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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歌     沧海txt下载     沧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章 劫中劫

    沈舟虚见那巨臂扫来,面露微笑,端坐不动。只听他身侧“呔”的一声大喝,声如闷雷,麻影闪动,燕未归忽已钻到螃蟹怪身后,纵身腾起,一脚扫向螃蟹怪后脑。

    螃蟹怪但觉历风袭脑,如利刃劈落,不敢怠慢,回臂后扫。一声闷响,如中败革,螃蟹怪横着跌出丈余,两臂撑地,轰隆一声,地上出现两个凹坑。螃蟹怪翻身站定,面色酡红如醉,摇摇晃晃,踉跄几步。忽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燕未归却如一只大鸟,掠出丈于,一个筋斗,轻飘飘落在一棵大树顶上,脚才枝丫,如雀立树梢,纹丝不动。

    两人这一交手,“无量足”,“千钧螯”高下立见,螃蟹怪终是差了一筹。

    “咻!”全无征兆,一抹细影破空而至,燕未归心中暗惊,闪身避过,转眼望去,却不知那暗器来自何方。原来只此须臾,石守宫已悄悄隐身于山石林木之间,泯然不见。他不仅如履平地,且精于隐蔽。

    “咻!”锐声再起,这次却来自燕未归身后,一点虚影直奔他后心。燕未归躲闪不及。这当儿,火光忽起,“灵舌镖”似被某物击中,倏又缩了回去。

    薛耳,莫乙齐齐叫一声:“凝儿来了。”

    众人转眼望去,只见宁凝扶着6渐,从乱草间婷婷立起,高叫道:“东北方。”

    燕未归闻言转身,此时石守宫正爬到东北方一棵大树的浓阴间,闻声疾转,窜到西边一面山崖上,静伏不动。他随身携带各色布料,处在浓阴丛间,使用绿褐色遮盖身子;若在乱石间,便用灰色伪装;落到地上,则用砂土色麻布伪装;总之百变不穷,叫人极难觉。

    宁凝的“色空玄瞳”对颜色极为敏锐,石守宫纵然伪装,在她眼中,与周边色彩仍然大异,当即一眼瞥出,赶上前来,抓起一快石头,嗖地掷向石守宫。石守宫被他瞧破,吃了一惊,疾疾闪避。只此慌乱,燕未归居高临下,已看见他分身动弹,飞身纵起,一腿蹴出。

    石守宫疾疾仰头,嗖地吐出“灵舌镖”,燕未归闪身让过,脱下笠帽,凌空一抖,将那“灵舌镖”缠住,定眼瞧时,却是极细极柔的钢索,一端连着一枚细厂棱锥,一端则与石守宫口中相连。凌空一抖,将那“灵舌镖”绷住,定眼瞧时.却是一条极细极柔的钢索一端连着一枚细长棱锥,一端则与石守宫口中相连。

    燕未归心头微动,飘然向后掠出,将那细索拉得笔直,石守宫惨哼一声,随着燕未归快步前奔。原来“灵舌镖”的钢索缠着他的舌根,一被燕未归牵扯,若不随之奔走,必被他将舌头活活拔出。

    燕未归心知其理.故意蹿高伏低,他纵身上树,石守宫也只褥上树,他下树,石守宫也只得随之跳下,他在地上转圈,石守宫也随之打转,真比牧童所牵枯牛还要听话。饶是如此,石守宫仍是舌根剧痛,两眼翻白,转了几圈几欲昏厥。天部众人见状,纷纷大笑。沙天沮羞怒万分,阴沉着脸,一言不。

    燕未归奔走正疾,忽觉头顶风响,抬眼一瞧,天日忽暗,却是赤婴子控鹤扑来,巨鹤两爪,劈面抓下,端的劲风猛恶。燕未归闪身避这,正要反击,忽听宁凝叫道:“别瞧他的眼睛。”

    话音未落.燕未归双目已被赤婴子双目吸住,但觉头脑一沉,忽地心生茫然,啊呀一声.放开斗笠,立在那里,神色呆滞。石守宫好容易夺回“灵舌标”,忙收回口中,他恨透燕末归,当即鼓起两腮,正要射出毒标,不料眼前白光一闪.竟被一张白色大网罩住。

    沈舟虚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蚕丝罩住石守官,天劲所至,“天罗绕指剑”嗤嗤钻入石守宫七窍。石守宫两眼直,七窍中鲜血汩汩流出,沈舟虚一挥手,扪断蚕丝,石守宫身子瘫软若泥,吧嗒一声,扑倒在地。

    沙天沮眼见劫奴丧命,心痛堆遏,厉叫道:“沈痛子暗算伤人?”呼呼两掌劈将过来。沈舟虚微激一笑,展开“天罗绕指剑“,缕续蚕丝忽吞忽吐;忽直忽曲.流转自如,绵绵不绝。沙天洹枉自双掌乱挥,却无力破开他的剑势。薛耳、莫乙则趁机抢出,将燕未归抢回,一掌拍醒。

    宁不空始终侧耳凝听,这时冷冷一笑,纵身上前,蓦地探出手杖,搭在那蚕丝之上,“火劲”所至,“天罗绕指剑”化为漫天飞灰。宁不空一闪身,掠至沈舟虚身前,手杖如电,直直刺下。

    这时间,“呜噜噜、呜噜噜”怪声大作,鼠大圣蹲下身子,张口怪叫,不多时,无数老鼠从四面八方,黑潮也似涌将上来,吱吱乱叫,扑向天部中人。

    宁凝花容惨变,拉着6渐,转身便逃。苏闻香却一皱眉,从怀里取出盛满线香的盒子,从中抽了一支淡黄色的线香点燃,插在脚前。霎时间,一股刺鼻异香弥漫开来,鼠群顿时生出一阵骚动,尖声鸣叫,纷纷掉头狂奔。

    鼠大圣又惊又怒,口中怪声更急,饶是如此,鼠群仍无回头之意,顷刻间逃得不见踪影,鼠大圣见此情形,不觉呆了……

    宁凝松一口气,奇道:“这是什么香?”苏闻香道:“这叫‘五鬼驱鼠香’。”

    话音未落,鹤鸣惊起.那头巨鹤双翅如轮,利爪宛如铁钩铸成,破空抓来。苏闻香疾从盒中取出一支青色线香,倏尔点燃,袅袅香烟,迎向巨鹤。那鹤一对铁爪离苏闻吞头顶不足二尺,被那烟气一熏,陡然出一声哀鸣,双翅连拍,在空歪歪扭扭,盘旋半匝。扑通一声,率落尘埃。

    赤婴子身在鹤背,顿被颠了下来,额头摔了一个乌包,头许脑胀,极为狼狈。那鹤甚是剽悍,一但摔倒,忽又挣起,一瘸一拐,拍翅欲飞,奈何为那香所制,筋酸骨软,唯有原地打转,无力翱翔了。

    宁凝瞧得好奇,问道:“这又是什么香。“苏闻香道:“这叫‘惊禽折羽香’,能制各种鸟雀。”

    这时赤婴子爬将起来,双眼盯着苏闻香,射出异芒,苏闻香心神一迷,竟忘了下面意欲何为,呆呆怔怔,恍恍惚惚,手中线香,飘然落地。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莫乙忽地摇头晃脑,口中吟诗,脚下不停,几步踱上前来,拦在苏闻香之前,正巧隔住赤婴子的视线。苏闻香哎哟一声,跌坐在地,瞪着两眼,仍有茫然之意。

    “停杯投著不能食……大家统统都闭眼……拔剑四顾心茫然……心茫然…“莫乙眉头紧蹙,双目如炬,对着赤婴子两眼异芒,嘴里却是吟诗不绝,“心茫然,心茫然…“

    苏闻香此时总算缓过神来,双眼紧闭,不敢睁开,口中大叫道:“各位小心,这人是五神通’中的‘绝智奴’,万不可和他两眼相对。“叫了两声,却听莫乙将“心茫然”三字念了七八遍,心中着急,.忍不住唤道:“书呆子,撑得住么?”

    莫乙双目不瞬,口中念念有词:……心茫然,谁怕谁,哈哈,他是绝智奴,我是不忘生……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宁凝、6渐、苏闻香、薛耳听他背出后面两句.均是松了一口气。

    赤婴子的劫术正是“绝智”之术,对手倘若没有绝强定力,目光与他相接,必定短暂失忆,痴痴呆呆,忘乎所以。如此一来,赤婴子大可乘虚而入,为所欲为,或以巨鹤又啄又扑,或以刀匕加诸其身,对手往往死了,也是糊里糊涂,不知何以如此。

    莫乙的劫术却恰好相反,叫做“不忘”之术,“劫海”蕴于脑部,任何事物,过目不忘。这两般劫术各有玄妙,互为克制。“不忘生”莫乙是劫奴中的闻人,赤婴子久闻其名,见他主动上前,便已猜到其来历,一时凝神双目,丝毫不敢怠慢。

    两人一个力求对手失忆一个力求自身不忘,心力所聚,尽在莫乙背一脚横扫,薛耳按主赤婴子,夺过匕,叫道:杀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6渐道:大家都是劫奴,何苦互相残杀,这人也是可怜之人,还是饶了他的好.

    莫乙点头道:饶他可以,但须捆起手脚,蒙住眼睛.

    薛耳便扯下腰带,将他双手捆上,又撕下衣衫,蒙住赤婴子双眼.

    忽听一声爆鸣,众人转眼望去,燕未归背负沈舟虚,趋退若电,沈舟虚双手连连出天罗绕指剑,细丝漫空,如斜雨连绵,无出不在,无孔不入.将宁不空,沙天洹罩在其中,欲出不能.

    泽部神通需要特殊地势,方能显见奇功,此时无泽沼,故而三人之中,沙天洹最弱,几度被困.天幸宁不空的周流火劲正是天罗克星,所过皆焚,屡救沙天洹,但也因此缘故,反被缚住手脚.宁不空不胜其烦,忽地取出那张小弩,听声辨位,出木霹雳,只见火光焰焰,巨响腾空,夹杂着漫天细丝,乍眼一瞧,真是蔚为奇景.沈舟虚抵挡数合,忽地一声长啸,奴使燕未归向后掠出,退回众劫奴站立之处,坐回轮椅之中.宁不空抢上前来,方要扳机箭,沈舟虚蓦然喝道:且慢.

    宁不空当下凝而不,冷笑道:怎么?

    沈舟虚笑道:宁师弟的木霹雳委实厉害,再斗下去,沈某一定不是对手.

    宁不空静静而立,闻言一哂,冷冷道:你这算求饶么?这却奇了,并不似沈瘸子的作风.

    沈舟虚也笑了了,沈某何时求过饶来?

    宁不空眉峰一耸,冷笑道:即然如此,那就先分胜负,莫要废话.

    沈舟虚摇头笑道:宁师弟,你何苦这么心急,我让你住手,却是一番心.

    宁不空哦了一声,淡然道:你也会有好心?

    沈舟虚道:你这一木霹雳射过来,本也伤不得沈某,只不过,若是误伤了此间一人,宁师弟却要懊悔终身了.

    宁不空皱了皱眉,冷笑道:你打什么哑迷?

    沈舟虚笑了笑,忽地曼声道:凝儿你多大年纪了?

    宁不空听得这话,脸色骤然阴沉,浓眉紧蹙,行成一个川字.宁凝也是愣了愣,答道:回主人,凝儿今年十六,再过两月便满十七了;

    沈舟虚微微一笑,说道:宁不空你看如何?

    宁不空脸上闪过茫然之色,蓦地厉声喝道:沈瘸子你也算一带智宗,西城谋主,怎也用出这种下三烂的诡计?方凝带着孩子,早已死在落雁峡,难不成你黔驴计穷,用起计来,连死人也不放过.

第27章 劫中劫(续)

    沈舟虚叹了口气,徐徐道:“越方凝越师妹确已过世了。那年,你火部凭仗火器精强,滥施杀戮,欲要一统八部,结果惹得七部联手,瑶池、落雁峡两战,杀得火部全军覆没……”宁不空咬了咬牙,森然道:“全拜沈师兄所赐……”

    沈舟虚摇头道:“火部先有自败之道,方才会为人所败。若你当时不一逞野心,滥杀西城同门,妄图以武力统一西城,又岂会惹来七部联手。七部若不联手,以沈某微薄武功,小巧阴谋,又怎能覆亡偌大火部。如今你定要归罪沈某,那也由得你去。”宁不空怒哼一声,搜肠刮肚,却是无话一可答。

    沈舟虚又道:“当日落雁峡中,陨石若雨,死伤狼藉,出入峡谷的路途均被封死。一七部中,地母心肠最软,经此一战,心灰意冷,返归西城,从此再不出世;而风、雷、水、山、泽五部高手为报前仇,倾巢而出,追杀宁师弟等火部残众。我行动不便,义恐谷中还有火部弟子幸存,寻思落雁峡中寸草不生,水食俱无,只需静待几日,谷中人即便不死,也会饿得奄奄一息,故而便率天部弟子守卫四日,方才开峡视看,这一看,峡中情形,果真惨烈。虽说火部行事狠辣,但终究也是我西城同门……”

    “住口!”宁不空厉叫一声,脸色铁青,“少来假惺惺的装好人,那一天,落雁峡中,四分之一,都是火部弟子的家人……”

    沈舟虚神色微微一黯,悠悠叹道:.‘沈某人称‘天算’,并非当真智比天高,而是沈某用起计来,有如渺渺上苍,无私无情,六亲不认。既然决意灭你火部,自当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宁师弟也是少有的明白人,倘若你我换个位置,你赢我输,料来你也不会放过我的家人吧!”

    宁不空森然道:“那是自然。”

    他二人这番对答,旁人听在耳内,无不胆战心惊,进出一身冷汗,宁凝更是忐忑不安,隐隐觉得有一件大事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身子不自禁起抖来。

    却听沈舟虚续道:“我率众检视峡中,并未现一个活人。正想掩埋尸体后离开,忽听一阵小儿哭声,虽然微弱,却很清晰。沈某循声前往,只见越师妹背靠岩壁,已然断气,双腿折断,两臂布满刀痕,模样十分可怖。而那啼哭声恰是来自她身后。我命人将越师妹遗骸挪开,却见她身后有一个小小凹**,**中藏了一个不到两岁的婴儿,小脸煞白,已是奄奄一息……”

    到这里,沈舟虚顿了一顿,凝目望去,只见宁不空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右手握着小弩,阵阵抖,左手则紧攥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听他停顿,忍不住上前一步,厉声道:“后来,后来又怎样?”

    沈舟虚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当时便很奇怪,满峡的大人都已丧命,为何这小孩儿却还活着。细细查看,方知缘由:越师妹不愧是火部之秀,神通不凡,当时峡上炮石齐卜,她也并未立时丧命,只被落石砸断了双腿。那孩子身子幼小,被她藏在凹**之中,竟也逃过一劫。当时峡中的火部弟子不是立时送命,便是身负重伤,很快死去;众人之中,倒以她伤势最轻,只是火部突遭袭击,事先也没准备干粮饮水,峡中又尽是石块,绝无水草。越师妹初时尚能以乳汁喂养那婴儿,日子一长,她身受重伤,又未进食,乳汁也随之没了。那孩子饥饿起来,啼哭不休。越师妹心急之下,竟想出一个非常法子,用匕割破血脉,以自身鲜血喂养那婴儿……”

    到这里,众人齐齐惊呼,宁凝脸色更是煞白如纸,宁不空神色阴沉如故,面肌跳动数下,蓦地仰向天,嘎嘎怪笑,笑声中怨毒之意,充塞四周,令人不寒而栗。

    “饶是越师妹内力精深,这放血饲儿也是要命之举。”沈舟虚仍是不动声色,从容续道,“但不知因何缘故,她竟然支撑了足足四日,直听到峡口木石滚动,方才断气,想是弥留之际,头脑不清,又怕我们伤害女儿,是以心中犹豫,竭力挪动身子,挡住了岩**,天幸那孩子饿得厉害,哭将起来,才被沈某现。越师妹死时,双臂布满刀痕,有几条刀痕宛然新割,可却是白惨惨的,半滴鲜血也没流出,可以说,越师妹并非死于落石,而是死在失血太多,若不然,以她的内力修为,撑过四日,并非难事。唉,说起来,沈某一生,当真佩服过的只有两人,第一个便是万归藏万城主,第二个么,便是越方凝越师妹了。”

    到这里,他转过身子,直直盯着宁凝,一字一句道:“所谓舍身救女,大义感人,凝儿,若无令母舍身相救,你这小小婴孩,早就死在落雁峡了。”

    宁凝面白如纸,小口微张,忽地微微一晃,便软了下去。6渐在她身边,急忙将她扶住。宁凝定定望着沈舟虚,虚弱道:“主……你,你说什么?”

    沈舟虚一指宁不空,笑道:“还不明白么?这位宁先生就是你生父。你名叫宁凝,只为纪念令母罢了。”

    宁凝身子轻颤,转头望去,只见宁不空面色灰败,死坏眼珠在眼皮下连连滚动,心中显然激动已极。沙天垣注视宁凝半晌,忽地叹道:“宁师弟,这孩子的眉眼,真肖似越师妹呢……”

    宁不空听到这里,身子微动,几欲一步跨出,可终究止住,吐了一口气,那张弩缓缓垂下去,冷冷道:“沈瘸子,你将她……炼成劫奴?”

    沈舟虚淡淡一笑,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与宁师弟交手,沈某岂能不留后着?”

    宁不空深知“无主无奴”的道理,今日即便占得上风,杀死沈舟虚,却也无异于杀死女儿。沈舟虚这一计端的狠到极处,令自己有仇难报,反为所制,饶是他智计百出,此时内心也如千丝牵连,混乱不堪,面色青白不定,身子僵如石雕一般。

    6渐只觉宁凝身子冰凉,伴着阵阵颤抖,心知她胸中的悲苦激动,已非言语所能形容,不由既怜且怒,转眼怒视沈舟虚,心里对这瘸腿男子厌恶至极。沈舟虚此举,原木不过是要扰乱宁不空的心境,但为这一点阴谋,竟不惜将宁凝置于绝境。要知十多年来,宁凝对沈舟虚夫妇敬爱有加,甘为劫奴,报答养育之恩,谁知这所谓的恩人,却是害死母亲、计自己骨肉分离的人仇大敌,这一来,不膏于天翻地覆,任是谁人,也难承受。

    猛然间,6渐只觉宁凝奋力一挣,将他推开。6渐一怔,只见她踉踉跄跄,往山中狂奔。6渐急叫一声:“宁姑娘……”竞然不顾伤势,奋力追赶下去。

    沈舟虚眉头微皱,喝道:“拦住他们!”余下四名劫奴与宁凝索来友好,乍逢此变,心中既是震惊,又暗暗为她不平,是故听到号令,均是裹足不前,眼瞧着宁凝、6渐一先一后,消失不见。

    6渐一边追赶,一边呼喊,宁凝却不曾回头。这么追赶两里,山路越迂深,行来不胜艰难。6渐心跳气促,热血贯脑,双腿如灌陈醋,又酸又沉,蓦地踢着一根藤蔓,咚地栽倒,爬起时,竟已不见了宁凝的影子。

    6渐心急如焚,寻思道:“宁姑娘伤心欲绝,会不会自寻短见?”一念及此,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猛地撑起,钻出一片树林,却见空山寂寂,白云相逐,鸟兽藏踪,人迹也无,偌大一座天柱山,也不知宁凝去了哪里。

    6渐身子软,扶着树木,连连咳嗽,心中暗恨身子不济:“也不知我还有几口好活,唉,可恨死也罢了,却有许多心事未了,叫人不能甘心。”想着咳嗽一阵,竟又咳出血来,6渐惨然一笑,不由暗叹:“我自身难保,别人如何如何,又哪儿管得了许多?”可一转念,又想道:“若无宁姑娘,我尸骨已寒。如今她遭受这般变故,我怎能弃她而去?即便无力帮她报仇,说几句安慰的话儿,也是好的。”想着又打起精神,扶着树木山石,向前挪去。

    如此漫无目的,走了时许,6渐腿沉如铅,沿途咳出大口鲜血,头脑渐渐迷糊起来,唯有一个念头萦绕不去:“我死了么?死了,死了……”这时间,一阵梵钟传来,震山荡谷,余韵悠长。6渐头脑为之一清,不自觉循声走去,穿过一座山谷,忽见群峦涌翠,流泉喷珠,山水之间,拥着一座巍然古寺。

    6渐见水,顿觉口巾十渴,走到水边,正要俯身,不期然眼前晕眩,一头扎入泉水,再无知觉……

    不知过了几时,那洪钟忽又长鸣震耳。6渐神志略清,睁开双眼,入眼处却是一张丑怪面皮,头脑光光,雪自长眉垂至颧骨,鼻子原本挺直饱满,如今却只剩半个,一道刀疤如血红虹蚓,从鼻至嘴,整张脸也被拉扯得歪了。

    那怪人见他醒来,不胜欢喜,咧嘴直笑,那张脸自也越丑怪。6渐吃惊道:“你,你是谁?”

    那人却不答话,双手乱挥,眉开眼笑,6渐见他举止怪异,不觉怔忡,又见他灰袍光头,一派僧人装扮,想到昏迷前所见庙宇,心想这人当是庙中僧侣,或许白己昏倒泉边,便是得他搭救,当即肃然道:“多谢大师相救。”

    那老僧盯着他嘴唇翕动,神色茫然,想了想,从旁拿起两个黑乎乎的窝头,送到6渐嘴边,这窝头气分是面,七分是糠,本就难吃已极,6渐伤后脾胃又弱,吃了半口,便吐将出来。

    那老僧呆了呆,挥挥手,忽又一阵风奔出门外。6渐有一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沉吟片刻,欲要起身,却又觉身子无力,只得躺下。

    不一时,忽闻桂花香气,转眼瞧去,那老僧快手快脚钻进房里,手捧一大碗热腾腾的自米粥,来到床前,以汤匙喂入6渐口中,6渐尝了半口,但觉滋味甜美,掺杂细碎莲米,粥内糖水是桂花蜜制,甜美之外,别有一丝馥郁香气。

    那老僧见6渐咽下,张嘴直笑,这时6渐蓦地觉,老僧口中舌头只剩半截,顿时大悟:“无怪他不说话,敢情竞是哑巴。”心道这老僧也不知因何缘故断了舌头,不由深深怜悯起来。

    那老僧浑不觉6渐的心事,只顾舀了甜粥,送入6渐嘴里。6渐脾胃不佳,吃了小半碗,便已饱足,当下说道:“大师,弟子饱了。”那哑僧转动眼珠,仍舀米粥,送入他日,6渐不便推拒,又吃两口,胸腹胀撇,委实不能再吃,只得又道:“大师,在下饱了。”

    那哑僧仍如不闻,笑眯眯又勺粥送来。6渐无奈,闭口不纳,那哑僧无法送入,便转过碗,如风卷残云,将剩下的米粥吃了,一转身,又出门去。

    6渐躺了一阵,忽听咔嚓之声。他此时精力稍复,起身挪到门边,见那哑僧正在门前劈柴。6渐寻思此地乃是柴房,无怪如此简陋,举口再瞧,附近重檐叠宇,气象森严,槐阴蔽屋,漫如翠云。

    6渐瞧了时许,在门槛坐下,沉思数日所遇,胸中悲愁,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伤感之际,忽听瞪瞪瞪脚步声响,6渐抬头一瞧,四名僧人阴沉着脸走将过来,其中一僧抢在前面,劈手夺下那哑僧柴刀,一掌将他推倒,四僧围上,拳脚齐下,扑扑扑着肉有声。

    6渐又惊又怒,俯身抓起两根木柴,打中其中两僧背脊,纵然伤重无力,那二僧仍觉痛麻,立时转身,向6渐怒喝一声,双双扑来。6渐屡经大敌,心志日益坚强,临危不乱,双手探出,搭住二僧手腕,达转“天劫驭兵法”,那二僧一左一右窜将出去,咚咚两下,各自撞中门柱,哇哇大叫。

    剩下两僧听得叫喊,放了哑僧,扑上前来,6渐凝立不动,觑其来势,双掌左右拨出,正中二人肘下,两人顿时身如陀螺,立地打了个转,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四僧狼狈不堪,爬将起来,一人怒道:“你是谁,干么打人?”6渐一手按腰,扬声道:“这话当山我来问,你们又干么打人?”那僧怒容满面,呸了一声,掉头便走,其他三僧也齐齐啤了一口,亦然尾随。

    四僧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6渐心中莫名其妙,瞧那哑僧,又吃一惊,却见他满身泥土,却浑若无事,抓起柴刀,又咔嚓咔嚓砍起柴来。6渐忍不住间道:“老人家,你没伤着么?”

    那哑僧不理不睬,黑铁柴刀忽起忽落,砍柴不辍。6渐见他举止如常,不似受伤,心道:“这是什么寺庙?寺里的和尚要么胡乱打人。要么挨了打也不吭声?”

    正自惊疑,忽听大呼小叫,转眼望去,十来个僧人手持棍棒,快步赶来,将6渐团团围住,当先一名赤红脸膛的中年僧人厉声叫道:“你是谁?怎么混进寺里来的?”

    6渐如实道:“我生了病,昏倒在泉水边,这位大师救我来的。”那中年僧人见他面皮蜡黄,瞳子无光,眉间一团黑气聚而不散,确实病入膏育之相,愣了愣,神色稍缓。却听一个少年僧人道:“心悟师兄,这老蠢货真是莫名其妙,上次将一只瘸腿野狼带进寺里,结果咬伤了心藏师弟,这次又将陌生人带进寺里,也不知是好是夕。”

    6渐冷笑道:“你们殴打一个老人,又是好是歹了?”心悟皱了皱眉,转头道:“心缘,你们又打老蠢货作甚?住持不是叮嘱过么,叫你们别打他了。”

    心缘便是先前四僧的领,此时怒气未消,大声道:“心悟师兄你不知道,前几日香积厨里闹贼,丢了方丈的素八珍,性智师伯的雪芽茶和方柿饼,性明师伯的玉修羹,最可恶的是,性海师叔身子向来不好,要六和人参汤调养,这汤六蒸七滤,熬来不易,竞也被人喝了个碗底朝天。为此,厨房里的师兄弟都被性明师伯责罚,各打一百戒尺。咱们气不忿,整晚守候,不仅一无所获,点心茶汤丢失如故。于是大伙儿疑神疑鬼,有的说来了狐狸人仙,有的说是怨鬼作祟。我却有些疑心,三祖寺禅宗祖庭,怎么会来这些妖邪……”

    心悟点头道;“这话说得极是。”心缘得他夸赞:声调越激愤:“师兄也知道,这老蠢货一贯鬼鬼祟祟。我原本就对他有些疑心,只苦于没有证据。方才可好,心通师弟亲眼瞧见他蹩进厨房,将为性海师叔准备的桂花莲子羹偷了出来,这一卜算是人赃并获,他害咱们挨打,咱们打还他,又有什么不对?”说罢抢上两步,从地上检起那个自瓷大碗,捧到心悟鼻尖,冷笑道:“赃物在此,师兄请看。”

    心悟嗅了嗅,碗中桂花香气犹存,顿时冷笑道:“果然是桂花莲子羹,老蠢货真的作贼了,须让师叔知道,好作定夺。”

    6渐心中不胜吃惊:“无巧不巧,我竟到了三祖寺中?”瞥了瞥那哑僧,心头又沉:“早知那羹是盗来之物,我也不吃了。这老人作贼,全是为我,如何让他受罚?”便一扬声,向心悟道:“这位大师,能否商量。”

    心悟道:“商量什么?”6渐正色道:“莲子羹是这位大师偷的,却是我吃了,他年纪老人,经不起折磨,若要责罚,只管罚我。”

    心悟打量他一眼,大有疑色,忽而冷笑道:“你这人真是滥好心。依寺规,犯偷戒者,先打三十戒棍,瞧你病获惬的,别说三十棍,两三棍也承受不起。再说了,责罚与否,我说了不算,还需戒律院作主。”

    6渐道:“那么容我和戒律院的大师商量。”众僧见他惩地固执,均露诧色,心悟皱眉道:“也罢,你们看着他俩,我去戒律院察告。”说完径自去了。

    群僧拄棍而立,虎视耽耽。那哑僧却如不觉,又举刀劈柴。心缘冷笑道:“老蠢货,还劈个屁柴?老实呆着,过阵子有你好看。”但见那哑僧砍柴不辍,不觉心中气恼,举起棍子,去扫他立起的木柴,谁知那木柴看来细弱,却似从地里长出来,心缘连扫两下,竞然纹丝不动。那哑僧却抬起头,冲他咧嘴直笑。

    心缘本是寺内火工僧人,不修禅理,性子粗鄙,只当那哑僧嘲笑自己,怒从心起,阵道:“老蠢货,敢笑你爷爷?”一棒扫将过去。6渐立在近旁,斜斜出指,挑中木棒,心缘虎口倏热,棍子立时脱手。他莫名所以,惊叫道:

    “小杂种撒泼,大家并肩子上。”

    众僧人哄叫一声,舞起棍棒,扑了上来,6渐正要抵挡,不期然一阵乏意涌上来,身软难禁,眼睁睁瞧着棍棒挥来,自己手不能抬,足不能动,连中两棒,翻倒在地。

    心缘见打翻了他,惊喜不胜,叫道:“这老蠢货害咱们挨板子,先揍他出气。”众僧哄然应命,乱棒齐下,那哑僧连挨数棒,却苦于不能叫喊,唯有双手抱头,身子乱滚。

    6渐目呲欲裂,也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蛮劲,碎然挣起,张臂拦在哑巴老僧身前,霎时棒如雨落,尽落在他头上肩上,6渐胸中血气上冲,一股腥甜涌至喉间。

    这当儿,他忽觉小腹丹田处微微暖热,旋即一股如火劲气腾地升起,如火山进,扩至全身。身后众僧不知有异,棍棒纷落,击中6渐背脊,蓦然间,惊呼声迭起,众僧虎口剧痛,棍棒如出巢的鸟儿,争先恐后,窜上半空。众僧人却如断了线的风筝,抛飞丈外,挣扎不起。

    棍棒及身,6渐不觉痛楚,心中惊讶,转身望去,但见众僧躺了一地,咧嘴呻吟。他也不知生何事,掉头再瞧,却见那哑巴老僧抱手坐在墙角,张口大笑,逍遥看戏。

    6渐正觉不解,数丈外大栋树后传来一声轻咳,似乎藏有他人。6渐赶到树后,却又空空如也,不由忖道:“莫非有高人藏在树后,出手相助?”

    惊疑间,忽听一声厉喝:“生什么事?”6渐掉头望去,心悟与一名身着白袍的少年僧人快步如飞,赶了过来。

    心缘不待6渐开口,抢先叫道:“心悟师兄,这贼子想带老蠢货逃走,大伙儿拦不住他。”6渐见他公然颠倒黑白,怒不可遏。心悟却是信以为真,瞪视6渐,蓦地后退一步,左掌横胸,右手下垂,摆出一个拳架。

    那白袍僧瞧了地上众人一眼,合十叹道:“偷盗已是罪过,事后潜逃,伤害守者,可谓罪加两等。”6渐气恼已极,叫道:“大师,我……”话音未落,那白袍僧手掌碎翻,向他心口抓来。

    这一下碎然而,十分狠辣,但6渐也非吴下阿蒙,一瞥之间,已将爪势看清,方要拆解,不料那酸软感不早不晚,二度涌至,6渐手抬一半,便觉无力,被那白袍僧一爪制住要**,周身麻痹,不能动弹。

    “好一招‘雕龙爪’!”心悟撤去拳架,呵呵笑道,“心空师弟精进神,可喜可贺。”

    “师兄过誉了。”白袍僧偷袭得手,心内却甚为不解,方才他见地上众僧情形,只当6渐必有惊人艺业,是故这一招“雕龙爪”藏有许多奇妙后着,此时一抓而中,反而出乎意料。心空惊疑之余,微感失落,略一思索,说道:“心悟师兄,若只是偷盗饮食,戒律院惩戒便可,如今伤了这许多同门,须得告知住持才是。”

    心悟知道这师弟年纪虽轻,却是戒律院座的得意弟子,深受长辈看重,当下着意巴结,笑道:“贫僧唯师弟之命是从。”

    心空瞥他一眼,微笑道:“别人自称贫僧还可,心悟师兄掌管寺中厨膳,私房最多,又何必自轻。”心悟面皮微红,苦笑道:“师弟怎也来取笑贫僧?”心空笑道:“怎么取笑?上个月下山买人参……’,

    心悟忙接日笑道:“那笔账已过去了,这样罢,好师弟,改日我备两盅素酒,咱们好好聊聊。”心空一笑,心道:“还算你有见识。”当即不再多说,俯身察看众僧情形,却见个个筋骨酸软,气力全无,心空猜测不透,惊疑起来,盯着6渐道:“你用了什么武功?”

    6渐道:“我没用武功,原本是他们殴打这位老人家,我看不过去,用身子挡了两棒,但他们为何变成这副样子,我也不知。”

    心空不觉失笑,问道:“这么说,他们打你,反倒伤了自己?”6渐点头道,“适才我听见那棵树后有人咳嗽,或许是那人出的手。”

    心空、心悟相视而笑,均是一般心思:“这人模样看来老实,却会编些兔话儿骗人。”当下心空叫来几名戒律院弟子,将6渐用铁链锁了,又叫人扶了受伤弟子,押着哑僧,共往方丈。哑老僧始终一脸僧懂,左顾右盼,不明所以。

    到了方丈,心空先入禀报,才将众人引入。方丈内四壁皆空,仅设一榻一几。檀木矮几土燃一炉香,沏一壶茶,碾一砚墨,摊一卷经。几后坐一老僧,须半白,清癯慈和,他左侧也坐一名老僧,体格魁伟,目光凌厉。

    心空先将前情后果说了,采用的自然是心缘的说法,6渐山他话中听出,清癯老僧是三祖寺住持性觉,魁伟老僧则是戒律院座性明。

    性觉不动声色,默然听罢,忽道:“带伤者来。”心悟将心缘带到他面前,心缘泪眼婆要,歪嘴茸眼,模样儿甚是叫伶。性觉将手搭上他经脉,长眉一挑,若有讶色,想了想,伸掌按上他头顶,心缘但觉百会**突地一跳,一股热流走遍全身,顿时酸痒难耐,啊呀一声,高高跳起。

    性明脾性暴烈,见状喝道:“孽障,住持面前,也敢放肆?”心缘唬得面如土色,竟忘了身子已能动弹,双腿软,扑通跪倒。

    “不怪他。”性觉摇了摇头,徐徐道,“他被人以沛然大力冲击五脏,震动奇经,故而瘫软不起,我以内力为他导引经脉,牵动五脏,故而有此异征,不足为怪。”

    性明神色稍缓。性觉又道:“心悟.你将其他伤者带至药师院性智师弟处,传我法旨,请他疗治。”心悟领旨去了。性觉转眼顾视6渐,半晌不语。

    性明却忍不住高声道:“住持,此事如何裁夺,还请示下?’

    性觉微微一笑,道:“师兄乃戒律院座,执掌刑罚,你先说说,如何定夺。”性明道:“依老钠看来,聋哑和尚屡犯偷戒,理应重责三十戒棍,以做效尤。至于这少年人,大胆行凶,伤我僧众,但因为不是本寺中人,当以绳索捆绑,移交官府处置。”

    他这番判词十分严厉,殊无出家人的慈悲之心。6渐心中不平,欲要申辩,却义觉此事太过古怪,欲辩忘言,甚是烦恼。性觉却笑了笑,摇头叹道:“性明师兄,你好糊涂。”性明一愣,道:“住持此话怎讲?”

    性觉道:“偷盗之事,我方才知道。盗亦有道,由偷盗之物,足见偷盗者的性情。素八珍、雪芽茶、方柿饼,玉掺羹、六和人参汤,均是珍贵茶点,这偷儿专偷此类,足见于饮食一道鉴赏颇精,乃是一位雅贼。”

    “雅贼?”性明浓眉轩举,微微惊讶。

    “不错!”性觉道,“何止是雅贼,活脱脱就是一位爱挑嘴的干金小姐。

    众人皆知,聋哑和尚再也粗蠢不过,即便入厨偷食,也是见饭吃饭,见粥喝粥,哪有这么挑剔的?故而依老袖看来.桂花莲子羹或许是聋哑和尚偷吃的,但之前的几样茶点,却末必算在他头上。”

    性明沉吟道:“依住持之见,难道贼子另有其人?”

    性觉道:“老钠也是猜测,但有疑点,便不可仓促定罪。”

    性明点头道:“住持言之有理。”

    6渐不由暗暗点头,心道这性觉身为住持,确有过人之处,剖析断案,合情合理。转眼再瞧,聋哑和尚浑无所觉,只将手伸入怀中,拈出一只只虱子,掐死了丢在地上,6渐不觉暗叹:“敢情这和尚不只是哑巴,更是聋子,委实可怜极了。”

    性明见聋哑和尚公然们虱于方丈之中,伤生害命,污秽禅门,端的肆无忌禅,他心中侃怒已极,开口欲骂,忽又悟及此公两耳俱聋,性情混沌,即便咫尺雷鸣,狂暴骤主,于他也不过蕙风和雨,渺不沾身。想到这里,这一口气竟泄不得。

    这时忽听方丈外传来一阵咳嗽,撕心裂肺。性觉不禁眼皮微抬,笑道:“性海师弟么?好久不见,快请进来。”

    伴随咳嗽之声,方丈外踱进一名僧人来,须眉稀疏,骨瘦如柴,面皮白里透青,他胸日起伏一阵,勉力合十道:“性海,咳.问,问住持安好。’性觉温言笑道:“这两月我忙于寺务,不曾探望于你,你的病可好些了么?’性海苦笑道:“老样子了,怕是好不了啦。”性觉也叹一口气,道:“师弟不要灰心,请坐一坐,容我问几句话儿,再和你一叙。’

    性海坐下时,有意无意,瞥了6渐一眼,复又茸下眼皮,轻轻咳嗽。性觉也注视6渐半晌,慢慢道:“小檀越与鱼和尚有何干系?”方丈中人听得这话,均是心头剧震,目光齐刷刷射向6渐。

    6渐微觉惊讶,但也并非十分意外,点头道:“住持也识得那位大师么?”性觉点头道:“金刚一门,自花生大士以降,均曾驻锡我一寺,辉耀三祖道庭。老钠早年曾蒙色和尚点化,略识金刚神通。方才小檀越制住心缘一干人,用的正是‘大金刚神力’,这门神通,一脉单传,小檀越既已学会,必和鱼和尚大有干系?”

    6渐大为不解,寻思:“我伤病缠身,怎泛、还能使出‘人金刚神力’?即便是‘大金刚神力’,我也只练成一十六相,如何能够一招不,便震飞僧人的棍棒,封住他们的经脉?”他越想越惊,呆怔无语。性觉注视他半晌,又问道:“小檀越,可有什么苦衷么?”

    “苦衷却没有。”6渐叹了一日气道,“鱼和尚人师于我确有大恩,他坐化前,托我将他的舍利带到贵寺安放。”

    霎时间,众僧均露震惊之色。“什么?”性海失声道:“鱼和尚死了……”蓦地逆气上冲,连声咳嗽,一张青白面皮涨成紫色。性觉眼中讶色却是一闪即逝,寂然半晌,说道:“心空,你解开檀越枷锁。”

    心空入寺较晚,不知鱼和尚是何方神圣,但瞧众前辈神情,心知此人必然不凡,6渐倘若与之有关,便是本寺贵客,自己唐突了他,大大不妙,心中惴惴不安,慌忙解开6渐的铁索。

    6渐自怀中取出盛放舍利的锦囊,捧至几前。性觉伸出瘦骨棱棱的五指,抚摸锦囊,一双长眉微微颤抖,蓦地闭了双眼,叹一口气,道:“这位植越,如何称呼。”

    6渐道:“小子6渐。”

    性明冷哼一声,蓦地高叫道:“金刚神通,一脉单传,按理说,鱼和尚坐化,应由他徒弟不能和尚送回舍利,怎么却是你来?’,众僧均露疑色。

    6渐摇头道:“不能和尚已经死了。”当下将不能和尚叛佛入魔,终被诛灭的经过说了。说罢,方丈内一阵沉寂,过得半晌,性觉幽幽叹息,连连摇头,问道:“6檀越,除了送舍利来本寺,鱼和尚还有什么交代?”

    6渐摇头道:“再没有啦。”性觉目光一闪,复又黯然。性海则捂着嘴,咳嗽不已,6渐听他咳嗽,胸中亦隐隐作痛,当即起身道:“舍利送到,鱼和尚大师遗愿已了,小子也当告辞了。”说着站起身来,瞧了聋哑和尚一眼:见他兀自摸索虱子跳蚤,眉开眼笑,自得其乐,不觉心中难过,施礼道:“性觉大师,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大降慈悲,应允则个。”

    性觉目视舍利,心神不属,闻言抬头道:“檀越请说。”6渐道:“这位聋哑大师偷取桂花莲子羹,全是为我,请你不要责罚于他,倘若定要责罚,小子情愿代他受罚,挨这三卜戒棍。”他此时身子极弱,若挨三十戒棍,必然送命,但他既知道绝症无救,自轻自贱,不将生死放在心上,故此不惜送掉性命,也要替这老僧顶罪。

    性觉神色似惊非惊,注视6渐半晌,忽而笑道:“这乃小事尔。性明,金刚一脉对本寺有恩,冲鱼和尚的面子,聋哑和尚偷盗之事,从此不予追究。’,性明合十道:“谨遵法旨。”

    6渐大喜,施了一礼,正要告辞,性觉忽又道:“6植越,你有伤病在身么?”

    6渐一怔,点头道:“确有一些小病,但也不打紧。”他自知沉病不治,索性称是小病,免得他人为自己担心。

    性觉却笑了笑,说道:“所谓小病大治,我药师院座性智师弟精于岐黄之术,6檀越不远万里,送来鱼和尚大师的舍利,叫我阖寺僧众好生相敬。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檀越既来了,就不妨多住两日,让性智师弟瞧一瞧,一来养病,二来也看看这千年古刹,禅宗祖庭。”

    6渐心忧姚晴、宁凝,又知本身痼疾无治,徒费工夫,当即拱手道:“抱敬则个,小子确有要事,不能停留。”

    “什么要事?”性觉道,“不知老钠能否相助?”6渐寻思姚晴之事,关系西城八部,凶险绝伦,性觉倘若牵涉进来,有害无益,而宁凝之事,又事关她身世秘辛,更不能为外人道,便摇头道:“住持好意,小子心领了。”

    性觉道:“植越何苦推脱,只去药师院一遭,让我师弟看过,就算不及煎药服用,就开上一两副药方,也是好的。”

    他越是殷勤,6渐越是为难。他性子冲和,不善拒绝他人,性觉又是一番好意,却之不恭,再说自己本为不治之症,看不看病,本无分别,性智若真是精于医术,必能看出此病无救,那时再行告辞,也不为迟。当下点头应允下来。

    性觉轻吐一口气,额笑道:“心空,你带6檀越去,传我法旨,这位6植越和鱼和尚渊源甚深,着性智务必将他治好。”心空领旨,合十为礼,为6渐引路。聋哑和尚浑浑噩噩,不知生何事,见6渐起身山门,便也跟随而出。

    6渐道:“大师,我去瞧病,你先回吧。”一声说罢,忽听心空嘿嘿直笑,顿时憬悟,这老和尚双耳失聪,自己说什么他也无法听见.不由自嘲而笑。

    又走数步,心空见聋哑和尚兀自紧随,焦躁起来,蓦地转身,伸手按在他肩头,内劲迸,聋哑和尚身不由主,平平跌出丈余,坪然落卜。心空用的乃是巧劲,聋哑和尚虽不觉痛,仍是吃了一惊,爬起来瞪着二人,眼珠骨碌碌一转,跌跌撞撞,一道烟去了。

    心空哈哈笑道:“这老蠢货不会听人话,唯有给他两下,才能懂事。”转眼瞧去,却见6渐眉头紧登,眉间隐有怒色,心空顿时住口,微微冷笑不已。

    一时无话,二人曲折行了百步,远远传来药香,转过墙角,便见一处院落,入院处,几个小沙弥或站或坐,捣药、煎药、制丸,神情专往,两人入内,也不抬头。心空蓦地朗声叫道:“性智师叔,性智师叔。”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里屋内一个声音甚不耐烦,继而一名自须老僧挑帘而出,扫视二人一眼,目光忽地凝注在6渐脸上,微露惊色。6渐见状,淡淡一笑,心道:“这位大师好本事,一眼就瞧出来了。”却听心空道:“住持法旨,着师叔务必治好这位6檀越。”

    “务必治好?”性智白眉轩举,望着6渐,神色惊疑。心空又道:“住持还说了,这位6檀越与鱼和尚渊源甚深,不远万里,将鱼和尚的舍利送回三祖寺。”

    性智听到鱼和尚三字,身子微颤,怔忡片时,旋即对6渐点头微笑,合十道:“金刚传人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6渐忙回礼道:“大师误会,鱼和尚人师并未收我为徒,金刚传人,小子可当不起。”性智微微一愣,忽又摆于笑道:“无妨无妨,鱼和尚当年对老钠有恩,你送回他的舍利,便是我性智的恩人,无论如何,老钠也要将你治好。”

    6渐叹道:“大师,我这病……”性智不待他说完,挽住他手,笑道:“里屋安静,老钠与你好好瞧瞧。”6渐无法,只得暂且跟入。

    内屋陈设精洁,方桌上一叠医书,桌后药橱,瓶瓶罐罐虽多,却是井然有序。二人坐定,性智命心空退下,伸手搭上6渐脉门,拈须沉吟,半晌无声,唯有屋外笃笃笃捣药之声,悠悠传来。

    性智忽叹一口气,抬眼注视6渐道:“若依寻常医理,檀越伤在肺部,伤势虽重,却也并非无救。只不过,檀越体内有一股奇特潜力,不住蚕食檀越生机,倘若放任白流,必成大患。”

    6渐见他所言无差,心巾佩服,叹道:“实不相瞒,小子不幸沦为劫奴,大师说的,正是‘黑天劫’作的征兆。”

    “黑天劫?”性智白眉耸动,吃惊道,“‘西城’的炼奴秘术?“6渐奇道:“大师也知道西城炼奴。”性智嘴角抽搐数下,嘿然道:“是啊,多年前我曾碰见一位劫奴,听说了《黑天劫》的厉害。”6渐苦笑道:“有无四律,无法可破,故而此乃绝症,大师救不了的。’,

    性智若有所思,起身踱了两步,摇头道:“那也未必,当年那位劫奴曾经告诉老袖,《黑天书》并非没有破解之法。”

    “此言当真?”6渐不由得腾地站起,脱口道,“敢问,敢问大师,是,是什么法子?”性智斜眼睨着他,微笑不语。

    6渐原木心灰意冷,了无生意,但见性智如此神情,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希冀,脑子里如电光掠影,闪过许多人来……6大海、姚晴、谷续、鱼和尚、宁凝……刹那间,他心中对这生命生出一股无以言表的眷念,颤声道:“大师,大师若能告知我脱劫之法,6渐永志不忘……”话音未落,身子一躬,拜了下去。

    “檀越快起,快起。”性智急忙扶起他道,“折杀老衲了。”扶起6渐时,只见他双眼微微泛红,目中泪光浮动,身子阵阵颤抖,俨然激动不已。

    性智盯着6渐,眼角跳动数下,忽而目光转向窗外,叹道:“可惜,那可惜那法子虽然神妙,这世上却已失传了。”

    6渐一颗心本已提到嗓子眼上,闻言陡然下沉。如此大喜大悲,别说他绝症缠身,就是寻常人也难承受,6渐只觉胸口剧痛,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性智急忙扶住他,在他后心度入真气,一迭声自责道:“怪我,怪我,这话说得太过。”

    6渐回过气来,苦笑道:“不怪大师,只怪我痴心妄想,竟想破解《黑天书》。”性智正色道:“《黑天书》确然能破,天下本有一门武功,就是它的克星。”

    “什么武功?”6渐又是一喜,嗓子起抖来。性智盯着他双眼,神色肃穆,一字一句道:“你可曾听说过‘大金刚神力’么?”

    6渐心头咯瞪一下,愣在当地,出了一会儿神,方才迟疑道:“鱼和尚大师显示过‘大金刚神力’,但他却未说过能破《黑天书》。”

    性智摇头道:“这是西城劫奴告知老钠的,或许鱼和尚身怀宝物而不自知。”

    6渐心跳变快,寻思:“鱼和尚大师确实不知(黑天书》的许多内情,再说,大金刚神力若无绝大神通,又怎能封住‘三垣帝脉’?”想到此间,不觉释然。

    性智始终瞧着6渐,见他面露喜色,便道:“6檀越,鱼和尚坐化之前,你始终与他在一块儿?”6渐点了点头,性智又道:“那么他可曾与你提过“大金刚神力’?”

    “提过。”6渐道:“他还传了我十六种身相。”

    “十六种身相。”性智奇道,“不是三十二身相么?”6渐摇头道:“当时情势险恶,大师来不及传我其他身相。”

    性智哦了一声,忽又道:“那十六身相你可记得?”6渐道:“记得。”性智道:“那你使给我瞧瞧,老袖参详参详,看这其中有何高明之处,为何能够破解黑天书?”

    “大师见谅。”6渐苦笑道,“我伤得厉害,无法借力变相。”性智脸上闪过一丝阴霎,沉默片时,忽而笑道:“不妨,不妨,你画在纸上也成。”兴冲冲摊开一张宣纸,笔蘸浓墨,递在6渐手上。

    6渐胸无块垒,见性智一番好心,当即不疑有他,便在纸上画将起来。谁知他出身寒微,从没学过绘画,对丹青之道一窍不通,心有所思,落笔时却大大走样,人头画得像只烧饼,眼睛就如烧饼上两粒芝麻,四肢犹如木柴棍儿,长短参差,纠缠一起,分不出手脚来。

    一十六相画完,6渐已是满头大汗。性智郑重接过,凝神瞧了半晌,怎么也瞧不出所以然来,不由露出狐疑之色,瞥了6渐一眼,说道:“6檀越,这真是一十六相么?”

    6渐道:“是啊。”性智嘿了一声,蓦地放下那张鬼画符,嘻嘻笑道:“老钠却忘了,檀越渴了么,待我泡杯茶去。”言讫匆匆出门,捧入一杯茶水,笑道:“庙小和尚穷,粗茶一杯,慎莫见笑。”

    6渐画了这一通,犹似与人打了一架,身心俱疲,口中干渴,于是捧茶便喝,但觉茶水浓酽,辨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出身贫寒,喝茶素来不辨浓淡,解渴便好,当下一气喝干。不料方才放下茶盅,便觉一阵晕眩,抬眼望去,眼前朦朦胧胧,天眩地转,性智笑眯眯的,注视自己。

    6渐隐觉不对,欲要询问,眼皮却慢慢沉重起来,蓦地向左一歪,失了知觉。

第28章 天生塔

    迷糊间,鼻间传来草药香气,耳边人语切一切,字字入耳。6渐神智略清,张眼望去,四周昏黑,石壁森森,泛着品亮水光,石缝里爬出苍黄苔辞,浓重的湿气环绕身周,丝丝缕缕,渗入肌肤,直冷透心脾,不由打了个哆嗦。颤抖之际,忽觉身有重物,定眼一瞧,身上竟然带有极沉重的铁枷。

    6渐又惊又怒,却不知究竞生何事,定神细听,那人声甚是耳熟,正是性智,声调压抑中藏有儿分恼怒:“……都在这里了,你还要怎的?”

    忽听另有人哼了一声,道:“这就是十六相?你不怕襄读佛祖么?”声音温和中透着几分威严,俨然便是性觉。

    6渐心中迷惑极了,再听时,却听性智呸了一声,悻悻道:“你少跟老子淡什么佛啊祖的?老子不信这个。”性觉道:“罪过罪过,当心佛祖降罪,扣你今年的香火钱。”性智哈哈笑道:“你想扣了我的香火钱,去后山养李寡妇吗?”性觉嗓音陡沉,喝道:“少与我说嘴,当心下阿鼻地狱。”性智冷哼道:“要下地狱,你也在我前面。”

    6渐听得心神振荡,几乎怀疑身在梦里,这两名“高僧”的对答,哪有半点出家人的日吻?惊骇间,只听性觉沉声道:“这幅画乱七八糟,谁也瞧不明白,这小子底打什么哑一迷?”性智道:“他就在里面,一问便知。”

    性觉冷笑一声,道:“这小子面相老实,其实滑头得很。明明会大金刚神力,却装得病恹恹的,以为我瞧不出来,明明会二十二相,却说只会十六相;让他画一十六相,他又装疯卖傻,画出这么一幅东西,真是岂有此理。”

    性智沉默半晌,迟疑道:“性觉,当年鱼和尚也救过你我性命,并传了性字辈‘镇魔六绝’,对咱们也算有恩,这样对待他的传入,是否过了些。”

    “说你没见识,你还不认。”性觉森然道,“倘若你我会‘大金刚神力’,又何须他鱼和尚救命?至于什么‘镇魔六绝’,不过是‘大金刚神力’的皮毛罢了。哼。想来便可恨,这金刚一派好端端的神通,偏要一脉单传。再说了,即便要传,也该传给你我,那鱼和尚偏又有眼无珠,传给不能那小贼,结果自作自受,栽在那小贼手里……”

    性智呵呵一笑,说道:“我一见那小贼,就知道不是东西。鱼和尚却把他当块宝,真是愚蠢之至……”6渐听到这里,委实忍耐不住,蓦地喝道:“胡说八道。”

    话音方落,便听嘎吱一声,石壁掀开一线,性觉、性智手持烛火,踱了进来。性智笑眯眯的,双眼如两条细缝,闪烁光芒。性觉却是宝相庄严,合十道:“6檀越醒了么?”

    6渐见他还在装模作样,心中怒不可遏,阵了一口,只恨伤后不能及远,只啤到性觉脚前。性觉微微一笑,悠悠叹道:“真人面前不打证语,事己至此,6植越也当明白老袖的意思,只需你乖乖说出‘大金刚神力’的秘诀,老袖担保,立马放你出去。”

    6渐心中一股怒气如火焰升腾,身子滚热,似要爆炸开来,闻声呸了一声,高叫道:“别说我不会‘大金刚神力’,即便会了,你也休想知道半字。”

    性觉摇了摇头,笑道:“檀越还与老钠打证语么?你若不会大金刚神力,又怎能先震飞心缘等人的棍棒,再封住他们的奇经?”这件事6渐也是百思莫解,此时见问,不觉瞠目结舌。

    性觉注视着他,自觉得计,面上露出笑意,温言道:“檀越但请三思。我佛普度众生,大金刚神力既是佛门**,就当不分内外亲疏,传给芸芸众生。鱼和尚挟技自珍,大违佛理……”

    6渐心中有气,冷冷道:“你二人使用奸计,将我锁在这里,又符合哪一条佛理了?”性觉笑笑,淡然道:“原本老衲也不想如何,怪只怪施主太过固执,处处隐瞒,不肯吐露神通秘诀,老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檀越放心,鱼和尚对本座有恩,本座绝不伤害檀越,只是请植越说出秘诀……”

    6渐截口道:“我若不说呢。”

    性觉叹了口气,一字字道:“那说不得,还请檀越常住本寺。十年不说,就住十年,一百年不说,就住一百年好了。”说罢一拂袖袍,与性智双双退出,合上石门。

    6渐怒极,大叫一声,欲要挣到门前,不料四肢骤紧,前进不得。他这才觉,四肢铁枷连着粗大铁链,牢牢钉在身后石壁上,别说他“天劫”缠身,病弱不堪,即便康健如初,也休想脱身。想是性觉、性智对他琢磨不透,怕他当真身具佛门神力,故而特意用这铁链捆锁。如此一来,6渐更是逃脱无望,唯有张口大骂,可惜从小他便不会骂人,骂来骂去,无非“贼和尚,臭和尚、狗和尚……”骂了一阵,胸口闷痛难当,不觉身子乏力,躺在地上,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去几时几刻,忽听嘎吱门响。6渐张眼望去,石门敞开一道缝隙,性智手捧托盘,笑嘻嘻钻将进来,托盘里几只大碗,有饭有菜,还有一壶素酒,性智笑道:“6檀越,想得如何?”

    6渐闭了眼,懒得理会,性智却自顾自笑道:“6檀越,你可别怪贫僧,捉你关你,都是性觉的意思。这厮看起来慈眉善眼,其实一肚皮花花肠子。他和贫僧有句暗号,若说‘务必洽好某人’,那就是让贫僧下药、留下来人的意思。贫僧虽也不愿,却恨身为寺众,不敢违背住持,故此得罪之处,还望檀越谅解。”说罢郑而重之,合十作揖。

    这和尚方才还与性觉狼狈为奸,一转眼尽说性觉坏话,6渐初时将信将疑,然而吃一堑长一智,凝神默想,便猜到这和尚欲借低毁性觉,骗取自身好感,而其根本之意,仍在“大金刚神力”,不由心生鄙夷,冷笑不语。

    性智见他神情,便知计谋不授,心中大失所望,面上却不流露,心道来日方长,嘿嘿一笑,正要退出石室,蓦然间,一股劲风从后袭来,直奔他背心要害。

    性智吃了一惊,略略侧身,避过要害,肩脾中了一下,剧痛入脑,身子平平向前跌出丈余,几乎撞在6渐身上。6渐举目望去.石室门前人影骤晃,闪进一人,黑衣蒙面,蒙面巾下,一双眼睛精芒倏忽。

    性智口角沁血,怒喝一声,身子扭转,呼地一掌击向来人。那人左手一招,拆开来掌,右拳直直送出,性智只觉拳风有异,沉掌封堵,拳掌相交,性智面色惨变,瞪着来人,吃吃道:“你,你……”话音未落,便身不由主,瞪瞪连退三步,背脊抵着墙壁,骨骼犹如炒豆,啪作响。蒙面人嘿的吐气开声,拳掌再送,性智一口血如箭喷出,身软如泥,贴着墙壁滑了下去。

    变起仓促,6渐未知福祸,正觉忐忑,忽见那蒙面人俯身从性智身上解下钥匙,大步走来,打开铁枷,将6渐负在背上,奔出石室。

    夜色已深,月光透窗,隐约照见一捆捆药材,原来石室之外,却是药师院的药材库房,无怪6渐时时嗅到草药气息。他不由暗暗愤怒:‘药材是救人之物,谁知药材之后,竟是陷害他人的牢房,这性觉、性智,真是可恶已极……”

    他心中思忖,那蒙面人却足下不停,奔出库房。6渐忍不住道:“足下是谁?”那人嘘了一声,示意6渐噪声。

    6渐游目四顾,但见禅房参差,黑沉沉不知终始,也不觉心中惴惴,再无多言。那人背着他在寺宇间曲折穿梭,殊无停顿,俨然对寺中地形十分熟悉。不一时,便越过寺墙,奔了约莫数十里,爬上一处高坡,才放下6渐,双手撑地,急剧咳嗽起来,背脊颤抖不已,十指深深陷入泥里。

    6渐一愣,问道:“你还好么?”那人摆摆手,四肢着地,爬到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慢慢坐定,重重喘息两声,伸出一手,扯下面巾。

    借着朦胧月色,6渐看清那人容貌,心头一震,失声叫道:“性海大师。”

    那蒙面人正是性海,闻言露出慈蔼之色,悠悠叹道:“本寺不幸,藏垢纳污,累檀越受苦了。”6渐惊喜不胜,感动非常,合十道:“大师拯救之恩,6渐生受了。”性海摇摇头,说道:“性觉、性智与我同门,他们作孽,贫僧救人,功过相抵,何谈恩惠?”说罢又是一阵咳嗽。

    6渐见他咳得辛苦,忍不住道:“大师病了么?”性海叹道:“老毛病了。”6渐点点头,又想一想,问道:“那位,那位性智怎么样了?”性海道:“他受我一击,三月内绝难动武,只不过方才被他瞧出我的武功,倒是有些麻烦。”

    6渐恍然道:“大师方才用的本门武功?”

    “不是。”性海摇头道,“性智人虽不堪,武功却不含糊,若以本门武学相搏,贫僧未必稳胜,贫僧方才所用武功,檀越原也会的。”

    性海谦了两句,将错误相态一一使出,其中果然谬误百出。6渐熟悉前面一十六相,当即一一指正。却见性海变相之时,举手抬足,劲力奔腾,6渐瞧了一会儿,不由恍然,敢情即便相态有误,性海照此习练,依然练成了一身神通,只不过神通增长一分,体内内伤也随之增长一分,二者共生共长,终于积重难返了。

    不一时,性海变到“雄猪相”,这一相以左脚勾盘右边小腿,左手环腰,右手摸腹,身子前倾,性海却恰好使得相反,右脚勾缠左腿,右手摸腹,身子不向前倾,反而微微后仰。6渐瞧了,正想指正,忽见性海身后长草一动,悄没声息,钻出一个人来。6渐大吃一惊,定一定神,看清来人正是那聋哑和尚,不由惊喜叫道:“大师。”

    性海只当是叫自己,愣了愣,问道:“檀越有何话说。”6渐方要说出,忽见聋哑和尚扭转身形,做出一个姿势,俨然就是“雄猪相”,相态变化,半点不差。6渐吓了一跳,瞪着聋哑和尚,目定口呆。

    性海见6渐面色古怪,死死盯着自己,不觉奇怪,低头看看自己,并无异样。性海略一沉吟,蓦地转头望去,不料聋哑和尚随他扭头,相态不变,身子如一片枯叶,随风飘荡,横移数尺,转到性海身后。性海一无所见,复又回头,聋哑和尚随他问头,身形再转,仍是在他视线之外。

    性海迷惑起来,盯视6渐道:“檀越瞧什么?”6渐也是一头雾水,方欲张口,忽又见聋哑和尚伸出一手,冲他连连摇摆。6渐心中大奇:“他一贯呆滞,这会儿怎么不糊涂了?他这手势,却不是叫我噪声么?”心想聋哑和尚如此作为,必有道理,当下闭口不言。

    性海注视6渐许久,见他面色忽而惊奇,忽而迷惑,忽而又有会于心,性海不胜惊讶,忍不住又瞧身后两眼,仍无所见,才放下心来,说道:“檀越留心了,且看贫僧这一相如何?”

    6渐闻声,如梦方苏,但见性海变化出一个“大自在相”,其左手却举得太高,右手垂得太低,双腿蜷得太过,头颅则抬得太高,总之错误不少。而就在他变相之时,聋哑和尚亦随之变化,所变相态,与当日鱼和尚所传,分毫不差。

    6渐微微征忡,方将性海变相中的谬误道出。性海欢喜不禁,打起精神,将余下相态一一变化出来。但他每变一种错误相态,聋哑和尚便将真实相态变化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如影随形,只是正误有别,姿态自也不同。性海初时所变相态,均是6渐学过,十六相之后,6渐便陌生起来。所幸聋哑和尚亦在变相,6渐心知他所变相态必然无误,便索性看得清楚:比照其变化,指点性海。

    性海依照6渐所言变相,周身筋骨血脉和美通泰,全不似往日那般滞涩酸痛,三十二相变过,身上大汗淋漓,犹如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一般。性梅惊喜无比,一鼓作气,将所有相态再练一遍,体内精力越充足,澎湃激荡,似要冲破肉身。性海胸中快美自得,蓦地纵声长笑,笑声震动林木,集鸟惊飞。

    一声笑罢,性海转过头来,晒道:“多谢6植越指点。”6渐摇头道:“你不要谢我,当谢的另有其人。”性海一怔,笑了笑,道:“不错,不错,当谢的是鱼和尚,若无他传你神通,檀越又如何能转授于我。”

    6渐正要说出聋哑和尚之事,忽又见聋哑和尚在性海身后摆手,顿时欲言又止。这时间,忽见性海目光斜眺,面露惊色,6渐不由得随他目光瞧去,尚未看清生何事,小腹忽就一痛,顿时软倒。6渐惊怒难忍,抬眼望去,只见性海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面露诡笑。

    6渐心往下沉,惊怒道:“你,你……怎么……”性海笑道:“檀越既是金刚传人,料想知道一个规矩。”6渐道:“什么规矩?”性海道:“金刚神力,一脉单传,从占至今,不曾变过。”6渐道:“这我听说过。但你为何暗算我?”

    “檀越还不明白吗?”性海哈哈一笑,拈须道,“既是一脉单传,就当只有一个传人,如今金刚传人,却有了两个?你说怎么是好?”6渐皱眉道:“两个?”

    “不错。”性海点了点头,指了指6渐,又指了指自己,笑道,“一个是植越,一个则是贫僧,这算不算坏了九如祖师、花生大士留下的规矩?”他说到这里,双目中厉芒闪烁,面庞渐渐布满浓郁杀气。

    6渐纵不愿以恶意揣度他人,这会儿也明白了性海的算盘:现今鱼和尚坐化,天神宗伏诛,自己若一死,这世间会“大金刚神力”的人,便唯有性海一人了,然后他仰仗神通,自可为所欲为,无人能管。此人心肠之毒,着实少有,6渐深恨自己有眼无珠,一时心热,竞将佛门神通传于这般恶徒,不山惊悔无及,大声道:“鱼和尚大师从未收我为徒,我不算金刚传人。”

    性海摇了摇头,笑道:“你学会三十二身相,就是金刚门人。说不得,只好委屈檀越了。檀越放心,你传我神通,恩惠不浅,贫僧决不让你多受痛苦。”说毕徐徐举起右手,对准6渐天灵。

    6渐悲愤莫名,抬眼望去,明月遥挂,万籁无声,聋哑和尚静悄悄立在性海身后,在夜岚中忽隐忽现,料是他双耳俱聋,目光纵然清朗,身子却如无知木石,一动不动。

    倏尔阵风卷至,长草低伏,性海手掌碎翻,如电拍落。6渐心中长叹:“罢了!”

    这此间,性海忽觉一股洪沛力道从衣袖传来,手臂一紧,手掌顿在半空。那股大力如潮涌来,扯得他身不由主,旋风般翻了个筋斗,头脸向卜,重重跌落,背脊更是好一阵**。

    性海情急生变,使“倒坐莲花相”,双肘后撑,煞住落势,腰腹向内弯曲,双腿连环踢出,不料足胫骤紧,如中铁箍,剧痛难忍。性海不由惨哼一声,被那股巨力凌空牵扯,嘭的一声人响,正面向下,深陷土中,从额头到下体,无处不痛。

    性海连吃大亏,却不见对手面月,心中骇然已极,身一落地,便扭转身形,施展“大自在相”。欲要摆脱来人。那人却不与他纠缠,放于仟具翻滚。

    性海翻得两转,纵身跃起,扭头四顾,仍不见人,正觉惶恐,身后劲风忽起,性海疾使“人相”,翻足后踢,不料脚至半途,小腿肚一沉,被一股人力借势前送,唠的一下,踢中后脑。

    性悔头脑欲裂,鼻问酸楚,几乎儿昏厥过去,剩下一足连跳两跳,才卸开那一脚之力,向前仆倒,使一个“雀母相”,身子蜷如雀卵,原地疾转。原来他自知不是来人对手,便想临败之前,瞧瞧对手模样,也好输得甘心。

    不想那人随他转动,始终在他视线之外,性海连转数转,唯见形影飘忽,始终不见那人面目,惊怒间,肩头吃了一脚,大力涌至,性海形如皮球,噢地破空射出,咔嚓嚓一阵响,撞断三操大树,落地时性海已然四肢瘫软,两眼翻白,扭动几下,便不动弹。

    性海身在局中,了无知觉,6渐身在一旁,却瞧得清楚极了。那捉弄性海的自然是聋哑和尚了,他轻描淡写,有如逗弄婴孩,一举手,一抬脚,便将性海抛来踢去,耍得团团乱转。6渐目睹如此神通,瞳目结舌,心中更觉无比疑惑,不知这聋哑和尚何以变得您地厉害,与早前判若两人。

    聋哑和尚一脚踢昏性海,转过头来,咧嘴一笑,月光映照下,半截断舌乍隐乍现,煞是骇人。聋哑和尚笑罢,一抬脚,便至6渐身前,数丈之距竟如咫尺。

    6渐惊喜过望,叫道:“大师……”聋哑和尚摇摇头,拍开他的**道,负在背上,驰足狂奔。

    山风灌耳,凉意漫生,两侧景致被月光浸润,如流霜长河,杳然逝去.6渐如处梦中,回想这几日所见,委实惊奇怪谲,生平所无。抬眼望前,前路浓黑如墨,有如重重谜团,无法揣度,不可预测,他想着想着,不由深深迷惑起来。

    聋哑和尚在山崖间纵跃奔腾,有若跳丸飞星。6渐虽已隐约猜到他的来历.却仍有许多不解之疑.欲要询问.却又想到这和尚又聋又哑,既不能听,也不能答,问了也是白费气力,当下叹了口气,任他去了。

    约莫奔了数十里山路,天将破晓,山岭木石渐次分明起来。蓦然间,6渐心子猛然一提,身子却陡往下沉,他探头一瞧,不觉失声惊呼。

    原来聋哑和尚形如飞鸟,跳在半空,前后均是千尺断崖,森然对峙,上方天光一线,乍明还暗,下方巨壑深谷,幽玄冥暗,窈不见底。

    6渐不知这和尚为何从山顶跳下,自寻死路,正自惊慌,身子忽又一顿,心子上窜,堵在嗓子眼上。一定神,蓦见聋哑和尚拽住一根粗长老藤,右足撑着崖壁,如秋千荡起,横移十丈,不偏不倚,钻入对面山壁上一个桐**。

    那洞**高约一人,宽不足五尺,越往深去,越是逼仄,寒气森森,从洞

    **深处涌来,6渐肌肤上不觉起了一层栗子。

    正自难耐,眼前忽亮,二人穿**而出。6渐双眼被那光亮所夺,几乎无

    法睁开,眯眼片时,才看清眼前景物。此地正处山腹,离地百丈,上下均是

    青白山石,光润如玉,谷底方圆二十丈,向上逐渐收拢,至顶尖处,仅有方

    寸小孔,遥与天通,一线朝曦射入孔中,在明镜也似的石壁上反复映射,光

    影错落,霓彩焕烂,人在谷中,如处琉璃世界,目眩神迷。

    聋哑和尚放下6渐,来到一面石壁前,壁上镶有多枚石环,石环上一

    丈处,银钩铁划,撰有八个斗大字迹:“三十二相,即是非相”,入石寸许,瘦

    硬绝伦。

    6渐虽不知这八字出自《金刚经》,寓意精微,蕴含佛理。只瞧那字迹,

    便觉胸口一热,肃穆之感汕然而生,当下扶着崖壁,额巍巍站众起来,双手

    合十,不胜恭谨。

    聋哑和尚亦是双手合十,向壁默立良久,忽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锦

    囊。6渐看得分明,失声叫道:“鱼和尚大师的舍利……”

    聋哑和尚双耳俱聋,6渐叫声回荡谷底,他却一无所觉,只是徐徐伸

    手,摸住一枚石环,轰然抽出两尺见方一口石匣,匣中藏匣,人中藏小,小

    石匣纵横五寸。聋哑和尚将囊中舍利倾入小匣中,注视良久,微微张口,若

    有渭然之意,继而手向前推,石匣退入,石壁回复如初。

    聋哑和尚又自袖里摸出一枚钢锥,在石匣下方,嗤嗤刻画,石屑纷飞.

    显出“鱼和尚”三字。6渐这才惊觉,收藏鱼和尚舍利的石匣右方,五枚石

    环下均有字迹,从右至左,依次为:“九如祖师”、“花生大士”、“洲头陀”、

    “大苫尊者”、“冲大师”,鱼和尚的名号,排在第六。

    6渐恍然有悟,这奇特山谷并非别处,正是金刚一派六代禅师的安息

    之所。

    想到这里,6渐热血贵张,双膝跪倒,向着那面石壁,拜了三拜。

    拜毕起身,抬眼时,6渐忽地现“九如祖师”的石匣上方,显现出若

    干痕迹。他心生好奇,上前一步,凝目细看,却是一尊僧人小像,挥袖抬足,

    举目含笑,画像虽小,笔力却雄健异常,下决地纪,上决浮云,吞吐星汉,菠

    晚众生。

    6渐瞧得两眼,心头忽地一阵狂跳,不觉寻思道:“这像莫不就是那九

    如祖师?端的好不张扬。”目光一转,又见“花生大士”的石匣上方,亦有一

    尊小像,笔画粗疏笨拙,乍一瞧如顽童涂鸦,然而细细品味.却是生机骀

    荡,一派天真,仿佛此人有生以来,便不曾沾染丝毫尘俗秽滓,始终保有赤

    子童心。

    6渐一一瞧去,其余四口石匣,也无不刻有小像,只是姿态不同,风度

    迥异。“渊头陀”的小像笔力沉着,意韵深远,清寒寂寥,深邃无极;“大苦尊

    者”则钝拙滞涩,若尖锥在石壁上凿出无数细孔,连缀成形,神态间如湿灰

    焦木,了无生气;“冲大师”的小像则笔法潇洒,圆润皎洁,无慎无笑,宛如

    一尊玉人;然而到“鱼和尚”处,意境又是一变,朴实浑成,凝如山岳,眉梢

    眼角,无不流露慈悲。

    6渐身具佛性,观看半晌,不知不觉与这六尊小小人像生出感应,但觉

    那小像举手抬足,-一笑,无不玄微奥妙,意思深长。久而久之,他浸淫

    其中,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竟然学着那石壁上的人像,纵情舞蹈起来。

    这一舞开,6渐便觉五脏沸腾,呼吸艰难,浑身经脉肌肤,仿佛寸寸撕

    裂。6渐暗叫糟糕,欲要停止,谁知四肢身躯,似被某种力量驱使牵扯,自

    自动,哪里停得下来。

    6渐惊骇已极,正自叫苦,忽觉后颈一热,多了一只大手,手心热流汹

    涌灌入,他尚未明白生何事,便觉脑中轰隆一声,知觉全无。

    这昏迷来去均快,只片一刻,重又回复神志,6渐欲要挣起,却觉身子

    僵如石块。天幸后颈那股暖流源源不绝,让他慢慢松弛下来,转头望去,聋

    哑和尚正盯着自己,神色严厉。

    6渐莫名其妙,不由问道:“大师,生了什么事……”话一出口,忽又

    觉悟,眼前这神秘僧人又聋又哑,如何听得见自己说话,想着不觉苦笑。

    聋哑和尚瞧他半晌,取出钢锥,在石地上簌簌簌刻画起来,6渐定神

    望去,但见地上一行字迹:“祖师本相,学不得,学不得……”

    6渐心中惊奇,想了想,接过钢锥,刻道:“什么叫祖师本相?”

    聋哑和尚写道:“壁上人像即是。”

    6渐仍不明白,又刻道:“这是什么地方?”

    聋哑和尚信手一挥,刷刷刷写下三字:“天生塔。”6渐抬眼上望,不觉

    恍然:“这里下方宽圆,上方尖细,像极了一座天然生成的宝塔,老天造物,

    真是神奇。”于是又写道:“敢问大师尊号。”‘

    聋哑和尚又写道:“浑和尚。”6渐暗暗称奇:“这位大师好不奇怪,

    “浑’是骂人的言语,他怎的当成了法号。”当下又写道:“大师也是金刚传

    人?,

    浑和尚礁了.摇了摇头。6渐心中奇怪,写道:“人师不是金刚传人,怎

    会三十二身相?”浑和尚转过身来,指着石壁上那八个大字:“三十二相,即

    是非相。,

    这八字极是精微,6渐揣摩不透,想了一会儿,又写道:“敢间大师和

    鱼和尚大师有何关系?”浑和尚写道:‘他主我仆。”

    6渐一愣,又写道:“既然如此,大师为何不随鱼和尚前往东瀛?”浑和

    尚摇摇头,写道:“他身负重伤,怕不能回归中土,留我在此,接引金刚传

    人。一写到这里,他指了指“金刚传人”四字,又指了指6渐,面露微笑。

    6渐一怔,写道:“你说我是金刚传人?”浑和尚应道:“送回主人舍利

    者,便是金刚传人。”6渐看到这里,心头释然:“无怪鱼和尚大师让我前来

    三祖寺,敢情早有安排。”想到这里,鱼和尚音容笑貌,宛在目前,他不胜感

    伤,叹了日气,写道:“小子不是佛门中人,称不得金刚传人。”

    浑和尚摇摇头,写道:“见性成佛,不拘佛门内外。”6渐微微苦笑,蓦

    地想起自身困扰,心急如焚,咳嗽儿声,写道:“我要去寻两名女子,还望大

    师带我离此地。”

    浑和尚瞧了礁地上字迹,又瞧了瞧6渐一眼,神情颇为迷惑,过了半

    响,摇了摇头,写道:“红粉骼镂,骸麟红粉。”

    6渐怔了怔,瞥浑和尚一眼,微微沉吟:“这和尚在三祖寺装疯卖傻,

    心中其实明白极了。但由这一句话看,他对天下女子火有成见。莫非他断

    舌穿耳,便是受了哪位女子的陷害……”他心中胡乱猜测,却不忍询间证

    实,以免勾起浑和尚的伤心往事,只写道:“形势紧迫,还望大师成全。”

    浑和尚长眉微登,摇摇头,又写道:“红粉韶镂,骼镂红粉。”6渐见他

    想地固执,微微有气,夺过钢锥,重重刻道:“还望大师成全!”

    浑和尚流露楹色,两眼瞪视6渐,6渐也张大两眼,一转不转。如此对

    视半晌,浑和尚眼中掠过一丝无奈,背起6渐,钻出洞外。一根儿臂粗细的

    老藤垂在洞前,浑和尚攀藤而卜,将至崖顶,撑足荡出,6渐只觉劲风扑

    面,风息之时,已至对崖。

    浑和尚放下6渐,俯身运指,在土中写道:“往何处去?”6渐也写道:

    “我也不知。”浑和尚长眉微皱,写道:“我在寺前溪边救你,还送你回去?”

    6渐略一思索,写道:“甚好。”浑和尚瞪了瞪他,鼻间哼了一声,又将6渐

    背起,快步急行。

    奔走不久,忽听细微人语,浑和尚碎然止步,一跌足,悄没声息,钻入

    古木枝枉间。6渐越过他肩头望去。蓦地惊喜不胜。原来前方林子里,宁凝

    与苏闻香并肩而行,向着这方走来。

    一夜不见,宁凝愁容惨淡,秀眉敛忧,走了两步,忽而轻叹道:“苏兄,

    你断定他从这条路走过么?”

    “错不了!”苏闻香一抽巨鼻,“还有他的气味呢!”宁凝犹豫道:“可他、

    他的身子那么弱,走两三里还罢了,从三祖寺来到这儿,几十里山路,又怎

    么走过来呢?还有,这里阴森森的,要是遇上野兽,他又怎么抵挡?”说到这

    里,她眼圈儿微微泛红,涩声道,“都怪我不好,一难过,就那么走啦……他

    若有不恻,我,我……”

    6渐再迟钝于倍,也听出宁凝话语中的“他”便是自己,想到她为自己

    优愁难过,心中好一阵感动。

    “凝儿别急。”苏闻香抽了抽鼻子,又道,“除了他的气味,还有一股气

    味,又酸又臭,夹杂干柴味道。那位6……6……”宁凝道:“6渐。”

    “是,是!”苏闻香说道,“那位6渐必定好端端的,和那个又酸又臭的

    人在一起的。”

    6渐一吸气,果然觉浑和尚身带酸臭,想是多日未曾沐浴;但6渐

    不拘小节,对方若是亲友,便往往只见其长,不见其短,更不在意对方是脏

    是臭,苏闻香若不提及,只怕他十年八年,也不会觉此事。

    宁凝看了苏闻香一眼,凄然一笑,轻声道:“苏兄,多谢啦,没想到你在

    这时候,还肯帮我。”

    “什么话,什么话。”苏闻香双手连摆,大声道,“天部劫奴,同甘共苦,

    无论何时,我们都要帮你的。”

    宁凝呆怔时许,不觉流下泪来,摇头道:“苏兄,从昨日起.我再也不是

    天部劫奴,只怕将来,你我再见之时,不是同伴,而是仇敌。”说着说着,泪

    如走珠,不住滚落。

    苏闻香亦不觉流露矛盾之色,绕着宁凝踱来踱去,使劲挠头道:“凝

    几,握儿,用哭,拐哭。书呆子、狗腿子、猪耳朵和我,四个人商量好啦,无论

    如何。决不和凝儿你为难,大不了,大伙儿都犯黑天劫,一起死了。”

    宁砚垂头望着地面枯枝败叶,心中忽喜忽悲,忽冷忽热,起伏难定,纵

    是沼如泉涌,也难以宣泄心中之情,蓦然间,小嘴一张,双袖掩面,哇地哭

    了出来。

    苏闻香心性痴顽,哄女孩儿开心非其所长,见状大失主张,两手互握,

    焦急道:“凝儿,你别哭呀,别哭呀……你,你再哭,我也要哭了……”话没

    完,当真瘪嘴抹眼,哭将起来。

    6渐身在树上,看着这劫奴间的情谊,既是感动,又觉难过,眼前泪水

    模糊,忍不住高叫道:“宁姑娘,我在这里呢……”话音未落,身子陡震,一

    个趔趄,栽下树来,行将落地时,上方忽有大力牵扯,令他坠势一缓,是以

    身子着地,不觉疼痛。爬起来时,只见宁凝、苏闻香快步赶来,宁凝秀靥上

    泪痕未十,神色亦惊亦喜,扶起6渐,不待他说话,劈头便问:“摔痛了吗?”

    6渐道:“还好!”宁凝却流露嗅色,呵斥道:“好什么好?你身子这么

    弱,怎么爬那样高?”

    6渐一愣掉头望去,却见树梢空空,浑和尚已然不知去

    向。6渐心知他不愿以真身示人,不觉微微叹气。

    宁凝注视6渐,些微神色变化亦不放过,见他惆怅叹息,便间道:“叹

    什么气呢?”6渐摇头道:“没什么,能再见到你,我心里很欢喜。’

    宁凝心头一跳,双颊滚热,欲要笑笑,但不知为何,反是冷冷地道:“有

    什么好欢喜的?”

    6渐道:“我怕你伤心太过,苦了自己,如今见你平安,自然欢喜。”

    宁凝瞧他一眼,心中气苦:“原来你只为这个欢喜?早知这样,我还不

    如跳崖自尽,让你难过才好。”

    原来,宁凝乍闻噩耗,伤心欲绝,茫然不辨道路,足狂奔,直奔到一

    座高峰之上,望着茫茫云海,心中情镶也一如眼前,翻滚起伏。种种悔恨、

    羞惭、悲伤汹涌而至,她不由得大放悲声,哭声随风送出,悠悠荡荡,消逝

    在云天之际。

    宁凝哭到身软,望着点点泪珠儿,消失在千寻谷底,益情怀跌宕,难

    以自己:“妈妈为我而死,我却效命仇人,恩仇不分,真是大底下最不孝的

    女儿;沈舟虚那贼子害死妈妈,又害爹爹双眼失明,流落异国,更将我炼成

    劫奴,对付爹爹,真是天底下最可恨的人,我若不杀了他,誓不为人……”

    霎时间,她心中第一次充满怨毒,锐薄的指甲刺入掌心,流出血来。多年

    来,她虽为劫奴,却从不自怨自艾,可此时此刻,却深深痛恨起自身来,恨

    不能一阵是风吹来,将这个可悲可鄙的身子吹成满天飞灰,散落天涯海

    角,永不复聚。

    天不从人愿,风势渐柔,如一双纤手,拂起她乱丝也似的秀,扫过面

    庞,冰冰凉凉,微有湿意,刹那间,宁凝心神悸动,掠过一个秀丽温婉的影

    子:

    “主母……”宁凝心儿似被扎了一下,“啊不,那商清影也知道我的身世

    么?这么多年,她对我的恩情也是假的么……”宁凝眼中蒙陇,商清影的身

    影若隐若现;夜里寒时,总是这女子为自己拉上裳被;渴时饿时,总是她端

    来佳肴清茗;白己穿的第一条罗裙,是她亲手绣的,自己第一次画眉,也是

    她亲手所描;识的第一个字,唱的第一支曲,绣的第一朵花,绘的第一张

    画,无不来自那个温婉的女子;从记事起,宁凝便将她当做亲生母亲,爱她

    敬她,撒娇弄痴,依偎说笑,牵手嬉戏;甚至于夜夜入梦,都能梦见她的样

    子……

    “母女……仇人……”宁凝芳心寸寸碎裂,眼前黑,喉间微微甜,

    “我真要报仇么?杀了沈舟虚,只会惹她伤心,不杀沈舟虚,妈妈在天之灵,

    又怎能安息?”想到这儿,她举目望天,白云深处,似有一张芙蓉素面,含笑

    凝娣,“妈妈……”一股甜美之意涌上心头,而只刹那,宁凝忽又觉,那幻

    影赫然便是商清影的样子。

    “我连妈妈的样子都不记得……”宁凝一阵茫然,任由山风渐厉,吹得

    她衣裙飘举,有如遗世仙子,孤寂无依。

    一与其这么为难,还是死了的好……”这念头如电闪过,宁凝忽地松了

    一口气,望着云梅深谷,定定出神,心想只需纵身一跳,便能一了百了。然

    而这时,她心底深处,忽又掠过一张面孔。

    “6渐……”宁凝娇躯轻颤,依稀想起,自己奔跑时,6渐一直在身后叫

    喊,而那时自己神志昏乱,什么顾不得了。

    想到这里,宁凝蓦地惊慌起来,什么愁苦怨恨尽皆抛在脑后,当即掉

    转身形,狂奔下山。下至山脚,忽见苏闻香快步走来,宁凝心慌已极,不问

    由来,扯住他道:“你看见6渐了吗?”

    苏闻香见了宁凝,满面喜色,听这一问,却流露几分错愕,反问道:“他

    没跟着你么?”宁凝心下一沉,急问详情,得知6渐果然追赶自己。宁凝深

    知他的病情,不由芳心大乱,死念尽消,拉着苏闻香四处寻找。

    两人沿途交谈,宁凝又得知宁不空终于没和沈舟虚交手,黯然退去。

    宁凝知道父亲退却,全为白己,心中悲喜莫明,亦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又

    问苏闻香来意,知道他奉命追踪姚晴,走到半途,担忧宁凝,于是闻香识

    途,追踪而来,与她邂逅。宁凝感动之余,心中矛盾又添几分。

    如此走走停停,二人经三祖寺向天生塔一路寻来,天可怜见,终于让

    他们找到6渐。

    这其中的曲折,宁凝自怜自伤,断不会向6渐吐露,此刻看6渐容色

    枯稿,一日不见,竟又消瘦许多。不由心中酸楚,欲要抬手为他拂拭面颊,

    然而手指方动,又无力垂下。

    6渐见宁凝无恙,满心喜悦,说道:“宁姑娘,沈舟虚如此恶毒,将来必

    有报应。你千万别因为这种恶人,做出什么傻事。”

    宁凝心道:“你才傻呢,世上那么多恶人,又有几个得到报应的?唉,罢

    了,若你不是这股傻气,我也懒得惦记你。”想到这里,悄悄瞥了6渐一眼,

    双颊微微烧。

    却听苏闻香道:“凝儿,你找的人找到了,我也要去寻那姓姚的姑娘

    了,若不然,生人可不饶我。”

    宁凝芳心微沉,转眼一看,6渐果然露出专注神色,盯着苏闻香道:

    “姓姚的姑娘是谁?”苏闻香胸无城府,坦然道:“就是跳下山涧的那位,她

    没死,还活着呢。”

    6渐惨白的脸上涌起血色,眉飞,拽住苏闻香,疾道:“她在哪儿?快,

    快带我去,带我去。”苏闻香道:“方才经过三祖寺时,我嗅到了她的气味。

    奇怪,难道她一个女孩儿家,竞然躲在和尚庙里?”

    6渐心想姚晴曾经隐身青楼,躲在和尚庙中,何足为怪。一念及此,不

    由心神激荡,竟将宁凝忘在一边,握住苏闻香手臂,急道:“苏先生,快带我

    找她去。”

    苏闻香略一犹豫,当先引路。6渐紧随其后,走得二里,便觉双腿沉

    重,跟不上苏闻香的步子,焦急间,忽觉一只手握住右腕,酥暖之意徐徐涌

    入,6渐如浴春风,无端精神大振。转头一瞧,宁凝神色冷清,抿着嘴,直视

    前方。6渐笑道:“多谢宁姑娘。”宁凝咬咬嘴唇,眼角闪动泪光。

    6渐惊讶道:“你,你哭什么?”宁凝哼一声,扭过头去。6渐莫名其妙,

    却也不好再问。

    不多时,便至三祖寺外,忽听寺内喧哗,循声行去,只见几个僧人退过

    来,其中两人腰腿间血肉模糊,大声呻吟。6渐奇道:“寺里生何事?”

    一僧见他三人貌似香客,便叫道:“快快下山,寺里出了妖邪,正在藏

    经阁行凶呢!”他说话时,受伤僧侣“啊哟、啊哟”连声叫喊,十分凄惨。6渐

    大生义愤,忘了自身顽疾,加快脚步,直奔藏经阁。

    将近阁楼,便听人声如佛,遥遥望去,性明率领百余僧众手持棍棒枪

    矛,围着藏经阁,大卢齐念《般若波罗密心经》,怯除心障,邪魔不近。

    性觉站在众人之后,微露愁容,性智则气色颓败,由两个小沙弥搀扶

    而立。6渐见这二人,心中不胜鄙夷。觉、智二人忽见6渐,也是一愣,流露

    惊惶之意,不待6渐说话,性觉已合卜道:“檀越昨日不辞而别,老钠惶恐

    不胜。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檀越量如大海,宽有则个。”

    他这话不无讲和之意,6渐虽觉这和尚阴险伪善,但关押自己时,并

    未以武力逼迫,比起性海,多了一点儿良心,是以冷哼一声,便不说破昨日

    之事。二僧见状,略松一口气。

    6渐目视阁楼,皱眉道:“那上面当真有妖邪害人?”性觉点头道:“这

    魔头藏在楼上,不时潜出,盗窃茶点饮食,性明师弟跟踪觉,却被她行

    凶,伤了好几名僧侣,更在阁楼四周布下邪术,人不能近。”

    此时性明念罢经文,召集众僧悄声商议:“心悟,你带一队人手,从正

    面楼梯攻入,引开邪魔注意;心空,你带几个轻功了得的弟子,潜到附近屋

    顶,破窗而入。”心悟、心空应了,各率人手,分别行事。

    心悟率数十僧人手持兵刃,直冲阁楼。尚未冲近,土皮拱起,刷刷刷迸

    出几根粗藤,藤上尖刺密布,只一卷,便听两声惨叫,当头两名僧人跌倒在

    地,捂腿惨叫。心悟眼见藤来,将身一纵,高高拔起,手中棍棒探出,撩那怪

    藤,谁想那藤见风就长,藤上生藤,刺上生刺,藤蔓渐粗,尖刺渐长,如此衍

    生反复,须臾化为一张巨网,呼的一下,将心悟罩个正着。

    心悟凄声惨叫,评然落地,浑身血肉模糊,滚得两下,即不动弹。性明

    惊怒交进,正想亲自冲上,忽听一卢大响,却是心空撞破窗扇,闯入阁内,

    随即便听阁中传来呼喝打一斗之声。同时,楼前怪藤忽生异变,嗤的一下化

    为飞灰。

    性明喜不自胜,提起棍棒,跳入楼中,一时间,阁楼中乒乒乓乓,打斗

    剧,只听性明怒叫道:“不是妖怪,是人,是人。”众僧听了,又惊又喜,哄

    然涌入楼中。蓦然间,楼头一道白影破窗而出.落向附近屋檐。

    性觉将身倏晃,纵上房顶,一拳送出,正是“镇魔六绝”中的“一神拳”。

    那白衣人好容易脱身,到此时一口气已衰,忽觉拳风刚猛,如山压来,顿时

    不敢硬接,翻身落下屋顶。

    “哪里走?”性觉一声厉喝,运爪扣向白衣人肩头。他身为一寺之主,修

    为冠绝,这招“雕龙爪”精奇刁钻,白衣人半空中无所凭借,眼看难避,不料

    身旁风声疾起,一条棍棒腾龙起蛟,唆地刺向性觉。

    性觉微一侧身,大袖拂出,卷住木棒。这一记“大梵播”亦是六绝之一,

    威力奇大,碗口粗细的树木,若被卷住,亦不免连根拔起。性觉本想夺下木

    棒,不料袖棒相交,那木棒忽生巧劲,虽然轻微,却恰到好处,带得性觉身

    不由主,歪歪斜拼,横移尺许,’堆龙爪’顿时抓空。

    性觉像慈交透,掉头望去,6渐持棒而立,两眼圆睁,高叫道:“阿晴,

    快走.

    原来6渐一见那怪藤,便猜到楼中人必是姚晴,只恨身子虚弱,无力

    分开人群,入楼相救。焦急间,忽见姚晴遁出楼外,性觉上前阻截,便使“天

    劫驭兵法”,夺下身边一根棍棒,点向性觉,性觉举袖来拂,“天劫驭兵法”

    再度运转,拖动性觉身形,破了他的爪势。

    姚晴乍见6渐,眼里掠过惊喜之色,当即纵身赶来。性觉不容二人相

    聚,紧随其后,沉喝一声,方要出拳,忽觉脸面剧痛,如被火炙,顿时啊呀一

    声,捂着脸倒退几步,重重撞在性智身上。性智伤后无力,连着两个侍儿,

    被掩了个四脚朝天。

    众僧见住持、长老吃亏,纷纷上前扶持,姚晴趁机拉着6渐,奔出寺

    外,宁、苏二人也尾随其后。

    奔出寺门,钻入一片山林,姚晴放开6渐,处眉道:“你怎么来了?”这

    一阵狂奔,6渐几乎窒息,剧咳一阵,叹道:“我,我来找你的……”定神打

    量,却见数日不见,姚晴云鬟蓬乱,白衣鞋袜溅满泥污,多有破损,看来甚

    是落魄。6渐瞧到这里,不由轻轻叹息,心知她这些日子必定受尽艰辛,以

    至于无暇整饰容貌,更换衣衫了。

    宁凝对姚晴闻名已久,此次初见,也不觉凝神打量,见她粗头乱服,不

    掩国色,端的明丽无铸,艳光四射。宁凝虽是女子.也觉心动.不由得想到:

    “无怪6渐对她恁地痴心,她,她真是很美……”

    姚晴见宁凝怔怔望着自己,目中神色复杂难明,不由心中疑云大起,

    冷冷道:“6渐,他们是谁。”6渐道:“这位是宁凝宁姑娘,这位是苏闻香苏

    先生?”

    姚晴流露警觉之色,秀眉微皱,冷冷道:“原来是天部劫奴?你们也是

    为了祖师画像而来?”6渐忙道:“阿晴,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姚晴冷笑道:“宁不空、沙天洹想抓我,沈舟虚想抓我,

    左飞卿、虞照、仙碧,都想捉我……6渐,你若也要抓我,趁早动手,我皱一

    下眉头,便不姓姚……”说到这儿,双目泛红,涌起晶莹泪光。

    6渐目定口呆,愣了一会儿,摇头道:“阿晴,你这么说,不如杀了我的

    好。”姚晴冷笑道:“这么说,你不是来抓我的?”6渐瞪着她,面色涨红,一

    言不。

    姚晴见他温怒,语气稍软:“那好,你将这两人杀了。我便信你。”

    “怎么成?”6渐失声道,“宁姑娘是我的朋友。”

    “朋友?”姚晴扫视二人,顷刻印证心中所想,冷冷道,“敢情你的朋友

    都是漂亮姑娘?”

    6渐莫名其妙,皱眉道:“你,你说什么话?”姚晴道:“先是仙碧,如今

    又是什么宁姑娘,看不出你又蠢又笨,却是艳福齐天呢。”

    她目如寒冰,声音史是冷淡,6渐气得说不出话来,宁凝也听出弦外

    之音,她此时万念俱灰,亦无心久留,苦笑道:“苏兄,走罢。”苏闻香点点

    夕、,二人转身要走。姚晴蓦地喝道:“想走么?哪有这么容易。”瞳孔骤然收

    缩,寒光如刺,迸射而出。

    6渐深知姚晴的手段,见她神情,心叫不妙,当即涌身一跃,扑了过。姚晴已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心神全在宁、苏二人,万不料到6渐会来

    阻拦,顿时腰身一紧,竟被他牢牢抱住。

    二人相识已久,6渐始终谦谦守礼,忽而如此,姚晴当真措不及防,男

    子气息扑面而至,令她身子软,愣在那里,出“土劲”亦有不能,只听得

    6渐大声叫道:“宁姑娘,快走,快走……”

    宁凝回头瞧他一眼,面色苍白,宛如冰雪,细眉轻颤,蓦地掉头,与苏

    闻香匆匆去了。

    姚晴望着二人去远,又气又急,然而身子却软软的不听使唤,怎也聚

    不起气力挣开6渐,不由忖道:“这个臭小子,对我用了什么邪法?臭小子,

    臭小子……”

    要知多口来,她迭遇大敌,心力交瘁,枕戈待旦,明里虽不承认,心底

    里却无时不在想着6渐,只盼他守在身边,让自己放下一切,沉沉睡去。故

    而一旦心愿得偿,不自禁杀心顿去,疲惫感油然而生,再也提不起争强斗

    狠的心思,任由6渐紧紧拥在怀里,双眼微合,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喃喃

    道:“臭小子,你还没死么……”

    6渐一愣忽觉一阵腿软无力,竟然傍着姚晴,慢慢滑

    落。原来他方才情急之下,用力太甚,再度引劫力,身子倍感空虚。

    姚晴将他扶起,坐到一棵大树根旁,目视6渐,只觉多日不见,他越

    孱弱了,脸上的黑气忽也消散了,苍白的双颊微微透明,泛着别样神采,仿

    佛血肉已被劫力炼化了,仅余一具躯壳。

    “回光返照么?”姚晴心底涌起一股苦涩,望着6渐,不觉痴了。

    “打喷嚏?”6渐微微皱眉。

    “正是。”谷填点头道,“若不是打喷嚏,怎么、阿嚏、阿嚏’的?”6渐一

    愣,恍然有悟,“阿晴”、“阿嚏”甚是谐音,自己大叫“阿晴”,恐怕外人听来,

    还当自己正打喷嚏。6渐本来愁绪满怀,这一下,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忽听门外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叫道:“谷缜,你到底弄什么鬼?”6渐讶

    道:“还有人?”谷缜笑笑,点头道:“不但有人,还多得很呢!”

    6渐听了,越迷惑起来。

第29章 北落师门

    那一夜,谷缜被谷萍儿制住,望着施、谷二女交手,心感滑稽,心道这老天爷约莫了疯,将这世事尽数颠倒了:自己爱的女子要捉自己,害过自己的女子,偏偏又百般护着自己,真是颠七倒八,不成样子。

    谷缜想着,斜瞅身边波斯猫,不觉暗叹:“猫啊猫,若有来世,我也向阎王老儿请求做猫,省得太多烦恼……”一念及此,那猫儿一双湛蓝瞳子凝注过来,一瞬不瞬。谷填有生以来,从未被一个畜生这般注视,不觉心中毛:“这贼猫儿瞧我作甚?我又不是耗子……”

    心念未绝,那猫将身一纵,跳到他腿上,冲他衣袂嗅了又嗅,然后伸出一只前爪,在谷缜腰间挠来挠去。

    虽然隔了几重衣衫,谷缜仍觉猫爪过处,奇痒难煞,然而欲笑不能,一股气只在胸臆间冲突翻滚,蓦地心口热,“哈”的一声,冲口而出。

    只笑了半声,谷填便即打住,盯着那猫儿,惊诧极了。原来他被谷萍儿封住要**,出声不得,此时不但笑出声来,抑且从手至脚,均能动弹。

    谷缜长于应变,只一愣,便抱了猫儿,站将起来。举目望去,施妙妙与谷萍儿正斗到紧要关头,无暇他顾。

    谷缜暗自好笑:“我大好男儿,竟然做了娘儿们的赌注?他,管他谁胜谁败,我先拍马走人。”

    心意已决,谷缜屏息走了十来步,瞧那怀中猫儿,又忖道:“这贼猫儿竟会给爷爷解**?很好很好,萍儿那丫头害我不浅,我虏走她的猫儿,害她担心难过,也是报应。”想着越心安理得,泡着那波斯猫,放开步子,跑将起来。

    这波斯猫正是北落师门,当日与6渐在海上失散,几经辗转,到了叶梵一名侍女手里,随她来到中土,其间又被叶梵转送给谷萍儿。

    北落师门性子灵通,一心寻找旧主仙碧,故而才会一反常态,与6渐同行。一日回到中土,它寻主之念越强烈,若能寻到仙碧最好,既然不能寻到,就想先找6渐,由他再寻仙碧。谷缜与6渐相处已久,不经意间,衣衫上留下6渐的气息,北落师门嗅见,不音于现寻主线索,立时施展异能,解开他的**道。

    谷缜却不知自己怀抱西城灵兽,一脱人难,欢天喜地,对北落师门一口一个“猫兄”,分外亲热。北落师门原本重女轻男,跟随男子,实不得已,听这少年胡言乱语,心中大为厌烦,当下眯眼假寐,懒得理会。

    谷缜怕后方追来,跑到身子虚脱,才一跤坐倒,心道:“老子这一下子鱼入大海,鸟上青霄,劳什子东岛五尊,都该吃我的屁了。”想着欢喜不禁,在草地上打两个滚儿,见北落师门死样活气,不由笑道:“猫儿都是昼寝夜醒,深更半夜,你还睡得着?还不起来捉老鼠么?”说着顽皮心起,便去揪它颈皮,不料北落师门两眼陡张,呼地抓来,谷缜手背剧痛,多了五道血痕,不由怒道:“贼猫儿,抓你老子?”挥舞巴掌,方要拍下,忽见北落师门冷冷瞧来,目光极是阴沉。

    谷缜呆了呆,倏尔转怒为笑,骂道:“贼猫,敢瞪你老子?”手掌在北落师门头顶掠来掠去,却不当真拍落。北落师门本想待他手来,给他一下狠的,不料谷缜乖觉,竟不真打,瞧了一会儿,又觉厌烦,闭眼打盹不提。

    谷缜兴奋劲一过,倦意陡生,寻思:“须得找个地方,睡他娘的。”即刻漫步向前,寻找人家借宿。

    不想他方才急于逃命,尽往偏僻处行走,不知不觉已入深山,夜浓林深,早已迷路,走了数十里,也不见,腿脚酸软,等一块人石,坐下歇息,尚未坐热,忽然平地一阵风起,隐含丝丝腥气。

    谷缜一个激灵,寒毛陡耸,掉头望去,大惊失色,但见一头白额猛虎雄踞身后,铜铃巨眼,凶光毕露。

    谷缜虽有偷天换日之计,却无降龙伏虎之能,遭遇险恶之徒,还可设计弄诡,如今遇上一头猛虎,真叫无法可施,刹那间,负不至瘫软如泥,却也腿脚僵硬,寸步难移。

    虎啸低沉,那虎前掌一按,便要扑来,谷缜却觉怀中一动,北落师门窜将出来,悄然落地,蓝莹莹的眸子对上恶虎双睛。

    那虎本来专注谷缜,这当儿却被这只小猫吸引住了,顿时煞住扑势,移步换形,鼻子**,神色颇为困惑。

    北落师门一派悠闲,蹲在地上,舔爪子,挠颈毛,片刻立起,一抖身子,长毛如雪,四散飘扬。那虎不由吃了一惊,后挪半尺,低声吼叫。北落师门却瞄的一声,蓦地迈开细碎步伐,绕着那虎转起。

    野兽弱肉强食,常处生死边缘,故而直觉敏锐,过人类。那虎深感不妙,不由自主,随着北落师门原地转圈,双睛始终不离那对猫眼,前爪着地,咆哮连连。

    谷缜僵立一旁,既是吃惊,又觉有趣,这两只兽类,一个庞大凶恶,花纹斑斓;一个小巧恬静,雪白可爱;这么一大一小彼此对峙,真是奇怪极了。

    “是了。”谷缜心念急转,“贼猫儿缠住大老虎,正是老子逃命良机。”方要转身,忽又忖道:“不对,不对!贼猫儿两次救我,我弃它而去,岂非不讲义气。”想到这儿,心中不觉好笑:“老子莫不是疯了?跟这猫儿狗儿,一也讲起义气来了?”虽然心中自嘲,却不再娜动半步。

    只见北落师门小碎步越行越急,转到第三圈,一阵风来,树摇叶晃,飒飒细响,猛然间,惊天动地一声虎啸,谷缤眼前陡暗,那猛虎腾空而起,如飞来山岳,挡住星月。

    白光乍闪,北落师门先向左帘,忽转右纵,虎形猫影,凌空交错。

    “喵!”一声猫叫,凄厉绝伦,撕心裂肺。

    “贼猫儿……”谷缜心头剧震,脱口惊呼,继而一声虎吼贯耳,长草偃伏,树叶振落,那头白额虎四爪着地,如癫如狂,摇头摆尾,高起低伏,两行鲜血自它眼窝流下,点点滴滴,洒落在地。

    谷缜惊疑不定,凝神望去,北落师门蜷若一只雪白毛球,四爪如钩,扣住虎头,任那老虎如何跳跃挣扎,只是不动。

    “吧嗒”脆响,虎头进裂,那老虎的天灵盖被北落师门活活掀开,露出热腾腾的脑髓。老虎形如醉酒,摇晃着走了几步,终于砰然歪倒,再无动弹。

    谷缜望着虎尸,怔忡时许,再瞧那波斯猫,早已蹲在一旁,精心舔溉爪土血迹,须臾舔罢,踱将过来。谷缜望着这小小猫咪,忽觉心惊肉跳,拱手笑道:“猫兄,救命之德,多谢多谢。”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步步后撤。

    北落师门见他畏畏缩缩,大不耐烦,白影闪动,谷缜便觉肩头多了个毛茸茸的物事,顿时冷汗迸出,手足僵硬。直待了片时,不觉那猫儿异动,方才定心,苦笑道:“古有武松,今有猫兄,谷某真是见识了,日后还请多多指教,若有息慢之处,担待一二。”

    他也不知这猫儿能否听懂,总之胡言乱语,讨其欢心,以免“猫”颜震怒,给自己一爪半爪,可是大大不妙。

    既有神猫在肩,谷缜行走林中,胆量陡增,只管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多时寻到一个山洞,铺上枯枝败叶,躺下歇息。

    歇了半宿,次口醒来,忽觉胸闷,定神一看,北落师门蜷在胸口,呼噜噜睡得正熟。谷缜心中暗骂:“贼猫儿却会享福,把老子当床了?”却不敢公然叫骂,小心将之抱起,踱到洞外,忽见洞前搁了两只野兔,均是眼珠被挖,头骨被揭,一瞧便是北落师门的手笔。

    谷缜恰好饥肠辘辘,顿时眉花眼笑,找来一块尖石,寻溪水将野兔洗剥了,在溪边烤得金黄流脂,拣些细嫩的喂猫,其他的狼吞虎咽,尽数填入五脏庙中。

    谁知地处深山,四溢肉香,竟引来一头苍狼。北落师门吃饱喝足,正想舒展筋骨,一牢一纵,落在苍狼颈卜,咬着颈皮,呜呜直叫。

    那狼疯了也似,又蹦又跳,欲要掀下猫来,但却步了昨晚猛虎的后尘,空费气力,受制如故,不多时,便夹起尾巴,哀鸣乞命。北落师门这才跳下。那头狼也甚狡绘,后颈一轻,转身便逃。

    北落师门嘎地抢在前方,左窜右纵,腾空一跳,又伏在苍狼疏上。苍狼挣扎一时,复又乞命。北落师门重又将它放了,苍狼再逃,北落师门一如前法,又将其擒住。这般捉了放,放了捉,反复施为,不厌其烦。

    谷缜从旁看戏,瞧出北落师门纵然通灵,却难脱猫类本性,有道是:“灵猫戏鼠,玩过再吃。”它却将苍狼当做玩物,悠意**。如此瞧了一阵,谷缜忽有所悟,原来这波斯猫昨夜伏虎,今日戏狼,所用伎俩并无二致,均

    是先向左窜,引岔敌心神,然后右窜,腾娜间跳上对手头颈,挖其眼,破其颅,脑一破,任是何等对手,无有不败。

    这几下看似简单,却屡试不爽。谷缜好奇心起,留意观摩,只觉那波斯猫左窜时并非极快,右纵时转疾,旋即腾身掠空,复又变慢,觑敌方位,八方下落。这般窜纵腾扑,四般举动连贯如一,内中包含精微节奏。

    谷缜悟及此理,陡然来了兴致,起身学着北落师门,奔窜起落,但觉那身法简单,微妙之处尽在节奏,谷缜蹦跳之时,转折太,忽地一个不慎,双脚互缠,摔了一跤。好在他脸皮甚厚,不以为耻,反以为乐,趴在地上,嘻

    嘻直笑。

    北落师门为谷缤举动吸引,放了苍狼,凝目注视,碧蓝眸子熠熠生辉。

    谷缜爬起来,拱手笑道:“还请猫兄多多指教。”即又迈步,左窜右跳。但他素来行事,便不爱循规蹈矩,幼时读书,明明记得一字不差,背诵时却故意增删词句,添上自家见解,岛上西席为之万分头痛。后来学武,亦复如是,不爱一招一式,招式练到一半,蓦地凭空编造花招,将大好绝学,练得轻桃无比。谷神通大为震怒,逼他改正,谁料谷缜不仅不改,反而自恃智术,鄙夷武力,又嫌习武辛苦,再不肯专心武道。

    直至近口,因为武功低弱,屡吃大亏,尤其见过谷萍儿后,谷缜思痛,生出向武之心。此时学这灵猫奇步,开始一板一眼,渐次旧病复,自作卞张,胡乱改易,添加诸般花巧,扭腰摆臀,竞然将一路灵兽杀着,变成了乐伎舞蹈,卖弄风骚了。

    北落师门这路身法,原是与禽兽搏杀中练成,全以猎杀对手为要,断不容些微花招存乎其中。谷缜胡闹正欢,肩头陡沉,北落师门跳将上来,伸了爪子,在他脸卜拍打。谷缜吃痛,忙道:“猫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北落师门轻叫一声,跳将下来,钻入林中,不一阵,擒来一只狐狸,放而又捉,捉而又放。狐狸诡话,远胜苍狼,不住声东击西,然而北落师门应以奇步,那狐狸任是如何腾挪,总是,一招就擒。

    谷缜一瞧,即知这灵猫当面演示招术,意在调教自身,不觉亦惊亦愧,收起嬉闹之心,凝神关注起来。

    他一旦用心向学,颖悟之,胜于常人。不多时,便穷尽北落师门的扑击之术,只可惜体力不足,施展起来,绊手绊脚,失之矫捷。又想北落师门如此了得,不是猫中之仙,便是猫中之王,昔口东岛有武功名叫“仙猬功”,占了个“仙”字,这里不妨便用“王”字,起名“猫王步”,再妙不过。

    是日习练稍熟,次日清晨,谷缜将醒未醒,忽听野兽咆哮,他睡意陡消,张眼望去,只见洞前伏着一头恶狼,前爪刨地,怪眼如炬,口角涎水长流。

    谷缜大骇,腾地跳起,再瞧时,北落师门蜷成一团,踞伏狼颈之上。谷缜方才松一口气,不防北落师门忽然跃下,那狼声低吼,如箭扑来。谷缜碎然遭袭,险被扑翻,疾使“猫王步”绕至狼后,奔出洞外,手脚并用,爬上一株大树。

    才爬至半,忽觉手背剧痛,抬眼望去,北落师门已抢至上方,爪子挥舞,呜呜吼叫,那猫爪虽小,力量却大,谷缜脸上挨了两记,眼目晕眩,顿时滑下树来。

    谷缜至此醒悟,这头恶狼竟是北落师门驱使来对付自己的,顿时惊怒交进,大骂“贼猫”,但只恨恶狼在侧,无暇多骂,唯有硬了头皮,以“猫王步”与之周旋。一人一狼,盘桓追逐,生死互搏,搅得尘土翻飞。

    恶斗半响,谷缜逮住破绽,绕到狼后,一个虎扑,将之撂倒,咔嚓一声,折断狼颈。

    林中寂寂,枝柯微微摇晃,日光泄地,如铺碎金,谷缜伏着狼尸,疲乏欲死,但觉有生以来,便不曾这么累过,一时只顾喘气。他手脚腰背均被抓伤,衣裤也被撕成条状,露出道道爪痕,皮肉翻卷,血流如注。

    喘息初定,谷缜爬起来,抬眼一瞧,北落师门正趴在树上,舔爪理毛,悠哉游哉。谷缜心中恨极,双手叉腰,“臭猫,贼猫”一阵大骂。北落师门理也不理,只顾眯眼晒着太阳。

    谷缜骂了一通,也无别法,便将余怒泄在死狼身上,扒皮烤肉,大啃大吃,心里却将之想象成北落师门,叫声“贼猫儿”、便咬一日,直至饱足,才恨恨作罢,这时左右一瞧,却不见了北落师门。

    谷缜余怒未消,暗自寻思:“这贼猫可恶,从来只有我算计人的,今日却被这畜生算计了,不成,不能就这样算了;定要想个法子,报复报复。”正咬牙狠,忽闻一股异香,似酒非酒,沁脾暖心。谷缜这两日不曾饮酒,顿

    时咽了一口唾沫,转眼望去,北落师门衔着一枚紫色灵芝,悄然走近,搁到谷缜脚前,便去一旁蜷着睡觉去了。

    谷缜惊疑不定,拾起紫芝打量,见那芝草巴掌大小,明润剔透,茎叶中若有紫光流转,更妙的是,紫芝香气馥郁,有如醇酒,勾起他肚里酒虫,当即咬了一口,甜如醋,润如酥,入口即化,下至腹中,便化为酒杯大小一团暖意,聚而不散。

    谷缜几口吃罢,身心快美,意犹未尽,瞥了北落师门一眼,怨气顿时消了大半,心道:“算你贼猫儿有良心,送来这等好东西,咱们暂且两清。”一念及此,忽觉睡意涌来,眼皮沉重。谷缜心头奇怪,连连摇头,却怎也无法

    驱散睡魔,他何等聪明,转眼瞪向北落师门,只见那小小白影渐渐模糊起来,谷填心中既惊且怒,不由喃喃道:“贼猫儿,你好,你好,又来算计老子……”谩骂尚未出口,早已是眼皮合拢,知觉全无了。

    这一觉无思无梦,醒觉时,谷填神气清爽,即刻跃起,走了几步,忽然不觉伤日痛楚,低眼望去,身上伤口不知何时尽数弥合,仅余淡淡红痕。

    谷缜吃了一惊,旋即明白是那紫芝之功,顿时喜不自胜,叫道:“猫兄,猫兄。”飞奔出洞,脚步未停,树丛飒然一响,窜出两头大狼,张牙舞爪,猛扑上来。

    谷缜满心欢喜化为一团愤怒,无奈之下,只得施展“猫王步’招架。然而此次多了一头狼,应付起来越惊险。苦斗半晌,总算制服二狼,谁知北落师门不容他喘息,又6续赶来更多野狼、豺狗,乃至于花斑大豹,与谷缜搏杀。谷缜若然伤疲,它便衔来紫芝,谷缜食后,沉睡如死,可是一觉醒来,又必然伤愈力复,更胜往昔。

    丛林中弱肉强食,竞以武力取胜,谷缜素日的聪明机巧,面对如许猛兽,无所用之,唯有鼓起智勇,保命求生。好在他性喜挑战,乐于冒险,越到生死关头,越能激自身潜力,是故初时气愤,几次争斗下来,反而生出莫

    大兴趣,对这“猫王步”的神妙节奏领悟益深,伏兽制强,渐有余力。尤其服食紫芝之后,日觉体健身轻,精力鼓荡,跳得更高,跑得更快,挥拳出脚,无不沉猛。只苫了这一山的虎豹豺狼,短短数日间,死伤不迭,即不死伤,也被谷缜一顿拳脚打得昏头涨脑,夹尾而逃。

    这一日,谷缜周旋良久,总算赶走一头猛虎,身子疲惫已极,四顾不见北落师门,便坐将下来,闭眼假寐。坐了片刻,睡意正起,谷缜心头忽地一动,这儿日他与野兽对面相搏,对丛林中的危机渐渐生出异常灵觉,当即猛然睁眼,却见北落师门悄立丈外,口衔一枚紫芝,眼中蓝光湛湛,极是阴沉。

    “贼猫儿。”谷缜松一口气,笑道,“又送吃的来的?”话未说完,心跳忽剧,一股寒意走遍全身。谷缜猛然掉头,便听一声锐响,既似雏鸡哑啼,又如坚帛撕裂,霎时间,从十丈外的草丛中钻出一个蛇头,大如笆斗,后面带着水桶粗细的蛇身,通休紫鳞,长达七丈。

    谷缜几不信天下间竟有如此恶物,饶是他镇定过人,也不由两眼大睁,气为之闭,眼见那条怪蟒嗤嗤吐信,旋风般盘起一座蛇阵,上下两丈,蛇眼血红,静静盯着北落师门。

第29章 北落师门(续)

    谷缜几不信天下间竟然有如此恶物,饶是他镇定过人,也不由两眼大睁,气为之闭。眼见那条怪蟒哧哧吐信,旋风般盘起一座蛇阵,上下两丈,蛇眼血红,静静盯着北落师门。

    北落师门忽地松口,前爪倏挑,那枚灵芝远远飞出。哧的一声锐响,蛇头骤晃,噬向紫芝。

    北落师门忌惮蛇头高昂,不易跃上是故抛出灵芝,诱那蟒蛇低头,蛇头甫动,它便纵奇步,跳上蛇头,方欲抓落,狂飙陡起,粗大蛇尾祭扫而至。北落师门立足未稳,便被千钧之力远远抛出。它亦甚是了得,凌空翻身,悄然落地,身如弯弓,尖声厉叫,双眼凶光迸出。

    就当此时,那蟒蛇忽又掉头,死死盯着谷缜,蛇信吞吐,哧哧尖啸,大有愤怒之意。

    谷缜不知这怪蟒何来此寻衅,但稍一转念,便知必和北落师门和紫芝有关,不由瞪了那猫儿一眼,心中大骂。

    原来谷缜所服紫芝,本是天地间一件宝物,受山水灵气,日月之精,经历数百岁月,始才形成,能益气轻身,固本培元,治不治之症,愈不愈之伤。也因其神异,芝成之日,禽兽觊觎,一场争斗下来,终被这怪蟒所占。

    北落师门亦是灵兽,放来此间,既道紫芝所在,仗着小巧多智,趁怪蟒外出觅食,前往偷食。怪蟒先是不知,岂料北落师门贪得无厌,不但自吃,抑且送人。紫芝本就珍稀,不出数日,便所剩无几。那怪蟒知觉之后,怒不可遏,不吃不喝,终日潜伏在巢窟附近,北落师门再去,顿时与之遭遇。

    怪蟒千年寿元,灵异无比,北落师门使尽解数,也难取胜,但这猫儿行事强梁,不占便宜就绝不罢休,既然不能取胜,便于蛇吻下掠走一枚紫芝。怪蟒岂肯罢休,远离巢窟,一路追来。谷缜亦曾服食紫芝,沾染紫芝香气,怪蟒嗅到,愤怒欲狂,巨口猛张,露出一对长剑般的尖牙,蓦地将头一晃,闪电般噬来。

    谷缜疾使猫王步,让过一击,翻身跃上蛇颈,大喝一声,伸拳欲击。不料那蛇头一甩,谷缜遍体皆麻,骨头几欲散架,凌空跃出两丈。所幸他经国数日锤炼,矫健许多,落地疾滚,又闪过一记蛇尾,尚未起身,蛇口又至,腥风毒气,中人欲吐。

    危急间,北落师门闪身跃上蛇背,猛抓蛇身,但那蛇鳞坚厚,只留下五道淡淡白痕。但相较谷缜,怪蟒对波斯猫更为忌惮,立时弃了谷缜,头尾齐至,北落师门不敢硬档,只得跳开。

    双方疾如旋风,往来缠斗,那蟒力大无穷,攻守灵动,以一敌二,竟然不落下风;而这三者之中又以谷缜最弱,迭遇惊险,不由得心念疾转,寻思道:“《孙子兵法》云:‘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则尾至,击其尾则至,击其中则尾具至。’这条蛇大约就是率然之类,所盘蛇阵暗含兵法,尾呼应,难以攻破,当务之急,便是破掉它的蛇阵。‘一念及此,忽见那枚紫芝在侧,只因怪蟒专注对手,无暇顾及。在一转眼,遥见一株参天桧树,三人合抱,高出林表,大有凌云之势。

    谷缜当即动,使出猫王步,贴地抄起紫芝,直奔桧树而去,那怪蟒出哧哧尖啸,奔行如风,随后追赶。不料北落师门从旁袭扰,怪蟒且斗且走,追到桧树之下,谷缜早已爬到树腰。怪蟒缠绕树干,疾游上树,须臾便至谷缜身后,谷缜在前攀爬,哧哧蛇啸,越逼越近,不由得手足软,攀爬无力。这时间,忽听一声猫叫,北落师门跳上蛇头,只一爪,怪蛇左眼流出血来。

    原来怪蟒盘绕树干,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尾不能呼应,蛇阵自然破了,既不能摇头甩掉对手,亦不能摆尾攻敌,要害之处尽皆暴露在北落师门爪下。此时它左眼受损,一时痛极,欲要退回地面,不防北落师门将口对准眼角伤口,身子鼓胀数倍,毛耸起,旋即收缩如初,乍胀乍缩,顿时将一口气吹入伤口之中。霎时间,蛇头鼓起一个大泡,抑且越胀越大,怪蟒尖啸不已,身子拼命扭动,似乎遭受了极大痛苦。

    谷缜看见,暗暗称绝。原来那蛇年岁已久,鳞甲坚厚,北落师门纵有裂骨分筋的手段,也难伤它,此次能够抓破蟒蛇眼角,全因为蛇阵被破,出其不意,一旦怪蟒闭眼,落回地面绝难伤它。不料北落师门忽然出怪招,由细微伤口鼓入空气,竟令怪蟒顷刻间皮肉分离,遭受重创。

    一时间,北落师门有如一口风箱,不待怪蟒退至树下,身子忽胀忽缩,将气不住地鼓入蟒蛇体内。那蟒眼瞧着膨胀起来,倏尔松开树干,重重跌落,激起泥土四溅。北落师门得势不让,任它如此翻滚,始终抱住蛇头,大力鼓气,那蟒身亦是越胀越粗,纵然落地也不能如以往一般扭曲翻腾,体内痛苦难当,恨不能一死了之,更不用说盘成蛇阵了。

    不多时,那蟒胀粗一倍有余,腹大如鼓,眼珠迸出。北落师门这才跳开,蜷缩一旁,呼噜噜喘气。谷缜却怕怪蟒临死反噬,不敢向前,过了一个时辰,见其不动,始才滑了下来,拨弄蟒身,却已死去多时了。

    谷缜松了一口气,望那死蛇,不觉寻思;这几日与禽兽为伍,离尘绝俗,颇得隐士之乐。可是沉冤未洗,LJyQ又生死不明,的确不是逸乐游玩之时。如今猫王步小成,又有这灵猫相助,上古异蛇尚且授,各方强敌,何足为惧。

    想到此处,谷缜豪气陡生,稍事歇息,便将北落师门挑在肩上,向着南方大步走去。

    行走一夜,晨曦初露,鸡声报晓。谷缜立在山坡上,吉姆眺望,平林漠漠,烟云如织,茅庐炊烟淡如水墨,在穹窿中画出数点苍痕,阡陌水渠则如棋盘纵横,将原野分割成无数细小方块,一望无际。

    谷缜数日来次见到尘俗景象,心头忽生感慨:“大千世界何尝不就是一方广大棋盘,其中的芸芸众生,不过是造物者手中的双6棋子,任由摆布罢了”想到这里,纵声长笑,笑声远远送出,在身后群山中久久回荡。

    下了山冈,谷缜摸索周身,分文也无,敢情被擒之后,随身物品均被白湘瑶搜去,所幸他早有防备,将传国玉玺,诏神指环藏在别处,才免一劫。当下谷缜询问路人,得知桐城就在不远,不由忖道:“这几年桐城赵守真江船之姚中行,哥哥大横财,老子若不打打抽丰,岂非不讲义气。”

    他想着哈哈大笑,迈步前行,不久入了桐城,问明路径,来到城东“真字绸庄”。这货栈是桐城富赵守真开设,从生丝到绣货,无不收罗转卖,方圆数百里的蚕农织户均知赵大官人的大名。此时绸庄门庭若市,客商进进出出,落到谷缜眼里,这些客商分明不是人,而是一个个大元宝,骨碌碌进庄内,谷缜一旁瞧着,心中十分惬意。

    立了片刻,谷缜走上前去,门前早有伙计看见,瞧他衣衫脏破,当即拦道:“叫花子,做什么?”

    “能做什么?”谷缜笑道,“自是买绸缎了.那伙计心中狐疑,瞧了谷缜一眼,道:“本庄只做大批买卖,少于一百斤生丝,五十匹缎子的生意,断然不做。若要买缎子做衣服头巾,奉劝你沿街直走,左边第三间便是一家绸缎铺.

    谷缜间伙计眼角势力,便笑了笑,道:“所谓狗眼瞧人,你怎么知道爷爷不做大批买卖。怕只怕,我买的起,你卖不起。”

    那伙计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副懒得理人的模样。谷缜看他一眼,径直入内,那伙计伸手便拦,谷缜将身子一晃,伙计拦空,谷缜已经到了他身后,快步穿过人群,蓦地跳起,往柜台上一坐,叫道:“掌柜,掌柜。”

    满堂皆惊,一众伙计掌柜叫骂起来,尽往前拥,谷缜一只泥脚踩住柜台,高叫道:“怎么,这庄子是卖缎子的铺子,还是打架的武官?”

    众人均是一愣,那掌柜分开人群,上前道:“阁下要买缎子?”谷缜笑道:“不错,先买五万匹缎子来揩脚。”

    那掌柜愠色,喝道:“你这汉子太无礼。别说小庄没有五万匹缎子的存货,就算是有,哪有卖给你揩脚的道理?”

    “到底是小本经营!”谷缜笑道,“也罢,便不为难你了。这样吧,我先买一匹缎子,你怎么也要卖我。”

    那掌柜不耐道:好好,伙计,给他一匹,打他出门。”果有伙计拿来一匹缎子,谷缜瞧也不瞧,丢在一边,笑道:“打叫花子么?爷爷要的缎子与众不同。”

    那掌柜间他衣衫岁破,言谈举止却不同凡俗,微觉奇怪,忍不住道:“怎么不同?”谷缜道:“我要的缎子,长五丈,宽四尺,重半两,你庄里有么?”

    那掌柜脸色微变,目光闪烁半晌,摇头道:“哪有这种缎子,五丈长,四尺宽的缎子,少说也有一斤来重,若说只重半两,闻所未闻。敝庄店小货贫,更无这等宝贝。”

    谷缜笑了笑,说道:“你没有,赵守真有啊.

    那掌柜脸色有时一变,迟疑道:’敢问足下是”谷缜笑道:“你管我是谁,只管告诉赵守真,有人向他讨‘天孙锦’来了,若不给,便拿两万两银子出来。”

    那掌柜心中七上八下,惊疑不定。原来赵守真确有一幅“天孙锦”,长五丈、宽四尺,丝质奇特,不足半两,织造之美,巧夺天工。赵守真引为镇宅之宝,知者极少,这人公然来讨,要么是仇家,要么便是赵守真极要好的朋友,若是朋友,眼下可得罪不得。当下他不敢怠慢,只得道:“足下若不报身份,我怎么与主人禀告?”谷缜笑道:“你只管跟他说,八字头的爷爷来了。”

第29章 北落师门(续二)

    掌柜微一怔忡,目有怒色,但他久历商海,不知谷缜底细,不敢妄动,当即找来一名伙计,交代两句。

    那伙计去后,谷缜仍翘腿坐在柜上,嘻嘻哈哈,绸庄内外,凡人均比他矮了一头,就像柜台上供着的一尊菩萨,引得人人侧目。

    谷缜闹了一阵,玩心稍颓,正觉无聊,忽见门外进来三人,老少不一,三人见谷缜坐在柜台,也是愕然,随即微微皱眉当先一人叫道:店家,给我六十匹上好彩缎。“

    谷缜眼利,三人一来,便瞧见他们腰上均绣了三道银线,正是先天”乾“卦的图案。谷缜认得这图案是西城天部的标志,但凡西城弟子,部主以下分微金银紫青四品,这三人带绣银丝,品位不低,现身此处,必有所图。

    思良间,掌柜调来锦缎,那三名填补弟子付了帐,将锦缎搬上备好的马车,打马去了。

    谷缜心中好奇,寻思,天部沈瘸子以下,没一个好活货,如此鬼鬼祟祟,料页无甚好事。想着跳下柜台,步出门外,忽见一人一骑飞奔而来,浅见他便高叫道:谷爷,谷爷.谷缜笑道:你来这么叫,令爱怕是不大高兴,那人读音不准,谷读成平声,听起来就如”姑爷“一般,

    那人啼笑皆非,跳下马来,骂道,你这人真是天生的强盗,又要我宝贝,又要我银子,如今还打我女儿的注意,可惜这主意打岔了,赵某连生三个,都是儿子,说罢哈哈大笑。庄内的掌柜国际均从堂内出来,向那人行礼,来人正是绸缎庄主人赵守真,谷缜微微一笑,说道;宝贝银子暂且不说,先借你的宝马一用,说罢夺过缰绳,翻身上去,笑道:两万两银子暂且记下了待我忙过这一阵,再来领取免费,赵守真目瞪口呆,张口欲问,谷缜早已挥鞭打马,比箭还疾,一溜烟钻出南门去了,摇摇望见那辆马车奔驰正疾,谷缜远远尾随,行了约莫务实里地,马车停在道边,道旁苍松错列,绿意森森,林前聚了二三十名天部弟子,为一人,正是沈秀,他俨然领袖打扮,襟带逍遥,料来脚伤未愈,左手拄杖,右手摇着一把羽扇,左右挥指,念念有词.

    谷缜远远下马,藏在草中,见状轻啐一口,暗骂道:这龟孙子尽学他乌龟老子,羽扇纶巾,当自己是诸葛孔明么,有想,这厮从来不安好心,这会召集部众,不知有甚阴谋,心念未绝,忽见一名天部弟子疾逾奔马,沿官道奔道沈秀身前,诉说几句,沈秀将手一挥,天部弟子呼的散入两旁松林,立时大道空旷,寂无一人,谷缜正奇,忽停鸾铃声响,掉眼望去,远处来了一行人马,举重马车锦幄绣缰,两名驾车男子均为东岛弟子,施妙妙,谷萍儿各骑白马,一左一右,护着马车,谷缜顿时了悟,沈秀设伏在此,必是针对这东岛一行,而瞧目下情形,施妙妙等人全然不觉。

    一念及此,谷缜心中大急,暗忖若是露面提醒,不啻于自投罗网,若是留书提醒,又为时势不容,虽说施妙妙无情,谷萍儿无义,但要他眼睁睁瞧着二人落入沈秀陷阱,却又十分不忍。眼见马车逼近,谷缜忽将北落师门丢在一边,低声道:贼猫儿,藏在此间,不要出来,那猫瞥他一眼,蜷在草中,眯眼瞌睡。

    ,谷缜见它听从,舒一口气,募的跳入附近水田,只一滚,便满身满脸都是污泥,又将头披下,搭在脸上,而后跳至道中,哇哇大哭,边哭边满地乱滚,泥灰裹身,益赃污难辨。东岛诸人吃了一惊,一名东岛弟子喝道,臭乞丐,你疯了么?

    谷缜披头散,浑身泥浆,绝似落魄乞儿,听到骂声,只是哭着翻滚,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始终占住道路,不令东岛马车经过。

    那弟子大怒,跳下马来,取鞭欲抽,忽听施妙妙道:住手,纵身下马,看看谷缜,皱眉道,你这人,哭什么,言语间大有怜悯之意,谷缜听得心头一暖,借势装疯,大叫道:我不活拉,不活啦,

    施妙妙怪道:好端端的,你怎么不活啦?

    谷缜道:我爹妈死了,媳妇儿根人家跑啦,妹子不给我饭吃,赶我出来,我不活啦,不活啦,说着又哇哇大哭,初时不过做戏,谁料这一哭,竟而引动愁肠,想起这些年的遭遇,凄惨犹有过之,不觉自怜自伤,真个泪如泉涌,大放悲声,施妙妙听得心酸,叹口气,取了块银子,塞到谷缜手里,温言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轻易言死,乖乖的,别哭了,谷缜左手攥住银子,右手把鼻涕,止住了哭,憨憨的道:姐姐,,这各白花花的我家里爷又,能还好多果子糖吃,

    施妙妙间他傻里傻气,不禁哑然,却听谷萍儿冷笑道,这人分明是个傻子,无怪丢了媳妇,还悲妹子赶出家门,哼,他若也算男子汉大丈夫,我就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

    施妙妙听得满心不是滋味,转身道:萍儿,他这么可怜,你还笑他?谷萍儿撅嘴道:他自己傻,怪的了谁?妙妙姐,你时心好,换了我,先给他两个嘴巴子,将他打的清醒些。

    施妙妙心中微微有气扬声道:萍儿,你心有怨气,冲我来便是,干嘛撒在别人身上?谷萍儿俏脸一沉,高声道:是呀,我又怨气又怎地,哼,他,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饶你施妙妙瞪着她,脸色白,朱唇颤抖,睫毛微颤,留下两滴眼泪。

    忽听马车里也有女子温言道:好啦好啦,有什么好争的,趁早赶路找人才是。谷萍儿没好气道:赶什么路?找了两三天,连个人影也没有说道这里,嗓子一哽,也留下泪来。

    白湘瑶撩开车帘,将谷萍儿扶下马,搂在怀里,轻叹道”;他或许逃进深山,怕人追捕,不敢出来谷萍儿经她一劝,越哭得厉害,伏在白湘瑶肩上,身子颤抖,呜咽道:山里,山里那么多野兽,他又没本事

    施妙妙听得心中酸溜溜的,蓦地赌气道:那种人啊,被野兽吃了,也是活该谷萍儿转过头来,狠狠瞪他,施妙妙也不回避,四目相对,若有火花迸出。

    白湘瑶微露浅笑,叹道:萍儿,别淘气了,咱们再找一天,再寻不到,那也是天意,你们谁也不许怪罪谁了,施妙妙闻言,黯然垂下头去,谷萍儿却瞪着母亲,柳眉挑起,撅着嘴[狠读精品收藏]神情极是倔强,忽听一名东岛弟子怒道:臭乞丐,拿了银子,还不快滚?谷缜道声:好,重又滚来滚去,仍是遮道拦路,那弟子怒道:叫你滚那,谷缜道:这不是滚了么?

    那弟子气得脸色白,喝道:谁让你这么滚了,让你滚一边去,给爷爷让路。谷缜停下来,嘻嘻笑道:你要去前面的树林是不是?你也去玩藏猫猫么?那弟子更怒,骂道:我藏你爷爷谷缜笑道:我爷爷藏在一个土包包下头,你要是也藏那儿,别人一定找不到的。东岛弟子皱眉道:什么土包包?另一个弟子笑道“杨青,这傻子咒你死那,土包包就是坟墓,他爷爷造死啦,你藏土包包下面,哈哈,有趣,有趣

    杨青恼羞成怒,抬腿便踢,施妙妙一伸手,扣住他肩井,杨青身子僵硬,脚在半空,竟踢不出去,

    施妙妙向谷缜道:这位大哥,你让开路,我们瑶过去。谷缜道”你也玩藏猫猫?施妙妙见他缠夹不清,微觉不耐,皱眉道:我们不藏猫猫你

第29章 北落师门(续三)

    你也别胡闹。谷缜啊呀了一声,说道:你们不玩,过去作甚?前面的人玩的好好的,你们去了,就藏不成了众弟子莫名其妙,白湘瑶母女却饶有心机,闻言均是一凛。谷萍儿抹了眼泪,含笑道:这位傻恩大哥,你说前面有人玩藏猫猫,是些什么样子的话没说完,谷缜却怕他走近瞧破,爱酷小说论坛整理.又故意撒疯,滚来滚去,又哭又叫。谷萍儿连问几句,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出来,心中有气,回头与白湘瑶换了一个眼色,蓦的高声道“前方来的哪方同道,何必藏头露尾的,若是有胆量,不妨出来一见

    天部众人按奈不住,前方一片寂然,谷萍儿微一冷笑,又大声道:妈,有道是‘逢林莫入’,前面这么大一片林子,好不凶恶,咱们不如绕道而行话音未落,忽听沈秀哈哈一笑,天部众人从林中奔将出来,缎匹纷纷展开,五颜六色,在日光下斑斓夺目。

    东岛诸人同时变色,谷萍儿见了沈秀,便想起‘五谷通明散’来,当即抿嘴一笑:唉,又是你呀?沈秀见他玉雪肌肤,媚态入骨,心中一阵痒痒:“我阅女无数,如此妖媚女子却是少见,姚师妹也算美人,但说道这个媚字,这小妞儿却是更胜一筹.当下摇扇笑道:小子沈秀,忝为天部少主,谷夫人与小姐国色天香,小子心甚向往,只恨福缘浅薄,卒难亲近,如今奉家父之命,与二位相会此间,可谓天赐巧缘,不容错过,还望谷夫人与小姐屈移芳驾,盘桓数日,以解小子可慕之情.他言词轻佻,语含猥亵,谷萍儿笑容?敛,眼中透出冷冽之色,白湘瑶却是一笑,眉飞眼动,目光脉脉,惹得沈秀神之为飞,忽听她淡然道:沈舟虚是你爹?沈秀忙笑道正是家父.白湘瑶点头道:久闻沈瘸子行事不择手段,他奈何不得神通,便让你为难我们这些妇孺,扰乱他心神,是不是沈秀嘻嘻一笑,不置可否,一转眼,忽见施妙妙目光冷冷,素手把玩两枚银鲤,便笑道:施姑娘的千鳞纵然厉害,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施妙妙哼一声,蓦的抬手,漫天银雨,射向沈秀,沈秀笑摇羽扇,身旁却抢出两名天部弟子,抖出锦缎,结成遮天大幕,银鳞射在幕上,簌簌而落.

    沈秀摇扇轻笑道:柔能克刚,施姑娘不知这个道理么?

    施妙妙花容微变,一张手,四枚银鲤化雨飘出,霎时间,四名天部弟子涌上,手中彩绸翻飞,哪知立足未定,银光闪没,两名弟子失声惨叫,丢了绸缎,栽倒在地.

    原来鳞至半空,施妙妙潜运磁劲,若干银鳞去势陡变,绕过锦缎,持缎的天部弟子猝不及防,顿吃大亏.

    沈秀俊脸陡沉,高叫道:布好阵势,勿要轻敌.天部众人齐齐应命,纷纷散开,施妙妙见其三三两两,错落有致,分明是一路奇门阵法,当即凛然,握住六枚银鳞,微一扬手,银雨漫天.

    天部众人随着沈秀呼喝,或是奔前,或是后退,或是高高纵越,或是滚地向前,纷纷以绸缎遮蔽同伴,千鳞之术纵然奇诡多变,但对方遮拦紧密,鳞片即便绕过一道锦障,后续锦障也会补上,千鳞力道虽劲,也不能一一穿透.

    施妙妙屡屡无功,攥着银鲤,不觉额间见汗,眼瞧着锦浪翻腾,缓缓逼来,施姑娘何苦来哉?沈秀微微笑道,这天机云锦阵是家父特意创来对付你这千鳞的,只可惜,阵法虽成,千鳞之术却是后继无人.相当初,施、王二姓,高手辈出,一代之中,十鲤高手便不下十人.那时候万鳞齐,何其壮观.只可惜万城主两次东征,千鳞高手凋零殆尽,施浩然一死,便只剩一个只

    他故意出声,扰乱施妙妙心神,施妙妙却抿嘴默然,倾听沈秀声音来处,蓦地飞身纵起,一抖手,出六鲤.锦障纷纷拦至,然而施妙妙这一击蓄力而,去势惊人,哧哧细响,接连射穿两层锦障,始才衰弱,叮叮叮落在沈秀身前.

    沈秀逬出一身冷汗,后移两步,冷笑道:施姑娘好本事,可惜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在说了,姑娘这一轮下来,篮中的银鲤怕亦不多了.

    施妙妙挥袖飘落,色冷如冰,轻轻一掠秀,冷然道:杨青,郑自然,两名东岛弟子齐齐答应,施妙妙道你们两个,护送夫人小姐先走.

    二人同是一惊,齐道:施尊主.施妙妙道事关我岛兴衰,不得抗命!她语调虽然平和镇定,却自有一种威严,叫人无法抗拒,杨,郑二人钢牙紧咬,流露出悲愤之色.

    谷萍儿忽的一声冷笑,道:妙妙姐,你不要小瞧人了.攸的掠出,双手一分,撒出两把无相锥,又趁天部弟子移阵抵挡,奔近锦障,左手白光一闪,哧的一声,一幅锦障裂成两段。

    沈秀吃了一惊,定眼望去,只见谷萍儿掌中一口短剑寒气森森,沉如秋水,竟是一口宝剑,心知若是任她一路划去,势必将这天锦阵割的七零八落,不成样子,当即纵身上前,隐身一幅锦障之后,张手射出一蓬银丝.

    谷萍儿胆识虽佳,江湖阅历却潜,临危涉险,应变能力不足,虽赌气闯入天机云锦阵,但瞧见锦绣翻飞,五光十色,顿觉目不暇接,心神为之迷乱,那**优势无声而至,谷萍儿猝不及防,顿被裹住,心神越慌乱,举剑便划,她掌中短剑名为分潮,分涛裂浪,锋利绝伦,只一划,便划断数十茎蚕丝,沈秀却不容她宝剑再挥,天罗又,缠住她手,只一扯,谷萍儿短剑脱手,眼前银丝流动,第三张天罗如风罩来,将她层层缚住。

    谷萍儿又惊又气,奋力挣扎,不想那张网越挣越紧,沈秀哈哈大笑,正要上前擒捉,眼前银光忽闪,沈秀吃惊,放开天罗,疾往后撤,身旁弟子见机奇快,锦障掩至,哧哧几声,拦下数百银鳞.

    施妙妙逼退沈秀,俯身扶起谷萍儿,谷萍儿绝处逢生,喜不自胜,叫声妙姐姐,便流下泪来,施妙妙见她泪脸,亦气亦怜,目光闪动,但见锦障蔽天,丝光起伏,形如湖波纵涌,海涛倒立,心知自己若是在阵外,凭借千鳞远攻,未必会败,此时身入阵中,却不帝于自投罗网,千鳞威力更难挥!

    沈秀亦知其理,嘻嘻笑道施姑娘,如今你深陷阵中,插翅难飞,若不投降,更待何时.

    施妙妙不作一声,凝神寻他藏身之处,但沈秀学的精乖了,使出流音术,声音忽左忽右,难以捉摸,施妙妙正觉心急,疾风陡来,两面锦障如两道软墙,翻转逼来.

    施妙妙娇叱一声,撒出六只银鲤,左方锦障后一声闷哼,有人受伤,来势亦是一顿,右边锦障却如云坠天倾,直直压来.

    施妙妙心知一被罩住,大势去矣,挽着谷萍儿飞身后掠,不料两幅锦障从后挡来,施妙妙娇叱一声,挥掌劈中锦障,却觉柔韧万端,似有一股潜劲,将她掌劲卸开,施妙妙吃了一惊,暗叫道:周流天劲?什么意思?周流天劲为天部神通之源,非禽兽毛蚕丝蛛缕不能传递,这些锦缎均是蚕丝织成,运用者又是天部弟子,周流天劲修为精深,注入锦中,便将这数十匹锦缎化为一张张天罗,柔韧无比,无怪以千鳞之利,也难攻破.

    施妙妙一明此理,心下微乱,寻思谷萍儿若有分潮剑在手,尚可一战,如今却又被沈秀掠去,真可谓雪上加霜.

    二女左冲右突.均被锦障拦回,不多时香汗淋漓,娇喘微微,四周彩浪越翻滚不定,腾挪间隙更加逼仄,只听沈秀又笑道:二位姑娘美如天仙,我见犹怜,何苦冥顽不化,若是犹个好歹,伤着二位凝玉般的身子,沈某岂不心疼

    他心中得意,一面指挥围堵,一面风言,扰乱二女心神.

    施妙妙果然中计,越听越怒,忽地纵起,径向声起处奔袭,一不留神,沈秀窥空儿出天罗,施妙妙避让不开,脚腕竟被缠住,未及挣脱,眼前忽的一黑,锦障罩下,将她重重裹住,一时锦缎掀开,但见沈秀盯着自己,

    沈秀嘻嘻笑道:施姑娘,幸会幸会.说罢伸手来摸她脸,施妙妙怒极,迎面啐了一口唾沫,沈秀让过,笑道:姑娘不让我摸,我偏要摸摸.说罢故意慢慢身过手来,双眼一霎不霎,凝视施妙妙.

    施妙妙望着那只臭手,羞怒至极,眼前一阵昏黑,沈秀见她神色,越得意,正想大施淫猥,身旁一名衣带绣金地老者忽道:秀少主,部主命我等擒拿谷神通地妻女,却没吩咐少主别的.

    沈秀眉头大皱,目有恼色,瞥那老者一眼,再瞧其他弟子,大多数一脸不以为然,当即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道:谷夫人,只剩你啦.

    施妙妙闻言一惊,转眼望去,但见谷萍儿也被几匹缎子裹成粽子一般,见她望来流泪道:妙姐姐,都怪我害了你

    见她自责,不觉苦笑,心道:这会儿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怕只怕,落到这些恶人手里,便求一死,也不得清白心头蓦地闪过谷缜地笑脸,胸中剧痛,两行热泪滚落双颊.

    那两名东岛弟子武功虽强,较之施妙妙却差了不止一筹,此时不觉对视一眼,均有拼死之心,各自拔出刀剑,护在白湘瑶两侧.白湘瑶摇了摇头,说道:杨青,郑自然,放下兵刃.二人一愣,大觉不解,但既得令,也不敢违背,当啷两声,抛下刀剑,沈秀亦是奇怪,笑道:谷夫人摇亲自出手么?很好很好,沈某正想领教.白湘瑶微微一笑,摇头道:哪里话,沈公子少年英俊,奴家一介弱女子,岂敢以卵击石,冒犯虎威.

    众人越糊涂起来,沈秀笑道:小子愚钝,还请夫人明言,白湘瑶道:还用说么,事已至此,奴家也只有任凭沈公子处置啦,说话间,眼波流转,如水光涟涟,沈秀瞧在眼里,痒在心里,听到:任凭沈公子处置一句,更是筋骨酥软,身子也轻了几斤,哈哈笑道夫人果真是长了几岁,甚识时务.白湘瑶微微笑道:奴家虽然任凭处置,却有一言相告,沈公子要不要听?沈秀笑道:请说,请说.

    白湘瑶收敛笑意,徐徐道:拙夫性子不是很好,若是我等受了委屈,只怕不但天部覆灭,西城除名,沈公子想得到一具全尸,也很不容易.她神态温柔,言语淡定,但不知为何,话中之意却令沈秀心头突地一跳,干笑道:夫人严重了,谷岛主威震寰宇,小子素来敬畏,只要夫人小姐不与小子为难,小子又岂敢让令母女受半点委屈.

    白湘瑶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便随你去见沈虚舟便是.杨青,郑自然闻言大惊,失声叫道:夫人,白湘瑶摇头道:眼下形势,彼强我弱,若是争斗,徒添死伤,你二人离开,告知岛王,神通自有主张。

    杨郑二人均露出悲愤之色,站立不动,白湘瑶蓦地秀目一寒,叱道:还不快走?二人泪如雨落,双双一揖,转身便走,沈秀有意让消息传出,威慑东岛,是故笑吟吟任其离开,并不阻拦.

第30章 心碎(一)

    白湘瑶见二人远去,方要转身,忽觉有人拉扯自己衣襟,低头一看,却是那名乞丐,他满手污泥,顿在白湘瑶衣襟上留下一个黑乎乎地手印,白湘瑶大皱蛾眉,忍气道:“你做什么?”谷缜憨憨道:“我要说话。”白湘瑶心中怪讶,问道:“说什么话?”

    谷缜道:“我什么话都会说,人话,狗话,猪话,鸟话,样样都会地。”天部众人均是大笑,均想:“这傻子答地有趣。”沈秀生平最爱戏弄弱者,当即笑道:“你会说猪话,狗话,会不会学狗爬?”谷缜傻笑道:“会呀会呀,我爬给你看……”说着当真手脚着地,如狗儿般爬向沈秀,边爬边笑。众人见状,笑,沈秀志得意满,见了这么一个活宝,有心取乐,摇扇笑道,“好好,乖狗儿,再叫我一声好爷爷,我给你糖吃。”

    谷缜嘻嘻笑道:“我爷爷又老又丑,公子哥哥却长地好看,就像我妈一样……。”

    沈秀初时听这傻乞丐赞自己好看,甚是得意,但听到后面一句,却是一愣,随即四周一寂,天部众人忍俊不禁,哄然大笑,沈秀脸色陡沉,怒道:“臭乞丐,你想死么?”谷缜笑道:“我不想死,我想骑大马,公子哥哥,你借我骑一骑好不好?”

    沈秀勃然大怒,飞起一脚,想要踢死谷缜,不料谷缜忽往左闪,沈秀一脚踢空,暗叫不好,目光方转,那“乞丐”恰似换了一个人,身如疾电,已向右纵,两旁天部弟子阻拦不及,抬眼之时,谷缜已跨在沈秀颈上,左手扣住沈秀咽喉,右手二指如钩,扣住沈秀双目。

    沈秀双目剧痛,耳听谷缜哧哧笑道:“公子哥哥动不得,你若一动,可就成了瞎子。”这几句话,谷缜没再掩饰嗓音,沈秀听得耳熟,心念一转,脱口叫道,:“是,是你!

    谷缜笑道:“是我,是我话音方落,沈秀天突**一痛,身子麻软,心中悔恨交加,亦觉意外,不知谷缜从何而来,又为何这副装扮,竟然骗过自己。

    谷缜这一击酝酿已久,时机把握更是精准,正是沈秀志得意满,心神松懈之时,然后又一面装疯卖傻,撩得沈秀心浮气躁,彩突然使出猫王步。沈秀从未见过此等怪招,措手不及,竟被制住。

    谷缜哈哈大笑,施妙妙,谷萍儿亦听出是他,喜极而呼,一个叫:“坏东西”,一个叫:“缜哥哥”谷缜冲二人笑笑,向沈秀道:“沈兄,还不放人?”沈秀怒道:“放屁还差不多。”

    谷缜早已看穿此人,知道他嘴里虽硬,骨子里却最为贪生怕死,当即笑道:“既然如此,先借沈兄一只眼睛。”沈秀不由打个哆嗦,怒道:“眼睛也能借么?”谷缜笑道:“不打紧,我先借来把玩把玩,再还给沈兄便是。”

    沈秀脸色白,胸口急剧起伏,呼呼喘气半响,怒道:“我放了这两个女子,你须得放我。”谷缜笑道:“要不这样,我借你[狠读精品收藏]两只眼睛吧,你什么时候放人,我什么时候还你,方一人,我还一只,放两人,我尽数奉还。沈兄,如此可算公道?”

    你妈的……”沈秀风度尽失,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口,天部众人无不皱眉,谷缜却任他谩骂,笑嘻嘻不出一声,沈秀骂了半响,未见回应,气势大馁,恨恨啐道:“我若放了人,你如何对我?”谷缜笑了笑,道:我保你不死。”

    沈秀略一沈默,蓦地咬牙道:“好,放人。”

    天部弟子不敢违命,稍一迟疑,放开施妙妙谷萍儿,谷萍儿抢上前来,夺回分潮剑举手便刺沈秀心口。谷缜拦住道:“我答应不杀他,“谷萍儿小嘴一撅,怒哼道:“跟这种人,将什么信义。”谷缜笑道:“心意却是其次,你杀了他,谁能破这“天机云锦阵”?说着转头笑道:“白湘瑶,你那“玉绞索”还在么?白湘瑶半嗔半喜,注视他片时,微微一笑,从袖里取出“玉绞索”掷将过来

    谷缜结果,将沈秀攒马蹄似得绑了,丢在马背上,笑道:“有道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兄弟历来知道,沈兄是难得的好人,最爱助人为乐,掷可惜兄弟俗人一个,与佛无缘,是以沈兄也不必送到西天,但送个三五百里,我就欢喜不尽了。”

    沈秀怒目以对,谷缜笑笑,叫道:“贼猫儿,出来只听路边树林里喵的一声,北落师门跳将出来,谷缜张手去抱,不想北落师门忽使“猫王步”,将他绕过,扑入谷萍儿怀中,谷萍儿惊喜不胜,抚着它凌乱长毛,连声叫道:“粉狮子,粉狮子,“北落师门轻叫两声,添着谷萍儿娇嫩脸颊,逗得她咯咯直笑,谷缜甚是悻悻,心中暗骂:“这贼猫儿不要脸,欺负我也够了,见了女子便人却装好猫。心中愤愤不平,哼了一声,牵了马匹,当先带路,白湘瑶母女坐上马车,施妙妙却向一名天部弟子道:把篮子还我.她被擒之后,银鲤篮子被夺走.那人只得将篮子送回,余下弟子却布下锦障,严加防备,怕她一得兵刃,便翻脸伤人.

    施妙妙本也存此心,但想方才沈秀欲对自己无礼,天部弟子亦曾仗义执言,便微微冷笑,收了银鳞,跃上马背.

    谷缜四走了百十里,天部弟子始终不即不离。施妙妙回头瞧瞧,道这群人老是跟着,太也可恶,谷缜笑道这位沈兄若是死了还好,他们可以放开手脚,为他报仇如今既然活着,他们势必千方百计救他脱难,若不然,无法回去交差……

    谷萍儿道你想个法儿,将他们抛下”谷缜摇头道‘不成,不成。”谷萍儿怪道‘为什么不成谷缜道‘后有追兵,你们就顶多些顾虑,没7这个顾虑,你们全力对付本人,那就糟糕极了。

    谷萍儿皱了皱眉,再不作声,施妙妙心头却是一乱。她于危难之际重见谷缜,得他相救,惊喜不胜,沿途沉浸于喜兑之中,此时经谷缜一说,才想起他仍是东岛逃犯,自己身为五尊,始终是水火不容。想到这里,心中的喜悦便被冲淡了大半。

    入夜时,四人人宿客栈,谷缜将沈秀交给其他三人,自去沐浴更衣,回来时,但见沈秀满脸青肿,谷缜故作惊讶道“沈兄的脸怎么啦’谁这么大胆,竟敢欺侮沈兄?说出来,我给你出气。”

    沈秀低头咬牙,面色阴沉。谷萍儿却咯咯笑道“是我打的。瞧你怎么出气?谷缜瞥她一限,忽地伸手,将她头上玉营摘下,转身便走,谷萍儿娇嗔追赶,两人绕着桌子,嬉闹起来。

    沈秀瞧在眼里,几乎气炸肚皮。施妙妙亦觉心中酸涩,咬咬嘴唇,转头不瞧。唯独白湘瑶坐在桌边,含笑注视。

    谷缜忽而停下,谷萍儿一头撞在他怀里,夺过玉簪,却就势偎着,拈看簪子笑道“哥哥,你摘下了,就须给我戴上。谷缜瞥一眼施妙妙,见她神色冷淡,心中气恼,便笑道:‘好呀,戴就戴。”说罢给谷萍儿戴上玉簪。

    施妙妙见两人举止亲昵,意态温存,哪还有半分兄妹的样子,不由得腾地站起,喝道。你们!你们-,话未说完,眼已红了。谷缜不觉心软:放开谷萍儿,叹道:妙妙,你别当真说着便去拭她泪水,施妙妙却是怨恨难消,打开他手,喝道“别以为你做了一点儿好事,便能抵消之前的罪孽”说到这里,满腹委屈骤然进,眼泪如决堤一般流了下来。

    谷缜望着施妙妙,心中忽悲忽怒,不觉呆了。这时忽又听啜泣之声,转回头望去,却见谷萍儿扁着小嘴,脸上满是泪水,不觉皱眉道:萍儿,你又哭什么?谷萍儿哽咽道:我,我也不知为什么,就,就是想哭

第30章 心碎(二)

    谷缜暗暗皱眉,忽见沈秀斜眼望着自己,满脸幸灾乐祸,当即反手,给他一个嘴巴。沈秀眼冒金星,怒道:姓谷的”谷缜笑道:“沈兄莫怪,方才见你右脸上有只苍蝇,又黑又大,难看极了,忍不住帮你赶一赶哎呀,不好,又飞到左脸上了手起手落,沈秀左颊剧痛,方知身在敌手,不容逞强,当即垂头丧气,在不作声。

    谷缜在沈秀那里出过了气,转眼瞧着白湘瑶,见她气度雍容,捧着茶盅,逍遥细品。谷缜盯她片刻,忽而笑道:“白湘瑶,我知道你嘴里不说,心里却开心极了,但你记住一句话,老子必定能够洗刷冤屈,重返东岛的。”说到最末一句,目中光芒乍现,有如闪电划过。

    白湘瑶淡淡一笑,曼声道:“也不知道你说什么。不管以前有何恩怨,你今日都是救我一命,湘瑶谢过!”说罢盈盈起身,向谷缜施了一礼。谷缜皱了皱眉头,掉头啐了一口。

    这时忽听敲门之声,施、谷二女一惊收泪,谷缜左手捏住沈秀后颈要**,笑道:“进来。”门开时,却是一名天部弟子,手持一支竹管,进也不是,推也不是。谷缜道:“你有何事?”

    拿弟子道:“部主传书,交给少主。”谷缜一笑,道:“你取信出来,由我转交便是。”那弟子目视沈秀,见他点头,当即抽出管内纸条,一挥手,纸条为掌风所激,飘至谷缜身前,悬在半空,久久不落。

    诸人均是一凛,不想区区一名东岛弟子,竟有如此掌力。谷缜却不以为意,信手接过纸条,念道:

    “地部叛逆囊括祖师七图,宁不空重现中土,事出非常。率弟子来天柱山与事会合,勿得稽迟。”

    谷缜念罢,寻思:“地部叛逆,必是姚大美人无疑,这么说她竟在天柱山?她在天柱山,6渐亦在不远。宁不空为6渐劫主,七图的祸乱之源,加上叶梵那厮,诸难并作,6渐危矣。朋友有难,我谷缜岂能坐视?”

    当下他沉吟片刻,抬眼望去,风那天部弟子顾视屋内,目光闪烁,不觉笑道:“你告诉沈舟虚,沈兄立时赶往天柱山。”

    那弟子一愣,看了看沈秀,咬咬牙,转身欲走。谷缜却笑道:“且慢。”转身道,“白湘瑶,借你镯子一用。”

    白湘瑶一笑,挽起衣袖,露出如玉皓腕,腕上一支羊脂玉镯,凝乳铸雪,点瑕也无,却是一样宝物。白湘瑶摘下,递给谷缜。谷缜笑道:“你不心痛?”白湘瑶笑道,“给儿子用,有什么心痛?”

    谷缜冷笑道:“谁是你儿子?”转头向那天部弟子喝道:“接着。”将镯子抛将过去。那天部弟子接下镯子,意甚懵懂。谷缜笑道,“寒夜露重,这屋前屋后,房顶上的弟兄们等得久了,甚是辛苦。且拿这枚镯子换几坛好酒,暖暖身子。”

    天部弟子目瞪口呆,面皮涨红。原来他此次接口送信,实欲趁机救回沈秀,他在门前吸引谷缜一行注意,另有十余名金银二品的好手,埋伏上下四周,只待屋内众人松懈,立时一起杀入房中,抢回沈秀。然而谷[狠读精品收藏]缜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防范森然,另其无隙可入。此时谷缜先喝破诡计,再随手赐予宝镯。那弟子不觉方寸大乱,望着谷缜笑脸,拿镯子的手也微微抖,知道谷缜挥手道:“”才醒过神来,悻悻去了。

    那人一去,谷萍儿便忍不住叫道:“哥哥,你疯了?那镯子你不知道么?若是换银子,买下十座这样的客栈也有多的。”谷缜漫不经心道:“不就是一块石头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谷萍儿噘嘴跌足,大娇嗔。这镯子是白湘瑶祖传之物,她喜爱已久,几次讨要,白湘瑶也不曾给,谷缜却讨了送人,叫她心中十分气闷,嚷道:妈,你方才干吗给他?

    白湘瑶笑了笑,道:缜儿说得是.这镯子不过是一块石头,没什么了不起的.妈不给他,他会笑妈小气,索性给了他,省得他嘲笑.谷缜拍手笑道:好脾气.白湘瑶淡然一笑,并不作声.

    施妙妙却蛾眉微蹙,若有所思,忽地抬眼,盯着谷缜,迟疑道:你怎么知道房屋上下四周有人潜伏?难道你当真得了奇遇,功力大进,耳力也非同一般了?原来她修炼暗器,耳力极充,但方才亦仅听见些微动静,足见来的都是一流好手,而以谷缜之能,绝难听见.

    谷缜笑道:我听不见,却猜得到.施妙妙冷笑道:唬人么?谷缜道:声东击西,趁机救人,不过是最寻常的伎俩,何必听了动静,才能知道.都怪你平时不学无术,只知蛮干,故而老是吃亏.眼见施妙妙秀眼瞪圆,便摆手道:罢了,你早早歇息,明天还要去天柱山呢.

    施妙妙呸了一声,道:谁去天柱山了?我才不去.谷缜摇头道:那可不成,你们非去不可.

    施妙妙怒道:这是什么话?谷缜道:我今天救了你是不是?

    施妙妙一愣,悻悻道:是又如何?谷缜道:我救了你,便是于你有恩.你老爹施浩然不是说过,受人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是不是?

    施妙妙隐觉又入了谷缜的圈套,心中气急,偏又无法可施,只得恨恨道:不想你竟是施恩图报的小人.谷缜嘻嘻笑道:不错,不错,我就是小人.难道说,你这位大君子,还要忘恩负义不成?

    施妙妙急道:你放,放哼,谁忘恩负义了.

    谷缜却不让她反悔,笑道:那你怎么报答我?施妙妙道:我,我忽一咬牙,道我赔你性命好了.谷缜摇头道:你死了,千鳞岂不失传?施妙妙气道:那你说怎么办?忽见谷缜笑容诡誱,忙又道:你若有非分之想,我宁死不从.

    谷缜奇道:什么非分之想?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的.话未说完,谷萍儿已笑出声来.施妙妙羞怒难当,顿足要走,却听谷缜道:你若走了,即是忘恩负义.施妙妙骤然止步,怒道:你想我怎样报答,要说便说,何必废话.

    得是谷缜笑道,我一向不贪心,既是报答,第一件事,便是随我去天柱山.施妙妙无法,只得道:还有第二件?

    不错谷缜笑道,第二,不许将我当作劳什子重犯叛逆,动辄打呀杀的.

    施妙妙哼了一声,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如此也好,我便寻这个借口,不亲手捉他,至于别人怎样,我也管不得许多

    谷缜见施妙妙呆呆出神,脸上时喜时忧

    ,顿时猜到她心意,不觉暗喜:这傻鱼儿,还有点良心.当下又道:至于第三么

    什么?施妙妙叫起来,坏东西,你没个完么?

    谷缜笑道:至于第三么,我还没想好呢,待我想好,再与你说.施妙妙气极,张口欲骂,却被他一双眸子牢牢盯着,仿佛心中隐秘尽被洞悉,顿时心如鹿撞,啐了一口,匆匆转身,入房去了.

    谷萍儿撇嘴道:哥哥,我也要去天柱山.骨折挥手道:,你小孩儿家,回岛玩去.谷萍儿腾地站起,瞪着他,眼里泪花直转,谷缜瞧得心软,又瞥白湘瑶一眼,笑道:白湘瑶,你去不去?

    白湘瑶笑了笑,道:我们母女孤弱,弱无妙妙保护,难免又为人所制,听说天柱山风光独好,又是禅宗祖庭,去瞧一瞧,也是好的.

    谷缜微微冷笑,心知这妇人静待时机,等着算计自身.但眼下自己占了上风,并不怕她,再说一路上,多一个对手比斗智谋,亦是赏心乐事.只不过多了这对母女,自己不能与施妙妙单独同行,未免美中不足,当下笑道:也罢,既然如此,大家明早一路好了.一转眼,见谷萍儿仍是低着头,闷闷不乐,当下笑道:答应你了,还不开心?谷萍儿默不作声,抬头看他一眼,神情幽怨,继而转身,入内去了.

    白湘瑶亦冉冉起身,含笑道:夜色亦深,你也早早休息.谷缜瞧她一眼,笑道:这些虚情假意,早早收起来吧.白湘瑶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笑了笑,转身去了.

    谷,沈二人独守外屋,沈秀四肢被捆,血流不畅,又痛又麻,被谷缜兄妹打伤之处,更是隐隐做痛,当即闭眼假寐,一心盼着谷缜睡熟之后,设法脱身.不多时,身畔传来鼾声,沈秀心中大喜,张眼瞧去,却是一愣,感情谷缜正笑嘻嘻望着自己,神采奕奕,殊无睡意.

    沈秀情知中计,心中暗恨,又假寐片刻,再听谷缜呼吸均匀,俨然睡熟,当即张眼,却又见谷缜望着自己,不由怒道:你这厮,不睡觉么?谷缜笑道:沈兄不睡,小弟万不敢睡.

    沈秀咬牙切齿,再度闭眼,其后但听谷缜忽而呼吸均匀,忽而鼾声大作,然而他每每闻声张望,谷缜总是笑眯眯盯着他,双眼眨也不眨.沈秀不胜其诈,不自觉放弃逃走之念,任是听到何种声息,也懒得睁眼,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30章 心碎(三)

    内室中,白湘瑶独寝一床,妙、萍二人同床共眠。施妙妙辗转反侧,心中老是浮现出谷缜的音容笑貌:幼时的天真顽皮,情窦初开时的缱绻情深,以及那噩梦般的晚上,那张布满血污的脸和愤怒绝望的眼神一切清晰如昨,仿佛深深烙在灵魂深处,一旦想到,便疼痛难忍。

    施妙妙不由坐起身来,肌肤上密布细汗,竟有几分虚脱。呆坐良久,忽觉身畔谷萍儿轻轻颤抖。施妙妙伸手摸去,抚着谷萍儿滑嫩面颊,湿漉漉,热乎乎,施妙妙一惊,轻声道:“萍儿,你怎么啦?”话音方落,谷萍儿蓦地转身,手中精光乍闪,分潮剑逼在施妙妙颈上,剑气森冷,激得施妙妙肌肤战栗,骇然道:“你、你怎么了”

    谷萍儿细齿如贝,啮着红唇,美目中泪光迷离,流转着极复杂的情意。

    二人默默对视,寒夜深深,心跳可闻。谷萍儿泪如走珠,大颗大颗流下来。“妙妙姐。”谷萍儿的嗓音极轻极细,微微颤抖,“你说,若是你死了,哥哥会喜欢我么?”

    施妙妙心头一空,望着谷萍儿,说不出一句话。谷萍儿神色悽惶起来,又道:“妙妙姐,你说呀?”

    施妙妙心口隐隐作痛,惨笑道:“难道说,你真的爱上谷缜了么?”谷萍儿泪如雨落,点点头。施妙妙又呆了呆,喃喃道:“可是、可是他是你哥哥呀。”

    谷萍儿凄然道:“别说不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我爱上他,也没有法子的。”施妙妙印证日前所想,心乱如麻,闭上双眼,胸中方寸之间,有如千百根钢针刺扎。

    “妙妙姐。”谷萍儿声音忽而柔和起来,有若梦呓,“我若杀了你,你会不会怪我?”

    施妙妙身子激灵,张眼望去,但见谷萍儿的眸子神采涣散,渐渐迷乱起来,先是一惊,继而心灰意懒,苦笑道:你真要杀我么?就杀好了。”

    谷萍儿定定望着她,神色迷茫至极,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黯然道:“若是杀了你,就能让哥哥喜欢我,那就好啦”说着徐徐放下短剑,怔怔落泪。

    施妙妙心中混乱至极,眼前这个少女身陷情海,不可自拔,而她爱上的偏又是自己心爱的男子。当日谷缜与之有染,施妙妙始终以为是谷缜放荡无耻,故而对谷萍儿倍加怜惜,抑且越是怜惜,就越痛恨谷缜,越痛恨谷缜,就越觉这少女可怜。如今看来,当日的情形只怕并非如此。若是谷萍儿爱慕谷缜,以身相许,那么逼奸之事便无法成立,只能说是二人情投意合,暗通款曲,至于那贼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是虚情假意了

    想到这里,施妙妙五内如焚,心中涌起一股恨意,恨不能谷缜就在眼前,立即使出“千鳞”,将他射成筛子。

    谷萍儿低着头,攥着衾被,嘤嘤哭出声来,施妙妙不知怎的,心中怜意又生,按捺胸中波澜,将谷萍儿揽入怀中,轻叹道:“萍儿,别哭啦,姐姐明白的,你是个好女孩儿,从小到大,连蚂蚁都不曾踩死一只,又怎么会杀我呢?这些事不怪你的,若要怪,只怪谷缜无耻下流”

    话说完,谷萍儿推开她,怒道:“你,你讨厌透啦”施妙妙一楞,皱眉道:“萍儿,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谷萍儿瞪着她,恨恨道:“你什么都不明白,枉费哥哥这么对你,你却从来都不曾明白过他。哼,真、真叫人不服!”施妙妙之中微微有气,说道:“我不明白谷缜,难道你却明白?”

    谷萍儿恨恨地道:“我明白他,他也明白我,可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却偏偏要和你好,叫我好恨”说到这里,眉间露出凄惶不甘之色

    施妙妙听到这里,心头豁然一动,似喜还疑。喜的是谷萍儿亲口道出谷缜对自己的情意,疑的是既然谷缜对自己有情,又如何会逼奸谷萍儿,抑且谷萍儿本就深爱谷缜,谷缜若要行苟且之事,她亦不会拒绝,为何那日在东岛,谷萍儿神色那般委屈痛苦。

    重重谜团涌上心头,施妙妙不禁迷惑起来。这时忽听白湘瑶慵懒道:“萍儿,妙妙,明日还要赶路呢,你们这么晚啦,还嘀咕什么呢?”谷萍儿身子微一哆嗦,嗯了一声,倒声睡下,施妙妙虽也躺下,却再也无法入眠了。

    沈秀醒来时,已是东方微曙,张眼一瞧,谷缜躺在长凳上,睡得正香。沈秀暗暗一喜,正要用劲挪动身子,冷不防谷缜一只脚横空飞来,蹬在他脸上。

    沈秀既怒且惧,却又不敢动弹。过了良久,谷缜张开眼,笑道:“沈兄,昨晚睡得可好?”沈秀心中将谷缜十八代祖宗骂遍,嘴里却淡淡道:“托谷兄的福,睡得再好不过了。咳,还请谷兄挪开尊足。”

    谷缜咦了一声,笑道“失敬失敬,我正梦见踢到城墙上,脚趾生痛,不想却是蹬着沈兄的脸皮。”说罢起身摸摸沈秀的脸,笑道,“果然、果然,比城墙还厚还硬。沈兄天赋异禀,佩服佩服。”

    沈秀心中恨极,脸上却不动声色,冷冷道:“谷兄过奖了。”

    谷缜有一句无一句地调笑沈秀。待到天亮,内室三女相继出来,谷缜一瞧,便笑道:“谷萍儿,你卖核桃么?”谷萍儿奇道:“哪儿有核桃了?”谷缜笑道:“怎么没有,左眼一个,右眼一个,不多不少,正好两个。”

    谷萍儿急忙取镜一照,果真两眼红肿,顿时叫起来,“妈,糟啦糟啦,快想法子。”白湘瑶皱眉道:“一点儿小事,也大惊小怪的。”找来凉水,给她敷眼,忙了半晌,方才消肿。谷萍儿又嫌秀凌乱,双颊苍白,催促母亲为自己整理髻,涂染胭脂。

    谷缜笑着旁观,又见施妙妙坐在一旁,偶看自己眼,随即蛾眉紧锁,若有所思,不觉起了玩心,笑道:“乖妙妙,你老瞧我作甚?莫不是要相老公?”

    施妙妙美目一瞪,伸手欲打,然后手至半途,忽又放下,喝道:“你少贫嘴,放尊重一些。”谷缜笑道:“你若温柔一些,我便尊重一些。”施妙妙见他眼神笑意。心知若是接口,他势必说出更多疯话,最妙不过不予理会,当即容色变冷,正襟危坐。谷缜大觉没趣,果然闭口。

    整装已毕,片刻上路,谷缜爱人在旁,不耐寂寞,不时风言,撩拨施妙妙。不料施妙妙始终冷冷淡淡,既不羞涩,也不恼怒,有时候分明恼了,却也只涨红了脸,狠狠瞪他一眼。谷缜十分无趣,语锋一转,对准白湘瑶,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白湘瑶却对他的性子再也明白不过,任他如何恶言相向,不过淡淡一笑,从始至终,不还一语。

    谷缜不能快意情仇,大感憋闷,顿将怨气泄在沈秀身上,遍寻由头寻他晦气,走了不足三十里地,沈秀挨了不下十记嘴巴,双颊高肿,有如猪头。但他隐忍功夫极好,任凭打骂,默不作声,唯有目光偶闪,透出浓浓恨意。天部众人见少主受辱,均是敢怒不敢言,遥遥跟随,寻机救人。

    正午歇息之时,施妙妙远引一旁,手拈鬓,低头沉思。谷缜远远见她明秀容颜,心如火焚,难受至极。

    过了一会儿,施妙妙微微点头,忽有决绝之意,蓦地起身道:“谷缜,我有话说。”免

    谷缜闻言心喜,道:“什么话?”施妙妙道:“这里不便多说,你我寻一个偏僻之处,好好商量。”

    谷缜笑道:“妙极。”当即起身。二人走了数步,谷萍儿忽地起身,大声道:“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鬼鬼祟祟的。”谷缜方欲反唇相讥,施妙妙已道:“萍儿你别担心,我与他清清白白的。”

    谷缜也笑道:“你乖乖守着这位公子哥哥,他是咱们的保命法宝,不可放走了。你娘武功平平,应付不过来。”谷萍儿又气又急,一跌足,恨恨坐下。

    谷、施二人并肩而行,绕过一片树林,但见流泉淙淙,如奏笙簧,溪岸平沙,一片野花红紫杂糅,有如锦绣堆积。谷缜探身摘下一朵杯口大小的鹅黄野花,拈在指间,微笑道:“妙妙,这朵花配你正好。”说着漫不经心,插在施妙妙云髻之上。施妙妙出奇地没有闪避,凝眸溪水,望着水中倒影,人花相映,妙丽无方,益衬得两眉间清愁可挹。

    施妙妙瞧着瞧着,泪如泉涌,顺颊滴落溪间,清漪四散,转眼又随清溪流去。

    谷缜叹了口气,脸上再无嬉闹之色,注目远山,悠悠道:“妙妙,还记得么?那次,咱们还小,在海边拾贝壳,比谁的好看,我每次都输,但输了又比,总不服气。”

    施妙妙苦笑道:“那是因为萍儿做裁判,她总是向着我。”谷缜微微一笑,道:“那个小鬼,夏日炎炎,闹着要冰吃,你我去‘风**’取冰,我差点儿被风吹下悬崖,亏你拉着我,才没摔死。”

    施妙妙流露追忆之色,幽幽道:“记得你那时胆量又大,人又倔强,试了好多次,冰还是被你取到啦。”

    谷缜瞧她一眼,笑道:“多亏你帮我,你待我的好,我永远都记得。”施妙妙目光离散,神色微微恍惚,喃喃道:“你也是呀,爸爸死后,世上只剩我一个,那时我伤心极了,常常躲在礁石后面哭,可你每次都能找到我,哄我开心。”

    谷缜沉默片刻,徐徐道:“妙妙,这世上别人不信我无辜,我都不在乎,唯独你不信我,让我格外心痛。”

    “我信你又如何?”施妙妙露出凄然之意,“或许今生今世,你我注定无缘的。”

    谷缜面色陡变,蓦地扣住施妙妙双肩,拧得她面朝自己。施妙妙目光一转,瞧向远处,始终不和他四目相对。“妙妙。”谷缜涩声道,“我不信什么缘不缘的,我认定的事,必然要做到,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就一定会娶你的。”

    施妙妙转过头来,凝视他道:“那么萍儿呢?她怎么办?”

    谷缜一楞,皱眉道:“我当她是妹子”施妙妙截口道:“你若论实,你们却是夫妻,何况她原本就喜欢你。”

    谷缜胸口如中巨锤,倒退两步,双眼睁得极大,流露痛苦之色。

    施妙妙轻轻叹了口气,道:“谷缜,萍儿从小就依恋我,叫我姐姐,我也很疼爱她。我只想她欢欢喜喜,不受烦恼。从前,我不知她的心意,见她受你欺负,十分生气,如今可好,她对你情爱已深,你们……你们正好可以结成一对鸳侣”她说着,忽见谷缜目有怒色,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不由得嗓子微滞,竭力按捺心中激动,续道,“你有罪也好,无辜也罢,瞧萍儿的面子,我从此不再追究,你,你带着她,走得远远的,去西极也好,南海也罢,好好过日”

    谷缜忽地啐了一口,怒道:“狗屁狗屁,都是狗屁”蓦见施妙妙眼中泪光闪闪,泫然欲泣,又觉心中不忍,怒气消了大半,苦笑得,“妙妙,你真要把我送人?”

    施妙妙转过脸去,默然半晌,一字字道:“此情悠悠,此恨绵绵,木已成舟,情断义绝。”

    谷缜脸色倏无血色,呆呆望了施妙妙半晌,蓦地扬声大笑,道:“好好,好个木已成舟,情断义绝!”蓦地将袖一拂,又是一声惨笑,飘然穿过树林,转回休憩处,默然而坐。谷萍儿见他神色凄苦,心中暗奇,欲问缘由,却又不知怎么开口,随即又见施妙妙郁郁转回,脸色苍白,双眼泛红。谷萍儿既是好奇,又觉妒忌,轻轻哼了一声,撅嘴不乐。

    其后,谷缜神色颓败,再无多话,只是低头默想,这一路上自然清净不少。少了他插科打诨,众人反觉旅途寂寞,十分不惯。

    次日抵达天柱山,下马步行,入山不久,忽听前方传来叱咤之声,谷缜心头一沉,淡然道:“我去瞧瞧。”当下循声赶去,转过一片树林。只见叶梵守在一座山洞前,八名手下正在洞前堆积柴草。叶梵一手按腰,冷笑道:“洞里的人,再不出来,当心叶某放火了。”

    话音未落,忽听洞内一个娇脆的声音冷笑道:“姓叶的,你也算是东岛五尊么?不敢光明正大攻进来,尽使些下三流的手段。”

    “仙碧,你来说废话。”叶梵冷笑道,“你那点儿本事,七拼八凑,不过尔尔。你老子的‘乱神’、‘绝智’固然厉害,你却只得了五成。叶某气凝神固,又岂是你能动摇?至于温黛妖妇的‘化生’你没学会,‘坤元’术又是个半吊子。要不是你运气好,遇上天部的‘玄瞳’‘鬼鼻’,一个用‘瞳中剑’,一个用劳什子臭香”

    只听洞里一个怯怯的声音道:“不是臭香,是‘散魄香’”

    “名字取得臭屁,其实亦不过如此。”叶梵傲然道,“若是真能散人魂魄,老子怎么还是好好的?”

    却听仙碧冷冷道:“‘不漏海眼’该换名号了吧?”叶梵道:“什么名号。”

    仙碧道:“改作‘不漏海口’才是,要不然怎么尽夸海口,不敢当真来攻?”

    “错了,错了。”洞内一个粗重的声音道,“该叫‘不漏**’,憋了一肚皮狗屁,尽从嘴里放出来”

    谷缜闻言大乐,心道:“这不是虞兄么,他怎么也在?”又听虞照不住喘息,俨然中气不足,心中顿觉讶异。

    叶梵脸色陡沉,冷冷道:“虞照,我敬你是个人物,本想留你一个全尸,现如今,只怪你自己不知趣。”

    虞照呸了一声,道:“果然是满嘴放屁。有种的,你不要借他人之力正大光明嬴我一回。倘若如此,虞某倒还敬你一分半分的。”

    叶梵目光阴沉,蓦地扬声道:“点火。”众随从点燃柴火,浓烟腾起,叶梵呼呼两掌,激得滚滚浓烟灌入洞里,洞里顿时传来一阵咳嗽,不多时,洞中蹿出四条人影。叶梵长笑一声,双声横推,两股狂飙卷了过去。

    红影倏晃,仙碧运起“坤元”之术,地上泥土坟起,势如长剑,刺向叶梵。叶梵大袖一拂,内劲所至,“土剑”颓然崩解,仙碧随后抢到,刷的一掌劈向叶梵。

    叶梵浓眉拧起,掌势微吐,仙碧掌力却是微微一缩,身如狸猫,疾向右掠,娇叱一声:“起。”

    叶梵前后左右,泥土应声拱起,如四面墙壁,挤压过来。叶梵心知这些泥土之中蕴含“周流土劲”,连绵不断,生生不绝,一被裹住,甚难摆脱,当即长笑一声,飞身纵起,掌如雷霆,凌空击下。

    仙碧潜运“坤元”,四面浓墙倏尔聚拢,波的一声,纷纭迸散,密如箭镞,撞上叶梵的掌力。仙碧借势,如风掠出。

    叶梵哈哈一笑,劲力内缩,“滔天势”变“陷空力”。漫天泥土为他内劲反复吸引,待得叶梵落地之时,早已聚成一个四尺见方的泥球。叶梵大喝一声,推动泥球,势如狂风,撞向仙碧。

    那泥球之中附有叶梵的“陷空力”,滚动之际,不断吸附裹挟地上泥土,如滚雪球,越滚越大,滚到仙碧身前,直径已不下丈余。

    仙碧不料叶梵使出如此奇招,顿时连连后退,同时摧动“坤元”,结成土障。不料叶梵一心逞能,欲以泥土击败“地部”高手,日后传为武林美谈,故而使得兴,加上“涡旋劲”,引得那泥球忽而横转,忽而直滚,忽而立地疾旋,所过之处,声如闷雷,泥土横飞,仙碧结成的土障与之遭遇,要么崩解,要么被卷走。仙碧几度以“坤元”神通摧败泥球,却觉得泥球中内劲浑涵,收拢坚密,无法攻入

第30章 心碎(四)

    东岛五大神通之中,西城诸部最忌惮的便是“鲸息功”。只因这门武功与“周流六虚功”同源异流,颇有相通之处。当年“西昆仑”梁萧客居灵鳌岛,为了重振天机宫,将之传给妻弟花镜圆。花镜圆之后,历代修炼者又屡加改进,时至今日,这门武功变化之奇,威力之大,较之梁萧之时,犹有胜之。但因为修炼不易,东岛修炼者多,成功者少,然后练成之后,内劲浑成浩瀚,变化随心所欲,往往能够克制西城的“周流八劲”。八劲为西城神通之本,一但受制,八部的奇技异能便会大打折扣。

    故此叶梵凭借这门神通,以土制土,竟然压住“坤元”,几个来回,那泥球胀大一倍,两丈余高,形如小山,然后滚动之势却越来越快,带起烈风阵阵,刮得仙碧面皮生痛,只有躲闪之能,全无还手之力。

    虞照面如腊黄,由宁凝、苏闻香搀扶着观战,瞧到此时,浓眉陡耸,一晃身,宁、苏二人不由自主,被推开数尺。

    虞照如同醉酒,左摇右晃,向叶、仙二人慢慢走去,每走一步,均极艰难。那八名随从见状,各掣兵刃,齐齐攻来,虞照两臂一分,左手抓住一面琵琶,右手攥住一管玉萧,喀嚓两声,琵琶粉碎,玉箫寸绝,两名少年跌倒出去,脸色惨白,坐地不起。

    虞照左手斜挥,铮铮数响,两面古筝长弦齐断,十余根琴弦为劲力所激,分作五路,反弹而回,抽中五名男女额角,那五人不及哼上一声,随即昏倒。

    虞照霎时连败七人,身形一滞,面上闪过一股青黑之气。剩下一名少年原已胆寒,方要退走,此时见状惊喜,纵剑直刺虞照心口。剑将及身,虞照身形忽偏,长剑自他腋下穿过。虞照手臂下垂,将长剑挟住,那少年一抽不动,左拳挥出,击向虞照心口,不料虞照双眉陡扬,目如悬镜,呔地一声大喝,有如天降巨雷,在那少年耳边迸。那少年拳头停在半空,瞪圆双睛,身子抖动数下,双腿忽软,瘫在地上,口中流出缕缕白沫。

    虞照震昏少年,亦是一阵晕眩,当即取了腋下长剑,以剑拄地,撑住身子,举目一眺,敢情只此须臾,仙碧已被叶梵逼到一片山崖下,进退不得。

    虞照眉峰微耸,扬声道:“叶梵,老子还没死呢,你欺负娘儿们,算什么好汉!”

    叶梵闻声陡止。那泥球距离仙碧不过半尺,仙碧背靠石壁,面色艳红,娇喘连连

    叶梵转过身来,拍手笑得:“雷帝子就是雷帝子,到了这步田地,依然旗帜不倒,佩服、佩服。”

    虞照却不瞧他一眼,向仙碧高声道:“你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滚?老子瞧了你,便觉心烦。”

    仙碧秀眉微颦,喝道:“你这疯子,又什么疯。”虞照道:“老子有手有脚,何必你管?况且大丈夫马革裹尸,战死疆场,死在他人拳脚之下,总好过死在娘儿们的怀里”

    仙碧气得脸色白,喝道:“还说疯话!”

    “老子疯又如何。”虞照冷笑道,“总好过你用情不专,三心二意”仙碧愣了愣,脱口道:“你你胡说八道。”

    虞照冷冷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三心二意,左右逢源,一会儿向着左飞卿,一会儿向着我,将我二人耍得团团乱转,你却好从中渔利。老子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你的诡计,所以未予揭,全瞧着地母的面子罢了。”

    他这话至为决绝,仙碧又惊又气,又是不解,不由睁圆妙目,一双黛眉如飞蛾扑翅,颤动不绝。

    叶梵见二人内讧,乐得看戏,微笑着负手而立。但见仙碧面色红白不定,一字字道:“虞照,你这话,可是当真?”

    虞照道:“那还有假?”

    仙碧呸了一声,道:“你当自己很聪明么?你那点猪脑子,能想出什么主意?哼,你想激我离开,自己送死,是不是?”

    虞照被她道破心曲,又见她狠狠瞪来,秀目喷火,顿时面皮烫,大声道:“你骂谁是猪脑子?”仙碧哼了一声,咬咬朱唇,沉吟片时,忽道:“左右这些混帐话我都记下了,待我宰了这姓叶的,再和你好好算帐”说着呼地一掌,劈向叶梵。

    叶梵略偏身形,一转泥球,隔开仙碧掌势,顺势纵送,泥球带起一股疾风,力压向前。仙碧运掌阻挡,却被叶梵以“旋涡劲”一带,摇动马步,斜窜而出,雪玉双颊闪过一股血红,惟独眼中倔强如故,娇叱两声,反身又拍两掌。

    虞照见仙碧并不受激,反而放手强攻,大有以死相拼之意,顿时心急如焚,一跌足,欲要上前,偏又身软无力。他本是急性之人,怎受得这般煎熬,情急之下,破口大骂。这回骂得却是叶梵,先骂他偷鸡摸狗,惯做小贼;又骂他赌博输了裤子,光**在街头招摇;更说他镇守狱岛,专一收容女犯,以抒淫欲

    芽梵纵然性情薄凉,却是大高手身份,行事大张旗鼓,惟恐世人不知,至于苟且偷赌之事,决然不为。更何况,狱岛三百年来,从不收容女犯,东岛女弟子犯了岛规,别有关押处所,虞照所言,尽是信口雌黄,肆意污蔑。然而一瞥众人,大多目光怪异,俨然信了几分,尤其宁凝、苏闻香性子天真,一听之下,便即深信,各各目视叶梵,惊奇鄙夷之色,流露于脸上。

    叶梵气得七窍生烟,蓦地大喝一声,旋转泥球,逼开仙碧,内劲骤然前送,那泥团比箭还疾,直向虞照撞去。

    虞照千方百计,正要引得战火烧身,见状叫声“好”,抛开宝剑,奋起余勇,欲要硬挡泥球。不料仙碧后先至,如风掠至,挽着他横飘丈余,泥球堪堪掠过二人身畔,激起一阵狂风。虞照只觉青丝拂面,香泽微闻,纵在千万危险之中,仍不由心湖荡漾,对方才的口出恶言,深深后悔起来。

    忽听叶梵撮口长啸,厉如老猿清啼,左手挡开宁凝的“瞳中剑”,右手捏成两枚泥丸,嗖嗖两声,射中凝、苏二人膻中。两大劫奴顿时跌倒在地,软麻不起,眼睁睁望着叶梵双手忽推忽拨,将泥球驭得如一阵狂风,雷奔星驰,东旋西撞,逼得仙、虞二人甚是狼狈。

    这时间,忽听一声轻笑,众人转眼望去,只见远处草木分开,踱出一个人来,不但形容俊逸,襟带潇洒,眼中更是笑意如春,温润和煦。

    虞照惊喜交集,叫道:“好兄弟。”那人也笑道:“好虞兄。”叶梵眼神却是微微一变,厉声道:“谷笑儿,你来得好,老子正想找你呢。”

    “彼此彼此。”谷缜笑道,“叶老梵,不过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叶梵道:“怎么说?”谷缜笑道:“不想你在‘鲸息功’之外,另外练成一门厉害神功。”

    叶梵倏地住手,向他打量,狐疑道:“什么神功?”谷缜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我管叫它‘屎壳郎神功’,不知叶老梵你中意不中意。”

    众人无不愕然,却是仙碧最先会意过来,忍俊不禁,咯地笑出声来,虞照亦是哈哈大笑。

    原来屎壳郎本是一种小虫,生有怪癖,爱将牛马粪便团成球状,滚来滚去,叶梵推滚泥球之举,与这行经颇为近似,是以谷缜接来讥讽。

    叶梵怒血喷涌,面如血浸,蓦地重重一哼。虞照伤势虽重,见识仍在,见叶梵目光闪烁,分明流露杀机,当即叫道:“谷缜小心……”语音未落,叶梵形如鬼魅,飘然掠出,屈手成爪,拿向谷缜心口,存心亲手捉住谷缜,抽上五六个嘴巴,打得他牙落血流,泄心中愤怒。

    以叶梵的心思,谷缜这等妖魔小丑,手到擒来,全不费力,不料一爪拿下,谷缜身子微躬,忽然不见。

    叶梵心头一沉,但他身经百战,绝非沈秀可比,猝然收手,带起袖袍,向后拂出。谷缜“猫王步”尚未变足,便觉一股劲气如飞来峰岳,腾空压来,令他气促身重,哎呀一声,变换步伐,又向叶梵左侧攻去。

    叶梵身不转,步不移,双脚仿佛钉在地上,左袖飘拂,劲力所至,袍子褶皱厉如刀剑锋刃,直指谷缜。谷缜但觉大力骤至,无法可挡,急使“猫王步”遁走,不料叶梵右袖飘然拂来,袖上劲力如同蟒蛇,竟然半路拐弯,当空一绕,将谷缜挡了回来。

    这一来,叶梵双袖或是左拂,或是右引,袖风所至,如同两道无形枷锁,遮拦阻截。谷缜每次步法未曾变足,便被袖风带动,左右闪避,渐渐的,竟然从叶梵身后徐徐向他身前转去。

    谷缜伏怪蟒、擒沈秀,不免志得意满,自以为这“猫王步”虽不说横行天下,也可让任何对手头痛一时,何尝想到强中自有强中[狠读TxT整理收藏]手,时下眼前,竟受如此戏弄。叶梵却极得意,他被谷缜遁出爪下,心中耿耿,故意不转身抵挡,而是凭借袖风,圈转拦截,将谷缜逼回身前,再从容擒捉。

    仙碧见势不妙,飞身纵出,扣住谷缜肩膀,径向前推,直撞叶梵左肩,此处不偏不倚,恰是叶梵袖风不能扫到的一处死角,叶梵若不抵挡,必被谷缜撞入,虽然未必受伤,却是大扫面子。

    叶梵性子狷介,半点儿面子也不肯丢,因之肩头微侧,左袖拂向右肩,左掌则击向仙碧。

    仙碧兵行险招,迫得叶梵出手护肩,不能分出袖风拦截谷缜,眼见计谋得逞,立时拽住谷缜,飘身后退。

    这一进一退,均如闪电,谷缜身子忽重忽轻,已脱险境,但觉背脊生凉,额上汗水长流。

    厉啸陡起,叶梵转过身来,指掌齐出,腾空扑向谷、仙、虞三人。他被谷缜讥讽,此番不再滚动泥球,专凭“鲸息功”取胜,劲力时小时大,大如巨象奔腾,小如细蜂蛰人,精奇飘忽,变化不测。

    仙碧独撄锋芒,接了数招,险象环生,忽见谷缜纵身上前,施展“猫王步”,左盘右蹙,不时寻隙进逼。仙碧暗赞此子勇气可嘉,且觉这身法眼熟,只是战局仓促,一时间想不起来,又见他进如风飚,退如电缩,虽不能伤敌,亦能迫得叶梵分出些微心神。仙碧暗暗叫好,抖擞精神,下用“坤元”,上出掌指,土湮气奔,周流不绝。

    顷刻间,再拆十招,叶梵久战不耐,引唇长啸,呼地一掌,吐中带缩,正是“生灭道”的解数,缠住仙碧内劲,左掌暴出,一记“滔天势”射向谷缜。

    叶梵起先立意活捉谷缜,不愿伤他,是以屡屡掌下留情,此时久斗不下,动了真怒,决意先伤谷缜,再擒仙碧。

    掌劲方出,身后锐风忽起,夹杂破空之声。

    叶梵心觉不妙,将射向谷缜的劲力扭转,向后扫出。叮叮几声,那暗器为真气牵引,凌空相撞,坠如急雨。叶梵眼角瞥处,却是许多细小棱锥,他识得来历,大吃一惊,不及后退,仙碧已纵身抢至,一掌劈来。叶梵挥掌欲迎,忽就觉后颈风起,这暗器更是突兀,之前几无征兆,天幸叶梵身手奇快,于势头变穷之际,硬生生横移尺许,只觉白影闪动,疾风掠颈而过。叶梵颈肌微痛,竟被那白影伤了一线,当即纵身再掠,气凝于胸,防备仙碧抢攻,不料那白光动转如电,径直钻入仙碧怀中。仙碧出一声惊呼,若惊若喜。叶梵定眼望去,那夷女怀中抱着一只雪团也似的波斯猫,猫眼湛蓝,赛似碧海晴空。

    仙碧欢喜至极,泪蕴双目,连声道:“北落师门,北落师门……”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那猫儿历尽劫难,重归旧主怀抱,亦是欢欣踊跃,见仙碧落泪,便轻叫一声,跳到仙碧肩上,将她眼泪一一舔去,仙碧被它一逗,又咯咯笑了起来。

    叶梵听到那猫儿名号,也是一惊。他自晓事以来,便听说过这西城灵兽,知它多有神异,只可惜机缘不巧,未曾亲自会过。然而心念至此,他胸中忽又涌起一股傲气,心道自己一身神通,纵横四海,除了岛王,又怕谁来,若是畏惧这区区小猫,传将出去,徒自招人笑话。

    他心念电逝,耳边却传来急切叫唤:“雪狮子,快回来,快回来……”叶梵掉头一瞧,但见白湘瑶母女与施妙妙押着一名年轻男子,并肩玉立。谷萍儿望着那波斯猫,神色惊急,连连跌足,白湘瑶却叹了一口气,道:“萍儿,别叫啦,那猫儿是不会回来了。”谷萍儿眼泪汪汪,撅嘴不乐。

    叶梵亦喜亦怒,先向白湘瑶施了一礼,转眼间,沉了脸道:“萍儿,方才是你用‘无相锥’伤我?”

    谷萍儿与母亲、施妙妙久等谷缜不至,颇为担心,便押着沈秀过来。忽见叶梵下重手要伤谷缜,谷萍儿心一急,暗器便出去了。此时见问,才想起后果,又见叶梵叉手按腰,气势兄恶,不觉微微害怕,低头不语。却听施妙妙道:“叶梵,这‘无相锥’是我的,与萍儿无关。”谷萍儿芳心一跳,偷偷瞧她一眼,却见施妙妙也投来目光,同时微微摇头,暗示她不要辩解。

    谷萍儿好生迷惑,叶梵却露出恍然之色,冷笑道:“我也正奇怪,萍儿怎会向我动手?敢情是你这丫头。哼,难不成,你对这小禽兽余情未了?”

    施妙妙红了脸,高声道:“谁跟他有情?我只怕你一掌打死他,岛主问起,不好交代。”

    叶梵神色稍缓,冷哼一声,道:“但愿你心口如一。”随即扫视三人,又点头道,“见到你们,很好,很好……”他言辞怪异,叫人莫名其妙,白湘瑶想了想,笑道:“叶尊主,可有神通的消息么?”

    叶梵道:“岛主闻听凶信,得知夫人小姐遭遇危险,二话不说,径寻二位去了。所幸得天之佑,二位安然无恙,叫人松了一口气。”

    白湘瑶笑笑,略一沉吟,曼声道:“叶尊主,你可知道神通如今最烦恼的事情么?”

    叶梵皱了皱眉,摇头道:“岛主胸中奇峰绝壑,谷邃渊深,叶某愚钝,岂能窥测几微?”

    白湘瑶轻叹一口气,流露怅然之色:“神通秉性正直,偏又极念亲情,是以心中两难,矛盾不解。”

    叶梵心念一动,笑道:“夫人的意思是……”白湘瑶点头道:“你知,我知,不必说出来。”叶梵笑道:“也罢,我将他直接带回狱岛,重新囚禁,前后之事,只当从没生过。夫人以为如何?”白湘瑶笑一笑,不置可否,转眼望去,谷萍儿亦注视自己,眼中透出恼恨之色。

    却见叶梵转过身来,朗笑道:“谷笑儿,你是聪明人,还要劳我动手么?”

    叶、白二人话中之意,谷缜自然明白,当即转眼,望着施妙妙笑道:“叶老梵,我有一个疑问,还请赐教。”

    叶梵道:“但说无妨。”谷缜笑道:“倘若‘鲸息’对上‘千鳞’,却有几分胜算?”叶梵不料他厄难当头,忽此问,心中奇怪,随口道:“东岛五大神通,原本不分高下,全因习练者修为而定。三百年来,各大神通均有大高手名世,其中‘龟镜’高手最多,‘鲸息’、‘龙遁’次之,但‘千鳞’、‘一粟两脉’,亦曾屡有异人,横绝一时……”

    “说这些废话做甚。”谷缜道,“我只问一句,你与妙妙动手,谁胜谁负?”

    叶梵冷哼一声,两眼望天,神色傲然。谷缜笑道:“我明白了,必是妙妙胜了。”叶梵面色陡沉,等着谷缜,目露威棱,施妙妙也是桃腮蕴红,喝道:“谷缜,你不要挑拨离间,五尊之中,‘不漏海眼’公认第一。”

    “羞羞。”谷缜刮着脸笑道,“真没出息呢!”施妙妙呸了一声,道:“实力如此,什么出不出息的?”谷缜道:“你二人动过手?”施妙妙道:“这却不曾。”

    “着就是了。”谷缜道,“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手都没动过,怎么知道谁高谁低?”

    叶梵不觉哑然失笑,摇头道:“谷缜,我一向当你是聪明人,今天这挑拨离间的法子,却太愚蠢。”

    “此事与你无关!”谷缜笑道,“妙妙自己欠我人情,还没还呢。”

    施妙妙皱眉道:“你,你又耍什么诡计……”谷缜笑道:“你欠我救命之恩,如今我这恩公有难,该不该报答?”施妙妙不由涨红了脸,胸口起伏,欲要怒,然而转念又想,谷缜若被捉住,不但重遭囚禁之苦,谷萍儿与他也无缘再续鸳梦了。

    自从知道谷萍儿对谷缜的心意,施妙妙数日之中,历尽了种种内心煎熬,最终定下心思,决意牺牲自己,成全二人。想到这里,她一咬银牙,忽地目注叶梵,慢慢道:“叶尊主,你今日放他一马,妙妙感激不尽……”

    叶梵目透寒芒,审视施妙妙半晌,忽地漫不经心道:“我若不放呢?”

    施妙妙面色苍白,指间多了六枚银鲤,通体出森森寒气,苦笑道:“叶尊主,妙妙无意与你为敌,还望尊主不要相逼。”谷缜、仙碧见机,各占一隅,三方遥峙,围住叶梵。

    叶梵微微一哂,忽地左迈一步,面朝“同人”,左袖低垂,斜指“大有”;右掌横抬,径向“革”、“鼎”。施妙妙识得这个架势,乃是“鲸息”神通中的“大御天式”,一旦摆出。左来左挡,右来右迎,纵使八方风雨骤至,也能应付自如。一时间,施妙妙望着叶梵,捏弄指间银鲤,欲出还收,心中为难至极。

    这时忽听白湘瑶咯咯一笑,素手猝翻,掌中多了把匕,抵住沈秀颈项,笑道:“天部弟子,全都出来。”

    话音落定,略略沉寂片刻,四面草丛中,忽地拥出数十人来,正是天部高手。叶梵虽已知觉其人潜伏,但他素来自高,并不将潜伏之人放在眼里,此时见了,也不过一声冷笑。却听白湘瑶喝道:“围住施妙妙,不可让她走了。若不然,便给你家少主收尸吧。”

    天部众人齐齐色变,却不敢不从,无奈纷纷展开锦障,将施妙妙拦住。施妙妙一愣,望着白湘瑶道:“夫人……你这是为何?”

第30章 心碎(五)

    心碎(五)

    虞照千方百计,正要引得战火烧身,见状叫声“好”,抛开宝剑,奋起余勇,欲要硬挡泥球。不料仙碧后先至,如风掠至,挽着他横飘丈余,泥球堪堪掠过二人身畔,激起一阵狂风。虞照只觉青丝拂面,香泽微闻,纵在千万危险之中,仍不由心湖荡漾,对方才的口出恶言,深深后悔起来。

    忽听叶梵撮口长啸,厉如老猿清啼,左手挡开宁凝的“瞳中剑”,右手捏成两枚泥丸,嗖嗖两声,射中凝、苏二人膻中。两大劫奴顿时跌倒在地,软麻不起,眼睁睁望着叶梵双手忽推忽拨,将泥球驭得如一阵狂风,雷奔星驰,东旋西撞,逼得仙、虞二人甚是狼狈。

    这时间,忽听一声轻笑,众人转眼望去,只见远处草木分开,踱出一个人来,不但形容俊逸,襟带潇洒,眼中更是笑意如春,温润和煦。

    虞照惊喜交集,叫道:“好兄弟。”那人也笑道:“好虞兄。”叶梵眼神却是微微一变,厉声道:“谷笑儿,你来得好,老子正想找你呢。”

    “彼此彼此。”谷缜笑道,“叶老梵,不过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叶梵道:“怎么说?”谷缜笑道:“不想你在‘鲸息功’之外,另外练成一门厉害神功。”

    叶梵倏地住手,向他打量,狐疑道:“什么神功?”谷缜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我管叫它‘屎壳郎神功’,不知叶老梵你中意不中意。”

    众人无不愕然,却是仙碧最先会意过来,忍俊不禁,咯地笑出声来,虞照亦是哈哈大笑。

    原来屎壳郎本是一种小虫,生有怪癖,爱将牛马粪便团成球状,滚来滚去,叶梵推滚泥球之举,与这行经颇为近似,是以谷缜接来讥讽。

    叶梵怒血喷涌,面如血浸,蓦地重重一哼。虞照伤势虽重,见识仍在,见叶梵目光闪烁,分明流露杀机,当即叫道:“谷缜小心……”语音未落,叶梵形如鬼魅,飘然掠出,屈手成爪,拿向谷缜心口,存心亲手捉住谷缜,抽上五六个嘴巴,打得他牙落血流,泄心中愤怒。

    以叶梵的心思,谷缜这等妖魔小丑,手到擒来,全不费力,不料一爪拿下,谷缜身子微躬,忽然不见。

    叶梵心头一沉,但他身经百战,绝非沈秀可比,猝然收手,带起袖袍,向后拂出。谷缜“猫王步”尚未变足,便觉一股劲气如飞来峰岳,腾空压来,令他气促身重,哎呀一声,变换步伐,又向叶梵左侧攻去。

    叶梵身不转,步不移,双脚仿佛钉在地上,左袖飘拂,劲力所至,袍子褶皱厉如刀剑锋刃,直指谷缜。谷缜但觉大力骤至,无法可挡,急使“猫王步”遁走,不料叶梵右袖飘然拂来,袖上劲力如同蟒蛇,竟然半路拐弯,当空一绕,将谷缜挡了回来。

    这一来,叶梵双袖或是左拂,或是右引,袖风所至,如同两道无形枷锁,遮拦阻截。谷缜每次步法未曾变足,便被袖风带动,左右闪避,渐渐的,竟然从叶梵身后徐徐向他身前转去。

    谷缜伏怪蟒、擒沈秀,不免志得意满,自以为这“猫王步”虽不说横行天下,也可让任何对手头痛一时,何尝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时下眼前,竟受如此戏弄。叶梵却极得意,他被谷缜遁出爪下,心中耿耿,故意不转身抵挡,而是凭借袖风,圈转拦截,将谷缜逼回身前,再从容擒捉。

    仙碧见势不妙,飞身纵出,扣住谷缜肩膀,径向前推,直撞叶梵左肩,此处不偏不倚,恰是叶梵袖风不能扫到的一处死角,叶梵若不抵挡,必被谷缜撞入,虽然未必受伤,却是大扫面子。

    叶梵性子狷介,半点儿面子也不肯丢,因之肩头微侧,左袖拂向右肩,左掌则击向仙碧。

    仙碧兵行险招,迫得叶梵出手护肩,不能分出袖风拦截谷缜,眼见计谋得逞,立时拽住谷缜,飘身后退。

    这一进一退,均如闪电,谷缜身子忽重忽轻,已脱险境,但觉背脊生凉,额上汗水长流。

    厉啸陡起,叶梵转过身来,指掌齐出,腾空扑向谷、仙、虞三人。他被谷缜讥讽,此番不再滚动泥球,专凭“鲸息功”取胜,劲力时小时大,大如巨象奔腾,小如细蜂蛰人,精奇飘忽,变化不测。

    仙碧独撄锋芒,接了数招,险象环生,忽见谷缜纵身上前,施展“猫王步”,左盘右蹙,不时寻隙进逼。仙碧暗赞此子勇气可嘉,且觉这身法眼熟,只是战局仓促,一时间想不起来,又见他进如风飚,退如电缩,虽不能伤敌,亦能迫得叶梵分出些微心神。仙碧暗暗叫好,抖擞精神,下用“坤元”,上出掌指,土湮气奔,周流不绝。

    顷刻间,再拆十招,叶梵久战不耐,引唇长啸,呼地一掌,吐中带缩,正是“生灭道”的解数,缠住仙碧内劲,左掌暴出,一记“滔天势”射向谷缜。

    叶梵起先立意活捉谷缜,不愿伤他,是以屡屡掌下留情,此时久斗不下,动了真怒,决意先伤谷缜,再擒仙碧。

    掌劲方出,身后锐风忽起,夹杂破空之声。

    叶梵心觉不妙,将射向谷缜的劲力扭转,向后扫出。叮叮几声,那暗器为真气牵引,凌空相撞,坠如急雨。叶梵眼角瞥处,却是许多细小棱锥,他识得来历,大吃一惊,不及后退,仙碧已纵身抢至,一掌劈来。叶梵挥掌欲迎,忽就觉后颈风起,这暗器更是突兀,之前几无征兆,天幸叶梵身手奇快,于势头变穷之际,硬生生横移尺许,只觉白影闪动,疾风掠颈而过。叶梵颈肌微痛,竟被那白影伤了一线,当即纵身再掠,气凝于胸,防备仙碧抢攻,不料那白光动转如电,径直钻入仙碧怀中。仙碧出一声惊呼,若惊若喜。叶梵定眼望去,那夷女怀中抱着一只雪团也似的波斯猫,猫眼湛蓝,赛似碧海晴空。

    仙碧欢喜至极,泪蕴双目,连声道:“北落师门,北落师门……”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那猫儿历尽劫难,重归旧主怀抱,亦是欢欣踊跃,见仙碧落泪,便轻叫一声,跳到仙碧肩上,将她眼泪一一舔去,仙碧被它一逗,又咯咯笑了起来。

    叶梵听到那猫儿名号,也是一惊。他自晓事以来,便听说过这西城灵兽,知它多有神异,只可惜机缘不巧,未曾亲自会过。然而心念至此,他胸中忽又涌起一股傲气,心道自己一身神通,纵横四海,除了岛王,又怕谁来,若是畏惧这区区小猫,传将出去,徒自招人笑话。

    他心念电逝,耳边却传来急切叫唤:“雪狮子,快回来,快回来……”叶梵掉头一瞧,但见白湘瑶母女与施妙妙押着一名年轻男子,并肩玉立。谷萍儿望着那波斯猫,神色惊急,连连跌足,白湘瑶却叹了一口气,道:“萍儿,别叫啦,那猫儿是不会回来了。”谷萍儿眼泪汪汪,撅嘴不乐。

    叶梵亦喜亦怒,先向白湘瑶施了一礼,转眼间,沉了脸道:“萍儿,方才是你用‘无相锥’伤我?”

    谷萍儿与母亲、施妙妙久等谷缜不至,颇为担心,便押着沈秀过来。忽见叶梵下重手要伤谷缜,谷萍儿心一急,暗器便出去了。此时见问,才想起后果,又见叶梵叉手按腰,气势兄恶,不觉微微害怕,低头不语。却听施妙妙道:“叶梵,这‘无相锥’是我的,与萍儿无关。”谷萍儿芳心一跳,偷偷瞧她一眼,却见施妙妙也投来目光,同时微微摇头,暗示她不要辩解。

    谷萍儿好生迷惑,叶梵却露出恍然之色,冷笑道:“我也正奇怪,萍儿怎会向我动手?敢情是你这丫头。哼,难不成,你对这小禽兽余情未了?”

    施妙妙红了脸,高声道:“谁跟他有情?我只怕你一掌打死他,岛主问起,不好交代。”

    叶梵神色稍缓,冷哼一声,道:“但愿你心口如一。”随即扫视三人,又点头道,“见到你们,很好,很好……”他言辞怪异,叫人莫名其妙,白湘瑶想了想,笑道:“叶尊主,可有神通的消息么?”

    叶梵道:“岛主闻听凶信,得知夫人小姐遭遇危险,二话不说,径寻二位去了。所幸得天之佑,二位安然无恙,叫人松了一口气。”

    白湘瑶笑笑,略一沉吟,曼声道:“叶尊主,你可知道神通如今最烦恼的事情么?”

    叶梵皱了皱眉,摇头道:“岛主胸中奇峰绝壑,谷邃渊深,叶某愚钝,岂能窥测几微?”

    白湘瑶轻叹一口气,流露怅然之色:“神通秉性正直,偏又极念亲情,是以心中两难,矛盾不解。”

    叶梵心念一动,笑道:“夫人的意思是……”白湘瑶点头道:“你知,我知,不必说出来。”叶梵笑道:“也罢,我将他直接带回狱岛,重新囚禁,前后之事,只当从没生过。夫人以为如何?”白湘瑶笑一笑,不置可否,转眼望去,谷萍儿亦注视自己,眼中透出恼恨之色。

    却见叶梵转过身来,朗笑道:“谷笑儿,你是聪明人,还要劳我动手么?”

    叶、白二人话中之意,谷缜自然明白,当即转眼,望着施妙妙笑道:“叶老梵,我有一个疑问,还请赐教。”

    叶梵道:“但说无妨。”谷缜笑道:“倘若‘鲸息’对上‘千鳞’,却有几分胜算?”叶梵不料他厄难当头,忽此问,心中奇怪,随口道:“东岛五大神通,原本不分高下,全因习练者修为而定。三百年来,各大神通均有大高手名世,其中‘龟镜’高手最多,‘鲸息’、‘龙遁’次之,但‘千鳞’、‘一粟两脉’,亦曾屡有异人,横绝一时……”

    “说这些废话做甚。”谷缜道,“我只问一句,你与妙妙动手,谁胜谁负?”

    叶梵冷哼一声,两眼望天,神色傲然。谷缜笑道:“我明白了,必是妙妙胜了。”叶梵面色陡沉,等着谷缜,目露威棱,施妙妙也是桃腮蕴红,喝道:“谷缜,你不要挑拨离间,五尊之中,‘不漏海眼’公认第一。”

    “羞羞。”谷缜刮着脸笑道,“真没出息呢!”施妙妙呸了一声,道:“实力如此,什么出不出息的?”谷缜道:“你二人动过手?”施妙妙道:“这却不曾。”

    “着就是了。”谷缜道,“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手都没动过,怎么知道谁高谁低?”

    叶梵不觉哑然失笑,摇头道:“谷缜,我一向当你是聪明人,今天这挑拨离间的法子,却太愚蠢。”

    “此事与你无关!”谷缜笑道,“妙妙自己欠我人情,还没还呢。”

    施妙妙皱眉道:“你,你又耍什么诡计……”谷缜笑道:“你欠我救命之恩,如今我这恩公有难,该不该报答?”施妙妙不由涨红了脸,胸口起伏,欲要怒,然而转念又想,谷缜若被捉住,不但重遭囚禁之苦,谷萍儿与他也无缘再续鸳梦了。

    自从知道谷萍儿对谷缜的心意,施妙妙数日之中,历尽了种种内心煎熬,最终定下心思,决意牺牲自己,成全二人。想到这里,她一咬银牙,忽地目注叶梵,慢慢道:“叶尊主,你今日放他一马,妙妙感激不尽……”

    叶梵目透寒芒,审视施妙妙半晌,忽地漫不经心道:“我若不放呢?”

    施妙妙面色苍白,指间多了六枚银鲤,通体出森森寒气,苦笑道:“叶尊主,妙妙无意与你为敌,还望尊主不要相逼。”谷缜、仙碧见机,各占一隅,三方遥峙,围住叶梵。

    叶梵微微一哂,忽地左迈一步,面朝“同人”,左袖低垂,斜指“大有”;右掌横抬,径向“革”、“鼎”。施妙妙识得这个架势,乃是“鲸息”神通中的“大御天式”,一旦摆出。左来左挡,右来右迎,纵使八方风雨骤至,也能应付自如。一时间,施妙妙望着叶梵,捏弄指间银鲤,欲出还收,心中为难至极。

    这时忽听白湘瑶咯咯一笑,素手猝翻,掌中多了把匕,抵住沈秀颈项,笑道:“天部弟子,全都出来。”

    话音落定,略略沉寂片刻,四面草丛中,忽地拥出数十人来,正是天部高手。叶梵虽已知觉其人潜伏,但他素来自高,并不将潜伏之人放在眼里,此时见了,也不过一声冷笑。却听白湘瑶喝道:“围住施妙妙,不可让她走了。若不然,便给你家少主收尸吧。”

    天部众人齐齐色变,却不敢不从,无奈纷纷展开锦障,将施妙妙拦住。施妙妙一愣,望着白湘瑶道:“夫人……你这是为何?”

第31章 博弈1

    白湘瑶妙目流波,盈盈笑道:”妙妙我也知道,你对缜儿犹未忘情,着他三言两语一说,便难把持。如今只好委屈你在这天机云锦阵里呆一阵,待尊主擒了谷缜,便放你出来。”

    谷缜本想让施妙妙挡住叶梵,自己趁机脱身,不料白湘瑶竟以沈秀为质号令天部。眼见施妙妙神色颓唐,银鲤松落,心中顿叫不好,忽听长笑震耳,一道蓝影融入碧空,叶梵鹰视雷击,扑将过来。谷缜闪避不及,后心骤紧,一股大力带得他向后掠出。眼望着叶梵凌空转身丢了自己,向左侧虚空处扑去。谷缜正觉讶异,叶梵蓦地一个筋头,倒翻数丈,蹬蹬蹬连退三步惊怒之色布于脸上,张口喝道:“乱神妖术?”

    “喵”的一声厉叫,仙碧肩着北落师门,身形忽矮,喝一声”陷”,叶梵四周泥石急旋,足下陡虚,顿时大喝一声,高高纵起,正要出掌,不料目光与仙碧双眼触及,心头一迷,身形为之一顿。所幸他修为已入化境,定力过人,微一失神便于危急间生生拉回神志,横袖拂出,狂飙电走,轰隆一声,劲力所至,在地上划出新月也似的一道圆弧,深约三分,长有丈余,泥土四溅,烟尘冲天仙碧避过这一拂,又喝声”崩”,泥石如霰,冲天而起,比箭还疾。叶梵急运真气阻挡,却被仙碧乱神之术扰乱,气机微微破绽,土箭刺中肋下,虽有神功护体,仍然隐隐作痛。叶梵惊怒已极,不知为何转瞬之间,仙碧神通倍增,疑惑间,又听一声猫叫,定眼望去,北落师门双眼瞳孔忽张忽缩,忽开忽闭,不住变化大小形状。叶梵心头一惊:”灵猫附体,九转神通,那传说难道竟是真的?“不由一扫轻敌之意,翻身落地,凝注仙碧肩上猫儿,神色十分惊疑。仙碧注视对手亦觉心惊,得北落之助,她神通陡增,虽只有两个照面,”乱神”、“绝智”、“坤元”却已挥至极,谁知均被叶梵化解。仙碧不由寻思道:”听说鲸息挥到极至,乘光照旷,心神聚散自如,散御飞龙,聚如枯木,凭陵风雨,无知无觉。这姓叶的若是练到这个地步,着实难以对付。”两人各怀忌惮,遥遥对峙,仙碧屡屡施展乱神觉智之术,虽然无功,却逼得叶梵分出一半心力抵御,再不敢轻易出击了。这时间,忽听当啷一声,众人循声望去,白湘瑶匕坠地,谷萍儿已将沈秀抓在手里,低喝道:”天部听令,快撤去阵法,放施妙妙姐出来。”天部听得气恼,一人怒道:”围也由你们,放也由你们,消遣人么?”谷萍儿微微冷笑,抖出一枚钢锥,对准沈秀道:”放是不放。”天部面面相对,无奈散到旁边,白湘瑶双颊绯红,娇艳如花,美眸中却似有冷电出入,一字字道:”萍儿,你真做傻事么?”谷萍儿凄然一笑,一转妙目,注视施妙妙,喃喃道:”妙妙姐,你带他走,越远,越远越好……”最末一句低不可闻,眉眼泛红,几乎便要哭出来了。”谷缜见状,大皱眉头,施妙妙却吃惊道:”萍儿”谷萍儿不待她说完,别过脸去,沈秀距离最近,忽见大滴泪珠从她眸子中滚出,落在草叶上,盈盈欲滴,澄如朝露。沈秀心中蓦地涌起一股酸意,暗自咬牙忖道:”这姓谷的有什么了不起,让你们这些小娘批又哭又闹,要死要活的,呸,等老子断金锁,走蛟龙,一定叫你们哭个够。”他心中嫉恨,几欲狂,忽听白湘瑶叹了一口气,淡然道:”萍儿你真不听话?”谷萍儿眼圈泛红,神色却是格外倔强。白湘瑶看她半晌,玉颊上血色消尽,微微苦笑道:”罢了。叶尊主,妾身倦了,找一个地方歇息去吧”叶梵忖度形势:仙碧灵猫附体,神通诡奇;施妙妙又被谷缜用诡计挟持;此外还有天部高手虎视一旁,可说是敌众我寡。再说白湘瑶不会武功,混战起来,误伤了她无法对谷神通交代。霎时间,他权衡形势,徐徐散去神功退回白湘瑶身边,淡然道:”记得前方有一座观音庵,夫人若要前往,叶某自当护送。”“有劳了。”白湘瑶瞥了沈秀一眼,”沈舟虚用心狠毒,挟持我母女,威逼神通。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叶梵长眉一挑扬声道:”夫人所言极是”是字出口,一晃而出,只听两声惨哼,两名天部口喷鲜血,纸鸢般飞了出去。奇变突生,天部众人惊怒交集,抖起绢帛,布下阵式,谁知叶梵如鬼如魅,忽来忽去,顷刻间,又有三名天部鲜血狂喷,看是不活了。天部众人齐一声喊,天机云锦阵转动起来,彩练横空,丝光飞舞,密密层层,裹向叶梵,叶梵长笑一声,双手一分,扯住近前两匹缎子,哧哧两声,断锦裂帛,持帛跄踉跌出,口吐鲜血,委顿在地。施妙妙瞧的惊佩,这锦帛刚柔兼济,劲弩难破,谁知到了叶梵手里,竟是脆薄如纸。转念间,只听裂帛声不绝于耳,叶梵左右开弓,又破两道锦障,再伤四名天部。施妙妙见这情形,心念间恍然大悟。原来,天机云锦阵除去阵法巧妙,大半威力都在锦帛里的周流天劲,只因这锦帛不比蚕丝,千丝万缕,一个天部的真气无法遍布帛上,唯有两人合力,阴阳交泰,才能令”周流天劲”密布锦帛挥威力。叶梵的鲸息功浩大奔腾,无所不至,亦能借锦帛传递。他抓住锦帛,便觉其中奥妙。是故催劲直上,透过锦帛先伤了持锦人,那锦帛自然也就与寻常锦帛无异。”周流天劲”纵然奇妙,但说到内功深厚,在场的无一个比得上叶梵。是以叶梵身入群中,指东打西,所向披靡,使到兴起,抓起一副锦帛中断,用一个陷空力将持帛人吸在锦帛两端,当作一对流星锤,呼呼胡舞了起来。众欲要反击,却又怕伤了同门,患得患失间,那流星锤早已撞至,一旦撞上了人,陷空力立时转化为滔天劲,被撞者不死即残。

    一时间,惨叫声,闷哼声,骨肉断裂声,此起彼伏,大好一座天部奇阵,被叶梵扫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仙碧见势不妙,心知再不援手,这天部无人幸免。便纵身上前,刷刷两掌,劈向叶梵。叶梵对他甚是顾忌,当即哈哈一笑,纵起丈余,手中的流星锤如长虹贯日远远抛出。两名持帛人为他内劲驱使,身不由己,“砰”的一声凌空撞上,筋骨碎裂,血花迸溅。叶梵又是一声长笑,半空中一旋声,横移丈余,落地时如御风而行,经过谷萍儿身边,忽地探手,将沈秀拽在手里,谷萍儿虎口一热,掌中之人已经易手,下意识挥剑砍去,却被叶梵一指弹中剑脊,清音灌耳,短剑忽地跳起,几乎把持不住,谷萍儿又惊又怒,抬眼望去,叶梵飘退数丈,立在白湘瑶身边,一挥袖,笑道:”夫人满意了么?”此时场中横七竖八,天部死伤近半,死者面目狰狞,伤者扭动残躯,大声呻吟。众人见此惨景,心子无不突突直跳。白湘瑶笑了一笑,软语道:”叶尊主神威,妾身十分满意。”又向天部道:”尔等告诉沈舟虚,他若要儿子,后日正午我与拙夫在天柱峰下相候。”幸存的天部呆在当场,听到这里无不双拳紧攥,神色悲愤,白湘瑶向谷萍儿笑道:”你还要留在这儿么?”谷萍儿见那些天部个个双眼通红,直欲择人而噬,心中微觉害怕走到白湘瑶身边,施妙妙微一迟微,也随为谷萍儿身后。白湘瑶瞧了谷缜一眼,似笑非笑,谷缜却望向别处,只是冷笑。白湘瑶眼中一寒,若有厉芒闪过,蓦地低头笑笑,莲步冉冉,率东岛众人去了。

    众人目送叶梵背影,无不松了一口气,天部一名金品上前与仙碧、虞照见过,先谢过仙碧的援手之德,继而述说沈秀被擒原委,说话时瞪着谷缜,愤怒异常,恨恨道:”都是这个小鬼作怪,擒了少主,结果惹来无穷麻烦,两位与我天部一气同心,定要为我们做主,将这小鬼扒皮抽筋,为死了的同门报仇。”仙碧未答,虞照已怒哼了一声,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沈瘸子太不要脸,斗不过谷神通,便来绑人家妻女,这种下流诡计,天部历代祖师地下有知,非得再气死一回不可。地部纵是女流,却个个清白正直,又怎会与沈瘸子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天部众人听得是又羞又怒,那名金品更是面皮涨紫,只慑于对方名声不敢作,两眼盯着仙碧,心存万一之想。仙碧也不齿沈舟虚所为,况且谷缜明知不敌叶梵,舍身襄助,自己焉能恩将仇报。当下微微摇头。那大失所望,冷笑道:”今日之事,说不得要原原本本告知部主了。”“要告状吗?”虞照冷笑道,”沈瘸子有能耐,便寻我晦气,虞某照单全收。”那天部悻悻退回阵中,与同伴低语数句,恨恨瞧了这边一眼,抱起死伤同门去了。虞照目视天部消失,蓦地想起一事,望着仙碧,欲言又止。仙碧却不理他,转身去解宁、苏二人的禁制。虞照不由大皱眉头,谷缜见他面容惨白,问道:”虞兄被叶梵打伤的么?”虞照怒哼一声道:”叶梵那鸟贼,也伤得了虞某?”谷缜见他神色,心头忽动,脱口道:”难道是他?”虞照不置可否,抬头忖思片刻,蓦地大笑起来。谷缜奇道:虞兄笑什么?”虞照叹道:”我笑世事太荒唐,才和老子打过架,又和儿子交朋友,这不好笑么?”“这有什么好笑的。”谷缜笑道,”他打他的,我交我的,两不相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好个他打他的,我交我的。”虞照击掌赞道,”别人听了,会说你大逆不道,虞某听了,却打心底痛快。”谷缜笑道:”既然痛快,便当痛饮。”只一句,便勾起虞照肚里酒虫,当即咽口唾沫,连连点头道:”对,对。”话音未落,便听仙碧一声冷哼,声音虽轻,虞照却是脸色微变,转眼望去,仙碧纤腰一拧,正要离开。虞照不由叫道:”你上哪儿去?”仙碧绿冷笑道:”你是马革裹尸,战死疆场的大丈夫,我却是三心二意,用情不专的小女子,理应走的远远的,免的呆在这儿,惹好汉烦心。”虞照苦笑道:”我刚才的话只是权宜之技,你也当真”话未说完,仙碧步子更快,虞照着急起来,叫道:”且慢!”追奔两步,见仙碧不肯停步,也不觉一股怒气冲头顶,喝道,”好,你要走,走便是了。”仙碧身子一颤,掉过头来,蓝眼中泪光星闪。虞照见她这般神色,胸口一堵,瞪眼张口,说不出话来。仙碧凄然一笑,徐徐道:”姓虞的,时至今日,我才算看清你了。好,我走,从今以后,你我一刀两断,各不相干。”虞照听得心如刀割,许多话只在喉间转动,却怎也无法说出口。眼看一言失和,便要拆散一对有情人,谷缜笑道:”仙碧姑娘,你若走了,可要后悔!”仙碧冷笑道:”你道说说,我怎么后悔?”谷缜道:”虞兄说了那些话,大大败坏了姑娘清誉,若不辩解明白,传到江湖上去,大家都会说,雷帝子说了地部之女仙碧用情不专,三心二意。嘿嘿,姑娘也知道的,这江湖上人言可畏,这么一传再传,以讹传讹,传到最后,或许就变成了西城地部的娘儿们,个个用情不专,风流浪荡,专门勾引男人,要是这样,可就糟了。”仙碧花容变色,怒道:”谁敢这么说,我拔了他的舌头。”虽如此说,心中却极为不安:”虞照的话,方才东岛西城的人都有听到,倘若真到江湖上传播流言,坏我清名事小,坏了地部声誉却是不妙。”再瞥见虞照,见他神色不安,眼中流露惭愧之色,不由心中怒火稍抑,寻思道,”这混蛋也有后悔的时候,足见良心未泯。”忽听谷缜又笑道:”虽说如此,我却有一个法子,可以断绝这些流言蜚语,仙碧姑娘可否听从?”仙碧被他三言二语,撩的心头一乱,只得说道:”你说。”谷缜道:”流言因虞兄而起,也当由虞兄而终。是以最妙不过二位尽释前嫌,重修旧好,做一对神仙眷侣,美名播于江湖,这么一来,任他流言蜚语,也都不攻自破。”仙碧瞪着谷缜,啼笑皆非,蓦地骂道:”你这惫懒小子,出什么臭主意?这姓虞的恁地可恨,不受惩罚不说,还要我跟他重修旧好,做什么神仙眷侣?难道说,他侮辱人是天底下第一大好事,我为此生气,反而不对?”“惩罚是应该的!”谷缜笑道,”在这之前,虞兄更要向姑娘道歉,收回前言。”说罢对着虞照连使眼色,虞照呆了呆,叹口气道,拱手道:”仙碧妹子,我方才说的都是屁话,臭不可闻。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来日谁若用这些话侮辱了你和地部的清誉,就算远在万里之外,虞某一旦听见,也必然取他性命。”说毕,星目电闪,掠过在场众人,虎瘦雄风在,他虽然伤重,眼中依旧神光慑人,众人被他一瞧,无不心生寒意。虞照见佳人冷淡如故,大为忐忑,注目谷缜,流露求助之意。谷缜心中笑翻,却沉脸道:”方才说过了,先用言语道歉,再施重罚,虞兄你认不认罚。”

第31章 博弈2

    虞照甚是犹豫,瞧瞧仙碧,蓦地咬牙道:”好,虞某认罪!”话音方罗,忽见谷缜神色诡谲,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小子古灵精怪,不知套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对付老子。我好歹也是一部之主,倘若当这种人作出什么丑态,那么从今往后也不用在江湖混了。”想着微觉后悔,但也不肯毁诺,一言九鼎,绝无反悔之意,正觉忐忑,忽听谷缜笑道:”既然虞兄认罪,那我就带仙碧姑娘想个法子,好好惩罚那,嗯哪,呜啊“

    他装腔作势,大卖关子,虞照却是雷火之性,不爱弯曲,如此拖延,无异把他就地斩变成了零割碎剐,难受何止十倍,当即大喝一声:”要罚什么快说快说。”

    “有了。”谷缜一拍手笑道,”方才我入山之时,见有一处酒店,美酒甚多,如今便罚你前往,连喝三百大碗,少一碗也不行。”虞照惊喜不胜,暗叫:”果然是好兄弟,最懂为兄的心思。”当即一面做出为难之色,叹道:”罢罢罢,这惩罚虽然重,但既然认罚,也就不能推托了,兄弟放心,愚兄纵然醉死,也不会少喝一碗”话还没有说完,仙碧已忍不住啐道:”你想的美?若要惩罚,也该罚你三年之内,滴酒不沾。”

    虞照脸色微变,沉默片刻,皱眉道:”仙碧妹子,这惩罚太重,改成三月,不,三天如何”仙碧冷道:”是罚你还是罚我?”虞照一愣低头不语,仙碧见他如此,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冷哼道:”也罢,三月就三月,少半天也不行”虞照喜形于色,仙碧却道:”欢喜什么,这只是惩罚之一,还有之二”虞照顿时心往下沉,却见仙碧纤指一点,淡然道:”那朵花儿,你采来给我。”

    虞照一时瞧得呆,却听仙碧又道:”傻望什么,我来问你,我好不好看?”若是平时,虞照明明觉得好看,也要挑剔两句,此时落了下风,不敢忤逆,只得到:”好看,好看”仙碧白她一眼,忽地按了腰,咯咯笑起来,谷缜亦笑。冷不防仙碧飞起一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个红印,半嗔道:”笑什么?你这臭猴儿一肚子奸诈,最会**人心。”说完又笑个不停。

    虞照心中大石到此才算落地,见二人笑个不停,也不觉得哑然失笑。

    忽然间,仙碧眼角眼角余光到处,见宁凝,苏闻香转身要走,忙道:”二人哪儿去?”宁凝呆然无语,苏闻香却无心机,说道:”我找到姚晴的行踪,要回禀主任。”

    仙碧喜道:”你找到姚晴了?”忽见宁凝神色古怪,心头一动,又问道:”凝儿,那日农舍别后,你没和6渐在一起么?”宁凝脸色白,微微摇头,苏闻香却脱口道:”他和姚晴在一起呢。”

    仙碧和虞照对视一眼,神色忧愁,仙碧皱眉道:”闻香兄,你能带我去找他么?”苏闻香颇是犹豫,瞅瞅宁凝,道:”那个那个姚晴凶的很呢。”

    “那也顾不了。”仙碧叹道,”若我计算无差,之这两日,6渐的黑天劫就要作了,在他应劫之前,我向与他见一面,不负我与他相识一场。”

    众人齐是一惊,谷缜将信将疑,宁凝已经是面无血色,失声道:”是真的么?”

    “哪会有假?”仙碧正色道,”当日在农舍,我就瞧他体内禁制行将崩坏,故而找到虞照,一同去见谷神通。”说道这里,谷缜神色未变。

    仙碧瞧他一眼,猜到他心中惊疑,轻轻点头,说道:”当年万城主东征,令尊落难而逃,家父母怜他孤弱,曾经网开一面,放他逃生。我本以为,凭着这一点香火之情,或许能请动他出手,封住6渐的三垣帝脉。谁知令尊为左飞卿伤了赢万城迁怒我们,虽然没有立下杀手,却放出话来,若要救人可以,我二人必须自废武功,退出西城。”谷缜皱眉道:”这个条件太苛刻。”

    仙碧微微苦笑,点头道:”别说虞照是一部之主,便是普通弟子,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又怎么做的出来?我本想凭借父母的面子软语恳求,偏生虞照性子刚烈,受他言语一激,三言两语说得不好,变动起手来。”

    仙碧说道这里,心有余悸,略略沉默,方才续道:”起初虞照连雷音电龙,谷神通只是闪避,让他攻到十五招,到第十六招,才还了一招。”

    谷缜忽道:”糟糕。”仙碧看他一眼,默默点头。宁凝道:”什么糟糕?”仙碧未及回答,虞照依然面皮涨紫,甩袖道:”输也输了,有什么好说的?”仙碧冷笑道:”输也输了,还怕人说么?”虞照哼了一声,再也不做声。

    宁凝心中关切,忍不住道:”后来了?”

    “后来还能怎样?”仙碧苦笑道:‘虞照出了十五招,没有沾着对方的边儿,谷神通只是一招,便破了雷音电龙,将虞照打成重伤。”说着注视谷缜,似笑非笑,”令尊武功奇怪,不知道是何来历?”虞照亦是目光一凝,盯了过来。

    谷缜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二位没有听说过‘天子望气,谈笑杀人’么?”

    仙碧虞照面面相对,谷缜也不多话,问道:”虞兄伤后,二位如何脱身?”仙碧道:”虞照一败我二人本无幸理,谁知节骨眼上,谷神通得讯,沈师兄派人擒了他妻女。谷神通听说后,立时罢手而去,只命叶梵追击,这么一来,才容我们逃到这里来。”

    谷缜听得情怀激荡,暗赞仙虞二人义气深重,6渐得此良友,三生之幸。又想6渐性命不久,心中忧愁,拧起乌黑长眉,苦思良策,但《黑天书》数百年铁律,谷缜智谋再强十倍,也没想出半点法子。

    思忖间,忽见宁凝拉着苏闻香,低声说话。苏闻香初时犹豫,宁凝又说几句,方才点头,扬声道:”好,我带你们去见6渐。”说罢闻闻嗅嗅,当先引路。

    众人大喜,随他行了半晌。忽听6渐叫声,谷缜不自禁加快步子,赶到茅屋,闯将进去。二人劫后相逢,均绝喜不自胜,谷缜见6渐如此孱弱,欢喜之余,越难受,虽然如此,却故意说些笑话儿,逗他一乐。放生笑过,才扶她出门。6渐见了众人,更觉惊喜。

    仙碧见6渐尚能行走,稍稍安心,又见他孤身一人,疑惑道:”姚晴不是与你一起么?”6渐道:”她让我等她,她会带救命法儿回来。”

    “救命法儿?”仙碧奇道,”她有破除黑天劫的法儿?”6渐摇头道:”她去时,便这么说,我问她,她却不说。”

    谷缜浓眉一挑,忽道:”不好。”众人知他颇负智计,目光均投向他身上。6渐急忙问道:”怎么不好?”谷缜叹道:”若我所料不差,她定是去找沈舟虚了。”

    众人纷纷色变,6渐失声道:”她找沈舟虚作甚?”谷缜道:”我看过沈舟虚一封信。信上说道:八副祖师画像,姚晴已得七副。剩下一副可是天部画像?”6渐道:”不错。”

    “这就是了。”谷缜道,”自古相传,八图合一,天下无敌,姚晴或许以为,八图中藏有西城祖师的绝世神通,凑齐八图,不知天下无敌,还能破除黑天劫。”

    仙碧摇头道:”据我所知,八图和一,天下无敌,说的[狠读整理收藏]并非是神通。”谷缜道:”不是神通那是什么?”仙碧见他好奇神情,暗生警惕,不肯明言,只淡淡道:”这是家母的猜测,不说也罢。”

    虞照也道:”别说不是神通,便是神通,又能如何?世间越是厉害的神通,修炼起来越是艰难,就算是丫头凑齐八图,找到功法秘诀,又岂能在数日中练成?即便练成,也未必能破了黑天劫。”

    6渐默然半晌,忽道:”谷缜,沈舟虚会害阿晴么?”

    “难说。”谷缜道:”八图合一诱惑极大,沈瘸子若要称霸西城,必要从姚晴口中套出七图下落。反之,姚晴也想用这七图钓出天部画像。二人见面必有一番争斗。谁胜谁负,十分难说。”

    6渐呆了呆,蓦地握紧拳头,大声道:”谷缜,我求你件事情。”谷缜苦笑道:”去找姚晴?”6渐点了点头。

    众人面面相对,仙碧皱眉道:”6渐你这个样子,你找到他,又能济什么事情?”6渐道:”我是将死之人,自然不能济事,可既然八图合一,对黑天书无用,又何苦让她为我冒险?”仙碧道:”便没有你的事,那丫头早晚也会为了天部的画像而去惹沈舟虚。你阻她一时,能阻她一世么?”

第31章 博弈3

    6渐低头默然,谷缜知道他外和内刚,骨子里倔强,自己若不帮他,反而激他孤身犯险,当下微一沉吟,笑道:”苏闻香,我想拜会令主,烦请带路。”

    苏闻香点了点头,方要举步,宁凝忽叫道:”不成!”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她双颊嫣红,比花还艳,目光迷蒙,只在6渐左右飘忽。

    宁凝叫罢,亦觉失口,那嫣红浸染玉颈,益显得肌肤如脂玉。谷缜看出端倪,瞥了6渐一眼,面露微笑。6渐亦觉奇怪,问道:”宁姑娘,为何不成?”宁凝低了低头,十指交缠,因为太过用力,十指色变青白,似欲折断

    仙碧见她神情,心中好不惋惜:”这女孩儿身世极惨,却又不幸爱上6渐。造化弄人,莫过于此。”想着想着,芳心忽动,升起一个念头,令她自己也觉得吃惊。

    6渐见宁凝不答,又问到:”宁姑娘?”宁凝芳心乱如游丝,被他这么逼问,更觉慌乱,痴痴怔怔,答不上来。

    仙碧见状,忙转圜道:”宁姑娘是见你身子不好,不宜远行,再说虞照也有伤在身。”6渐愣了愣,见虞照气色灰败,只因为性子倔强,即使伤重,也不肯稍微示弱,是以生生压制伤势,与众人道同行同止,不肯落后。

    6渐素来舍己从人,当下深感不安,只得道:”还是虞兄伤势要紧”

    “姚晴的安危,你也不必挂心。”仙碧忽从袖里取出一枚通体淡黄,幽香流散的檀木小牌,交到苏闻香手里,”你将这枚‘乙木令’交付令主,请他看家母脸面,善待姚晴。若不然,有损天地二部的和气。”

    苏闻香迟疑接过,走了两步,回过头,闷声问道:”凝儿,你真不回去吗?”宁凝脸色惨白,点头无语。苏闻香叹了口气,自行去了。

    众人见状,均决奇怪,仙碧更想到一事,心中惊疑,回望虞照,却见他浓眉剧颤,脸色紫胀,俨然竭力克制伤势。仙碧纵然知他性子刚毅,也忍不住伸手欲扶,不料虞照一挥袖,将他扶开,仙碧气急,正想怨怪,忽听虞照高声道:”仙碧妹子,地部灵药果真奇效,只一阵,我这伤势竟然好了。“声音洪亮有力,全无软弱迹象。

    仙碧分明见他伤势转沉,忽又自称伤好,心中好不奇怪,正与询问,忽见虞照从袖内探出手来,虚空一引,将一枚小石子隔空吸在掌心。仙碧见他伤重之余,忽运玄功,询问不及,便听”咻”的一声,那枚小石子比电还快,直射远处树丛。哎呦一声惨叫,那树丛里飒然轻响,草木微微摇晃,一道人影跳将起来。只一闪,便即隐没。

    仙碧醒悟过来,心头陡沉,再瞧虞照,额上青筋跳起,面皮紫里透黑,几口鲜血,面色游紫变白,由白变黄,淡金也似。

    仙碧忙取出一支玉瓶,倾出几粒清香扑鼻的碧绿药丸,给虞照服下。谷缜立在一旁,问道:”方才藏在林子中的,可是叶梵的侍从?”虞照闭目不语,只是微微点头。谷缜叹道:”叶老梵人如其号,海眼不漏,被他盯上了,必然阴魂不散,不死不休。他既然让弟子追踪我们,那么一旦安置好白湘瑶,势必卷土重来。虞兄方才虚张声势,只能唬他一时,管不了多久。”6渐宁凝听了,始才明白,叶梵派侍从跟踪,却被虞照察觉,将计就计,扬言伤势大好,然后聚起余劲,虚空摄物,射伤那人。叶梵倘若知道消息,十九心中迷惑,不敢立马赶来。谷缜却深知叶梵性情,虞照这一番做作,仅能镇他一时,若被叶梵觉上当,他气量狭小,报复起来必然更加惨烈。当即忍不住问道:”虞兄的伤势到底如何?”仙碧摇头道:”怕是三月之内不能痊愈。除非……”谷缜见他住口,不由问道:”除非怎地?”仙碧道:”除非有千年人参,灵芝,何乌之类,或许能够早几日恢复。”

    谷缜略一沉思,忽道:”这个如何?”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枚紫巍巍的灵芝,正是他从怪蟒口中夺来那枚。仙碧看见紫芝,吃了一惊,失声道:”这是哪儿来的?”

    谷缜将来历说了,仙碧惊喜不禁,说道:”北落师门跟随历代地母,年久通灵,深谙草木之性。这枚紫芝叫做酿霞玉芝,每一百年生长一分,千年方可成形,这期间若无神物守护,必被禽兽吞噬。然而一旦成形,便可活人肉骨,灵效无比……”说罢将紫芝分作两半,一半给虞照服下,一半却给6渐。6渐自知无救,初始不愿白费灵药,却拗不过众人好意,勉强服了。那”酿霞玉芝”天生灵药,虽不能根除”黑天劫”,却有延缓抵御的功效。芝肉入腹不久,6渐便觉浑身暖热充实,不似方才那般空虚难熬。再看虞照闭目盘坐,面色火红一团,额头晶莹闪亮,渗出细密汗珠。

    仙碧心知虞照修为深湛,紫芝入腹,便被他真气炼化,散至脏腑,当即松一口气,步出门外,只件远峰浮青,近野涌翠,屋前几棵老松繁枝怒,轮如云囷,树旁几块小山也似的巨石,空秀疏朗,天资错落。

    仙碧揣摩地形,忽地有了主意,双手按地,运转”坤元”神通,挪移泥土,左方拱起一座小丘,右方陷落一个凹坑,北边立一块大石,南边移一株苍松,随她神通所至,茅屋四周变得高低起伏,凹凸不平。

    片时忙完,仙碧额间见汗,望着变化过后的地势,蹙眉不语。

    忽听几下掌声,转眼望去,谷缜立在门,笑道:”这些木石土山大有法度,莫非藏有什么阵法?”

    仙碧道:”这是我地部的后土二相阵,因地设阵。倘若地势合适,所设的秘阵,大可抵御千军万马。”

    谷缜笑道:”挡得住千军万马,未必挡得住叶老梵。这样吧,我来锦上添花,在姊姊阵内,再布一重阵法如何?”仙碧道:”你出身东岛,布下的阵式,叶梵或许认识,届时破了,岂不白费力气?”谷缜笑道:”包管他认不得、破不了。”说罢指点四周,请仙碧挪移木石,在”后土二相阵”内再设一重阵法。仙碧颇知易理,见他所设之阵既非八卦九宫,也无三才五行,零零散散,全无章法,端的奇怪之极。

    摆完阵,谷缜又请仙碧在屋前布了一个丈许的深坑,挖成后,脱了外衣盖住洞口,又在衣服上薄薄撒了一层浮土。仙碧怪道:”这个坑做什么?”谷缜笑道:”自然是陷害叶老梵了。”

    仙碧大皱其眉,摇头道:”你怎么断定他会从这里掉下去?再说,这等深坑对付虎狼野兽也嫌浅了,又怎能困得住不漏海眼?”谷缜道:”若是深了,反而有些不便。”仙碧欲要再问,他已转入屋内去了。

    仙碧见他所作所为形同儿戏,无端费去自己许多真元,心中老大不快,拂袖入门,却见虞照面上红光已退,神仪内莹,头顶白气氤氲,有如祥云围绕。6渐气色也好许多,正在闭目养神。宁凝则坐在屋角,拈一块尖石着地勾画,勾出人物山水、走兽飞禽,寥寥数笔,尽得韵致,然而不待画完,便又刮去,如此涂抹不定,似乎心神不宁。

    屋内一时静荡荡的,唯能听见宁凝尖石划地的沙沙声,想是觉出气氛沉凝,不一阵,沙沙声亦停了下来。宁凝停下尖石,默默起身,蹙出门外。

    此时日华已颓,暮气西沉,峰巅林梢熔金凝紫,蒸起一片霞光,远坡一畦寒葩,雪白血红,经风一吹,花雨纷纷,再被一卷一荡,落到险坳深谷,再也不见。

    宁凝望见落花,不由的自卑身世,但觉山风清寒,溶溶侵肌,吹在身上,直凉到心底去,正觉凄惶,忽地伸来一只素手,拂过面颊,温润滑腻,有似一片软玉。宁凝望去,仙碧碧眼凝注,隐含怜意。宁凝心儿微微一颤,秀目顿时湿润了。

    仙碧知她心意,叹一口气,将她拉到屋旁坐下,软语道:”傻丫头,若想哭便哭出来。”这轻轻一句话,无异一石入水,在宁凝心湖中激起层层涟漪,刹那间,她心闸崩颓,情潮奔涌,扁一扁嘴,伏在仙碧怀里,喑喑哑哭起来。

    自从得知母亲噩耗,又经情变,宁凝身心饱受煎熬,直到这时,得了一个同性知己,才能够宣泄心中悲苦。仙碧年近三旬,已是宁凝姨母一辈,平素又为地部诸女的领,最解小女儿心思。听她哭得如此悲抑,顿知她心中藏有莫大痛苦,不由也为之心酸,动了慈母天性,抚着怀中女子丰美乌黑的长,絮絮宽慰。待她哭得差不多了,才柔声道:”凝儿,6渐性子太痴,你别怪他。要知男女情爱,从来不能勉强的。他爱你时,刀山火海也阻挡不了;他不爱你时,就算你时时刻刻在他身边,他也不会将你放在心中。”

    宁凝哭了一阵,心中悲苦捎去,闻言双颊泛红,瑟瑟地道:”我只是一个小小劫奴,哪配谈情说爱?只是他人品不坏,一想到他活不长,就觉惋惜得很。原想他安安静静地,即便去了,也少受一些痛苦……可,可他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明明自身难保,还要为那人冒险……”说到这儿,眉梢眼角,竟流露出一丝妒意。

    仙碧蹙眉摇头,苦笑道:”他便是这个性子。若不如此,就不是他了……”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片刻方道:”凝儿,你听说过白蛇娘娘和许仙的故事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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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介绍:
三百年前,西昆仑梁萧携妻花晓霜远走大洋;二百年前,梁思禽只身返回中土,败群雄,夺元柄,复汉室,一华夏;也曾轰轰烈烈;但其后的抑儒术,限皇权却遭惨败,败走西域的梁思禽抱恨而死,临终前留下了西城八部和八幅祖师画像,八图合一,天下无敌的遗训,成为西城最大的秘密和动乱的根源。八图合一之后,到底会出现什么?财宝?武功?学问?神兵?二百年后,惊天的秘密徐徐揭开,绝代宗师、天才少年、六大劫奴、八部高手……各种人物,将要开始了一次谜团重重、壮丽惊险的远征。
从《昆仑》端,凤歌已构建了一个宏大的框架,名为山海经系列——山是《昆仑》,海是《沧海》。《沧海》是凤歌磨砺多年的又一鸿篇巨著。沧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沧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沧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