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7】七日大限
第六天
这截人身还在虚空中不断漂浮着,他身后的跟随着越来越多,但是他从来没去看他一眼,他一直往上,一直往上。
终于,他找到了“她”。
黑暗中,“她”
和一般的阴灵相比,他似乎不再是如同一团灵魂模样的状态存在,反而有了人形眉目,甚至有了衣衫,只是认不出是哪朝哪代的存在。
那个女孩看到附近阴灵经过,便将一副褪下,几乎把上半身都裸露了,肆意淫荡地挑逗着这些地狱中路过的阴灵,但是奇怪路过的阴灵一点反应也没有,都对着这个女子避之不及。
就在这个时候,似乎一个阴灵受不到诱惑,渐渐地试探着靠近这个女孩,那个女孩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挑逗着发动者呻吟,魅惑勾引着这个阴灵。
那个阴灵靠近它,女孩猛地一把将这个阴灵搂在了怀里,一把抓住了那个阴灵的‘下身’,便要‘上去’。
这个时候,忽然一截人身出现在这个女孩的眼前,那个女孩一声尖叫,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想立刻逃开,可是那截人身似乎已经吃定了她了,待她想走的瞬间,手一挥,身后有几个‘人’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那个‘女孩’,那女孩似乎被吓坏了,大声哭喊着想挣脱,但看来似乎是徒劳。另外几个阴灵又抓住女孩的四肢。剩下的一个阴灵把手伸向女孩的头颅。
那个女孩痛苦地挣扎着,似乎想逃脱,但是却又似乎是徒劳,女孩痛苦地把目光投向了那截身体。
那截身体根本没有动,因为他没有眼睛,看不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个阴灵露出长长的指甲,直接扎进了那个女孩的头皮。
黑色气息顺着女孩的头顶冒了出来,女孩浑身抽搐着,插进了人皮的手迅速地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接着另外一只手也插了进去,然后整张人皮犹如脱衣服一样撕裂了,露出那个女孩的身体,血红一片。
那张薄薄的人皮被阴灵们扔得到处都是,黑色的气息也开始到处弥漫,那截身体开始不断的吮吸着这个女子身体里面露出的阴气,大快朵颐。
渐渐的那人的五官轮廓慢慢出现,手脚出也长出了手指和脚趾。
不久之后,这个人已经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第七天。
跟随在这个人身后的阴灵越来越多,似乎多达十万之众,他们在这虚无的空间中不断地穿梭。不断上升。
直到看到了她。
她似乎永远处于这个地方的最顶点,以一种俯瞰众生的态度,睥睨着整个空间,在这个地方,似乎没有人会超越他。
最后一个了。
这个人想也没想,猛地带头扑了上来,在那个人的脸上猛地一口咬去去,在那个她的脸上要咬下了一口,
然后静静地看着她,眼睛中如同结着九层的寒冰。
那个女子的脸上露出了坚硬的牙印,那个女鬼开始大声尖叫,开始大声地啼哭,她这张自认为花容月貌的脸,是她最值得骄傲的东西,现在却毁在了这个‘人’的手里。
叫她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但是这个眼前的人,似乎身上流动着某种可怕到了极点的东西,让她不敢靠近。
但是她的骄傲,让她根本不能忍受,即便是付出所有一切的代价,她也要为自己这张脸‘讨还公道’。
她大叫一声,向着眼前的这个人扑了上去,没等靠近这个人,他身后的所有阴灵已经一哄而上,将她身体撕得粉碎。
那个人动都没有动一下,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里面放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光。
终于,一道黑色的气从女子的身体中喷薄而出,那个人鼻尖一动,所有的黑气全部灌入了自己的口鼻之中。
双目一闭,那人摊手躺在这个虚无的空间中,任谁身体开始随着岁月流逝。
时间慢慢过去,忽然,那人猛地张开了双眼,一个念头跳入了他的脑海中。
我是谁?
所有的事情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紫色俏然的紫玲玎。
一往情深却有形同陌路的唐梦琊。
永远一本正经,心中藏着千般故事,隐忍负重的王云光。
永远找不到节奏,卑鄙无耻根本停不下来的王仙峤。
还有魏柔……还有魏老鬼……魏十三……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恩怨情仇坐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开始记得了……
“唐公子,我不过是贫贱之躯,你又何苦这样对我。情深意重,我只好来世再报了……”一双幽怨的眼睛,仿佛来自于异度空间,一双惨白如雪的手,手中握住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对着自己的肚腹处,猛地扎了下去……
“若你孤独,我愿意陪你九十年。”一个女子慢慢的走进,走到唐方的身边,然后容颜一敛,叹息一声,越走越远。
砰!一只手猛地从空中扑了下来,对着这个女子的身体猛地砸去,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唐方,我今天就要你亲眼看着你最爱的人在你眼前死去!”
不要……唐方的心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但是任他如何去追,却永远追不上这些已经离开的人。
“万人之上,不及为你洗手调羹汤”,一个女子的身形开始靠近自己,轻轻地在自己的眉心一点,然后越走越远。渐渐消失。
小紫,不要走……不要走……唐方心中不断的大声呐喊,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凡尘如梦,何必执着,何必执着……
一个声音在唐方的耳边不停地盘旋,久久不能停息。
唐方猛地张开了双眼。
“嗷呜!”一声实实在在地声音终于划破了九幽地狱的宁静,万鬼易辟。
而,与此同时,在阳界的某一处,一个偏僻到极点的地方,孤零零的一切,只有一个落寞的身影,盘膝坐着,在守候着。
他似乎已经坐了十万年一般。
“嗷呜。”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纵身而起,眼中充满了惊怖的神情。
“出来了吗,要出来了吗?”那人声音都似乎在发寒,一连打出了数道印决,用力镇住地底之物。
他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628】我们终于见面了
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幽幽如地狱鬼泣:“你这是何苦?”
那人骤然回头,低声喝道:“谁。”
“畜道弟子,狐脉传人,难道都已经不记得老夫了吗?”
缓缓地,从黑暗中走出了一人,白发葛袍,在他的身边,分别立着一男一女,仿佛如同一对金童玉女。
那人走到段观音的身前,缓缓地摇头道:“狐脉的弟子,想不到既然堕落如斯,不分青红皂白,给人做起了守灵之人。”
“爷爷,这人到底是谁,他手中的那个狗狗好可爱。”那个男孩对着爷爷道。
“他不过是你的徒子徒孙罢了,若是论辈分,叫你一声始祖,你也是受得起的。”那个老者慢慢的道。
“你是,”段观音乃是高手,这三人能够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功力定然不凡,而且口气如此之大,实在是让他想不到这畜道中还有何等尊崇如这等的大人物在世间。
忽然那个老者手中缓缓地掏出了一件法器,顿时间,段观音脸色大变,喃喃地道:“大畜,大畜,你居然是大畜!”
老者欣然道:“没想到世间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号,看来你们狐脉并没有忘掉我。”
段观音面色一颤,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后辈段观音,见过始祖。”
“爷爷,爷爷,我觉得这个人长的好可爱,他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跟我一起玩丢手绢的游戏呢?”
那个老者慈祥地一笑道:“乖,红绡,爷爷这次出来,是受了故人之约,来了了一段前世因果,等爷爷把这件事完了,以后找人陪你玩好不好,至于这个人,他还不够格。”
段观音惨笑一声,以他今时今日在道门中的地位,莫道其他门派的掌教,就算是龙虎祝由两派,也对对自己恭敬再三,就算是军统、中统中的手握重兵的高官,也对恭恭敬敬地称呼自己一声前辈,现如今道门中,辈分比自己高的,屈指可数,但是,就是这个老者,无论如何羞辱自己,自己也不会觉得丢脸,甚至,能够和这个老者对上几句话,对他来说,也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了。
因为这个老者的来头太过恐怖了。
他就是当年畜道中那个高人练出的一尊大畜!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狐脉的始祖级别的人物。
当年,畜道高人练畜,得了此尊大畜,几乎一统畜道,成就千古无人能完成之伟事,若非柳脉白娘子横空出世,以无上道法,镇住这尊大畜,这畜道的历史,怕是就要改写了。
这几百年来,畜道的那尊高人早已经身归黄土,但是这尊大畜却留在了世间,吸收天地日月精华,这尊大畜早已经修出人性人形,甚至多次入世为人,中过举人,考过状元,当过高官,也反过朝廷,但是世间却早已没他出手的经历,即便是最近一次,曾经因为天心宗的人对自己的两个孙子试图不利,他也没有痛下杀手,反而看在了唐方一面,饶了他们一次,这些,都是这百年来,修心的成果。
以邪入正,这尊大畜,已经渐成正果。
能与这等柳脉高人相见,对于段观音这等级别弟子来说,是何等荣耀!
段观音走上前去,微微行礼,恭敬道:“前辈来到这里,不知道所谓何事。”
那个老者单手指地,漫不经心地道:“还不是为了他。”
段观音心中一跳,道:“前辈,可知道这里镇的是谁?”
“若不是他,我怎会亲来?”老者慢慢地道,“没想到,当年的这段因果,现在确实该了了……”
“这里面镇的可是天下极恶之人,你若是放出来了,天下恐是大乱了。”
“天下极恶?”老者慢条斯理道:“如何恶法,你说来听听。”
“此人乃是累世恶人,当年几乎一毁道教……”
“一毁道教?”老者轻蔑一笑,“你见过?”
段观音一时语塞,道:“天下皆知,亘古相传?”
“亘古相传?”老者道,“这第一个传出来的,可是龙虎山?可是云道子那个小人?”
段观音微微一怔,道:“时代已经久远,无处可查,我也不知道。”
“人类有句古话,叫做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没有见过,怎知此人好歹。”
“可是,”
“可是我却是亲眼见过此人。”老者轻轻地道,“在我漫长的一生里面我从未见过一个如他一般有风度,有见识的人,和他比起来,世间所有人都是星星,而他就是九天皓月,无人可比……”老者轻轻一笑,脸上露出了追忆的神色,慢慢地道,“当然,这样的人物,也只有青仙子才能与之匹配。云道子,萤火之光也敢于皓月争辉,米粒之珠也放光芒,可笑不自量。落魄如此,咎由自取。”
老者摸了摸身边两个小孩的头,笑道:“如果你们见过了他,你们一定会喜欢他的。”
“真的吗,”两个小孩睁大了眼睛,露出了天真的笑容,道:“爷爷,爷爷,那你一定要找到他,让他来陪我玩。”
老者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也许你们都已经见过他了。”
“见过他,我怎么不知道?”小女孩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努力回想着何时何地见过爷爷嘴里所提到的这个人。
“放他出来。”老者淡淡地道。
豆大的汗珠从段观音的头上落了出来,段观音顿时间陷入了无比的纠结之中,放,自己便有悖当年王云光对于自己的嘱托,自己一诺千金,实在是不想被誓。
但是若是不放,眼前的这个人,自己万万不能得罪。
一阵挣扎之后,段观音终于下了决定,咬牙坚持道:“前辈,你乃是我柳脉高人前辈,我段观音不敢得罪,但是前辈以大欺小,助纣为虐,我实在不敢苟同,若是前辈硬是要放出这千年妖孽的话,段观音只好……”
“不用了。”老者一挥手,道,“你以为你当真能真得住他?他想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够拦得住。”
老者脸色露出笑容,道:“好久不见了,我的朋友。”
“嗷呜!”一声长啸,划破天际。
山风如刀,皓月隐没,走兽奔驰,禽鸟疾飞,一切都陷入了一种极端的环境之中。
段观音面如死灰。
眼前忽然一道光,虽然很小,很暗,但是在这个天地中,却似乎尤为明亮,沿着这道光线的指引,唐方开始满满的往前走。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有天,有地,有山,有水,完全就是一派世外桃源的美丽景象。
看见唐方,所有人都点头示意,亲热地打着招呼,眼中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这是哪里?
唐方心中愈发迷惑,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前面一栋精致的小茅舍,全部有竹子编成,在小茅舍的旁边,是一汪清澈却不见底的溪流,在旁边种着几株翠竹,迎风摇曳。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屋中的主人,想必也是一个风雅之人。
唐方身不由己地向着这间精舍走去。
门没等唐方推开,便已经自动开了。
屋中站立着一人,竹椅,竹凳和墙上张贴地一副《墨竹图》更是将这间屋子衬托得高雅精致。
在《墨竹图》下,一个看着《墨竹图》,怔怔发呆,似乎没有感觉到唐方的到来。
唐方进屋,站了一小会,那人这才缓缓回头,对着唐方微微一点头,露出一口洁白无瑕的牙齿,笑道:“我们终于见面了。”
【629】沧海桑田唯爱永存
眼前的这个身穿月白僧衣的年轻人,素衣白袜,一尘不染,就连笑容都带着出尘之意,唐方抬眼,心中忍不住的一震,眼前的这个少年僧人,五官虽然与自己极为相似,但是那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与自己有着天渊之别,就如同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帖》,无论如何临摹,但是永远没有人能达到那份天质自然,盖代丰神。
唐方但见此人,不由得自惭形秽,真不巧,自己应该就是那副复制品。
那人回头,洒然一笑,道:“坐。”
唐方往下倚靠,身后便无端出现了一张竹椅,那人一挥手,身边便多了一副七弦琴,微笑道:“听我抚琴一曲如何?”
唐方心中不由得暗自想起了一人,林不依,这林不依,除了长的和他不甚相同之外,无论风度气度都与之相同,只是,依然少了他这份俊秀于内的洒然。
这样的男子,就算是唐方,也会忍不住心生好感,更加枉论天下那么多无知的少女了,唐方注意到,这个男子的光滑的头顶上,一颗戒疤显得格外醒目。
唐方平日里见过的和尚,头上一般是六颗或者其他数目,很少见过一颗戒疤的僧人,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不过人家不说,唐方也不便问。
唐方是个粗人,如何懂得琴声之奥妙,但是听这僧人抚琴,一举一动,都是气度非凡,而从指尖汩汩流出的音符,高亢处九天龙吟,声震八方,清亮处声音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扑闪翅膀,细微处如流水潺潺,细细流淌着,悠远处的塞外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就便是再不通音律的人,也会被这琴声的优雅所打动。
一曲毕,余音绕梁,唐方久久不能回神。
“如何?”僧人笑问道。
唐方轻轻地问道:“你是?”
男子微笑道:“你希望我是谁?”
唐方支支吾吾,给出了一个自己想象中的答案:“法……海……”
僧人面色上依然带着好看的笑:“你觉得我是谁,那就是谁,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就和皮囊一模一样。”
虽然这个僧人还没有准确的回答,但是唐方心中却已经笃定无疑,环顾四周,道:“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见面?”
僧人拂袖而起,道:“跟我来。”说完领着唐方走出了这间房子。
屋外空旷一片,田野阡陌,到真如所谓的桃源仙境一般,过往的人人人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看着这僧人过来,不停地点头示好,而这个僧人也是面带微笑,一一回应。
不远处,便是一片金光的油菜花田,田中还有不少人在田中追逐嬉戏。总之,这里的一切都与外世不同,在刀山血海中走惯了的唐方,也不有的升起了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有了一种也想终老于此的念头。
僧人笑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鸡栖于埘,羊牛下来,这种生活如何?”
唐方点头道:“安宁,清闲,但是却让人忘记时光,忘记为什么而活。”
僧人点头道:“不错。”
说完单手一挥。
只见天地间风云突变,眼前的一切都如同电光火石般飞速发生变化,霎时间,便成为了一个古战场,战场上人人厮杀,声震四野,血肉模糊,所有人都兀自冲锋,舍身冲锋。
“战于野,生死有命,一将功成万骨枯,这种生活如何。
“有挑战,但是命数变化太大,血腥满手,易生暴戾。”
僧人点头道:“那这个呢?”
僧人单手再挥,又换了天地,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几只悠闲的山羊在安闲的吃着青草,而在这几只山羊的后面,一只目露凶光的野狼正在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随时准备伺机攻击。
“一只羊,狼想吃它,人想圈养它,只有这青草在默默地等待着它,你知道为何青草要这么做?”
“羊在哪,原本就是跟青草没有任何关系,青草孕于天地长于天地,只是他的存在,恰好与青草有关,恰好能够让羊不死,若羊是道,而这狼便是强道,强道在于吞噬,以捷径取胜,而这人便是弱道,弱道在于炼化,慢慢修为,而无论强道还是弱道,都取决于羊,没有羊,便没有道,无论如何都是在相对中打转,见不到真正的道。唯有青草,无知无识,无欲无求,具木之慈,水之柔,处其地而待,实待而无待也。这才是大象,大道无言。人也好,狼也好,若是无羊便无道,所以修道之人,都只是看到羊的存在,而看不到青草的存在。”
僧人续道:“狼,生性残忍,必须要靠杀生而活,但是羊性格温顺,无忧无虑,就算是被狼吃了,也是无怨无悔,若是你,你要做狼,还是要做羊?”
唐方想了想,道:“我要做草。”
僧人似笑非笑道:“为何?”
“青草,可能救活一只羊;用一只羊,可能救活一头狼;吃掉一头狼,可能就有一只饿不死的虎。没有青草,就没有羊,没有羊狼也要饿死,没有狼,就算是老虎也要饿死,所以,这青草才是所有的一切,青草才是本源。”
僧人道:“可是世界上太多人,只看到羊,却看不到青草。因为狼只能吃羊,吃不了青草,这便是天地法则。”
唐方道:“那,这天地法则能破吗?”
僧人道:“你能够让狼吃草吗?”
唐方苦笑道;“不能。”
僧人道:“既然不能,为何你要想着破这天地法则?”
唐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想知道,这天地法则,由谁而定,又有谁来掌控,既然是法则,就便是有人来定,既然是有人来定,便必然会有人来打破。”
僧人笑道:“不错,曾经有人试过。”
唐方讶道:“当真有人?”
“不错,”僧人道,“只是他失败了,失败得彻彻底底,但是他也算是成功了,因为他现在不在六道之中,不属于任何存在,在某种程度上说,算是天地与他的妥协。”
唐方问道:“谁?”
“就是你,也就是我,也可以说是,我们。”
“我们?”
僧人道:“不错,就是我们,我们同根同源,生于天地间的戾气,存于六界之外,凡人管我们叫做僵尸,而我们自称第七道。”
“第七道?”
“不错,我们就是游离于六道之外的另外一道,第七道,僵尸道!”
僧人道:“你看青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生一灭,便是一个轮回,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皆有轮回,便是这天地法则,而我们不同,我们没有轮回,我们只有存续,血脉的存续。”
“因为我们不死不灭,因此受到了天地的憎恶,天地想将我们这种异种抹杀,我们没有办法,只好一战,我们败了,但天地也败了,因为我们得到了存续,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我们有了自己的道,自己的信仰,自己的无意与任何人为敌,但是天地要灭我们,是因为我们本就是原罪,带着与生俱来的原罪。”
“不堕轮回。”
唐方问道;“不堕轮回也是错?”
“轮回,乃是天地掌控的最高法则,在轮回中,天地有权掌控一切,你听话,他便可以给你下世的安稳,可以让你入天道,你不听话,便可以把你打入地狱道,畜生道。所以当你命运被轮回掌控,那么予取予夺,全在于他人。”
“就如同羊,原本在草原上无忧无欲,但是人类却强加给你一道圈,在圈中,你可以避免狼的偷袭,但是却避免不了人的宰割?”
僧人沉声道:“甚至,连青草也是由人类供给,他给你多少,你就吃多少,不给,就得死。”
唐方道:“所以,僵尸便是看出了这一点,不吃青草,不受圈养。”
“所以僵尸不修道,不修道,便不会被天地摆布,不修道,便没有道,我们自身便是道,又何要修天地给我们的道?”
唐方道:“立于天地之间,如何摆脱得了天地?”
僧人长叹一声道:“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
“你们要破天?”
僧人道:“我们曾经试过,但是很失败了,我们只好在天地中,建立起一个和天地妥协的地方,我们不存于六道,所以我们必须有自己的道。”
唐方试探道:“比如说,尸**?”
僧人点头道:“不错,尸**,便是我们立于天地之间的一个存在,我们想了所以办法,保存他的存在,比如说在人道中寻找一群人,作为尸**的守护者,而作为代价便是,让人道中人,能够进入尸**。因为,不老不死,对于人道来说,几乎是一个不可以拒绝的诱惑。”
“但是既然如此,为何又有人传言,你曾经带领祝由的人,攻打过尸**,甚至想控制天下所有道门?”
僧人叹息道:“因为人类的**,永远无法满足,当你给于他永生不老的权利之后,他们会要求更多,甚至想超越天地,但是僵尸一族的能力,显然没有办法和整个天道相抗衡,蛇吞象,显然不切实际。”
唐方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
“因为尸**中发生了变化,尸**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尸**,里面充满了人类的**和下作,甚至威胁到了我们僵尸老祖蚩尤,所以,我不得已做出这样的决定,诱骗外面的人攻入其中,其实,只是为了将蚩尤之心带出来,以免整个僵尸一族,遭到灭顶之灾。”
唐方笑道:“如此说来,这几百年来,倒是有人冤枉你了。”
僧人道:“我满手血腥,斩杀了尸**中不少族人,不冤。”
僧人看着唐方,道:“不过,我们显然已经成功了,我们不仅仅让僵尸一脉老祖的血脉得以保存,甚至,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蚩尤之心。”
僧人道:“在僵尸一族中,你已经是本源,我们僵尸所有的源头,都源于蚩尤之心,也就是说,你终于,超越了我们三个,成为了第五祖。”
唐方看着僧人,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赢勾,还是法海。”
僧人笑了,道:“赢勾就是法海,法海就是赢勾,除了皮囊,又有什么不同的。我们都是僵尸一族的人,我们的使命都是保存僵尸一脉的存续,不被天道所吞噬,而你不同,你不仅仅担负了僵尸一族存续的使命,更有,完成僵尸一族,自有存在以来,从未完成是使命。”
“什么?”
僧人一字一句的道:“创造第七道。让我们僵尸一族彻底摆脱天地的控制。”
“我身上也是赢勾血脉,告诉我,我到底是唐方,还是赢勾,还是你。”
僧人看着唐方,笑了,道:“你就是你,一个全新的存在,我们的起源,都是一滴蚩尤血,而你,拥有了整个蚩尤之心,你才是真正的僵尸真主。”
唐方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复杂。”
唐方看着僧人道:“告诉我,你为何当年攻打龙虎山。还有,你和青仙子,云道子他们之间,到底有何恩怨。”
僧人道:“我曾经想过吞噬你,但是后来你的发展,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我甚至有着超越我第三十四世的可能,所以,我给你最大的权限,这是我所能给的全部,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唐方看着这个僧人很久,才徐徐道:“我知道了,原来你不是法海,你是赢勾。”
僧人摇头道:“没有赢勾,没有法海,也没有唐方,我们都是一体,名称只是一个代号,若是你硬是要分清楚,赢勾便是小孩子,虽然有着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能力很弱,而法海则是少年,叛逆,桀骜不驯,走过了很多弯路,而你,则已经长大了,有了能力,也成熟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个人,只是时间,让我们变得不同了。”
僧人看着唐方,笑道:“你成全了我所有的幻想。虽然我曾经走过弯路,也吃过苦,受过难,现在我长大了,便有能力为我当年所有的一切负责,无论我,还是法海,都只是你记忆的一部分,你便是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希望你不要忘了我们的身份,我们是僵尸一族仅存的一丝希望,带领僵尸一族,开辟第七道。”
唐方皱眉道:“可是,我该如何做。”
僧人笑道:“你会知道的。时间快到了,接你的人,也快来了……”
魏家老宅之前,一处开阔的平地上,几具如同泥塑雕塑一般的人静静的站在那儿,细数之下,不多不少,正好七人。
这七人各具形态,头顶中依次散发着七中不同颜色的光晕,眼神空洞,仿佛藏有万年不化的冰雪,盯着中间的一处用石头搭建的小台。
王仙峤出现,神情肃穆,在他的身后,是已经苏醒了的唐忆,唐忆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是看这阵势,也不敢多言,死死跟在王仙峤的身后,在这七人之后,不远处,王云光等人鼻息凝神,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候着。
忽的,一阵阴风刮来,让人不觉得牙齿打颤,这七人的头颅开始整齐划一的转动,齐齐向着一个方向望去。
这种场面,诡异,恐怖,甚至可以让人心跳在霎时间停止。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似乎毫不在意这恐怖的场面,反而眼中期待着什么。
王仙峤涩声道:“找到了吗?”
跟在王仙峤身后的唐忆,微微摇了摇头,王仙峤心中一叹,道:“唐忆上去吧。”
唐忆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七人围着的那个小石台上面,王仙峤掏出一把铮亮的短刀,走到了唐忆身边,神情微微犹豫。
唐忆道:“来吧,只要能够找到叔叔,我受的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王仙峤欣慰点头,刀尖向着唐忆的眉心,一滑而下,飞快的刀刃,瞬间割唐忆的脸面,鲜血霎时间涌出,布满了唐忆整张俏脸。
七人似乎感应到唐忆的鲜血,眼中开始放光,王仙峤就这唐忆的鲜血,在七人的眉心之上,瞬间一点。
仿佛一种奇妙的场景出现,这七人的面上开始放光,头颅开始缓缓转动,向着四面八方望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光芒流转,诡异的光线时长时短,仿佛冥冥之中,这七人都多出了一双眼眸,在这虚空之中向着无尽的黑暗中探去。
仿佛一声沉闷的低吼,霎时间,在七人的身上,闪动着七道光线,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唐忆闭着眼睛,神色痛苦,鲜血流的更多了,已血为引,利用盘古识的奇异之处,上穷碧落下黄泉,只为搜寻到那一丝赢勾血脉的迹象。
呼呼的冷风,从旷野的四面八方刮来,似乎其中夹杂着阴冷的笑,穿过丛林,穿过山水,穿过那无穷无尽的天空与地狱,寻找着一丝踪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唐忆的血似乎已经流干了一般,在石台上凝固起来,甚至连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弱。
“算了吧。”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苏三娘子走了过来,推了推呆若木鸡的王仙峤,不忍的看了看唐忆,眼中包含泪水,不忍道:“她始终还只是一个孩子啊,你们当真要弄死她吗?”
王仙峤披头散发,站在原地,久久不语,隔了好久,才道:“不可能,不可能,七人众出,盘古识有,为何就寻不到老祖,为何。为何??”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苏三娘子道,“若是找不到,也是正常,只怪我那苦命的弟弟,命中该有此劫。”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有的!”王仙峤几乎快要哭出声来,整张脸变得狰狞恐怖,对着唐忆道,“唐忆,你再坚持,再坚持一下,一定找得到的。我们一定可以成功的,”
唐忆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挣扎着点了点头,王仙峤举起刀,道,“肯定是鲜血不够,再用一点,用一点一定行的。”
“够了!”苏三娘子哭声道,“你当真要害死他吗?”
王仙峤长叹一声,眼神中充满了失望,死死握住苏三娘子的手,道:“三娘,我若被阴长生害死,你断不可为我复仇,赶紧找个人嫁了吧。”
说完,王仙峤垂下了手中的刀,身形一震,几乎一头昏死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七人众忽然全部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寻到了什么一般,头颅转动,深邃的眼眶中开始闪动奇异的光芒。
下一刻。就在这个时候,唐忆的身边缓缓出现一道几乎肉眼难以看见的阴影,隐隐呈现一个人影的模样。
王仙峤顿时间转悲为安,喃喃地道:“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四周仿佛一声沉闷的低吼,霎时间,七道光芒从七人众的眼中澎湃而出,如里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四面八方飞也似的呼啸而去。
剧烈的风声,从这狂野四面飞也似得刮来,所有的林木伏地,莎莎之声不绝于耳。
王仙峤,包括王云光,魏柔,苏三娘子,在这一刻似乎都忘记了什么一般,都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奇异一幕。
光线所及,便是目力所及。
七人众一起仰首,向天呼啸!
黑暗中,仿佛有人在动,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唐忆身边的那道阴影慢慢凝实,换做一个人形。
就在这一刻,似乎地球停止转动,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等候着一个让整个世界为之颤抖的人出现。
阴风静止,光芒消失,天地间仿佛陷入了如同深邃海底一般的沉寂。
只有那种让人呼吸停止的压迫感越来越近。
“老祖,是你么?”王仙峤轻轻地呼唤着,等候着回答。
黑暗中,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候着……
一切平静,如水,如山,如同盘古开天辟地之前那亘古不变的寂静……
而,在黑暗中,似乎又在等候着即将到来的曙光。
“砰!”平地一声巨响。
“砰砰砰”巨响之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在唐方被阴长生打落十八层地狱的地方,忽然猛地裂开了一道巨缝。
“老祖!是你么?”王仙峤声嘶力竭地喊道。
巨缝之中,忽然一只苍白如雪的枯骨,探了出来。
所有人顿时面白如纸!
怎么回事。
紧接着,无数的枯骨如同从布袋中打开了一般,纷纷爬了出来。
一个,十个,百个……
源源不断!
“天哪,我们到底做了什么……”王仙峤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站在原地,喃喃地道。
越来越多的枯骨从缝隙中探了出来,密密麻麻,站满了整个旷野,他们在放声呼喊,仿佛如脱离了牢笼的野兽,兴奋之极。
千百年了,甚至,不知道多少年了,他们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这个曾经熟悉,但是现在却早已陌生的人世。
王云光的身子忽然颤抖了几下,整个人摇了摇,大声道:“不能将这些妖物放出来,否则后患无穷!”
说完,王云光单手做法,便要出招,王仙峤的身形电光火石地闪过,死死抓住王云光掐决的手,恶狠狠道:“你敢!”
“阴灵出世,后患无穷,前辈,就算你今日阻止我,我也不能让阳界鬼物横行,变成人间地狱!”
“我不准你出手!”王仙峤大声喝道,“你若出手,我便先杀了你。”
“今日便是杀我,我也绝不会让鬼物横行阳界!”
“敢!”王仙峤与王云光同时出手,一道巨大的光波从两人交手之处飞快的扩散开来,两人同时后退,身形摇摇欲坠。
忽然,所有的鬼物,似乎发现了两人,贪婪的目光,看着两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着两人满满的逼近。
“唐方没有救出来,反而放出了这万千鬼物,王仙峤,看你干的好事!”苏三娘子连连自卫,气急败坏的喊道。
“我怎么知道,这事也是经过你们同意了,现在反而把屎尿一齐扣到老夫的头上,你以为我想啊。”王仙峤哇哇大叫,道,“放出了就放出来了,只要能救出唐方,放出一些鬼物又有什么要紧的。”
“阳世行鬼物,乾坤倒悬,人世大灾,怎说没事。”王云光吐了一口献血,“三娘分,快逃,保命要紧!”
鬼物横行,阴风肆虐,天地变色。忽然一声厉声叫喊,从地底之处传来。
所有鬼物停止了前进的脚步。渐渐安静了下来。
忽然所有的鬼物如同被风吹散一般,变成了一团团的黑气,疯狂灌入地底。
“砰砰砰”……
一个心跳的声音,洋溢着崭新的活力,如同魔幻一般,灌入了所有人的耳朵之中,慢慢地,开始如同流水的声音一般潺潺而动。
就如海岸轻拍岩石,就如微风拂过山岗,温柔,静谧,却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强大力量。
至弱如水,却能水滴石穿,至微如风,却能席卷一切!
一只手,渐渐从缝隙中探了出来。
紧接着是头。
然后是身子。
最后那人一蹦,从缝隙中跳了出来。
“里面好黑。”那人出来,环顾四周。
“参见老祖。”七人众齐齐下跪。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如同虚脱了一般,大汗淋漓。
唐方,回来了。
“很久没见你了,你还好吗?”在遥远的地方,一个破庙之中,一个男子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这尊雕像。
这个男子,穿着一身锦袍,精美的丝线,将他整个人的身形衬托的无比高大挺拔,但是奇怪的是,在他的头上,连一根头发的都没有,光溜溜的头顶只有一颗戒疤,显得格外触目。
即便是如此,即便是紧紧只是背影,任谁都可以感受到,这个男子的绝世风姿,也许,看到这个背影的人,都很想去看看他的五官,去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男子,有着这么好看的背影,究竟是怎么样精致的五官,才能配上这么好看的身材。
在这个男子的身后,跟着一个白发苍颜的老人,在他的身后,是两个如同粉妆玉琢一般的童男童女,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
而在后面,则跟着一个手中抱着狸猫,整张脸煞白的人。
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眼前的这个男子一眼,哪怕是在他的身后,哪怕是偷偷地那么一眼,他都不敢。
“这么多年了,你到底还是不肯忘记……”
“忘了,叫我怎么可以忘掉……”男子苦涩一笑,“有些事,就算是你埋在心里多少年,都忘不掉,有些人,即便千百次轮回,也如同篆刻在你心上了,闭眼最后一个是她,睁眼,看见的还是她。”
男子用手轻抚这雕像上,很奇怪,虽然这破庙中蛛网遍布,但是在这雕像上,却干干净净,似乎是有人经常动手擦拭过一般,男子喃喃地道:“这些年,想必,也有人在陪着你吧。”
老叟接口道:“据我所知,云道子每年都会来,而且在这里,一停留,便是好几个月。”
“云道子?”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让人胆寒的光芒,淡淡地道:“他,不配。”
这尊雕像是浑身被一条巨蛇缠绕的男子。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那个男子也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神中有幽,有怨,但是所有的幽怨加起来,却敌不过眼中那浓到化不开的爱意。
那男子忽然哑然失笑,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有狠心恨上你。”
“现在,我终于可以过来看你了……”那个男子似有些神情怯怯,但是又充满了希望,他用手轻轻的抚摸这条被缠住石雕像身子的蛇尾,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要死死缠住我吗?”
男子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头上的那颗戒疤,温柔地道:“还记得这颗相思戒吗。是你亲手为我点上,那些年,我修的佛,参得道,却始终无法参悟你。”
说到这里,男子自顾自的笑了,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戚:“那有如何,就算我修成佛,悟得道,还不是一样放不下你。”
“我曾为你大开杀戒,与天下为敌,我也曾为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也曾为你舍下真身,入世为人,可是,可是你却始终不肯看我一眼……”
“你不看我,我不在乎,现在,终于等到我来看你了……”
男子似乎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地将石雕转了过来。在这男子的身后,居然还雕着一个女子,一个人首蛇身的女子,而它的蛇尾,正死死的缠着前方的那个男子,生死相依,已是百世千年。
他默默站在这尊石像的前面,静静地观赏着这个女子的容颜。
一老,两少也在旁静静地陪着,生怕打扰了他们。
他缓缓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摸索着这尊冰冷的雕像。
一滴泪,从这冰冷雕像的脸上划过,落在了这男子的手上。
“小青,我回来了。”
低低的声音,在风雨中悄悄回荡,穿越了千万年岁月光阴,穿过了无数的风霜雨雪。
沧海桑田。
唯爱永存。
【630】无眼,无耳,无发
脚步声响起,男子没有回头,淡淡地道:“你来了。”
一个娇弱的声音响起,“我每年都来,但是你应该很久没来了吧。”
男子鼻子一皱,冷冷地道:“好浓的死气,想不到着几百年,你到真的没有落下太多。”
“以僵尸之身入道,这是你的独门绝技,我资质不如你,但是我比你多了几百年的时间。”
男子点头道:“不错,五百年,就是一头猪也能炼成五帝大魔功了。”
门外一个身子慢慢的走了进来,浑身穿着黑衣,容貌艳丽,眉黛间寒着让人胆寒的煞气,手中擎着一盏红灯,正是许久不见的林黑儿。
那个女子一出现,顿时间整间屋子的气温都似乎降了几度,手中抱着狸猫的段观音身子微微一震,脱口道:“林黑儿。怎么会是你。”
“她只是五帝大魔功中的一张脸孔罢了。”男子头也没回,冷冷道,“当年小青留下的血玉玲珑你居然拿来修炼道痕,当真是暴殄天物。”
林黑儿娇笑道:“我若不是僵尸之身,焉能等到你出世,我若没有这血玉玲珑的辅佐,有岂能以僵尸之身修道,炼成五帝大魔功。”
男子淡淡道:“五行缺一。到底还是差了一昧。”
林黑儿轻轻一笑道:“不急,该来的,始终回来的。”
男子轻轻摇头,道:“你手中即便是有红灯照这等神器,我在三步之内便破你一道分身,你信么。”
林黑儿点了点头,道:“我信。”
男子微微笑道:“那你还敢来。”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出手。”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小青曾经呆过的地方,你不会在小青眼前出手的。”
男子默然,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眼前的这尊雕像,满眼的乖戾之气全变成柔情似水,喃喃地道:“对,我又怎么会在小青的面前出手,让她不高兴呢?”
“所以,在这里我们才能好好的坐下来,谈一笔交易了。”
男子冷冷哼道:“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林黑儿从怀里缓缓地掏出了一物,男子依然没有回头,但是却微微有些惊讶道:“判经,你怎么会有此物?”
林黑儿道:“这个就与你无关了,你只要知道,一个人若是花上几百年专心致志地去找一件东西,总是不会让人太失望的。”
男子微微一笑道:“你以为光凭此物,就能做交易的筹码,判经,若放在几百年前,我或许还会稍稍心动,但是现在……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和垃圾有什么区别。”
林黑儿笑道:“你我俱非十世修的的恶人,这东西与你与我都没有什么用,但是,别忘了,这玩意儿是谁留下来的,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青仙子,没有第二个人会让你如此牵肠挂肚吧?”
男子森森地道:“你有那个叛徒的下落?”
“十世恶人,方能修的判师之体,此人判师,判妻,乃是世间第一个十世恶人,世人尊称判祖,几百年了,人家造化若干,而你,还是以前的那个你,你当真有把握杀得了他?”
男子怒道:“判贼竖子,反手可灭。”
“法海,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太过刚愎自用,你可知道当年为何你率领祝由十三宗攻入尸**,祝由四大宗脉,魏家、邬家误你,方家叛你,王家害你,这些原本应该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小人物,却成就了你一生中最大的失败,你可知道为什么?”
法海一愣,长声叹道:“不错,我有眼不能辨忠奸,有耳不能听诤言,有发不能携白头,活该我应该无眼,无耳,无发。”
说到这里,法海缓缓地转过来了,只见法海这张脸上,五官全无,光溜溜的如同一个鹅蛋一般,只有在头顶一颗相思戒格外引人注目,看得林黑儿不由得一愣,意味深长地道:“这到,有些意思了。”
法海沉声道,林不依这才发现,原来法海用的乃是腹语之术,也难怪刚才法海不用回头,便知道自己手上所拿的是那本判经,因为他根本不需要眼睛去看,自然也不需要嘴巴说话:“告诉我,方家那个小贼在哪?”
“十世轮回,十世为恶,阴界不敢判,阳界不敢惹,此人早已遇云化龙,成就十世不灭之体,能判阴阳,断生死,又岂能是我能找到他的?”
法海转过头,有死死地‘看着’眼前的这尊雕像,用手轻轻地拂拭着青仙子的脸,幽幽地道:“小青,你听见了吗,几百年的时间,过得好快,世道变了……”
“不过,这判经却是能提供一丝线索,方仙玉虽然十世恶人,但是若不是机缘巧合参悟了这本判经,怕也很难以肉身成判,你若是想找他,我可以免费将这本判经送给你。”
法海淡淡地道:“不会那么好心。”
林黑儿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你我第一次见面非但没有斗个你死我活,反而能够坐下来谈条件,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我一时半会还不适应呢。”
“说出你的条件。”
“解铃还需系铃人,当年我道家仙地,耆闍之地尽毁你手,我要你助我重建耆闍之地!”
法海淡淡地道:“那种邪地,还是让他永远毁灭的好,留着,始终只是一个祸害。”
“留与不留,这是我的意思,你只要说,你愿不愿意答应我。”
法海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在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个老叟忍不住地道:“裴兄,耆闍之地乃是万恶之源,万万不可啊。”
法海道:“我自由分寸。”
“它是你的了。”林黑儿单手一抛,那个老叟连忙接了过去,林黑儿对着法海做了一个揖,笑道:“告辞了。”
“下次见到你,或许就没有今天这样好说话了。”
林黑儿格格笑道:“或许我应该躲在这座庙里面,直到我能打败你为止。”
法海点头道:“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林不依对着段观音笑道:“段兄弟,你当日依了我等,说是会好好看管此人,为何今日又和他狼狈为奸,助纣为虐了呢?”
段观音轻轻地抚摸了怀中抱着的狸猫,眼中闪过一丝愧色,道:“祖训难违。还望王公子他们能够体谅。”
林不依横了那白发老叟一眼,道:“也对,法海用你们五百年都未曾出现的大畜压你,你不依也不行啊,天大地大,到底还是小命最大,我们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不都是为了保证自己一条小命不被人拿去吗?替我向白娘子问好。”
段观音神色一暗,道:“白娘子早已经在三十年前仙去了。”
林不依微微错愕,唏嘘道:“这倒是我的不对了,这几十年都没有去走访故人,居然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看来那份情我倒是永远也还不上来了。新的白娘子有了着落吗?”
段观音摇头道:“我畜道凋敝,青黄不接,实在惭愧。”
“那个柳脉姓苏的姑娘不错,又是柳脉嫡系,她当白娘子倒是合情合理,若是有时间,我自当扶持她一把,也当时还了当年我欠你们畜道的一个人情。”
“听说你调教了一个好徒弟?”法海忽然道。
“徒弟算不上,只是因利势导,仿了你当年的故事而已。”
“以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像对付我。你们不觉得有些天方夜谭吗?”
林黑儿格格笑道:“不知道,随便试上一试,万一运气好,成功了呢?”
法海点头道:“我给你了你们这么长时间,我也很想见识见识,你,还有祝由的那群叛贼,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希望不要太过让我失望。”
林黑儿道:“该来的始终会来的,不过在我眼中,祝由可从未有背叛过你,因为他们明白一个真理,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假不了,假的,同样也真不了。”
林黑儿留下这句话,便飘然离开,法海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隔了好久才缓缓地道:“我才是真正的僵尸真主,独一无二的僵尸真主,我说什么是真,它就是真,我说什么是假,那边是假!”
【631】留着会疼,拔去会死
唐方看着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张开嘴,沙哑地道:“小紫呢?”
王仙峤见唐方回来,顿时间整个人都好了起来,上前一把拉住唐方的手,亲切地道:“老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唐方看着王仙峤这不同寻常的热乎劲,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下来,回望四周,红着眼睛,对着王云光道:“谁能告诉我,小紫去哪儿了。”
王云光神色一暗,道:“唐方兄弟,当日紫玲玎为了护你……不过唐方兄弟不用太担心,紫仙子吉人自有天相,你们一定会有重逢的一天。”
唐方心猛地一沉,道:“小紫是不是已经!”
“老祖想多了,紫仙子只是太过担心你,所以独自出去寻你了,等她找不到你了,自然就会回来寻你的,老祖只要在这里好吃好喝的等,紫仙子自然就出现在你眼前了。”
王仙峤说完,狠狠地瞪了王云光一眼,王云光微微叹了口气,也没有否认。
唐方虽然知道王仙峤这小子十句有十一句话是假的,但是紫玲玎的生死,料他也不敢乱开玩笑,心中稍稍安定了一点,点头道:“等天一亮,我们就去找小紫。”
王仙峤笑道:“何必呢,你这一出去,说不定紫仙子又回来了,岂不是错过了,我看老祖还是先登上三五日,紫仙子回不来,我们再去找也不迟,再说了,我怕老祖进屋了,就会把找紫仙子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呢!”
唐方一愣,道:“你这又是打的什么哑谜?”
王仙峤神秘一笑,道:“老祖进去便知。”
唐方正要进屋,不禁意之间往周围一瞟,这才发现一直跪在地上的七人众,唐方一见金亚东等人,顿时心中一喜,道:“没想到你们也来了。”
金亚东跪伏在地上,道:“老祖召唤,属下等人自然万死不辞。”
“真好,张合,你也来了,我这些时候,正准备一直去寻找你们,可是没有抽出时间,你们能来,我很欣慰。”
“老祖乃是能够记得小人,小人已经深感欣慰,托老祖福泽,张合能够重生,今生自当尽心竭力孝敬老祖,不敢怠慢。”
“你我都是兄弟,日后自当以兄弟相称,说这些倒是见外了。”唐方点了点头,走上前去,亲切地拉住了花蔠的手,万般感概地道:“花蔠,你因我而亡,我却待你太过凉薄,见你今日无碍,我真的很高兴,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只要有我唐方在,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花蔠点了点头,原本冰凉的眼睛里,忽然多了一道暖意。
邬蠹上前,笑道:“唐方兄弟,你可曾还记得我?”
唐方冷冷地道:“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
“这里风好水好,自然是要来来的,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真没来过魏家,亏我还是祝由出身,也该是时候过来拜拜山头了。”
“你会这么好?”
王云光道:“这次是邬蠹兄弟把花蔠姑娘送过来的。”
唐方拱手道:“多谢。”
“唐方兄弟何必如此,只是你我之间上次提到的……”
“此事以后再说。”唐方冷冷道。
邬蠹知道现在还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微微一笑,站到一边不再说话。
唐方终于注意到了他,看着他,神情冰冷:“你怎么也来了。”
欧阳风骨比之几人不同,神色中也多了几分傲意,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应人之事,忠人之托,我并非真心降你,你我之仇,以后慢慢再算。”
唐方点头道:“欧阳,你我斗了也有些年头了,你伤梦琊在前,我夺你性命在后,但是你又伤了小紫,你我恩怨纠缠太多,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若是你能够放下以前的一切,不介意和你一笑泯恩仇,甚至,在道法上还可以提携你一二。”
欧阳风骨微微一愣,道:“你会这么好?”
“你之事,是我当日一意孤行,任性而为造成的,你恨我,我不怪你,但是这个世界上有恩就有怨,是怨亦是恩,没有我,你道法不可能有今日之修为,我没有你,也不可能有今日的境界,所以其实你我互为磨刀之石,相互砥砺,但是现在时辰过了,你若放下,那边便放下,你若放不下,我来替你放下。”
欧阳风骨神色复杂,仔细揣摩着唐方话中的含义,试探地道:“你说……你会助我入道。”
“不止如此,你若是真心归顺我,我不但能帮你入道,反而,能够给你一场造化,但是前提是你能放下所有的一切,真心对我,还是那句话,我能造就你,就能毁灭你,我能给你的,也能随时收回去,一念之间,皆在你心,话尽于此,早做决断。”
唐方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进屋中。
唐方一进屋,登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一个女子坐在椅子之上,面色憔悴,甚至还带着一种让人心痛的惨白,似乎大病初愈,浑身无力,发丝便这么散着,身上只穿了一件遮体的亵衣,带着一种病态之美。
那张脸微微显得有些迷惘,但是没有变,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往日的情怀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唐方的心头,这个女子,曾经自己用尽所有心力,耗费所有精力想让她复活的女子,如今就这么俏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
唐方曾经无数个夜里面想着和她复活后重逢的场景,可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一刻来的这么急,这么突兀。
就像一下子扎进了他心里一样猝不及防。
当日,是谁痴痴守着那扇窗,一晚一晚,只为了她不经意间从窗里伸出头来,在下面茫茫人海中撇上自己一眼。
是谁,又为了素昧平生的人,挺身而出,要救她一命却又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剖腹取子,死在自己的眼前。
是谁,又自顾自地给了自己一个九十年的承诺,努力要着自己活下去,只为在有生之年能够再与她想见一面。
但是这些年,唐方成熟了,不再是那个懵懂不经事的少年。此时他,已经有过轰轰烈烈生离死别的爱情,有过无数次大起大落的人生。
但是,她依然在那里,一直藏在唐方的心里。
张若昀,这个女子,这个藏在唐方心中的那根刺。
留着,会疼,拔去,会死。
唐方呆呆地站在那儿,手足无措,在这个女子面前,唐方又似乎成为了那个半大的男孩,想说,却有说不出口。
张若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看着唐方。
唐方期待张若昀一个温暖的拥抱,来结束这么多年相思的苦楚。
张若昀看了唐方很久,最后嘴里缓缓地说出来两个字:“你是……”
【632】又值几个钱?
“轰,”唐方仿佛无数个炸雷同时在耳边炸响,眼前这个女子,居然不认识自己?
紧接着,张若昀又说出来第二句话:“我又是谁?”
张若昀左顾右盼看着四周,喃喃地道:“这里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你们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失忆了?唐方顿时有些明白了,这张若昀估计活了过来之后,已经失忆了。
不然怎么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呢?
唐方心中不由得涩然,他想过千般情形,但是却没想到张若昀醒来之后,居然会失忆。
不过这对她未尝不是一个好事,一个并不算开心的记忆,除了徒增负担之外,还能有什么?
这个时候,魏柔不知道从何处走了进来,冷声道:“这女子这条命,是我魏家数人的性命换来的,唐方,希望你能记得我魏家的好处。”
唐方点了点头道:“魏家大恩,唐方没齿难忘,魏大小姐有什么吩咐,我定然万死不辞。”
魏柔朗声道:“我要你以魏家家主,祝由宗主的名义召开赶尸大会,向天下宣布,你将永生永世效忠我魏家。”
“这。。”唐方不由得皱起眉头,道,“这个。”
魏柔冷冷地道:“为你了,我魏家上下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我爷爷死了,几位年长的爷爷也死了,我魏家做到了我们应该有的承诺,现在是你唐方报恩的时候了。还有,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魏家的孙女婿,生是我魏家的人,死也是我魏家的死人!”
“魏柔姑娘,我看你未免有些太不客气了,唐宗主是我祝由宗主没错,既然是祝由宗主,便是我祝由中说一不二的人物,若是别人知道了,唐宗主是个只知道听媳妇话的无用之人,这祝由,虽说是掌握在唐宗主手中,但是后面另有高人垂帘听政,这传出去可不大好听吧?”邬蠹不阴不阳地道,“唐宗主自有他自己的打算,就算他是你魏家的人,你们总不能限制人家的人身自由吧。”
“邬蠹,这是我魏家的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魏柔冷冷地道,
“我邬蠹也算是祝由的一份子,虽然人微言轻,但是也想说上一说,让大伙儿评评你。”
“我祝由千年祖训,不做朝廷鹰犬,你已经降了军统,便早已和我们祝由划清界限,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魏大小姐,我佩服魏老宗主是个人物,但是不代表我邬蠹也得处处对你忍让,若是你硬要挑战我邬蠹的底线的话,我很乐意见识见识魏家的厉害。”
“锵!”魏柔宝剑出鞘,柳眉倒竖,道:“我魏家新丧,想不到其他宗门便要欺上门来,当真欺我魏家无人否?”
“好了,一人少说一句,”进来的王仙峤忍不住道,“大家都是自家人,自家人吵什么吵,老祖能回来,本事天大的好事,你们倒好,居然争了起来,当老祖是什么东西,可以争来争去的吗?就算是要争,**劳,你们能和我王大神仙相比吗?你看我什么时候主动邀功了的?肤浅!”王仙峤腆着老脸道,“老祖这次我可是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差点就把小命搁在这里了,你可不能忘记我的功劳。”
唐方横扫了一下四周,冷冷道:“魏家的事,魏老宗主一诺千金,我唐某人万分感激佩服与景仰,我是入赘你魏家,也是你魏家的孙女婿,我不否认,但是魏柔,我答应你,只能是给你一个名分,你应该知道,小紫对我恩重如山,我这辈子若是负她,当真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但是虽然只是名分,我也会竭力维护你魏家的周全,只要我唐方还留在世间一日,我保你魏家香火不断!”
唐方又看了一眼邬蠹,道:“我妹子生前孤苦伶仃,命途坎坷,你能将她送到我身边,我自然是感激不尽,我欠你人情,自当会还给你,但你若是以此作协,要挟我唐方,我唐某人只好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了,邬蠹,你和我应该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你应很清楚我的脾气,总之不要逼我,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邬蠹露出一笑,阴森森地道:“那是自然,我等绝不会逼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嚎哭之声,从里面传来,“叔叔,你回来了吗?你回来了也不来看我,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哭的人自然是唐忆了,估计她在里屋听到唐方的声音,原本准备躲起来给唐方一个惊喜,哪知道唐方一进来就和这些人吵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半分记挂自己的心思,想到自己为了找到叔叔费了那么多心力,结果人家反倒把自己忘了,小孩儿心性一起,不由得悲从心来,一时间哭了起来。
“唐忆。”唐方心中一喜,道,“你也在。”连忙冲了进去。
唐忆一见唐方,连忙一把从床上跳了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哭哭啼啼地道:“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哪里。”唐方轻轻的抚摸着唐忆的头,道,“好了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吗?”
唐忆原本乖巧灵泛,深的众人的喜欢,现在盘古识一开,自然是以后造化非同小可,小姑娘在几人的心中分量自然不是同日而语,甚至有了几分巴结讨好的意思。一见唐忆哭起来,连连哄着。
外屋中,正好只留下了王云光和魏柔。也不知道两人是有心,还是无意。
王云光对着魏柔微微一笑,保持着一贯的彬彬有礼模样儿,道:“恭喜唐夫人,唐方能够安全回来,想必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了。”
“你不是也一样,若是没有唐方,你王家估计也快亡族灭种了吧?”
王云光神情尴尬,道:“唐方兄弟的确是我王家最后的希望,但是若是唐方兄弟不肯相助我王家,云光一人也只好独自与法海那厮斗上一斗了。”
“斗上一斗,你斗得过吗?”
“正如魏大小姐所说,大不了亡族灭种,我王云光什么都没了,只有这烂命一条,法海想要,就让他去取吧。”
魏柔凄然一叹,如何没有听出这王云光话语中那种心灰意懒之意,想必,王云光之所以意志如此消沉,与自己那天对他所说的那番话不无关系。
自己给了他希望,又最后将这希望的灯芯残忍的掐灭。
魏柔知道这对王云光来说,不公平。
但是这只是一个讲究强权和暴力的社会,公平、公理,又值几个钱?
【633】受凡间万鬼之颤栗,享人世永世之惊怖
唐方在房间里面安慰了唐忆很久,王仙峤也在旁边不停地帮腔,唐忆总算是止住了哭声,加上这几日精力消耗太过,所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唐方和王仙峤等人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里屋,来到了堂屋,堂屋中,金亚东等七人众正在等着唐方,唐方坐了下来,几人看着唐方,眼神中都充满了敬畏,即便是最桀骜不驯的欧阳风骨,也丝毫不敢在唐方面前暴露出丝毫不尊敬的神色。
唐方道:“这几日,我发生了一些事情,也见过了一些人……”
“老祖,你见到谁了?”王仙峤连忙激动地问道。
“这与你等无关”。唐方淡淡地道,这次出来,唐方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成熟,一种上位者的成熟感,言谈举止,一言一行,都给了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而这种感觉,与生俱来,就如同天生如此一般。
唐方道:“我这次能出来,你们几人都是功不可没,我自当会谢你等,给你七人各自一场造化。”
几人听见,顿时喜形于色,道:“多谢老祖成全。”
唐方点点头道:“但是你等知道,这场造化,绝非我平白赠与你等,你等既然归顺与我……”唐方看着欧阳风骨,顿了顿道,“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你等在我门下一日,我便以真心待你等,若是来日背叛我,我同样会将今日我给你等的东西收回,并且会以雷霆手段将你等抹去。”
“我等能有今日,皆是老祖再造之恩,自当对老祖忠心不二,永生不叛。”
唐方仰头,忽然长叹一声道:“若有一日,我不再这世间了,你等必须尊龙虎山紫玲玎为尊,终身宫她差遣,不得有误。”
几人浑身一震,张合失声道:“老祖何出此言。”
唐方苦笑一声道:“我只是未雨绸缪,这种事情未必会发生,但是小紫待我恩重如山,我不得不为她着想。”
张合点头道:“老祖放心,我等待紫仙子必然如待老祖你一般,不敢有二心。”
“很好,张合,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能有你的亲口承诺,我如何不信?”唐方走出屋子,朗声道:“这样,就让我给你等一次让你们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天大造化!”
说完,唐方用手一挥,大声喝道:“七人众听命,以北斗七星之位,各自站定,气息遥感苍穹!”
几人不敢怠慢,纷纷站定,唐方朗声道:“我在地府七日,收万千顾乖戾之气,吞上亿魂魄,今日,我便将这天地中七种戾气种与尔等七人,让尔等七人之众,受凡间万鬼之颤栗,享人世永世之惊怖!”
说完,唐方用口一吐,一股浓厚白气从口鼻处喷了出来,顿时这白气中夹杂着万千阴灵,呼啸而出,唐方神色一凝,单手一扬,五指凌空一抓,顿时间,这无数的阴灵便如同被一个洞穴吸住了一般,化作一个白色的小球在手,唐方朗声道:“张合,你随我多年,忠贞不二,是该为七人众之首,我赐你贪婪之气,凡感世间贪婪之气,皆可吞而化之,温养己身,愿你能早日遥感天地大能,成就僵尸最尊之身。”说完,手指一张,手腕一抖,白色的小球便朝着张合的头顶天灵处径直灌入,张合双目紧闭,全身无数阴气弥漫。
唐方不假思索,一掌将这白气拍如体内,张合沉声一叫,连忙盘膝而作,感化这唐方赠与的这份天大造化。
唐方再喷,一股青色之气从唐方的口中喷出,和刚才一样,其中也是清晰可见到无数的阴灵,唐方道:“魏十三,你自幼天赋异禀,所以自视甚高,目中无人,方有龙虎山一拜,今日赐你骄傲之气,怨你日后能够谨小慎微,为我所用。”
魏十三嘴角轻蔑一笑,上前半步,冷冷道:“唐方小子,我虽然降你,但是论资排辈,我皆在你前,我虽然也同为七人众,但并非一味受你摆布。”
唐方咧嘴一笑道:“这是自然,七人众中有前辈压住阵脚,乃是天大的福气。”手心一抖,那青色光雾缠绕魏十三周身,魏十三长吸一口,将所有的气息全部灌入耳鼻之中,盘膝坐下。
“金亚东!”唐方喝然一声,道,“你随我于末时,上阴山,赶赴赶尸大会,出力颇多,且在我不在之时,照顾张合,兢兢业业,守礼尊法,但是性格上尚需砥砺,我今日赐你懒惰之气,愿你日后能专心修炼,早上大道。”
金亚东忙匍匐在地,恭恭敬敬道:“多谢老祖。”唐方手中一团淡蓝色气息缓缓出现,凝成实质,一把按在金亚东的额头,金亚东浑身一震,连忙盘膝炼化。
唐方单手又是一番,一股混黄之气在手,冷冷道:“张若龙,你出身军统,虽然屡次算计于我,但是对我却并无切身之害,但是你悔不该以自己同胞妹妹为饵,修炼邪道,我今日赐你饕餮之气,望你能好生反省,化弊为利,洗刷前世的旧怨。”
张若龙懵懵懂懂,不住地点头,唐方用手将混黄之气灌入张若龙口鼻之中,张若龙也不作声,连忙不住吸收炼化。
唐方转目望向安倍沙罗,道:“你本是出身日本阴阳道,是安倍**师座下得力弟子,但是被奸人算计,大仇难报,我应你之事,杀掉李鑫,了你恩怨,这暴怒之气便赐予你,只愿你日后心平气和,了却恩怨之后,专心向道,弃恶从善。”
“多谢,”安倍沙罗幽幽地点了点头,看着唐方,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唐方与自己,是乃是天壤之别,自己那份心思,或许只能永久地藏在内心的深处,永远不能再拿出来了。
不过,若是今生今世,能够永世守护唐方,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至少,他会在自己身边。
唐方一按,将一团赤金之气按在安倍沙罗的眉心处,安倍沙罗同样浑身一震,盘膝在地,尽力炼化。
唐方将目光转向花蔠,微微叹了口气,道:“花蔠,这七人中,以你最为无辜,也最为单纯,你之死,我应该负有很大部分责任,你乃是受恶人奸污而亡,这淫邪之气最为与你相配,你得了此气,定然能够七窍得开,前途不可限量,也算是我对你的不算弥补的弥补了。”
说完,唐方将一团幽绿的气息缓缓地送入花蔠的口鼻之中,在花蔠的眉心上轻轻一点,帮助她吸收。
七人众,只剩下欧阳风骨了。
唐方与他相对而立,而欧阳风骨也毫不客气地将目光望向唐方,苦涩道:“唐方,我的确是因为嫉妒,我恨你,一开始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小紫,我得不到她,但她却偏偏钟情于你,所以我不服,你将这嫉妒之气留给我,倒也是名副其实。”
唐方点头道:“不错。”单手一挥,纯黑之气弥散而出,唐方单手一捏,将这黑气中所有的阴魂捏碎,抬起左手,直接暗处一个烙印。
烙印直接按在欧阳风骨的眉心,瞬间融入欧阳风骨的身体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唐方微微有些气喘,面色有些苍白,可见这七道戾气已经耗费了他不少心力,七人则如初生婴孩一般吮吸着唐方给于他们的“营养”,盘膝坐地,隔了好久,才缓缓起身,此时天色大白。
【634】生死间有大恐怖,难得淡然
七人拜谢唐方,唐方点头道:“我与你七人相聚,既是冤孽,也是缘分,你七人同心,必可其利断金,你我八人合力,说什么也要在这世间有过一番让后人记得的修为。王云光,你过来。”
站在不远处的王云光浑身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不知道今日为何,唐方一句话中似乎包含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而这种魔力,由心而发,绝非世间道法所能抗衡,唐方今趟修道七天,便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让他心中微微有些不自然。“唐方兄弟,何事?”
唐方遥望天空初升之朝阳,缓缓地道:“我之缘起,源于你的点化,若无你,便无今日的唐方,说起来,我欠你一份情,但你王家私利太重,灭我亲人,恩怨相抵,你我若是算清这笔债,怕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算清了。若是你没有失算的话,你应该知道,段观音已经背了你的盟誓,私自将法海放了出来。”
王云光浑身一震,脱口道:“你如何知道?”说完,王云光双手不停地算动,速度之快,几乎出现了残影,最后,汗珠一粒一粒地滴了下来,面色惨白,道:“果然,法海出关了!”
唐方轻蔑一笑道:“你为何如此怕他?”
“法海生性暴戾,与我王家有不死不休之仇,若是他出来……”
“撒谎!”唐方一声喝道,“你王家上下七十二口皆亡于我手,期间上自八旬老叟,下至三尺稚子,无一人贪生怕死,你王云光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觉悟岂能连他们都不如,法海出关,最多将你打入轮回之中,你修道多年,理应看淡轮回转世,岂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你们王家究竟藏着一个什么秘密,若你不言,我也不问,但是是非曲直,总有门破天开的一天。”
王云光顿时间面如死灰,道:“你见过法海了,他跟你说什么?”
“果然如此。”唐方点了点头道,“王云光,你虽然辩机无双,但是千年之谜,岂能让你王家一手遮天。我没见过法海,也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奇怪,明明在法海这些年沉睡之日,你们王家明明有机会将他除去,但是却一直纵容,其实你们这么多年,只是在做一件事,你们,一直保护着法海,一直在等他苏醒!”
“而我的存在,让你们觉得时机已到了,所以,你才故意让段观音替你们守住,因为你们知道,段观音一去,法海藏身之地必然暴露于世!法海苏醒之时,也在你们的掌控之中,我说的对否?”
王云光面色惨然,勉强一笑道:“唐方,你误会了。”
唐方一挥手道:“无碍,但是王云光你要记住一句话,智者千密,必有一疏。算人者,人亦算之,俯天仰地,无愧于心,天亦庇之,有愧于心,天地共诛!”
王云光面色一沉,冷冷道:“唐方,你若是爽约,我亦不怪罪于你,毕竟是我王家对你算计在先,但是你若如此误会我,我王云光从今以后便与你恩断义绝,法海之事,我王云光也能一人应付,生死之间虽有大恐怖,但我王云光也能淡然处之!”
忽然,唐方露齿一笑道:“王兄,你误会了,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你还以为我当真以为你对我有什么不轨之心吗?你我是兄弟,一世人,两兄弟,我如何能不信你。”
王云光神色怪异,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唐方兄弟,你当真把我吓得不轻啊,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再开的好,我经不起吓啊。”
“是我疑心太重了,让兄弟差点和我反目成仇,等会酒宴上,我自罚三杯,算是赔罪了。如何。”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王云光呵呵一笑,两人一击掌,算是一笑泯恩仇,就在这唐方与王云光嬉笑的时候,唐方一双锐利到了极点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向着王仙峤处瞟了一眼。
王仙峤整个人顿时如坠入冰窟一般,仿佛整个人浑身上下的秘密,在一瞬间被唐方全部看穿了一般。
今日的唐方,已经不再是往日的唐方了……
这个时候,唐忆在苏三娘子的陪同下,一蹦一蹦的出来了,苏三娘子笑道:“我原本想让他多睡一下子,谁知道她心中记挂着你,脸都没洗就出来啦。”
唐方俯下身子,一把将唐忆抱了起来,笑道:“这小丫头,现在连我都有点抱不起了,再过两年,怕是就得给你张罗婆家了。”
“我才不要,我这辈子就守在叔叔的身边,以后就算嫁也嫁给叔叔。”
童言无忌顿时引来了大伙的一阵哄笑,将刚才有些怪异的气氛彻底冲淡,王云光笑道:“唐忆,你现在是年纪小,不懂事,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这世间比唐方好的男人多的是,你长大了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唐方鼓着眼睛道:“才不会,叔叔是这个世间上最好的男人,我不信还有谁比他更好。”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要休息休息了,晚饭的时候再叫我,这天下间难道还有比睡觉更让人舒服的事情吗?”唐方伸了一个懒腰,道:“在这段时间,谁都不要烦我。”
说完,唐方对着魏柔一招手,道:“回家睡觉了。”
魏柔整个人站在原地,愣住了,这唐方,是在玩哪一出?
唐方挤着眼睛道:“你是我唐方明媒正娶的妻子,难道不应该陪我吗?”
魏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唐方虽然和自己有过夫妻之名,但是大家都知道,两人并无夫妻之实,而且自己与王云光从小便有婚约,唐方也是知道的,这三人其实一直是在这种微妙的尴尬中相处的,但是谁都没有颠婆过,唐方当着王云光这么说,实在是……
唐方到底怎么了?
果然,王云光的脸色,甚至连苏三娘子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了,魏柔则是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道:“不错,夫唱妇随,我既然是你的妻子,伺候你沐浴更衣也是应该。”说完,便跟着唐方进屋,唐方一把搭在魏柔的肩膀上,摇摇晃晃地进屋。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王仙峤叹了一口气道:“花蔠,你完蛋了,老祖的淫邪之气肯定给你的是假货……真的自己留着了。”
魏十三摇头道:“唐方这是怎么了,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欧阳风骨邪然一笑道:“也许,这就是他的真面目也说不定。”
“不会,我弟弟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心里肯定有他的想法,他乃是赢勾之后,这次又在地狱一行,吸收了不少戾气,行事乖张点也是正常。”
“我看不是,叔叔对我还是挺好的啊。”
“还是小孩子最好,什么都不懂,天塌了也当时被子盖了。你师父要是能有你这番心性,该多好……”王仙峤掂起脚用手摸着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唐忆的头,唐忆厌恶地将他的手打掉。
“好了,都不要说了。”王云光面色阴沉,冷冷道,“一切等唐方醒了再说。”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家小儿。”一直冷眼旁观,从未开口的邬蠹阴阴地道,“机关算尽,莫要误了自家性命才好。”
“我王家的命硬得很,倒是邬兄,你的命是否硬的过小弟,就很难说了。”王云光显然心情差到了极点,连往日的客套之话也不想多说了。
邬蠹邪魅地一笑,双手又重新插入口袋之中,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几人,仿佛看着一场波云诡秘,暗流涌动的大戏一般。
水面永远是平滑如镜,可是谁又能看到水面之下的那一番惊涛骇浪呢?
【635】上位者
唐方进屋,伸了一个拦腰,一把将脚上的靴子踢掉,懒懒的躺在床上,软和的被褥,恍如隔世,几乎让他快活的几乎呻吟起来。
魏柔冷冷地看着唐方的一举一动,“现在你开心了?!”
唐方忽然打了一个唿哨,笑道:“你我夫妻,何必如此见外?”
“你不怕紫玲玎看到这一幕,一怒之下割了你的卵蛋?”
“不好意思我唐方乃是赢勾之后,僵尸之体,凡间道器伤不了我一跟毫毛,当然,也包括我的下面。”说完唐方狭促地看着魏柔,道:“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呸!”魏柔吐了一口唾沫,道,“我若是早知道你是这种卑鄙小人的话,就不该让我爷爷救那个女子……像你这种人,忘恩负义,岂是可以托信之人!”
“让你失望了。”唐方懒洋洋地道:“我唐方有我唐方行事的原则,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世间没有人能够胁迫我,无论是恩,还是怨,我唐方就是唐方,我要做的,谁也阻止不了,我要走的路,便是天下间最难的路,也绝不回头!”
魏柔叹了口气,道:“唐方你变了。”
“变了,我只是觉得,我忽然才做回了自己而已。”唐方站了起来,道,“外面的人,或降我,或怕我,或有求于我,当然,也猜不准其中是否也有人恨我,但是,惧我,恨我,怕我,求我,是因为我是唐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唐方,因为我有着他们想拥有而无法拥有的力量,你们害怕的不是我,而我是身体里面的这种力量,若是我不是赢勾血脉,我只是一个卑贱如泥的人,王云光会如此看重我吗?魏家的人,会把你嫁给我吗?都不会。因为在所有人的眼中,只有利益,而缺少的是,悲悯。”
“悲悯?”魏柔疑惑道。
“悲悯,不错,就是悲悯,是对一棵树的悲悯,是对一棵草的悲悯,是对无数弱者的悲悯,是对那些千千万万的手无缚鸡之力,从不入你们眼中的人的悲悯,人,有力量,就会骄傲,眼界只会看到比自己更高的人,却看不到脚下那些根本不堪入你们眼的人,但是,当上天剥夺了你的这份力量,你和一棵草,一只蚂蚁,一个垂死之人,又有什么区别?你看不到的人,也恰恰是最需要你这种力量的人,也许只要一道符,也许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挽救一条命,甚至一家人,但是你们根本不会去做,你们只会将这种力量永久的用在争权夺利,保证自己的地位上,而这种力量,给于了你,又有什么意义?”
魏柔一时间有些愣住了,道:“至少,我们也是挣扎着活着,至少,我们也从未想过去伤害任何人。”
“是,不错,人活着,总是不容易,越是强者,便越是活的小心翼翼,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更强的人出现,打败你,羞辱你,让你从云端落到泥潭中,所以这些人越是活的小心翼翼,甚至不惜牺牲在他们眼中跟畜生没有什么区别的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也是顺理成章,因为他们只是要活下去,甚至活的更好。”
魏柔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因为王家杀了你的父母,所以恨王家,所以把这笔债都记到了云光的头上,所以刚才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羞辱他?”
唐方摇了摇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父母被王家所杀之时我不过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这一切跟王云光无关,只是怪我的父母生错了儿子,我本就是赢勾之身,是一个丧门星,他们把我生下来,就注定了命运。”
“那你到底怎么了?”
唐方眼中一闪,闪过一丝寒光,道:“我只想按照我自己的意愿去生活,我现在不是任谁摆布的傀儡,我无意骗人,无意伤人,我只想安安静静的活着,但是若是有人来骗我,来伤我,我同样会让他们知道,他们得罪了一个他们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随便你,反正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爷爷为你而死,保护祝由出存续是你应尽的责任。”
唐方不经意道:“你哥哥呢?”
“在山上,爷爷们的头七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他在守山,唉。”魏柔悄然一叹,感慨万千。
“生前不珍惜,死后多离别,你想说你哥哥这些吗?”
魏柔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
“所以。”唐方长身而起,道,“魏求喜应该接过这祝由魏家的责任,他才是你们魏家的守护神,靠我,靠王云光都不可能,魏家,本就是祝由的宗家,宗家的名号,自己守得住,才是你的,守不住,留着又有什么用,虚名一场。”
魏柔凄然一笑,她何尝知道唐方所说的,实力才是道门中不二的真理,但是魏家现在树倒猢孙散,若是没有靠着唐方这颗大树,没有了这赢勾真主的名头,怕是当真要彻底的败落了。
唐方掐指一算,不经意道:“离上次赶尸大会应该有一阵子了吧?”
魏柔点头道:“快两年了。”
“也是时候了。”唐方淡淡地道,“我唐方自成了这祝由宗主之后,倒是从来没有和祝由的各界朋友们打过招呼,这次,也该和他们见见面了。”
魏柔一愣道:“你是要。”
唐方横了魏柔一眼道:“我打算开赶尸大会,你有意见吗?”
“可是赶尸大会三年一会,时辰未到,仓促之间,怕是很难凑齐所有人来参加。”
“他们一定回来的。”唐方淡淡地道,“因为我手上有着他们无法拒绝的东西。”
唐方站起来在屋中走了走,忽然拿起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杯子,用手轻轻地抚摸,登时,这杯上发出一种异样光芒,霎时间又消失了,用手轻轻一摔,顿时这杯子被摔成了数块,唐方用手将这些碎片聚拢,有走到魏柔身边。
魏柔浑身一紧,不由自己地用手护住自己,道:“你干吗?”
唐方洒然一笑道:“还说做我唐方的女人,我只是靠近你一下就这么紧张?”唐方单手忽然一挥,魏柔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块丝巾到了唐方的手里,唐方将这些碎片用丝巾包裹起来,道:“找个人,拿到离这里最近的鬼市里面去卖,顺便找个腿脚灵活的人,将我一月之后将开赶尸大会的事情传扬出去,具体时辰、地点什么的,你定夺就好了,把这些办好了,回来通知我一声。”
“是。”魏柔不由自主地道,忽然微微感觉不妥,眼前的唐方,不是自己最看不上的那类人吗?怎么自己会对他的话有种如同上位者的威严,不能拒绝的感觉?
唐方点头,道:“祝由一脉,也该好好整合整合了。这就算我唐方为你魏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656】慈不修道
魏柔怀着坠坠不安的心似乎是逃离一般,离开了唐方的房间,跑到屋外,只有七人众还在,王云光和邬蠹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心中有些失落,说到底,自己和王云光到底是有缘无份,想必此时,王云光正在怨恨自己吧。
不过云光乃是心中有大事之人,儿女情长,本就是对他无足重轻。
想到这里,魏柔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涩。
王云光此时已经在魏家老宅很远很远的一处空地,四处空旷,连一丝遮掩的物体都没有,这样,即便有人偷听,想必也会很快被发现。
王云光手中一抖,一块灵石打出,遇风而涨,如一块流星一般,猛地砸在地上,但是却没有发出半分声音。王云光双手掐决,用眉心血在时间上一点,顿时间那石块变得晶莹剔透,越发透明起来,缓缓地一个人像出现在石像之中,那人宝相庄严,盘膝而坐,双鬓斑白,双目紧闭。
在他的眉心处,贴着一道黑色的符咒,很是醒目。
王云光连连掐决,然后用手伸进了石块之中,石块便如同粘稠的糖汁一般,缓缓地出现一个洞。王云光进入,将这石块上的符咒慢慢地揭下来。
石头中的人,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王云光连忙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道:“老祖。”
老者慢慢悠悠地从石块中走了出来,缓缓地掐指,道:“你我也有几年没见了吧,遇到难题了?”
王云光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将白蛇还给了畜道柳脉的苏三娘子,所以不得不用这种方法请老祖出来,还请老祖见谅。”
“说说。我就懒得掐指算了。”
“唐方……”王云光心有余悸地道,“唐方,唐方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老者脸色一沉,道:“他知道了?”
“不知道,只是这次,唐方从地狱中回来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而且……”王云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从他的眼睛里面,我看到了冰冷的杀意。那是一双丝毫不带人情的眼睛,似乎随时一言不合,便动手杀人。”
老者道:“不奇怪,唐方原本就是僵尸之身,僵尸原本就不是没有人间七情六欲,而且,身在地狱七日,受了地狱无尽的戾气感染,他能保持神智正常,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让我感到最大的威胁还是那个王仙峤!”老祖叹了口气,“这小子太过奸猾,我都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王仙峤说什么也是我王家的人,难道会坏了我王家的大计不成。”
“不知道啊。”王家老祖叹口气道,“这人的事迹,你在族谱中也成读过,这人反复无常,心中只有利益,见宝眼开。唐方被他缠上,真不知是福是祸。”
王云光点头道:“王仙峤这人确实有些……不过若是这次不是他拼死相救,唐方绝难现世,而且他因此得罪了阴长生,若是这不是他的底牌,那么他玩的也太大了。”
“哼。”王家老祖点头道,“这人胆大包天,当年连法海都敢得罪,有什么干不出来来,你以为他真怕阴长生!”
“老祖是怕这人怀了我王家大计?”
“唐方,是我们王家重新打开尸**门户的所在,当年法海没有做成的事,都落在你的肩膀上,孙儿,你要知道,你能有这样的机会,是我王家七十二口人用鲜血换回来的。难道你想成为僵尸真主之一?”
王云光深叹一口气,苦声道:“孙儿只想好生修道,凭自己的本事正道,就算没有白日飞升,也是我的命,我其实并不想!”
王家老祖厉声道:“这由不得你,别忘了你是我王家的所有的希望,你是我王家用几乎亡族灭种换来的希望!这几百年来,我王家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惊世之才,我是经过了很多年的考察,才将这任务交给你的,你就不想做,也不由你,别忘了你是我王家的人,身上留着的是我王家的血!”
王云光涩声道:“再造赢勾。再造赢勾难道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非常重要,当年赢勾一滴血,造就了我祝由赶尸四家,而我王家,千百年世代守护他在凡世的轮回转世,兢兢业业,他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唐方,再怎么说,也是外人,我们岂能便宜了他?当年我叫你将他引入我王家祖坟,得到了那颗蚩尤之心,你应该知道,唤醒他体内的赢勾血脉只是我们的第一步,第二步,我们就是要用他对付法海,我们就能夺回原本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一造赢勾已经失败,再造赢勾,若是再失败。我们……”
“住口,此事只可成功,不可失败,有了上次的教训,我们岂能再失败!这千百年来我们王家诸子苦心经营,不就是为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后代!”
“可是我……”
“道义吗?”王家老祖冷声道,“道义能值几个钱,你是不是当真把唐方当成兄弟了?”
王云光点头默然。
“我当年叫你,是用道义感化唐方,是让你得到他的信任,不是你真的和他交心,让你成为他的附庸!”
“可是唐方已经知道了,他的父母是我们所杀。”
“嗯,他怎么知道的!”老祖沉声道。
“是林不依告诉他的。”王云光回答道。
“云道子那老小子!”王家老祖冷冷道,“我就知道斩草不除根,永留祸害,当初我真不明白,为何王家的前辈们没有将此僚置于死地,我曾经想过诛杀此人,但是那时候他已经由僵尸之身修出道念,五帝大魔功已经初成,我没有那个本事。”
“此人故意将这件事抖落出来,无非就是让唐方很我们,破坏我们和唐方良好的合作关系,此人真心歹毒,杀人无形。厉害。”
“唐方现在对我已有戒备,我该怎么做?”王云光恭声道。
“唐方乃是明理之人,这件事与你无关,他断然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他若是当真对你起了戒心,当真要调整我们的计划了。”
王云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老祖,我这些年真的活的很痛苦。我真的好想解脱……”
老祖柔声道:“云光,难为你了,但是你想想,王家上下,所有的希望就只有你了,你若是也背叛了王家,我王家当真就没了……”
王云光怔怔地道:“没了……没了不就更好了吗?”
“胡闹。云光,当年你的那份子豪气拿去了?若是你当真心灰意懒了,就让王家这么灭了也好,我不怪其他,只怪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王云光似乎有些忌惮老祖,低头道:“云光不敢。”
“好了,”王家老祖用手轻轻地摸了摸王云光,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魏家的那个小妮子,但是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大不了,别忘了我们乃是心怀天下,做大事的人,儿女情长,你从出生在王家的那一刻起,就不属于你了。”
王云光嘴角苦涩,道:“云光知道。”
“你记住,千万不要重蹈当年法海的覆辙,我们王家当年何等扶植与他,结果呢?儿女情长才是祸不是福,看看现在法海的下场,你就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但他至少敢爱敢恨,也算是个男人……”王云光心中默默地想到,但是怎么敢说出来,僵硬地点了点头。
“魏家有什么动向。”王家老祖忽然道。
“魏家为了拉拢唐方,牺牲了好几个老辈人物,连这代宗主魏老鬼也死了,现在留在世间的就只有魏求喜和,和魏柔了。”
“好大的手笔,魏家当真是敢下注。比我王家赌得还大。但是……哼。”
“魏家现在已经至于遗孤在世了,老祖你还是放过他们吧。”
“放过?云光啊,云光,慈不修道啊。你知道道门本就是一个你争我夺,你死我活的地方,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可是。魏求喜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他道法,修为都很弱,天罡五雷掌也不会。根本没有任何威胁,老祖,就不能放过他们吗?”
“魏家,你知道魏家为何这千百年一直执掌祝由的牛耳吗?立千年不败?”
王云光摇了摇头。
“魏家,便如水一般柔,也如水一般阴,他们有着我们三门都不具备的韧性,他们永远能在最艰难的时期异军突起,他们,靠的可不仅仅是那天罡五雷掌,而是他们魏家千年的家风——藏锋在鞘。所以,千万不要小看。”
“可是。”王云光还要进言,王家老祖冷冷道:“没有什么可是的,唐方交给你,至于王仙峤,我会和他谈谈,若是他还是我王家人,我便留他,若他敢心存二心。”
“他出生王家,王家弟子的隐患,没有人比我跟清楚。”王家老祖这话似乎是在说王仙峤,但是在王云光耳朵里面,每一个字,都是针对自己。
王云光心中轻叹。苦涩难言。
“至于林不依,如是他肯和我王家合作,再好不过,我会还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若是他不肯。那就是鱼死网破,没得商量了。我保证他付出的代价,比我王家更大。我王家只有你我二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
王家老祖道:“时辰不早了,你要是忽然失踪,唐方会有疑心的,回去,好好的看住唐方,用你所有的本事,将他笼络住,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王云光微微恭身,道:“是,老祖。”
【657】千般情丝,总要一剑而斩
魏柔掌勺,苏三娘子在旁帮衬,很快一桌具有湘西风味的饭菜便端在桌上,魏家已经记不得上次开伙还是什么时候,当然,唐方、王仙峤甚至王云光邬蠹等人都几乎已经到了辟谷的境地,风餐露宿已经是他们生活中的常例,不过中国人酒席向来不是单纯的吃这么简单。
所有人都来齐了,甚至在山上守孝的魏求喜也下山,不大的圆桌上面满满坐了一桌人,甚至包括已经根本用不着吃饭的七人众也上桌了——当然,他们自然是不会动筷子的。
所有人似乎都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看着唐方,唐方不动,自然也没有人动,唐方手提着酒壶,绕了一圈,将所有人杯中酒斟满,将酒杯高举,道:“唐某这次能有命活着回来,对亏了几位不惜性命的相救,在此,唐方先饮一杯。”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邬蠹笑道:“唐方兄弟乃是我们的至交好友,为朋友做这么一点小事,自然是应该的。”说完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诸人见邬蠹喝了,这才放下心来,毕竟,对于这个是敌是友,恰又善于用蛊的人,诸人难免要多上一个心眼。
七人众浅尝辄止,放下酒杯。唐方又热情的招呼诸人吃菜,除了毫无心机的唐忆和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张若昀之外,诸人显然都没有把心思放在饭食之上,纷纷暗自揣度着唐方的用心。
酒过三巡,唐方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道:“我已经和魏柔商量好了,准备重开赶尸大会。”
“赶尸大会虽然尚未到重开的时辰,但是唐方你现在归为宗主,你若是想开,也是符合规矩的,不过祝由旁门弟子诸多,召集不易,你若要开,总得有个服众的理由。”王云光道。
唐方搬着手指头,漫不经心道:“我上届赶尸大会后,受任宗主之位,说来惭愧这些年,我杂事太多,根本无暇顾及祝由中的各项事物,很多兄弟甚至都还不认识,尽然做了这劳什子的宗主,我总得干点事情,一则也要让祝由弟子们知道,我祝由大旗未倒,二则也让其他道门的人瞧瞧,祝由在我唐方的手里,到底会不会就此衰败,三则,”唐方说到这里,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尸大会一开,小紫自然会知道,到时候,她定会来找我。也是我个人的一点私心。”
“其他宗门?”邬蠹道,“难道你还打算邀请其他宗门的弟子前来观礼不成?赶尸大会向来是我祝由内部事务,历届赶尸大会俱无派遣其他弟子前来观礼的规矩。”
王云光皱眉道:“再则,赶尸大会乃是我祝由大事,历来赶尸大会召开之日,即便是魏家,也应该和其他宗门的当家商量,你私自决定,我怕其他宗门有异议。”
唐方看了两人一眼道:“魏家、王家、邬家不已经到了吗?至于方家,我自己亲自去请便是了。”
邬蠹摇头苦笑道:“邬家,我可做不了主,我最多帮你把这一消息通报家主,至于他如何取舍,我就不能给你肯定回答了。”
唐方神秘一笑道:“不用,他们自然会来的。”
王仙峤看着唐方,自从唐方今趟回来之后,王仙峤对于唐方似乎有些若即若离,已经不再是往日那般亲切,甚至有些韬光养晦,没有了往日的聒噪。
到现在为止,他依然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唐方对着他道:“我有一事要交给你。”
王仙峤连连点头道:“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
“只有一件。”唐方竖起了食指,道,“你若能办好,便是给我天大的面子了。”
“老祖请说,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负……”
唐方截断了王仙峤的马屁,道:“若昀和我之间的故事,想必你也知道了不少,我既然要开赶尸大会,将这女子留在身边,终究不妥,我在长沙地界,有一处宅子,是当年他哥哥送给我的,你将她安顿在那里,找些手脚麻利的仆人,好生伺候,也算是了了我一段心思。”
张若昀正在吃饭,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碗筷,有些关切地看着两人。
王仙峤点头道:“这个自然。”
唐方扭头对着魏柔道:“我让你办的事情好了吗。”
“已经办妥了。”
唐方长身而起,道:“好了,这饭,我看大伙儿也吃的差不多了,散伙。”唐方把碗放下,不理诸人,径直回屋。
苏三娘子幽幽一叹,诸人哪里还有心思吃饭,纷纷放下碗筷离席。
唐方在屋中不知道呆了多久,唐忆忽然闯了进来,眼神有些神秘道:“张家姐姐找你。”
唐方心中一叹,该来的,还是来了。
走出魏家祖宅,不知不觉已经月过柳梢,尽管周遭还是一片大战之后留下的乱糟糟的痕迹,但是已经隐隐听见了蝉鸣鸟叫,开始恢复一片生机。
张若昀静静地坐在一颗断掉的大树之上,静静地,如瀑的秀发倾泻而下,她穿着魏柔的一件并不合身的长衣,但是依然遮掩不住她天生的曲线,宛如天上的明月,安静,美丽。
唐方缓缓地走了上去,张若昀显然听见唐方脚底踏碎树叶的声音,转过头来,看着唐方,安静地道:“坐。”
唐方在她身边三米远的距离坐了下来,这个距离,既能清晰地听到张若昀的呼吸,又能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
张若昀抬头,细细地看了看唐方,轻声道:“你这张脸,我总觉得很熟悉,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是谁?”
唐方心中苦涩一笑,道:“有那么重要吗?”
张若昀看着唐方,眼睛里面闪动着晶莹好看的光,她嫣然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能说出来的,肯定是好事,你开不了口,看来我们以前定然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对吗?”
张若昀还是当年那个张若昀,安静,隐忍,即便是心中有很多话,也会找一个适合的时间和地点才会说出来。
“好事坏事,都是过去了的事情,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张若昀苦涩一笑道:“一个连自己过去的都不知道的人,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唐方道:“有些人,没有过去其实会过的更好,因为,她可以全身心的去投入到将来,过好以后的日子。”
“我是不是没有亲人了。”
唐方想起那些事情,心里一疼,他怎么开口,难道告诉她,她最亲的父亲,亲手将她送上了绝路,眼看着她剖腹取子而无动于衷,而她唯一的哥哥,正是造下这些孽缘的罪魁祸首,这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事情,她应该有全新的人生。
唐方摇了摇头。
张若昀微微有些失望,但是表情却并没有唐方想象中的悲伤,她哦了一声,道:“我早猜到了,”仰起头,忽然走到了唐方的身边,弯下腰,将嘴唇凑到了唐方的耳边。
“你喜欢过我。”
唐方似乎感觉到自己那颗许久不曾跳动的心脏猛地一跳,张若昀如此亲昵的举动,如此**的话语,曾经让伴随着年少的他度过了无数辗转难眠的夜晚。
他无数次幻想着这几个字从张若昀的口中说出,只是,从未想过,是今天这样的场景。
唐方长身而起,淡淡地道:“你想多了。”
“不会,我看得见,我看得见你的眼睛,一个男人就算再会说谎,他的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你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喜欢过我。”
“就算是,又怎么样,一个女人这辈子总会遇见几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很不幸,张小姐你遇见的我,就是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之一。”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祝由宗主是什么。但是我知道,那几个人都叫你老祖,有的怕你,有的敬你,你肯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女人喜欢你,就像刚才的魏大小姐,还有我未曾见过的紫姑娘。我不过是一个连身世都弄不清的野姑娘,但是……”张若昀鼓足了勇气,轻轻地道:“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守在你身边。”
唐方淡淡地道:“明天王仙峤会送你去长沙。”说完转身离开。留下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张若昀。
千般青丝,总要一有一把剑,将它彻底斩断,张小姐,是我唐方没有遵守当年的契约,算我唐某人今生负你。
唐方的世界,充满了奸诈与背叛,充满了血腥与仇杀,而你,张若昀,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善良女人,跟着我唐方,便注定选择了一条比生存更难的路。
上天让你忘掉曾经的唐方,也就是让你忘掉现在的唐方,你的人生,就应该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和他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我不想你成为下一个花蔠……
走了很久,唐方忽然停下了脚步,仰望天空。
小紫,小紫,你究竟在哪儿……
【658】云光有子
“他走了。”隔着很远的两人,静静地看着唐方与张若昀的一举一动,忽然其中一个开口了,“你应该放心了。”
另外一个女子嘴角一撇,道:“那又如何?”
“也许今天的唐方,是真正的成熟了,很难联想当年他那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儿,其实,爱不仅仅是拥有,放下,或许更伟大。”
“你这是在为唐方唱赞歌吗?看来唐方这一声姐姐还真没有白叫。”
苏三娘子嫣然一笑道:“好了,我的魏大小姐,少了一个有力情敌,你这唐家大妇的位置是越加牢固了。”
魏柔轻轻一叹道:“那又如何,唐方心里装下的是龙虎山的紫仙子,是那个泡过洋墨水的趟姑娘,是这个楚楚可怜的大家闺秀,我一个江湖女子,在她心中哪有半分地位,我和他无非只是利益结合而已,我给她祝由宗门的名分,他保我魏家昌盛,仅此而已。”
“难道你真心没有对他动过心?唐方虽然长的不是那种标准的小白脸,但是那份天生俱来的气质可是足够迷倒一个团的女孩子啊。连我这个做姐姐的,若是还年轻几十年,说不定也投怀送抱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到底是这个小子把持不住到处留情罢了。喜欢他?我魏柔宁可喜欢一头猪。”
“女人的心思瞒得过男人,却永远瞒不过女人,你这次对云光疏远了很多。”
“那我能怎么办?”魏柔叹了口气道,“上次我已经错了一次了,不能一错再错了。爷爷用死,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魏家的人,无论男女,性命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家族利益永远高于一切。为了延续我魏家在祝由的地位,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可是你有没有替云光想过,他可是从懂事起就一直喜欢你。”
“我忽然很佩服紫玲玎。在我们这群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肯为爱情做所有的牺牲,为了唐方,她可以背叛乌月鹤,为了唐方,她可以连龙虎山掌教的位置也弃如蔽履,甚至……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而我为云光做不到这点,同样,王云光为我也做不到这点。所以她是值得唐方用心去爱的唯一一个人。当年若王云光肯放下一切,拼命争取过我,我也许也会不顾一切随他浪迹天涯,但是他没有,说到底,喜欢,仅仅只是喜欢,喜欢不等于爱。”
苏三娘子点头道:“道理其实很简单,但是真正能看透的又能有几个人。所以你已经彻底打算和王云光断绝关系,全心全意的和唐方在一起?”
“我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或许不能了。”魏柔看着远方形单影只的张若昀,摇了摇头道:“三娘告诉你一个秘密,答应我永远不要和别人说起。”
苏三娘子点了点头。
魏柔微微一叹,眼中几乎掉下眼泪,用几乎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我怀上了王云光的孩子。”
苏三娘子半晌没有说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冤孽啊。”
魏柔道:“等赶尸大会一了,我会借故离开唐方一阵子,将云光的孩子生下来,王家,毕竟只有他一个人了,总得留个种继承香火。”
魏柔忽然拉住了苏三娘子的手恳求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王云光,我会找个身世清白的人家,将孩子养大,等他长大后,告诉他身世,让他自己去找云光,这也算是我为云光能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
苏三娘子点了点头道:“我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面的,的确,云光活的太苦了,换做是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为他留个种,继承香火,也算是他王家最后一丝希望。”
“希望唐方能助他避过此劫。”魏柔心中默默地道,“生、离、死、别,这人间的苦楚,云光一个人都尝尽了,上天是该补偿他一点了。”
苏三娘子幽幽地道:“谁让他生在王家,谁让他姓王呢?”
第二天,王仙峤依约送张若昀去长沙,张若昀没哭,也没闹,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唐方,唐方被看得心里发毛,索性躲在了房中不出来,和唐忆聊天。
“张姐姐走了,叔叔你不送她么?”唐忆歪着头,问道。
唐方站起身来,估摸着王仙峤已经走远了,笑了笑道:“唐忆,这人间有太多的是非恩怨,都不是你自己能够左右的,有的时候,长痛不如短痛,离开其实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年纪小,我不知道你们大人们爱来爱去的有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叔叔不会离开唐忆的,唐忆一辈子跟在叔叔的身边。”
“小孩子哪懂这些。以后你找了了婆家怎么可能一辈子留在叔叔的身边?”
“唐忆不嫁人,要嫁也只嫁给叔叔,叔叔不要唐忆了,唐忆也要死皮赖脸地跟着叔叔,看你狠心丢下唐忆不管不?”
唐方摇头,撇下唐忆,看着外面的景色出神,唐忆搬着指头一个一个数道:“紫姐姐。唐姐姐,魏姐姐,还有张姐姐,叔叔你最喜欢哪个?”
唐忆的话如一颗扔进了唐方心潭中的石子顿时激起了唐方心中的滔天巨浪,往日的一幕幕也一时间全部涌上了唐方的心头,魏柔姑且不论,但是曾经如生死一般的初恋张若昀,现在伊人已归时已经沧海桑田,而作为真正走进唐方的心中,让他真正懂得爱情滋味的唐梦琊,也已经物是人非。为了自己几次三番深陷险境,多年来与自己不离不弃的紫玲玎,如今又踪迹难觅,如今,只留下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在不断的回忆,惆怅。
唐方唉,唐方,你到底是怎么了。
唐方苦涩摇头,回头看了看唐忆,笑道:“等会我们就一起去找紫姐姐好不好。”
“嗯,紫姐姐喜欢我不,她要是不喜欢我我怎么办?”
“会的,紫玲玎一定会喜欢你的。”唐方笑道。
“那还差不多。”唐忆扬起了头,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
【660】白家阴刀,杀人无形
白寒一步一步上前,邬无霜则是一步一步地后退,忽然,白寒神情一凛,脱口道:“圣母,你什么时候来的?”
“黄莲圣母林黑儿,她果然来了!”邬无霜心中猛地一沉,绷紧的心弦骤然分神,就在这个时候,白寒口中一口舌尖血猛地喷出,双手沾血,搓掌为刀,向着邬无霜猛地发难。
“背后偷袭,狗贼!”邬无霜乃是何等人物,顿时间知道上当,手中连动,一连打出三道符咒,周身要穴护住,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白寒又是三口舌尖血吐在了手上,风声响起,渗得心慌意乱,三把无形的阴刀在肉眼难辨的情况下,分做上中下三路袭向邬无霜,邬无霜凭着听风辨位,脚下连踏禹步,堪堪避开,但是这三枚阴刀不依不饶,若精确制导了一般,跟在邬无霜身后,离邬无霜的头、背、脚三处始终只有一步之遥。
邬无霜深知白家阴刀的厉害,不敢怠慢,手中拍出一符咒,然后洒出一把磷粉。磷粉洒在符咒之上星光点点,霎是好看,顿时遇空气而燃,邬无霜转身用手指隔空疾书,大声道:“起”!只见在空中顿时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门板,恰恰好阻挡住射来的三枚阴刀,气浪一卷,三枚阴刀顿时消失。
白寒一击不中,但是已经将邬无霜逼得微微有些狼狈,左手掌心向上放在下丹田处,口中神决念出,忽然打出黄底黑字两道八卦咒敕,一道放进嘴里吃了,还有一道,迎风着火,居然变成一道紫色的闪电,激射向邬无霜,邬无霜手中一洒,五枚颜色怪异的铜钱出现,在邬无霜的头顶之上滴溜溜地不停转动。
东方木,在色为苍;南方火,在色为赤;中央土,在色为黄;西方金,在色为白,北方水,在色为黑。
苍、赤。黄、金、白、黑。五行五色,依次排开。邬无霜看家法宝已经洒出,五色光芒笼罩邬无霜,煞是好看。
邬无霜沉声道:“右子地符,北炁吹,子诀。”咒毕,单手大拇指一按,在苍色帝钱内,一个与邬无霜拇指一般模样只是大了数倍的指印出现,对着白寒的头顶按下。
白寒引阴刀回旋,对准指印如风上刺,指印迎风而散。邬无霜朗声道:“我本不愿与你为敌,奈何你处处咄咄逼人,今日怪不得老朽掌下无情!”
“右午地符,南炁吹,午诀。”邬无霜食指深处,在赤色帝钱中,同样出现了一枚食指,只是比刚才拇指又似乎大上了十倍,如一道三人合抱的巨木一般,对着白寒一扫而过。
白寒眼中有杀气,面上有汗水,身子急跳,但是这电光火石间根本无法逃过邬无霜惊天动地的一击。
白寒心下一横,哼道:“开弓架箭,发火连天,用吾心法,百万用兵,开弓射箭,护佑护法,法法同心,乾元亨利贞,阴间化做千万兵。”
暮然间,白寒身上阴光笼罩,十万无形之剑纷纷刺出,将这巨木击入齑粉。
邬无霜如料定如此了一般,嘴角冷笑道:“白家阴刀,不过借用鬼力的一种雕虫小技而已,我邬家大哉乾元之术,容集天、地、人三才之气加上五帝之帝威,天威煌煌,岂是你这等小术所能破去的?”
言毕,邬无霜禹步疾走,脚下生风。再祭出两决。
“右卯地符,东炁吹,卯诀。”
“右酉地符,西炁吹,酉诀。”
“子丑寅卯,缚地之灵,玄印变化,妙应妙灵!”语毕,之间这五帝钱一次累叠,形成一道方圆数丈的巨大牢笼,白寒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拔腿就跑。
“想跑。哪里走!”邬无霜爆喝一声,将五帝钱祭出,五帝钱飞在半空中,任凭白寒如何跑,也跑不出他的控制之外。
邬无霜森然道:“收!”
五帝钱骤然而降,钱眼正在白寒处,猛地一收,将白寒整个人困在其中。
白寒整张脸面如白纸,没想到邬无霜居然如此厉害。
能够在邬家占据如此举足轻重的位置的,没有几把看家本事,谈何容易。
邬无霜缓步上前,眼中杀机隐现,道:“今日我原本不想与你为难,是你咄咄逼人,我才不得不动用此宝。白寒,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那五帝钱越缩越紧,几乎将白寒浑身的筋骨全部压碎,白寒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连连告饶道:“邬老饶命,邬老饶命,今日是小人咎由自取,小人认罪便是,还请邬老看在我们同气连枝的份上,饶了小人一命,小人今日之事,绝不向旁人透露半个字,不然就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现在知道求饶了?迟了!”邬无霜缓缓上前,阴森森道:“这五帝钱用处必收人命,我就算是想饶你,也是不能,白寒认命吧。”
白寒吓得魂飞魄散,在不停地挣扎,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嘴里告饶之声兀自不绝:“我和唐方是好兄弟,你不能杀我,你杀我唐方一定知道,他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唐方?”邬无霜停下了脚步,白寒和唐方结伴硬闯方家的事情,他也是略知一二,但是白寒和唐方是敌是友,他也拿不定主意,若是真如白海所言,唐方若是替他复仇的话……
但是这碎瓷之事,他俨然已经知晓,绝不能留他在世!
邬无霜打定主意,五帝钱又收紧了几分,一阵骨断筋折的声音从白寒的身体传来,白寒口中鲜血大口大口的喷出,只有半条性命了。
“纵然唐方现在在此,也难保你性命了!”邬无霜一声爆喝,手上捏决,便要将白寒捏成肉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邬无霜浑身一阵,一个站立不稳,几乎一头栽了下来,只见他胸口处,一抹殷红慢慢出现,慢慢扩大,很快,鲜血如瀑般喷出。“阴刀,阴刀。。。”
邬无霜牙尖打颤,道:“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放的阴刀。”
因为失去了邬无霜的加持,五帝钱光芒顿时暗了下来,叮叮当当地掉到地上,白寒脱困,也同时一头栽倒了地上,嘴里鲜血汩汩流出,看着邬无霜,眼神虽然暗淡无光,但是依然遮掩不住一丝傲意。
“我白家阴刀,杀人无形,若是真能被你看到,还叫什么阴刀!”
“阴刀,阴刀……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是在鬼市之时,便在我身上种下阴刀……你居然破了在鬼市中不动刀戈的古训……你……”邬无霜一口气接不上来,失血过多的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寒从他怀中将那叠破碎的瓷器带走。
“我……白家阴刀……不杀祝由之人……今日我饶你一命……但能不能熬过去,就要靠你的运气了……”白寒得手,也不敢停留,丢下一句话,跌跌撞撞地向着远处遁走。
“白寒。我若不死,必灭你全族!”邬无霜心中呐喊,白寒没有当场结果他,但是现在他身负重伤,失血过多,死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荒郊野外,可怜他一世英明,居然要丧身狼腹。
非是自己技不如人,实在是白寒太过阴险。
眼皮越来越重,只是求生的**,让他不肯就此闭眼,他死不瞑目啊……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忽然脚步声响起,顿时间,邬无霜重新燃起了求生的**,用微弱的声音道:“我是邬家长老,救我,邬家必然给你重赏的,救我……救我……”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似乎不止一个人。
一个人走到了邬无霜的身边。
【640】白家阴刀,杀人无形
白寒一步一步上前,邬无霜则是一步一步地后退,忽然,白寒神情一凛,脱口道:“圣母,你什么时候来的?”
“黄莲圣母林黑儿,她果然来了!”邬无霜心中猛地一沉,绷紧的心弦骤然分神,就在这个时候,白寒口中一口舌尖血猛地喷出,双手沾血,搓掌为刀,向着邬无霜猛地发难。
“背后偷袭,狗贼!”邬无霜乃是何等人物,顿时间知道上当,手中连动,一连打出三道符咒,周身要穴护住,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白寒又是三口舌尖血吐在了手上,风声响起,渗得心慌意乱,三把无形的阴刀在肉眼难辨的情况下,分做上中下三路袭向邬无霜,邬无霜凭着听风辨位,脚下连踏禹步,堪堪避开,但是这三枚阴刀不依不饶,若精确制导了一般,跟在邬无霜身后,离邬无霜的头、背、脚三处始终只有一步之遥。
邬无霜深知白家阴刀的厉害,不敢怠慢,手中拍出一符咒,然后洒出一把磷粉。磷粉洒在符咒之上星光点点,霎是好看,顿时遇空气而燃,邬无霜转身用手指隔空疾书,大声道:“起”!只见在空中顿时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门板,恰恰好阻挡住射来的三枚阴刀,气浪一卷,三枚阴刀顿时消失。
白寒一击不中,但是已经将邬无霜逼得微微有些狼狈,左手掌心向上放在下丹田处,口中神决念出,忽然打出黄底黑字两道八卦咒敕,一道放进嘴里吃了,还有一道,迎风着火,居然变成一道紫色的闪电,激射向邬无霜,邬无霜手中一洒,五枚颜色怪异的铜钱出现,在邬无霜的头顶之上滴溜溜地不停转动。
东方木,在色为苍;南方火,在色为赤;中央土,在色为黄;西方金,在色为白,北方水,在色为黑。
苍、赤。黄、金、白、黑。五行五色,依次排开。邬无霜看家法宝已经洒出,五色光芒笼罩邬无霜,煞是好看。
邬无霜沉声道:“右子地符,北炁吹,子诀。”咒毕,单手大拇指一按,在苍色帝钱内,一个与邬无霜拇指一般模样只是大了数倍的指印出现,对着白寒的头顶按下。
白寒引阴刀回旋,对准指印如风上刺,指印迎风而散。邬无霜朗声道:“我本不愿与你为敌,奈何你处处咄咄逼人,今日怪不得老朽掌下无情!”
“右午地符,南炁吹,午诀。”邬无霜食指深处,在赤色帝钱中,同样出现了一枚食指,只是比刚才拇指又似乎大上了十倍,如一道三人合抱的巨木一般,对着白寒一扫而过。
白寒眼中有杀气,面上有汗水,身子急跳,但是这电光火石间根本无法逃过邬无霜惊天动地的一击。
白寒心下一横,哼道:“开弓架箭,发火连天,用吾心法,百万用兵,开弓射箭,护佑护法,法法同心,乾元亨利贞,阴间化做千万兵。”
暮然间,白寒身上阴光笼罩,十万无形之剑纷纷刺出,将这巨木击入齑粉。
邬无霜如料定如此了一般,嘴角冷笑道:“白家阴刀,不过借用鬼力的一种雕虫小技而已,我邬家大哉乾元之术,容集天、地、人三才之气加上五帝之帝威,天威煌煌,岂是你这等小术所能破去的?”
言毕,邬无霜禹步疾走,脚下生风。再祭出两决。
“右卯地符,东炁吹,卯诀。”
“右酉地符,西炁吹,酉诀。”
“子丑寅卯,缚地之灵,玄印变化,妙应妙灵!”语毕,之间这五帝钱一次累叠,形成一道方圆数丈的巨大牢笼,白寒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拔腿就跑。
“想跑。哪里走!”邬无霜爆喝一声,将五帝钱祭出,五帝钱飞在半空中,任凭白寒如何跑,也跑不出他的控制之外。
邬无霜森然道:“收!”
五帝钱骤然而降,钱眼正在白寒处,猛地一收,将白寒整个人困在其中。
白寒整张脸面如白纸,没想到邬无霜居然如此厉害。
能够在邬家占据如此举足轻重的位置的,没有几把看家本事,谈何容易。
邬无霜缓步上前,眼中杀机隐现,道:“今日我原本不想与你为难,是你咄咄逼人,我才不得不动用此宝。白寒,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那五帝钱越缩越紧,几乎将白寒浑身的筋骨全部压碎,白寒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连连告饶道:“邬老饶命,邬老饶命,今日是小人咎由自取,小人认罪便是,还请邬老看在我们同气连枝的份上,饶了小人一命,小人今日之事,绝不向旁人透露半个字,不然就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现在知道求饶了?迟了!”邬无霜缓缓上前,阴森森道:“这五帝钱用处必收人命,我就算是想饶你,也是不能,白寒认命吧。”
白寒吓得魂飞魄散,在不停地挣扎,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嘴里告饶之声兀自不绝:“我和唐方是好兄弟,你不能杀我,你杀我唐方一定知道,他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唐方?”邬无霜停下了脚步,白寒和唐方结伴硬闯方家的事情,他也是略知一二,但是白寒和唐方是敌是友,他也拿不定主意,若是真如白海所言,唐方若是替他复仇的话……
但是这碎瓷之事,他俨然已经知晓,绝不能留他在世!
邬无霜打定主意,五帝钱又收紧了几分,一阵骨断筋折的声音从白寒的身体传来,白寒口中鲜血大口大口的喷出,只有半条性命了。
“纵然唐方现在在此,也难保你性命了!”邬无霜一声爆喝,手上捏决,便要将白寒捏成肉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邬无霜浑身一阵,一个站立不稳,几乎一头栽了下来,只见他胸口处,一抹殷红慢慢出现,慢慢扩大,很快,鲜血如瀑般喷出。“阴刀,阴刀。。。”
邬无霜牙尖打颤,道:“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放的阴刀。”
因为失去了邬无霜的加持,五帝钱光芒顿时暗了下来,叮叮当当地掉到地上,白寒脱困,也同时一头栽倒了地上,嘴里鲜血汩汩流出,看着邬无霜,眼神虽然暗淡无光,但是依然遮掩不住一丝傲意。
“我白家阴刀,杀人无形,若是真能被你看到,还叫什么阴刀!”
“阴刀,阴刀……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是在鬼市之时,便在我身上种下阴刀……你居然破了在鬼市中不动刀戈的古训……你……”邬无霜一口气接不上来,失血过多的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寒从他怀中将那叠破碎的瓷器带走。
“我……白家阴刀……不杀祝由之人……今日我饶你一命……但能不能熬过去,就要靠你的运气了……”白寒得手,也不敢停留,丢下一句话,跌跌撞撞地向着远处遁走。
“白寒。我若不死,必灭你全族!”邬无霜心中呐喊,白寒没有当场结果他,但是现在他身负重伤,失血过多,死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荒郊野外,可怜他一世英明,居然要丧身狼腹。
非是自己技不如人,实在是白寒太过阴险。
眼皮越来越重,只是求生的**,让他不肯就此闭眼,他死不瞑目啊……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忽然脚步声响起,顿时间,邬无霜重新燃起了求生的**,用微弱的声音道:“我是邬家长老,救我,邬家必然给你重赏的,救我……救我……”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似乎不止一个人。
一个人走到了邬无霜的身边。
【641】平起平坐
邬无霜眼神中充满了一丝希望,眼神迷茫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一个,两个,三个……一连七个围绕在他的身边。
七人黑衣黑服,面罩纱巾,每人手中的拿着一根木棍,看上去似乎某种神秘的组织。
但是依着邬无霜的经验,这个神秘的组织,绝对没有见过。
七人中一个人沙哑的声音响起:“老祖交代的应就是这个人了吧?”
里面一个人上前,那人用手中的木棍敲了敲邬无霜的头,点了点头:“应该是了。”
这七个人,神秘莫测,但是身体中都有着一种让邬无霜不自禁感到颤栗的气息,让他不由得心生绝望。
一种奇怪的心态从他的心里生起,这几人,并非无故来此,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七人中一人上前,握住邬无霜的手腕,邬无霜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这只手,阴寒冰冷,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手。
那人操着阴冷的声音道:“老三,这个交给你了。”
七人中一人排众而出,用手死死地掐住了邬无霜的双手,邬无霜只觉得头顶寒气直冒,入坠入九幽地狱,一个念头在他的心头升起:这群人不是人,而是来自于地狱的魔鬼!
邬无霜想跑,但是莫说他现在身负重伤,即便是全盛时期,被这个的两只如同铁钳一般的手死死握住,也是插翅难逃。
那人口中喷出了一口白气,顿时间将邬无霜全身上下笼罩,邬无霜只觉得浑身疼痛无比,全身的水分似乎开始慢慢的蒸发。
“你们是谁……”邬无霜的口舌干涸,只觉得整个世界似乎在翻天覆地般的发生变化,似乎能够看着死神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
没有人回答他,邬无霜身体中的鲜血似乎一点一滴的从身体中汽化成一道道的白气从七窍中冒出来,他的神智也开始慢慢**起来。
终于,在临死前,邬无霜开始出现一丝回光返照的迹象,他运足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的说出了三个字。
“尸**……”
抓住他的那个人嘴里一声冷哼,邬无霜身体中所有的白气全部吸入他的口鼻之中。
邬无霜口张开,但是却叫不出任何声音,瞳孔慢慢散开,但是一双眼睛却挣得铜钱般大小。就像他用来对付白寒的道器一般。
生命的迹象开始一点一滴地从邬无霜的身体里面抽离出来,终于,那人松开了手,将邬无霜仍在了地上。
此时的邬无霜,只是一具被吸干了人干一般,浑身皮包着骨头,就如同西方世界里面的木乃伊一般。
只是一双眼睁得滚圆,临死不能瞑目。
七人中又有一人排众而出,道:“此子与我还曾经还有些交情,就让他安静地去吧。”
上前,用手轻轻地盖下了邬无霜的眼睛。
与此同时,邬无霜的身体,咔嚓一声响,全部化作齑粉。
随风而散。
七人没有一个人再看这里一眼,快步消失。
白寒口中吐出来了一口献血,暗自将邬无霜骂了一句,他今趟可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非自己在鬼市中趁着邬无霜得到这堆瓷器得意忘形的当口,暗自在他身上种下了引刀,又在刚才千钧一发,乘着白寒的不备,引发种在邬无霜体内的阴刀,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他留了邬无霜一命,自然不会是大发慈悲,而是他白家阴刀虽然杀人无形,极为厉害,但其中禁制颇多,特别是背人种刀这种术,反噬极大,若是白寒用这种术当场杀死了邬无霜,可能会引出他很多不想看到的后果,所以留下他一命,任他自身自灭其实是最好的。
当然在这荒郊野地他不信邬无霜还有命活下来。
重要的是,这玩意儿到手中。
其实,在鬼市中最先看到这玩意儿,是他,只是当时邬无霜在场,他若夺了,邬无霜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黄雀与螳螂,以他的性格自然会选择后者。
手中不由得摸了怀里的宝贝,白寒忽然间似乎觉得浑身上下都轻快了不少,有了这宝贝,他甚至不再需要去找那些虚无缥缈的祝由十三针了。
尸鬼门开,这将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事件。
其实这堆瓷器,只是最粗制滥造的烧窑中出产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但是让他和邬无霜同时感到震撼的是,他们都已经察觉到这瓷器中包含着的一种神秘力量。
玄之又玄。奇之又奇。
绝非凡间所有,他和邬无霜都几乎可以同时断定。此物,来自尸**。
也就是说,有了这玩意甚至可以找到打开尸**的秘密。
你说白寒怎么不会冒险一试,怎么不会拿命去换。
不过这玩意在自己的手里面了,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他只要回家好好研究,他自认,凭着自己的阅历与经验,定能从这玩意儿中摸出一些尸**的门道。
到时候……
想到这里,白寒的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白寒一路疾走,甚至不顾身上的伤势加重,回到了家中,往家里一坐,道:“幼娘我回来了。”
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白幼娘连忙从里屋出来,只见白寒面色惨白,衣裳上上有血渍,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爹,你这又是和谁?”
“不要说了,先把家里祖传的宝贝先拿出来,顺便给我拿点止血的药来。”
身为道门中,白寒免不了给人动手,虽然这些年,白寒罕有出手,但是家中的一些跌打止血的要自然是有备无患,白幼娘吓得连忙进屋,七手八脚地带出了一大堆的瓶瓶罐罐,白寒有些微怒道:“你先拿这些干嘛,给我把东西拿出来。”
白幼娘又赶紧进屋,拿出了一个青花海碗,海碗中盛着一些粘稠的液体,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白寒甚至顾不得疗伤,一把抢过这青花海碗,从怀里掏出几张符咒,迎风点燃,然后在碗中化了。
不久,这碗中的粘稠之物渐渐变得清澈,在碗底,一根头发丝粗细的银针沉在碗底。
“魁月,我千辛万苦将你从方家带出来,这次,你可得给我无论如何帮我一把。”
白寒喃喃自语,神色紧张,开始不断掐咒,这魁月针开始急促地转动,发出一声清澈的响声,然后停了下来。
针头所指之处正是白寒的怀里。
白寒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直到牵动了伤口,吓得白幼娘一个劲的给她捶背。
白寒一把抓住白幼娘的手,示意叫她停下来,缓了缓气息,道:“果然没错。”从怀中将这堆几乎用性命换来的瓷器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有些得意地道:“幼娘,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宝贝。”
白幼娘摇了摇头道:“我哪里认得,不过就算是官窑的,现在碎了也不值钱了。”
“哈哈哈哈,”白寒放声大笑,道,“竖子无知,这东西就算是用皇帝用的御赐瓷器给我换,我都不换,这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珍宝。”
白幼娘茫然道:“爹,你就不要打哑谜了,到底是什么,你就给我说了吧,看把您高兴的。”
白寒显然心情极好,用手爱怜地摸了摸白幼娘的头发,道:“这么多年了,你似乎还是没有放下啊。”
白幼娘更是迷茫,道:“爹,你都说什么呢!”
“唐方,我说的没错吧,这么多年,其实你心中一直没有放下过这小子。”
顿时间,白幼娘的俏脸绯红,娇嗔道:“爹,你不要胡说好不好。人家,人家哪有。”
“哈哈哈,”白寒一阵轻笑,道,“知女莫若父,你当真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会不知道?”
“不过,”白寒喟然一叹道,“我原本想把你许配给他的,但是这小子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穷门小户,他攀上的要么是龙虎山的掌教真人,要么就是魏家的魏大小姐,我们……其实这些年爹一直不提,不是爹不知道,爹何尝不想你得偿所愿。”
白幼娘低下头,用几乎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道:“幼娘福薄,不敢高攀,这辈子幼娘一辈子守在爹爹身边就好了。”
“傻闺女,你就想一辈子守在我身边,我又怎么可能让你白白糟践了自己,再说,爹爹现在是自身难保,说不定……”
“爹。”
“好了,好了,晦气,晦气,不过现在我们不同了,唐方?”白寒嘴角一寒,冷冷道,“他之所以现在混得如此风生水起,还真的有什么能耐么?不就是靠着赢勾血脉的身份,不错我们以前论出生确实不如他,不过现在……”
白寒看着桌上这对瓷器,意味深长地道:“怕是唐方也得和我们平起平坐了。”
“爹。”
白寒的眼神越发锐利,一口气道:“不仅仅是唐方,还有祝由,魏家,方家,邬家,王家,这些人曾经瞧不起我们,甚至把我们赶出祝由,我白家隐忍这么多年,凭什么一辈子就这样忍气吞声地看别人脸色,魏家凭什么就可以对我们吆五喝六,现在该是这些人,看我们爷两脸色过日子的时候了。”
“爹,你到底今天捡到什么宝贝了,这么高兴。”白幼娘道,“我都好久没看到你这么高兴了。”
“所以,这世界上,不管是谁,唐方,林黑儿,谁都靠不住,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我白寒总有一天,也要你们死乞白赖地求上我。”白寒用手爱惜地摸了摸手中的碎瓷道:“幼娘,你可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宝贝吗?”
“爹,你就别卖关子了。”
白寒深吸一口气道:“这东西,来自尸**,有了他,我们就可以找到尸**的入口。”
“啊!”正在给白寒擦药的白幼娘,手中一哆嗦,一个药瓶没拿稳,掉在地上砸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