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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味酒     乱唐txt下载     乱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二十章:乱起深更中

    关中的局势发展有些奇怪,秦晋站在巨幅地图前,眉头微皱,吐蕃人的反应从昨天开始变得异于往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果玛祥仲巴杰当真遇刺身亡,吐蕃大军的进攻意识就绝没有这么强烈。

    昨天的战斗打的颇为惨烈,原本应该虚张声势的吐蕃人居然与主动出击的神武军打了一场硬仗。裴敬的部下作为昨天参加战斗的主力,打的很是艰难,几乎是毫无寸进。面对这种情况,他的脸上也多少有点挂不住,潼关的神武军绝大多数都是头一次在秦晋面前露脸,初次表现就显得拖泥带水,很多校尉旅率们也都纷纷要求再次请战。

    不过,秦晋却拒绝了他们请战的要求,下令坚守大营不出,等着吐蕃人来攻。

    裴敬也一改往日的沉稳作风,缠着秦晋要求再给他一次出战的机会,这回定然要打的吐蕃人后退三十里。

    然则,秦晋却反问道:

    “就算吐蕃人后退了三十里,又于事何补呢?”

    裴敬被问的一阵语塞,思忖了一阵,不觉有几分气馁,摇头道:

    “大夫所言甚是,末将过于为了求胜而求胜了!”

    秦晋点点头。

    “潼关以西的吐蕃人不下五万,还有那些新附之军,加起来至少有十万众,你麾下的将士不过三万上下,纵然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呢?以弱势之兵本就该守为上策,如果一味的主动进攻反而给了吐蕃贼兵占便宜的机会。”

    说到此,秦晋又顿了顿,随即道:

    “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试探吐蕃人的反应,包括昨日的强攻亦是试探的一种形式,既然他们打的狠,咱们就转攻为守,看他们如何转为强攻。”

    “倘若吐蕃贼兵不强攻呢?咱们岂非白白的错过了机会?”

    “也不尽然,如果玛祥仲巴杰遇刺是真,吐蕃人势必不能在潼关外长久逗留,咱们耗得起,吐蕃人却耗不起。当然,也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崔涣的行刺失败了,吐蕃人的反应则难以预料了。”

    正说话间,忽有军吏送来了军报。

    “中郎将田承嗣的军报到了,请大夫过目!”

    装着军报的密封铜管被送到了秦晋的案头,管口的火漆封口完好,秦晋用力拧动铜管一端的盖子,火漆随之破裂……抽出了里面的羊皮纸,秦晋仔细看了一阵,然后长长舒口气,掂量着手中的军报看向裴敬。

    “想不到啊想不到,田承嗣在京兆府居然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看看吧,数十郡县纷纷景从,吐蕃人和李承宏的麻烦大了。”

    这则消息当真让裴敬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一开始并未将田承嗣这个降将看在眼里,因为此人本就是他的手下败将,当初此人为安贼镇守潼关的时候,所表现出来可完全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后来,田承嗣逃出潼关以后,又领兵去攻风陵关,反在风陵关下活活的被陈千里拖住,粮草消耗殆尽,为了一口饭吃,不得不选择投降。

    就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又无能的降将,居然能在吐蕃人的眼皮子底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难怪裴敬不信。

    “看看吧,确定无疑了,玛祥仲巴杰必定出了意外!”

    说着,秦晋将手上的羊皮纸递给了裴敬。

    裴敬也点头附和道:

    “嗯,也只有如此解释了,否则吐蕃人又怎么能任凭田承嗣联结数十郡县而没有反应呢?想来那玛祥仲巴杰能在吐蕃大权独揽,也定然不是易与之辈,绝对不可能任凭一支反吐蕃的力量在关中活动而听之任之。”

    一目十行的看过了羊皮纸上的内容,裴敬连呼不可思议,这其中诚然有运气的因素,但田承嗣在其中的作用也是绝对不能忽视的。

    “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言果然不虚!”

    闻言,秦晋笑了。

    “田承嗣曾经是你的手下败将,可也莫要因此而轻视了他。此人在北边与契丹人作战打了十几年,如果没有点本事也不可能得到安禄山的重用。当然,正因为他聪明,耍滑头自是在所难免,秦某也没想到,他居然也有孤注一掷的时候。边看他军报上写的轻描淡写,实际情况可能到了不生则死的程度,也许是天佑我神武军,吐蕃人反应失常,这才给了他有可乘的机会。”

    秦晋的一番剖析倒让裴敬诚服,同时也有些摩拳擦掌。

    “也只有玛祥仲巴杰遇刺这一种可能了,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就坐等那两路吐蕃人马自行瓦解。”

    吐蕃内部的矛盾,裴敬也了解不少,玛祥仲巴杰趁着小赞普赤松德赞年资浅薄而大权独揽,虽然现在如日中天,又有着攻克长安大败唐兵的功劳,可也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

    因为随着小赞普年龄渐长,也必然会对那个处处大权独揽的大相心生厌弃,而且在小赞普的身边又有一批受排挤之人是指望着通过小赞普亲自掌权以后翻身的。如此时日稍长,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吐蕃权贵层里就渐渐的形成了一股围绕在小赞普身边的无形力量。

    假如玛祥仲巴杰一旦遇刺,那些长久被压制的吐蕃权贵们势必会爆发出一波强烈的反弹。至于反弹的有多猛,裴敬也难以预料,他只希望静观其变之下可以尽快的反攻长安,毕竟让这些高原上的胡人占据了长安是一件极为屈辱的事情,更会使北方草原上的胡人渐渐生出了不轨之心。

    “昨日吐蕃人一改佯攻的计划转而强攻,未尝不是掩盖他们内部愈演愈烈的矛盾。”

    见秦晋如此说,裴敬又忍不住问道:

    “大夫可是要派兵继续强攻?”

    不过,秦晋却当即予以了否定。

    “昨日你的部下损失不小,不能再强攻了,从即日起还是只做袭扰,扰得他们焦头烂额就是,相信不久之后这些吐蕃人就该露出破绽了。”

    也许是关心则乱,裴敬居然又问了一句:

    “万一他们不乱呢?”

    秦晋哈哈大笑。

    “哪有那么多的万一……”

    就在秦晋和裴敬二人揣测吐蕃内部的情形之时,副相益喜旺波正马不停蹄的在营中四处联络,早几日有谣言疯传玛祥仲巴杰遇刺,所有人都不以为意,都当这是唐兵故意制造的谣言,要乱他们的军心。

    但是,一连数日过去了,谣言不但没能止息,反而愈演愈烈。包括益喜旺波打发回长安探听消息的人竟也一无所获。如此一来,就由不得人不多想,包括军中掌握实权的将军都有些惴惴不安。也正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唐兵意外的反守为攻,对他们发动了强攻。攻势之猛是他们进入关中以来所罕有的,为了不使潼关的唐兵发觉他们内部的隐忧,便只得一改佯攻的既定策略,硬着头皮打了一场硬仗。

    昨日一仗打的的确令吐蕃人大出所料,原来唐朝的兵马也不全是守御长安的那种猪狗之兵,如果当初用这些敢战善战之士,恐怕他们能否轻易的入主长安都是个未知数了。

    所以,表面上看,此时的吐蕃打应风平浪静,而实际却是暗流涌动。益喜旺波和一些同情小赞普的军将开始暗中勾结,打算拥护小赞普重新掌权。

    领兵的将军是玛祥仲巴杰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他本该在第一时间扑灭这种异常的苗头,但益喜旺波的话却让他犹豫了。玛祥仲巴杰一死,他们便失去了靠山,当初那些被玛祥仲巴杰打压的人势必会联手复起,站在小赞普一边。到那时,如果继续不识时务,死硬倒地,只会为玛祥仲巴杰殉葬。

    吐蕃人没有汉人那些忠君的想法,做事凭借的都是本能,因而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殉葬。正是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领兵大将放弃了及时制止益喜旺波的想法,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到。

    益喜旺波正是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开始在军营中大举联结那些对赞普心有同情之人。事已至此,他也想通了,不论玛祥仲巴杰遇刺身死的传言是否坐实,这都是一次万万不能放弃的机会,此时放手一搏,说不定就能搏出个广阔的天地来。

    很快,便有数千人表示愿意与益喜旺波支持赞普亲掌大权,这些人里多数是军中百夫长以下的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卒,但这也足够了,只要将这数千骨干的情绪调动起来,便足以影响十万大军。

    目前摆在益喜旺波面前的还有最后一道难关,那就是领兵的主将和他身旁的一干高级军将,这些人不仅对小赞普没有同情之心,甚至对赞普的掌权还心存疑虑,此时之所以没有做出反应,那是还没回过神来,一旦事情有了反复或是变化,没准就会举刀大开杀戒了。

    “杀反贼,拥护赞普!”

    半夜三更,呐喊之声如惊雷炸响,几乎与此同时,中军大营被重重乱兵所包围,营门很快被撞开,乱兵潮水般的涌了进去,顷刻间便血流成河……

第九百二十一章:大厦将欲倾

    中军门外,一排排高赶上,悬挂着几百颗血淋淋的头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些头颅的主人原本都是军中的高级将领,其中也包括他们的主将。昨夜的兵变来得突然,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此刻益喜旺波心中是怀着无限的唏嘘与感慨的,在一日之前他还不敢想象,自己居然有夺取五万吐蕃大军兵权的一天。当然,除了五万吐蕃兵,还有五万后来投降的唐兵五万人。只是在他眼里,唐兵不可能跟随他们返回高原,是以也是可有可无的。

    真正所能被依仗的,只有那五万吐蕃兵。现在人人都知道了玛祥仲巴杰已死,只要咬死了这一点,吐蕃众军将们便只能选择站在赞普一边,原本还以为要等上几年或者十几年才能出现的机会,居然这么快就出现了。

    “众军听令,大相遇刺身亡,赞普身边有见利忘义的奸人要残害赞普,咱们绝不能坐看赞普遭受如此灾祸。从今日起,不再进攻潼关,立即返回长安,解救赞普!”

    益喜旺波的声音很是响亮,但点兵场上的军卒们却都鸦雀无声。

    “都听到了吗?回长安,救赞普!难道你们不想做拥护赞普的功臣吗?”

    终于,有稀稀拉拉的拥护之声渐渐响起,随之便是排山倒海般的呼喝之声。

    “回长安,救赞普!”

    数万吐蕃兵异口同声,竟有气震山河之势,益喜旺波觉得大事可成。

    他自问与野心勃勃的玛祥仲巴杰不同,吐蕃人生在高原上,为什么偏偏要到低洼酷热的关中上来呢?所以,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拥护赤松德赞掌握实权,依托高原对唐朝这座天然的大粮仓予取予夺。比起那不切实际的野心来,这是十分容易实现的目标。

    所以,益喜旺波在下令撤兵时,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舍,与唐朝人争夺关中和中原,这本就是痴人说梦般的狂妄之举。玛祥仲巴杰如果继续下去,恐怕只会将吐蕃拉近亡国灭种的深渊。

    吐蕃人来的快,去得也快,在益喜旺波的敦促下,许多军卒甚至来不及收起军帐等一应物资就在最后期限之前踏上了西返长安的官道。数万人沸沸扬扬搅扰的官道上扬尘四起,远远望去竟像是巨大无比的烟龙弥漫向西而去。

    跟随吐蕃兵一同抵达潼关的新附军则被益喜旺波无情的“遗弃”。当然,他是以军令的形式让这些投降过来的唐兵在此断后,如果有神武军追上来,则必须予以回击,至少也要挡住他们三日以上的功夫。

    新附军的首脑们也不傻,眼见着吐蕃人全部撤离之后,也就开始动起了寻找后路的心思,吐蕃人眼看着就要卷铺盖滚回高原了,如果他们傻呵呵的遵守军令和神武军做对那才是天底下最愚蠢的行为。

    所以,益喜旺波前脚刚走,新附军的请降使者后脚就站在了秦晋的面前。

    “蕃贼已经西逃,俺家大帅愿扶住御史大夫击败,击败他们……立下,立下此等不世之功!”

    坐在秦晋左手边的裴敬登时便被这憨厚使者逗得仰面大笑。

    “吐蕃贼兵已经逃了,就算秦大夫追歼了他们,又与你家大帅何干呢?”

    “这,这…….话也不能这么说,不管怎样,俺家大帅还为御史大夫通风报信了呢!”

    有点强词夺理的味道,裴敬也不想和他继续争执下去,他知道秦晋一定十分迫切的需要这五万新附军重新归服唐朝。其实,这些所谓的新附军大多是神策军和左武卫成建制投降吐蕃后被改编而来的。战斗力虽然低下,但在关中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如果将他们纳入神武军麾下,放眼关中便再没有人可以与神武军抗衡了。

    秦晋看过了使者递上来的书信,便好言道:

    “回去告诉你家大帅,秦某不管他们以前做过什么,只要在这一刻起重新归附我大唐,便都是忠义之士,前事既往不咎。杀一贼兵,则立一贼之功,杀上一百贼兵,则立百贼之功,明白吗?”

    其实,那使者等的就是这句话,秦晋的保证结结实实,没人会怀疑他会出尔反尔,毕竟秦大夫的名声在关中是无可比拟的,此等人物说一句话,分量也自然赶得上泰山了。

    “小人替俺家大帅谢秦大夫的再生之恩!”

    说着话,那使者居然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就实而言,这些人也不愿意当吐蕃人的鹰犬走狗,现在幸亏有秦晋不计前嫌的接纳他们重新做回唐兵,自然欣喜不自胜。

    具体的交接事务,秦晋便不在亲自过问,而是交给了中军负责相关事务的军吏们与那些降将交涉对接,他现在只关注一件事,那就是益喜旺波急着赶回长安去,究竟为了什么。

    不少人都觉得,益喜旺波急着赶回长安是急着取代玛祥仲巴杰,成为新一任的吐蕃权相,但秦晋却觉得此人并没有玛祥仲巴杰的眼界,虽然也算得上难得的相才了,可终究格局有限。

    “诸位都说说,益喜旺波逃回长安以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

    秦晋特地用了个“逃”字,如此仓皇的离开,其实与逃也没有任何区别了,而更加主要的原因则是如此态度可以大大的提升神武军内部的军心士气。

    “还能作甚了,当然是一刀宰了那小赞普,然后他自家做赞普……”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很快招来了阵阵哄堂大笑,在座的人众绝大多数都知道益喜旺波是小赞普的老师,也算得上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杀掉傀儡小赞普而自立呢?再者说,玛祥仲巴杰无论是权力和人望都远远胜过益喜旺波,都没有选择这么极端的做法,如果益喜旺波不自量力的打算自立,那只会为他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最终受益的还是神武军。

    “如果益喜旺波如此愚蠢,倒是我神武军之大幸,只可惜啊,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贼人的愚蠢上。”

    众人自然没将益喜旺波自立的话当真,可也都认为,益喜旺波杀掉领兵大将逃回长安,不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极不明智的,已经使得吐蕃人在关中立足的根基遭受到了极大的动摇。

    这一点秦晋自然也看的十分清楚,实际上,益喜旺波的行为不仅仅是他们撤军这么简单,而是将吐蕃东代大将尚悉结的侧翼敞开,完全暴露在了神武军兵锋的威胁之下。

    这并非是夸大其词,尚悉结在益喜旺波并兵撤军的半日后收到了消息,气得他差点刀劈了赶来报信的探子,好在部众死死的拉住了他,才没有使得一名无辜的吐蕃勇士惨死于刀下。

    此时此刻,冯翊郡的郡治同州城就在眼前,只要再给他三两日的功夫就会轻而易举的攻下此城。在此之前,尚悉结就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冯翊郡太守杜甫无意坚守同州,在吐蕃大军渡过北洛水之前就已经撤离了大部分的百姓。

    尚悉结并不在乎这一点,他在乎的只有同州城,攻下这座三辅大城,一把火烧掉,就会缓解来自河东神武军对长安的威胁。此前曾经有传言,说是河东的神武军西渡黄河,现在看来都是些不实之言。很显然,河东的神武军还要面临来自河北史思明叛军的威胁,并不能轻易的到冯翊来。

    就在尚悉结以为一切都已经底定的时候,万万想不到的是岔子居然处在了一直不显山露水的益喜旺波身上。堵在潼关门口的大军一旦撤离,就等于把他的身后和侧翼毫无防备的摆在了潼关的神武军面前。到那时,腹背受敌,恐怕能不能安然的从冯翊撤离都成了未知之数。

    愤怒过后,恐惧和无力感深深的占据了尚悉结的内心。他并非是个有勇无谋的人,此前有传言说大相玛祥仲巴杰遇害,一直都当做是唐兵故意散布的谣言,以乱其军心,现在看来应当绝非是空穴来风,否则益喜旺波凭什么能够以一己之力杀掉了大相派在军中的数百亲信,又领着大军仓促西返呢?

    就在益喜旺波撤军的当日,京兆府北部的民营演练也告一段落,对于演练的结果,田承嗣只能用哭笑不得来形容。这是他所见过的民营中表现最差的,而且没有之一。其实也难怪京兆府北部数县组织起来的民营表现差,毕竟仓促组建不过旬日功夫,又怎么能和那些经过数月系统完整训练的民营相比呢?

    县令章杰却对这支民营报以了十分大的期望,觉得以军功博取官爵晋升的机会便在今朝。

    “敢问将军,咱们这民营比之吐蕃贼兵如何?”

    田承嗣暗暗苦笑,只凭章杰如此发问,便暴露了他对兵事上的一窍不通,难道就看不出来那些民营的民兵连最基本的号令都执行的五花八门吗?

    但是,他却不想把这个看起来很“残酷”的事实如实说出来,毕竟让这些人对自身的实力抱有足够信心才能尽最大限度的稳定军心士气。

    “我关中勇士果然名不虚传,若能一战,定叫吐蕃贼兵喊爷叫娘,抱头鼠窜!”

第九百二十二章:郎将点迷津

    田承嗣这是有意将他们捧上天,能把一群乌合之众有效的凝聚在一起,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信心膨胀,以超高的军心和士气维持住这种膨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章杰此时此刻也成了田承嗣最为卖力的拥趸之一,眼见着中郎将如此信心满满,他对未来也充满了幻想,如果能趁现在抓住眼前千载难逢的机会,别说在官场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算将来做一郡的太守也未尝不可。

    他的眼睛里涌动着希望之火,大唐立国以来素以军功为重,向从前的名将,高仙芝、封常清之辈,都是些出身低贱之辈,后来还不是凭借着在安西屡屡立功而拜将拜相吗?

    章杰自问可能没有宰执之才,但能够跻身于高官之列,可以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此生便足以。

    “中郎将以为,咱们这些人能不能突袭长安呢?”

    将这句在心头徘徊了许久的话问出来,章杰就用无比热烈期待的目光看着田承嗣。

    “突袭长安?”

    田承嗣好像听到了最为可笑的笑话,但他只反问了一句就愣住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子里跳了出来,所以在顿了半晌之后,便又猛的一拍大腿。

    “章明府好见地,咱们就去突袭长安!”

    “当,当真?”

    章杰原本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自己的设想,不曾想竟得到了田承嗣的大力肯定,不由得兴奋异常,只觉得自己距离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理想又近了一大步。

    “下吏愿为中郎将牵马执蹬,打,打头阵!”

    岂料,田承嗣又神秘的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

    “此番突袭,只宜智取,不宜强攻,章明府乃运筹帷幄之才,冲锋陷阵未免大材小用了呢!”

    田承嗣在神武军中也算是个异类,神武军中郎将以上的军将,九成以上都有着不错的出身,甚至不乏裴敬、卢杞这种大族门阀的出身,而田承嗣别说出身,就连亲生父母现在何处早都不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赤条条孤身一人,没了家族的羁绊倒也了无牵挂。他自打在十几年前投入北地边军做了一名普通的捉生军,便靠着军功和巴结才一步步有了今日的地位。

    所以,在田承嗣身上就没有一般神武军将领的傲气,对待任何人都永远的和颜悦色,甚至像章杰这种小人物都不肯轻易身为加以颜色。也正是这个原因,让章杰觉得这个姓田的中郎将虽然为然有些粗鲁,但又不失豪气,倒是个可以公事的人。

    得了田承嗣的夸赞,章杰反二还谦虚的摆着手。

    “中郎将谬赞,实不相瞒,下吏除了读过几本兵书以外,算是从未有过正式接触兵事,而今三生有幸得遇中郎将才一尝所愿,说句不怕中郎将取笑的话,下吏实是怕因为德薄才浅连坏了中郎将的大计啊!”

    原本,田承嗣只觉得章杰是个只善于巴结的无能之辈,所以也很看轻他,但他此时竟说了些实诚话,反倒有些另眼相看了。

    在当今这个世上,永远都不缺那些自高自大的人,相反能够认清自己的斤两,又在外人面前可以坦诚的,则凤毛麟角。正是因为章杰的这一番话,反而激起了田承嗣的同病相怜之心。

    两人的身份地位绝不能类比,可都是出身自底层寒门,无论在官场还是在军中,比起那些名门望族出身的清流,往往付出十倍的努力,也未必能换回一成的收获。

    与名门望族的清流相对,他们这些低层寒门之人则一律被称之为浊流,只有同为寒门中人才能深刻的体会到被排挤和被歧视的感觉。时至今日,田承嗣算是已经越过了龙门,在秦晋麾下做到中郎,未来的发展也一定不仅限于此。但章杰还是一个头顶透明天花板而难再晋升的七品小吏,他的某些方面很显然出动了田承嗣的恻隐之心,于是决定出手拉他一把。

    “章明府可知秦大夫最看重什么?”

    “这……”

    章杰突然愣住了,他没想到田承嗣会突然有此一问,仔细琢磨了一阵,心底竟忍不住一阵狂跳,难道自己还有机会到秦大夫麾下做事吗?

    满关中哪个不知道,秦大夫用人最不看的就是出身,只要有一技之长,不论名声还是人品皆能放在有用之处。

    最现成的例子就是冯翊郡太守杜甫,这个杜使君虽然出身也算名门,甚至于外祖母还是皇族李氏血脉,但到他这一代算是彻底破落了,听说在秦州做官时连儿子都因为五米下炊而饿死了。

    就是因为结识了秦大夫,在短短的几年功夫里就从一个地位低微的小吏一跃而成为天下望郡的太守,就连天子也不能小觑了人家,此等际遇当真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章明府,章明府?”

    章杰因为白日做梦而过于失神,以至于田承嗣一连叫了他数声才反应过来。

    “下吏一时失神,请中郎将恕罪!若能德蒙中郎将引荐于秦大夫驾前,下吏定然铭感五内!”

    田承嗣本就不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只嘿嘿一笑,道:

    “田某人的引荐不值甚的,关键还要看章明府自身,不是说么,打铁还需自身硬。”

    眼见田承嗣的语气并不像要为自己引荐,章杰心下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强笑道:

    “下吏省得,省得……”

    田承嗣早就惯于察言观色,又怎么能看不出章杰眼睛里流露的明显失望之色。

    “明府并未明白田某话中之意,给明府交个实底吧,在秦大夫面前,引荐是最不值钱的,哪怕天子的引荐也是如此!”

    此时他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着,章杰见状也觉得他不像在拿自己开涮,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难道,难道秦大夫还别有所好?”

    田承嗣见章杰终于有点上道了,便又笑道:

    “是,也不是。秦大夫所爱者,还是有用之人,如果是酒囊饭袋又怎么能如得了大夫法眼呢?”

    章杰干笑了两声。

    “原也是这个道理,别说秦大夫,就是下吏也不会用那些酒囊饭袋呢!”

    他自问不是酒囊饭袋,可又实在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过人的地方能让秦大夫另眼相看,心里又再度失望,觉得能够在秦大夫面前露脸也许就是一种奢望。

    不过,田承嗣却用一种大不以为然的语气反问道:

    “如果朝中使相有人相托付,明府难道会因为所托之人是酒囊饭袋就敢不闻不问吗?”

    “这,这个,当,当然也不能!”

    章杰笑的有些尴尬,他觉得田承嗣反问的也有道理,别说使相相托的人,就算一郡的太守相托,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巴结,所为的不就是寻着靠山,能够升官,光宗耀祖吗?

    “秦大夫乃非常之人,下吏实在比不得,比不得!”

    田承嗣倒有些急了,这章节的悟性也的确差点,自己如果当真无意帮他,又怎么会废了这么多的唇舌呢?

    “直说吧,只要明府能把这京兆府北面数县的民营搞出点声色来,田某敢打包票,一定会入得秦大夫之眼!”

    章杰一愣,下意识的问道:

    “难道,中郎将不欲使下吏共袭长安?”

    话一问出口,章杰老脸一红,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到了现在,田承嗣也不再掖着藏着。

    “问句得罪话,章明府既无领兵的经验,更无战场经验,田某凭什么让明府领兵呢?难道要田某将千百兄弟的身家性命都交付在一个生瓜蛋子的手上?这未免太草菅人命了吧!”

    话很难听,刮得章杰老脸生疼,更是有些无地自容,亏得他刚刚还在幻想以军功升官,现在看来倒是人家田中郎将客气呢!

    至此,他也明白了田承嗣的一番好意,双手合一,一揖到地,算是拜谢田承嗣的提点之恩。

    田承嗣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重,便又缓和了语气,说道:

    “说实话吧,田某也想把这民营搞好,可惜田某天生就不是料理这事务的材料,如今就看章明府有没有这个能力和天分了。田某麾下带来的兵,八成以上都出自河洛民营,不少人还是其中能手,现在给你留下几十个,如果用得好了就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说着话,田承嗣就招来了身边的军吏,低语了几句让他赶紧去安排人手。这些都被章杰看在眼里,不免就有些感动,人家与自己素昧平生,竟能如此尽力相帮,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该如何感谢了。

    想一想此前自己所为,章杰甚至还有点惭愧,他那时可一直都在暗地里憋着一口气,打算给逼着他走死路的田承嗣弄点颜色看看,谁又曾想到,对方竟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助自己。

    都说大恩不言谢,章杰在这一点心里还是颇为有数的,总觉得若能因此而出人头地,将来一定不会负了这位在关键时刻伸把手帮助自己的田中郎将。

    指点了章杰的迷津以后,田承嗣也就没有更多的心思放在其他事务上,继续开拓凭借着千把人在关中打开的局面才是正题!看着面前线条简单的地图,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长安两个字上。

第九百二十三章:醒来堕噩梦

    章杰作为栎阳县令,却不在栎阳办公,此前他就跟着田承嗣将栎阳百姓一路撤退到了三元与云阳一线的嵯峨山以北,这里相对距离长安远一些,又有山地的阻隔,吐蕃人不熟悉道路,未必能寻到他们的踪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打章杰和田承嗣有了那次深入谈话以后,他就彻底放下了县令的架子,一门心思的扑在民营的各项复杂事务上。细究起来,此人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在料理民政上还是颇有一些手段的。

    为了能够更好的参透民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章杰特地宴请了章杰留下来的几个百夫长,以堂堂县令之尊和粗鄙的军汉同桌对饮,自然是他放下了是身段的缘故,那些出身自普通良家子的百夫长也觉得受宠若惊,说实话,他们奉神武军的军令在地方上开展工作,遇到的最多的就是地方官吏的不配和或是阳奉阴违。

    久而久之,地方官吏也给他们留下了一种固有的印象,那就是处处与神武军格格不入。现如今由田中郎将推荐的县令居然大为不同,竟主动的与他们交好,又是宴请又是陪笑脸,他们当然也乐于将所知一一奉告,知无不言。

    为了更好的拉近关系,章杰特地弃了分食的几案,而是用了胡桌,大家伙围聚在一起,才能更好更方便的热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是到了酣畅淋漓之际,章杰将身上的便服甩脱,只着一身月白色的麻布中衣,撸胳膊挽袖子,又端起了酒碗与众人对饮。

    几名百夫长借着酒意很快就和这位章明府混的熟了,便笑道:

    “章明府好歹也是一县的父母,如何不穿锦缎,却穿俺们百姓才穿的麻布衣呢?”

    章杰也是借着三分酒意,摇了摇头,又苦笑两声。

    “当个县令又算得甚了?实话告诉诸位兄弟,章某也是个寒门出身,做了官又如何?还不是被那些自诩清流的豪门显贵瞧之不起?浊流!咱一辈子也就是个浊流,没有泼天的际遇,这县令就已经到头了!不穿锦缎就是要时时提醒自己,某与他们不一样,不能忘了自己的出身,不能忘了自己的本份!”

    一名黄姓的百夫长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有几分拿腔拿式的县令居然也有一肚子的苦水,但能在一起喝酒,就是没那他们当外人,是以说话便也不再有那么多的避忌。

    “小人……”

    才起了个头,章杰当即就伸出胳膊拦着他,责备道:

    “早就说了,章某披上那身官袍才是官,现下一身布衣,与诸位只做兄弟,没甚上下尊卑之分!”

    黄姓百夫长也不再多做坚持,在坚持反而显得矫情了,都是性情中人,他便嘿嘿一笑,说道:

    “承蒙明府看得起咱兄弟,那就有话直说了,有些话说的可能不中听,却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说,尽管说就是,某巴不得受教呢!”

    “说教不敢,但俺也明白一点,这人活一世就要明白个道理,糖从哪甜,盐从哪咸。倘若今日做糖,明日做盐,恐怕到头来就是糖也不甜,盐也不咸!”

    章杰当真也放得开,明知道黄姓百夫长是在暗指自己朝三暮四,没有一颗恒定之心,但既然说了全然受教,便索性起身一揖到地。

    “今日黄兄之言振聋发聩,章某汗颜无地矣!”

    如此一来,反倒弄的那几位百夫长大不好意思,也赶紧站起来回礼。

    黄姓百夫长显然是这几个人里的头头,赶紧赧颜道:

    “其实,章明府没拿咱兄弟当外人,咱兄弟自然也是要替章明府打算的,这些话糙了点,但理却不糙。秦大夫乃百年不世出的大才,如果明府能打定了主意,投靠追随,哪里还用管甚的豪门大族了?”

    章杰一看,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道:

    “章某当然有意,然而却没有问路之石啊,今日设宴款待诸位兄弟,正是有意相求啊!”

    黄姓百夫长也是爽快,直接笑道:

    “明府能有用的着咱兄弟的地方就只管吩咐,俺们一定尽力而为,绝不会掖着藏着。”

    见状如此,章杰就知道今日之事成了一半。田承嗣说这些人都是民营的老百夫长,经他们之手*出来的人,七八成都被选入了神武军,可见是有真本事的。

    “也不瞒诸位兄弟,章某有意投效秦大夫,只缺问路之石啊!”

    “明府的意思是?”

    “民营!若能将这数县的百姓练成精锐民营,自然就有了入秦大夫之眼的机会啊!”

    几位百夫长都异口同声的拍着胸脯保证,此事有他们从旁襄助,绝不会坏了事的!

    经过一夜的深谈,章杰总算弄明白了个大概,天光放亮,外面的雄鸡也喔喔啼鸣,看着屋内里倒歪斜,沉沉睡去的几位百夫长,他虽然身体也疲惫至极,但却也兴奋至极。

    民营之所以能够被神武军当做后备兵员,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强调令行禁止,说白了就是用管军队的办法管老百姓,所有的百姓都被密集的编在一起,一切都是为了使生产等行为更具效率。

    趁着脑子还清楚,章杰赶紧到廨房去查看名册,登记在册的百姓至少有七八万人,刨除了老幼妇女,精壮丁口至少也得有三万人。这三万人就是他昨天和田承嗣交谈中所指的民兵。

    有过一夜的长谈之后,章杰的脑子异常清醒,明白这些未经过训练的百姓虽然被聚拢在一起,但依然是乌合之众,别说与吐蕃兵正面相抗,哪怕逃跑都怕是难以全身而退。再说的明白一点,就是逃跑都未必能成功呢!

    一个个念头纷至沓来,章杰的身上冷汗直流,突然觉得自己此前一厢情愿的过于幼稚,再想想田承嗣不时流露出的古怪笑意,只怕就是在笑他的吧。

    但是,章杰并不觉得难堪,甚至很是庆幸,如果没有田承嗣,他可能还幻想在李承宏的伪朝廷里有所作为,实际上就在给吐蕃人做鹰犬,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神武军收复长安那是迟早之事,如果一条道跑到黑,将来等着他的只能是变本加厉的惩罚。

    当此之时,醒悟还不算晚,敢在秦大夫带兵进入长安之前,弄急出漂漂亮亮的花样,就算不能得到重用,也总能比当那栎阳县令有所进步吧?

    章杰是个没甚大野心的人,只要能让他比眼下更进一步,就已经知足的很了。

    ……

    长安兴庆宫,一阵短促而低低的*过后,玛祥仲巴杰睁开了眼睛,他用了将近一刻钟时间才回忆起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想起身却被腰腹处的剧痛打散了刚刚凝聚起来的气力,起到一半的身子又重重的摔在榻上。

    外面值夜的随从听到动静赶紧奔了进来,见大相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不由得惊叫了起来。

    “大相,大相醒,醒了?”

    玛祥仲巴杰第一件事问的居然是差一点将他刺死的崔涣。

    “崔涣可还好好的活着?”

    那随从忿忿道:

    “若非大相昏迷之前特地有交代,小人们早就将他碎尸万段了!”

    玛祥仲巴杰强忍着身体上的痛楚,摇头叹息。

    “杀人易,得人心难,可惜你们都不懂这个道理啊!”

    到了这个时候,玛祥仲巴杰也没有彻底放弃招抚崔涣,在他看来能否降服一人,只在于功夫用的深浅。

    知道崔涣无恙,玛祥仲巴杰也就放心了,但很快又问道:

    “这几日堆积了不少军报公文吧?都捧来我看!”

    “有是有,不过多数都是东代大将的,副相那里在两日前就已经没有军报送回长安了!”

    随从说的漫不经心,可玛祥仲巴杰听在耳朵里却暗暗胆颤心惊。

    “两日没有军报,为什么没有军报,益喜旺波在做什么?”

    玛祥仲巴杰的声音虽然因为身体虚弱而显得低沉,但却把随从吓得直冒冷汗,跟随大相多年,他自然清楚大相的脾气,像这种情况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

    “达扎路恭呢,达扎路恭在哪?让他来见我!”

    达扎路恭是玛祥仲巴杰新近提拔的另一个副手,虽然也位列副相,但由于年岁太轻,还不到三十岁,是以从不以副相自居。东代大将尚悉结带兵攻冯翊以后,达扎路恭就是他最为倚重的人。

    “大相放心,大相昏迷的这三日全靠着达扎路恭日以继夜的处置公务,才不至于耽搁了大事!”

    随从的话并不能使玛祥仲巴杰打消疑虑,什么叫不至于耽搁了大事?益喜旺波两日不送来公文,他派在军中的领兵大将也没有消息,就算傻子也能嗅得出其中定然有异,难道达扎路恭看不出来?再进一步说,就算他看得出来,以其年资和经验,又怎么能从容,妥善的处置呢?

    现在玛祥仲巴杰只在祈祷,达扎路恭最好什么也没做,现如今这种情况只能是越忙越乱,什么都不做却反而是最好的办法。如此,他或许还能有解决之法……

第九百二十四章:大相的虚弱

    十王宅,李承宏在煎熬中等待了整整三个日夜,当确切得知玛祥仲巴杰虽然遇刺,却并未身死的消息后,已经有了天塌地陷大祸临头的准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知道,玛祥仲巴杰乃当世枭雄,绝不会容许有人往他眼睛里揉沙子。崔涣行刺的事说是于己无干,但只要肯调查,很容易就会查出来背后所牵扯的人,就连那小赞普怕也别想独善其身。

    事实上,在得知玛祥仲巴杰没死的时候,李承宏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玛祥仲巴杰来质问自己,就将问题一股脑的往小赞普赤松德赞身上推。反正在他看来,玛祥仲巴杰最大的敌人并非自己,而是背后有着正统光环的小赞普。至于那所谓的甥舅之情,在李承宏看来则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不过,就在李承宏惴惴不安等着末日降临之时,他却又得知了另外的一个消息。这则消息是神秘人以杜乾运在十王宅时所用之法传递进来的,所以在他看来可信度是十分之高的。

    “益喜旺波杀了大相的亲信将军,难道这是要竖起反旗吗?”

    这十王宅里没有李承宏信得过的大臣,他所有的心里话也只能和陪着自己长大的阉人宦官说说。

    宦官近侍不忍心见自家主人终日惶惶,便好言安慰道:

    “吐蕃人窝里反,陛下的出头之日就要到了!”

    “出头之日?到了?”

    李承宏带着哭腔的声音笑的格外凄狂,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恨透了玛祥仲巴杰,但自己的命运却是与吐蕃人捆在一起的,一荣俱荣易损俱损。如果吐蕃人内讧,玛祥仲巴杰能成功的击败所有对少那还好说,一旦玛祥仲巴杰不敌,甚至于败退出长安,那么等着他的还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用脚趾头去想想,李承宏也明白,秦晋是不可能支持他的,满长安城中那么多的宗室,太上皇的儿子孙子更是多达数百人,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比自己根正苗壮啊。

    “是啊,陛下,只要吐蕃人自己打起来,陛下不正好可以从中渔利吗?”

    这几个宦官也是天真,居然一厢情愿的以为只要吐蕃人走了,大唐的臣民们还会奉李承宏为天子。

    李承宏陡而尖着嗓子吼道:

    “朕不傻,朕知道,只要玛祥仲巴杰完蛋了,朕也得跟着完蛋,那些忠臣孝子们,可巴不得踩在朕的背上,再登高位呢……”

    近乎癫狂的举动把他身边一应近侍宫人吓得尽皆失色,但也都没有什么好的言语可以平息其愤怒,只能远远的站着,等着他发泄完了再说。

    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历程中终于安静下来,一通歇斯底里的叫喊和蹦跳耗费了李承宏太多的经历,此刻他无力的倚着廊柱,大口大口贪婪的喘着粗气。

    从出生到安禄山造反之前,李承宏一直过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生活,直到吐蕃人找到了他,扶持他当了大唐的天子,噩梦随着身份地位的陡然变化也就接连不断的来了。

    “朕,朕真想一觉睡过去就不再醒来……哪怕一觉醒来发现此情此景不过是噩梦一场……那,那该有多好啊!”

    眼见着主人说话语气软了下来,几名近侍才敢说话:

    “陛下还是到榻上休息一阵吧,睡一觉身体,身体也会舒服些……”

    李承宏有气无力的挥着手。

    “说的是,朕要去歇一歇,实在太累了,太累了!”

    与李承宏一般煎熬的还有小赞普赤松德赞,他的居所就在兴庆宫内,玛祥仲巴杰遇刺的消息他是知晓的,但至于此人的生死则因为内外消息的闭塞而一概不知。

    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如果玛祥仲巴杰当真遇刺身死,又或是重伤难以视事,自己的机会就来了,他相信一定会有人站出来反对这位曾经一手遮天的权相。

    赤松德赞虽然今年才不过十二岁,但他的心智竟与同龄人大不一样,沉着而冷静,如果他不说,是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内心的煎熬的。然则,被他以为左膀右臂的益喜旺波和巴桑希都被狡诈的玛祥仲巴杰事先支出了长安,否则趁着这次机会定然能有所作为。不过即便如此,这位年纪小小的赞普依旧没有放弃希望,而是在煎熬和期盼中等待着,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最终等来的,不是奇迹,也是奇迹,身受重伤的玛祥仲巴杰居然没死,反而还强打精神亲自来探望赤松德赞。赤松德赞的心中不免失望透顶,可在这位手握重权的大相面前还是装作一副哀伤担心的模样。

    “听闻大相遇袭受伤,我担心的这几日夜都睡不着,现在亲眼见着大相没有大碍,也就放心了,今日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

    说话间,赤松德赞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面对这个十分乖巧的少年,有时候就连玛祥仲巴杰都觉得疑惑,究竟他的这些言行是否出于真心,抑或是说起言行中至少也得有七八成的真心实意吧,否则又岂能说动情就动情呢?

    然则,一旦离开了赤松德赞,不与其见面,只从种种迹象分析判断,此子的心机之深,令人心生寒意,汗毛都为之倒竖。

    玛祥仲巴杰的虚弱都看在赤松德赞眼里,虽然曾经手腕刚硬狠辣的大相是一种令人不可测的存在,但现在他只看到了一个身体摇摇欲坠,又要装作没什么大碍的模样。

    这一刻,赤松德赞真想仰天大笑,玛祥仲巴杰越是这样就越证明他心虚了,若再以往,这可是大相最不屑的所为了。直到好言好语的打发走了玛祥仲巴杰,屋中只剩下赤松德赞一人独坐时,他才有些难以抑制住内心的兴奋,直接表现就是坐立不宁。

    看来,事态远比他此前所判断的要有许多出入,而玛祥仲巴杰遇刺一事,所造成的影响,恐怕也绝非仅仅是其身受重伤,一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什么事情发生了。

    ……

    由潼关通往长安的官道上,接连数日过兵,卷起的黄土面子遮天蔽日,先是打着奇奇怪怪的旗子的吐蕃人,接着又是行军缓慢好似秋游队伍的唐兵,这期间既没有大战,也没有小战发生,甚至连探马之间的冲突也没有发生一次。

    以至于当地的百姓都以为双方已经罢兵言和了,不少胆子的山民百姓居然也远远的看起了热闹。

    直到有眼尖的远远瞧清楚神武军特有的旗帜,百姓们再也抑制不住的欢呼起来。

    “是神武军,神武军打回来了!”

    一时之间,欢呼之声竟响彻官道两旁的山林,此起彼伏,久久不绝。神武军的从容出现,似乎也更加印证了当地百姓们的猜测,双方怕是已经罢手言和了!

    不过,当地百姓们没发现的是,这支缓缓向西赶路的唐兵可不仅仅有神武军的旗帜,其间还夹杂着神策军与左武卫的旗帜,只不过由于神武军在关中的名声过于响亮,以至于百姓们在无意间都忽略了那些不一样的存在。

    “同样是十六卫军,凭甚咱神策军就不如他神武军了?百姓们的眼睛可都瞎掉了……”

    “韩三噤声,这话岂是能随便乱说的!”

    “怕他甚来,窦三哥何时胆子如此之小了?”

    韩窦二人的年岁都不大,看着都在三十上下,言语轻挑浮躁的是护军判官韩豹,阻止其胡说下去的,则是中护军窦嘉。两人父祖辈均在长安为官,一同受了荫补进入禁军,几经辗转才落脚在天子最为看重的神策军。

    只可惜世事难料,先有天子中风残废,再有吐蕃人攻陷长安,神策军在其间更多时间只充当了鹰犬走狗的角色,哪个当权便依附于哪个,只可惜最后连掌管神策军的鱼朝恩都被杀死了,神策军便彻底成了没娘的孩子,被*的四分五裂。

    而今,就算投靠了神武军依旧摆脱不了被当做鹰犬走狗的命运,很显然,神武军也把他们当做了可有可无的一种存在。这就是让韩豹心底里极为不爽的根源所在,他就是要骂,就是要发泄,到要看看那些口口声声说着虚伪到不能再虚伪话语的神武军会如何撕破脸。

    “甚么神武军神策军亲如手足!分明便是哄骗总角小儿的把戏,他秦晋拿咱们当甚了,当三岁孩童吗……”

    窦嘉眼见着劝说无效,也只能听之任之,索性远远的躲开,耳不听为静。

    “哪位是窦护军?哪位是窦护军?秦大夫有请!”

    忽然有人在人群中高呼着寻人,窦嘉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呼唤自己。

    “窦嘉在此……”

    窦嘉就像做梦一般,跟着来寻他的那位军吏往队伍的中间缓慢走去,他的心里也想打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不知道秦大夫寻自己究竟有何事。但看那军吏一脸的严肃,似乎也不想多说话,只招呼了几句客套话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打算,窦嘉只得放弃了从军吏的口中打探消息的想法。

第九百二十五章:窦宪的打算

    秦晋阴沉着脸,站在他面前的铁甲武将虽然表现的很是谦恭,但目光里却时时流露着一丝桀骜不驯之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有意将神策军与左武卫进行裁撤整编,裁汰掉冗兵冗员和那些不符合条件的裙带关系,然后打散了编入神武军。

    但在裁汰冗兵这件事上,他就得倒了神策军此时的主事人兵马使邵仲庄的极力反对,此人刚刚投降时态度还算配合,可随着距离长安越来越近,便有些原形毕露。倒是与其一同掌权的马军指挥使唐审行比较好说话。

    除此之外,神策军的一些兵卒这几日还犯了神武军的大忌,那就是骚扰沿途百姓。仅仅出潼关的这一日夜功夫,秦晋就已经得到了确切的禀报,神策军与左武卫残部共计强.奸民女十三人,杀人事件二十九起,抢掠钱财则不计其数。

    此次秦晋招来了邵仲庄便是要求他必须严惩查实的这些犯案军卒,但邵仲庄看了名单以后,则希望秦晋能够饶过其中的几人,只杀一部分做警告便是。如果说邵仲庄在此前反对裁撤冗兵不论是否出于保存实力的原因,至少还属于意见之争,在秦晋的底线之内,而现在直接无视他颁下的军中律条,就已经实实在在的触及其底线了。

    由于秦晋的一再强调和重视,在神武军中早就形成了一种传统和习惯,那就是犯了任何事都没有触犯军中律条所得到的惩罚更为可怕。也由此,神武军令行禁止,毫不拖泥带水,现在神策军还只是依附于神武军的一支武装力量。就已经带来了各种看得到和看不到的麻烦。此时,他心底里已经腾起了不可遏制的杀意。

    不过,此时正在反攻长安的关键时刻,秦晋不想在大战之前杀将,所以便将怒火和杀意战且压了下去。

    “秦某不管是何原因,凡是触犯军中律条的,必须照章惩罚,没有商量的余地,希望邵将军能招集部属再一次重申。”

    邵仲庄看着秦晋,陪笑道:

    “大夫放心,末将这就回去再强调一遍,可末将所提的那无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杀不得的啊……”

    原因无他,因为这些人都是权贵世家塞在军中的子弟,如果杀了他们就等于和那些世家望族翻脸。这年头,做官的宁可得罪天子,也绝不敢得罪这些势力根深蒂固遍布朝野的大族。

    邵仲庄的提议除了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也是有点醒秦晋的意思。但秦晋从建立神武军的第一天起,就没给过任何人可以拥有特权的机会,在神武军中,郎将以上的出身自名门望族的至少占了七成,其中不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这样的超级郡望大族,还不是得乖乖的服从军法。他又怎么可能让几个神策军的杂鱼坏了一锅汤呢?

    “秦某现在只是知会你一声,杀与不杀的决定由军中长史决定,但以他们所犯的律条,条条都是杀头之罪!”

    “这……秦大夫……”

    邵仲庄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想不到秦晋的杀意竟如此坚定,还想再讨价还价一番,却见秦晋已经翻身上马径自去了。

    这真是一次十分令人恼火的会面,结果也是邵仲庄始料不及的,但他认为,秦晋现在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还没到卸磨杀驴的时候。虽然在投靠神武军之初,他也曾战战兢兢,忐忑不安,但随着这几日对神武军的进一步了解,才又发现了自己此前不曾料到的一些事情。原来可供秦晋调遣的神武军不超过五万人,而且刨除了镇守潼关的必要人马之后,能够兵进长安的甚至还不到三万人。

    神武军就算再厉害,再战无不胜,凭着三万人就想攻下城高池深的长安?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更何况此时占据长安的还是彪悍勇武的二十万吐蕃大军,就算尚悉结带走了五万人去攻冯翊郡,长安也至少还有十余万人。

    秦晋和神武军哪怕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弄不好还得被禁军冯翊的尚悉结搞一个前后夹击。所以,秦晋现在是十分需要神策军和左武卫的这五万多人。

    邵仲庄之所以有足够的底气在秦晋面前据理力争,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左武卫现在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这事还得从吐蕃人刚刚占据长安说起,鱼朝恩借着吐蕃人的威势打杀朝臣异己与李唐宗室,而李辅国留下来的至少八成左武卫则是他重点关照的对象。

    几乎所有郎将以上的人都被鱼朝恩以叛逆之名杀掉,新近提拔上来的不是以前的校尉、旅率,便是由神策军中调拨过去的亲信。可人算不如天算,鱼朝恩居然被傀儡天子李承宏杀死在十王宅,首级悬于东市,并以铲除奸佞之名昭告朝野官民,迎来了上下一致的拍手称快。助纣为虐的神策军转而就从作威作福的角色变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过,李承宏只来得及杀掉了几个鱼朝恩的铁杆亲信,玛祥仲巴杰就及时的出手制止了,否则以邵仲庄与鱼朝恩的关系,怕是也在被杀之列。但神策军的待遇也由此一落千丈,很快就被玛祥仲巴杰进一步*,充入新附军中,准备送到战场上做人肉添头。

    再后来,失态的发展更是千回百转,放在七日之前,邵仲庄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又重新投了唐朝,还做了秦晋的部下。现在神策军和一部分左武卫军中说的算的,除了他还有唐审行,而唐审行又是个老好人,所以可以说大事小情都可由其一言而决。这就是他敢于和秦晋叫板的底气。

    然则,就算有如此之足的底气,秦晋依旧没给他一丝一毫的面子,人该抓的都抓了,该杀的也一个都没含糊。邵仲庄眼见着秦晋在亲卫马队的护持下走的远了,便恨恨的瞪了一眼,心中暗暗发狠,秦晋一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到那时可别怪神策军阳奉阴违,甚至调转刀枪……

    秦晋跟着大队人马向前走了大约一里地,便遇见了跟着军吏赶过来的中护军窦嘉。

    窦嘉的心中也十分惶惑,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护军,怎么能让堂堂的御史大夫亲自召见呢?

    见到窦嘉时,秦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又下了马,拉着他并肩而行。

    “听说你是将门之后,某有意扶持你做神策军之主,可愿意?”

    “啊?”

    窦嘉被秦晋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呆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就算又以招揽,按照套路不也得先扯几句闲话,然后再慢慢的往正题上引吗?这位御史大夫看起来年岁与他相仿,做事却异于常人,难怪人家成了位高权重的高官,自己却还是个小小的中护军。

    但窦嘉也并非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自小所受到的教育和耳濡目染,都使他有着十分得体的应对本能。

    “承蒙错爱,末将虽不才,却愿意为大夫效犬马之劳!也算为朝廷尽一份力,让百姓们早一日恢复到从前的太平日子,少受些苦……”

    秦晋点了点头,窦嘉的回头就已经表示愿意,事实上只有傻子才不乐意呢。他也是被邵仲庄的不自量力弄的有些火气,这个窦嘉不论谈吐还是面相,倒是让人舒服的很。

    早在神策军投靠之初,秦晋就研究了神策军中几乎所有校尉以上的军将,这个中护军窦嘉虽然秩级不低,但却是属于不受重用的一批人。而这些并非重点,重点在于窦嘉的出身,其祖上乃是前隋大将军窦毅,窦毅的一个女儿嫁给了唐高祖李渊,便是窦皇后,窦嘉满门也因此进一步的成为唐朝的勋戚重臣之列。

    虽然距离开国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窦嘉也在屡次的政治斗争中起起伏伏,声势也早就大不如前,但这些过往的资历和较好的名声都是可以为之依仗的基础。

    秦晋虽然对门阀当政的世道不以为然,可在这种大环境下想要事半而功倍,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这些门阀世族观招至麾下了。窦嘉这个破落勋戚便是他看好的目标。

    不过,此前的了解终究是听别人说的,见一次面所得到的印象也往往是不准确的,秦晋便有意考教一下此人,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可以扶得起来。至少,应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此人表现还算中规中矩,没有表现出愚蠢的一面。

    “现下吐蕃人占据长安,朝廷若想在年内克复,你觉得有几成把握?”

    窦嘉略一思索,从容答道:

    “既然大夫又问,末将便直言了,大夫进兵关中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兵力捉襟见肘,之所以不急着与吐蕃人接战,是在等他们犯错!”

    其实,窦嘉如此实诚的回答是冒了险的,一般人绝不会在这种情形下直言不讳,但他就是要赌一把,赌赢了便皆大欢喜,输了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因素也很重要,他实在是很看好秦晋,觉得此人的前途绝不仅限于此。

第九百二十六章:转机再出现

    窦嘉的回答是很让秦晋意外的,以他所见过的这个时代的官员,绝大多数人说话时都是瞻前顾后的,更是极为谨慎的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也正义为如此,秦晋觉得自己是找对人了,以此人的见识和坦诚,便有足够的理由对其进行扶持。

    接下来,秦晋又进一步问道:

    “足下觉得,吐蕃人会在何处犯错?”

    “这……”

    这个问题有点超乎窦嘉所料,因为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准确的预知某一件事的细节吧,更何况他仅仅是个普通人。但是,提问的毕竟是秦晋,也便由不得他草率作答,在思忖了好一阵之后才不甘心且无奈的摇了摇头。

    “末将愚钝,实在想不出来!”

    闻言,秦晋呵呵笑了。

    “吐蕃人的第一个错已经犯了,玛祥仲巴杰和赞普赤松德赞的矛盾便是最大的契机,益喜旺波杀掉了玛祥仲巴杰的亲信,你说玛祥仲巴杰作为手握重权的大相,又会如何施展报复呢?”

    窦嘉快速的盘算了一阵,答道:

    “长安尚有吐蕃兵马十万,益喜旺波只有兵马三五万,还是一支刚刚死了主将的疑兵,此去恐怕是以卵击石!”

    秦晋微笑着,并不置可否。但他的表情分明是不以为然,窦嘉毕竟是年轻人心性,他觉得自己的分析已经十分符合现实情况了,除非秦晋还掌握着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情况,但那又另当别论了。

    “难道,长安还另有变化?”

    秦晋仍旧不置可否,缓缓道:

    “若论账面上的数字,益喜旺波的确胜算微乎其微,可世间事又岂能如棋盘一样是死的呢?玛祥仲巴杰遇刺,就算不死,恐怕也是伤重至极,焉知长安城中就没有钳制他的力量呢?”

    玛祥仲巴杰遇刺的消息窦嘉是确确实实知道的,但他一直都以为这不过是神武军故意散布的谣言而已,为的就是扰乱吐蕃人的军心。吐蕃副相益喜旺波有着过人的洞察力,敏锐的抓住了这次机会,成功的夺取了兵权。

    也正是因为如此,神武军几乎兵不血刃的就解除了针对潼关的巨大威胁。称其以智计退吐蕃十万兵,也绝对不是言过其实。

    但是,巧计终究只是巧计,一旦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还是要比拼双方实力的。玛祥仲巴杰毕竟是血雨腥风里过来的人,又怎么会轻易的遇刺呢?

    可当窦嘉看着秦晋颇为玩味的表情时,心中不由得猛然一动,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突然从脑子里蹦了出来。莫非,莫非玛祥仲巴杰遇刺的事是真的?他有种预感,玛祥仲巴杰遇刺的事不但是真的,而且一定是面前这位秦大夫一手策划的。

    然则,长安城内,吐蕃人的势力层层叠叠,尤其是经过鱼朝恩的大规模清洗以后,更是彻底掌握了长安内外,想要刺杀玛祥仲巴杰又与登天何异呢?刺杀这种事,嘴上说着容易,可当真要进行实施,困难绝非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难道秦大夫当真派人刺杀了玛祥仲巴杰?”

    秦晋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秦某留在长安的眼线与李承宏搭上线,买通兴庆宫的宦官,又联结了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刺杀若成,这两位一定不会坐看错失良机,就算不成……”

    说到此处,秦晋顿了一顿,才有接着说道:

    “玛祥仲巴杰至少有三日功夫没与敌前联络,这才导致益喜旺波杀将夺权成功,足下以为这都是巧合吗?”

    至此,窦嘉内心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他万万没想到,这位秦大夫不出手则以,出手便是如此的惊天地,泣鬼神。李承宏这个傀儡皇帝也就罢了,可秦晋的眼线居然还能在玛祥仲巴杰的眼皮子底下悄悄的联结了赞普赤松德赞,这就不得不让人瞠目结舌了。

    “吐蕃赞普如何说?”

    秦晋负手而立,嘴角的笑意里透着阵阵寒意。

    “赤松德赞虽然是少年人,但心智却远胜一般的成年人,如果玛祥仲巴杰遇刺,相信他一定会趁机夺权的。现在可以明确得知的消息是,玛祥仲巴杰未死,但身上的伤势也不轻,接下来如果赤松德赞胆子小不敢仓促行事,说不得还要推波助澜一下。”

    有秦晋的这几句分析,窦嘉眼前豁然开朗,忽然觉得死气沉沉的关中居然有了天大的转机。

    “如果长安一乱,益喜旺波便有足够的本钱和玛祥仲巴杰拼个你死我活,到那时,咱们便可静待鹬蚌相争,好乘渔人之利!”

    不过,秦晋却又摇了摇头。

    “鹬蚌相争可有,但却未必是你死我活,玛祥仲巴杰很可能会得个惨败的凄惨下场!”

    话说到这,秦晋已经觉得自己透露的够多了,之所以透露这些信息,是想给窦嘉以信心,让他明白自己未必一定要依靠神策军与左武卫这五万降兵,其用意自然是希望他不要有任何的顾虑,放手施为,从邵仲庄和唐审行手中把兵权夺过来。

    “好了,歇得差不多,也该继续上路了,今天日落之前还要赶到渭南,希望益喜旺波走的快点,也省得与其遭遇耽误了行程。”

    以秦晋的判断,益喜旺波此时怕是恨不得插翅飞回长安,当然不可能在路上做一丝一毫的耽搁,以其计划,是要兵不血刃的抵达长安城下,而赤松德赞一旦夺权成功,势必不会久在长安耽搁,返回吐蕃高原才是其最终的目的,毕竟像玛祥仲巴杰这种做梦甚深的人还是少数。

    况且,赤松德赞还是个未成年人,在根基未稳之前,又怎么可能耗费大量的精力在关中,与唐朝交战呢?是以,一旦赤松德赞成为了吐蕃名副其实的赞普,第一件要做的事,必然就是撤兵,返回吐蕃稳固自己的权力地位。也许若干年后,等他成年了,地位也稳如山石,或许还会生出卷土重来的念头吧,但那已经是后话了。

    所以,秦晋真正的盘算是,在人马捉襟见肘的情况下,能兵不血刃使吐蕃退出长安,才是真正的上上策。毕竟唐朝内部现在也是焦头烂额,河北的史思明一直蠢蠢欲动,江南和江陵的几个节度使也都虎视眈眈,秦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同时对付这么多的敌人。

    行军的路上,意外还是发生了,在日落之前的两个时辰,先头引路的左武卫一部在渭南以东三十里处遭遇了大股敌兵的袭击,秦晋得报时,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以他的判断应该小范围的冲突,益喜旺波绝对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实力来对付神武军,毕竟此人手中掌握的兵马本就比玛祥仲巴杰少得多,怎么可能做出分兵这种愚蠢之举呢?

    经过一番分析之后,秦晋几乎可以断言,出面袭击神武军的,一定是投降吐蕃人的唐朝军队。

    三千人的左武卫几乎在一刻钟的功夫里就被打的稀里哗啦,作鸟兽散,死伤虽然不多,可对后面跟上来的军队却造成了十分不利的影响,军心大受影响。此时最苦恼的莫过于邵仲庄,他一直自持手中有兵,可以作为与秦晋讨价还价的筹码,而这筹码自然也不能轻易的就被人戳破了。

    “甚?都是些新附军?左武卫的兵是吃闲饭的吗?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邵仲庄十分愤怒,如果把左武卫打成这种惨状的是吐蕃人,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但左武卫居然被昔日的唐朝地方军队打的满地找牙,也太给禁军十六卫丢人了。

    左武卫这一部人马的惨败,也让邵仲庄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如果让秦晋对神策军也产生了什么不好的想法,他手中的筹码分量可就变轻了。为了不使这种情况出现,邵仲庄必须让神策军与左武卫割裂,让人不把他们划等号。

    唯一的办法就是以神策军的一己之力干掉这股做鹰犬还如此卖力的新附军。

    邵仲庄曾在陇右戍边多年,有着很强的战斗经验,调动兵马,布置进攻自是手到擒来。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了近两万人,对渭南的新附军做猛烈突击。同时,他又继续集结兵马若先头的两万人未能一举溃敌,也必然消磨干净了对方的锐气,神策军主力再猛扑上去,此战得胜几乎是十拿九稳。

    此时的神策军毕竟已经不是陇右与吐蕃人对峙时的神策军,由于大举扩军,兵员素质有了很大程度的退步,即或如此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两万人集结成队也十分不简单了。

    中护军窦嘉与护军判官韩豹就在这两万人之内,对它们而言这场大战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韩豹以为这是邵仲庄在有意消遣他们这些神策军内的旁系人马。可随着大批左武卫溃兵血淋淋满身是伤的逃回来,他们又意识到,前面当真遇袭了,可邵仲庄把自己的嫡系人马放在最后,其目的也显而易见。

    韩豹虽然不怯战,可对这种厚此薄彼的做法,也是报了极大的愤懑。他看到窦嘉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似乎没有一丁点怨愤,便立时火气上涌。

第九百二十七章:奇哉中护军

    “姓邵的拿咱们兄弟填命,偏偏就不能顺遂了他的意,慢慢给他磨蹭便是!”

    韩豹不管不顾的大声嚷嚷着,他看窦嘉没有反应,似乎在想着心事,就勒了一下马缰绳与其齐头并进,又顺势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窦三哥今日如何这般奇怪,见了秦大夫以后竟心事重重,当真少见!”

    说话间,韩豹又啧啧两声感叹,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只要想开口,哪管什么后果有多严重呢。

    窦嘉的确在暗自盘算着,自己究竟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但思忖了好一阵,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秦大夫虽然看好他,有意让他取邵仲庄而代之,然则却是有一个大前提的,那就是不能坏了克服长安的大局,否则纵使将邵仲庄拉下马来,也必然会让秦大夫所不满,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当窦嘉抬起头来时,已经有了主意。

    “你若阳奉阴违,坏了大事,窦某第一个饶不了你!”

    这一句话说的声色俱厉,倒让韩豹呆立当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还是那个一向温文尔雅的窦三哥吗?何时竟有如此瘆人的杀意……

    韩豹也仅仅是一愣,马上又厚着脸皮笑道:

    “窦三哥说哪里话来,俺若是阳奉阴违也是对那姓邵的,只要窦三哥一句话,俺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绝不眨眼!”

    看着将胸脯擂得山响的韩豹,窦嘉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过了,便缓和了脸色,说道:

    “咱们兄弟一场,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现在的关键在于克复长安,在此之前就算对姓邵的有不共戴天之仇也得忍着,只要忍过了这一段,想怎么收拾他,便任你施为!”

    韩豹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听着窦嘉的语气,好像邵仲庄与唐审行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可以随便摆弄。但联系到窦嘉刚刚见过了秦大夫,他就马上意识到,一定是秦大夫透了什么消息。

    这回,韩豹也没了那股子莽撞劲,而是压低了声音将身子凑向窦嘉。

    “窦三哥说说,秦大夫都透了什么底……”

    窦嘉又横了他一眼,肃容回绝道:

    “此乃事关生死的机密,就算父子都不能轻易告知,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其实,韩豹也很了解窦嘉的性格,他是个外冷内热,又极固执的人,只要认定的事情,就算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自打窦嘉回到队伍中以后就一直沉思不语,那就肯定是有事,有事又不与其商议,也就是说不宜与自己透露。

    韩豹刚想再说几句玩笑话,却忽听前面传来了喊杀声,竟似已经与敌军交手。他本就端坐在马上,此时伸长了脖子眺望过去,竟看见乌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瞅这规模,没有一万,也得两万,咱们新败之兵,恐不能敌啊!”

    而窦嘉却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能敌,也要敌,绝不能让敌军由此处前进半步!”

    韩豹是个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怕的人,但是,他只仅仅是小小的胡军判官,秩级也不过从五品上,窦嘉虽然做了中护军,秩级在从四品下,算得上军中高官,可手中直接掌握的兵马满打满算也就千把人,几个旧部还在其他营中当着旅率,如果到了关键时刻或许也还能一用,但终究是力量过于薄弱了。

    “贼兵势大,万一不敌,咱们若都交代在了此处,还何谈将来……”

    “焉知贼兵不是虚张声势,难道他们不知道即将面对的王师中,又威震天下的神武军吗!”

    窦嘉这句话将韩豹点醒了,他忽然记了起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可有两万左右的神武军,虽然攻打长安城显得力不从心,但对付面前的乌合之众可就是手到擒来的事了。

    “对啊,俺怎么没想到!也是败仗打的多了,遇到点风吹草动,就总想脚底抹油!”

    韩豹的脸上阵阵发红发热,他也知道遇上遭遇战就想跑是既不光彩的事,但再想要光彩也得把命保住不是,一旦命都没了,那些所谓的脸面还有什么意义呢?

    咱们这神策军先锋虽乱,总也有两万人,贼兵想轻易得逞那也是痴人说梦,窦嘉当即命韩豹传达军令,所部一千余人悉数离开混乱的队伍,向贼兵的侧翼运动,如果此计成功,贼兵就算不退,也必然军心受挫,陷于两难境地。

    事实也果如窦嘉所料,这支兵马的确是外强中干,别看乌压压一片的声势骇人,但当他领着一千多人猛攻其侧翼时,立马就现了原形。

    由此,战场上也出现了极为滑稽的一幕,只见神策军一方乱哄哄的挤在一起,不少人纷纷向后逃命,那些被挤在中间的不是他们不想逃,而是根本就逃不出去,任凭使出了吃奶劲的也挤不出这人山人海,只能等着一点点的向后挪。而贼兵一方居然也出现了大批的逃兵,尤其是受到攻击的侧翼,问题最为严重,以此为中心向两侧逐渐蔓延开去。看起来双方竟都像是战败了,神策军的先锋没命的向后撤,主动突袭的贼兵也争先恐后的逃命。

    双方都在使出了吃奶的劲逃命,那这仗还打什么啊?以至于韩豹还在战斗中,就被弄的莫名其妙,他想骂自家那些软蛋怂包,可贼兵也在逃命,便又只能跟着窦嘉向西追击。

    离开了大队人马的拖累,仅仅一千余人竟然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窦嘉暗道侥幸,实际上他们之所以能侧翼一击就把贼兵打退了,那是因为对方也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根本就没有多少战斗经验,一旦遭遇了预料之外的偷袭,立马就乱了阵脚,而负责阵战指挥的旅率以下军将也大都是没有经验的生瓜,一旦不能有效约束部属,兵溃也就顺理成章了。

    “追上去,杀人不斩首级,咱们只本着他们的纛旗冲过去就是!”

    此时的天色还大亮着,距离日落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窦嘉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在这段时间内达成设想,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能达成,也将敌兵冲的七零八落,作鸟兽散,一样达到了所应有的效果。

    “不斩首级岂非便宜了那些怂包软蛋?”

    唐朝军中也是以首级论军功,所以杀伤了贼兵以后,斩下首级也是一道必要的工序,如果放任不管,首级被旁的人马割了去,功劳可就是别人的了。

    窦嘉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那纛旗下的贼兵主将,他相信此人原本在朝廷中的地位一定不低,如果能将其生擒,或斩于阵前,必定会让秦大夫对他刮目相看,至于那几百个首级的功劳又怎么能与之相比呢?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念头,窦嘉才不断的催促着韩豹对那纛旗穷追不舍。

    一开始还能有一些贼兵组织抵抗断后,但神策军中的重弩可不是吃干饭的,几轮齐射就将他们打的哭爷喊娘,更别提坚持抵抗了。

    窦嘉和他的千余人就像一柄锋利的短刃,深深的刺入了敌兵的胸膛,冲着心脏狠狠的剜了过去。

    就在两军交战之际,谁都不知道,秦晋已经带着数百亲卫随从,悄悄的登上了一处山坡,远远的看着战场上的形势。不论神策军还是左武卫,他都不放心,但神策军被堵在官道上,也不可能在这狭窄的地段越过去,干预战场,所以他只能亲自带着人上前来观战。

    很显然,敌兵的主将是个有些头脑的人,特地选择了这一地段偷袭,就是算准了这点。

    神策军纷纷溃逃,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出动突袭的贼兵竟也在接战之后纷纷溃逃,这就让人哭笑不得了。只要贼兵能再坚持一下,像赶鸭子一样赶着神策军的溃兵沿着官道向东而去,甚至于很有可能将五万神策军直接压垮。但人算不如天算,贼兵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溃散一旦开始,就像开了闸的河水一样,再也难以收住。

    突然,秦晋发现了一支神策军在乱兵中左冲右突,像一柄尖刀般的无往不利,胆子也比一般的神策军大了许多。待看清楚这支人马的将旗以后,他也就恍然一笑,这是窦嘉再像自己证明实力呢。看来此番并没有找错人,他在神策军中倒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只可惜啊,向神策军和左武卫这种禁军里,派系繁杂,裙带关系又像一个巨大的搅屎棍,没有背景和靠山的人,就算能力再出众,也只能任凭黄土埋没。

    秦晋相信,在神策军和左武卫中,有能力的人绝不仅仅窦嘉一个,关键在于如何发掘与如何任用。鱼朝恩的被杀,李辅国的仓皇逃命,这两人身后留下的两支禁军在他看来就像是待发掘的宝藏。

    今日的遭遇战胜局已定,秦晋也没有必要再在此处多作耽搁,于是带着亲卫随从返回中军。半路上,他便接到了由中军转过来的军报,羊皮纸封套上的三根鸡翎醒目至极!

第九百二十八章:妄人作聪明

    军报的内容很简单,囤积在长安城外的秋粮被烧了,这是田承嗣的杰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让秦晋放下心来,他一直以为田承嗣很可能会遭到吐蕃军的大举进剿,谁知道不但顽强的在京兆府北面立住了脚,还干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实在令人意外。

    如此,秦晋更是心下了然,长安的情况比之前预计的还要乐观,崔涣刺杀玛祥仲巴杰带来的影响,远超自己想象。

    “只可惜了崔相公,他是见不到长安克复的那一天了。”

    此前,秦晋对克复长安并不抱有十足的把握,毕竟用几万人去与二十万吐蕃兵对垒实在有以卵击石的意味,可现在看来玛祥仲巴杰显然已经难以完全掌控局面,庞大的军队反而成了他的负担。

    紧接着,秦晋又自语道:

    “现在就看益喜旺波的能力如何了!”

    益喜旺波孤注一掷,杀将夺军,已经没有了回头路,除了与玛祥仲巴杰死磕以外,就只有死路一条,他当然不可能选择死路,所以就必须成为玛祥仲巴杰的劲敌。

    在亲卫队的护持下,秦晋顺着官道奔返中军,沿途但见大批的溃兵挤满了官道两旁,行至一处窄路时,一群人溃兵更是把路堵得水泄不通。乌护怀忠本想上前将这些溃兵驱散,但他却一伸手拦住了这位身量壮硕的同罗部勇士。

    “溃兵已经不听号令,还是小心为上!”

    乌护怀忠便颔首应诺,秦晋的小心并非没有道理,溃兵既能伤人也能伤己,如果逼迫的狠了,就算调转刀枪相向也是极有可能的,毕竟都是些反复无常的降兵降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而秦晋一众人混在溃兵人群中等着通过这一段窄路时,却有桩小小的意外发生了。

    一群人激烈的厮杀在一处,仔细辨认,才发现厮杀的人中有一伙并不是溃兵,这就奇怪了。

    乌护怀忠假扮溃兵上前试图劝架,却被告知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本来是同罗部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在北地和契丹人、突厥人、乃至唐兵都打过仗,后来归顺了安禄山才算正式加入了唐.军。现在这些乌合之众居然敢威胁他不知如何去死,就当然不会让这些人得逞了。

    一挥手的同时,便有一群同罗部勇士将气势汹汹的那伙人隔开了。

    这时,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乌护怀忠来者不善,便有些缓和了语气。

    “兄弟是神策军还是左武卫的?不知在哪位将军帐下效力?”

    “左武卫,李将军!”

    唐朝军中姓李的最多,乌护怀忠便随口胡诌了一句,对方果然不辨真假,但看到乌护怀忠如此气势,其手下的军卒又都一个个威武雄赳,登时啧啧赞叹,原来左武卫的那群废物中竟也有此等人物。

    “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敝姓李!”

    乌护怀忠仍旧胡诌了一句,秦晋就在乌护怀忠的身后,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领头之人的表现,此时他已经大致判断了此人的身份,十有七八便是邵仲庄或是唐审行的部下。

    “原来是李将军,久仰久仰!某乃邵将军麾下郎将,靳文忠是也。邵将军一向爱才如命,如果将军能投奔麾下,必然会予以厚待!”

    原来是邵仲庄麾下的郎将,秦晋暗自想着。靳文忠见乌护怀忠似乎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中就已经有些不快,如果旁人听到自己如此礼遇,不感恩戴德的跪下,也得俯首相谢。

    但乌护怀忠是何许人也,怎么会向区区靳文忠低头呢,只轻轻的唔了一声,便不再搭茬。那些受到攻击的溃兵眼见着阻挡他们的人有了松懈,便又一窝蜂的冲上去,将拦住他们的人墙冲开了一道口子,呼喊着向东逃去。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登时让靳文忠变得恼怒,他虽然有意替邵仲庄招揽眼前的这个胡人壮汉,但也不意味着对方可以蹬鼻子上脸。

    “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乌护怀忠本来不想再和那靳文忠答话,只想跟着溃兵冲过去,返回中军。事实上,包括秦晋本人在内,也没有打算继续收拢这些溃兵,只要让他们逃上一阵,就会散的干干净净,剩下来的才是可堪一用的军士。

    但是,邵仲庄派兵拦着这些溃兵,显然是别有用意,至于什么用意,一时之间还揣测不透。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甩开靳文忠这个有些自大的麻烦。

    “何为敬酒,何为罚酒!”

    秦晋便在乌护怀忠的身后,突然发问。靳文忠当即就愣住了,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些溃兵之中居然还有人敢于挑战他的权威。他的权威倒在其次,根本在于,挑战他就是挑战邵仲庄。

    现在的邵仲庄在神策军中已经成了一言九鼎似的人物,虽然有一部分人也对邵仲庄的掌权不满,可都被邵仲庄以各种借口和理由挨个收拾了。看看这些溃兵,就是反对者的下场。

    靳文忠眼见着阻挡不住溃兵向东溃逃的趋势,便恼怒的瞪了秦晋一眼,这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呢,居然敢与自己当面叫板,一会就让他后悔从娘胎里出来。

    但是,将怒火这么简简单单的发泄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猫戏老鼠的玩味之处就在于戏弄的快乐。

    “敢问足下高名上姓?”

    岂料秦晋质问了一句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甚至连目光都瞥向了别处。这极大的刺激了靳文忠,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蔑视。

    然则,乌护怀忠过于高大威猛,竟使他下意识的不敢轻举妄动,只攥紧了手中的马鞭,指着秦晋喝问道:

    “某在与你说话,耳朵聋了吗?”

    这句话终于成功的将乌护怀忠激怒了,毫无征兆的,抽出了马鞍上的长刀,厉声喝道:

    “休得无礼!”

    乌护怀忠的反应也突如其来,将靳文忠吓了一跳,竟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了。

    “你,你们究竟是谁?”

    到了此时,就算靳文忠再傻也能看得出来,胡人勇士身后的汉人是个身份更高的人,而且恐怕也不仅仅是个逃兵那么简单。

    乌护怀忠冷冰的扔下一句。

    “有些事还是莫要多嘴,知道了恐怕未必是好事!”

    这时,靳文忠才惊觉,乌护怀忠身后的随从竟大半是胡人,而且均已经悄悄端起了重弩,正瞄准着自己呢,看样子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在顷刻间上百支弩箭齐发。

    “得罪,得罪,请将军自便!”

    好汉不吃眼前亏,靳文忠可不像被对方射成马蜂窝,就算暂时低头,能换回一条命也是值得的,他的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招惹这些人呢,不但没能完成邵将军布置下的任务,还差点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靳文忠虽然害怕,还是暗自揣测着这些人的身份,看他们一个个都是胡人打扮,便觉得十有七八应是蕃胡派过来的探子奸细,有了这个想法,心下则坦然了许多。

    如果眼前的煞神对秦晋的神武军而言是敌非友,岂非成了邵将军的一大助力?

    “请将军过去便是,靳某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靳文忠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乌护怀忠反而觉得对方是不是有什么诡计,登时有些犹豫。秦晋则靠近乌护怀忠低声道:

    “此人心怀不轨,现在也不敢为难咱们,赶快走就是,不用和他啰嗦!”

    乌护怀忠虽然心中起疑,但对秦晋的话还是深信不疑,执行时也不折不扣。

    “走!”

    他的命令是用突厥语下的,十分简单,亲卫们虽然催动战马但却没有收弩的意思,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防止靳文忠出尔反尔,一旦他们收起了弩箭,便再趁机偷袭。

    别看秦晋的亲卫只有几百人,但在此时却显出了极厉害的一面,他们甚至不用乌护怀忠亲自指挥,就自动自觉的分成了三个梯队,次第前进,互为掩护,就算靳文忠的人马想要趁机偷袭,也插不进手来。

    秦晋在乌护怀忠的亲自护持下,有惊无险的经过了那一道人墙的缺口,靳文忠从头到尾都没干轻动一下。他也是经历过大小阵仗几十次的人,眼见着过去的数百人的章法居然比天子亲军都厉害得多,便知道这绝不是自己能轻易招惹的人,就算招惹那也是邵将军的事情了。再说,经过他的初步推断,这些人十有七八是过去与秦晋为难的,而秦晋又在处处刁难邵将军,如果秦晋在此时有点意外发生,对邵将军而言自然就是大好的消息。

    直到秦晋和他的亲卫消失在远处的路口,靳文忠才飞马去见邵仲庄,他要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惊喜的发现告知邵将军,同时也是为了减免一些任务失败可能带来的惩罚。

    谁料得到,邵仲庄在听罢了靳文忠的描述以后,直接就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上,靳文忠猝不及防,被踹出去了十几步远,趴在地上疼得起不来身。

    “蠢货瞎了眼吗?你放过去的人就是秦晋!”

第九百二十九章:分崩又离析

    邵仲庄的怒吼把靳文忠吓坏了,在他的记忆里只要邵仲庄出现这种状态就是要杀人的前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念及此,他慌不迭的跪倒在地,连连告饶:

    “是末将瞎了眼,瞎了眼,请大帅饶命,饶了末将一命吧!”

    邵仲庄依旧怒不可遏,恨声斥道:

    “杀你是脏了老子的刀,老子只问你,秦晋那厮究竟从何处来?为何出现在咱们神策军的附近?”

    大军沿着通往长安的官道缓慢西进,绵延了近十余里,新近投了秦晋的神策军与左武卫残部大概五万人左右,此番进入关中的神武军大概两三万人,而秦晋又要求放慢行军速度,因此才将行军的队伍拉的如此之长。

    “这,这……末将实在不知道啊……”

    靳文忠已经被吓的脑子都快僵住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测秦晋出现在神策军附近的意图呢?但邵仲庄作为一军之主却必须得揣测秦晋的用意,他和秦晋之间本来就已经因为惩处扰民军将的事情发生了龃龉,现在又出现了这种情况,便由不得他不小心。

    “老子如何就提拔了你这么个蠢货?溃兵挡不住放跑了,就连只有百十个护卫的秦晋都放跑了!”

    “难道大帅要杀……”

    这个杀字刚刚出口,靳文忠又生生的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忽然意识到,邵仲庄居然有杀掉秦晋的意图,这可是太令人震惊了,要知道从天宝十四年以来,打算干掉秦晋的人不计其数,但最终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从杨国忠到太上皇,哪一个是得了善终的?

    尤其到了至德二年以后,长安内外对秦晋这种类似的传闻更是甚嚣尘上,都传言此人有天命护体,传的有鼻有眼,包括靳文忠在内都觉得最好不要轻易的去触碰这个煞神。

    然则,传言终究是抵不过近在眼前的杀身之祸,为了能够取悦邵仲庄能挽回自己在神策军中的位置,靳文忠连连拍着胸口表示:

    “末将愿为此前的疏忽弥补,只要大帅一声令下,末将愿单枪匹马去刺杀……”

    话还没说完,邵仲庄就打断了他的话:

    “好了,刺杀这种事并无完全把握,如果事败,反倒会使咱们陷入两难境地,此事从长计议吧!现在你只记住一点,以后若再见到他,可绝不能轻易的放过机会。”

    靳文忠暗道惊险侥幸,情知自己算是蒙混过关,如果邵仲庄当真让他单枪匹马去刺杀秦晋,怕也只有趁机逃走了,那种有死无生的事他才不会去干呢。

    “末将一定谨记大帅训诫!”

    邵仲庄脸上的愤怒神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令人生寒的平静。

    “秦晋的事先不必管他,现在咱们神策军在人数上占着优势,他也必然有求于咱们,左武卫那些杂牌虽然溃败如山倒,但只要咱们能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便没有什么大问题!”

    说这话时,他还是颇为有把握的,中护军窦嘉等神策军非嫡系人马被当做先锋派了上去,为的便是试探,就算试探不成,也能消耗贼兵的实力和士气,等到他的嫡系出马时就有更多的致胜把握。

    其实,这也是邵仲庄不得已的一种办法,鱼朝恩死后,神策军群龙无首,又面临被*的危险境地,他是通过收买吐蕃人干掉了几个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之后才成为掌握军权的主将。因而,神策军内有许多人对他是不服气的,甚至暗暗心怀怨愤。

    不过很快,邵仲庄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前方回来的探马带回了一个令他极为吃惊的消息。贼兵已经溃散,贼兵的主将也已经被斩首。这可太出乎意料了,难道那些已经被清洗过数次的旁系还能有如此战斗力?

    “可知斩贼兵主将首级的是何人?”

    靳文忠一直陪在邵仲庄身边,便忍不住出言发问。

    “据说是中护军窦嘉,但现在也没有被证实,具体可信的消息可能还要等到天亮!”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也黑的难见五指,又由于有大批的溃兵充斥在官道上,想要轻易的取得前方消息并非易事。不过,窦嘉这个名字还是让邵仲庄的眼皮跳了两下。他扭过头与靳文忠道:

    “此前不是有人告密,中护军窦嘉私自去见了秦晋,可有其事?”

    原本邵仲庄并不怎么在意区区一个中护军,就算窦嘉去见了秦晋那又如何,可偏偏就是这个中护军窦嘉抢了自己的风头,将贼兵主将斩首,情形就变得有点微妙了!

    靳文忠也暗暗心惊,觉得自己此前不祥的念头就要成为现实了,他们根本就不应该招惹秦晋这尊煞神,但嘴上还得装作一副极力附和的模样。

    “大帅说的是,正是那个中护军窦嘉,想不到这竖子竟暗藏狼子野心……不如趁着他尚未……”

    说话的同时,靳文忠又做了个以手为刀劈砍的手势,意在指干掉窦嘉。但邵仲庄却摇着头,表示:

    “干掉个窦嘉还不易如反掌,但假设秦晋已经与窦嘉有了交涉,咱们轻举妄动只会让秦晋有了警惕,或者更加的猜忌……”

    只见他沉吟着,好一阵才继续说道:

    “窦嘉有野心,不如就让他的野心再膨胀些,直到他发现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时,岂不有趣?”

    邵仲庄的态度转化如此之快,靳文忠倒有点弄不明白了,究竟自家大帅又想到了什么主意呢?不过,以邵仲庄的为人和行事风格,有如此突兀的转变也不足为奇,而他不想多做解释,靳文忠也就识趣的不再多做追问。

    正琢磨着该如何进一步表忠心时,邵仲庄却突然显得有点不耐烦,冲着靳文忠摆摆手。

    “好了,既然突袭贼兵的威胁已经解除,你也回去整顿部署吧,一切小心为上,尤其要严加注意秦晋的动静!”

    现在的邵仲庄虽然投靠了秦晋,但与秦晋却是两条心,一门心思的要摆脱神武军对神策军的钳制。

    离开自家大帅以后,靳文忠暗自嘀咕着,邵仲庄是不是有点眼高手低的嫌疑,当初那些权臣重臣,哪个是等闲之辈了,还不是一个个树倒猢狲散?与其做对,还不如跟着人家捡肉吃,就上吃不上肉,汤汤水水也总是很丰盛的。

    想到这些,靳文忠摇头苦笑,只可惜啊,神策军做主的不是自己,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恐怕自己跟着邵仲庄不会有好下场。思来想去,越发的坐立不宁,望着漆黑一片的虚空发了好一阵的呆,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要去见秦晋,跟着邵仲庄显然不如跟着秦晋……

    ……

    长安城下,数万人马遍布整个东侧城外,成千上万的人一齐高呼着打开城门,拥戴赞普。只不过,城下的兵马所呼喊的是吐蕃语,城上的守军有不少是汉人,最初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但陆陆续续有甲装俱全的吐蕃大将赶过来以后,便都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仅仅小半个时辰以后,一张软榻被颤颤巍巍的直接抬到了城墙之上。软榻上所躺着的,正是吐蕃权相玛祥仲巴杰。

    软榻刚刚被放置在城墙甬道上,四边尚未平稳之际,玛祥仲巴杰就急不可耐的强撑着身子要起来,一旁的随从赶紧上前搀扶,看起来废了很大的气力才艰难的站立在榻边。

    “大相小心冷箭……”

    一名中等身量的铠甲勇士站在前面似乎想挡住玛祥仲巴杰的身体,但玛祥仲巴杰显然并不希望对方挡住自己,伸手想拨开他,无奈身子过于虚弱,并没有什么作用。

    城墙上军卒们虽然各司其职,但也都时时注意着这位长安城内最权重的人,许多人都识得他身边的那名铠甲勇士就是近几日主持军中大局的将军,达扎路恭。

    达扎路恭的本意是想挡住玛祥仲巴杰,防止城下的冷箭对他造成伤害,而玛祥仲巴杰的本意则是必须让城下的人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面目。

    “让开,他们看不到我,又怎么会死心呢?”

    “万一……”

    “如果有万一,那就是我命中该有此一劫,闪开!”

    玛祥仲巴杰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中透着无可违背的坚定。达扎路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让开了。

    很快,玛祥仲巴杰的上半身出现在了两个墙垛之间,他屏住呼吸,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

    “大吐蕃的勇士们,我玛祥仲巴杰在此……”

    后面本来还有一大段话要说,但他实在过于虚弱,只得半途停顿下来,继续一些起来再继续喊。饶是如此,玛祥仲巴杰的出现也对城下的吐蕃叛军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回来的路上人人都知道玛祥仲巴杰已经死了,可为什么到了长安城下才发现玛祥仲巴杰好好的活着呢?

    包括益喜旺波在内,都被玛祥仲巴杰惊得不浅,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还有种被窒息的错觉,好半晌才从这种幻觉中挣扎出来,玛祥仲巴杰果然没有被刺杀身死,接下来他不断的反问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才是最妥当的……

第九百三十章:进退两难也

    益喜旺波咬了咬牙,对于他而言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玛祥仲巴杰没有死,还大摇大摆的站在城墙上对他们喊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其麾下的军卒也开始窃窃私语,似乎有一种巨大而又难言的不安在表面的平静下蠢蠢欲动。

    城墙上不时传下来高一声低一声的喊话,益喜旺波可以清楚的分辨,那就是玛祥仲巴杰的声音,但是他又绝不能承认,否则自己此前做的所有事情的基础都将不复存在。毕竟玛祥仲巴杰在吐蕃内部所拥有的威望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如果任由军心就这么动摇下去,这支好不容易才带回来的人马就有顷刻瓦解的危险。

    “诸位不要上当,城上那人是假冒的。诸位都看仔细了,大相身高七尺,那人却不足六尺,大相面相好似雄鹰,那人却生了一副饼子脸,除了声音有些像以外,分明就是个假货啊!”

    益喜旺波也算豁出去了,睁着眼睛说瞎话,跟在他身边的人也马上反应过来,一扫满脸的沮丧,跟着纷纷呼喊。很快,城上喊话之人是个假货的消息就被疯传到各部人马中。

    事实上,益喜旺波也不知道自己这法子有没有用,但他所说的话还是会对一大部分人带来预想到的效果。很多原本动摇的人也开始觉得城上的人是假冒的,而玛祥仲巴杰并没有死而复生,那么跟着赞普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利弊是很容易衡量的,吐蕃勇士们最终战胜了心中的惶惑转而继续支持益喜旺波。

    益喜旺波判断,城中能够指挥大军的除了玛祥仲巴杰以外,还有达扎路恭。而且这个达扎路恭虽然年纪轻轻,资历尚浅,但胜在有着异于年龄的沉稳,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他知道,仅凭着这五万人是绝难攻下长安城的,但不意味着不会对玛祥仲巴杰的权威造成致命的打击。到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孤注一掷了。

    双方在城上城下互相对骂了大半日,眼看着日落天黑时,益喜旺波写了一封超过一千字的长信,命人以长弓射到长安城上。

    长箭精准的钉在了敌楼的门柱之上,第一个发现长箭上挂着一封信笺的是个吐蕃将军,他将信笺从长箭上取下,却发现是一封写满了汉字的书信,自己却一个都不认识。

    但他身边有不少唐人军将,有识字的壮着胆子瞟了一眼,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这封信似乎是要送给大相的……”

    很快,这封信就被送到了玛祥仲巴杰的榻前。而此时的玛祥仲巴杰正痛苦的紧闭着双眼,身体不断的发着抖,在城墙上站了大半天,对与身体虚弱的他而言,几乎已经耗光了所有的气力和精神。

    “大相,大相?有城下射进来的书信,事情紧急,请大相尽快看……”

    达扎路恭轻轻的摇晃着玛祥仲巴杰,他并不懂汉语,又不敢轻易给旁人看,防止重要军情因为自己的不甚而泄密。所以,只有让精通汉语的玛祥仲巴杰来看才是最合适的。

    过了好一阵,玛祥仲巴杰才睁开了眼睛,只是目光却涣散成一团,空洞而无神,好半晌才渐渐的聚拢在一起,认出了眼前的人就是达扎路恭。

    “是你啊,什么事?我这是睡了多久?”

    达扎路恭生怕玛祥仲巴杰再昏睡过去,便直截了当的将那封信笺在他面前晃了晃。

    “大相识得汉字,这是益喜旺波从城下射进来的书信!”

    “书信?”

    显然,玛祥仲巴杰的思维还有些迟钝,但马上就反映了过来,急促而又虚弱的问道:

    “益喜旺波送进来的书信?快念给我听!”

    他十分的着急,显然是猜测到,这封书信里一定有什么猫腻,否则对方也就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送一封信进来了。

    “末将并不识得汉字,这封信还只能大相亲自阅读!”

    “原来是这样,快摊开我看!”

    玛祥仲巴杰的身体虚弱,达扎路恭就将那封信平展在他的面前。

    时间一点点过去,玛祥仲巴杰读的很慢,达扎路恭的眼睛则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部,试图从他的表情变化第一时间获知这封信的内容是好是坏。

    “益喜旺波这匹忘恩负义的豺狼,我饶了他,让他侍奉赞普,难道他就是这么回报于我的吗?”

    突然之间,玛祥仲巴杰发作了,愤怒的歇斯底里,他的嗓子里就像塞着一团破布,阻碍了喷薄而出的怒吼之声,全都积聚在哽嗓咽喉间,以至于让达扎路恭担心他的喉咙会随时随地爆裂开来。

    玛祥仲巴杰毕竟过于虚弱,他的愤怒实在难以持久,终于在激动处,脑袋一歪就昏死了过去。这可把达扎路恭吓坏了,如果大相在如此紧关节要的时候出了问题,仅凭他一个人是绝对难以支撑柱大局的。

    “来人,快来人,大相又昏过去了!”

    殿外早有医生时时候着,一听到里面慌乱的大声呼喊,几名医生便一股脑的冲了进去,眼见着玛祥仲巴杰直挺挺的躺在榻上,谁都不敢怠慢,围着他又是捋胸前,又是捶打手脚,好一通胡乱的折腾,送算让这位吐蕃大相幽幽然醒转了过来。

    “益喜旺波这豺狗,我要杀了他,剥他的皮,剁了他的肉,喂猪,喂狗!”

    这次醒来,玛祥仲巴杰的神志很清楚,对益喜旺波破口大骂。

    等到大殿内只剩下玛祥仲巴杰与达扎路恭两人时,玛祥仲巴杰才勉强安稳下来,他的反常举动把达扎路恭惊的不浅,在达扎路恭的印象里,大相一直是天神般的存在,喜怒从来都不形于色,而今日却一反常态的歇斯底里,很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也虚弱到了极点。

    达扎路恭很担心,此时的玛祥仲巴杰因为身体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又因为痛苦的折磨已经难以再向从前一般运筹帷幄。

    “达扎路恭,你可知道益喜旺波的书信里都写了什么吗?”

    玛祥仲巴杰平静下来的第一句话就直指那封神秘的书信。这也是达扎路恭急于想知道的,究竟那封信里写了些什么,让大相如此失态。

    “末将不知!”

    却见玛祥仲巴杰凄然苦笑。

    “他要与唐人合作,一同攻下长安,只为了,只为了取我的项上人头!”

    这可大大超出了达扎路恭设想,他原本只认为玛祥仲巴杰怒火攻心,是因为益喜旺波在书信里写了一些过分的侮辱之言,现在看来实际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得多。

    达扎路恭沉吟了一阵。

    “如果益喜旺波当真与唐人合作,咱们该如何应对?”

    看着颤抖不止的玛祥仲巴杰,达扎路恭担心他再昏死过去,只得抓紧一切时间询问应对策略,以对付益喜旺波带来的巨大的麻烦。

    玛祥仲巴杰却罕有的哭了,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从他的眼窝里淌落。

    “我大吐蕃本有称霸中原的机会,可惜,可惜啊,功亏一篑!益喜旺波是拿我大吐蕃的前程做赌注,算准了我不会任由……任由……咳咳咳……”

    也许是受了不小的刺激,玛祥仲巴杰话没说完就剧烈的咳嗽起来,达扎路恭只得小心翼翼的扶起他,轻轻捶打着他的脊背,好一阵才使他渐渐平复下来。

    “倘若益喜旺波与神武军一道攻打长安,自此以后我大吐蕃就再也没有与唐朝分庭抗礼的资格了,到时候就连赞普怕也只能成为唐朝天子的鹰犬而已!”

    眼见着大相说的骇人绝望,达扎路恭不解的问道:

    “大相何出此言啊?益喜旺波这么做又对他有什么好处?”

    玛祥仲巴杰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闭着眼睛好一阵没有反应,只有胸口在高低起伏着。过了大约一刻钟,他又猛然睁开眼睛。

    “益喜旺波还能要什么?他所要的不过是我死而已!让他将赞普送回高原,当一个逍遥快活的鹰犬而已!”

    闻言,达扎路恭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玛祥仲巴杰的话有道理,益喜旺波并没有进兵中原的野心,他所要的就是清除权臣玛祥仲巴杰,让赞普赤松德赞能实至名归的统领吐蕃人。

    因而,益喜旺波赌上了他根本就不在乎的东西,或许也是绝大多数吐蕃人都不甚在意的东西。然而,这些对于玛祥仲巴杰而言,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割舍的,如果任由惨剧发生,对吐蕃而言,这种人口精锐的损失,怕是二三十年都难以恢复的。

    达扎路恭一直沉默着,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难道真要逼得益喜旺波与唐人合作,一齐攻打长安吗?到得那时,一个分崩离析的吐蕃就再也没有与唐人一争短长的资本了。

    可如果让益喜旺波的豪赌得逞,他又怎么能忍心看着一手提拔自己的玛祥仲巴杰就此走向毁灭呢?

    最终,理智还是被热血冲散了。

    “怕他作甚,益喜旺波甘做豺狗,他敢勾结唐人,咱们索性就杀了赞普,末将愿誓死效忠大相……”

第九百三十一章:两相争熟强

    玛祥仲巴杰疲惫的闭上眼睛,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达扎路恭可以退下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达扎路恭悲愤莫名,紧紧的攥着双拳,就这么被阴险的逼迫就范,他怎么能甘心呢?

    “大相……”

    本来还想劝说几句,玛祥仲巴杰却直截了当的告诉他:

    “益喜旺波不说了么,要天亮给他回复,着什么急?”

    “怎么能不急?耽搁一刻,说不定就有,有灭顶之灾!”

    玛祥仲巴杰终究还是拗不过达扎路恭的坚持,仍旧有气无力的说道:

    “给我点时间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说完这话,他就再也不发一声,整个人平静的就像连呼吸都消失了一样。达扎路恭看着虚弱无比的吐蕃大相,心中有如万把利刃一下又一下的割着,瞬间之后,他又对这个曾经强大无比的人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同情。

    在此之前,达扎路恭从不认为身体上的伤痛会击垮一个人,但看看病体支离的玛祥仲巴杰,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如果这是一场噩梦,真的希望赶紧从噩梦中醒过来。

    渐渐地,玛祥仲巴杰的呼吸平稳而有节奏起来,达扎路恭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但并没有走远,只是守在殿门外,以随时等着他的醒来。

    事实上,达扎路恭等了甚至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殿内就传来了玛祥仲巴杰微弱的呼唤声。他和一群医生急惶惶的奔了进去,却见不知何时玛祥仲巴杰已经强撑着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痛苦无比。

    他指了指达扎路恭身后的医生们,手心向下摆了摆,示意他们出去。当殿内再一次只剩下两个人时,玛祥仲巴杰才用一种十分坚定的语气说道:

    “益喜旺波以为老夫会乖乖就范?他是在痴人说梦,咳……咳咳……”

    这正是达扎路恭期待已久的表态,是啊,这才是他长久以来所认识的吐蕃大相。激动之下,他禁不住跪在地上,用拳头咚咚砸着自己结实的胸膛。

    “末将会向獒犬忠于主人一样忠实大相!”

    往往危难之际的忠心更为难得,玛祥仲巴杰甚至是感激的看了达扎路恭一眼。以达扎路恭所知道的全部内情,早就可以判断出他现在的处境实在已经到了接近于山穷水尽的地步。但他不但没有另寻出路,反而还不离不弃,这又怎么能让人不为之动容呢?

    “好,好,很好……我也绝不会与益喜旺波妥协,他甩给我的难题,我可以一样再甩还给他。”

    玛祥仲巴杰的话有点像打哑谜,达扎路恭纵使聪明也无法参透其中的关窍,只静静的等着大相的解释。

    “你现在就持我的手令,去,去调兵,寅时初刻之前,必须,必须集结完毕。我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达扎路恭猛然意识到,玛祥仲巴杰的这个命令背后意味着什么,心跳也忍不住加速了。

    “大相莫非要主动出击?”

    他早就盼望着这一刻,他已经等得太久了,只要能让他杀个痛快,将益喜旺波这狗贼大卸八块,剥皮抽筋,便没有比这些更让人知足的了。

    所以,也不等玛祥仲巴杰回答,便又痛快的应道:

    “请大相放心,末将一定不辱所命!”

    不过,玛祥仲巴杰却叫住了他。

    “回来,谁说要主动出了?”

    这一声反问倒让达扎路恭愣住了,有些傻眼的迟疑着问道:

    “难道,难道大相还别有他图?”

    玛祥仲巴杰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才有些费力的说道:

    “以我大吐蕃的实力,此时此地的唐人全加在一起也别想讨了便宜去,要想拿回长安更是痴人说梦!”

    说到此处,他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益喜旺波,如果不是这个狗贼,为了一己私利而毁掉了我大吐蕃问鼎中原的机会,唐人,唐人又怎么可能在陷入腹背受敌的两难境地中重返长安呢?他就是个罪人,是我大吐蕃百世不得原谅的罪人……”

    到最后,玛祥仲巴杰有些歇斯底里,声音苍白凄厉且十分刺耳,完全不像是个病体支离的人所发出的。这可把达扎路恭吓坏了,他生怕这是大相的回光返照,如果大相死在了当下,摆在自己面前的,便当真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幸好这并不是玛祥仲巴杰回光返照,他只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有些发力过猛,发力过猛之后便又是无尽的虚弱。只见他整个人都瘫软在榻上,甚至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十分艰难。

    “去,还不快去?没有时间可多耽搁了……”

    吐蕃的人马自进入长安城中以后,主要驻扎在两处,一处在兴庆宫外的东市,另一处则在相对人烟稀少的南市。这两处兵马日夜操练,尤其在益喜旺波带兵反攻长安以后更是衣甲不卸,枕戈待旦。所以,达扎路恭很容易就将驻扎在东市的所有人马都集结起来,列阵于空旷的平地上等候着进一步的军令。

    集结人马的难点在于南市,从东市奔南市,有近十里地,战马疾奔过去,至少也得小半个时辰。更大的问题在于,南市的兵马并不是随时随地准备应战,所以他们是照常训练,照常休息的。将一支数万人的驻军从昏睡中唤醒,然后又要在两个时辰之内集结完毕,其难度可想而知。

    这就是达扎路恭非得亲自过去的原因,尚悉结走后的军中,也只有他才能有足够的能力镇住这些桀骜不驯的部族勇士。

    等待是焦急的,即便到了子夜时分,益喜旺波还是精神的毫无睡意,尽管他已经三个日夜没有合眼。

    “长安城内有没有信送出来?”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追着身边的军吏问上一遍,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好像长安城里的人很沉得住气,迟迟没有反应。

    益喜旺波的主意是他几乎在绝望的时候想出来的,其本来也就算准了玛祥仲巴杰不会拼上大吐蕃的所有为自己陪葬,如果玛祥仲巴杰不想吐蕃为他陪葬,那么便只能选择自己孤零零的死去。

    “派去与神武军接洽的人有了回信吗?”

    送进长安城内的信绝非仅仅是恫吓,而是真正实施了的,世事无绝对,万一玛祥仲巴杰选择了负隅顽抗,说不得也只能借着唐人之手除掉他。至少有一点,益喜旺波十分笃定,那就是玛祥仲巴杰即便再恼恨,也不会轻易的动赤松德赞一个手指头。

    赞普在吐蕃人心中的地位至今也是无人敢撼动的,当初尺代丹珠谋害了老赞普,也不敢轻易的自立,只能将不满十岁的赤松德赞推上赞普之位。

    现如今轮到了玛祥仲巴杰掌权,他在吐蕃军中的资历毕竟比起常年带兵的尺代丹珠有所不如,一旦杀了赞普,众叛亲离也就不远了。

    “回副相,派出去的特使也还没有音信!”

    一名部将甚至担心派出去的特使被唐人给杀了,益喜旺波摇了摇头。

    “我们主动示好,对唐人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听说神武军的秦晋是个有些头脑的人,不会想不通这个道理。有点耐心,继续等下去,估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

    日落之前,益喜旺波就得到了消息,神武军的先锋已经进抵新丰,新丰距离长安不过几十里的路程,快马加鞭之下,有三个时辰就可以走一个来回。

    “我们有大把的时间,相信天亮之前玛祥仲巴杰会做出决断的!他毕竟也是**凡胎,这个决定还真是不好下呢……”

    益喜旺波的语气中似有似无的透着几分嘲弄,他只可惜不能亲眼看一看玛祥仲巴杰绝望和愤怒的表情,这几年以来,玛祥仲巴杰比当年的尺代丹珠还变本加厉,揽权,清除异己,无所不用其极,包括年少的赞普在他眼里也只是个可以任意摆弄的扯线木偶。

    当然,玛祥仲巴杰的过人之处也不单单是揽权和打击异己,更抓住了唐朝内乱的机会,大举出兵一路从陇右杀到了关中的长安,直至攻下这座百多年来从不曾陷落的大唐都城。

    玛祥仲巴杰的威望也正是在吐蕃大军进入长安以后才打到顶峰的,而他的上升之路也将止步于此,他的失败之处就不该让自己离开长安,否则又怎么会给了自己掌兵的机会呢?

    这几日益喜旺波每每想到此处都是怀着无限的感慨,虽然未来的命运认为确定,他仍旧觉得比在玛祥仲巴杰身边做一只夹着尾巴的狗要好上千倍万倍。现在唯一只得他担心的,只有留在玛祥仲巴杰身边的赤松德赞。虽然,益喜旺波口口声声对部下说,玛祥仲巴杰绝不敢伤害赞普,可毕竟他不是神,有些事是不能断言的,万一玛祥仲巴杰在绝望的重压之下了失心疯,做出反常的举动也不是不可能。

    “副相,副相,快醒醒,醒醒……”

    益喜旺波猛的直起了身子,这才惊觉自己竟在不觉之间睡着了。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嘴角,抹去了上面挂着的口水。

第九百三十二章:曙光已初现

    “何事如此慌张?”

    益喜旺波十分不满军吏的鲁莽举动,他好不容易睡了个觉,却被轻易的唤醒了,但又马上意识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果然,军吏满脸的急色,眼见着副相睁开了眼睛,也不管他的训斥和满脸不爽。

    “跑了,跑了……城内的……跑了……”

    初时,益喜旺波还没反应过来,但军吏的话只在脑子里翻了一下,就立刻悚然动容,整个人就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和惊吓,腾地站了起来。

    “谁跑了?是不是玛祥仲巴杰。”

    这个念头几乎是随着他的问话一同冒出来的,如果玛祥仲巴杰跑了,所有的情况可就与他此前所设想的大不相同了。这也是他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一种情况。然则,这种情况偏偏就发生了。

    以益喜旺波对玛祥仲巴杰的了解,此人是一直心怀百纳百川之志的,如今唐朝内乱,他趁机占据了唐朝的京城长安,接着又在谋划着进军中原,意图取代唐朝的统治。以上种种设想都是历代吐蕃赞普所没想过的,历代赞普但有大志向的,也仅仅是与唐朝争夺河西之地与西域……

    “副相,副相快拿个主意啊,咱们追是不追?”

    益喜旺波一惊,从失神中醒了过来,此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思考应对措施,而是在质疑这件事的真伪。

    “此事可确实了?究竟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几路探马都带回了城内大军出逃的消息,现在长安城西一惊热火朝天,人声鼎沸,长安百姓见大兵奔逃,以为大战在即,也都纷纷要奔出城去避难。”

    益喜旺波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此前他赌的是玛祥仲巴杰不肯放弃这些功业,赌的是对方看重功业胜于性命。然则,到现在他是输得一败涂地,玛祥仲巴杰诚然重视功业,但对自己的生命也同样重视,也许是不甘心如此就败了吧。但不管如何,他选择了主动退出,益喜旺波的所有威胁就全都不攻自破了。

    一念及此,益喜旺波的身子踉跄了两下,终于又跌坐回坐榻之上。

    “怎么会是这样?玛祥仲巴杰难道就甘心退回到吐蕃吗?”

    “大相一时半会还逃不远,副相若提兵去追,一定能追得上……”

    “还追什么追?玛祥仲巴杰逃走必然是有了准备的,咱们去追,打在一处,最终便宜的还不是唐人?”

    他这一句反问过后,自己也陷入了两难之中。与玛祥仲巴杰打在一起的确便宜了唐人,但现在放任玛祥仲巴杰离去,一旦唐人大军来了,他又如何自处呢?

    左右思量真是处处为难,原本以为必胜的局面,怎么就一下子落到了这般田地呢?

    思忖良久,益喜旺波终于极不情愿,又毅然决然的下令:

    “追,一定要之上玛祥仲巴杰,不能让他如此轻易的就跑了!”

    一连串的具体军令传达下去,益喜旺波最在意的就只剩下了神武军的回复,可神武军的回复偏偏又迟迟没有送来。眼看着天色大亮,早就过了预计的时间,使者还没有回来,以至于他在怀疑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正在惴惴不安之际,便有军吏急惶惶又进了军帐。

    “不,不好了,赞普,赞普他被……”

    益喜旺波闻言浑身一颤,不等那军吏说完就急急追问:

    “赞普他如何了?”

    “赞普被大相杀了,首级都已经挂在了春明门外!”

    这一回,益喜旺波不再质疑,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想说什么又觉得身子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整个人摇摇欲坠,眼前渐渐一片漆黑。

    吐蕃人自家打了起来,这个奇怪的情况让长安以北数十里外的一个人大惑不解,这个人就是田承嗣。

    章杰一如此前般的一步不离他左右,就算日日操劳民营事宜,也要抽出有限的时间,到这位田中郎将的帐中叙谈。

    “吐蕃人自己打起来了?这怎么可能?”

    田承嗣一拍大腿,大叫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吐蕃大相玛祥仲巴杰一直与赞普赤松德赞有矛盾,一定是军中忠于赞普的人突然反水,否则数日前进兵潼关的人马也不可能反常的急急赶回长安。”

    章杰更倾向于吐蕃人这是在耍弄计策,而田承嗣则大马金刀的站在简陋的地图前,一面挥舞着双臂,比划着,一面欣喜若狂的说道:

    “咱们的机会来了,你不是日日念道, 要让秦大夫记住你吗?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章杰也是跟了田承嗣后,胆子就近墨者黑一般的大了起来,只见他拍了拍胸口,声音洪亮。

    “有甚不敢的,功名但在马上取,章某等这一日不知等了多少年!”

    闻言,田承嗣哈哈大笑,又满意的拍了拍章杰的肩膀。

    “好,很好,克复长安的不世功业,便只在今朝了!”

    此言一出,差点没把章杰惊得蹦起来,他以为至多只是趁机站点便宜,捡几个首级,哪成想是要攻打长安。

    “长,长安?”

    章杰结结巴巴的吐出“长安”二字后,就一脸期待又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田承嗣,他只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没错,就是长安!”

    “可咱们兵微将寡,仅凭几万民营的民兵就想攻打长安?”

    也难怪章杰心中没底,当年孙孝哲带着二十万大军围了长安半年都没能有寸进,现在就凭他们的几万民兵就像攻打长安,岂非是痴人说梦?

    “别小看了民营,也不要高看了吐蕃人,他们现在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了起来,别说二十万大军,就算一百万人又如何呢?趁着他们杀的两败俱伤,咱们收拾人马进城就是!”

    田承嗣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指点着地图。

    “你来看,据报,吐蕃人在长安以西三十里处内讧残杀,这说明什么?”

    “什么?”

    章杰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说明内讧的其中一股力量试图离开长安,否则又何以在长安以西三十里处打起来呢?而且,这场遭遇战的规模至少在三五万人上下,这在长安吐蕃兵中的比例可不小啊。”

    天亮以后,探马再次回报,长安已经陷入一片混乱,由于城门无人把守,许多百姓为了逃避战乱,纷纷夺门而出,此时正有大批的逃难百姓向北方而来。

    得到这个消息,田承嗣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对章杰连连感慨:

    “如何?运气来了,就算挡也挡不住啊!”

    几乎再没有过多的犹豫,田承嗣和章杰就召集了手底下所有可以召集的青壮,浩浩荡荡的开往长安城,打算趁机进入长安,把这克复长安的首功先抢在手里!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看起来也颇有一番气象,但章杰却在半路上又提出了一个疑问:

    “咱们抢了头功,会不会反而遭了嫉恨?”

    田承嗣则是满脸的不以为然。

    “谁敢嫉恨?神武军中向来都是有能者居功,旁人慢了一步,只能怪自己没本事!”

    章杰见田承嗣并没有理解自己的真实用意,便只好点明:

    “如果嫉恨之人是秦大夫呢?”

    这倒让田承嗣一愣,继而马上笑道:

    “你多虑了,咱们进入长安,打的神武军旗号,奉秦大夫军令,克复长安的一样是神武军,你又何曾见过秦大夫没战事必躬亲,冲锋陷阵呢?”

    田承嗣这番话说的光明正大,斩钉截铁,章杰一时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咽了一口唾沫,正巧此时风起,将军旗吹的猎猎作响,他一抬头正瞧见斗大的“神武”二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然则,情况还是与田承嗣所预判的有不小出入,行至距离长安十里时,就不断有探马回报,吐蕃人又重新控制了长安,城墙上的吐蕃旗帜又竖了起来,各门也均以关闭,准备逃避战乱的百姓们依旧被困在城里出不来。

    “甚?”

    章杰大感失望,觉得好像是到嘴的鸭子又飞了。而田承嗣却毫不在意,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吐蕃人这是要做困兽之斗吗?等秦大夫提兵亲至长安城下,他们可就全成了瓮中之鳖!”

    田承嗣马上改变策略,让章杰领着民营的民兵开往长安东北的长乐坡,只要让城里的人知道有一支数万人规模的神武军已经到了长安即可。而他本人则亲率精挑细选出来的,曾有过阵战经验的五千精壮连同他的部众,进一步向长安运动,以试探虚实。

    果然,田承嗣越往南走,遇到的逃难百姓就越多,为了了解长安城内的具体情况,他特地命人拦住了逃向北方的百姓,挨个询问城内的情形。百姓大多是随着众人跑的,至于吐蕃人究竟什么情况,多数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从不少人口中打听出来的情报还是互相矛盾的。

    但这也不意味着所有的消息都是无用的,其中有一则就令田承嗣震惊不已。

    “原来玛祥仲巴杰居然遇刺,怪不得咱们在北面搞的轰轰烈烈,吐蕃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九百三十三章:长安空城计

    就在长安京畿之地乱成了一锅粥之际,秦晋率领数万神武军已经进驻到了骊山东北的新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之所以在此地顿兵是出于谨慎起见,他并不急于与吐蕃人兵戎相见,毕竟吐蕃人多,除去进攻冯翊的尚悉结部,吐蕃还有十数万众。而神武军仅仅能调动三万入关,一旦硬拼起来,就算得胜恐怕也是惨胜。更何况,现在吐蕃副相益喜旺波造反,等着吐蕃的两位宰相先拼个你死我活岂不更好?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想法,秦晋才迟迟没有接见益喜旺波派来的使者。虽然没有亲自接见,但他还是派了一名军吏与其接洽,以了解益喜旺波的具体意图。经过一番大致的了解,秦晋也清楚了益喜旺波所求何事,与之前的判断并无多大出入。

    益喜旺波无非是要联结神武军,以威逼玛祥仲巴杰撤出长安,甚至交出兵权,还政于赞普。不过,在秦晋看来,益喜旺波有些一厢情愿的天真了,玛祥仲巴杰是何许人也?数十载历尽沉浮,又岂会轻易的言败呢?

    这两位吐蕃宰相之间爆发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在所难免,就算这两个人都极力的想避免大战而达成自己的目的,秦晋也要居中挑拨,逼得他们自相残杀,否则对唐朝而言,这个已经膨胀为腹心之患的肘腋之疾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拖住益喜旺波派来的特使,让益喜旺波在短时间内无法确知神武军的立场和意图,他就只能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这么做,就是在给玛祥仲巴杰可以从对的机会,他需要益喜旺波是一个狼狈的合作者,一个苦苦哀求,没了神武军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合作者。

    否则,一旦大功告成,益喜旺波会不会翻脸,神武军又没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压制这些吐蕃人,结果很可能就是前面赶走了狼,紧随其后又留下了虎。

    索性就不理会那两位特使,让他们无法完成任务,又不能轻易的离开。

    当然,秦晋的谋划不仅仅局限于此,当夜他就派出快马传令给田承嗣,吐蕃大军内讧在即,务必组织所有可以调动的民营民兵,作势向长安方向佯动……

    田承嗣看着秦晋送来的军书,心中暗暗折服,原来秦大夫早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而自己在此前的一系列动作也正好与秦大夫的军令高度契合。他在夜里带着六千精锐到长安外围走了一遭,所见到的不但有成群结队出逃的避难百姓,还有数不清的吐蕃兵马,这些人似乎也无意追杀逃难的百姓,只急吼吼的向南北东西个方向运动。

    打了两次小小的遭遇战之后,田承嗣觉得吐蕃人马虽然看着仓皇,但调动起来依旧有序不紊,远没到趁机捡便宜的时机,便敢在天亮之后返回了长乐坡。

    “.…..不必与吐蕃人交战,若吐蕃人强攻,可相机撤退……”

    章杰将军书拿到手后,又大声的念出了他不解的地方。

    “既然秦大夫让咱们挺近长安,为何又不与敌接战?一味的避战,可不是长久之计!”

    他现在是求战心切,自然希望能够一战成名,而手中捧着秦大夫的军书,他的心中更是莫名激动,难以言表,只希望一战之后便能获得秦大夫的青睐,自此跳上高枝……

    田承嗣作为久历阵战的老将,在见到军书之初就将秦晋的意图尽数领会。

    “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一味的蛮干,喊打喊杀,未必就是最好的办法。”

    说道此处,他又带着几分笑意,看向了章杰。

    “稍安勿躁,现在吐蕃人起了内讧,玛祥仲巴杰和益喜旺波这两位吐蕃宰相早晚都会有一场大战,不等他们分出了胜负,咱们贸贸然插一脚进去,岂非令人扫兴?”

    其实,章杰也是关心则乱,他并不是个蠢人,经过田承嗣的提醒马上就明白了此番坐山观虎斗的妙处。

    “既然如此,咱们驻兵在长乐坡,岂非分了益喜旺波的神?万一让玛祥仲巴杰大获全胜,咱们倒要……”

    田承嗣一摆手,打断了章杰的话头。

    “这正是秦大夫的意图所在,如果益喜旺波赢了,他还用的着咱们神武军吗?”

    闻言,章杰一拍额头,恍然笑道:

    “说的是,益喜旺波若败了,便只能求着秦大夫和神武军……”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话锋一转。

    “将军不是要趁机夜袭长安吗?难道当真按兵不动?”

    田承嗣自然是想进攻长安的,谁不想夺下这克复京师的不世之功,但长安城内的变化让他又没了把握,各门关闭,吐蕃旗帜依旧树在城头,捡便宜显然是不成了。可让他强攻,死伤民兵不说,能不能成功还在两可之间。

    况且,现在又有了秦晋明确的军令,田承嗣就再没有犹豫,欣然领命。

    日上三竿,用过军食,田承嗣再次领着六千精锐离营本长安方向而去,这一次他依旧要相机行事,假如发现吐蕃兵渐显混乱,说不定就可以趁机狠狠咬上一口。

    然则,这一回他却失望的发现,所过之处竟再也看不到一个吐蕃兵。长安城外除了为数不多的尸体和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以外,就再也没有一个活人,甚至连能喘气的活物也不见一个,唯有长安城头的吐蕃旗帜还在猎猎的作响。

    田承嗣咂了咂干裂的嘴唇,急行军让他的嗓子都快冒烟了,就势从腰间解下牛皮水袋,咕咚咕咚灌了个饱又抬手抹干净腮帮子上残留的水渍。他有些不甘心,看样子今日又白跑了一趟,益喜旺波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难道这位吐蕃副相是个不堪一击的货色?已经逃的没了影子?

    正在他犹豫着是否撤离的当口,此前派出去的探马赶了回来,原来他们在长安以西的便桥外发现了惨烈厮杀之后的现场,至于大战的双方此时都到了何处,还要等着进一步的侦查。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田承嗣忽然觉得有些迷惑,他又扭头看了看旗帜高高竖起,又严阵以待的长安城。

    田承嗣并不知道,就在对面的城墙上,有一双眼睛也在紧紧的盯着他。

    良久之后,李光弼收回了目光,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位紫袍贵人,尽管此人极力试图使自己镇静下来,但不断发抖的身子还是诚实的出卖了他。

    “陛下,城外的人马衣甲杂乱,虽然打着神武军的旗号,可看起来行迹却十分可疑。”

    紫袍贵人正是被玛祥仲巴杰所立的天子李承宏。

    “难道,大尹之意,城外那些打着神武军旗帜的人是假冒的?”

    李承宏所害怕的,不单单是有身份未明的兵马逼进城下。玛祥仲巴杰走的很突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率领吐蕃大军撤出了长安城,一如这些人来时一般的突然仓促,以至于他在得到报告之初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被他委任为京兆尹的李光弼匆匆赶到十王宅,请他出面主持局面,这才相信到吐蕃人的确离开了。

    然则,吐蕃人的离开,带给李承宏的绝不是轻松和情形,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传的恐慌也开始在他的心里肆无忌惮的蔓延。碍于天子的尊严,李承宏不能主动和李光弼说起自己的心底难以见光的东西,只得惴惴不安的采纳了李光弼的建议。

    到目前为止,李光弼是他为一个可以信任,又有能力收拾大局的人选。这还多亏了那个神秘出现又神秘始终的杜先生,否则到了此时此刻,只怕他也只有逃亡或是束手就缚了。

    心中胡思乱想,目光也就难免溃散无神,李光弼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轻轻的安慰了几句。

    “目前唯一可以拯救陛下的就只有神武军,而秦大夫素来带人以宽……”

    李承宏两手一摊,无奈苦笑。

    “如果可以选择,朕宁愿做个平头百姓,也不想要这天子之位!”

    李光弼沉默了一阵,又突然开口。

    “陛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子孙们啊……”

    这句话虽然说的隐晦,可李承宏又怎么能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呢?他的神情愈发沮丧,长长叹息一声。

    “只恨朕生在帝王家,但愿朕的子孙们,不要恨……”

    话到此处,李承宏突然哽咽了,以至于接下来的话都难以成声。

    两人的对话被周围的军卒听了去,一个个都为之悚然动容。天子和京兆尹对于他们都是天神般的人物,可今日看起来与想象中竟全然不同,倒像是比普通人还可怜。

    说实话,李承宏在关闭城门之初多少还有点自立的想法,是李光弼一头冷水泼下,才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现在想想也的确不现实,城中的唐兵本就没剩下多少,吐蕃人突然撤走之后,是李光弼派出了京兆府的佐吏差役代为招揽散乱的军卒,才勉强凑齐了人,控制住长安各门。至于守城,完全就是痴人说梦,只消一波强攻,这些临时收拢的军卒恐怕就得作鸟兽散。

第九百三十四章:无奈自相残

    田承嗣将长安的情形整理成军报送往新丰,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秦晋当即意识到机会来了,一面命大军开拔,一面接见了早就几成热锅上蚂蚁的吐蕃使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经过了一日夜的漫长等待,吐蕃使者终于站在了秦晋面前,右手抚胸,弯腰行礼。

    “副相仰慕秦大夫威名,就像崇拜高原上的苍鹰,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并肩杀敌!”

    这位特使的汉话显然不是很灵光,说话时的腔调听着十分奇怪,断句也大不合适,一看就知道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现在不过是背诵出来而已。

    秦晋笑了笑,指着身侧的座榻让那使者入座。不过,他的话却很不客气。

    “益喜旺波恐怕言不由衷吧,都打到我朝的京师了,又何谈仰慕呢,你不妨直说,益喜旺波是不是有事相求呢?”

    特使勉勉强强能听懂秦晋的话,脸上登时就急得冒出了一层汗珠。

    “副相确实仰慕秦大夫,只是吐蕃国中一直有权臣奸佞当道,副相也是不得已啊,请秦大夫一定要体量副相的难处!”

    秦晋两手一摊。

    “那又有谁来体量我的难处?你们沿途烧杀抢掠,这笔帐我要找谁去讨?”

    闻言,那特使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拍着胸口保证道:

    “副相一直竭尽全力的阻止玛祥仲巴杰进入天朝境内,又极力反对他滥杀无辜,可终究是势单力弱,如果秦大夫愿意助副相一臂之力,诛除玛祥仲巴杰这个大奸之徒,吐蕃上下一定会感激涕零……”

    其实,这也是秦晋故意引导的结果,目的就是要和益喜旺波的特使谈条件。由于时间紧急,他也就不愿意再多绕圈子,直截了当入了主题。

    “只要吐蕃恪守臣道,撤出鄯州、湟水,神武军可以助你定乱,也可以支持赞普掌权……”

    那特使原本以为自己还要多费一番唇舌,哪想得到秦晋竟如此轻易的便答应了,至于吐蕃撤出鄯州和湟水,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目前的重中之重就是除掉玛祥仲巴杰,让益喜旺波成功拥戴赞普掌权。

    “这些条件,副相皆可答应,只要秦大夫可出兵助我锄奸!”

    秦晋哈哈大笑,命人端来酒水,待军役将二人案头的酒杯中倒满了酒,便举杯道:

    “为了我大唐和吐蕃的世代交好,干此一杯!”

    说罢,秦晋虚碰了一下,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对于吐蕃的特使而言,就已经是结盟立誓了。

    饮罢,那特使便急不可耐的催促秦晋出兵。

    “既然秦大夫已经有了决断,何不趁早出兵?以免夜长梦多!”

    秦晋让对方放心,出兵之事自然宜早不宜迟,然后又特地派了一队骑兵,护送特使西返,去寻找益喜旺波。以他的推测,益喜旺波一定就在京兆府左近,必然逃的不远。

    大军行至长乐坡时,田承嗣带着章杰一并去见秦晋,章杰毕竟尽心尽力的为他筹备了不少事情,现在投桃报李也在常理之中。

    事实上,田承嗣的表现大大出乎了秦晋的预料,可以说有了田承嗣组织的民营在京兆府做内应,神武军的进军长安之路才少了许多的意外,同时也证明了他顶着不小的反对之声启用这个降将的决定是正确的。

    秦晋特地隆重的接见了田承嗣,以及田承嗣推荐的章杰。除此之外,还破例在战时军中宴饮招待。

    “时间所限,这顿酒宴有些仓促,待酒肉吃喝完毕,咱们就立即奔赴长安。等到了长安,两位想喝多少,吃多少,都放开了!”

    田承嗣和章杰自然受宠若惊,尤其是章杰,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有幸承蒙秦大夫设宴款待。

    “下吏章杰无尺寸之功,却承蒙大夫如此,实在汗颜无第!”

    秦晋呵呵一笑,让他不必如此拘束。

    “田将军在军书中都已经详细的说了,你在组织民营上颇有一些见地和新的,眼下大乱将去,百废待兴,朝廷需要的正是善于料理民政的人才,若能为朝廷收揽人才,区区一顿酒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不是在秦晋面前,章杰真想对着田承嗣磕上几个响头,如果不是田承嗣的大力举荐,恐怕自家祖坟上冒青烟恐怕也不会得到秦大夫的垂青吧。当今天下的局势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清楚,随着太上皇的惨死,天子的不知所踪,李唐皇室渐渐式微,这就给了权臣崛起的空间,而秦晋正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填补了这片空白。

    换言之,只要巴结上了秦晋,成了秦晋的心腹之人,将来的飞黄腾达自然就指日可待。但是,章杰还有他的顾虑,这也是纠缠了他十几年的自卑之处。

    “奈何下吏出身浊流,并无家世,只恐累了大夫名声!”

    这倒是将自己的短处明说了出来,只怕秦晋不明所以,那些许诺和期许都成了竹篮打水。秦晋闻言一愣,继而又哈哈大笑。

    “岂不闻秦某用人不分家世?再者,秦某便是寒门出身,又岂会如那些世俗之人一般,凭出身用人呢?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你有能力,有本事,秦某可以在这里向你保证,定会不负你所能!”

    都说秦晋乃言出必践之人,现在得了如此保证,章杰欣喜若狂,激动的心脏都快从腔子里跳了出来。

    “下吏愿为秦大夫效死!”

    激动之下,章杰也顾不得是否逾越规矩,竟匍跪行礼。

    秦晋很快又将话题扯到了长安周边的局势上,这也是大军在长乐坡做短暂的休息之后,开拔之前必须与田承嗣商量明白的。

    “甚么?大夫要所有人一齐直奔长安?万一……”

    面对田承嗣的惊呼,秦晋神秘一笑,故作低声道:

    “难道你以为玛祥仲巴杰还在长安?”

    闻言,田承嗣愣住了,但马上就感应了过来,一下子又激动的站起身子,险些将案上的杯碟碰得稀里哗啦,险些跌落在地上。

    “以大夫之意,莫非,莫非玛祥仲巴杰已经不在长安?长安不过是一座空城?”

    秦晋重重的点了点头。

    “如果所料不差,长安已经是座空城,玛祥仲巴杰与益喜旺波也应该距离长安不远,至少还没有离开京兆府。所以,咱们的目的不单单要克复长安,还要给以吐蕃重创,让他们至少二三十年内无法再袭扰我大唐!以二三十年之功,平乱定难,休养生息,已经足够了,将来之事……”

    这番话显然扯的有些远了,以至于田承嗣和章杰都有点跟不上秦晋的思路,谁都知道秦晋是个有大略的人,但也无论如何料不到,秦晋此时的决定就已经在为未来二三十年做着铺垫了。

    秦晋料想的不错,长安以西不过百里的金城,玛祥仲巴杰的西撤之路在此受到了阻碍,此前被其支走的巴桑希不知如何竟也组织了数万人马,挡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而益喜旺波率领的人马尾随其后,咄咄逼人。

    就实而言,玛祥仲巴杰此时的兵力尚有十万众,益喜旺波与巴桑希合起来实力也远不如他,他所不想的只是吐蕃人自家兵戎相见,如果放在身体康健时,这些所谓的难题根本就不是问题。然则,受到伤痛的困扰,玛祥仲巴杰实际上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应付这些事情,一天之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将大小事务交给达扎路恭处置。

    达扎路恭只在问题棘手时,或是非玛祥仲巴杰决断时,才会过来请示。如此一来,许多事情处理的就难免有些草率……

    现在,达扎路恭又到了不得不请示玛祥仲巴杰的地步,面对前有堵截,后又追兵的情况,除了一战,他实在想不到有更好的应对办法。然则,玛祥仲巴杰已经昏睡了整整一日,据一直侍奉在他身边的伤医所说,他的伤口已经化脓溃烂,伤情如果再得不到控制,便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好半晌,玛祥仲巴杰的意识才逐渐清晰起来,他看着达扎路恭,伸出浮肿的右手死死抓住了达扎路恭的手。

    “切记不要轻易开战,能说服巴桑希最好……只要他肯闪开一条路……”

    达扎路恭终于忍不住反驳道:

    “巴桑希一直是赞普的獒犬,怎么可能说服他?不如凭借优势兵力碾压过去,他们人少一定抵挡不住!”

    玛祥仲巴杰的头脑逐渐清晰,身体的疼痛也愈发难以忍耐,他忍不住呻.吟了几声,但马上意识到失态,便咬牙挺住,不再发出任何声音。眼见着曾经强势无比的大相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达扎路恭的心头就像在滴血一样。

    “大相好生歇息,一切交给末将处置就是!”

    “慢,慢着……不要轻易,轻易开战……”

    达扎路恭头也不回,吐蕃大相的声音断断续续,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半个时辰后,大军动如脱兔,直奔巴桑希排列好的军阵冲了上去。霎时间,金鼓齐鸣,喊杀冲天,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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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介绍:
天宝十四载,安禄山起兵作乱,盛世大唐骤然危如累卵,帝国都城屡遭蕃胡铁蹄践踏,昔日天可汗跌下神坛,这个让后人无比神往的时代就此终结。然而,艰危乱世中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他能够以一己之力逆天改命吗?大唐将会重新振作,还是继续跌入无尽的深渊……乱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