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没文化的文化站长
打个110,警察5分钟出现,那是大城市,大城市也不一定能做到。
公安特派员是人,不是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神,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24小时呆在岗位上。搞到12点,直接回家休息,反正有呼机,有什么事能呼到。
弟弟从县里调到乡镇,听上去好像降了。
其实不是,以前只管一个厂治安,现在管一个乡,跟派出所长一样大,有枪!
韩芳打心眼里为弟弟骄傲,早早叫醒丈夫,让他上街去买早点,弟弟起床就有饭吃。
今天要处罚游戏厅老板,罚金不算多,但很敏感,能够想象到会有多热闹。
韩博起得挺早,李泰鹏一出门就起来了。
小睿睿呼呼酣睡,姐姐蹑手蹑脚走出房间,靠在洗手间外好奇地问:“小博,你办公室在乡政府?”
“嗯,乡政府三楼,有机会你可以去玩玩。”
“良庄有什么玩的?”
“良庄没什么好玩的,柳下镇有,离良庄不到三公里。千年古镇,历史悠久,据说许多古建筑保存完好,古色古香,不比那些旅游景点差,而且不用掏钱买门票。”
“柳下,我知道,出过好几个进士,还有诗人,好像西边几个乡镇以前全归柳下管。“
韩博刮完胡子,一边挤牙膏一边笑道:“建国前是,所以良庄人说话口音跟新庵差不多,跟我们不太一样。“
“从没去过,有时间去玩玩。小博,跟你商量件事。”
“说吧。“
“在县里呆着没意思,谁也不认识,连个串门的都没有。中特等奖,回丝河又麻烦。爸昨晚打电话说房子租好了,我们打算早点去东海,用不着等睿睿满月。”
县里不比老家,邻居不熟,人家白天又要上班。不像在丝河,好多熟人,从早能聊到晚。
嫌闷,可以理解。
早几天去东海跟晚几天去没什么区别,或许母亲正想小睿睿。
韩博漱完口,回头笑道:“好啊,不过要让姐夫开慢点,尤其过轮渡,下坡上船一定要小心,实在不行请渡口工作人员帮着开。到了东海要遵守交通规则,大城市,又是高架桥,又是单行道,一不注意就违章。违章倒没什么,罚点款,就怕交通事故。”
去学会计,帮父亲管理装修公司,可以在真正的大城市生活。
韩芳对未来很是期待,笑盈盈地说:“知道了,我们一家三口在车上,不能出事。”
“知道就好,早上出发,天黑前赶到就行,又没什么急事。“
“那我们明天走?”
“你们自己安排,反正我没时间送。“
“我们走了,你自己的事要抓紧,爸爸昨晚在电话里说你马上二十三,工作又稳定了,眼光别那么高,赶快谈一个,春节带回来。”
“这种事要看缘分,急不来的。上班去了,走时记得把门窗锁好,路上开慢点,出发前给我打个电话,到了再给我打个电话。”
“吃完早饭再去上班,你姐夫去买了。”
“来不及,今天有事,今天要早点去。”
……
车开到小区大门口,姐夫正好买早点回来,摇下车窗,接过两个包子,停在路边,就着开水,三口两口吃完,擦干嘴,正式出发。
六点多,思良公路上没什么人,时速80,面包车只能开这么快,再快就哐当哐当到处作响。
赶到乡政府,两个人正站在楼道边的会议室前抽烟说话,其中一个是游戏厅老板雷建伟。
“韩科长,韩特派,昨晚回去了?”
拿起包跳下车,一个四十多岁身穿旧军服的人,推着自行车从后面迎上来,笑容满面说:“武装部牛青山,姜科长给我打过电话,昨天去县里参加征兵工作会议,没赶上为你接风,今天来早点。”
姜科长的战友,副营转业回来的,在良庄干十来年武装部长。
当兵是条出路,没考上中专或大学的良庄学子喜欢去部队考军校,每个人都要从他手上走,可以说他是全乡最受欢迎的干部之一。
韩博反应过来,急忙伸出右手:“牛部长好,牛部长好,感谢牛部长关心,让你来这么早,不好意思。“
“7点20,就早40分钟,当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乡里不比县里,条件差,是不是住不惯?“
“没有,昨晚有点事回了一趟局里,搞到12点就没回来。”
“有车,方便。”
正聊着,雷建伟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瘦得像个竹竿,满脸皱纹的干部忐忑不安迎上来。
“牛部长早,韩特派早。”
几十岁的老同志,一脸谄笑着掏出香烟,跟新任公安特派员点头哈腰,牛青山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停好自行车,从车把上摘下公文包问:“老吴,你找韩特派有事?”
“有事,有点事,我要向韩特派承认错误,向韩特派检讨。”
你文化站长,你跟他一个级别,你又不归他管,你跟他承认什么错误,这是哪儿跟哪儿啊,牛青山一头雾水,目光转移到雷建伟身上。
“文化站吴大庆,韩特派,我昨晚来过,办公室关门了,又不知道你呼机号,只能……只能早点过来。我监管不力,我有责任,我检讨。让他整改,立即整改,我盯着他整改,要是他在非节假日再接待学生,用不着韩特派处理,我第一个给打报告吊销他执照。”
“原来是吴站长,你好你好。”
“牛部长,不好意思,我跟韩特派先……先……先汇报下工作。”
他这个文化站长是全乡最没文化的一个干部,小学没毕业,卢书记毕业了,文化程度比他高。
当时一个村办小学缺教师,矮子里面挑将军,让他这个念过四年小学的人去教一年级,教学质量可想而知。后来有教师,自然不能让他再教,便安排他去中学打铃,同时帮其他教师印卷子,相当于校工。
他没什么文化,但多才多艺,二胡,笛子,什么都会,吹拉弹唱,样样在行。
那时候对精神文明建设重视,每年各村要排文娱节目,公社汇演,各大队巡演,要挑几个好节目去县里演。他很吃香,今天去这儿帮忙,明天去那儿指导。
公社领导觉得他是个人才,提干,调到文化站,然后又被调到区委,撤区建乡之后没地方安排,就调到良庄来当文化站长。
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家庭条件又不好,爱人死得早,一个人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一个给人家招女婿,一个到现在没正式工作也没对象,待人接物总带着点低三下四,看见小学生开口就是“这位同学”,看见干部不管级别有没有他高全是“汇报工作”。
干部瞧不起他,又有些同情他,遇到什么事一般不会跟他计较。
牛青山好几年没去过文化站,不认识雷建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好发表任何意见,干脆笑道:“韩特派,你跟老吴先聊,我先上楼,等聊完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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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欺负老实人”
干公安这一行,首先要过“人情关”。
一个参加工作几十年的老同志,姿态放这么低,韩博不知道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被搞得很尴尬,连忙道:“吴站长,会议室没人,我们去会议室谈。”
“好,我们去会议室。”
“雷建伟,你在外面等着!”对要接受处理的人,韩博就没那么客气了,语气很重,吓了雷建伟一跳。
老吴关上会议室门,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一信封,一边往他包里塞,一边用哀求般地语气说:“韩特派,电子游戏厅不光我们良庄有,丁湖、红旗、永阳……周边乡镇全有,县里也有,比我们这儿大,游戏机比我们这儿多。给我点面子,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吴站长,等等,这算什么。”
“小意思,小意思,雷老板的一点心意。他不懂事,还要你亲自去,他知道错了。中午有没有时间,中午没时间晚上,富嫂酒家,他给你好好赔罪,他想跟你交个朋友。”
警察只是一个职业,公安队伍里有好警察一样有坏警察。
社会风气不好,吃拿卡要现象屡见不鲜,胆大的敢私吞罚款,不给收据。
韩博不缺钱,就算缺钱也不会干那种事。既然选择这个职业,就下定决心做一个好警察,岂能收这个“小意思”。
“吴站长,不要这样,这样不好,请你把这个还给他。游戏厅的事,公事公办,局里已经裁决了,罚款3000,同时责令整改,不许再经营涉毒涉黄的电子游戏机,其它游戏机在非节假日期间不得再对未成年人营业。如屡教不改,拘留并处以5000罚金,再不改那就要劳教。”
生怕他不当回事,韩博从包里掏出治安民警的“红宝书”---《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翻到第三十二条,“你看,严厉禁止下列行为,赌博或者为赌博提供条件的,处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单处或者并处3000元以下罚款;或者依照规定实行劳动教养;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韩特派,帮帮忙,通融通融,就当我老吴求你行不行?”
“吴站长,你是老同志,我们是同事,其它事可以帮,这种事不行,真不行。我是党员,我是人民警察,我要秉公执法。如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是渎职,就是知法犯法。”
“韩特派,我知道你公正廉明,但开游戏厅不是开赌场,全国不知道有多少,县里不光我们良庄一家。其它地方没事,我们这儿有事,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其它地方我管不着,我只管良庄。”
罚三千,太多了!
不仅罚款,还不许再摆好多游戏机,不许学生去。游戏厅就靠赚学生钱,不许学生去跟要人家关门有什么区别。
其它站所要么有权要么有钱,文化站是清水衙门中的清水衙门,就指着游戏厅和台球室赚点房租。再说雷老板人挺好的,大儿子结婚人家送了好几百。
吃柿子捏软的,我在乡里最没地位,最好欺负,他是故意拿我立威,故意让我好看!
吴大庆越想越憋屈,再也忍不住了,拉着他胳膊嚷嚷起来:“韩特派,我都说了让雷老板整改,你还想怎么样?屁大点事,上纲上线,是不是看我吴大庆好欺负?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你这样做事的……”
“吴站长,我真不是刻意为难你。”
“你就是在为难我,罚款,拘留,还劳教,行啊,先把县里那些游戏厅老板罚了拘了再来罚雷老板。”
“吴站长,你别激动,你听我解释。”
“好,你先解释解释为什么县里可以,丁湖可以,我良庄偏偏不可以。做事要一碗水端平,你端不平你就是在为难我……”
低三下四几十年,二儿子好不容易谈个对象又吹了,老吴要么不爆发,爆发起来很怕人,脸涨得通红,青筋爆出,捋起袖子,揪住他胳膊,声音越嚷越大。党政办、经管站、民政办、工办和财政所刚上班的干部,全围在会议室外看热闹,搞得韩博焦头烂额。
“喊什么喊什么?“
卢书记来了,他爱人在粮站上班,平时住粮食宿舍。
把自行车往一个看热闹的干部身边一推,跑上来一脚踹开会议室门,指着二人咆哮道:“老吴,把手松开!小韩,怎么回事?”
“卢书记,他……他……他看不起我,他……他欺负老实人。”
第二天上班,就在乡政府同另一个老干部拉拉扯扯,而且还是个公认的老好人,卢书记很是不快,回头喝斥道:“看什么看,也不怕群众笑话,散了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书记的话管用,身边转眼间就剩下三个人,其中一位穿夹克衫的应该是焦乡长。
“一个一个说,到底怎么回事,老吴先来。”
“卢书记,焦乡长,文化站经费紧张你们是知道的,好不容易把房子租出去,收点租金当经费。韩特派倒好,昨晚去查,搞得像抓犯罪分子,一个一个审问,签字摁手印,搞得人家鸡犬不宁,做不成生意。现在又要罚款,一下子罚三千,人一个月才赚多少钱,这不是敲诈吗?
老吴义愤填膺,紧攥着拳头,振振有词:“卢书记,焦乡长,不管怎么样我也是党员干部。韩特派可以查娱乐场所,但是不是应该先跟我们文化站打个招呼?不跟我打招呼也无所谓,总该向乡党委政府请示汇报吧?
打个比方,公安局要去思岗宾馆查房,是不是要先向县领导汇报。县领导不同意,他们敢不敢去查?欺负我吴大庆无所谓,反正我被人欺负大半辈子,习惯了。但不能无组织无纪律,不能目无上级目无领导……“
公安就喜欢罚款,正事不干,整天罚款,个个还有任务。
这是良庄,要罚也轮不着你来罚,提起罚款卢书记就来气。
兼听则明,不能光听老吴一面之词,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坐下道:“小韩,你说。”
韩博立正敬礼,简明扼要汇报事情经过,“报告二位领导,昨晚8时许,市公安局110报警台接到群众举报,我良庄乡文化站内的电子游戏厅,在非节假日期间对未成年人开放营业,且经营具有涉毒涉黄的跑马机、苹果拼盘机和麻将机。市局转到县局,县局转到我这儿,按照上级指示,我连夜出警。
赶到游戏厅,发现群众举报基本属实,共有未成年人27名,年龄最小的10岁,涉毒涉黄的电子游戏机7台。据去接人的学生家长及学校老师介绍,游戏厅开办以来,严重影响孩子们学习,民愤极大,许多家长差点动手,学校老师强烈建议取缔。鉴于没有相关法律法规支持,我按照办案程序做笔录,留下证据,同时责令经营者雷建伟,今天上午来乡里接受处理。“
“涉赌涉黄?”卢书记一年多没去过文化站,将信将疑。
焦乡长爱人在中学当老师,对这些情况并非一无所知。平时住在学校宿舍,上班前校长和教导主任拉着他又说过,苦笑着确认道:“卢书记,游戏厅确实不太像样,教师和学生家长意见很大,是应该责令整改。”
良庄人把教育看得比什么都重,说民愤极大应该不是夸张。
居然真有这回事,卢书记火了,啪一声猛拍了下桌子:“吴大庆,亏你是文化站长,我看全乡最没文化的就是你!为几个钱,涉赌涉黄,这是误人子弟,这是把学生往犯罪道路上领,这是要遭报应的!关门,让那个开游戏厅的滚蛋,这种害人的场所,其它地方我管不着,良庄不能有。现在不能有,以后也不能有!”
“卢书记,卢书记,我跟人家签两年合同,人家有证,人家是合法经营。”
韩博把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举到领导面前,说道:“卢书记,涉赌涉黄,是严厉禁止的。至于游戏厅有证有照,只能说明立法滞后,并不意味着它真合法。“
第四十七章 讨价还价
“吴长庆,给我老实交代,你收人家多少好处?”
“卢书记,我……我……”
“算了,焦乡长,你带老吴去好好谈,我跟小韩说说罚款的事。”
游戏厅是小事,大不了关门,让外面那个外地人滚蛋。老吴胆小如鼠,顶多占点小便宜,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相比之下,治安罚款要敏感得多。
以前可以往李顺承身上推,谁也不可能跟一个身患癌症的老同志计较,以后怎么办?
综治办带着联防队一年罚十几二十万,对县里算不上什么,对乡里这笔能顶大用。公安局不会永远坐视不理,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焦乡长暗叹了一口气,拉着老吴道:“行,我们先上楼。”
卢书记不喜欢绕圈子,嘭一声甩上会议室门,直言不讳说:“小韩,我知道你们公安局对治安罚款打入乡财政不满,也知道有人写过举报信。但你现在是我们良庄的干部,要为良庄考虑。罚款是什么,罚款跟税收差不多,应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交到县里,无非是给干部发工资,要么搞个什么工程。良庄的罚款留在良庄,多少能为我们良庄做点事。比如‘普九’,验收标准一大堆,又是要盖教学楼,又是要买各种仪器,几百万下不来。罚款留在乡财政,就能少摊派一点给老百姓。“
你说得有道理,你是心系群众的好领导,关键你天不怕地不怕,我怕!
老单位领导告诫过,不能跟他对着干,不然他真会发飙,韩博也不辩解,连连点头,一脸受教。
“我知道你懂法,习惯按法律办事,这值得表扬。关键这个法律有时候不一定管用,你遵守别人不一定遵守。等会儿我带你上楼去看看那些摊派文件,全红头的,一份一份摞起来有这么厚,可是有几个合法?退一步说,罚款应该交国库,我们乡财政也是国库的一部分。要变通,要灵活,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卢书记,我检讨,我错了,但我确实有苦衷,其实我跟您一样想为良庄人民做点事。”
“裁决书搞出来了,你这是先斩后奏,检讨有屁用!”
既然下定决心开罚单就有这个心理准备,韩博掏出香烟,小心翼翼说:“卢书记,您消消气,您听我解释,要是说得不对,局里这3000我个人交,那3000罚款打入乡财政。“
“你说,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道理。”
“卢书记,我昨天下午去良庄村走访了一下,群众反映了许多问题,对我们公安工作非常不满。办个身份证,要跑四五十公里,头一趟去申办,等一个月去拿,有时候要跑好几趟。要是不小心搞丢了,又赶上要出去打工,办临时的来不及,只能去村里或来乡里打证明。
有些地方认,有些地方的公安机关不认。光良庄村,光我知道的,过去两年就有六个村民因为没身份证,被打工所在地公安机关收容遣返。不是一收容就把人送回来的,要集中看押,要等,凑足数量再送,跟关进看守所一样要干活。工打不成,钱赚不到,还要受那罪。“
建筑站每年都有十几个工人被遣返回来,全是因为没派出所没顾上办身份证,卢书记摸把脸,冷冷地问:“这跟治安罚款有什么关系?”
“没直接关系,有间接关系。卢书记,我是这么想的,把该交的罚款交上去,管县局要几个民警,特别是户籍警,搞个警务室。这么一来,老百姓报警能找到地方,想办个身份证或临时证明,也不用再左一趟右一趟往县里跑。”
“警务室能办身份证户口簿?”
“警务室当然不能,身份证只能局里办,户口簿要加盖派出所户口专用章,但我们可以代办。我知道全乡干部群众担心良庄并进丁湖,我不要户籍资料,只要老百姓先来乡里打个证明,我根据乡里的证明替他们代办,安排人去局里的户籍科,不用老百姓跑那么远。”
“这跟治安罚款又有什么关系?”
“乡财政紧张,局里经费更紧张,我不给局里依法创收,局里怎么可能给我人?卢书记,我向您检讨,没跟您请示汇报,私自管局里要了四个民警。要是能换来四个民警,把警务室搞起来,那我们良庄不就等于有派出所了么,一个乡镇,不能总没派出所,您说是不是。“
韩博又敬上一根香烟,摸出一个打火机殷勤地帮他点上。
一个乡没派出所,想想是够丢人的。
不过丢人总比丢钱好,有二十万能给三十四个人发工资,能报销一大堆发票。要是没这二十万,就要想办法从其它地方找。
卢书记是何等人物,没这么轻易被说动,抬头道:“你的话有点道理,不过治安罚款必须交乡财政。以前不给收据,是乡里考虑不周。以后开收据,盖乡政府公章。”
“卢书记,我确实是为全乡群众考虑。要不这样,局里返还多少,我交多少给乡财政。”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韩博咬咬牙,跟生意人一样讨价还价。
“你们返还多少?”
“10%。”
“10%顶屁用!”
“卢书记,县财政不是全额返还的,局里能给我10%不少了。”
公安局这次派他来,下次不知道会派谁来,要是闹事的人把举报信寄到省里会很麻烦,治安罚款跟那些集资摊派不一样,理在人家手里。老百姓办个证要跑那么远,要跑好几趟,这些实际困难一样要考虑到。
卢惠生胆大包天不等于喜欢蛮干,权衡了一番,不容置疑地说:“60%,给乡财政返还60%,治安裁决权你们收回去。另外来的干警,工资不足部分和经费,自己想办法。乡财政紧张,不可能跟其它乡镇一样给你们补贴。”
“县财政才返还多少给局里,局里不可能答应的。”
“你说了不算,给你们领导打电话。“
“您就是我领导。”
“50%,可以吧,让你好跟你们局领导交差。”
“卢书记,您听我说……”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一个想收回治安处罚权,一个不想把事搞太大又想占便宜。韩博死皮赖脸不断哀求,老卢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干脆以返还40%成交。
用老卢的大哥大现场给局里领导打电话请示。
能把裁决权收回来已经很不错了,罚金局里能落一点是一点,总比一分没有强。局领导认为这是一个阶段性胜利,答应老卢条件。考虑到韩特派不能没经费,决定一共返还43%,40%归乡财政,3%归警务室。
第四十八章 “花钱买人”
这边谈完判,焦乡长跟吴站长也谈完了,两位乡领导一合计,电子游戏厅处理结果出来了。
民愤太大,老卢可不管有没有法律依据,责令乡综治办牵头取缔。
与文化站签订的租房合同解除,租金一分不退,爱去哪儿告去哪儿告,老子不怕。
文化站长吴大庆,不仅不搞好精神文明建设,不仅没起到监督作用,反而把文化站租给外地人开游戏厅,严重失职,党内警告处分。
老卢处理起干部毫不手软,换作其他人不会这么轻。关键文化站就剩吴大庆一个干部,要是撤职就没人了。他家庭也确实困难,要是扣工资他日子过不下去。
韩博连夜去局里办的治安裁决书同样作废,教坏那么多小孩,败坏社会风气,罚3000太少,不能低于5000!四五二十,罚5000乡里能落2000,要是罚3000乡里只能落1200,经济账不能不算。
综治办主任周正发带人把游戏厅门封了,然后叫来四个联防队员,把雷建伟关在乡政府一楼会议室不许走。让他老婆去筹钱,两天之内拿5000过来,超过两天“移送”公安机关劳教。
行政拘留十五天,吓唬不住人,只有劳教,必须劳教。
这是非法监禁,不能这么干。
考虑到这是老卢的指示,并且在治安裁决权上他刚作出“巨大妥协”,韩博被逼无奈,只能掏出空白拘传证填上,至少在24小时内不算非法监禁。
去局里,重新办治安裁决,把3000罚款收据还给财务,重新开一张5000的,顺便把剩下的3万赞助费交给财务。
吉主任昨夜值班,上午参加会议,听张局传达全省公安局(处)长会议精神,这会儿回家休息了。跟程仁友打了个招呼,拉开车门正准备回良庄,袁政委从楼里出来了。
尊敬领导,敬礼问好。
领导心情不错,拍着他胳膊笑道:“小韩,干的不错,这么快打开局面,出乎我意料。”
韩博举起刚到手的裁决书和罚款收据,苦笑道:“政委,您别笑话我了。为这点事跑几趟,简直浪费油钱。”
“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老卢五十好几,他能在良庄兴风作浪几天?等他退居二线,你日子就好过了。”
“政委,不是说丧气话,我怕我坚持不到那一天。丝绸公司6万赞助费全交给财务,治安罚款返还,要交给乡财政。局里赚大头,乡里拿小头,就给我3%,够干什么,油钱都不知道该找谁报。”
在所有所队长和乡公安特派员中,他情况最特殊。
要伺候好老卢,局里布置的任务要完成,原则性错误不能犯,一般人真干不了。
“严打”三个多月,破大案,抓逃犯,花钱如流水,要报销的发票有几尺高。家属楼才下基础,那么多没房子的干警眼巴巴等着……
花钱地方太多,你办案不能没经费,问题局里经费更紧张。
袁政委爱莫能助,笑眯眯敷衍道:“小韩,困难只是暂时的,再想想办法,克服克服,好好干,我相信你的能力。”
既然舍得花6万管局里“买”四个地方编民警,既然敢跟老卢做交易,就做好了从其它渠道解决经费的思想准备。
再过十来天收购秋茧,良庄是全县西大门,抓住几个非法经营的贩子经费就来了。
这不属于治安管理处罚的范畴,公安只是跑腿的。把人交给工商和税务,搞几万奖金应该没问题。不是罚款返还,老卢不好敲这个竹杠,一年经费不就有了嘛。
老卢靠不住,局里一样不可靠。
生怕夜长梦多,韩博急切地说:“政委,局里布置的任务我完成了一半,乡里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为收回治安裁决权我立过军令状,明天一早去江城讨债,这一去不知道要几天。良庄十几个行政村,三万多人口,不能一个公安民警没有。”
吉主任早上提过,清欠,追讨应收账款,是良庄乡现阶段最重要的工作。
老卢和焦乡长亲自挂帅,任务层层包干到人,公安特派员要接受乡党委政府领导,这样的任务不能推脱,他必须去。
一个乡是不能没公安干警,袁政委沉吟道:“你点名要的那个小……小……”
“小单。”
“对,小单,小单没问题,特事特办,现在就可以让他上任,调动手续等经警分队并入巡警队时一起办。有管段和户籍管理经验的地方编民警要等等,人家手头上全有工作,交接也需要时间。内勤没问题,给你安排个女同志。警务室四五个人,跟派出所差不多,要是遇到女涉案人会很麻烦,有女同志就不一样了。另外再给你个实习生,今天带三个人走,够支持吧?“
同样是临时工,局里的临时工跟联防队员和派出所自己招的治安员是完全不同的。
要么是没地方安排的大中专生,要么是退伍军人,要么是从乡镇调来的事业干部,在人事局或民政局有记录,在公安局政治处有档案,严格意义上不算临时工,相当于自收自支的事业编制。
跟政法专项编制的正式民警一样穿警服佩警衔,在思岗县内有执法权。将来有编制,就会让他们过渡到全额财政拨款的事业编,再从事业编过渡到正式编制。
可以说在思岗县,他们就是公安民警。
兵在精不在多,四个地方编民警比十几个良莠不齐联防队员管用。花6万赞助费,“买”四个民警,值!
“政委,太感谢了,人在哪儿,我现在去接。另外这笔罚金,能不能让我月底上交。跟做生意一样,现在真紧张,青黄不接,一点流动资金没有。”
一下子过去三个人,值班总得吃顿夜宵,加班多少要发点加班费,不然同志们没积极性。
袁政委同意道:“可以,财务那边我打招呼,内勤和实习生你等会儿,我上楼帮你打电话。还有那个小……小什么的,你去老单位接,只要姜国平愿意放人。“
回治安大队办公室,给丝织总厂保卫科打电话,跟程仁友扯了一会儿淡,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民警背着行李提着大包小包到了,气喘吁吁地敬礼汇报。
“报告韩特派,长港镇派出所内勤王燕前来报到,请指示!”
个子挺高,一头精神的短发,圆圆的脸,脸上有几个雀斑。女同志,只要长得不是太对不起观众,穿上警服都会显得英姿飒爽。去思岗的“西伯利亚”工作,换作别人肯定一肚子牢骚,她看上去似乎很兴奋,好像很期待。
“王燕同志,快请进,东西先放这,看你满头大汗,不会从长港赶过来吧?”
“是,马所开摩托车送我过来的,他有事先走了,让我给韩特派你带好。”
“先喝口水,等会儿在食堂一起吃饭。”
王燕放下行李,嫣然一笑:“韩特派真年轻,以后请韩特派多多关照。”
程仁友微笑着介绍道:“韩特派,这是新娘子,新郎在丁湖税务所工作,好不容易离近点,你别总让人家值夜班啊。”
原来是为夫妻团聚,韩博乐了:“新娘子,恭喜恭喜,现在要喜糖晚了,我等着吃红鸡蛋。”
“韩特派真会开玩笑。”
正聊着,单小俊到了,骑摩托车来的,摩托车后面同样绑着行李。昨晚才说想办法调,今天就调了,正式回老家工作,满脸兴高采烈。
警服他现成的,警衔也有,换上公安臂章,去斜对过照相馆拍几张快照。身份证照片定点照相馆,就靠公安局照顾生意,民警拍照片不要钱,不管怎么给都不收。
不收就不收吧,没时间客套,拿着照片去政治处办工作证,局里也只能办工作证,办不了警官证。
第四十九章 草台班子
新娘子情况同高长兴差不多。
南港是全国第一批沿海开放城市,水路交通挺发达,陆路交通太落后。
南港人盼铁路盼望了几十年,终于盼到要修建铁路,前些年省铁路办公室和地方铁路办公室与铁路运输学院及铁路警察学校签订协议,定向招收铁路运输中等专业人才,学生毕业后分配到正在建设中的铁路工作。
在这个大背景下,许多南港籍初中毕业生作为委培生开始学习。
结果“铁路千呼万唤不出来”,这么多年一直在地图上建设,这几批“铁道班”学生一毕业就待业。有些人自己找工作,有些人不服气,给省里写信,省铁路办公室找省人事厅,省人事厅干脆让原户籍所在政府安排。
这跟国家统一分配不一样,县里没法安排。
她运气算好的,沾专业的光,铁路警察学校也是警校,公安局警力紧张,让她来当地方编民警,在派出所干三年内勤,算老同志了。
第一批上任的三个人中,就最后赶到的任忠年不用为编制担心。
十九岁,一张娃娃脸,带着几分稚气。身材“很公安”,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站那儿像一堵墙。省警校学生,只要不犯错误,百分之百包分配,政法专项编制,没二话。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任同学很能吃,打一份饭不够又要一份,这么下去真会被他吃穷。幸好是实习生,只管饭不用发工资。
“一把手”不好当,要想方设法找经费,要考虑到警械装备。
局里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小气!
对讲机没有闲置的,电-警-棍有几根,不过是人家淘汰下来的,电池坏了,还不如橡胶警棍。枪局里敢给,关键你敢不敢要,一把破枪还整天担心丢失,真枪实弹算了吧。
在装备财务科呆十几分钟,最后搞到几根橡胶警棍和几副手铐。
好在高长兴够义气,巡警队刚成立时是大队,几十号人,现在人跑掉一大半,降格成中队(原来那个大队也是临时的,县编办不承认),有许多闲置装备。对讲机借一对,最新款的武装带借四条,可以喷催泪瓦斯也可以当电-击-棒使的“手枪”借四把,插在枪套里系上枪绳谁也不知道是假的。
小单开摩托车,新娘子和实习生坐警车,赶到良庄乡政府大院正好是下午上班时间。
“周主任,人呢,雷建伟去哪儿了?”
会议室空空如也,韩博拿着治安管理处罚裁决书不知道给谁。
书呆子一个,基层工作不是这么干的。
周正发乐了,不无得意地说:“韩特派,你一出门他老婆就把罚款送我这儿了,丁字路口有拉货的车,他们找了一辆,中饭没吃,装上游戏机走了。生怕被劳教,一分钟不敢多呆。不要裁决书,也不要发票。”
“不要?”韩博被搞得啼笑皆非。
“被公安处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罚款收据拿回去也没人给他报销,他要裁决书和收据有什么用?”周正发捧腹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韩博挠挠头,喃喃地说:“我给他寄回去,反正有他家庭住址。”
这书呆子,真无可救药。
周正发彻底服了,不无好奇地看了他三个手下一眼,侧身说:“罚金给你,3000,另外2000交给了财政所,直接扣效率高点,省得交上去返下来麻烦。”
“周主任,这不符合程序。”
“让你们公安局财务垫一下,钱去财政局转一圈不就回去了么,就这样,你点点。”
不愧为老卢最信任的下属之一,办事风格都差不多,2000罚金进了财政所肯定要不回来,韩博只能回头道:“王燕同志,钱的事你负责,点点。”
“是!”
说搞警务室就搞警务室,行李全带来了,就一间办公室,晚上住哪儿。
你是公安特派员,正股级干部,昨天为你接风是应该的,你这些手下你自己管,周正发打定主意,立马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你不管我自己管,蚕桑指导站那边全说好了。
搬家,几个人一起动手,把前任公安特派员留下的文件全搬上车,保险箱也要带走,一车装不下跑两趟,乡干部一个个跑出来看热闹。老卢应该不在,要是在,给他们十个胆都不敢。
“韩科长,这个大门面给你腾出来,这部电话归你们用,办公桌和这些椅子搬来搬去麻烦,也归你们。楼上给你们三间,可以当宿舍,也可以作特派员办公室。王经理说了,我们是一家人,水电费电话费算站里的,不要你们操心。”
警务室搬到站里,蚕桑指导站和蚕茧收购站一下子“高大上”了。
过几天收购秋茧没人再敢闹事,价值上百万的茧放在后面库房不担心被偷,还能堵住蚕茧外流,秋茧收购任务要比春茧夏茧好完成得多,互惠互利的事,朱站长慷慨热情的无以加复。
“朱站长,太感谢了,太感谢了。”真正的拎包入住,拎包办公,韩博紧握着他手,一个劲儿致谢。
“一家人不说两句话,你们先安顿,安顿好一起吃饭,富嫂酒家,安排好了。老曹跟你们一样刚到任,你们是老同事,他乡遇故知,正好聚聚。”
曹云松,丝织总厂计生办主任,他原来的办公室就在保卫科对门,转岗到丝绸公司,担任良庄蚕桑指导站副站长,真是“他乡遇故知”。
计生办主任,主要做妇女工作,待人很和气,一点架子没有。
小单在原单位没少跟他开玩笑,忍不住笑问道:“朱站长,曹主任人呢,刚才在后院没看见他。”
“下面有三个收购点,我让人陪他过去看看。现在不忙,过几天就忙了,一个人要负责一点,要提前做点准备。”
朱站长有人找他办事先走了,韩博同两位手下及实习生规划起自己的警务室。
这间大门面紧老党校大门,六十多平米,外面一排卷闸门,卷闸门下面是很气派的玻璃门。为看上去美观一些,卷闸门上裸-露出来的部分还请装修工人用铝塑板包起来了。
大厅里两张办公桌,四把椅子,两套沙发带茶几,一盆绿油油的铁树。上面吊过顶,石膏板的,几排日光灯,两盏吊扇,电路布得是暗线,开关全是面板,不是那种拉线的。
“韩特派,这太豪华了,像邮电公司营业厅(当时邮电尚未分家)!”能在如此宽敞明亮的环境办公,王燕喜形于色。
小单嘿嘿笑道:“环境不错,就是显空,感觉空荡荡的。”
小任在江城上两年多学,见过大世面,不禁提议道:“韩特派,我们可以搞个像邮电公司那样的服务台,这么高,这边户籍,那边接警。外面摆几张椅子,留给来办事的群众坐,我们在里面办公,开放式的,感觉肯定好。”
“这个提议不错,不过做服务台要花钱,而且有服务台就要体现出服务。”
“韩特派,我们不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吗?”王燕窃笑道。
“新娘子说得对,等有了钱做一个。还有墙上,要贴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
小单走到门口,指着头顶说:“韩科长,我们应该做个大灯箱,喷绘的,把警徽喷上去。再做一块警务室的牌子,挂在大门边上。“
“再买几个立式文件柜,这两张办公室太土,搞那种格子间,电脑桌,才上档次。”
“墙上要有警徽,规章制度,最好来几张宣传海报。”
“王姐,我们不能光服务,一样要管理,后院的教室要改造一间,隔开,一小间作讯问室,一小间作羁押室,羁押室外面要有一个值班室,人在外面盯着,防止临时羁押的嫌犯自杀自残。“
………
同志们热情高涨,你一句我一句,提出三十多条合理化建议。
韩博忍俊不禁问:“新娘子,你是内勤,估算一下,把这些全搞起来大概要花多少钱?”
王燕想了想,竖起两根指头:“两万应该够,最多三万。”
“可是我们现在一分没有,你手上那3000是罚金,月底要上交局里,现在是挪用。今后警务室所有治安罚款返还大头要交给乡财政,我们只有3%,也就是说靠依法创收是不行的。”
“良庄乡领导太过分了,在长港,镇领导不会管派出所要钱,每年还给两三万经费。”
“全县农民负担良庄乡最轻,全县那么多乡镇良庄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无外债乡,全县那么多乡镇就良庄干部教师工资能按月发放,连续几年没拖欠过。乡党委政府不容易,乡领导尤其卢书记值得我们尊敬。”
“那怎么办,没钱什么干不了。”王燕愁眉苦脸。
韩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认没外人,异常严肃地说:“我明天要去江城帮建筑站追讨一笔工程款,估计要三五天才能回来。王燕同志,你经验丰富,在此期间,你主持警务室工作。我们把守全县的西大门,想解决经费很简单,严厉打击非法经营的蚕茧贩子。
从明天开始,留一个人值班,另外两个同志下村熟悉情况,同时秘密收集有关贩子收茧的线索。小单,你是本地人,要配合好王燕同志,要发挥出作用。我跟政委请示过,罚金可以先用着,月底交上去就行,正好可以解燃眉之急,正好可以打个时间差。“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蚕茧当然吃蚕茧。
王燕重重点了下头,小单则忧心忡忡地说:“韩科长,收茧时间很短,前后不会超过三天,有时候一个村一夜就卖完了。我们总共四个人,贩子那么多,时间那么集中,辖区面积这么大,有线索也抓不过来啊。”
“人手不是问题,只要我们掌握情报,到时候可以向局里求援,工商税务和丝绸公司也会派干部跟我们一起行动。”
第五十章 久别重逢
请卢书记、焦乡长、崔副书记、牛部长、张副乡长、综治办周主任过来检查指导,请播音员广播通知全乡人民群众,思岗县公安局良庄乡警务室成立了,公布地址和电话号码,今后报警、办理身份证和户籍证明直接来这儿。
结果到了播音员嘴里,绞尽脑汁、辛辛苦苦搞起来的警务室,竟成了乡党委政府今年为民办好事办实事的举措之一。
乡里一分钱经费不出,居然好意思给自己刷声望。
没办法,这是中国特色。
警务室也好,公安特派员也罢,全要在乡党委政府领导下工作,成绩是永远是领导的。张局接受县电视台采访,一样要把县领导扛在前面。
不管怎么样,警务室终于搞起来了。
不会唱京剧,不然可以把《沙家浜》中的选段稍微改一下,抑扬顿挫来一句: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三四个人、两三把枪……
布置完任务,安排好一切。
第二天一早,去建筑站接上会计老严,又踏上“讨债之旅”。
在良庄工作就是良庄乡的干部,不拿乡里工资,不要乡财政给经费,不等于老卢没办法你。包干任务如果完不成,开全乡党员干部大会时老卢会让你站起来,当全乡党员干部面骂你个狗血喷头,让你颜面尽失。
一个公安干警,一旦威信扫地、颜面无存怎么开展工作?
牛部长提醒过,不能不当回事。
况且老卢也不容易,不仅要考虑全乡干部教师及退休人员的工资和医药费,还要想方设法筹集经费搞建设。
比如“普九”,这是中央要求的,不属于集资摊派,只是没考虑到地方有没有这个财力。市里和县里的集资摊派他要么打折扣要么干脆顶回去,中央和省里下达的任务一向不折不扣执行,下定决心要在他退居二线前把几栋教学楼盖起来。
村村通是惠民工程,配套资金要想办法解决。
……
他不是拆东墙补西墙,是算着哪笔钱什么时候能到位,到位之后要花在什么地方。
清欠收回来的钱发十一月和十二月份工资,秋统筹用作建教学楼的第一笔工程款。到春节前日子就好过了,建筑站的工程队全回来,在外面施工的工程款一般春节前结算,留出一百多万解决干部教师到明年夏提留之前的工资,剩下的作为第二笔工程款和修建乡村公路的配套资金。
勉强维持,资金链不能断,一断会出大问题。
虽然没要求155万全要回来,40万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换作以前,真会有压力。
自从做了那个梦,像是多了几十年阅历,许多事在支离破碎的梦境中有片段,帮良庄建筑站讨债的事没梦到的,但有其他人讨债的印象,一些手法可以借鉴。
没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闹闹。
三百多公里,路况不好,开五个多小时,累死人。
去新庵汽车站坐依维柯快客多好,上车睡一觉就到了。关键老卢要求“先礼后兵”,必须穿警服佩手枪带手铐,必须开警车去。
“韩特派,开半天车太累,我在前面公交站牌下车,坐109路去王队长工地,你找个旅馆休息一下,明天早上8点去甲方那儿,我提前去,我在门口等你。“
在良庄,老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走南闯北,去过十几个大城市,但只是去过,大多时间其实住工地。真正有本事的是那些能接工程、能管理一个大工地的项目经理,不是他这种半路出家的财务人员。
他把自己位置摆得很正,就是一跟在后面掏钱买单的,拉开包,沾着口水数出十张大团结,往储物格里一放:“这1000放你这儿,请人帮忙,开房间交定金,花钱地方多了。有发票最好,没发票我回头想办法。”
这会计,哪个领导不喜欢,难怪汪经理那么器重他。
“也行,我呼机号你知道的,128全省漫游,能呼到。明天早上8点,甲方门口见。”出公差,当然是公费,韩博不跟他客气,也没打算帮他乱花。
放他下车,沿中山路往东开,过十几个红绿灯,拐了三次,终于抵达江城大学东校区西门。
十二点多,离上课尚早,嫌食堂饭味道不好,喜欢在外面小摊吃的学弟学妹出双入对。
才过去几个月,感觉似乎离开很久。
眼前的一切让记忆渐渐清晰起来,毕业会上唏嘘一片,嘤嘤或嚎啕的哭声不绝于耳,几十对校园鸳鸯作鸟兽散了,天南海北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再聚。
前程往事,多有唏嘘。
当几年学生会干部,跟晚几届的学弟学妹没少打交道,刚说说笑笑擦肩而过的那几位,在校运动会上合作过,现在却形同陌路。
正扶着方向盘朝校园里的林荫大道张望,有人轻轻敲车门,回头一看,一张精致的脸庞正笑盈盈看着自己。
“等急了吧?”阔别四个多月,猛然见面一阵悸动,急忙推开副驾驶门。
“从十点半等到现在,你说呢?”李晓蕾穿着火红色的衬衫,套一条豆绿色的裙子,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批在肩上,水灵灵的大眼睛顽皮地眨了眨,鼻子略显有些上翘,显露出一副淘气相。
“路上堵车,快不起来。”
“警车也堵?”
“水泄不通,警车一样堵,”周围没什么人,正准备一亲芳泽,以解多日思念之苦,侧门哗啦一声拉开,一下子钻上来四五个人。莺莺燕燕,香风扑鼻,全是女友的室友。
“姐夫,你够狠心的,把我姐一扔四个多月,也不说来看看。”
“往前开往前开,去老地方,请我们好好搓一顿,我快饿死了。”
李晓蕾笑而不语,韩博回头看看,扶着座椅靠背笑道:”各位大姐小姐,你们这是打劫人民警察。“
“打劫的就是人民警察,谁让你参加工作有收入,我们是穷学生,我们没钱,就等着你来改善生活,辣子鸡两份,小玉,你吃什么?”
“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糖醋里脊……”
“我要鱼香茄子,豆豉鲮鱼油麦菜,他家的盐水鸭不好吃,干脆去外面买一只。“
“行,到那儿你们点。”
“老地方”是一位学长开的饭店,他在学校当辅导员,老家在农村,兄弟姐妹一起跟过来了,弟弟学过厨师,手艺不错,价格不高。再加上他人缘不错,许多学生过生日或其他聚会全来这儿,生意非常好。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不要跟往常一样等桌子,二楼包厢,就是一个单间,跟丝绸宾馆的包厢不好比。
早料到这帮“女土匪”会敲竹杠,昨天回良庄前特别去了一趟服装分厂,十几二十一件,买了十几件由于种种原因退回来的丝绸面料服装和十几条丝巾。
纸箱装着,抱上来拆开,土匪们顿时疯狂了。
“真丝的,这要花多少钱?”接过男友精心挑选的衣服和丝巾,李晓蕾心中一热。
“出口转内销,不贵,只是衣服偏大,要找裁缝改改才合身。”
“姐夫,你真好,大就大吧,我不嫌。”
出口服装,式样时髦,做工精致,面料全真丝的,不喜欢才怪。
久别重逢,又有礼物,欢声笑语,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土匪们很懂事,不会总当电灯泡,吃饱喝足,一个个坏笑着走了。
结账去聚贤宾馆,宾馆后院正好有停车场。
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办手续拿房卡上楼。
开半天车真累了,舒舒服服洗个澡,在床上躺了十来分钟,李晓蕾裹浴袍出来,望着如出水芙蓉一样清丽的女友,韩博会心地笑了。平时她冲一个澡怎么也得半个小时,这次只要十来分钟,可见她心里一样十分惦念!
小别胜新婚,两人久别重逢更是激情似火,就像火星碰地球一样燃烧起来,直到把蕴藏在心中的相思之情都淋漓尽致的发泄出来,才相拥在一起,诉说起离别之情。
“实习单位定下来了,下周去报到,我爸找过人,说在哪儿实习将来就在哪个单位工作。”她语气带着几分哽咽,热泪在眼眶里打转。
象牙塔,是多少诗人UU小说的纯洁圣地。
象牙塔里的爱情,是多少少男少女心中的梦想。
如梦似幻的年纪,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几乎是所有学子的理想。
毕业了,爱情也要毕业,因为工作分居两地或者家庭极力反对等原因许多情侣不得不分道扬镳,能够将爱情进行到底的极少。
四年大学,见过太多悲欢离合,有泪流满面的,有拂袖而去的,也有一直坚持到现实将感情彻底压碎后不得不在电话里匆匆说一句再见的。轰轰烈烈开始,冷冷清清结束,有些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讲就天各一方了。
这段感情是人生最美好时光的见证,如果它只能成为历史,那它应该得到一个体面的结束。这对自己,对她,对这段感情都是一个交待,必须让这段感情有始有终。
韩博沉默良久,故作轻松地说:”马上不包分配,有工作总比到处找工作好。“
总会有这一天,必须也只能坚强面对。
李晓蕾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翻身趴在他胸前问:“你家里人有没有……有没有给你介绍。”
”他们忙,只是催,原单位介绍的人倒是不少。“韩博抚摸着她光滑的后备,动作极尽温柔。
“有没有中意的。”
“我又不是陈世美,哪能做对不起你的事。”
李晓蕾猛地张开嘴,对着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旋即紧搂着他脖子梨花带雨地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内疚一辈子?“
做人不能太自私,不管怎么样至少曾经拥有过,韩博贪婪地闻她那熟悉的淡淡发香,苦笑道:“爱需要的是付出,爱一个人就要为对方着想,我怎么可能让你内疚一辈子。陈世美我来做,只是暂时没遇到合适的。”
“不说这些了,我要,我还想要……”
第五十一章 破釜沉舟!
这个时代大学生的爱情就是这么残酷。
你可以坚持,坚持的结果是长期两地分居,跟牛郎织女似的一年见不上几面。
想从思岗调到首都比出国难,想从首都调到思岗一样不容易。下海可以在一起,可以天天团聚,但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要顾及到各自的家人,尤其含辛茹苦把自己抚养成人的父母。
每年毕业不知有多少对情侣生离死别,见多了,有这个思想准备。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一直缠绵到下午6点多,呼机响个不停才意犹未尽洗澡换衣服,来到大堂跟两个老熟人见面。
庄新栋,同届同学,不一个专业,前江城大学学生会外联部长,家在郊县,工作分配得最好,在省委机要局。马志功觉悟没他高,不是学生党员,也不是学生会干部,是几年的同班同学兼室友,是最好的几个铁哥们之一。
“大博士,博士后,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再不下来,我就报警喊公安来查房了。”
二十好几的人,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再说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李晓蕾脸不红心不跳,搂着韩博胳膊吃吃笑道:”庄部长,我家这位就是公安,我是准警嫂。天下公安是一家,您喊吧,派出所只会请我们吃饭,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怎么成公安了,不是保卫科副科长么?”马志功满脸疑惑。
“刚调到公安局,现在是一个乡的公安特派员,二级警司,如假包换的公安民警。”
“特派员,搞得像平原游击队,新工作怎么样,是不是整天抓赌抓嫖?”
“我在农村,农民赚点钱不容易,哪有闲钱去赌去嫖。”
庄新栋忍不住调侃道:“博士后,我不是刻意打击你家这位,这一批毕业的学生会干部,好像就你家博士混最惨。有人进地方党委政府,有人进国企,有人进海关,有人保研,公安他是头一个,还是在乡里。”
从模样上论,首都姑娘在全国真排不上号,虽说不能算歪瓜劣枣,却也极少是天生丽质。脸蛋没有西北姑娘长的开,身材没有川蜀姑娘那么玲珑,皮肤没有湘妹子好,声音不及江南女孩子温柔。
把这些缺点攒在一块,往首都姑娘身上这么一放,具有着一种特别的东西,用首都话讲,就是劲儿劲儿的,用名词讲,就是气质。
她们不吃亏,丁点的亏也不能吃。
真正性格内向的少,谁都能说上几句场面话,嘴是她们的一件武器,兵不血仞。
李晓蕾身材长相远超首都姑娘平均标准,个性同样如此,天鹅似的仰起脖子问:“公安怎么了,在乡里怎么了,至少我家博士有枪。庄部长,您在省委高就,您有枪吗?“
“我没有,我不如你家博士。”
“这就是了,请我们吃饭吧,谁让您是省委领导。”
跟她斗嘴是自找苦吃,庄新栋连忙道:“安排好了,老地方,就等您二位。”
“都省委领导了,怎么还老地方,换家稍微上点档次的行不。”
最喜欢看她为自己打抱不平,最喜欢她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可惜有缘无份,再过几便要劳燕分飞,韩博摸了摸下巴,轻笑道:“晓蕾,老地方挺好,又近。”
“听见没有,博士是客,我要尊重客人意见。”
还是“老地方”,还是中午那个包厢,连菜都差不多。
他不能喝酒,李晓蕾可以,俩混蛋一杯接着一杯灌。她表面上谈笑风生,其实心情非常不好,正想借酒浇愁,来者不拒,跟俩混蛋举着瓶子吹,一箱啤酒转眼全空了。
“韩博,我头疼,我难受,让我趴会儿……”
“让你少喝,你非要喝,来,趴这儿。”
韩博调整姿势,让她趴舒服点,轻拍着她后备,问:“老庄,帮我打听得怎么样,能不能找到熟人。”
“公安参与经济纠纷,你这是知法犯法。”
“我是以良庄乡人民政府干部身份来的,没想过威胁甚至抓人。另外我们乡建筑公司与甲方只是债权和债务关系,双方对债权和债务没有分歧,不存在所谓的纠纷。”
“一套一套的,搞得像真懂法。这几天忙着写材料,没时间帮你打听,只能给你几张名片,孙副校长刚调到区委,区委常委、副书记,他对你应该有印象,可以请他帮帮忙。这些全是街道干部,毕业前搞活动时认识的,没什么深交,不过可以打电话试试。”
外联部长,认识的人多,夹子里全名片,左一张右一张,接二连三抽出十几张。
马志功放下杯子,打着酒嗝说:“别看我,我爸我妈跟地方政府不怎么打交道,又不在一个区,没熟人。”
“没关系,就算一个熟人没有,就算谁都帮不上忙,这笔款一样得要。不怕二位笑话,全乡三百多干部教师就等这笔款发工资。”
这里是江城,不是你们那犄角旮旯,庄新栋生怕他搞出事,关心地问:“你打算怎么要?”
“明天先以律师身份跟他们谈,我真懂法,刚参加过律师资格考试,有律师资格,没跟你们开玩笑。要是他们愿意付钱,先给几十万我回去交差,剩下的签个还款承诺书,一切好说。要是他们依然推三拉四,不给我面子,我自然用不着给他们面子。
在江城我们有工地,先叫百十个工人堵他门,打横幅、喊口号,吃喝拉撒睡全在他那儿。再不给解决,立马给家里打电话,叫几车老干部和工资拖欠几年的建筑工人过来,堵长江大桥太过分,找个高点的楼爬上去。日子过不下去了,不给钱我们就跳楼,吓也吓死他。“
马志功目瞪口呆,庄新栋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严肃提醒道:“韩博,你别犯浑,在省会闹事,你要是这么干,别说你,你们领导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会的,老干部和拿不到工钱的农民上-访闹事,我和我们乡领导是截-访化解矛盾。汽车站派几个人,有一个拦一个,如果拦得住的话。现场去几个干部苦口婆心做工作,谁敢说我们不作为。“韩博早有准备,胸有成竹。
“你当领导是傻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农民不容易,农村工作不好做,农村干部不好当。专挑满面皱纹、满手老茧、衣衫褴褛的干部来,就着自来水吃干粮做工作,省领导会理解会谅解的。说不准看我们可怜,动动笔头,给个三五十万扶贫款。”
“你疯了!”
“我是被逼无奈,再说我一小民警,又不是江城市公安局的民警,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把钱要回去,我就是功臣,乡里只会表扬不会批评。”
公安虽说是条块管理,但主要是“块”说了算。
县官不如现管,对基层民警而言,可以得罪省厅,绝不能得罪地方党委政府。就像他所说,只要把工程款要回去,地方政府只会表扬。上级追究责任,顶多调整一下工作,把他调到其它单位。
这年头,当公安没前途,或许他就想搞出点事。
庄新栋彻底服了,指着他道:“兄弟,我什么没听见,什么不知道。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能把工程款要回去,我替你高兴,要不回去整出事也跟我无关。”
他才分配到省委机关工作,必须谨小慎微,哪能卷入如此恶劣的“群-体事件”,韩博哈哈笑道:“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兄弟的。”
第五十二章 律师配秘书
马上实习,专业课基本结束,李晓蕾上不上课无所谓,昨晚醉醺醺回宿舍拿几件换洗衣服,就跟韩博回聚贤宾馆继续过起二人生活。
达芬奇有一张传世名作《最后的晚餐》,接下来几天对二人而言极可能是“最后的几天”。
她不想跟那些学长学姐一样哭哭啼啼,决定接下来几天像小两口一样高高兴兴,像妻子一样天天陪他、天天呆在他身边。不能永远厮守在一起,至少要留下一个美好回忆。
“韩律师,穿这一身不会给您丢人吧?”
“好看,特有气质,以前怎么没见你穿过。”
等会要去讨债,她主动请缨扮演秘书,西装西裤小皮鞋,摇身一变为职业女性,气质不凡。韩博放下文件,情不自禁搂住她的小腰。
“我姐给我买的,在学校穿太老气,一直压在箱子里。”李晓蕾嫣然一笑,刹那间风情万种。
“实习可以穿了,给我当秘书没问题,千万别给那些大腹便便的领导当秘书。”
你考到了律师资格,其实你可以去bj当律师的。
李晓蕾暗暗地想,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来,他不止一次提过,他父母希望他当国家干部,不希望他放弃铁饭碗。自己不想让家人失望,怎么能让他………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韩博不明所以,对着镜子整整领带,顺手提起公文包。
“包我给你拿,人现在是秘书。”
“行,装就装像点。”
一个西装革履,一个一身职业装,可惜开得是警车,要是轿车更像那么回事。
7点45,如约赶到大通房地产开发公司。
甲方没上班,大门紧锁,老严来得更早,看见一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坐在副驾驶一下子失神了,韩博连摁几次喇叭才反应过来。
“韩特派,这位是?”
“我女朋友李晓蕾,从现在开始她是秘书。晓蕾,这是我们良庄建筑公司严会计,昨天一起来的。”
“严会计好,认识您很高兴。”
“晓蕾姑娘真漂亮,幸会幸会,韩特派真有福气。”
老严用一口思岗普通话忙不迭打招呼,小姑娘太漂亮,不好意思盯着看,目光刻意转移到储物格,不经意发现几张名片,最上面一张赫然是区委副书记的!
省会城市的区委副书记,那是什么级别领导,肯定比我们思岗县-委书记大。
韩特派真人不露相,竟然有这关系。
他越想越激动,忍不住问:“韩特派,你,你找到人帮忙了?”
“朋友介绍了几位领导,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帮忙,就算愿意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名片在这儿,昨天下午“有事”,今天起太早,电话一直没顾上打。韩博低头看了看,语气轻描淡写。
“韩特派,我能不能看看?”
“看吧,名片,又不是什么秘密。”
区委副书记,区团委书记,区政府办副主任、街道办事处副书记……庄新栋干几年外联部长,组织和参加过许多活动,认识人不少,交情估计不咋地。毕竟他一个学生,人家不可能把他当回事,给张名片是客气。
在老严看来可了不得,全是国家干部,全是领导,如果全帮忙,一人给甲方打个电话,这事估计就好办了。
“韩博,在乡里,人家都喊你韩特派?”他暗暗咋舌,李晓蕾则感觉刚才的称呼很搞笑。
“干部一般喊韩特派,老百姓认识的这么喊,不认识的叫韩公安,或者公安同志,警察同志。”
“韩特派,太逗了。”
“官本位,人家认为在称呼时带上职务好一些,能体现出尊重。我这不算搞笑,乡组织委员姓蒋,个个喊他蒋组织。老蒋的组织早跑台湾去了,我们良庄居然有一个。统-战委员叫杨统-战,比喊杨委员好听。”
李晓蕾在老bj胡同里长大的,没深入过农村,感觉特有意思,笑得花枝乱颤。
老严突然想起一件事,放下名片,从包里掏出一部大哥大,摩托罗拉翻盖的,小心翼翼递上来解释道:“韩特派,王经理说没个大哥大在江城不方便,你先用着。他整天在工地,有寻呼机,有没有大哥大无所谓。”
建筑站只是叫顺口的一个叫法,与“七站八所”不一样,它是乡镇企业,是一个独立法人单位,正式名称是“思岗县良庄建筑安装工程有限公司”。王队长是工程队长,这个队长只有老家人叫,在外面是王经理,事实上人家就是项目经理。
考虑得很周到,有个大哥大联系起来是方便。
韩博接过大哥大,老严接着道:“王经理和施工员老徐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打算请你吃顿饭。来江城,他们要尽下地主之谊。”
“事情没办成,这顿饭不好意思吃。过年不是要回去么,有的是机会。”良庄人同其它乡镇的人不同,在外面很团结。素未谋面,人家如此热情,韩博真有些过意不去。
“韩特派,给王经理一个面子。”
“没必要,真没必要。开门了,他们上班了,走,进去看看。”
大通房地产开发公司是街道一个企业的三产,私人承包的,经理姓尤。
商品房卖得不太好,竣工几年的小区仍空着一大半。单位没什么事,每天早上来一下,快到股市开盘时走,去前面一条街的证券公司大户室炒股票。
不是私人炒,是公司炒。
这年头,要是不设个投资部,不炒炒股票,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开公司的。
老严没经历过大场面,胆子小,没气势,让他在大厅等,韩博手持大哥大,带着小秘书,跟爆发户似的到二楼,直接敲开总经理办公室门。
闯进来俩不速之客,看架势有点来头,尤经理放下报纸笑道:“同志,看房子?销售部在一楼,是不是没人,没关系,你们先坐,我来问问她们跑哪儿去了。”
“尤经理是吧?”
“是,坐,坐下说。”
“我姓韩,叫韩博,是思岗县良庄建筑安装工程有限公司聘请的律师,这位是我同事李晓蕾。”
第五十三章 运气来了挡不住(一)
“尤经理好,这是韩律师的手续,请您过目。”
李晓蕾很有默契地拉开包,将男友的律师资格证、委托书和介绍信一一放到他面前,然后掏出笔记本和钢笔,笑盈盈坐到一边。
不是来买房子的,原来是讨债的!
良庄建筑公司太不地道了,有话好好说,干嘛找律师。
打官司太麻烦,现在不比几个月前,根本没必要打官司。尤经理急忙掏出大中华,一边敬烟一边笑道:“韩律师,对不起对不起,工程款一拖近三年,是我们不对。当时没想过要拖欠,主要政策变了,中央不许给我们房地产放贷款,哪家银行敢放撤哪个行长职。政策说变就变,我们有商品房,有固定资产,居然贷不到款。“
三年前银行确实紧缩过银根,建筑站汪经理也是这么说。
韩博接过香烟,婉拒他点上的好意,微笑着问:“现在呢?”
“现在不用向银行贷了,就算他让我贷都不贷,除非不要利息。“尤经理大手一挥,豪情万丈,一派我有钱的架势。
运气来了挡不住,听这口气不用打官司不要闹事。
韩博乐了,故作严肃地说:“尤经理,不好意思,银行管您要不要利息我不知道,我肯定是要帮我客户管您要利息的。按合同办事,如果您忘了,我可以把复印件拿给您看看。”
一百多万而已,多大点事。
三年前的现在,真是山穷水尽,债主几十个,外债500多万,贷款贷不到,实在没办法,把账上仅剩的60多万投入股市赌一把。
结果守得云开见月明,今年时来运转,大牛市!
天天涨,连连飘红,买的那几支股票涨十几倍,60多万变成800多万。加上动员职工集资投入股市的资金,现在账面上超过1000万。
这几年卖房的钱,陆陆续续还给了小债主,只剩下良庄建筑公司这一个大债主。
尤经理欠债欠怕了,不想再欠人钱,又不想放弃赚更多钱的机会,紧握着他手笑道:“韩律师,利息没问题,你再给我两个月,我按银行三年定期存款利息跟你算。保证在春节前,连本带息,一分不少,全打到良庄建筑公司账上。”
看样子他真有钱,这运气好得有点离谱。
韩博欣喜若狂,强按捺下激动,说道:“尤经理,这笔工程款不能再拖了,我客户企业性质您是知道的,乡镇企业,乡政府就等这笔钱给干部教师发工资,并且全乡干部教师工资已拖欠20多个月。您如果再不帮着解决,我只能起诉。另外那些没拿到工钱的民工和等米下锅的干部教师,真可能会来您这儿讨要。”
一百多万放在股市里一天能赚好几万,机会难得,尤经理不想错过,用商量的语气说:“韩律师,要不这样,我先让财务打三四十万过去救救急,剩下的春节前付清,连本带息支付。”
“不行,真不行,再拿不到钱,教师和工人会闹事的。“
看来良庄建筑站实在顶不住了,已经拖三年多,欠人家的就给人家吧,又不是没钱,没必要搞那么僵。
尤经理权衡了一番,斩钉截铁说:“既然乡里确实需要这笔钱,那就今天解决。韩律师,李小姐,我和财务去一趟证券公司,你们在这休息一会儿,中午一起吃饭。不过只能按活期利率算,这一点请二位见谅。”
乡里压根没打算要利息,甚至没奢望过能全收回来。
这任务完成得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不真实。
取钱应该去银行,去证券公司做什么,你是不是在糊弄我。或许压根没钱,不想给,打算利用这个荒谬的借口开溜。
找不着人怎么要钱,韩博不想大意失荆州,起身道:“尤经理,我陪您去。建筑公司会计也来了,有他在,转账汇款方便点。”
“韩律师,你信不过我?”
“瞧您说的,是我客户太需要这笔钱了。”
想到这家伙可能真有钱,能给乡里多争取一点是一点,韩博接着道:“至于利息,活期利率才2.97%,相差太大,我没法跟客户交代。尤经理,您财大气粗,没必要因为这点小钱跟我对簿公堂。”
当时没招标,是议标,良庄建筑公司报价最低,利润不高,生怕拿不到钱,合同上确实有违约条款。工程质量没问题,工期还提前了十几天,拖人家三年多,给一点活期利息实在说不过去。
同期银行贷款利率太高,高得离谱。三年期存款利率也不少,10.8%!
能省一点是一点,尤经理笑道:“定活两便算怎么样,按一年定期存款利率打六折。”
“李秘书,合同上是怎么注明的?”
在来的路上商量过这出双簧怎么演,几个关键数据李晓蕾记得清清楚楚,脱口而出道:“工程竣工验收之后的15个工作日内,甲方需支付除工程质量保证金之外的所有余款。若甲方违约,按每天0.02%支付余款的违约金。工程竣工验收满一年,甲方需支付最后一笔也就是工程质量保证金……“
每天0.02%,按天算,这个违约金累计下来不得了。
合同是这么签的,可是真正按合同执行的又有几个,特别是违约条款。
要是没钱,什么都不怕。
现在有钱了,要是他起诉,要是能找到关系搞定法院,申请个财产保全,公司资金尤其股市里的资金不全被冻结了吗?
尤经理急了,紧握着他手说:“韩律师,韩律师,合同是一回事,怎么结算是另一回事,建筑行业有建筑行业的惯例,要是处处较真,这生意做不做了,工程干不干了?这个小区没搞起来,主要位置不好,我们决定从哪儿跌倒从哪爬起来。刚从区里拿下一块地,不盖住宅楼,盖写字楼,高层,设计院正在设计。
你代表乙方,能作主。我是甲方法人,公司大小事务我说了算。只要韩律师你在违约金这个问题上有诚意,接下来的高层依然交给良庄建筑公司。后面小区全他们盖的,质量工期有保证,我放心。怎么样,要不要继续合作?“
能帮乡里再接个工程当然好,关键你的信誉不好。
再说图纸仍在设计,这样的工程怎么发包?
不能上他的当,同时不能把他逼急了,毕竟合同是一回事,真正落实是另一回事,江城是他的主场,江城法院肯定帮江城企业,每天0.02%的违约金法官不会支持。
“三年前的一百万比现在的一百万值钱多了,我客户损失太大,作为律师,我必须维护客户利益。尤经理,按三年定期存款利率算,这是我及我客户的底限,否则我们只能法庭上见。”
炒股多赚钱,傻子才继续开发楼盘呢。
律师不上当,尤经理实在没办法,暗暗盘算了一下,咬咬牙:“行,就按三年定期存款利率算,50万就50万,当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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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96年大牛市,全民炒股。
从1996年4月1日到12月12日,上证综指涨幅达124%,深成指涨幅达346%,涨幅达5倍以上的股票超过百种,而那一年a股市场总共才有513支股票。
另外那几年物价飞涨,人民币贬值,人民银行根据国民经济状况及物价上涨情况,对储户存入银行的三年、五年、八年期储蓄存款,在规定的期限内给予一定保值补贴。
保值储蓄,存款利率很高,城乡居民及单位存款整存整取,一年期9.18%,三年期10.80%,五年期12.06%,说明一下,防止有些书友感觉太夸张。
第五十四章 运气来了挡不住(二)
为这笔工程款,建筑站尤其江城工程队王队长和钱会计,左一趟右一趟,前前后后跑过近百趟,好话说尽,嘴皮磨破,结果一分钱没能要回。
韩特派出马,不仅一次性全要回来了,对方还支付利息。
老严晕晕乎乎,像是在做梦,直到跟大通公司财务从银行走出来才缓过神。
钱要回来了,超额完成任务,老卢你不能再跟我发飙了吧?
韩博一身轻松,把大哥大往他手里一塞,陪女友浪漫去了。让他自己管自己,要么去长途汽车站打票回家,要么去工地找他那些老兄弟老朋友。
立这么大功,报喜电话都不愿意打。
老严虽然四十多岁,仍然想进步,建筑站是乡镇企业,事业单位都不是,如果能调到财政所多好。
报喜,直接向卢书记报告,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错过。
“卢书记,不会错不会错,我跟他们财务一起去柜台办的,我刚才从银行出来,就在银行门口。电汇,不是转账,底联回执我看过,韩特派也看过,不会有问题。”
昨天去,今天就要到钱了。
卢惠生将信将疑,生怕自己听错,追问道:“老严,你说清楚,你再说一遍,一共多少钱?”
“一共两百零五万两千两百,其中五十万两千两百是利息,连本带息,真正的连本带息,按三年定期存款利率算的!韩特派昨天下午托人找过好多领导帮忙,有区委副书记,有街道办事处领导,有居委会领导,名片我全看过。卢书记,我算明白了,讨债这种事上面有人跟没人就是不一样。要是没人,别说利息,本金都拿不回来……”
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为调动干部积极性,讨债是有提成的,超额完成部分拿2%。
只给他布置了40万任务,他一下子拿回200多万,算下来要给他三万多提成。
提成该给就要给,不能言而无信。
卢惠生现在考虑的不是给不给提成,是他找过那么多人帮忙,人家不可能白帮。
建筑站在江城干十年,年年有工程,这些问题必须考虑到。如果不意思意思一下,别说下次再求人家帮忙,恐怕连工程都不太好接,至少在那个区别指望再接到工程。
五十万利息像天上掉下来的,卢惠生很难得大方了一次,意气风发地说:“老严,任务完成得很出色,回来我给你们庆功。不过你先别急着回来,我给你们汪经理打电话,让他安排五万打到工程队,你拿到之后立即交给小韩,该怎么感谢让他去感谢,他找的人他负责。”
“请人帮忙,哪能不感谢一下。卢书记,我错了,我检讨,光顾着高兴,小韩没提,我居然没想起来。”
“这不怪你,又不是你找的人。跟小韩说清楚,该怎么感谢就怎么感谢,要是……要是不够给我打电话,他的提成回来统一结算。乡党委说到做到,不会出尔反尔,不会让干事的干部寒心。”
“卢书记放心,话我一定带到。”
……
人在赌场上失意,情场上就会得意。
反之,情场失意,在其它方面就会得意。
韩博发现这句话有那么点道理,谈两年多的恋爱进入倒计时,其它方面运气却好得令人发指。谁能想到尤经理搞房地产没赚到钱,孤注一掷炒股发了财,以至于自己去讨债,他痛快得不能再痛快。
清欠提成,真没想过。
全乡干部一个标准,超额完成部分拿2%。
为了把工作推行下去,县里一样会这么搞,合理合法,这个钱不要白不要。
老严送来的五万现金有些麻烦,根本没找人帮忙,不需要感谢。建筑站在江城有工程队,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将来被拆装了会很尴尬甚至会说不清。
这钱不能拿,拿了搞不好会让自己身陷囹圄。
李晓蕾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趴在床上数了一遍又一遍,咯咯娇笑道:“韩博,原来当公安这么有钱途,要不你再准备五万,跟我回家,把十万啪一声拍到我爸面前。或许他见钱眼开,脑袋一热,就把我卖给你了。”
“十万有点贵,听说去西南省份买媳妇只要三五千。”
“你想不想买?”
“想,当然想。”
“那就是了,难道我李晓蕾不值十万。”
“值,你无价之宝,关键你爸舍不舍得卖。”
李晓蕾抓起一把大团结往头顶上一扔,唉声叹气说:“我爸见过大钱,别说十万,再加十万他也不会卖女儿。”
她敢想敢说,敢作敢为。
韩博相信只要开口,她真有可能会放弃首都生活跟自己一起去农村。但这对她不公平,脑袋一热过去将来不一定能习惯。前些年国家颁布政策,允许知青返乡,不知多少人为回大城市抛妻弃子。自己不想让父母失望,不想放弃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怎么能要求人家作出这样的牺牲。
“亲爱的,别胡思乱想了,我现在有个警务室,手下有四五个人,要管一个乡治安,工作挺多,压力不小,三四年内应该不会当陈世美。你先回家,找到合适的我祝福你,找不到合适的,同时能做通伯父伯母思想工作,我们接着过。当牛郎织女就当牛郎织女,全国不知道有多少。”
“你等我?”她回过头,微笑里满溢分量得当的娇羞。
韩博揉捏着她胸前那对绵柔,深情地说:“我是男的,可以等。你是女孩子,不能等。遇到合适的,跟我说一声,遇到什么困难更要跟我说,我坚强着呢,经得住。”
“老天爷,您开开眼吧,不能让我们当一对苦命鸳鸯。”
“躺在一堆钱上睡觉,这算苦命鸳鸯?”
“问题是钱解决不了问题。”
不应该说这些的,又忍不住说了,李晓蕾急忙岔开话题,好奇地问:“韩博,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笔钱。”
“到我手里自然没退回去的道理,回去搞单位建设,只要不进个人腰包就不会有麻烦。”
“你有小金库?”
“没小金库干不成事。”
“你们公安怎么这样啊,就知道罚款搞钱,难怪老百姓对你们不满意。”
韩博轻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解释道:“群众对公安队伍是不太满意,归纳起来主要两个原因,一是破案率低,二是抓赌抓嫖和交通罚款。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政府对公安的投入只能保证工资,有些地方甚至工资都不能保证。但是打击任务的硬指标依然是一级级下达,平时的水电、电话、车辆维修、用油全要花钱。
钱从哪儿来,罚没收入。
在时间人力一定的情况下,犹如切蛋糕的关系,用在罚款案件上的时间多了,用在正经破案上的时间必定少。返回到群众对公安的不满意上,提高破案率,必定要减少罚没收入。收入少了,办案经费一样少,破案率也难提升,这是一个怪圈。“
“基本工资没保证?”李晓蕾将信将疑。
“真没保证,我是政法专项编制,正规军,结果到局里只有70%。我们县公安局治安大队有两个从部队转业过去,刚进单位都不能适应局里靠罚没收入返还经费的生活,因为在部队经费是有保证的,他们有个共同的疑问:公安好歹也是政府部门,怎么政府就不给经费呢?
另外作为基层一线的民警,没多少人愿意去抓赌抓嫖搞罚没创收,占用大量的大多是休息时间,赌嫖案发高峰期大多是夜里,而且这活纯属得罪人不讨好,但迫于压力不得不去。所以我们公安常说自己吃的是尿泡饭,累死累活,最后搞一身骚。“
“上面知道吗?”
“知道,前段时间一份公安杂志上提到过费问题,说靠一支吃杂粮的队伍来使群众满意,难!”
“你也去抓赌抓嫖,你也去搞罚款?”
韩博拍拍胸脯,嘿嘿笑道:“我大小也是官,手下好几个人,要进步,要当真正的领导,要有成绩政绩才能调到首都去跟你团圆,必须要在经费问题和破案率上找个平衡点,来个两不误。“
“看来你真喜欢这个职业,真喜欢当官。”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男人么,应该有点追求,我喜欢你穿警服的样子。“
“真的?”
“真的,很帅,带出去有面子,羡慕死那帮丫头。”
……………………
ps:衷心感谢“我是一个兵01”、“水瓶微胖先生“、“浪浪的黑人”、“浪子二代”、“好书就追”、“fsh22222”、“血丶冲刷耻辱”、“牧人818”、“东无为真人”、“烟枪?”、“宝宝你好兮”、“情人的眼泪在飞”等新老书友的打赏及再次打赏,让你们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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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怎么求过票,这周推荐票居然达到1400多张,没有你们,就没有分类新书榜上的名次,特加更一章,聊表谢意!
第五十五章 重整旗鼓
校园爱情有美丽的过程,却难结出丰硕的果实。
有人说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是脆弱的,随时都有可能崩溃,难道毕业了注定要分手?
韩博不甘心,李晓蕾不甘心,二人都萌生过去对方家乡发展的想法。但是爱,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两家人的事情,包括彼此的父母,是两个家庭的相融。
几经权衡,这个想法很快被无情的现实扑灭了,太天真,家庭、户口、工作、生活……有太多太多困难在前面等着。
二人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屈服”,谁也不提离别,不提分手,不认为真的分了,不需要用言语表达出来,只要从对方的一个眼神中便可以读懂彼此,这是心灵之间的一种默契。
“不许哭。”
“你也不许哭。“
下周三去实习单位报到,让她提前走会好一些。至少不用她送完自己,又要背上行李孤零零一个人回京。
刚刚过去的四天,是人生中最幸福也是最难受的三天。
火车快进站了,韩博五味杂陈,心里很难受很不是滋味儿,轻轻帮她擦拭掉眼泪,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强颜笑道:“穷家富路,放好,千万别搞丢,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鼓囊囊的,不会低于一万。
首都姑娘知足的,用她们的话说工资高有的活法,工资低有低的活法,不把钱和身份地位看得很重,至少相对而言是这样。追求的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能坐着决不站着,能倒着决不坐着。
首都姑娘同样不喜欢占小便宜,这一点非常可爱。块儿八毛的小利小惠在她们眼中算不得什么,也不会为万儿八千疯狂。毕竟,从小生活在天子脚下,全是见过钱使过钱的主儿……
李晓蕾不想接受这样的馈赠,紧抓着他手,摇摇头。
“我超额完成讨债任务,有提成,三万多。好运是你带给我的,应该一人一半。”
“这几年,出去做什么全你花钱。韩博,别这样,这钱我不能要。“
“既没挪用公款,又不是父母的血汗钱,是我们一起赚的。你忘了,我是律师,你是我秘书。听话,放好,不然我不高兴。”
快检票了,好多人在围观,流着眼泪拉拉扯扯别人不定怎么想。
他家条件好,那天严会计也确实说过提成的事,李晓蕾不想搞那么矫情,接过来往包里一塞,紧搂着他脖子哽咽地说:“就这么走,我想我将来肯定后悔的。韩博,给我点勇气,要我留下,你说呀你说呀!”
“毕业早着呢,现在是去实习,明年再说。”
“我毕业前你不许当陈世美,不许招蜂引蝶。”
“你也要守妇道,不许红杏出墙。”
“妇道,还三从四德呢。”李晓蕾被逗乐了,扑哧笑了。
她走了,踮起脚跟吻了一下背起行李检票进站,消失在攒动的人群里。
人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韩博心如刀绞,想起吴奇隆的一首歌,歌名忘了,旋律很伤感,歌词很应景。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
当拥挤的月台挤痛送别的人们,却挤不掉我深深的离愁。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却不肯说出口,你知道我好担心我好难过却不敢说出口。当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荣耀,我只能让眼泪留在心底,面带着微微笑,用力的挥挥手,祝你一路顺风……
哼唱着,泪水禁不住潸潸而流。
一个人坐在车上唱了一遍又一遍,唱着唱着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真正的爱情包含一份怜惜,如果说结束就结束那不能称之为爱情,只是一种感情游戏,或者是一种消遣孤独和寂寞的工具。
如果是真爱,就能经历时间和距离的考验。外面的世界虽然很精彩,虽然有很多诱惑,但应该相信自己深爱的人,相信付出就会有结果。即使最终没能走到一起,这份感情也会成为永不褪色的回忆。
读书改变命运,努力工作改变未来。
听侯厂长的,好好干干,好好学习,破几个大案,拿几个学位,将来调到首都并非没有可能。
想通了,或者说自己哄住自己了,心情豁然开朗,笼罩在身上几天的离别伤感之情一扫而空,阳光似乎都变得更灿烂。房间出来时退了,行李全在车上,从火车站直接奔长江大桥,过江回良庄。
下午两点四十出发,一路没堵车,警车过收费站都不用停,五个多小时,晚上八点二十七分安全抵达警务室。
“韩特派,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弄饭,刚收碗,饭菜正好热的。”
“韩科长,你太厉害了,一下要回两百多万,连利息一起要回来了。早上碰到严会计,他说在江城没你办不成的事!”
“开半天车,肯定累,韩特派,你先坐,我去倒水。”
同志们全在办公室,顶头上司给乡里立下一大功,他们一样扬眉吐气,一个个兴高采烈。
“王燕,你怎么没去丁湖?”韩博放下包,瘫坐在沙发上揉起腿。
“我们刚忙完。”
王燕拿起一本工作记录,汇报起工作:“下午5点36分许,柳下河大桥东约240米处,一辆摩托车肇事逃逸,没过桥去柳下,往东跑的。接到报警是5点53分,我立即让小单骑摩托车去协助抢救伤者,同时收集线索,保护现场,等待交警队的同志。让小任在家联系丁湖派出所,请他们上路截堵,并给各村打电话,请各村支书、治保主任等村干部留意肇事逃逸者下落。然后去找乡播音员,展开政治攻势,通过广播敦促肇事者投案自首。“
良庄的主要公路就一条思良公路,丁湖派出所同事一上路,肇事者只能往南往北往村里跑。农村唯一的好处就是村村有大喇叭,家家有小广播,乡里有什么事一喊家家户户都能听见。
处置得当,自己在家也就这样。
韩博从小单手上接过杯子,问道:“后来呢,人逮到没要?”
“良东村人,二十七岁,家就在附近,在柳下镇一个私营企业上班,有驾驶证,家人送他来自首的,我们把他移交给了交警队。伤者是柳下人,腿断了,肋骨可能也断了几根。小单联系的120,人送到了县人民医院,在我们思岗接受治疗,将来事故处理会方便点。“
小任把饭菜从后院端过来,放在茶几上吃,刚拿起筷子,新郎官到了。
新婚妻子这么晚没回去,他有些不放心,骑自行车过来看看。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不能不让人小两口夫妻双双把家。
跟同事家属寒暄了一番,韩博笑道:“王燕同志,这次江城没白去,搞了5万经费,先放我这儿。明天上班交给你,去信用社开个账户,存起来。”
“5万!”
有丝绸公司6万赞助费垫底,局里对良庄警务室的地方编民警很大方,工资足额发放,不像那些所队需要自筹。有经费就搞单位建设,就可以发加班补助发奖金,王燕喜形于色。
“沾建筑站的光,你们知道就行了,注意保密。”
这年头,哪个单位不缺钱?
王燕扑哧一笑:“明白,闷声大发财,打死也不说。”
………………………………………
ps:校园爱情这一段感觉有些仓促,但主要写警察人生,不能太偏离主线,我写感情戏又是短板,暂时先这样,分分合合,之后慢慢发展。
第五十六章 请示汇报
老上司姜国平从来没当过真正的领导,谈起为官之道却头头是道。
那天晚上在丝绸宾馆,他拉着说了许多许多,比如尊重老干部,又比如“请示汇报”永远不会错,非常有道理。
作为新任公安特派员,理应去医院探望下前任公安特派员李顺承。
之所以一直没去,一是事情太多,实在抽不开身。二是他在南港市肿瘤医院接受治疗,从思岗去70多公里,从良庄去120多公里,太远太不方便。
探望老干部只能缓缓,请示汇报不能含糊。
从江城回来了,必须给“联系”自己的局领导打个电话。
“小韩,祝贺你满载而归,这颗卫星放上天,你脚跟算站稳了。老卢法盲一个,不等于不见人情,事实上在某些方面他比大多干部通情达理。连本带息帮他要回两百多万,他好意思再找你麻烦,好意思再跟你吹胡子瞪眼?不好意思,不可能……“
吉主任很高兴,自始至终没问要回那么多工程款乡里有没有点表示。
没问也正常,老卢不敲别人竹杠已经很不错了,管老卢要钱无异于虎口拔牙,痴人说梦。
“吉主任,过几天收秋茧,我这边掌握几条线索,现在的问题是警力严重不足。至于联防队,乡里没让我管,就算让我管也不敢用。他们来自各村,有的家里养蚕,有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养蚕,万一走漏风声就会前功尽弃。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抽调点人来帮帮忙,三天时间,最多三天。”
省经贸委、省工商局、省物价局、省丝绸总公司前天联合下发《关于加强蚕茧收购市场管理的通知》,要求今年全省蚕茧收购继续由丝绸公司统一经营管理,任何单位与个人不得擅自插手收购,严禁跨市、县收购或在边界设点收购,要求全省各市县认真贯彻执行。
并且丝绸公司赚的钱要交给县里,丝织总厂的利润一样要交一大半给县里,一年几千万,是县里的重要财源。
因为秋茧收购,县里刚召集经贸、工商、公安、税务,各乡镇一把手及丝绸系统干部主要领导,过几天交警队个各派出所民警全要上路截堵,可以说这是局里近期最重要的一项工作。
他要守住西大门,又拿过丝绸公司6万赞助费,必须干出点成绩,局里应该支持。
关键全县养蚕的乡镇不只是良庄,其它乡镇一样养。
刑警队有一大堆案子,不可能参与这种行动。交警队要负责主要干道,派出所要看好各自辖区,巡警队是机动力量不能随便抽调,机关干部要下一线参与执勤,这个节骨眼上从哪儿找人去支援。
吉主任想了想,说道:“小韩,我知道你有困难,但局里要统筹安排,真给不了你太多帮助。要不这样,管段和有户籍管理经验的地方编民警,我尽快让他俩明天就去报到。再跟张局请示一下,你也跟老单位协调协调,看能不能将丝织总厂经警分队尽快编入巡警队。十几个老部下,让高长兴再抽调几个,凑二十个人,再加上你们自己,二十六个人足够了。“
“吉主任,光有人不行,不能没交通工具,贩子开车来收购,总不能让同志们用两条腿追四个轮子吧?”
“车找工商和丝绸公司,我们只是帮忙,经费能要也管他们要点。”
“好吧,我想想办法。”
公安是“条块管理”,要向“条条”上的领导汇报,一样要跟“块块”上的领导汇报。
拨通老卢大哥大,嘟了两声,挂了。
思岗县内打电话有两种资费,城区是市话,乡镇是农话。
大哥大消费太高,市话一分钟6毛,双向收费,打和接一样掏钱,农话更贵。老卢一般把大哥大当bp机使,果不其然,等了三分钟,他用座机打过了来。
正在新塘村一个村民家中喝喜酒,那边吵闹,电话里听不清,能感觉到他非常高兴,说马上回来,让先去乡政府等。
同样吃吃喝喝,但吃吃喝喝是有区别的。
丝河镇干部是为了吃而吃,老卢是盛情难却不得不去。
良庄出人才,谁家孩子考上中专中师或大学,谁家孩子在部队考上军校,哪怕不认识老卢都要托村干部请一下。他家请到了,我家没请到,会很没面子。
多少年的风俗,他不去人家会不高兴。
今晚结婚的是一个部队军官,在部队办过一次,带媳妇回老家再办一次。这种事老卢必须去,不仅他去,牛部长也要去。
类似应酬一年不下三百次,换言之,他每天要去村里吃一顿饭,同村民坐在一起喝顿酒。如果实在抽不开身,就请焦乡长或崔副书记代他去。
天天往村里跑,天天跟村民打成一片,对各村情况非常了解,自然而然会为老百姓着想。
不像丝河镇领导,老百姓不请他们,没特别重要事他们也不下村。现任书记镇长干两三年,大舅二舅从来没见过他们,直到中特等奖请客才认识自己镇的领导。
正如吉主任所说,“放了一颗卫星”,帮乡里连本带息要回一笔工程款,在乡里的地位顿时水涨船高。
值夜班的干部非常热情,又是倒茶又是拿烟,旁敲侧击打听既然有那么硬关系,为什么分配时不想想办法留在江城。
在大城市工作多好,真要是有那么硬关系,白痴才回来呢。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打哈哈敷衍。
等了半个多小时,老卢和老牛打着手电骑自行车回来了。
满身酒气,喝得红光满面,手上提着一塑料袋,里面全是喜糖。
“功臣回来了,明天中午,富嫂酒家,给你庆功。你不抽烟,借花献佛,这个拿着。“
要回两百多万,乡财政一下子宽裕了,几年没这么轻松过。老卢心情无比舒畅,把一袋喜糖往他手里一塞,同牛部长一起关心起他的个人问题。
“建筑站严会计说你有女朋友,长得很漂亮,说听口音像北方人。到底什么地方人,你们将来怎么打算的。“
“小韩,人家的喜酒我们要喝,你的喜酒更要喝,要抓紧啊。”
“卢书记,牛部长,感谢二位关心,我女朋友比我晚一届,明年才毕业,现在说这些有点早。”
“行,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说事,哎呀,真是双喜临门。”
第五十七章 撤乡建镇
“双喜临门?”
卢惠生从值班干部手中接过浓茶,微笑着确认道:“上面对农转非抓得不是很严,外面卖户口已经卖好几年。县里以前不敢,现在见人家没事,胆大了,刚出台一个文件,把这一块放开了。一个户口6000,只要掏钱,就可以农转非,成为城镇居民。”
对老百姓而言,转户口跳出农门有一定诱惑力。
但你不是老百姓,你怎可能不清楚这个户口其实一文不值。
县里那么多企业倒的倒、黄的黄,失业待业的城镇居民成千上万,又不安排工作,就给人家一个本子,这不是忽悠人吗,这也不是你老卢的做事风格。
韩博百思不得其解,牛青山笑而不语。
卢惠生放下茶杯,兴高采烈地说:“我们良庄总人口三万六千八百多,其中非农业人口一千九百二十一人。也就是说只要卖出一千五百个户口,全乡非农业人口就能占全乡总人口10%以上,就符合国-务-院批转民政部《关于调整建镇标准的报告》中的规定。“
韩博醍醐灌顶般地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撤乡建镇!”
“聪明,你想想,等我们良庄乡升格为镇,跟丁湖平起平坐,他一屁股债,到今天干部教师工资已拖欠29个月,他凭什么来吞并我良庄?申报材料正在搞,乡人民政府请示,乡人大主席团决议,乡政府关于撤乡建镇座谈纪要……不是很麻烦,同志们热情很高。
关心良庄发展的老干部,关心家乡建设的良庄籍领导和部队首长,我全联系过,他们非常支持,说众望所归一点不为过。三万多良庄干部群众的意愿,县里必须认真考虑。县里要是不同意,我卢惠生不答应,良庄人民更不会答应。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差这一千五百个非农业人口。“
良庄历史比丁湖悠久,良庄经济情况比丁湖好,如果升格为镇的所有标准全能达到,又有那么多老干部和良庄籍领导及部队首长支持,县里真拦不住。
只听说过撤乡并镇,没听说过撤镇并镇。
让良庄乡变成良庄镇,并入丁湖的威胁自然而然就解除了。
干部教师和退休人员不用再担心本应该属于他们的工资,被等米下锅的丁湖干部教师和退休人员分走,农民也不用担心承担丁湖百姓那么高的集资摊派,真是众望所归。
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难道又要安排任务,一个干部负责卖多少个户口?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小韩,这块硬骨头我们就算把牙磕崩了也要啃下来,清欠工作你超额完成任务,超额部分的提成明天上午结算,你不用过来,我让财政所直接给你送过去。希望你再接再厉,再立新功,一鼓作气,把农转非任务一样圆满完成掉。”
怕什么来什么,果然被猜中了。
我是公安,我是人民警察,我的工作是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不是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公安没地位,面对越权指令,却无法拒绝。
老卢虽然很过分,但不算特别过分,西部一省份的一个县,要调整产业结构,要退耕还林,要逐步将农业县变为半农半牧县,县政府计划两年内实现养奶牛9000头的指标,要求各部门都要养奶牛,下达指标,按期兑现。其中,给县公安局下达养40头牛的任务,局长、政委各10头,局里20头。
荒唐透顶,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让民警养奶牛的事,虽属个别,但这种现象在全国各地程度不同地存在。
有个县要大规模建设科技示范园区,由县政法委牵头,公安局、检察院、法院联合加盟,在民警意见纷纷的情况下,筹资13万元,用股份制形式建起了“花卉示范园”。
由于技术不过关,民警集资种的无籽西瓜,一个个长得像西葫芦,一刀切下去,找不到一口能吃的红瓤子。一位民警说:“办案子、抓小偷,我们是行家,可要种菜栽瓜,我们三个民警也抵不上一个农民。”
真是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
韩博愁眉苦脸,欲言又止。
刚到良庄工作不久,没几个熟人,这个任务不好完成。
牛青山岂能不知道他担心什么,微笑着说:“小韩,警务室任务不重,只有40个。卢书记考虑到你的实际困难,决定将治安联防队正式交给你,联防队员熟悉情况,分派给他们就行了。“
联防队干这事应该没问题,关键把那些人推过来我怎么养。
“卢书记,经费呢,没经费工作不好开展啊。”
以前是没钱,现在宽裕了,不在乎那点治安联防费,何况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办,卢惠生超大方,大手一挥:“这一点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治安联防费专款专用。”
有钱他们就会听话,手下多十几号人,好好整顿一下,今后工作会更好开展。
韩博乐得心花怒放,立马敬上一根烟:“卢书记,只要有经费,我保证完成任何,保证维护好全乡治安。把我们良庄,打造成全县、全市乃至全省治安最好的乡镇!”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肯定能做到。只是蚕桑指导站那地方,收茧可以,开店做生意可以,当警务室不行。公安机关,要有威慑力,在门面里办公算什么?再说地方太小,联防队搬过去住不下。
小韩,牛部长跟你原单位领导是战友,你的为人我们打听过,值得信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不但要把联防队交给你,还要把户籍资料一起交给你。这么一来,老百姓办个身份证或身份证明,就不要先跑乡政府再跑警务室,直接去警务室办就行了。“
把户籍资料交给我,这可不是一点两点信任。
韩博很是感动,起身保证道:“请卢书记放心,未经乡党委政府允许,我绝不会把户籍资料交给丁湖派出所。”
“好,良庄干部就应该这样。坐下说,继续说警务室的事。“
卢惠生敲敲桌子,说道:“一个乡不能没派出所,一个镇更不能没派出所!经党委会研究决定,将耐火材料厂办公楼作为警务室,归你们用。三层楼,有院子,有传达室,有食堂,坐北朝南,门口就是思良公路。这办公条件,别说窝在犄角旮旯的丁湖派出所,就算跟公安局也有得一比。
明天搬家,搬过去办公。牌子我让人帮你做,一共三块,一块是思岗县公安局良庄乡警务室,一块是良庄乡治安联防队,一块是思岗县公安局良庄乡派出所。要是市民政局派干部来实地调研撤乡建镇情况,你们就把派出所的牌子挂上,他们走后再摘下,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为撤乡建镇弄虚作假,天塌下来有你顶着,我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民政部门又管不了公安部门的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三层办公楼不要白不要,韩博笑道:“明白,一切为建镇大局,到时候我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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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好事连连
耐火材料厂就是一砖瓦厂,专门生产各种耐火砖。
当时新庵县有大大小小十几家锅炉厂,需要各种保温砖、异形砖、硫钢砖,手烧炉砖。周边没有生产的,只能去江南采购。一个乡干部把握住这个商机,请前任乡党委书记去考察,在乡里支持下搞耐火砖项目。
客户就在十五公里范围内,说话口音一样,细谈起来沾亲带故,产品质量差不多,价格比江南的便宜,投产之后横扫新庵的耐火砖市场。
老卢上任后一段时间,新庵的锅炉厂从十几家发展到三十多家,光近在咫尺的柳下镇就有四家,形成了一个锅炉产业。耐火材料厂的各种砖头供不应求,效益比现在的建材机械厂好。
效益好,有钱了,厂长副厂长开始考虑企业形象。
窝在砖瓦厂边上太不像样,交通也不方便。
乡里同样认为大厂小厂全挤在集市附近不好,搞了一个往思良公路边上发展的规划。
丁字路口东边民房太多,征地成本太高,西边是一大片地,没人盖房子,就把公路两侧的良庄村六组作为良庄乡的“工业区”。
耐火材料厂、建筑站、建材机械厂和良庄油厂第一批搬迁。
结果办公楼刚盖好,厂区没来得及动工,新庵县生产的一个锅炉在外地爆了。死了人,刚开始以为安全事故,调查后发现是锅炉质量问题。
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伪造检测报告,中央电视台曝光,新庵一下子出名了,调查组工作组一个接着一个,锅炉厂锅炉公司一个接一个关门。
几十个客户一夜之间没了,耐火材料厂的砖头卖给谁,就这么黄了,留下一栋豪华气派很上档次的办公楼。
一个跟酒店似的门厅,进去是大厅,两侧是办公室。中间楼道,楼道这个位置的外墙是蓝色玻璃幕墙!
头上吊顶,地上大理石,墙面刮瓷,墙角踢脚线,门有门套,窗有窗套,办公家具全是从新庵家具市场买的,一套椭圆形会议桌椅就好几千。
院子很大,有个大花坛,花坛里有假山,搞过绿化,太久没人打理,杂草丛生。
左边一排平房是厨房和食堂,右边一排平房是职工宿舍,宿舍前有一个篮球场,地面是水泥浇筑的,厂黄了之后周围老百姓全来这儿晒粮。
传达室不小,去年租给人开过商店。
老百姓习惯去集市,这里交通方便但不在集市上,没什么生意,开几天关门了。
良庄人迷信,认为在这地方风水不好,办厂做生意不行。周围几个私人企业老板宁可花大钱买地建厂房,也不愿意从乡里低价购买这片建筑。
厂虽然黄了,办公楼一直没离人。
周围几个私人企业搞基建时,租住在这里临时办公。乡里有什么临时性的任务,就把这里当指挥部。农网改造,供电局来了许多人,供电所住不下,也把他们往这儿带……
办公室稍微收拾收拾就能用,桌椅板凳一张不要买。会议室不要太气派,三楼全套间,搞得跟宾馆似的。
蚕桑指导站已经够好了,这里条件更好!
“好大。”
“这里有多少办公室,好好收拾一下,比局机关气派。”
参观完这栋“恢宏”建筑,回到大门口,王燕小单和小任像是在做梦,怎么不敢相信乡里会把这儿作为警务室。
这不是警务室,这是未来的“良庄乡派出所”。
韩博越想越好笑,指着正前方的玻璃幕墙说:“在上面挂个大警徽,房顶安上‘人民公安’四个大字。厂倒闭两年多,马路上的大广告牌广给谁看?等联防队人一到,让他们量量尺寸,重新喷个‘思岗公安欢迎您’,‘有困难找警察’之类的公安宣传海报。看看广告牌上的灯有没坏,坏了找人修修,晚上打开,老远能看见。”
往西是新庵县柳下镇,一条南北走向的省道正好穿过柳下,那条省道是周边几个县市去江南的主要公路,许多知道思良公路西段能连接省道的司机经常从这儿走。
进入思岗境内,看见思岗公安欢迎您,能树立思岗公安形象,想想是挺有意思的。
王燕又喜又忧,嘀咕道:“卢书记说治安联防费专款专用,可他一下子给我们塞来三个人。食堂师傅好说,反正要一个做饭的,两个干部怎么办,我们是公安不是企业,不好安排啊。”
“水电费、电话费、有线电视费全要自己掏,一年下来不少钱。”小单忍不住补充道。
三个人而已,养得起。
韩博笑道:“秦师傅做饭,王主任负责后勤,小高和即将来报到同志一起负责户籍管理,卢书记为我们考虑得很周到,这么安排挺好。”
“那王主任和小高以什么身份参加工作?”
“老王以前是民办教师,没编制。小高以前是村干部,一样没编制。先以联防队员身份参加工作,回头去养老保险所问问职工基本养老保险是怎么交的,帮他们解决一下。“
这肯定是乡里的要求,王燕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正琢磨有这么好的办公和居住条件,是不是让丈夫每天下班来良庄团聚,一辆黑色奥迪100轿车缓缓开进大院儿。
建筑站的车,主要是汪经理和老卢用。
老卢出去开会办事坐它,敢把它非常霸气地停在县委县政府大门口,但下村从来不坐,骑个破自行车,戴顶草帽,搞得很亲民。
下车的是汪经理,不是老卢。
刚刚要回的两百万不全上交给乡财政,建筑站同样是受益者,汪经理一样高兴。
打完招呼,握完手,汪经理从后排取出一个包装盒,热情洋溢地说:“韩特派,这是我们建筑站的一点意思。不是送给你个人的,是送给警务室的。你要下村,要到处办案,没手机不方便。入好网了,跟我和卢书记的不一样,我们是9字头,你是139,你是全球通。“
诺基亚8110,弯腰造型,自动下滑盖设计,今年最出众的一款高端手机。
全新的,看来是他让人专门去买的。上次去邮电公司给新家办安装电话手续见过,9600,另加入网费3000!
不仅卖得贵,消费更贵,月租费150,市话一分钟6毛,长途估计要一两块,买得起用不起。
老卢的手机费用报销,老单位的丁书记和钱主任更不用担心话费,他们全有,由于费用太高,全把手机当bp机使。
人家打过来,看看号码,挂掉,用坐机回。
实在找不着坐机,接一下,长话短说,不敢磨蹭。
虚荣心人皆有之,这东西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并且有它是很方便,一直想买,就是太贵,舍不得。
人说了,是支持警务室工作的,勉为其难收下吧。
汪经理准备的这颗“糖衣炮弹”很厉害,韩博一被击中了,捧着盒子,一脸不好意思地笑道:“汪经理,您太客气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第五十九章 工作分工
“韩特派,应该感谢的是我,你帮站里要回那么多工程款,下次或许还要麻烦你,一部手机又算得上什么。对了,瓦工木工电焊工全安排好了,马上到,缺材料去站里拉,站里没有去建材机械厂。给他们记工,记建筑站的工,年底分配时一起算账,连饭都不用管。”
要搞一个羁押室,要把大厅改造一下,一边作为接警服务台,一边作为户籍管理服务台。三楼当宿舍,需要一点**,要把楼道封起来,安装一个防盗门。
“谢谢,太感谢了,汪经理,中午一起吃饭,我做东。”在电话里提了一下,人家真当回事,韩博更不好意思了。
“你乔迁之喜,正忙着呢,下次,等你们搞好再来。”
汪经理很忙,一分钟不肯多留,钻进轿车走了。
顶头上司真牛!
帮建筑站要回两百多万,人家知恩图报,单位建设能省一大笔经费。
还有大哥大,马所长也有,但没这个上档次。摩托罗拉的,像块砖头,当宝似的,谁也不让碰。王燕赫然发现,新单位已超过全局所有所队,韩特派比那些所队长指导员阔气多了。
谁说卢书记是吃人老虎,谁说良庄是龙潭虎穴。
有韩特派在,这里就是风水宝地。
不用想了,宿舍搞好就让老公下班来良庄。这边条件越来越好,傻子才天天去丁湖。
通过这段时间的切身经历,韩博终于发现那些破案很厉害的刑警为什么当不上公安局长。
他们只需要侦办刑事案件,大不了执行一些依法创收任务,其它事情不需要考虑。局长不一样,局长要跟地方党政领导打交道,要考虑经费,要搞单位建设,要想方设法争取编制,要解决部下的实际困难……
这个公安特派员很锻炼人,能干好这个特派员,能把警务室搞起来,将来就能干局长!
有一栋气派的办公楼,手下有二十多号人,有五万经费,有治安联防费,过几天再搞它几万,有了钱就可以一门心-思搞好全乡治安。(心-思居然是关键词)
现在那些派出所人少经费少事情多,民警极少下村,联防队员士气低落,对各自辖区情况掌握不够。
良庄警务室不能这样,支离破碎的梦境中有许多关于农村治安管理的经验值得借鉴,必须因地制宜进行一些调整。
工作思路有了,越干越有劲。
回蚕桑指导站跟朱站长和曹副站长打完招呼,动手搬家,刚搬完,乡综治办主任周正发带着联防队到了,将联防队及档案资料正式移交给警务室。
今后要在警务室拿工资,要听特派员指挥,联防队员一个不少全来了,没人敢旷工。
这里是警务室,来了就要遵守警务室的规矩。
让小任先带他们去打扫卫生,搞好卫生去院子里站军姿走队列,下午学习法律法规。小任是警校生,在警校天天受训,让他训练别人轻车熟路。
紧接着,曾干过良东村妇女主任,后被借调到乡里帮忙的高亚丽,带着一大堆户籍资料来报到。女同志一样要遵守警务室规矩,在一楼找间有防盗门的办公室把户籍资料放下,一起去打扫卫生,打扫完卫生一起参加训练。
两个地方编民警来得比预料中更快,坐第二班中巴来的。
一个叫陈猛,在派出所干过管段民警,调来之前在刑警队帮忙。一个叫安小勇,跟高长兴共过事,调来之前在城东派出所给户籍警打下手。
人到齐了,开会。
联防队员正在训练,暂时不用参加。
作为警务室最高领导,韩博当仁不让坐在中间,其他人分坐两侧。
会议室宽敞明亮,装修比较上档次,加之这是第一次会议,大家伙都比较严肃,看上去有那么点意思。
“同志们,虽然改造工程刚开始,大概要三四天才能结束,但我们人员已全部到位,我们的工作不能等到三四天后再开展。在这里必须强调一下,我们人员数量同其它派出所差不多,我们的任务和其它乡镇派出所也大同小异,但我们的工作方式,可能与他们会有些不一样。
为人民服务,人民警察为人民,这些大道理我不想讲,只想跟大家说几句心里话。我个人调到公安系统不久,没资历,没相关工作经验,需要干出一点实打实的成绩证明自己。相比我,大家伙更需要成绩。只有干出点样子,才能尽快解决困扰大家已久的编制问题。“
推心置腹,没说空话套话。
言外之意很清楚,会想方设法帮大家伙解决编制。
调到这儿的全没编制,一个个喜形于色。连乡里任命、局里不承认的警务室副主任老王,心思都变得活络起来。
他以前是东光小学的总务主任,东光小学并入乡中心小学。
授课不行,总务主任又轮不到他干,乡里没地方安排,就让他过来看房子。现在房子给警务室用,顺理成章成为警务室副主任。他要求不高,从未奢望过能成为一个正式干部,只想有一份固定工作,单位能帮着交个保险,退休之后有养老金拿。
“到底有哪些不一样,首先体现在分工上。“
韩博环视着众人,侃侃而谈:“全乡共十九个行政村,我们要包村,划区划片,一人负责几个。把警力和联防队员下沉到一线,在各村办公室设一个小警务室,联防队员驻村工作。我们干警每星期至少要有两天在村里,在原有工作职责任务不变的情况下,领导和组织联防队员开展治安防范、基础信息采集、化解矛盾和案件办理等工作。
责任到人,要对各村社会治安承担主体责任,要成为治安防范的组织员、矛盾纠纷的调解员、情报信息的采集员、法律政策的宣传员、警务下沉的联络员、便民利民的服务员。要把工作做扎实,不能流于形式……“
人家把联防队员集中到派出所,我们居然反其道而行,要将联防队员下沉到各村。
陈猛和安小勇刚来,两眼一抹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王燕上了近一星期班,大概猜出他的良苦用心。
联防队员家家有地,工资待遇不高,不可能天天来上班,更不可能跟城区的治安联防队一样天天值夜班。
他们时间长的干过五六年,时间短的两三年,背景错综复杂,不是你想解聘就能解聘的。
与其强人所难,自己也跟着难受,不如让他们回各村帮着跑跑腿、收集收集消息。这么一来工资不需要涨,可以把省下的治安联防费用在刀刃上。
“王燕同志,你负责内勤,工作比较多,又是女同志,良庄、良东两个村包给你,同时兼顾乡里的企业。“
“是!”
离这么近,不要跑那么远,之前也谈过有可能这么安排,王燕自然不会有意见,更不会有怨言。
韩博微笑着示意她坐下,接着道:“小单,你熟悉情况,要给你压压担子,负责良中、张庄、柳东、柳南和柳北五个村;安小勇负责东光、中庄、前庄和湖西四个村,陈猛同志负责阳光、凤凰、胜利、太平四个村,剩下四个村归我。小任是实习生,过几月就走,不需要包村。平时在值班室接警,哪边忙不过来去哪边支援。
再次强调一下,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包村,大家要实实在在掌握各自片区情况,尤其重点人员。要与村干部搞好关系,要熟悉各村大小道路,要与群众打成一片,要让几个村的百姓个个认识你。回头一人印几盒警民联系卡,相当于名片,要把警民联系卡发到每家每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