即便直面弘治,也是毫不犹豫的直谏。听得刘瑾等人意图夺位,他也不想内廷换人,导致内外廷关系重新紧张,当即就联络六部九卿,会同内廷的王岳、范亨一起,要来御驾前,扳倒刘瑾。

    只是这九卿之中,却正好有焦芳在。他素来与刘健不睦,又想着自己年事已大,刘健如果一直在首辅位置待着,自己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焦芳当夜就来到刘瑾府邸,把这件事汇报给了他,并且还投入刘瑾麾下。

    刘瑾得了消息之后,连夜与八虎一起,来到御驾前哭诉,并请求皇帝把他们发配南京养老,以免大祸临头。

    正德那时候正是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初登大宝,只是想任用几个信得过的内臣,就被外廷插手,心中也是不忿。

    再加上有张太后或明或暗的怂恿,以及对刘瑾等八虎的情分在,他就于第二日直接斥退了刘健,使得这位三朝老臣无奈之下,与另一位大学士谢迁一起,引咎致仕。

    杨一清说的,也正是这段事。李东阳是当初的三位大学士之一,与刘健、谢迁互为莫逆,杨廷和也是当时在朝,更是熟稔无比。

    听得杨一清的话,两位大学士都是一惊,隐隐点了点头,自觉今晚的状况,倒与那一日刘健领六部九卿,联合内廷一起弹劾刘瑾等人,是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这次真正的主持人,不是自己这个首辅,而是弘治皇帝的次子,正德皇帝的胞弟。

    隐隐又想到杨一清说的子龙决议今晚就立即发动,不等到明天乃至以后,李东阳又觉得这比刘健的动作迟缓,高明了不少。

    当下李东阳忍不住说道:“邃庵的意思是,这一次刘瑾难道又与那一次一般,提前在陛下那里,做好了工作,专门等我们去自投罗网咯?”

    杨廷和一听,心里一惊。他倒不是担心扳倒刘瑾失败,使得自己丢官罢职。他担心的却是这次行动,实是集合了大明朝文武百官的所有能量,如果这一次再失败,那刘瑾日后必定无法制衡。

    于是杨廷和也是颇有些忐忑的看着杨一清,说道:“啊?西崖公所言可是真的?”

    眼见得这两位当朝大学士听到刘瑾有所应对,隐隐还已经在皇帝那里做好了工作,都是有些方寸大乱,杨一清对刘瑾的威势,倒是又领教了不少。

    如今朝廷清流文官,还需要这两位大学士引领,而子龙扳倒刘瑾的计划,也离不开清流文官的支持。

    再加上杨一清与二位大学士,本就是私谊甚笃,无论于公于私,他都要安抚两位大学生。于是就见得杨一清自信的说道:“两位大人,或许你们还不够了解子龙,他今晚的计划,不说十拿九稳,可也是有五成胜算,即便皇帝陛下不会直接应允,他也有备用的计划!”

    除了告诉两位大学士今晚会发动之外,具体的会如何做,子龙都严令个人不得外泄。

    其中为了防止各种可能的情况,子龙也是备下了诸多的应对之策,就连皇帝受刘瑾蛊惑,而重新信用刘瑾,子龙都是想好了一些可能的对策。

    只是这其中,有一些办法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还是不让这两位大学士知道的好。

    好在这两位大学士非常人,再加上对杨一清足够了解,知道他不会乱来,便就稍稍安下心来,李东阳出声说道:“

    邃庵,你办事,我们放心!子龙虽然身份特殊,但是以我多年观人的眼光来看,他却是大有可为之人。

    既然你们都认定,今晚是最好的时机,我与介夫会一力配合你们。只是你可千万要想明白,这次输了,只怕我们都会元气大伤,甚至于我与介夫,都会被引咎致仕。

    到了那时,朝廷才是真正的万马齐喑,为刘瑾把控,我们也就再也无颜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先帝了啊!”

    对于温厚仁慈的弘治皇帝,李东阳却是极为推崇,更是心中一直想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因此这次发动,他也是思前想后了许久。

    “西崖公,介夫,我杨一清在此保证,不成功,便成仁,即便舍了我杨一清一条性命,今日刘瑾也休得继续在朝廷之上耍威风!”杨一清见李东阳说的严重,当即也是抱拳行礼,郑重无比的保证道。

    眼见得杨一清如此,李东阳与杨廷和对视一眼,然后都是不再多说,相视一笑,与杨一清就此退了下去。

    时间过的极快,从平台小朝会结束,整个皇宫就处于紧张的筹备庆功御宴盛典的行动之中。

    大汉将军与禁军都是不苟言笑的站在岗位,或是来往巡视,谨防有任何可疑的人,混进了皇宫。

    宫女、太监,也如蚂蚁一般,一队队的往来奔突,就在这平台之上,就地搭建好了棚子,用以今晚的御宴之用。

    那山珍海味,如同流水一般,不断的从御膳房,被宫女太监搬到了各个几案之上。等到戌时二刻,文官在李东阳、杨廷和的带领下,功勋武官却在英国公、成国公的带领下,缓缓步入了御宴的会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此次御宴因为皇帝下旨,所有在京的七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资格前来参加。因此这人员极多,不下五百人。

    平台虽然广阔,可是那些重臣自然不好与臣属们搅在一起。一来是他们在,会使得下面的官员放不开,二来重臣之间,都是有要事要谈。

    所以这次御宴分了内外两宴,外宴就在平台,而内宴却在不远处的奉天殿之中。子龙等人,此刻假扮的官职却都只是六七品的小武官,因此没有资格进入奉天殿,只能在这平台的一角,目送着杨一清三人,随着数十位重臣,步入奉天殿之中。

    只是今天真正的好戏,却是要发生在奉天殿的内宴之中,子龙作为此次的行动策划者以及执行者之一,自然不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平台。

第六百八十二章 嚣张

    因此早在进宫之前,子龙就扮作了一个普通将领,借着要如厕的空档,悄悄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的向奉天殿跑去。

    子龙如今的武功,可以说当世之中,鲜有敌手。他这番潜行,偌大的皇宫却好似不设防一般,被他无惊无险的来到奉天殿之内,找了根主梁藏身。

    等他藏好之后,奉天殿一下子明亮起来,李东阳、杨廷和等在内的三十余名重臣,分作三三两两,缓缓步入殿堂之中。

    然后分作文武,就在这奉天殿之内,自己的坐席之中坐了下来。坐定之后,这些重臣都是正襟危坐,不再交头接耳,一时间,整个奉天殿都静了下来。

    他们不说话,藏身于大殿的大梁之上的子龙,却也是有些百无聊赖。他此刻一身黑色夜行衣,躲藏于黑暗之中,本就是不能有任何动作,这会儿下面不说话,他也只能默默调息,等着好戏开锣。

    果然,不过多时,一声公鸭嗓音传来:“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这话音一落,满殿的重臣都是齐刷刷站了起来,躬身而立,对着大殿门口肃身行礼,说道:“臣等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这些重臣整齐划一的恭贺声,奉天殿的大门从中而开,两行宫女太监拿着一应銮驾装饰,为随后而来的正德皇帝与张太后开路。

    待得张太后与正德相携进入大殿之内,于那坍圮之上坐好之后,正德才出声说道:“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众位重臣这才缓缓直起身板来,然后又都朝着坍圮之上遥遥行了一礼,然后才准备坐下去。

    只是刚刚看向那坍圮,杨一清与张永都是齐齐一惊。他们却发现,许久未曾聚在一起的八虎,除了张永之外,就连本应在诏狱之中的马永成,以及一直与张永站在一边的高凤,都是出现在了坍圮之上,御驾旁边。

    刘瑾更是离皇帝只有一步之遥,那倨傲的神态,却是把他那谣言之中站皇帝的姿态做了个十足。

    其他六人,就是高凤,也都好似成了点缀,成了他刘瑾的下属一般。

    身在其中的张太后非但没有说什么,反而一脸笑靥如花,而正德皇帝,却依旧一脸呆滞,好似犹在梦中一般。

    见到这反常的一幕,尤其是前段时间,还好像失势的刘瑾,这一刻却如此气焰嚣张,就连高凤也只能甘居其下,张永隐隐也是心中惴惴,对杨一清传言道:“邃庵兄,如今情况有些不妙啊!”

    张永本就脾性不差,在与杨一清合作共事之后,两人都是觉得对方不错,可以一交,因此也就互换表字,正式以朋友身份的相交。

    杨一清也是能看出气氛的不对,只是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何况今晚的一切,可都是子龙在亲自策划实施。

    当下他强自镇定,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指了指大殿顶上,然后传音入密道:“张兄宽心就是,只要有这位在,必定容不得刘瑾嚣张!”

    听得杨一清的话,张永心下稍安。这次子龙的安排,绝大多数都已经公布。只要真的能以义军控制两厂一卫,刘瑾就算有泼天的本领,也是翻身不得。

    于是张永也不再多想什么,就与杨一清行礼完毕之后,重新坐回了位置之中。而此时的子龙,也是颇为惊讶。

    他倒不是为了刘瑾这般明目张胆的嚣张跋扈而惊讶,他惊讶的,却是在刘瑾等人簇拥着太后与皇帝进入大殿之后,这大殿上,便已经悄无声息的布下了不下上百个高手。

    这些高手也都是与子龙一般,一身是黑,隐藏在大殿的各个角落,呼吸几乎听不到,却才把这满殿的重臣都给瞒了去。

    只可惜如今子龙的武功,早就超凡入圣,在他们刚刚进来之后,就即发现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

    更有一些人,也与他一般,打着要来这根主梁之上藏身的主意,却被子龙巧妙的避开,没有惊动他们。

    奉天殿为皇宫之中几座主殿之一,今晚又是御宴之中,最为重要的内宴场所,戒备之森严,实是令人难以想到办法,除非都有子龙这等身手。

    这些黑衣人,自然不可能都有子龙这样的身手,因此他们极有可能就是被外面的侍卫,有意无意的放进来的。

    能令侍卫放行,那就多半是刘瑾出面干预。而刘瑾带着这上百名黑衣人进入大殿,显然不是来保护他个人的人身安全,而是想要先发制人,在李东阳等文武百官没有携大胜之威发难之前,就即把他们一网打尽。

    子龙心中冷笑,暗道这刘瑾果然狠辣,倒是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如此一来,也就算是互为平手,接下来哪边想要胜出,可就要看哪边的杀手锏更厉害了。

    于是子龙屏住气息,使得自己好似彻底化身为黑暗,就在那大梁之上的黑影,静静的贴在殿顶之上,以至于那近在咫尺的黑衣人,都未曾发现于他。

    下方的诸人,除了刘瑾以及他亲信的寥寥几人之外,却都是不知这大殿黑暗之中暗藏的身影。

    这些重臣还是如之前的惯例一般,敦请皇帝宣布御宴开始,并且在群臣面前,嘉奖杨一清一番。

    本来呆滞的正德,在李东阳等人三番四次的敦请之后,总算有些回过神来,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也不看李东阳等人,更不看他嘉奖的对象杨一清,只是不咸不淡的敷衍了几句,说了一大堆千篇一律的话语,然后就宣布了御宴的开始。

    皇帝金口一开,虽然还不能使得杨一清等人满意,可也是引得众位大臣齐心称赞万岁,这皇帝的开席命令刚刚一下,早就预先设定好的礼炮就释放开来,把这明朗的夜空,映衬的五光十色。

    平台之上的诸位文武百官,也就在这热烈的气氛之中,御宴开始了。

    不时有几位大臣,遥遥敬了奉天殿一下之后,就走动起来,与一些平日里的至交好友,或是有工作往来的同僚畅饮起来。

    只有宁夏一战的功臣,以欧阳劲为首的这些宁夏将佐,却都只是正襟危坐,既不去敬酒,也不去走动,以至于这块平台的一角,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是外面的人却都不知道,刚刚放完礼炮,那奉天殿之内的情形,就好似外面的宁夏将佐的一角一般,变得极为严峻。

    礼炮刚刚一停,正德刚坐会龙椅之上,一直神态倨傲的刘瑾,不等众位大臣要举杯一起敬皇帝,而是极为无礼的站在了坍圮之上,挡在了皇帝与众位重臣之间。

    “啊?刘瑾,你竟敢这般放肆?”杨廷和虽然也看出了刘瑾今日的不善,可他本就是性子急,一直与刘瑾不对付,见他如此跋扈,当即率先喝问道。

    “哼!杨大学士,为何当着陛下与太后娘娘的面,中伤老夫呢?”刘瑾缓缓低下头来,阴冷的看着杨廷和,淡淡的反问道。

    “中伤?我何曾中伤过你?”杨廷和也不知道刘瑾为何睁眼说瞎话,只听他说道,“如今御宴开始,正是群臣敬祝陛下与太后娘娘的时刻,你为何突兀的走上前来,故意挡着大伙儿呢?”

    “是啊!刘公,你这样做,怕是不妥吧!”老成持重的英国公,一向都不怎么公开表态,可今日刘瑾实在太跋扈,他也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英国公一门英烈,更是把控了京营许多要职,刘瑾也是不想现在就与他撕破脸,见得他发话,只得微微拱了拱手,算是致歉,然后却戟指杨廷和,说道:“国公,非是刘某不懂规矩,实是今日既然是御宴,那就不能藏污纳垢,以免陛下、太后娘娘以及诸位王公大臣受辱不是么?”

    “啊?”杨廷和见刘瑾直指自己,好似说自己就是那污垢一般,不禁先是一愣,旋即暴跳如雷,涨红着脸,咆哮着说道,“刘瑾,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污垢?你可休要含血喷人,老夫可是当朝次辅,陛下的授业恩师啊!”

    “不错!你是次辅,你也曾是陛下恩师,但是这能代表你不是朝中奸佞么?”刘瑾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说道。

    “你给老夫把话说清楚,否则今日老夫誓必要与你血溅当场!”杨廷和虽然脾气暴烈,可也不是傻子,起先他是愤怒,可与刘瑾几句对话,他也慢慢反应过来,知道刘瑾是有意为之,今晚他也如子龙的打算一样,要先发制人了。

    而自己,就是那个出头的搋子,要被他率先攻讦了。只是杨廷和自问从政以来,尤其是刘瑾当权期间,洁身自好,从无半点劣迹。

    就是自己的亲眷,也是得了自己的极力约束,不曾有半点不轨的举动。

    如此一来,杨廷和自问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刘瑾却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自己的痛脚,这也是他之所以一直以来,当反对刘瑾急先锋的资本。

第六百八十三章 密报

    如今刘瑾率先就朝着自己发难,显然是打着击败清流文官最强势的代表,也就是自己,进而瓦解清流文官,使得大权重新被他掌握。

    只是杨廷和思虑良久,他也是没有发现刘瑾能拿出什么痛脚,来打击自己,因此他也是有恃无恐,故意继续扮作愤怒,等刘瑾的攻讦之词子虚乌有的时候,就可以反过来以诬告大学士,以及举止不轨的名义,倒参他一本了。

    可惜杨廷和虽然打了这精密的算盘,不料刘瑾的一句话,就让他以及诸位在场的文官重臣都是齐齐色变。

    就听得刘瑾冷冷一笑,回身朝着正德以及张太后虚行一礼,然后回头说道:“杨廷和,老臣今日只想代陛下询问你,宁夏平叛之战的真实经过,以及叛臣贼首朱寘鐇如今的下落!”

    众位知情的文官重臣齐齐一惊,不禁都是相互看了一眼。这宁夏平叛的经历,其实真可谓一波三折。

    起先是刘瑾步步紧逼,使得安王迫不得已,率先斩杀了宁夏镇守太监李增,起兵反抗。不料刘瑾却是故意如此,带领数镇边军,会同京军一起,差点就把安王绞杀。

    后来子龙及时到来,不但打破了刘瑾的如意算盘,还与刘瑾一同消失,使得朝臣有了时间反应过来,火速派出杨一清以及与刘瑾已经不和的张永,接管了刘瑾的军权。

    到了这一步,不论是朝臣还是安王,都觉得事态已经可以控制,因此就想着按照之前的密议,故意造成两军对峙,对朝廷施压,搜集证据,于朝会之上扳倒刘瑾。

    这个计划如果进展顺利,倒也不算是什么不好的招数。可惜日月神教乱入,使得这计划功亏一篑,起义军更是面临生死抉择,只能按照杨一清的意思,尽可能保留更多的义军,乔装改扮成官军,来京城图谋对付刘瑾。

    宁夏之事从头到尾,有许多事情,其实都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比如安王起兵的原因,比如黄河对峙,两军高层私下里联系,还有最后杨一清的计策,通通都是不能挑明。

    毕竟无论如何,安王起事在朝廷的立场上,就是反叛。

    即便他的目地只是想扳倒刘瑾,还朝廷以清明,在刘瑾没有彻底下台之前,他这样的作为就是反叛。

    如今刘瑾突然要求杨廷和说出宁夏平叛的始末,却是有些出乎众位重臣的意料,那些知道内情的重臣,更是心中惴惴不安,隐隐觉得刘瑾的要求没有这么简单。

    杨廷和也是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在杨一清正在他背后,直接出列说道:“回刘公,杨大学士贵为次辅,平日里事务繁忙,哪里能对宁夏之战的始末都是清楚。正好杨某是这次平叛的主官,有什么问题,刘公问我也就是了!”

    这却是杨一清知道杨廷和毕竟不能什么都知道,怕他说漏了嘴,干脆就自己接过来,出面与刘瑾周旋。

    见杨一清如此,杨廷和自然是有些感激,对他报以感谢的眼神之后,就退到了一旁。

    而刘瑾却在坍圮之上,脸上竟然是笑开了花,好似杨一清出来,他极为高兴一般。

    “哦?原来杨大人是主官,这倒是极好!”刘瑾好似才刚刚知道一般,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说道,“这样极好,既然杨大人知道一切,那老夫只代陛下问一条,你与宁夏叛军,从五月底开始,一直到六月中旬,一直隔河对峙,却是为何?”

    杨一清被刘瑾笑的也是有些心里发憷,可听到刘瑾的问题,不禁也是暗自松了口气,这问题他早就有过腹稿,自然不怕。

    于是就见得杨一清从容的对皇帝以及张太后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回陛下、太后、刘公!本来这平叛重任,是担在刘公肩头的,刘公也确实厉害,差点就把刚刚起事的宁夏叛军,都给剿灭!

    不料功亏一篑,在最紧要的关头,刘公突然失踪,使得我军群龙无首,而叛军又有河套叛逆南下助战,最终使得局势反转,差点就酿成大祸。

    在此危急时刻,朝廷与陛下信任微臣,责令微臣与张公公一起,赶赴宁夏,抵挡叛军。微臣虽然才疏学浅,可也是不敢有负陛下信任,与张公公会同各路援军,赶赴黄河之后,总算是把宁夏叛军阻挡在黄河以西,使得他们不能越雷池一步。

    期间微臣见叛军势大,如若一意强攻,虽然侥幸或许能得胜,可是却会元气大伤,令江山社稷蒙受损失。

    因此微臣与张公公合计,明里以谈判为名,暗里却是派遣细作,分赴宁夏各路叛军将领那里,对他们昭示朝廷恩义,并且许诺他们,只要能反戈一击,朝廷会既往不咎。

    这等计策,微臣也是曾上报内阁,交由陛下圣裁通过,方才实施的。最终总算天佑我大明,陛下圣明,这叛军之中的河套将领蒋云松,宁夏将领仇钺深明大义,不肯与叛军首领朱寘鐇、徐子龙继续同流合污下去。

    毅然决然的同意了微臣的条件,在决战之时,临阵倒戈,终于使得我军大获全胜,于斯一战,斩首朱寘鐇,徐子龙,其余从逆人员,不计其数!

    所以一直对峙半月有余,非是微臣拖延,实是这计策施展的时间,还请陛下、太后明察!”

    说完之后,杨一清一拜到底,倒是显得极为慷慨激昂。

    他早就预料到,刘瑾很可能会借着自己等人曾与宁夏义军有过和谈的名义,来攻讦自己等人,进而牵连李东阳、杨廷和等朝中重臣。

    因此早在离开黄河,班师回朝的时候,杨一清就已经与子龙等人商议了如何应对这件事。最终子龙提议,与其掩盖反而掩盖不住,还不如就直接说这和谈就是计策。

    好利用拖延决战时间,离间蒋云松、仇钺这些心向朝廷的将领。

    杨一清听完子龙的提议之后,倒是觉得子龙这办法几乎无懈可击,因此也就打好了腹案。

    这会儿刘瑾问起,他也是颇为高兴,就照着之前的商量,酣畅淋漓的说了出来,心中倒是想着,看刘瑾能拿这件事,如何来做文章。

    “哦?原来这一切,都是杨大人的计策啊!”刘瑾也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等皇帝、太后说话,就直接说道,“既然如此,那看来老夫收到的密报,都是错误的了?”

    “密报?什么密报?”一直未曾出声的张太后,这会儿却突然开腔说了句话,她这句话,怎么看,都好像在配合刘瑾一般。

    果然,刘瑾得意的一笑,指了指胖墩墩的谷大用,说道:“回娘娘的话,老臣监管三厂一卫,负责监察天下,其中就包括了西厂!谷大用任西厂厂公,之前他曾汇报过一条消息给老臣,只是老臣觉得过于惊骇,一直未曾上报,只想着查证之后,再来报给陛下与娘娘知晓。

    可如今事情有变,老臣担心朝中被心怀不轨的人控制,不得不冒死站了出来,想要为朝廷拨乱反正,还请娘娘恩准!赦免老臣的罪责!”

    “哦?”张太后也好似第一次知道一般,脸色一变,出声说道,“到底是什么情报,却让你这位内廷内相都不敢公之于众,真是奇哉怪也!说出来吧!只要你说的都是真的,哀家可以做主,赦免你的一切罪过,陛下,你说是么?”

    说到最后,张太后又象征性的看着正德,对他问上了一句。

    这对别人问话,一直不理不睬的正德,这会儿却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还用着奇怪的腔调,说到:“刘公最是忠心,他说的肯定不是错的,朕可以赦免接下来他的罪过!”

    “谢陛下,太后娘娘!”刘瑾也是欢呼雀跃,深深行了一礼,然后才直起身来,缓缓从袖口之中,抽出一封信纸,然后恭恭敬敬的递向皇帝与太后的方向,显然是要给他们查阅的。

    此刻立在皇帝与太后身边的,却是八虎之一的罗祥。

    这人在八虎之中,最是低调,偶尔贪贪财货,却是野心最小的一个。

    只是他也知道树大好乘凉的道理,也知道如果刘瑾不倒,对自己这样老实本分的人,会多照顾一些。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是积极的靠向刘瑾,可以说是八虎之中,除了魏彬之外,第一个在刘瑾面前以臣属自居的一个。

    见得刘瑾递来这信纸,虽然没有事先通知,可他也是颇为乖觉,上前走上两步,直接把这信纸接了过来,然后又转呈到御案之上,恭敬的请正德御览。

    正德皇帝一直神游物外,让人好似以为他已经被人掉包一般。可在这信纸递上来之后,他却突然来了兴致,直接就拿起信纸,拆开来看。

    坍圮之下的杨一清等人都是觉得奇怪,这正德皇帝怎么忽尔正常,忽尔失神,难道宫里发生了什么自己等人不知道的事么?

    只是他们虽然心里有疑问,可这会儿一众重臣会首,即便是李东阳也不敢造次,因此杨一清等人只得屏住呼吸,等待着正德皇帝看完那信纸。

第六百八十四章 震怒

    不料正德皇帝看信纸之前,还没什么,可是看了信纸之后,那拿信纸的手就不断的哆嗦,脸上的表情也是先变得煞白,继而变得通红,显然是恼怒至极了。

    也不知他看完没看完,没过多久,他就把信纸重重的拍在御案,愤怒无比的咆哮道:“岂有此理,刘瑾,这上面写的可都是真的?”

    要知道正德皇帝一向是以刘公来尊称刘瑾,这也是为何朝臣都这般称呼刘瑾的原因之一。

    可如今他看完那信纸,本来呆滞无比的神情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龙颜大怒。古语有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虽然正德皇帝平日里颇为温和,偶有劣迹,可也不是残暴,因此他发怒,倒还不至于会引起大规模的流血,可无论是坍圮之下的群臣,还是坍圮之上的八虎之七,都是齐齐一震,一个个都是弯腰低头,不敢直视天子。

    即便是刘瑾,这会儿也是佝偻着腰身,浑身不断战栗,一个劲儿的鞠躬致歉,近乎哀求一般的说道:“陛下圣明,老臣只是想调查清楚,想要知道这是否是真假,问一问太后娘娘,岂不就知道了么?”

    其实刘瑾看起来惶恐不已,却没有人发现,他弯腰之下的面孔,却满是冷笑,显然他这般所作所为,不过是伪装罢了。

    坍圮之下的群臣,哪里知道刘瑾竟然堂而皇之的演戏,更不知道,连皇帝与太后,都陪着他演戏。

    李东阳虽然一直明哲保身,从来不曾强出头,可如今见得这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皇帝如此愤怒,不禁也是为小皇帝担心,当即就出列说道:“陛下,恕老臣冒昧,未知那信纸之上,写着什么,可否给老臣一观?”

    直到这时,张太后才装模作样的反应过来,凤目含怒,颇为不悦的对李东阳呵斥道:“这是刘公探到的国家机密,岂能随便乱传,李大学士,你僭越了!”

    说完之后,她也不理一脸羞惭的李东阳,伸出手来,轻轻抚摸正德的脊背,安慰道:“陛下息怒,你是天子,当遇事沉得住气,且给哀家看看,刘公给你的,到底是什么消息!”

    正德皇帝被张太后这番虚假的安慰,倒好似真的好受了不少,对着张太后一撇嘴,就把这信纸递到了张太后的手上。

    张太后其实也不知道这信纸之上,到底写了什么,可是她却知道,这是刘瑾对付李东阳为首的清流文官的一道杀手锏,当即接过信纸,好奇的看了过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连张太后,也是气的暴跳如雷。原来这信纸之上,写的不是别的,却是一封所谓的宁夏之战的始末。

    其中大部分的情报,与刚刚杨一清说的别无二致,只除了其中关键的几点。而就是这其中的几点关键,却让沉着冷静的张太后,都是恨不得现在就把坍圮之下的一些人给罢免了。

    原来这情报之中,强调了子龙的身份,直接就把子龙的身份揭穿,说是弘治皇帝与一名叫郑金莲的宫女所生的孪生子之一,正德皇帝的弟弟。

    从小因为张太后的迫害,离开了皇宫,流落民间。不意安王朱寘鐇得知了这其中的隐秘,就故意微服行走江湖,意图找到这当年的皇子。

    几近辗转,总算是让朱寘鐇在数年前,发现了这皇子。然后朱寘鐇不着痕迹的教他武功,并且把自己的女儿,朱婉莹介绍给他认识,企图把这位皇子拴在自己身边。

    后来更是以这位皇子身份的谜团,引诱这位皇子到了宁夏,朱寘鐇的封地,然后接着朱婉儿这条线,把他安置在府上,任命为安王府护卫司指挥佥事。

    其后朱寘鐇就密谋以这位皇子的名义造反,私下里把他的身份,公布给了宁夏边镇的诸将。

    有他平日里的故作姿态,再加上这位先皇之子的身份,宁夏边镇的诸将,上至镇守总兵官姜汉,下至普通的把总,都是暗自里效忠了这位皇子以及朱寘鐇。

    再后来,朝廷命他剿灭风月帮,他就假借清君侧的名义,故意只说想要推翻刘瑾,掀起了宁夏的叛乱。

    而实际上,他是想要带领宁夏大军,以先皇之子的名义,攻入北京城,废了正德皇帝,改立这位民间皇子,然后自己总摄朝政。

    后来刘瑾差点覆灭了他的阴谋,却正好那位皇子从河套带了大股叛军,南下相助。最终两军合而为一,刘瑾又是失踪,朝廷大军不得不退守黄河岸边,力保叛军不能过河。

    如果这情报只写到这里,虽然也是污蔑之词,但是却也不会让张太后如此愤怒。毕竟在安王怀有先帝那副画作,还隐隐被先帝托孤的时候,张太后就已经被刘瑾引导,视他为眼中之钉,无时无刻,不想把安王圈禁在凤阳城。

    可是这撰写这份情报的人,显然对张太后颇为了解,因此这情报真正的重点,其实是在后半段。

    在这关键的后半段,就是主要记载杨一清率领朝廷大军,与宁夏义军对峙的事。在这上面,杨一清的拖延不战,以及私下里与宁夏义军的首脑谈判,实际上根本不是他所说的策反义军将领,等待战机。

    而是他与张永,乃至幕后的李东阳、杨廷和等朝中重臣,都觉得正德贪玩成性,顽劣不堪,不堪成为皇帝。

    相反,他们都曾私下里见过徐子龙,都觉得比起正德,徐子龙更有乃父之风,也都觉得徐子龙好似弘治再世一般。

    正好安王又提议以徐子龙取代正德皇帝,反正两人容貌一模一样,不会引起任何纷乱,还能使得整个朝廷振作起来,不再受困于阉党的把持。

    为了佐证这些,情报里提到了杨一清在以前曾被刘瑾收押进了诏狱,可无故又出来了,却是因为那徐子龙与丐帮展开了营救。

    事后杨一清为了报答徐子龙的恩惠,还与他以兄弟相称。而李东阳,也曾在京城的某个茶馆,与徐子龙有过交谈,时间地点,都是跃然纸上。

    其他的,还有许多,徐子龙与各位朝臣好似都见过面一般,也都得到了这些人的效忠。所以黄河对峙,只是双方私下里最后一次谈判,关于以徐子龙取代正德之后的权利分配。

    到了这里,情报戛然而止,却没有提到之后为什么会演变成,朝廷大军与宁夏义军的大规模交战,最终导致如今的格局。

    可是只到了这里,就一切足矣了,写这封情报的人,显然对张太后极为了解。

    那就是张太后需要的,不是这场大战到底是怎么开始,又怎么结束。

    她需要的,只是自己的权位能够巩固,自己的家族能够长盛不衰,这就够了。

    否则当初她也不会处心积虑的独霸后宫,又使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把正德抱养成自己的儿子。

    本来这场大战,她的目地就是为了剿灭安王与风月帮,顺带扼杀了子龙,使得她的地位永远稳固,当年的事情不再被人提及。

    可怎料这封情报却提到,朝中重臣已经对正德不满,更是在见过了徐子龙之后,与安王、徐子龙暗通款曲,阴谋以徐子龙与正德长相一般无二为由,让徐子龙顶替了正德,成为皇帝。

    不说这事是真是假,哪怕这只是子虚乌有,张太后也会心悸不已。

    毕竟她的权位保证,就是正德皇帝在位,如果换上了徐子龙,她却觉得子龙必定不会放过自己,更不用说自己的家族。

    虽然这一切只是这封情报之中,提到的好似捕风捉影的事迹一般,可是张太后却不得不信!

    正德的顽劣,是她有意无意,纵容刘瑾刻意培养出来,目地与刘瑾一般无二,就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正德。

    朝中重臣,尤其是李东阳、杨廷和等大学士,六部九卿对正德不满,也是极有可能的。毕竟比之勤勉政事的弘治,正德差的何止以道里计。

    如今情报里说李东阳等人意图以子龙取代正德,张太后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越想越觉得如果一切成真,自己不用说荣华富贵,只怕却连性命,都很可能保不住了。

    当下她也是一把把这信纸拍在御案之上,戟指走出几案的李东阳,叱喝道:“西崖公,我且问你,今年二月间,你在北京通顺街如意茶楼,会见了什么人?”

    李东阳心里一跳,不觉就随着张太后的话语,慢慢去想那一天。

    须臾间,他便想到自己曾在那如意茶楼,会见了子龙,并且在他的请求下,代表清流文官,与安王达成合作,以双方对峙,来启用杨一清,控制军权,进而推翻刘瑾。

    可是一来这是私底下的密谋,不能见阳光,不能当众说,二来这会见之人,如今已经定性为谋逆之徒,如果说他这个当朝首辅见了谋逆之徒,即便当时子龙还没有这等罪名,可却也会李东阳极为被动。

第六百八十五章 罢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子龙的真实身份。旁人不知道,他李东阳难道不知道张太后对子龙的身份极为忌讳么?

    如果堂而皇之的告诉张太后,说自己曾私下里见过徐子龙,只怕张太后必定不会听自己解释,直接命令左右,乱棍把自己叉出去。

    只是如果不说,那就是违抗太后懿旨,说的话,却又不能说实话,不说实话,他李东阳却也不可能睁眼说瞎话。

    毕竟他也不是傻子,既然张太后突然问起,显然那份信纸上早就写明了。再联想信纸是刘瑾递交的,以刘瑾控制的三厂一卫无孔不入的侦查能力,李东阳却明白刘瑾必定是早就知晓。

    大明初年,洪武太祖命锦衣卫监察百官,就连百官的日常起居,晚上是谁陪寝,都是了然于胸。

    而如今可不但只有锦衣卫,更多了三厂的暗探。李东阳却也是徒呼奈何,呆在当场,良久无言。

    张太后端坐御案之后,见李东阳一直没有说话,却就理解成李东阳已经默认了,当即更是大怒,正准备喊大汉将军上殿,把他李东阳叉出去。

    不料一旁的杨一清却在这时候一下子站了出来,朗声说道:“太后娘娘,未知那信纸之上到底写了什么,竟然使太后如此震怒。以微臣看,李大学士一心为公,就算私下里见见一些人,算不得什么严重的罪责吧!”

    这却是杨一清看出不对,又见李东阳不辩驳,怕张太后震怒之下,做出什么让李东阳难勘的事情来,就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为李东阳进行辩解。

    本来他以为,李东阳必定是当朝首辅,又一直以来,与张太后的关系颇为亲厚,张太后也多次在刘瑾那里,袒护李东阳。

    所以他以为这不过是刘瑾的挑拨离间,只要自己站出来,让张太后稍安勿躁,那么李东阳多半就没什么事。

    因此他却不等张太后开口,又继续说道:“更何况,只凭着一纸谁也没看过的所谓的消息,太后娘娘就当众苛责当朝首辅,却也是不好吧?”

    他这话的意思,本来是暗指刘瑾诬陷,提醒张太后冷静一下,不要被刘瑾利用,误伤了李东阳。

    依着以前张太后对李东阳的袒护,如果是别的事,张太后确实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着李东阳糊弄过去,保下他来。

    毕竟张太后也是知道,朝廷之中,如果一味由刘瑾胡来,没有李东阳的能臣坐镇,那离变乱也会不远了。

    可现在,张太后却在意的不是李东阳倒了之后对朝政的影响,而是李东阳私下里会见了徐子龙,这意味着什么。

    这会儿正好又是杨一清替李东阳出头,张太后看了看杨一清,不由得怒极反笑,使得满殿的群臣都是莫名其妙。

    然后张太后才缓缓抬了抬那信纸,语气森然的对着杨一清说道:“那好,哀家先不说李东阳的事,我们就先来说说杨一清杨大人,你曾经做下的好事吧!”

    “啊?微臣做了什么吗?”杨一清闻言不禁莫名其妙,暗思那信纸之上到底乱写了什么,怎么诬告了李东阳不算,连自己都好像牵扯进去了。

    旋即他又看到坍圮之上,神情倨傲,脸色冷漠的看着自己与李东阳的刘瑾,隐隐明白那张纸,可能就是刘瑾的杀手锏之一,要想反击,就必须先弄清楚那张信纸之上,写的到底有些什么。

    张太后听了杨一清的话,却只是冷冷一笑,然后问道:“好!既然杨大人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哀家就问问你,正德四年,你被人告发,说你冒领浪费边疆费用,被锦衣卫投入诏狱,可有此事?”

    杨一清一听张太后竟然提起的是这件事,不由得勃然色变。所谓的冒领浪费边疆费用,其实不过是刘瑾因杨一清不肯依附于他,然后找人陷害诬告罢了。

    当时杨一清总制宁夏、延绥、甘肃三边,是为陕甘总督,权利极大。而刘瑾意图染指军权,就几次三番,或明或暗示意杨一清投靠于他。

    可杨一清高风亮节,如何肯投靠于刘瑾,因此一直拒绝。最终刘瑾恼羞成怒,收买了杨一清麾下的一名参将,由他出面诬告杨一清。

    当时刘瑾正是提点了刘健等五十三人为奸党,朝中一时人人自危,以至于刘瑾风头一时无两。

    杨一清虽然贵为一方总督,最终却还是无奈被捕,下了诏狱。后来如若不是子龙会同任不凡,领着丐帮前去救援,只怕杨一清还要受不少的苦头,不死也是要脱层皮了。

    想到这等事,杨一清也是气愤不已。当初他是见宁夏等三边时常有警,防备又松懈不少,因此才提议整顿三边。

    后来出任三边总督,他极力奔走各地,加强边防建设,实是劳苦功高,没有丝毫怨言。可谁知道,最终换来的却是一纸诬告,然后被捕进了诏狱,差点死于非命。

    在诏狱的时候,杨一清真是气愤无比,只觉得自己空有一腔热血,却只能沦落在诏狱之中,等待冤屈被洗刷。

    等到子龙与任不凡杀进来救了他,使得他仿如重获新生,因此他感激之下,就与当时籍籍无名的子龙,结为兄弟,只为报答子龙的再生之恩。

    如今听得张太后好似又要拿这件事指责自己,杨一清不由得愤怒无比,梗着脖子,强硬的指着刘瑾,说道:“所谓的冒领浪费边疆费用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微臣也不想辩解。更何况,微臣这件案子,早早的就被李大学生与王鳌王老学士于天子面前解释清楚,陛下也已经原宥微臣了,却不知娘娘为何又要提起这件事!”

    杨一清被捕进入诏狱之后,李东阳与时任内阁大学士的王鳌一直积极奔走,为他辩护。等到他被子龙救出,李东阳与王鳌总算成功联合重臣一起,向皇帝请命。

    那时候刘瑾也不想因此就与清流文官全面开战,就故意放松了一下,在背后使得正德皇帝答应赦免了杨一清的罪过,只是却把他放归乡里,不再启用。

    现在杨一清这般说,实是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可是刘瑾却只是冷冷一笑,没有丝毫在意杨一清的不逊。

    正德皇帝也是点了点头,显然是知道这件事,不禁说道:“不错,杨大人说的没错,朕是曾经赦免了你!”

    而张太后也是不悦的说道:“杨大人,好歹你也是朝中二品大员,咆哮奉天殿,于君前失仪,却该当何罪?”

    “微臣莽撞了,还请陛下与太后恕罪!”杨一清见正德皇帝肯定了,当即也是暗自松了口气,虽然当初自己确实没有做错什么,可这也是说不清的事了,于是收敛了一下,下拜说道。

    “如果只有这点小事,哀家与陛下,自然不会苛责于你!可是你当初既然下了诏狱,可为什么在赦免的圣旨到达诏狱之前,已经不在诏狱了呢?”张太后却没有准备放过杨一清,而是直接问道。

    “啊?这……”当初被子龙救出诏狱,杨一清事后虽然极为感激,可也是与李东阳等人多次商议,要解决这被救出诏狱的问题。

    毕竟诏狱可是皇帝亲自设下的监狱,比之刑部的天牢,大理寺的大牢,更是有不一样的意味在里面。

    私自离开诏狱,不论是什么原因,都可以说是欺君罔上。当初李东阳与王鳌商议许久,最终与刘瑾私下里达成协议,以一些利益的让步,换来了刘瑾对此事的不再追究。

    可这种事,毕竟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上来说,杨一清见张太后这般闻询,不禁也是怔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旁边的李东阳也是幽幽一叹,明白刚刚张太后看得信纸之中,显然是记载了许多对自己这些清流文官不利的事,不单是自己,就连杨一清,也已经被张太后记恨上了。

    而自己既然是因为与子龙见面,那么杨一清多半也是逃不了这其中的缘由,只是杨一清还没明白过来罢了!

    旋即他又发现杨廷和也要出列,当下不断的使了眼色,总算是把杨廷和劝住。不管今日到底如何,李东阳也是想要为清流文官在朝中保留一点元气。

    “怎么?杨大人说不上来么?”张太后见杨一清讷讷不语,显然是证实了这信纸之上的说法,杨一清是被徐子龙就出来的。

    既然这一点证实了,那么他与徐子龙结为兄弟,就更是可能了。如此一来,对徐子龙最是忌讳的张太后如何能不愤怒。

    就见的她沉声说道:“既然你已经承认擅自离开诏狱,那么哀家就给你定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罢免一切官爵,发归乡里,永不录用,陛下,你觉得如何?”

    正德闻言却只是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母后所言甚是,这等欺君悖上之徒,确实不宜留在朝廷!”

    “陛下……”杨一清怎么也没想到,前一刻,自己还是征缴总督,平叛宁夏的功臣,这转眼睛,自己就丢官去职,再一次得了永不录用的惩罚,真是极为讽刺,心中不禁哀叹不已,当即也是辩解道。

第六百八十六章 求情

    “怎么?杨一清你觉得这处罚不对么?你在质疑朕与母后么?”正德却也是眉头一挑,好似生气一般的问道。

    “微臣……”听到正德直接称呼自己杨一清,显然是铁了心要罢免自己,当下他也是有口难言。

    与他共事一场的张永,这会儿也是再也坐不下去,当即就准备起身,上前为杨一清辩护。不料他还没有动,子龙就密语传音,在他耳边响起:“张公,稍安勿躁!这只是刘瑾围点打援的把戏罢了,我们跳出来的人越多,只怕受牵连的也就越多!

    相反,只要我们静观其变,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至于杨大哥,你不用替他担心,虽然有些打击,但是我想杨大哥能挺住的!”

    张永也不是笨人,自然也能看出一些形势,冷静下来,分析一番,发现果然如子龙说的差不多,不禁也就熄了起身的念头,只是看了看杨一清,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这边张永不出头,杨廷和也被机警的李东阳劝阻住了,一时间,整个奉天殿内,能站出来为杨一清辩护的,却也是没有什么人了。

    偌大的大殿,一时寂静无比,与外面的热闹喧哗,形成了极为浓烈的对比。过了半晌,眼见得无人为杨一清辩护,张太后也是有些不耐,就准备念出那信纸之上,各位重臣与子龙见面的戏码,然后一个个问罪。

    不料那功勋贵戚的班里,却有一人起得身来,缓缓走了出来,到的坍圮之下,行礼说道:“慢着,臣弟有本要奏!”

    说完之后,这人一瞬不瞬的看着张太后,丝毫没有退让。而张太后见得此人,不禁也是脸色一变,有些讶异的说道:“兴王弟?你出来干什么?这是朝政大事,与你无关,快快退下!”

    弘治皇帝早些年却是孤零零一人,受尽了惊吓。最后被宪宗成化皇帝立为太子之后,宫中其他妃嫔才陆续诞下皇子,兴王朱祐杬就是其一。

    他虽然与弘治皇帝非一母所生,可弘治皇帝对每一个弟弟妹妹都极为关心,尤其是聪明伶俐,又极为良善,知书达理的朱祐杬,得了他最多的宠爱。

    张太后虽然为人有些问题,可对弘治皇帝倒是爱得极深,爱屋及乌之下,与兴王朱祐杬的关系倒是极好。

    原来朱祐杬在京的时候,她时常赏赐不断,更是在兴王要求更换封地之后,为他讨得安陆州这块风水宝地。

    最后更是把国之重器九鼎之一,给了朱祐杬。可见她对朱祐杬却是如何在乎,如今朱祐杬突然出列,竟然好似要为杨一清等人求情一般,她却又是恼怒,又是无奈。

    “太后!”朱祐杬其实本不在京师,可是他听到宁夏事变,其中牵扯的双方,他都极为关心,因此离开了封地,前来京师,正好就列席御宴之上。

    本来他只是想来看看,自己关心的人,如今命运如何,怎料张太后好似受了刘瑾的挑拨,对付完了李东阳,又把矛头对准了杨一清。

    他本就是崇慕儒学,平日里也没少与李东阳这些饱学之士交流,如今见故友有难,又知道他们是朝廷真正的柱石,自然是不想见他们受窘,就即出面,希望能看一看那张信纸之上到底写了什么,让自己平日里极为尊敬的太后如此震怒。

    当下他不缓不急的说道:“臣弟只是想要看一看太后手中的信纸,看看上面写了是些什么!”

    “这可不行!”张太后却没有如以往那般宠信朱祐杬,反而断然拒绝道,“这上面都是国家机密,如若被泄露了,只怕……”

    “臣弟以兴王之位担保,如若臣弟泄露只言片语,太后可以直接撤了臣弟的藩属,把臣弟终身圈禁在凤阳城,绝无半句怨言!”朱祐杬也是不想这样,可是他不看到那信纸,心中却是不安,当即就立下了如此重的誓言。

    “这……”兴王毕竟是张太后极为信重的皇弟,虽然如今他这般做,好似让张太后下不来台一般,可张太后还是一阵犹豫,旋即叹息一声,把信纸递给罗祥,示意他交给朱祐杬,然后说道,“兴王,虽然你是先帝亲弟,当今天子的亲叔叔,可若是违背你的誓言,哀家肯定不能轻饶,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眼见得张太后最终让步,朱祐杬也是高兴不已,拜了又拜,又是重复了一遍誓言,才伸出双手,恭敬的接过那信纸。

    拿到信纸之后,朱祐杬摊开匆匆看了一遍,虽然心里震惊,可也是脸上镇定无比,又恭恭敬敬的把信纸交还给罗祥,才开口说道:“太后娘娘,你要给李大人与杨大人定罪,当就是这上面的事情吧?”

    虽然朱祐杬说的没头没尾,可是在场的众臣都是听得出来,不禁都是看向了张太后。而张太后也是明白朱祐杬想说什么,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只是摆了摆手,说道:“刘公身负督查三厂一卫的职责,而三厂一卫又负责检查百官以及天下黎明百姓,为陛下的耳目!历来三厂一卫,都是有风闻奏事的权利,更何况,你自己问问李东阳与杨一清,可有此事?”

    朱祐杬闻言一愣,他也是没料到张太后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抢先说了出来,打断自己的请求,当下他也是一阵苦笑,然后看向了李东阳。

    而李东阳已经明白,今日刘瑾却是抓着自己会见过子龙的小辫子,要用这个告倒自己。平心而论,子龙的身份却是极为敏感,李东阳如果见了他,以张太后的脾性,必然不肯放过。

    毕竟在子龙真正的身世上,当年的弘治皇帝已经有了定论,以张太后不伤害郑金莲为条件,掩盖了当年的一切事情。

    只是张太后虽然违了约,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约定。他们都只是以为,就连弘治皇帝,都已经默许,其他人自然是无从置喙。

    于是李东阳见到朱祐杬看来,却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抵赖不了。

    张太后见李东阳已经承认,既是愤怒,又是高兴,当即说道:“你看,兴王弟,李大学士可已经承认了这信纸之上的罪过,你还有何话可说么?”

    “臣弟……”朱祐杬也是一阵苦笑,他也见过子龙,还被子龙救过,对子龙的观感,其实真的比对正德还要好上很多,暗自里也想过,大明的天子如果是子龙而不是正德,却该多好。

    可这件事,他也是不能说出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张太后对子龙存在的忌讳,也清楚的知道,如果张太后知道自己与子龙有所瓜葛,只怕也会要翻脸。

    当下他也是对李东阳与杨一清爱莫能助的一笑,就准备退了下去。

    眼见得就连张太后极为宠信的兴王都败下阵来,坍圮之上的刘瑾等人都是越发笑的灿烂,坍圮之下的群臣,却都是脸色严峻。

    张太后也是对朱祐杬颇知进退比较满意,当即不再去理会朱祐杬,而是看向正德,说道:“陛下,这上面的有些东西,纯属子虚乌有,可李东阳、杨一清却还敢于凭借这点子虚乌有的事,意图谋逆,真是罪在不赦,还请陛下降旨,罢免他们,把他们交给三法司会审!”

    从一介首辅、总督,到丢官去职,移交三法司会审,这罪过实是极大。奉天殿的这些重臣听得, 都是不禁心头一跳。

    可他们也不知道,那信纸之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可否也有自己的把柄,也许太后正等着自己如杨一清那般跳出去,然后好一网打尽。

    因此即便是杨廷和,这会儿也只是打落门牙和血吞,咬牙切齿的看着刘瑾,却是不能做什么有效的反击。

    刘瑾也是高兴不已,李东阳自弘治年间,就一直位于内阁之中。等到自己掌权,连续扳倒了刘健、谢迁之后,他还如政坛不倒翁一般,一直稳居首辅之位,使得自己如鲠在喉,难受得紧。

    虽然李东阳很少明目张胆的与刘瑾正面为敌,可只要有他在,那么朝廷的清流文官就好似有了中流砥柱一般,会不断的与刘瑾斗法下去,直至打倒刘瑾为止。

    因此在刘瑾眼里,一直最想除去的,就是李东阳。只要李东阳一除,清流文官必然是四分五裂,可以被刘瑾各个击破,到了那时,他刘瑾才算真正掌握了大权。

    所以这次他故意写了一部分事实,然后又移花接木,似是而非的把罪名栽赃到了李东阳的头上,利用着张太后对子龙身世的忌讳,扳倒李东阳。

    而李东阳即便清楚的知道这其中的问题,可他也不敢,也不能辩驳。毕竟如果说出来,实是与张太后撕破脸,而弘治皇帝都肯定张太后的地位,在有没有说出郑金莲母子的情况下,正面与张太后为敌,更是徒自招惹祸端。

    正德皇帝这时也是极为愤怒的说道:“好,既然李大学士你认罪了,那朕这就下旨,撤了你内阁首辅的职位,罢去一切官职,贬为一介草民,即日起三天之内,离开京师,不得有误!”

第六百八十七章 干政

    “啊?”这次倒是刘瑾吃惊了,从上次让正德皇帝中了日本毒药以来,正德皇帝就已经成为了傀儡,被刘瑾以秘法操纵于股掌之间。

    平时不动用秘法的时候,正德皇帝就会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好似一尊泥塑的菩萨一般。只要一动秘法,刘瑾心里暗自下令,正德皇帝就换如提线木偶一般,随着刘瑾的指示行动。

    刚刚刘瑾暗暗动用秘法,指示正德皇帝罢免李东阳一切官职,然后把他打入诏狱,等待三法司取证会审。

    可是怎料正德皇帝前半句还是遵照他的意思,让他暗暗的放松了警惕,可到了后半句,那打入诏狱,等三法司取证会审的字句,却变成了贬为一介草民,然后让他离开京师。

    这不是纵虎归山么?刘瑾如何肯这般做!放跑一个刘健,已经让他极为头痛,李东阳说什么,他都是要尽可能的整死他的。

    只是相比起这个,更让刘瑾震惊的是被控制的正德皇帝,怎么会在最后关头突然改口,他心里不禁涌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难道这毒药时间久了会慢慢失效?

    李东阳以及殿中群臣也都是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刘瑾设下这么大的陷阱,最终只是罢免李东阳,让他离京。

    当下李东阳先是一愣,旋即也是极为感激,真心实意的弯腰行礼,对着坍圮之上的正德说道:“草民谢过陛下天恩!”

    刘瑾此时已经顾不得要趁机置李东阳于死地,这一刻,他更在乎的却是为什么正德皇帝会出乎意料的失控,一时间,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之中。

    而张太后却也不想太过处罚李东阳,对于这些年来,朝政的稳定,她也知道真正依靠的是谁。

    何况在她的认知里,却正是刘瑾操控正德皇帝,说出的这段话,因此她何必多做恶人,也就没有去阻止。

    一时间,两个人都是没有说什么,李东阳也就大大方方的脱去了冠冕,一脸洒然的看向杨一清,眼神之中流露出“以后就看你们了”的意思来。

    杨一清也没有想到,这位当朝的朝廷柱石,就在自己的庆功宴之上,莫名其妙的被撤了职,虽然他也已经明白过来,李东阳被撤职的原因,可始终还是觉得奇怪,眼神之中也满是不舍。

    至于一旁的杨廷和,也是憋红了脸,几次想站起来反对,可最终也是为了顾全大局,没有出面。

    看着这位亦师亦友的老同僚就要离开官场,杨廷和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这一刻,他才发现相比于自己,这位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大殿之中的其他重臣,多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有那清流文官一系,不禁都是怒在心头,可看到李东阳的泰然自若,他们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

    也有那成国公、英国公等为首的功勋武官,却都是一阵兔死狐悲。虽然自古文武相轻,但是李东阳为人高风亮节,多年来从刘瑾手下救下不少人,其中不少都是耿直的武将。

    这些性格耿直,不知变通的武将,心里对李东阳早就是感激满怀。这会儿见到李东阳要离开政坛,极为落寞,他们许多人都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拔出刀剑来,与刘瑾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武官更重上下尊卑,更加自律。如今殿中有成国公、英国公在,他们却都是不能放肆,只能用愤怒的目光,不断的逡巡在刘瑾的身上,好似在谋划着如何把刘瑾给杀了一样。

    至于那些投靠了刘瑾的官员,却都是暗自欢呼雀跃。虽然前些日子,刘瑾好似失势之时,他们曾四处钻营,急于与刘瑾撇清关系。

    可如今刘瑾反击,一举击败了多年不倒的李东阳。这些官员也都是高兴不已,一个个都是喜笑颜开,都在心中想着,等会儿御宴散了之后,他们该如何去找刘瑾表忠心,重投刘瑾的麾下。

    一时间,大殿之中的四十多人,都是心思各异。李东阳却是放好冠冕,与同僚虚抬一下双手,行了个稽首礼,就准备离开大殿。

    行到一半的时候,大殿之中陡然发出一声惊喝:“西崖公慢走!”

    这一声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大殿之内所有的人,包括正在沉思的刘瑾以及那有些呆滞的正德,都是看了过去。

    就连李东阳,也是有些疑惑的回过头去,定睛看去,却发现出声之人,正是定国公徐光祚。

    当下李东阳以及殿中重臣都是诧异不已,英国公与成国公更是脸色一变,有些惊愕的对视了一眼,不知这位国公,到底要干嘛。

    “徐国公,你叫草民,却是有何吩咐?”如今李东阳已经刚刚被正德金口玉言,罢免了一切职务,责令限期离京,因此他也只能以平民的身份,来与徐光祚对话。

    徐光祚说出西崖公留步之后,就已经豁然从那几案之后站起身来,眼见得所有人目光都是看来,即便李东阳也是疑惑不已。

    他却是只是轻轻一笑,跨过几案,来到李东阳身边,一把握住李东阳的手,说道:“先帝去世之前,曾遗命刘健希贤公、谢迁于乔公、李东阳西崖公三人辅政,与托孤无异。如今三公已然去其二,唯有西崖公一人还留在朝中!

    可今日太后却听信刘瑾这阉党的一面之词,就要直接裁撤掉先帝留下来的辅政老臣,却未免有些不妥吧!

    更何况,我朝太祖建国之时,曾有言不许后宫干政,太后今日所作所为,只怕逾越了本分,有违祖训啊!

    臣斗胆,请太后、陛下收回成命。即便要给西崖公定罪,也请太后把罪名厘定清楚,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让先帝遗命的辅政大臣受辱,使得先帝九泉之下蒙羞!”

    这徐光祚这番话,不但为李东阳进行了辩解,还毫不犹豫的指斥刘瑾为阉党,更极为大胆的说了张太后干预朝政的问题。

    而且他这番话,有理有据,更是抬出先帝的名头,来力保李东阳。可以说,他这番话实是大胆至极,在刘瑾掌权数年来,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即便是以暴烈闻名的杨廷和,也是不曾如此。

    正因为徐光祚的话语惊人,一时间不但张太后与刘瑾瞠目结舌,满堂公卿,包括即便面临丢官罢职,被一撸到底,都面不改色的李东阳,也都是愕然。

    众人都是不明白,这徐光祚却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当众直斥张太后与刘瑾的不是。一时间,整个大殿落针可闻,静到了极限。

    过了许久,张太后才悠然反应过来,此时她脸上虽然不见半分愠怒,可她的声音,却是让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她内心深处那股子恨不得下令把徐光祚光棍叉出去的想法。

    只听她声音冷厉无比的说道:“哦?徐国公是在说哀家干政?”

    听得张太后的问话,大殿重臣都是一个个屏住呼吸,徐光祚身边的李东阳却不想徐光祚平白为自己冒险,当即拉了拉他的衣角,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顶撞张太后,徒自招惹祸端。

    可徐光祚却只是一笑,给了李东阳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然后对着坍圮的方向,行礼说道:“不错,臣正是这个意思!”

    “好胆!”刘瑾也是冷酷一笑,好似要择人而噬一般,说道,“徐光祚,你可知道你面前的是谁么?”

    “知道!当朝太后罢了!”徐光祚却是洒然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臣刚刚就说了,太祖皇帝曾定下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即便英明如马皇后,也从未对政事有丝毫的直接干涉!

    但是当今太后,却不但干预朝政,还想当着满朝公卿的面,以莫须有的罪名,直接裁撤掉当朝首辅,先帝遗命的辅政大臣。

    臣虽然不过是个闲爵,理应也是不能过问太多政事,可路遇不平,只得硬着头皮出来了!还请满朝公卿为我评评理,说我徐光祚说的是对是错!”

    刘瑾的把戏,不过是想说张太后为太后之尊,然后借口徐光祚出言不逊,目无尊上,把他乱棍叉出去,不想他继续捣乱罢了。

    可徐光祚却颇为精明,看穿了刘瑾的把戏,率先就给张太后以及自己的身份定了性,然后还呼吁在座的臣工一起出面,为他呐喊助威。

    那些武将本就是憋了一肚子火气,他们多少都受了李东阳的恩惠,对李东阳的为人,也是极为佩服,如若不是英国公、成国公没有发话,只怕他们早就抽刀跑了出来。

    现在徐光祚出面,虽然他只是定国公,算不得英国公、成国公这样的世代将门,为军方首脑。

    但毕竟在不久前,他指挥了宁夏等地边军,与河套大军一起,配合击败了鄂尔多斯部以及河套乱军的入侵。

    这可是近些年来,朝廷之中少有的对蒙古诸部的胜仗,军方将领也都是与有荣焉,对定国公徐光祚,也是有些佩服。

第六百八十八章 祖训

    当下见得徐光祚招呼,自有那一些头脑耿直,性格大咧的武将,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快走几步,来到徐光祚身后,抱拳对坍圮行礼说道:“臣附议!”

    这人本是左军都督府的都督,属于英国公管辖,官职也是极高。如今他出面了,坐在两位国公后面的一票武将,也都是霍得站了起来,瞧那架势,显然也是想要过来为这位都督以及徐光祚助威。

    英国公与成国公见状,不由得相视一阵苦笑。他们身为这些丘八的首领,自然知道这些丘八将领的性格,自己先前约束,不过是看出局势不对,不想损失朝廷的实力罢了。

    可如今徐光祚悍然出言,他们也是知道架不住这些丘八将领。再加上在他们的血脉之中,也流淌着武将的尚武嗜血的性格,不喜这等朝堂的尔虞我诈。

    当下见得身后将领恳切的目光,他们也是不再多想,一般无二的站了起来,率先离了坐席,也是极快的走到了徐光祚的身边。

    英国公率先与徐光祚见礼一下,然后朗声笑着说道:“原以为徐国公一脉,早就失去了中山王的血性,不想今日又得以再见,依稀可知中山王的风采,快哉,快哉!”

    这番话,却是在说徐国公的身世。第一任徐国公,实是大明开国功勋,中山王徐达的幼子徐增寿。

    他的姐夫,却正是靖难成功,得以加冕称帝的太宗朱棣。当初惠文帝要削藩,诸路藩王都是惶恐不已,燕王朱棣更是率先靖难,从几路藩王那里取得共识,借得援军之后,一路杀入了南京城,成功加冕称帝。

    可是在他进入南京之前,徐增寿曾有过通风报信的举动,最终被惠文帝麾下的锦衣卫发觉,汇报给惠文帝。

    惠文帝虽然慈悲,可他麾下的官员却毫不犹豫的就把徐增寿以通燕的罪名诛杀。后来朱棣攻入南京,感念徐增寿通风报信的功劳,就把徐增寿的儿子封为定国公,最后随着他一路,去了北京。

    从此以后,定国公一脉都教导子孙,要远离朝政,安享富贵即可。因此虽然定国公源出威名无双的中山王徐达之后,可却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以至于军中只知有英国公、成国公,至于这同为国公的定国公,却都是有意无意被他们忽略了。

    如今徐光祚非但赢了宁夏边疆一战,又敢于当庭直言,就是英国公、成国公,也是对他的胆气佩服不已。

    成国公也是开怀一笑,一掌拍在徐光祚肩头,朗声说道:“不愧是我辈血性好男儿,老夫倒是小瞧你了!”

    其他诸位将军、都督,见得两位国公都出面了,哪里还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当即一个个欢呼雀跃的走了出来,一一到徐光祚面前,行了那下级见上级的礼仪。

    徐光祚自袭爵以来,何曾有过这番荣耀,一时间也是欢喜无比,也与这些将领一一见礼,脸上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一时间,本来肃穆不已的奉天殿,倒被这些武将搅成一锅乱粥,热热闹闹,好似真的成了宴会一般。

    张太后再也是无法忍住,脸拉的老长,可她虽然不乐意,但是成国公、英国公都出面了,如果再过了点,她也是不好下台,当即只好装作不见,眼看着这帮丘八闹了。

    而另一边的文官,见得武将竟然都出面来保自己这边的首脑,一个个都是涨红了脸,只觉得羞惭无比。

    杨廷和的性子本就暴烈,之前不出面,不过是因为李东阳的阻挠。

    如今见到武将都一股脑儿出来了,他也是顾不得许多,一跃而起,也是大踏步来到李东阳这边,站立好,对坍圮说道:“臣杨廷和附议……”

    “臣礼部尚书……”

    “臣工部尚书……”

    “臣兵部尚书……”

    杨廷和刚刚出面,那一票六部九卿却哪里忍得住,一个个也都是站了起来,一发都来到李东阳身后,与杨廷和一般,为李东阳声援。

    一时间,除了有意再投刘瑾的官员,以及兴王朱祐杬这样的勋爵,再加上张永之外,偌大一个大殿,绝大部分重臣都是出了面。

    眼见得文武又是堂而皇之的在自己面前集结,攻讦自己的靠山张太后,刘瑾也是脸色铁青。

    他也曾想过这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可想着弘治皇帝一生只有一位皇后,对张太后极为宠溺,群臣也都是知晓,就想着以群臣对弘治皇帝的尊敬,使得张太后能明目张胆的支持自己。

    可是未曾想,这张太后今日表现的突出是突出了,也确实帮助自己,把李东阳给贬了,但是却也因此激得文武重臣,走到一起,誓言要求张太后不得干政。

    一时间,刘瑾头痛无比,可也是无法可想。祖训就是祖训,刘瑾一介司礼监掌印太监,如何能够更改的了。

    更何况这祖训,是创立大明万里江山的太祖朱元璋所设,即便是文治武功同样斐然的太宗朱棣,也不曾改动过太祖制度。

    从这就可以知晓,朱元璋对大明一朝的影响有多深,也可以知道,徐光祚虽然无状,但是确实拿到了一把杀手锏。

    眼见得群臣激愤,张太后虽然面色铁青,可也是有些无奈,求助似得看向刘瑾,见他也是皱眉不语,显然一时也是没有办法。

    当下张太后只得退步道:“好吧!既然诸卿都要求哀家不得干政,哀家也就解释解释原因吧!”

    “太后圣明!”徐光祚以及一众文武重臣,异口同声的说道。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在场的诸位,也都是朝中重臣,多少知道一点风声!”张太后缓缓说道,“当年哀家与先帝在一起之时,相敬如宾,极为恩爱。先帝性子温和,对哀家极好,不忍哀家伤心,因此从来不曾纳下一个妃子,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吧!”

    “太后与先帝恩爱有加,为天下臣民表率,臣等敬服!”成国公也是知道,不能过多逼迫,当即就出声说道。

    他年纪最大,如今李东阳没了职位在身,在场重臣,也就他职位最高,自然多是由他来代为说话了。

    “嘿嘿!”张太后却是一阵哂笑,然后又说道。“可是先帝虽然钟情于哀家,可哀家却一直没有怀上龙种,因此谣言满天飞,有说哀家是石女的,也有说先帝为了绵延子嗣的考虑,偷偷临幸了其他宫女,这些,大家也是知道的吧?”

    这其实就是隐晦的在说明当初郑金莲一事,这件事本来在当时的皇宫之中,就遭到了严密的封锁消息,因此外朝知道的,也多是只言片语。

    群臣听得,也都是面面相觑,非议后宫,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个都只好缄默不语,等着张太后继续解释。

    张太后也知道,这件事上,群臣不好插嘴,也就继续说道:“可是哀家却怀上了当今陛下,但是谣言还不停止,说陛下竟然是一个什么叫郑金莲的宫女所生,弘治年间,那个叫郑旺的人一直妖言惑众,就连先帝,也曾定下他妖言的罪名,这已经足以说明,郑金莲一事,就是假的了吧?”

    本来一直在殿顶之上,没有丝毫动作的子龙,闻言却不觉一震,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当年的事,他所知不多,只知道一些马风月关于自己娘亲诞下自己与兄长正德的经历。

    也曾与外公郑旺有过短暂交流,知道他曾被定下妖言惑众的罪名,可是却一直想不明白。如今张太后却说郑旺的罪名,是由弘治皇帝,也就是自己的父亲亲自定下的,子龙不由得心惊不已,也是疑惑不已。

    别人不清楚,自己的父亲难道不知道郑旺正是他的丈人么?他为什么却要定下自己的丈人妖言惑众的罪名?

    一时间,子龙只觉得当年的事,还是充满了迷雾,等待着自己前去了解。

    而殿中的群臣,在张太后说了这些之后,也都是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张太后所言不假。

    张太后见群臣缄口,不由得也是觉得自己好似扳回一城般,有些高兴的说道:“可如今,刘公得到密报,有一名叫徐子龙的人,冒充先帝之子,更说是与陛下长相一般无二,为陛下的亲弟弟。

    而那宁夏叛军之首的安王,却正是以徐子龙为名,借着清君侧的名义,意图打到北京城来,以徐子龙行李代桃僵之事,取代当今陛下,总摄朝政!

    现在,你们明白哀家为何要过问这次朝政了么?”

    群臣闻言都是哗然,他们有的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也隐隐知道子龙的存在,可更多的,却都是不清楚原来还有徐子龙这么一号人物。

    更不知道,这位徐子龙竟然“冒充”先帝之子,当今天子的孪生弟弟。而安王,竟然是生出狼子野心,企图谋朝篡位。

    一时间,这些不知情的重臣,都是有些惊骇。而那些知情的重臣,却都是另一番心情了。

    在他们心中,其实或多或少真的想过,或许子龙与正德对调,才是最好的结果。毕竟子龙虚怀若谷,为人谦逊,颇有弘治先帝的遗风。

第六百八十九章 告发

    可想归想,他们却从来不曾有过实际行动。毕竟皇帝就是皇帝,哪里轮得到他们随意去更换,他们还没有到霍光伊尹那一步呢!

    因此张太后突然说出安王竟然想以子龙替换正德,然后总摄朝政,他们都是既惊讶,又怀疑。

    更让他们有些不能理解的,就是张太后堂而皇之的说出了子龙的存在,好似不再惧怕有人追究子龙一事一般。

    当下群臣不禁议论纷纷,就连那坐在坐席之中的人,也都是一个个交头接耳,显然对着宫廷的大八卦,有些猝不及防。

    等群臣讨论了一会儿,张太后又继续说道:“哀家可以用人格担保,天子为哀家与先帝亲生,并且只有这么一个孩儿,至于那莫名其妙的徐子龙,显然是朱寘鐇为了夺权,从哪里找来的一个与天子长相近似的人罢了!”

    “朱寘鐇倒是好大的野心!”虽然英国公也是想推翻刘瑾,可他却不曾知道子龙的具体事情,因此也是以为一切就如张太后所言,当即出声说道,“好在如今杨一清杨大人已经领兵,平定了朱寘鐇的叛乱,那徐子龙,只怕也战殁阵中了吧?”

    “这就是哀家要干政的第二原因!”张太后见英国公无意之中,为自己搭了一个腔,当即也是颇为高兴的说道,“刘公的密报里,就提到在这朝廷之中,有许多重臣,曾经见过徐子龙,还都认定这贼子就是天子的亲弟弟,一个个都是与朱寘鐇达成私下的协议,要拥立徐子龙,悄无声息的替换掉天子!两位国公,你们说,都这样了,哀家还能不出面吗?”

    “啊?”成国公也是闻言愕然,他与英国公代表功勋武官,与清流文官达成一致,要收拾了刘瑾,不让他继续惑乱朝政,因此才有在这宁夏一战中,其他几路边军都是按兵不动的事情发生。

    可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告知有徐子龙这么一号人物,也不知道徐子龙真正的身份。这会儿张太后如此说,两位国公也是不禁都是信了。

    李东阳也是一阵苦笑,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没有去挑破这件事,张太后却主动挑破了。而且被她这般舌灿莲花,子龙的身份却变成了冒牌货,而她也得到了干政的借口。

    这时他也是有些后悔,当初就不应该顾虑子龙的身份之秘,而应该把他告诉两位国公,使得今日的情况,不至于出现。

    果然,成国公在惊愕之后,也是疑惑的看向李东阳,眼神之中,颇为严厉,显然是在询问张太后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李东阳再继续沉默下去,那么他的罪名可就大了去了,意图勾结外藩,以他人假冒皇帝,实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罪名,按大明律,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再者说,如果李东阳继续沉默,子龙的身份永远就是那乱臣贼子,这让极为正直的李东阳也是看不下去。

    当下就见得李东阳清了清嗓子,就准备当众与张太后,辩清当年之事的始末,还子龙与郑金莲母子以公道。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徐光祚却突然抢先说道:“太后,你之前口口声声,可都是说一切来自刘瑾的密报,也就是说,这一切只是刘瑾的一面之词,你如何能凭借着刘瑾的一面之词,悍然罢免当朝首辅,还堂而皇之的想就这般干政?”

    徐光祚倒也是极为聪明,紧抓着刘瑾的密报,来抨击张太后干政的不合法理的漏洞。本来有些惊怒的成国公,闻言也是一阵深思,点了点头,却也是明白过来。

    成国公与英国公本就是不服刘瑾的嚣张跋扈,如今张太后所言一切,都是建立在刘瑾密报的基础上,这如何能够令得两位国公信服。

    当下他们也是明白过来,眼下是有两派在斗法,一边是李东阳为首的文官,一边是明显有张太后偏帮的刘瑾一党,自己这些武官,倒是不能随意的被刘瑾利用了,反过来打击了文官。

    于是成国公与英国公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当即缄口不语,引着一帮武将,只是站在了李东阳身边。

    张太后也是没有预料到,这徐光祚这么难缠,连成国公、英国公包括李东阳,都已经被自己说服。

    而看李东阳方才的架势,显然是要与自己挑明当年的事。虽然有些恼怒,也比较难以应付,可却总有办法。

    但是徐光祚却不理这茬,一味要自己证明自己干政的合法性,却让张太后好似有浑身力气,却无法施展一般。

    刘瑾沉默了这么久,眼见得徐光祚突然变得牙尖嘴利,如此难对付,心中也是暗恨,见得张太后隐隐招架不住,他也是出面插道:“徐国公,难道老夫的三厂一卫的密报,不能足以佐证么?”

    “哈哈!三厂一卫竟然是你的么?”徐光祚冷冷一笑,抓住刘瑾言语之中的一个漏洞,小小的讥讽了一下,然后不等刘瑾发作,又直接说道,“自本朝太祖以来,虽然设立了锦衣卫,可是历来锦衣卫只有调查、逮捕、审讯的权利,历代皇帝为了方便,也容忍锦衣卫的诏狱存在!

    但是,何曾有哪一位皇帝,以锦衣卫或者东厂、西厂的风闻奏报,调查都不调查,就直接入罪,而且这定罪之人,还是当朝首辅呢?”

    “这……”刘瑾闻言也是语塞,这确实是没有先例。

    徐光祚不等刘瑾反驳,又接着反驳道:“更何况,既然说是风闻奏报,那么臣听闻六科给事中,以及都察院,甚至杨一清杨大人,都已经调查到了一些刘公你的罪证!而臣如果没记错,这风闻奏事本就是六科给事中的权利,刘公,请问你该当如何?”

    “老夫的罪证?你要说些什么罪证?”刘瑾这才明白过来,今晚发难的,竟然不是来自于杨一清,而是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徐光祚。

    只是徐光祚到底收集到了自己什么罪证,又凭什么有自信,好似能够扳倒自己呢?刘瑾心中也是暗暗吃惊,等待着徐光祚所谓的罪证。

    大殿之中的群臣,闻言也都是吃惊不已,他们有的是知道今晚会有人攻讦刘瑾,有的却不知道,但是不论知道不知道,他们却都不知道,率先发难的,竟然是徐光祚。

    一时间,群臣都是不禁看向徐光祚,看看他能拿出什么证据来,给刘瑾入罪。毕竟自刘瑾把持朝政以来,从刘健以降,数之不尽的人想要扳倒他。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数年来,想要扳倒刘瑾的人,大多反而被刘瑾扳倒,而刘瑾非但不倒,反而权势越发稳固,以至于成长到如今乾纲独断的地步。

    徐光祚也是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沓纸张来,恭恭敬敬的放到头上,说道:“这是刘科给事中,以及许多各地官员,收集到的刘瑾的不法罪证,其中贪污,受贿,私相授受等等罪名,不一而足,还请陛下御览!”

    如果太后在,徐光祚理应是要再加上太后的,可是他如今正是借着张太后干政有违祖制的由头,插入了进来,因此也就不去提张太后了。

    而本来都是好奇不已的群臣,在听得徐光祚的话语之后,不禁难掩脸上的失望。刘瑾与张太后,更是喜笑颜开,好似徐光祚这不是弹劾举报一般。

    毕竟在朝重臣,除了极少数,或多或少,身上都会有劣迹。刘瑾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私相授受的事必然不少,可是这些事,肯定不可能完全瞒住。

    他这么多年,能存活下来,显然是这些事不是很重要,至少没有重要到非要他刘瑾去职不可。

    只要他在自辩的时候,说一下这都是皇帝的意思,而皇帝又一般向着刘瑾,自然也不会与他过不去,也就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从轻发落了。

    这是这些年来,无数人告发刘瑾,而刘瑾依然能够一直不倒的真正原因所在。当下刘瑾也不等小黄门下去拿那些罪证,只是手轻轻一拿,那厚厚一沓的罪证,就腾空而起,须臾间,就到了他的手心。

    而他也是看都不看,直接放到了御案之上,满不在乎的说道:“请陛下御览!”

    正德皇帝也是面无表情的拿起罪证,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到了最后,果然如群臣所料,丝毫没有动怒,反而奇怪的看着徐光祚,说道:“徐国公,你说的罪证,就是这些么?”

    群臣都是叹息一声,显然明白正德根本就对这些所谓的罪证毫不在乎,一个个都是在心里为徐光祚的出头不值。

    英国公与成国公更是颇为奇怪,这徐光祚能有那般勇气,独自走出来为李东阳辩解,还指斥刘瑾、张太后,显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怎么到了这会儿,却又变得这般幼稚呢?

    杨一清这时却已经明白过来,徐光祚显然是子龙偷偷安排的人选。许是子龙早就猜到,自己、李东阳乃至杨廷和、张永等等一系列已经浮现出来的人,都被刘瑾下了黑手,抢先打上了罪名。

第六百九十章 败露

    既然定了罪,那么自己等人的话语就不足为信,刘瑾自然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可是子龙却很可能早早的预料到这一点,就提前安排了看似无关轻重的徐光祚,出面检举揭发。

    果然,就在群臣有些失望,张太后与刘瑾极为得意的时候,徐光祚又从袖子之中,抽出一本满是油腻的书本,高举过头,说道:“臣还有第二罪证!”

    “哦?这又是什么?”正德皇帝也是难得的开了口,只是他的语气,却是有些戏谑,显然是不认为徐光祚有什么有用的证据了。

    其他群臣,也都是一般想法,以为徐光祚又拿出了刘瑾另外一本贪污的罪证,不禁都是叹息,只觉得徐光祚这番,算是把刘瑾得罪死了,却还伤不到刘瑾分毫。

    “这是一个账本!”徐光祚却是不急不缓,说出了众人心目中的可能的答案,引来众人一片唏嘘,以及刘瑾无情的嘲笑。

    接下来,徐光祚的下一句话却令得所有人不禁都是闭上了嘴巴,只听他说道:“这是刘瑾谋反的账本,是铁证!”

    “啊?”刘瑾闻言脸色一变,旋即又恢复了过来,看着惊愕不已的群臣,当即斥责徐光祚,说道,“徐国公慎言,老臣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会谋反呢?”

    正德皇帝也是在刘瑾的操持之下,开口为刘瑾说道:“不错,刘公对朝廷极为忠心,众臣都是看着的,怎么会谋反呢?徐国公可不要乱说,如若不实,可就是诬告啊!”

    “陛下放心,这份账本是刘瑾这些年来,与日本国交易的武器账本,其中祥祥细细的记载了不下武装五万大军的武器,实是触目惊心!臣查到这件账本之后,也是心惊不已,不敢私自藏匿,就借着今日,呈报御驾之前!”徐光祚自信满满的说道,这份账本,他早就看过,其中细节之处,他也是多有推敲,知道这错不了。

    刘瑾听得徐光祚的话,也是不由得惊愕无比。他与日本国确实有武器交易,可是这其中都是私下里进行,只在山东沿海的岛屿之上交易,从来不曾上岸。

    知情的人,除了自己的嫡系亲信之外,就连八虎也不知详情,可是这徐光祚,却又是怎么得到这件账本的?

    当下他心惊不已,也不敢等这件证据曝光,就准备与之前一般,把这账本以内功吸过去,然后直接毁去。

    只是杨一清早已反应过来,一直就防着刘瑾毁灭证据,当即见得刘瑾微微抬手,他便直接挡在中间,感觉到刘瑾的掌风袭来,他想也不想的一掌拍出。

    “嘭”的一声脆响,杨一清只觉得好似自己撞在了奔跑的骏马之上,脚下不稳,不由得腾腾的向后面退去。

    一旁的成国公也看出了刘瑾的企图,当即明白徐光祚手上,或许正是今日的关键所在,也是悍然出手,一掌抵在杨一清背后,与他一起合力,助他化解了刘瑾这道隐晦不明,但是又极为霸道的掌力。

    “刘瑾,尔敢?”杨一清先是感激的看了成国公一眼,然后对着刘瑾爆喝道,“你竟然敢当着朝中所有重臣以及陛下、太后的面前,毁灭证据?”

    张太后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她对刘瑾一直以来极为支持,不过是想刘瑾为她抗衡外朝,保证正德持久在位,自己与张氏一门永享福贵。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大明还存在,江山社稷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毕竟她是大明的皇太后,而不是其他。

    大明如果不存在了,那么她也没有作用了。因此如果刘瑾真的有谋逆的意图,那与她也算是敌非友了。

    当下张太后不禁狐疑的看向刘瑾,问道:“刘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那本账本是真的么?罗祥,你为哀家取来那本账本!”

    罗祥也是没有想到,本来刘瑾凭借张太后与皇帝的支持,风头一时无两,可转眼间,就好似处于劣势。

    心中也是有些迷茫,不知是该继续跟着刘瑾,还是走到他的对立面,一时僵在了当场。

    虽然没有见过那账本,也无法证实那账本到底是真是假,可刘瑾直觉却告诉他,这账本一定是真的,否则一直低调的徐光祚今日也不会如此抛头露面。

    一时间,刘瑾也开始思考这账本被交到御驾前的利弊。如果账本是真的,自己私自与日本国买卖如此之多的兵器,只怕张太后必然容不下自己。

    毕竟刘瑾也是了解张太后,这女人虽然贪恋富贵,可也是真的心中有弘治皇帝。这江山是弘治皇帝留下来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任由其他非宗室的人窃取。

    如果知晓自己有如此之多的兵器,便是傻子都知道自己企图不轨,更不用说这还有聪明的张太后,这些还只是其一罢了!

    其二,如今站在坍圮之上,隐隐支持自己的八虎其余六个,如果知道自己有意造反,只怕除了魏彬之外,没有一个能支持自己。

    连八虎都如此,更不用说下面的那些墙头草。自己本来的计划是,掌握军权,慢慢把自己培植的私军调到京城,趁此机会,自己再去练好葵花宝典,重新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到万事俱备的时候,再制造一些皇室失德的丑闻,换掉这位荒唐的小皇帝,再迎接一名宗室成为傀儡,进一步加固自己的权利之后,才在天下已经没有多少敌手的时候,再行废立之举。

    如果要实现的话,必须要有完全准备才可能成功,而不像现在这样,一切都还没有准备好,私军不在,权位也没有巩固,自己也不是完整的身躯,如何能够成功。

    既然不能成功,那现在首要的就是自己保全下去,即便牺牲一些人,一些事,也必须要在朝廷上留存下去。

    只要自己继续留在朝廷,正德又被自己以日本毒药控制,那么自己再起自然也不是难事。更何况,现在借机下去,或许还能使得那些墙头草,以及对自己有仇恨的人一一跳出来,方便自己彻底铲除。

    当下他想罢,就定了这个丢车保帅的计策,不禁也就看了下手的魏彬一眼,对他使了个眼色。

    魏彬对刘瑾极为愚忠,也知道刘瑾这个眼神的意思,当即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遵照刘瑾的意思,承担下一切。

    刘瑾心头大定,也就看了一眼罗祥,示意他可以下去拿那账本了。这其中思考以及与魏彬私下里沟通,却也是没有用多久的时间。

    罗祥见刘瑾示意自己去取,先是一愣,旋即也是放下心来。这可是刘瑾自己同意去取的,万一刘瑾真的出了事,却也不管他罗祥的事。

    当下罗祥淡淡一笑,也就从那坍圮之上,来到徐光祚身前,一把接过那本高举过头的账本,然后又回到御案之上,恭恭敬敬的放在案头。

    正德皇帝也是在刘瑾的控制之下,这会儿却表现的正常了不少,故意露出一副凝重疑惑的表情,拿起那账本,大略的翻了一会儿。

    不多时,就见得他震怒不已,一把就把这账本重重的拍在御案之上,大声斥责道:“岂有此理,这上面记载果然属实,刘瑾,你可知罪?”

    如今正德本就刘瑾所控制,因此他这般也不过是刘瑾做给殿中大臣们看的罢了。当下他也是故作惶恐,一下子匍匐在坍圮之上,磕头说道:“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能给哀家看一看么?”张太后见正德这般,也是奇怪,其他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正德如今就是一具傀儡,所有的举动,都是刘瑾在控制。

    既然都是他在控制,可怎么还要故意如此训斥自己,难道刘瑾真的不想撇清这其中关系么?私自买卖大规模兵器,意图谋反,实是重罪。

    即便刘瑾如今的爵位,只怕也是满门抄斩的结局,没有一丝一毫的例外。当下张太后心中疑惑,担心刘瑾找机会为自己开脱,因此才出声索要账本。

    刘瑾也是知道,如果不让张太后对自己释怀,即便控制着正德,也是无法保全自己,当下他也只得指使正德,同意了张太后的请求。

    张太后自然也早就知道这结果,一把接过这账本,也是翻看了起来。这账本是上善木子与刘瑾交易所留,其中极为详备,就连刘瑾购买了多少的铁箭头都是记录在账本之上。

    虽然张太后不通军事,不知道这些武器大概能武装多少人马,可是只看那数以十万计的各类武器,以及百万支箭矢,她不禁心里倒抽一口凉气。

    当下她也是震怒不已,凤目满是怒火,看着刘瑾,呵斥道:“刘瑾,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么?这上面的武器,正像徐国公所言,足够给你武装五万大军,绰绰有余,你到底有何图谋,私下里与日本交易,数额还这般巨大?难道真的想要谋朝篡位么?”

第六百九十一章 推脱

    在把账本交给张太后,刘瑾也就知道张太后可能的反应。如今听得她没有直接下令抓拿自己,而只是这般询问,显然张太后内心暂时还想着有可能的话,就保下自己。

    毕竟自己对于张太后而言,就是她的一道屏障,能保证她与她张氏一门的荣华富贵。更何况,自己为她干了不少事,其中郑金莲的事,自己可以说比她知道的估计还多。

    如果真的直接闹翻了,只怕她也是会受到一些牵连。想明白这些,刘瑾也是暗暗一笑,嘴上却带着哭腔说道:“娘娘,老臣冤枉啊!这账本什么的,老臣实在不知啊!更不知道什么与日本交易武器的事!”

    “哼!刘公,到了这会儿,罪证确凿的情况下,你还妄图狡辩么?”徐光祚呈上账本之后,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着刘瑾的表演。可见他直接矢口否认,他却又忍不住说了一句。

    张太后闻言却是有些不悦,这徐光祚今日几次三番与自己作对,如今又是自己与皇帝在审问刘瑾,可他还敢插嘴。

    当下张太后忍不住斥责道:“徐国公,如今却是陛下与哀家在问话!”

    徐光祚一听,悚然一惊,即便他对张太后许多自私自利的举动极为不屑,可是在明面上,张太后也是当朝太后,大明如今的国母,可不是他徐光祚等随意藐视的。

    于是他只得抬手一礼,说道:“却是臣无状了,还请太后恕罪!”

    “无妨!”见徐光祚低了头,张太后也是颇为高兴,也就不再与他继续为难,只是看了一眼刘瑾,继续说道,“刘瑾,就跟徐国公所言,这账本白纸黑字,连时间地点,都是详细记录在其上,难道到了这一步,你还要抵赖么?”

    其实张太后也对刘瑾颇为了解,知道刘瑾不到最后一步,想来也不会随意低头,心中也是很好奇,刘瑾会如何辩驳。

    刘瑾也是跪在地上,做出一副惶恐一般的模样说道:“娘娘,这白纸黑字,可有老臣的字迹?这账本之上,可有老臣的私章与刻印?如何就能凭借这所谓的‘白纸黑字’账本,就能定老臣的罪呢?”

    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在说,这账本之上的记载姑且不论真假,可是他刘瑾却从来没有在这账本之上,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笔迹以及印章,确实从证据上来说,很难给刘瑾入罪。

    张太后一听,也是一愣。她只是看到这账本之上连日期地点,数目等等都详细记载,又看到那武器交易的数目实在巨大,不由得也就信了。

    可是这账本只是一个单纯的账本,只是上善木子私下里记下,用来作为防备的罢了。其中不但连刘瑾的签字画押都没有,连上善木子一方的记载人也是没有,确实很难作为直接证据。

    下方本是想看刘瑾笑话的徐光祚,闻言也是一愣。其实之前他的许多表现,都是殿顶之上的子龙,以传音入密的武功,在他耳边提醒他,让他如此做的。

    就是这本账本,也是子龙提前就交给徐光祚。因为子龙早就在张永回来,说了刘瑾府上的情形之后,隐隐觉得张永等人,只怕已经被刘瑾盯上,还没有开始动作,就会被刘瑾先行击倒。

    所以这本账本才交到了徐光祚的手上,让他出其不意。可现在账本是真的,也提交上去了,张太后、正德本也是震怒不已,但刘瑾巧舌如簧,竟然以这账本只有单纯的记账,没有画押,来否定这本账本。

    这却是有些出乎了子龙的意料,更出乎了徐光祚的意料。一时间,子龙也是在思考,该如何去给刘瑾定罪,没有再去提点徐光祚。

    而徐光祚也是一脸难看的脸色,看着刘瑾,又准备大声斥责他,说他巧言令色,否定罪证。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这话,一旁的李东阳却是看出他的动作,一把拉住他,小声的说道:“依着大明律,刘瑾这番话也是没错,仅凭一个没有任何签字画押的账本,很难给他这样的内相定罪,徐国公稍安勿躁!”

    “啊?这……”徐光祚也是恨得牙痒痒,心里也是在思索,该如何给刘瑾入罪。

    一时间,因为刘瑾的这句推脱之词,大殿之上的气氛也是一变。

    无法以账本给刘瑾定罪,那么一众文武重臣之前所做的一切也算是白费了,等了结完了这件事,只怕张太后还会以徐光祚举了伪证为由,把他打发了。

    到了那时,李东阳还是可能要遭到贬黜,文武重臣的联合,也就会功亏一篑,所以大殿之上的文武重臣都是表情凝重,而张太后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她本来是想借着刘瑾,收拾掉李东阳,进而让刘瑾掌控朝政,继续肃清当年的知情人,好让自己的地位能够稳固。

    可这份所谓的刘瑾罪证,却也是让她极为犹豫。虽然以刘瑾所言,确实不能算是能入罪的罪证,但是如果这事是真的呢?

    那么刘瑾就对大明江山有僭越之心,只怕自己错过今日,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剪除他,日后养虎为祸怎么办?

    就在她心里也是反复的思索,刘瑾好似也明白她心中所想,不禁在她耳边传音说了句:“娘娘,不论我是否有不轨之心,这也是日后的事了。可如今,只要我倒了台,下一步这些大臣必然会要求娘娘不能干政,再加上那徐子龙很有可能是假死,然后得到这些文武重臣的支持冒充皇帝怎么办!娘娘难道就不担心,他要为自己的娘亲报仇么?”

    “唔 !”张太后悚然一惊,她之前也就是相信了那信纸上的东西,所以才要急着配合刘瑾,除掉李东阳,好让子龙失去在朝廷之中的支持。

    如今刘瑾以这个提醒她,却无异于告诉她,子龙与朝臣勾结的危机是在眼前,而他刘瑾篡位的危机却是在许久之后。

    更何况,如今刘瑾的野心曝光,只怕张太后也会有所防备,在朝中培养几个与刘瑾制衡的大臣,也能起到扑灭刘瑾野心的作用。

    当下张太后想定,狠狠的剜了刘瑾一眼,实是在警告刘瑾,要他安分点,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陛下,刘瑾所言,确实不错,想必这账本许是别有用心的人,伪造出来,故意陷害刘瑾的!”

    一边说,张太后还一边看了徐光祚一眼,显然她嘴里的这个别有用心的人,正是徐光祚。

    而徐光祚听得张太后指桑骂槐的这喊话,也是有些怒气上涌,却被李东阳轻轻拉住,使得他暂时也不能发作。

    张太后却没有理会徐光祚,继续说道:“因此,以哀家之见,不如罢免刘瑾的一些职务,只留他一个内行厂厂督的位置就够了,另外再派人,去调查这份账本的出处以及真伪,岂不更好?”

    把刘瑾其他职务尽数罢免,却也是张太后的一个警告,一个制衡的策略。

    在张太后眼里,内行厂不过是刘瑾所创,没有多少能量,留给他,也是让他安心,使得他不要狗急跳墙。

    至于再派人去查这账本,一来是证实这账本的真伪,二来就是敲打刘瑾,使他安分点,最后却是想借着账本,给徐光祚这位今日一直让自己难堪的国公一脸颜色看看,也让其他的朝臣,能对自己更敬重一些。

    她这一石数鸟的策略,在场的群臣以及刘瑾都是能看出来。

    刘瑾本是准备舍了魏彬,来为自己顶锅,可没想到只是一番话,再加上其他的职位罢免,就能躲去这场祸事,他也是极为满意。

    司礼监掌印太监虽然风光,可是刘瑾自信,只要自己掌握着内行厂,那重回权势巅峰,不过就是个时间的问题罢了。

    更何况,张太后意图教训徐光祚,只要两边起了冲突,自己也能更好的被张太后倚重,能够更有把握回到权势巅峰。

    当下他也是颇为满意,就指使正德说道:“嗯!母后所言,也是有理,就这样办吧!刘公,你没意见吧?”

    这不过是自说自话罢了,刘瑾却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行了那五体投地的大礼说道:“老臣谢过陛下、太后天恩,绝无异议!”

    群臣不禁都是惋惜不已,好好的一次绝杀,竟然就这般被刘瑾躲过。皇帝与太后站在刘瑾那边,却也使得群臣有些束手。

    就在所有人,包括子龙、徐光祚在内,以为这次事情就要告一段落的时候,不料那紧闭的奉天殿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众人听得都是奇怪,虽然大殿外,平台之上,有数百官员在饮宴,但是无论是谁,也不可能跑到这奉天殿外来喧哗吧!

    毕竟奉天殿离平台还有些距离,其中更有许多锦衣卫、大汉将军等把守,寻常的官吏,不得通传如何能到得这里呢?

    张太后刚刚与刘瑾达成妥协,虽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看到徐光祚一脸抑郁,也是有些高兴。

    这会儿听得大殿之外喧哗,她也是有些恼怒,直接呵斥道:“外面何人喧哗!曹卿,你给哀家去看看!”

    “是!”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应诺,就见得一身红袍,外衬金甲的曹秋海,大踏步的从黑暗的一个角落突然闪身出来,不一会儿,就来到那大门处。

第六百九十二章 变化

    命左右大汉将军打开大门,他却走了出去,然后见得他那好似洪钟一般的身影从殿外传来:“钱宁?你怎么来了?她是谁?为何带她擅闯奉天殿?”

    “钱宁?”在场的重臣,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这名小小的锦衣卫,其他的人,却都是一头雾水,心中都在思索,这钱宁却是哪个。

    子龙听得外面是钱宁,忍不住也是奇怪。

    这锦衣卫百户虽然在平民百姓那里,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但是在这满是权贵的奉天殿之内,连蚂蚱都算不上。

    那他为何突然来到奉天殿,还带着一个人,子龙心中有些好奇,隐隐觉得,钱宁好似是今天的一个关键一般,当即悄无声息的离开的殿顶,用那壁虎游墙功,一会儿就到了那大门附近的一处黑暗,循着那大门裂开的一道缝隙,向外看去。

    不料不看不知道,一看子龙倒是忍不住有些吃惊了。

    钱宁身后,却是一名肌肤胜雪,身量不高,却是体态匀称,顾盼之间满是风情的一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他也正好认识,正是隐隐被自己之前的龙摩化身所吸引,一直对龙摩有些莫名好感的日本幕府将军的养女上善木子。

    她这会儿不是应该跟着那个边城一夫,在中原大地不知道的哪个角落,完成她来中原的使命么?

    怎么今天却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还是跟着钱宁,擅闯奉天殿,这其中却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么?

    这时候,钱宁却也是稍微给子龙解了惑,只见他对曹秋海拱手行礼,说道:“曹大人,下官奉陛下圣命,前去找寻这个女子,带回来见陛下!如今找到了,今天是来向陛下复命,还请大人让路?”

    曹秋海是知道正德被下药控制的三人之一,自然知道,这会儿正德肯定不能见太多无法控制的人,否则漏了馅,张太后也会难以再掩盖下来。

    当下他也是眉头一拧,就想直接拒绝,旋即又想到,如果拒绝的太过直接,只怕群臣也会怀疑,只得呵斥一般的说道:“放肆,陛下如今正在殿内设下御宴,与诸多王公大臣祝捷,正忙着呢,没空见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你这就把她带下去,找个偏殿安置一下,等陛下忙完了国事,自然会抽时间见你们!”

    说完之后,曹秋海又是挥了挥手,示意钱宁与上善木子就此退去,自己却是转过身去,不准备再理钱宁他们。

    上善木子此刻却是一脸淡然,丝毫没有为不能进去有什么恼怒的。而钱宁却是脸色一红,见到曹秋海就要进去,当即急着说道:“慢着,曹大人!”、

    “怎么?本官说的,你不明白么?”曹秋海眼见钱宁还要纠缠,不禁脸色有些不善,好似威胁一般的说道,“那本官就再说一次,这是奉天殿,陛下设下御宴的地方。里面在赴宴的,每一个都是正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你一个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难道这么不知进退么?

    不要以为陛下宠信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趁着里面的陛下、太后娘娘以及诸位大人还没有生气,我劝你就快快离去吧!”

    一边说,曹秋海眼神之中也是闪过一丝杀气,毫不避讳的直射进入了钱宁的眼中。

    钱宁与曹秋海的武功相差颇大,更何况他也是没有防备,被曹秋海这近乎偷袭一般,一下子只觉得脑袋一炸,惨呼一声,踉踉跄跄的就向后倒去。

    本是有些无所谓的上善木子,却也是反应过来,一把扶住钱宁,在确认钱宁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对曹秋海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钱宁就算再不是,你也不该出手偷袭伤人!”

    “嗯?”曹秋海只是怕钱宁纠缠不休,然后惊动了大殿之内的群臣,到时候不免会露出破绽。

    毕竟还是有些人知道,钱宁如今得宠,是皇帝身边的宠臣,如果这位宠臣在外面,皇帝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怕反而惹得朝臣疑惑。

    他那一下,不过是他这些年来琢磨出的以杀气注入他人的眼中,击伤他人的精神罢了。隐蔽无比,一直不曾被人发觉。

    如今刚刚使出,就被这个女人质疑,曹秋海也是有些愠怒,说道:“你是何人?怎么敢在奉天殿前咆哮?钱宁还有个锦衣卫的身份,你应当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吧!如果再敢多说一句,我就直接把你斩杀,罪名就是扰乱宫廷,意图不轨!”

    在他眼里,上善木子就是一个普通女子,随意就能打杀的。

    而这样的人却敢质疑他这位掌侍卫官,实是让他颇有些恼怒。

    钱宁这时才清醒过来,晃了晃好似裂开一般的头,怕上善木子在这里吃亏,就准备上前拉住上善木子,不让她继续与曹秋海起冲突。

    而上善木子却也看出钱宁的意思,心中一股子泼辣劲儿也是起来了,当即也是对着曹秋海指道:“哼!你这大胆狗奴才,可是你家皇帝让钱宁找我回来,我可是不想来的哦!本以为你家皇帝是真心实意,看来不过是假的罢了!”

    听了上善木子的话,曹秋海也是一惊,他也是听出来,依着这女人的口气,好似她与皇帝有些什么瓜葛一般,暗自也是庆幸自己拦下她与钱宁,否则进去了,只怕徒增变数。

    当下他也不想与钱宁以及上善木子继续纠缠,只得冷哼一声,不去理睬上善木子。

    不料下一刻,他却发现上善木子眼里的狡黠的目光一闪而过,他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当即全身紧绷了起来

    只是他的反应毕竟是慢了,就听得上善木子突然鼓足真气,呐喊道:“朱厚照,你给我出来,我上善可是被你请来的,你若再不出来,我立马就离开此地,今生今世,再也不见你!”

    这句话,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一般。

    本来还欢快宴饮的平台群臣,以及在奉天殿内的众位重臣,都是齐齐一怔,旋即偌大的一个平台加上奉天殿,都是整个静寂了下来。

    那些在平台之上的文武官员,都是屏住呼吸,偷偷的瞧向这边来。当众直呼皇帝的名字,这在大明北京城建成以来,还真是从未有过。

    虽然他们知道,这等宫闱秘事,知道的多也不好,可无奈人的天性就是好奇,这些在外面的文武官员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都是偷偷瞄来。

    而奉天殿内的文武重臣,本还是在思考今日该如何扳倒刘瑾,不想突然就听得外面有人直呼正德的名讳,先都是一惊。

    旋即那些文臣忍不住脸上都是一阵尴尬,气的浑身都是有些打摆子一般。

    而武将,尤其是成国公不由得怒喝一声,就准备请命去外面看看,到底是哪个女人,敢如此无礼。

    可这些重臣却都是没有看见,当上善木子自曝身份的时候,坍圮之上的几人,也都是脸色各异。

    张太后自然不必说,被气的可谓是全身颤抖,一个劲儿的大呼:“曹秋海,给我宰了那浪蹄子!”

    而刘瑾,却是脸色大变。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所谓的账本,正是上善木子的。如今账本的风波可还没有完全过去。

    这女人怎么就突然恰好出现在了外面,难道一切都是合计好的?先交账本,然后再使上善木子出面,证实自己的罪名么?

    当下他心里也是暗恨,不由得看向徐光祚,看看是不是如自己猜测,却发现徐光祚也是一脸茫然以及愤怒,显然这事情不关徐光祚的事。

    看到这,他却又是一惊,既然不是徐光祚的事,那么暗中还有其他人在安排这一切么?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是正德派人找她来的,难道……

    当下他心里更是发寒,暗自庆幸自己先下手为强把正德给控制了,见正德一脸呆滞,没什么反应,也就放下心来。

    于是他悄悄的传音入密给魏彬,说道:“魏彬,那个上善木子,就是与我交易的日本人,你给我出去杀了她,成功的话,你就说她有辱圣上,气愤不过之下,才出的手。

    如果没有成功,你就一口咬定,是你与她交易,看到她出现,担心泄密,才悍然出手!你放心,我一定会设法保下你的性命,你顶多只用去南京转一圈,等风声过了,我就让你回来,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位,我给你留着!”

    刘瑾对魏彬有恩,再加上又许下这些好处,魏彬也是暗暗点了点头,悄悄的就向着坍圮之下走去。

    此刻满殿的人,包括子龙在内,都已经被外面的事情吸引了,魏彬这番离去,却是真的没有一个人注意。

    只是不论张太后,还是刘瑾,却都没有发现,在上善木子自报名讳,要正德出去见她之后,虽然正德受刘瑾控制,一脸呆滞,但这会儿却是脸色微微有了些变化,好似极为痛苦,又极为渴望一般。

    好在这时候刘瑾满心都是想处理掉上善木子这条尾巴,以免牵连到自己,因此也没有发现正德此刻的变化。

第六百九十三章 阻拦

    大殿之外,在上善木子喊完之后,钱宁的脸上已经密布大汗。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上善木子与正德之间的关系,也能明白上善木子为什么这样说。

    可是明白归明白,上善木子这般说,如果是私下里,即便是人少上一点,都没什么大事,可她这样堂而皇之的喊出来,又正值御宴进行的时候,只怕正德想要保下她,都要费上一番功夫。

    如今正德也没有正式回应上善木子,还以为正德怪罪自己不该带上善木子前来,想到此,钱宁更是内心深处有些郁闷,本以为找回上善木子算是一件功劳,不想现在这样看来,只怕还是一桩祸事啊!

    就在钱宁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脸惊愕的曹秋海以及那守在殿前的锦衣卫,都是反应了过来。

    那些锦衣卫也不须其他人吩咐,纷纷拔刀出鞘,紧紧的围了上来,把上善木子与钱宁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后都是看向曹秋海,只待他一声令下,这些锦衣卫就要冲上来,把这二人拿住。

    而曹秋海也是一脸狞笑,看着钱宁与上善木子,说道:“真是好大的狗胆,竟然直呼陛下名讳,我看你们是活腻味了!”

    一边说,曹秋海一边揉搓了一下拳头,晃动了一下胳膊,却是在做运功之前的热身了,一股股肃杀的气势,从他的身上缓缓散布开来。

    钱宁见曹秋海这般,也是有些大惊。他本就是锦衣卫的人,对曹秋海这位按理来说,也是属于锦衣卫的掌侍卫官倒是有些了解。

    传闻之中,锦衣卫第一高手,其实就是曹秋海,一直以来,他还有京城第一高手的名头,这样的人,只怕武功极高。

    眼看他动了杀机,钱宁不由得挡在上善木子身前,说道:“曹大人,你可不能乱来,她是陛下的……”

    显然钱宁是想挑明上善木子与正德的关系,暂且保下上善木子的一条性命。

    只是这时候,张太后的咆哮声,也从大殿之内传了出来,却正是那句敦促曹秋海斩杀上善木子的那句话。

    曹秋海本是有些犹豫,旋即也想明白了,就算上善木子与正德再有关系,即便是正德准备立为皇后的人,又能如何?

    如今正德已经成了傀儡,被刘瑾操控,他的女人,算得了什么。曹秋海咧嘴一笑,大手一挥,一掌毫无花俏的就拍击了出去。

    他也是存心不想钱宁把话说完,否则只怕自己当众斩杀了上善木子,多少还会背点干系,因此上手就是他最拿手的武当绵掌,不留丝毫余地。

    这武当绵掌其实是武当武功之中的入门武功,历来只是学太极拳之前的一个基础罢了,极少有高人,才能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可曹秋海当初在武当学武,觊觎太极拳不成,就叛出师门,辗转学了许多其他的旁门左道的武功,又统统融入了这绵掌之中。

    以至于他如今的武功,虽然还是以绵掌为根基,但是于武当绵掌已经有极大的不同。至少他的掌劲之中,不但有绵掌那绵延不绝的掌劲,更有许多其他的或柔、或刚、或直、或绕等诸多掌劲。

    甚至于,隐隐在掌心之中,还有一丝黑气闪现,那却是他从云南五毒教偷来的五毒神掌之中的一个练法,把剧毒蕴藏掌劲之中,伤人于无形之间。

    当下就见得一道道浓郁的掌劲,好似飓风一般,突然卷起,极为凶悍的向着钱宁与上善木子席卷而去。

    那围在三人身边的锦衣卫,都是一面吃惊,佩服曹秋海的武功,一面都是忍不住退后了几步,深怕不小心刮蹭到曹秋海的掌劲,有所损伤。

    而处在曹秋海掌劲中心的钱宁与上善木子,却都是大惊。他们却都是或多或少的想过曹秋海会出手,可却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曹秋海,掌劲竟然这般恐怖。

    两人就好似转眼间,来到了汪洋大海之中,被惊天的狂风巨浪,围堵在一艘小船一般,想逃出掌劲的范围,可却无从可逃。

    又见得那狂风骤雨的中心,有一抹妖异的幽绿,两人都是一惊,明白那幽绿所在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钱宁却也知道,如果任由上善木子在奉天殿前,哪怕只是受了一点伤,正德也绝不轻饶自己。

    当下钱宁也是无奈,手上低垂,脸上闪出一丝莫名的痛苦,然后猛地向天上咆哮一声,就见得他本来是身着锦衣卫飞鱼服的上本身,猛然爆裂开来,那彩色的碎布漫天飞舞,一下子就被曹秋海掌劲卷起的乱流,化成了漫天的碎屑。

    “啊呀!”钱宁又是一声惨呼,健硕的上半身之上,那条条肌肉突然好似活物一般的抖动了起来,尤其是那双手之上,青筋好似巨蛇一般,盘旋其上,整个人的气势,也是一升再升。

    “嗯?有点意思?”曹秋海的这一招,发招不快,可是一旦发招,就会把敌人陷入掌劲之内,无法逃脱,这也是他赖以成名的一招。

    可是如今在自己的掌劲之中,本来不值一哂的钱宁,陡然间气势爆发不说,那跳动着青筋的手臂,就好似有些可怖的力量在其中环绕一般,让曹秋海也是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

    只是曹秋海自信,在京城之内,除了修炼邪门武功的刘瑾之外,其他人,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当下他也是有意看看钱宁这一招能爆发到什么程度,手上的掌劲凝儿不散,只是不断累积,显然是要等着钱宁的蓄势到了顶之后,再以雷霆之势,击溃他。

    一时间,奉天殿前,好似狂风大作一般,那些武功不高,或者干脆没有武功的文武百官,都是颇为感兴趣的看着这边,期待着待会儿的结局。

    而在殿顶之上,看着这边强势交锋的子龙,却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钱宁现在用的,显然就是之前上善木子所说的,日本的大邪魔手。

    这武功起先子龙还奇怪,上善木子怎么能仅凭死人的伤痕,就能鉴别出来。

    如今见到这大邪魔手施展起来,那满布的邪气,甚至有不少邪气都已经深入到钱宁的肌肤,直至骨骼,在影像钱宁,子龙也就明白了过来。

    大邪魔手,是一门在邪气程度上,竟然不比边城一夫的阿修罗三刀逊色多少的武功。只是这门武功,显然还有其他关窍,钱宁还不知道,因此他只能不断的积攒邪气,到需要的时候直接爆发出来,实是极为浪费。

    像他这样,必然不是曹秋海的敌手。甚至很可能,钱宁会连同上善木子一起,被曹秋海一招击败,进而直接斩杀。

    想起钱宁对自己兄长正德的忠诚,又想起上善木子对龙摩的一片深情,甚至于在那于家庄外,舍命相救的恩情,子龙也是不能再坐视不理,只得叹息一声,背负好轩辕剑,一下子就从阴影中,穿过了那道殿门的缝隙,急速的向钱宁与曹秋海交手的地方赶去。

    天下间的高手,以五绝为尊,当然,一般人是无法得知世间竟然还有此等人物的。五绝之后,就是各门派掌门,长老。

    其中尤以少林、武当、峨眉的掌门、长老最是出名,一般而言,他们的武功也是这个级数之中最高的,也最得世人传颂,为江湖第一流的高手。

    曹秋海虽然是武当的叛徒,但是他武学天分极高,在叛出武当之后,四处偷学武功。本来如果不得各门武功的运使方法,一味强练,是祸非福。

    可曹秋海却以颇为不错的运气,外加不错的修为,险之又险的练成了一身武功,以至于他的武功庞杂无比,偏偏又处于第一流高手的境界。

    后来他又投靠了张太后,为她所信用,以至于就连武林的泰山北斗武当派,都是不敢也没有办法来找他的麻烦。

    本来他跟在张太后左右,一般都会负责监听周围的动静,也曾发觉到了这奉天殿有一些人,潜入进来。

    不过他也得了刘瑾的提点,知道了这些人都是刘瑾手下,为的就是发生万一的情况。至于什么是万一,曹秋海最开始想当然的以为这万一就是正德被揭破的情况,因此也就没有阻拦。

    刘瑾安排进来的大多数高手,都被他所察觉,除了极少数隐蔽气息能力出众,谨小慎微的人以外。

    本来他以为潜入进来的只有这些人,因此也没有在意。可是等到子龙突然跳出,犹如定海神针一般,一下子就破了他赖以成名的这一招。

    曹秋海才堪堪反应过来,竟然还有其他人能潜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不被自己发觉,而且这人竟然能如此轻松破去自己这一招,显然武功之高,实是骇人听闻。

    当下其他人都没看到子龙是如何出现,只觉得一道黑影从那奉天殿大门的缝隙处突然闪过,然后直接扎入到那骇人的气场之中。

    然后也不知怎的,这明显由京城第一高手曹秋海所制造出来的可怖气场就因为这道黑影的出现,一下子就犹如狂风骤雨乍遇阳光一般,瞬间就变得风平浪静。

    而处在风暴的正中心的上善木子与钱宁,也都是愣了半天。钱宁被逼无奈之下,强行催动大邪魔手,想要拼死护住上善木子。

    本来这大邪魔手,那教他的人也故意留了一手,因此他虽然习练了这称霸日本的邪门武功,可却不知如何正确的使用,每一次使用,都是一次生死之间的徘徊。

    这一次,他也是把自己的命都赌了上去,就是希望能够侥幸与上善木子活下来罢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了许多力气去动用大邪魔手,来抵抗曹秋海的绵掌,却被眼前这身姿挺拔的黑衣人毫不费力的破去,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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