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三次说话
“嘎吱”一声,里面的门终于开了,走出一个刚刚梳妆完毕的妇人,粗布小褂,标准的南方妇女装扮,看见门外的双唐,皱眉问道:“你们是?”
唐梦琊开口道:“大娘,我们是路过的客人,赶了一夜的路了,没有地方歇脚,借口水喝吧。”农家人都是好客的,将唐方两人请了进去,唐梦琊便伸着脖子问道:“大娘,这屋里就你一个人吗?怎么没见大叔和你孩子啊“?”
妇人叹了口气道:“别提了,前几年当家的被抓丁了,家里就剩我和二娃子相依为命,唉。”似勾起了伤心事,妇人神色一暗,道:“两位还没有吃早饭吧,就将就着在这里一起吃吧,只是见两位穿着都是城里人,不晓得吃不吃得下我们乡下的伙食。”
唐梦琊从怀里面掏出了一点零钞,递给妇人,笑道:“那多谢大娘了,我们两个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不忌口的。”
唐梦琊手上那几把手枪,没有一把是便宜货,就这点上,唐梦琊绝对不是小户人家出身,但是唐梦琊给农家妇人的零钞不多不少,刚好够一顿饭钱,绝非小气,而是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由此可见,唐梦琊绝非那些终日看着七侠五义这类侠客小说终日想出门闯荡江湖的没脑子的富家小姐。
“把二娃子叫起来吧,人多了一起吃也热闹。”唐梦琊试探地道。
“二娃子睡得死,平日不到日上三竿绝不肯起来,还是算了。”
“我去叫他。”没等妇人接腔,唐梦琊已经很没有礼貌地朝着屋里面一间比较小的卧室走去。
掀开屋子里面简陋的帘子,果然那白童子正睡在一张木板上面,全身蜷曲着,双手用力的抱在胸前,整张脸紧绷着,眉头紧锁,唐梦琊在他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是这个小孩子吗?”
“嗯。”唐方点了点头,想起白童子特殊的嗜好,心中就一阵不舒服。
唐梦琊走向前,轻拍了白童子的身子,轻声道:“小朋友,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白童子丝毫没有反应,唐梦琊加重了力气,狠狠地拍了几下,依然没有叫醒白童子,唐梦琊索性将白童子从床上提了下来,白童子这才醒了过来,似责怪唐梦琊扰了他的清梦,狠狠地瞪了一眼唐梦琊,跑了出去,正进来的妇人歉意道:“这孩子,从小脾气就有些古怪,唉。”叹了口气,无限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唐梦琊心中一动,问道:“二娃子是不是有什么病,没事,我们在城里学了些医术,也许能够作用。”
那妇人摇了摇头,道:“算了,什么都治不好,这都是命,两位还是在堂屋外面坐坐吧,我去准备早饭。”
妇人生火做饭,而这白童子则是拉着妈妈的衣角,寸步不离,警惕地打量着陌生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唐方趁着妇人没有注意,悄悄道:“吃了饭就回去吧,这些事情少管为妙。”
唐梦琊打了一个响指,道:“先吃饭。”
饭菜上桌,只有一个素炒鸡蛋面前算得上菜,其余的都是一些小菜,甚至还有几样是山中野菜,白饭里面也是搀杂了有些红薯,而这已经是这户人家能够拿出待客的伙食了,妇人和白童子则是一人拿着几个红薯,歉意地道:“家里就这么点了……”
唐方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嫌弃伙食,只是想到要和白童子同桌吃饭,心中便极度的不是味道,白童子对两人依然不答不理,拿着手里的红薯,蹲着角落里,背着众人啃了起来,唐梦琊好心地夹了几块鸡蛋,端着碗向白童子走去柔声道:“小朋友,吃点鸡蛋吧,正在长身体呢。”白童子手一扬,将饭碗打落在地,米饭洒了一地。
妇人霍然站起,拖下脚下的布鞋对着白童子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乱打,边打边骂道:“你这个遭雷公劈的孽种,你……”妇人边骂边哭,而白童子则是一脸倔强,一声不吭,更别说求饶了。
唐梦琊也不阻止,她就想看看这白童子的与众不同,妇人似打累了,将洒落一地的饭粒全部一粒不剩地捡了起来,歉意地对着唐梦琊道:“小孩子不懂事,你看……”
唐梦琊知道,这可能是这个贫寒的家里面最后的一点白米了,否则这妇人也不会这么心疼了,从兜里又掏出了一些零钞,递给妇人,道:“没事,小孩子跟我闹着玩呢,这点钱大娘就收下吧,给孩子买点好吃的补补,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委屈不得的。”因为家中穷,妇人也不推辞,千恩万谢的接过了,试探地道:“要不我去隔壁张嫂家借点吧,他家应该还有点余粮。”
“不用了,反正我们也不怎么饿,”唐梦琊连忙托辞,说实在的,那一桌子的饭菜,对于养尊处优惯了的她,倒真是一个折磨,白童子这一招,反而让她解脱了,她蹲了去,摸了摸白童子的脑袋,柔声道:“怎么样,疼不疼”
白童子依然闭口不言,用力将唐梦琊的手打掉,双目怒视。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面忽然来了几个衣服还算干净的小孩子,拍着手围城一圈,在白童子家门口喊道:
哑巴他妈,
大傻瓜,
洗脚的水烀地瓜,
烀得又面又起纱。
被窝里吃,
被窝里拉,
被窝里放屁崩爆米花。
那妇人从家里提着扫帚就跑了出去,在门口大骂道:“你们背时鬼(5),砍脑壳的,有人养没人教的,跟老娘滚一边完蛋去,滚滚滚!”说完把扫帚往外面一丢,屋外面的小孩子一哄而散,妇人怏怏的回到家,尴尬地对着两人道:“不好意思,小孩子们不懂事……”
寡妇门前是非多,家里没有男人撑着,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过得也不容易,处处受人白眼,唐梦琊笑了笑道:“没事,二娃子是不是……”
“唉,是啊,是个哑巴啊。我娘两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满腹委屈的妇人再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到是白童子,依然不做声的站在原地,也不劝劝自己的母亲。
“他……是天生的吗?”
“也不是……这孩子,会说话比不会说话的好,唉。”说完妇人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虽然刚才急怒攻心,打得厉害了,但是怎么说也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打在儿身上,疼的可是这个做娘的啊。
“怎么说?”唐梦琊心中一动,就着刚才妇人的话头问道。
“这孩子也不是天生的哑巴,三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全家人都很开心,可是他谁知道第二天,他爷爷从山上摔下来,到现在也没找到,七岁的时候又开了第二次口,他奶奶就得了疾病去了,去年开口又说了一次,结果第二天跟他爹一起抓走的三叔回来了,而娃他爹却死了……”说道这里,妇人再也忍不住眼泪,低着头,泣声道:“不知道下次开口,是不是就要说死我啊,我死了没关系,可是二娃子谁照顾啊。”妇人越说越伤心,不停地抹着眼泪。
【047】横祸突生
唐方和唐梦琊面面相觑,三次说话,便害死了三个人,这小子未免也太邪门了点吧,难道这小子当真是白虎星转世,是来克死家人的?
唐梦琊勉强笑了笑,安慰了二娃子的娘,这个时候,被赶走的那些小孩子又围拢在他家门前,用手里的石块不停地扔打着窗户,嘴里面依然念着一些不干不净,不知道从哪来学来的恶毒歌谣。
哑巴你妈爱银钱,给你寻了一个老汉汉,又抽洋烟又耍钱,火一灭,灯一熄,你妈床上笑嘻嘻……
小孩子们边唱边拍手,还不停地向着屋子里面做着鬼脸。
或许是心力交瘁,再难得计较了,妇人没有再冲出去,只是不停地在屋里哭。打瞎子骂哑巴,踢寡妇门,挖绝户坟,这都是一等一的缺德事,唐方听得烦躁,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正要出去教训教训这些有人养没人教的孩子,可没有想到,在他之前,二娃子忽然似发了疯一般的冲了出去,手里拿着一根棍棒一阵乱舞,这群小孩子四散跑开,嘴里依然不干不净。
“哑巴发火了,哑巴发火了,哈哈……”边跑还边回头用石块扔二娃子,嘴里还是不停的唱着:“哑巴你妈命毒,青春年少死丈夫,塘边洗手鱼也死,路过青山树也枯……哈哈哈哈,跑咯,跑咯,哑巴发癫了咯。”
二娃子手里拿着棍棒,可是苦于无言反击,只撵着其中一个带头的,狂追而去,一群小孩子很快便消失在村头。
唐梦琊叹了口气,农村里的人大多愚昧,认为寡妇克夫,是一等一的不详,再加上一些闲汉,平日里欺着这家没有当家的,时时上来骚扰,再加上一个哑巴儿子,想必这对母子也吃了不少的苦头,看看家徒四壁的窘境,唐梦琊很是同情。
妇人一肚子的委屈,也顾不上有外人在场,在屋里只是哭,唐梦琊此时也顾不上套二娃子的底细,再旁轻言细语的哄着妇人,过了好久,妇人才缓过气来,开始收拾屋子,不久,一个人忽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在窗边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赵大娘,你家二娃子杀人了,杀人了!”
“啊!”赵大娘一片漆黑手里面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昏了过去。
“怎么回事?”
“二娃子杀人了,二娃子把张家娃儿给杀了……就在村头,快去啊,哎呀,这事可闹大了……哎呀,赵大娘,先别急着晕啊,快去看看啊。”
“怎么会这样?”双唐对望了一眼,这,这也太……二娃子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杀人,再说了,二娃子手里面就一根木棍子,他年少力怯,不可能一棒子就把人打死啊?但是看着这气急败坏的跑来报信的人,又不像是说谎。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赵大娘救醒,赵大娘一醒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嚎哭,唐梦琊急声道:“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赵大娘一介农妇,哪里遇到过这么大的事情,早就没有了主意,在那个报信的人的带领下,几个人飞快的赶到了事发地点,这里早就已经围了好大一群人,里面几个妇女哭得天昏地暗,还有几个大汉大声嚷嚷着,而二娃子则是不知道被谁吊在了一个树上,其中一个壮汉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不停地猛打他,二娃子全身鲜血淋漓,但是依然是一声不吭,怨毒的眼神看得众人不寒而栗。
唐方冲了上去,一把夺过那人的棍子,厉声道:“他不过是个孩子,用得着这样吗?”
那人见唐方人高马大,一脸凶相,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人物,又不是本村的人,立刻气势弱了几分,但仍然带着火气,怒声道:“这小子打死了我三娃子,难道不应该偿命吗?你是谁,别***多管闲事!”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怎么就这么说。二娃子不过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杀人。”
“陆叔,唐家媳妇,还有狗剩,二蛋他们都是亲眼看到的,还用得着说吗?我生了五个赔钱货,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带把的,可是怎么今天就……我苦命的娃儿啊。”那人一声痛哭,扑到在儿子身上,几个张家的长辈们哭成团。
这个时候,人群中自动绕出一条道,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一见地上的尸体,差点昏了过去,抡着拐杖就往二娃子身上打。
“张家老太爷也来了,唉,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惨啊。”
“我就说嘛?这小子是个煞星,克死了爷爷,又克死老爹,不是可怜他们娘两,早就应该赶出去了……”
“只是可怜了赵大娘,一家人都死绝了,唉!”
“有什么可怜的,赵大娘的八字太硬了,克死了公公,又克死男人,现在连自己儿子都要克死,这是报应。”
“那男人是谁啊,莫非不是赵寡妇找的野汉子?”
“恐怕是哦,不然怎么这么护着二娃,跟了赵寡妇,怕是也要被克死咯。”
……
人群中窃窃私语,唏嘘不已。
唐梦琊走了过去,在张家孩子的鼻息上一探,果然没了气了,站了起来,道:“谁看到二娃子杀人了。”
“我看见了。”一个小孩子举手道,但是身边的家长怕有麻烦,一把抱住了他,轻声道:“你这个小报应儿,少说几句……”
谁知道那小孩子挣脱了母亲的双手走了上去,指着二娃子大声道:“就是他杀了张小六,二娃子(5)拿着棒棒追张小六,张小六都摔到了,二娃子还打,后来二娃子站起来的时候,张小六就死了……”那小孩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看来和已经死了的张小六关系不错。
唐梦琊已经探过张小六的尸体了,虽然后背有些清淤,但是都是一些不关痛痒的皮外伤,真正的致命伤是在额前的一块淤青上,应该是张小六自己不小心摔死的,但是这里人人人都看见二娃子追打张小六,二娃子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人摔了一跤就死了,说出去恐怕连三岁小孩都不信,但是这真的就发生了,唐梦琊真不知道是张小六太弱不禁风还是二娃子太背时了。
【048】第四次开口
“村长来了,村长来了”后面的人群一阵骚动,一个年纪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走进了人圈之中,看了一圈四周表情不一的人,轻轻咳嗽一声,道:“事到如今,你们两家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一个妇人哭着起来,大声道:“杀人偿命,我要这遭雷劈的小子给我家六子赔命!”
赵寡妇一听脸都白了,吓得连忙跪倒地上,道:“我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了,他爹又走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我可怎么活啊?张家大娘,求求你,放我二娃一条生路吧,求求你了……”说完,赵寡妇已经泣不成声,只是这吊在树上的二娃子,依然一脸的倔强,似丝毫不知道自己死期已近了。
村长叹了口气,他做了几十年的村长了,在村中威信极大,凭的便是处事公道,不偏不倚,虽然心疼赵寡妇,但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张小六是二娃子误杀已经是毫无疑问了,看来张家也不肯私了,非要二娃子的命,他也只能依着祖宗的规矩办了。
村长和村里的几个德高望重的人相互商量一下,道:“就这么办吧,等张小六头七一过,便将……将两人合葬吧,唉……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上!”把这二娃子给我放下来,给我家张六守灵!张家的汉子一声呼喝,几个表亲便一拥而上,赵寡妇忽然如同疯了一般冲到了二娃子身边,一把将二娃子抱住,大声道:“谁也不准杀我儿子,谁杀他,要死我娘两也要死在一块!”说完对前来的人拳打脚踢,双手死死抓住二娃子,旁人无不唏嘘,这生离死别的场景,有几人看了不暗自神伤,悄然落泪,虽然心疼赵寡妇娘两的遭遇,但是杀人偿命,这是祖上传来的规矩,二娃子不死,张家人又岂能咽下这口气。
唐方虽然心中同情赵寡妇,但是在他看来这二娃子的确是杀人了,张家人一命抵命的做法也无可厚非,自己不占理,也只能爱莫能助,倒是唐梦琊和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同,只是冷冷在似局外人一般一旁看着,嘴角是不是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冷笑。
她已经看透了张小六非死于二娃之手,但是却不肯仗义执言,其实心中早有打算,她此来目的便是想看透这白童子的底细,白童子绝非一般人,并将他逼入死地,恐怕绝不能会爆出她想看到的潜能。
这事越闹越大才好啊,唐梦琊心中暗自想到,当然若是当真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她在出手也不迟,她,加上一个免费打手唐方,难道还救不了一对孤儿寡母不成?
“滚!你这个婊子,不知道和哪个汉子生下的这个孽种,还害死我六子!”张父此时双目通红,对二娃子恨之入骨,一脚便要踹开在抱住二娃子的赵寡妇。
忽然身后只觉得一阵风声,回头一看,只见唐方已经单手将自己拎了起来,冷冷地道:“兄弟,嘴上放干净点好的!”
“你……关你什么事情!”张父色厉内荏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我们张家的事,村长……你看,你看,杀人了,他要杀人了……”
张家几条汉子围了过来,大喊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别,别以为我们张家好欺负……”
这个时候,村长也走了过来道:“外乡人,这是我们村子里的私事,唉,我也知道,年轻人嘛……仗义执言,定然是看不惯的,但是,想必你们也看到了,错不在张家,实在是,唉……你若是当真可怜这对孤儿寡母的,就……就为小六子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吧,钱不够的话,我们村里也凑凑,毕竟还是两个孩子啊,不能让他们走的太寒酸了。”
唐方皱了皱眉,这村长倒也是一个懂道理的人,这个时候唐梦琊走了过来,扯了扯唐方的衣裳道:“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走了。走了。”
唐方叹了口气,放开了张父,谁知道张父余怒未消,一拳就向赵寡妇打去……
“你!”唐方怒道。
赵寡妇原本就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怎么够得上张父一拳,顿时跌了一跤,但是手中死死抓住二娃子的一角,几个大汉走来,便制住赵寡妇,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按在地上。
“娘!”忽然白童子张开了嘴,大声喊道。
整个村子里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而唐梦琊则是双目闪动。
忽然一人大声喊道:“二娃子说话了!”
二娃子说话了!
整个村子的人都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如同着了瘟疫一般人群潮水般的向后退去。
二娃子开口,必有亲人死亡,这个故事在村中流传极广,几乎无人不足,第一次死了爷爷,第二次死了奶奶,第三次死了爹爹,那么这次……
甚至连张家的人,都吓得不轻,所有人都如同看着鬼怪一般看着二娃子,只有赵寡妇,猛地一把抱着二娃子,苦声道:“二子啊,你是想让娘陪你一起走对不对,你一定是想娘陪你走,所以你才喊娘的对不对?好……娘陪你走,娘陪你走……”
说完,赵寡妇猛地一头撞向树上,众人阻挡不及,再看赵寡妇,已经血流如注,但是双目依然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脸上带着微笑,缓缓地道:“娘知道……你害怕……下面冷……我家二娃子怕黑……但是现在不怕了……娘陪着你,陪着你……”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想必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一(5)些心肠软的女子已经忍住不别过去偷偷的哭泣,唐梦琊也是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这二娃子会在这个时间开口,没有想到,二娃子一开口,就让他母亲自尽!
“看看有没有救!”唐梦琊第一个冲了过去,低下身子,大声道:“还没死,快快快!”村长连忙叫来正在看热闹的走脚医生,走脚医生忙不迭的开始把脉。
“这个时候了,还把什么脉啊!先止血”。唐梦琊喊道。
“哦。”走脚医生有手忙脚乱地撕下衣服,开始给赵寡妇包扎。
“这东西会感染的!哎呀!你会不会救人啊!滚滚滚!”唐梦琊从怀里掏出纱布,推开那个走脚医生,大声道:“唐方,过来帮忙!”
【049】活刮
幸好这赵寡妇的力怯,加上撞上的又只是一棵树,所以并没有立刻撞死,但是这赵寡妇已有求死之心,用尽的全身力气,虽然唐梦琊帮助她止住了血,救了她一命,但是以后有没有后遗症,这就很难说了。
“这个畜生,定然是什么妖怪投胎,不然怎么这么邪门,若是要他留在村里面,以后他一开口说话,定然又要有人被杀,杀了这个妖怪!”忽然张家的人大声喊道。
唐方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赵寡妇都已经把命配给你们家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张父冷笑道:“不是还留着一口气吗?”
另一个张家人也道:“我们要的是这妖怪的命,他娘自己想不开,管我们什么事情?”
唐方顿时火冒三丈,他这般维护白童子,一方面是怜惜赵寡妇,另一方面则是由此想到了当日张若昀的故事,爱屋及乌,他绝对不想让当日的悲剧再次重演一遍。
“砰!”忽然唐方猛地朝天开了一枪,用枪指着四周,大声道:“我看你们今天谁敢动他!”
张家的一个妇人忽然扑到在他们面前用唐方的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哭声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们张家上上下下,反正我儿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唐方顿时陷入被动,农村里人护短心里极强,对唐方这样的外人极为排斥,见唐方耍横,顿时几个人看不过去了,纷纷站在张家一方,不阴不阳地道:“你倒是谁啊?有枪又怎么样,有本事去找鬼子横啊,在这里耍威风算什么本事?”
“有枪了不起啊,有本事你把我们全村的人全部打死啊?”
“他是谁,赶出村去,我们村里的事情,轮不到外人说话!”
“赶出去,赶出去!”
“你们!难道你们都忍心看着这么一个孩子死吗?”唐方双目通红,大声质问道。
可是回答他的却是一张张冷漠的脸孔,没有一个人站在他一方,即便是唐梦琊也保持沉默,唐方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是啊,白童子这么邪门,喊一声死一个,害死了这么多人,今天又害死了小六,差点连他娘也害死了,这样的祸害,若是留在村里面,估计没有人睡得着觉。
对赵寡妇,村民们都是很同情,但是对于白童子,村民们嘴里虽然不说,但是只有他死了,才能了却村民们萦绕心头这么多年的恐惧。
唐方僵在那里,唐梦琊走了上来,扯了唐方的衣服,悄声道:“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你越是这样,越是把二娃子往死路上逼啊。”
“难不成我就看着这个孩子活生生地被这些人害死不成?”唐方大声道。
“你啊!”唐梦琊跺了跺足,道:“这么多人,你怎么救他?”说完唐梦琊在唐方耳边说了几句,道:“懂了吗?呆子,现在我们先救赵寡妇要紧。”
“嗯。”停了唐梦琊的耳语,唐方点了点头,居然跟着唐梦琊扶起了受伤的赵寡妇,去时不忘用手指了指张父,威胁之意净显,张父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安顿好了赵寡妇之后,到了晚上,双唐悄悄地摸了出去,唐方竖起大拇指,悄悄地道:“还是你聪明,知道半夜去救这小子。”
“所以说你笨吗!”听到唐方的赞叹,唐梦琊有些得意洋洋,道,“刚才那么多人,你越是跟他们对着干,就越是把二娃子往死路上逼,还掏枪,你以为你是谁啊!”
唐方憨憨的摸了摸头,两人悄悄地摸到村头白日里捆绑二娃子的地方,却发现那里二娃子已经不知道去向,空留着一根绳索在空荡荡的晃悠。
唐方看了唐梦琊一眼,道:“你果然好聪明啊。”
唐梦琊道:“这定然是张家的人藏下了二娃子,走,去张家要人!”
张家大堂里面灵堂已经搭好,张家的一些妇人在灵前哭得死去活来,却不见张父。
在张家的一间破旧的柴房里面,放着已经死透的张小六的棺材,一盏昏暗的灯光下印出几张面目有些狰狞的脸,他们嘴里都叼着那个时代最为流行的哈德门,烟头一阵明灭,将众人的脸照的时明时暗。
再旁边,是一锅烧的滚烫的开水,下面加足了柴禾,水面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张父忽然将手头上的烟头掐灭,扔在地上,道:“干活!”
一人疑惑地道:“老二,这么做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害死了我们小六,难道不该让他陪葬吗?”丈夫的面容愤懑大声道,在他的面前是一张高高的棺盖,旁边正是被五花大绑,眼睛里面透着深深怨恨的二娃子。
“可是……可是……我们下不了手啊……”另外一个人道。
“我来!”张父接过了那人手中的锤头,道,“这小子邪门的很,若是跟我家小**葬,定然会在阴间欺负我们小六,那个老道士说了,只有这样,才能镇住这小子,让这小子到了下面,给我们小六做牛做马,还清他生前欠我们小六的!”张父的脸上露出阴狠的神色,对着地上的二娃子道,“小子,不是我们不仁,你杀我们小六,我杀你,这都是前世的债,是报应,这仇,你冲我来就是了,跟我们张家的人无关!拿来!”
“老二,真的吗?”
“难道是假的啊!”张二面容有些扭曲,接过那人手中烧的滚烫的一桶开水,大声道:“(5)给我,我来泼!”
“唰!”一盆开水劈头盖脸地向着二娃子的身上泼了下去,二娃子疼得整张脸都变形了,但是出乎意料的居然没有大声叫出来,只是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双目怨毒地看着张二,张二大声道;“还不死?再来一桶!”
张二如同丧心病狂地一桶接着一桶,往二娃子的头脸上浇了下来,几桶滚烫的开水下去,二娃子疼得昏了过去,那张二居然拿着一根刷子,在二娃子身上死命的刮,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自己儿子的名字,烫的雪白的皮肤顿时一块块被他刮了下来,张二又加了几桶水,直将这二娃子的皮肤全部如刮皮一般用刷子全部刮下来,露出里面已经烫熟了的血肉。
【050】棺中有异
几个人已经不忍心看下去,纷纷别过脸去,只有张父还在手下不停地动着,遇到刷不掉的皮肤,就用开水烫,直将这二娃子全身的皮肤全部刮下来才作罢。
“拿来!”张二伸手道。
一人递上几个木锲,张父双眼充满了血丝,盯着地上甚至连‘一摊血肉’都谈不上的二娃子比划道:“是那几个地方吗?”
“嗯”那人勉强道。
“把棺盖竖好。”张二又在二娃子身上泼了一桶冷水,将二娃子‘冷却’一下,提到棺盖边,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二娃子固定,但是大多是不敢直视二娃子,相信这样的二娃子必然让以后他们夜夜做噩梦。
张父拿着锤子,将手中的几个木锲照着二娃子的喉间和双手双脚处打了下去,将二娃子钉在棺盖上面,又叫将棺盖合上,用大长钉钉死。
张二做完这一切,这才蹲在门口死命地吸着烟袋,眼中已经隐隐有了泪水,喃喃地道:“二娃子,我知道你死的惨,你若是死了不甘心,晚上来找我就是了,我张二这辈子都是老实人,也就做了这么一件亏心事,死了下了地狱,我张二也认了。”
其实张二本性不坏,只是爱子心切,爱子横死,已经让他性格上有些扭曲了,再加上不知道哪来的道士告诉他,这二娃子邪门的很,若是给了他儿子陪葬,恐怕日日夜夜都要骚扰自己儿子,让他成为孤魂野鬼,只有这般这般,才能保证他儿子来世一生荣华富贵云云。这道士乃是非常之人,在这一带十分有名,再加上这二娃子邪门乃是有目共睹,张二爱子心切,也只能干出这等禽兽之事了。
事后虽然自责,但是却不后悔。
这时候,忽然一个人跑来,道:“不好了,那个婆娘和那个疯子来要人了。”
“慌什么!”二娃子已经被他钉死在儿子的棺盖上面,棺材已经封死,任谁也不会犯了忌讳,打开棺材找人的。
果然双唐在张家闹了一番,果然没有找到二娃子,加上张家的几个妇人着实厉害,用扫帚将两人打了出去,唐方临走时不服气地扔了几句狠话,但是都被张二一笑置之。两人脸上犹疑之色更浓,但是毕竟这里是张家的地盘,他们在这里显然不受欢迎,若是再闹下去,双方面上都会不好看的。
“明天做一天的道场,后天下葬。”赶走双唐之后,张二吩咐道。
“后天就……是不是……早了点。”
“嗯,免得这两人再来麻烦!”张二道,“反正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这两人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少惹为妙。”
双唐在村里面找了一天,但是都不见二娃子,村里人二娃子讳莫如深,一问便支支吾吾。而赵寡妇的虽然捡回了一命,但是精神状况却越来越不乐观,整日向两人吵着要儿子,让双唐一阵黯然,不断的唏嘘。
隔日之后,便是张小六下葬之日,两人自然也会去,看能否找到二娃子,但是张家人似乎忘记了这件事情一般,一切都是按着村里面的习俗来做,几名大汉抬着小六的棺材,向着坟地里面走去。
前魂归来兮,魂归来兮……”前面请来的先生手里拿着一叠叠厚厚的纸钱买路,后面是小六子的棺材,在后面是哭得死去活来的张家亲人,在后面是一群长长的送葬队伍。
忽然一人抬棺的人觉得肩膀上一动,皱了皱眉毛,问左右道:“你感觉到什么没有?”
四个抬棺大汉都隐隐觉得不妥,对望一眼,均把眼神集中在棺材上面,问道:“是不是这里面有动静?”
“等等!”抬棺人示意众人停了下来,众人疑惑之间,他们已经凑过去用耳朵贴到棺材的旁边,果然在棺材里面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是这声音肯定是从棺材里面传来的!
乐手停止了,买路的先生也不再叫喊,所有人都凑了过来,棺材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没有凑过去的人都能清晰地听见里面的声响。
“是六子吗?”张母小心翼翼地问道(4)。
“咚咚咚!”里面的声响越来越大了,似在回应。
“是六,是六!你们听是六,他在叫我呢?”张母有些神经质地抓住了旁边的人大声道。
“诈尸了!”不知道谁人大喊一声,敲锣的,打鼓的,抬棺的,做法的,念咒的,送葬的,看热闹的,一群人一哄而散。
只剩下张家诸人和双唐,还有一些胆大的在场。
“快是六,六没有死!”张母大声道,“来人啊,快开棺,开棺!”
张家几个知道棺材里面秘密的人面面相觑,张二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一旦开棺,这棺材里面的秘密就会暴露。
但是这里面确实有声音,若是自己的儿子真的没有死呢?
张母死命地摇着丈夫的手臂,撕心裂肺地喊道:“你这杀千刀的,你快点开棺啊,肯定是小六子在里面,他死的冤枉,他不想走,他想娘了……”
正在张二迟疑不绝的时候,唐方走了过来,大声道:“开棺。”
张母连连点头,唐方邀过来几个大汉,七手八脚地将棺材撬开,唐方往里面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其余几个,则是哇哇大叫地跑开了,其中一个还当场吓昏了。
只见里面匍匐这一个红红的**,正趴在张小六的尸体上不停的啃噬,而张小六的半张脸已经被啃光,只留下一个空忽忽的骨架。
那个肉球缓缓地抬起了头,在他的肩膀、双脚还有喉间似钉着一个木质的钉子,空荡荡的两个眼眶看着四周,面上的血肉似拉扯一下,嘴里还叼着一块刚刚从尸体上咬下的肉,冲着众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051】三缄其口
“鬼啊!”在场还仅剩下的几个村名顿时都吓得魂飞魄散,拔腿便跑,双唐虽然经历不不少奇异的事情,反映比众人来的小些,但是相互看着对方那张变色的脸。
是二娃子,两人同时认出了这个怪物的身份,但是只是为何,他会棺材里面,而且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张父一连退了三步,惊声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你是……二娃子……”
在不远处山顶上,一个穿着道袍的人早已经注视这里很久了,山风吹起他额前长长的刘海,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棺木中的二娃子,喃喃地道:“是……是……这样的吗?”说完运足脚力,从山顶上飞速地向事发地点飞驰而下。
二娃子重新附身下去,露出一口如同镰刀锯口一般白森森的牙齿,便要在去啃噬张小六的尸体,忽然张母如同发了疯一般冲了出去,从二娃子的身下抢过了自己自己儿子的身体,死死地抱在手里,哭咽道:“要吃,就吃我……不要吃我儿子……”妇人虽是农妇,但是确实极为相信因果循环的报应,二娃子失踪之后,她便起了疑心,屡次询问丈夫,张二都是闪烁其词,妇人已经隐隐知道二娃子已经死在了自己丈夫手里,但是杀人偿命,自己对丈夫的做法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丈夫叫出二娃子的名字的时候,她已经想到这怪物一定是死了的二娃子来找他们报仇了,张小六新死,面容已经被啃噬得面目全非了,身上依然有紫黑色的血水渗出,染红了妇人的衣裳,妇人抱着张小六在棺外对着二娃子连连叩头,道:“二娃子我知道你死的冤枉,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什么仇恨就向着我这个做娘的来就是,小六子已经走了,你就要让他安心的去吧……求求你了,不要折磨他了……”声声若杜鹃啼血,凄厉非常。
二娃子在棺木中忽然头微微一偏,发出“咔咔”的声响,缓缓地站了起来,似乎每一个动作都是分解了一般,身上似乎又如同被人吊起的牵线木偶,每一个动作的机械,没动一下,身上就伴随“咔咔”之声,传进众人的耳朵,一阵心悸,唐方与唐梦琊将枪上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怪物,因为此时的二娃子,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必要的防卫还是不能少。
忽然张二从地上拾起了一根哭丧棒,冲到棺材前面,狞声道:“去死吧。”手里面的哭丧棒照着二娃子劈头盖脸的打下去,用尽了全身力气,但是这哭丧棒做的并不结实,没两下就断了,张二左顾右盼,找不到称手的武器,干脆赤手空拳跳进了棺材里面,要跟二娃子搏斗。
可是身边的张母一把抓住了丈夫,哭着道:“张二,算了,这是命……我们张家……认了,快跟二娃子叩头……求他饶了我们……”
“呸!”张父知道,自己对二娃子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二娃子现在变成鬼了,肯定是找自己来复仇的,求他是没有用的,只有打,往死里打,把这恶鬼打怕了,他才不会再来骚扰张家上下。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唐方也不知道谁对谁错了,赵寡妇固然可怜,但是张家也好不到哪去,看着张母这般无助可怜,丈夫如此歇斯底里,唐方对于张父的一丝怨恨也消失殆尽,常叹口气,感叹着命运的残忍。
忽然唐梦琊大声叫道:“二娃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
二娃子忽然身子稍稍一振,脸色露出思索的神情,似乎在努力想着什么。
“二娃子,张小六是因为你而死的,他死了,这是命,不管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这也是命,你若是一心报仇,就不怕因果循环,报应到你自己身上吗?你娘……还没死!”
二娃子听唐梦琊说完,站在棺材里面定了半晌,缓缓地从棺材里面爬了出来,似要离开,这时候,忽然张父大声道:“这是个鬼,留不得,烧了他,烧了他,不然他会还来找我六的麻烦的!”
“你就少说两句!”张母歇斯底里地喊道。
“烧!”对,张(4)父似想到了什么,挣脱了张母,从地上捡起了一根还在燃烧的蜡烛,一步一步地走走向二娃子,张二的手颤抖地厉害,火光下面映衬这他有些丧心病狂的脸,就如同前晚他杀二娃子一般。
二娃子缓缓地回头,看见了张二这张脸,二娃子的整张脸开始有些变化了,裸露在外面的血肉开始抖动的厉害,似要片片地往下掉落下来。血水渗出,将二娃子的全身染得通红。
唐梦琊心底咯噔一声响,脱口道:“糟糕。”
果然,这二娃子那张没有了上嘴唇的口缓缓地张开了,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齿,开口说了一个字:“死!”
二娃子第五次开口了!
“哐当!”张二手里面的蜡烛掉在了地上,张二双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喉间,双目向外面凸出,整张脸涨成了酱紫色,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小六子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奇变陡生,让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唐梦琊飞快地跑了过去,玉手探向张二喉间,张二的喉间肿的比平日大了好几倍,里面似乎有东西在不停地爬动,张父的脸变地越来越难看,痛苦地扭曲着,随时都有可能死。
“这……是怎么回事?”唐梦琊努力地思索着自己的脑海中所有的记忆,二娃子当真是不开口便罢,一开口便死人,难道这孩子会传说中的‘死咒’,说一字死一人?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不想他死的话,就不要乱动。”
众人回首,张二绝望的脸上闪出一丝喜色,挣扎着跪倒在地上,努力挤出几个字:“大师救……救……我……”
【052】尸舌
看见这个人,唐方也不禁喜上眉梢,喜上眉梢地道:“道士,你小子来了。”
正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王云光终于大驾光临,他依然礼数足全,向着众人微微颔首,对着唐方和唐梦琊微微点头示意,走到了张二的身边,微微皱起了眉头,拿出一道符咒贴在了他的咽喉之中。
“他到底怎么了?”唐梦琊迫不及待地问道。
尽管唐梦琊长的貌美如花,但是似乎依然打动不了我们王道爷的这颗坚如磐石的道心,对着唐梦琊越是不冷不热越是礼数周全,微微笑道:“有我在,死不了了。”
唐梦琊和唐方和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唐梦琊依然有些担忧地道:“小道士,你成吗?”
张母似与王云光是旧识,忙解释道:“道长乃是祝由高人,没有他解不了的妖术,道长求求你救救我当家的,求求你了!”连连叩头不断。
王云光的确在这一代名气很大,走过很多次脚,没有一次失手的,在这些凡夫俗子眼中确实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极受人的尊敬,只是双唐不晓得罢了。
王云光拿出一个青花海碗,凭空变出一碗清水,手中迎风一展,烧了一张符咒,往碗里扔了,这一手,除唐方屡见不鲜之外,众人都是看得目瞪口呆,对王云光的信心又增了几分,王云光吩咐张二喝下符水,探出一只手,让张二张开嘴,两指径直深入了张二的喉间。
张二浑身颤抖,似乎很痛,王云光沉声道:“别动。”张二事关性命,强忍这疼痛,不敢稍有动弹,但是额头上豆大的汗水却不停地往下掉。
隔了好久,王云光似在张二的喉间探了很久,这才将两指拿出,掐着一个黑色的小虫般的物体,往青花海碗里一扔,用手在碗边一划,似下了一个咒一般,这黑色的小虫在碗里面乱跑,却出不来。
“这是什么?”看着碗里面这个唐梦琊从未见过的生物,她不禁出言问道。
张二在一旁不住的咳嗽,大口大口的黑血吐了出来。
看着碗里面的黑色小虫,王云光道:“这是尸舌啊。这次算是见到活的呢!”
“尸舌?”唐梦琊皱了皱眉头,道,“这是什么?”
“算是一种寄生之物吧,这种东西,在少儿幼时便在寄生在他的体内,靠啃噬婴儿的舌头为生,繁衍下来,可以占据人整个口腔,当人的舌头萎缩。这些小虫也繁衍得差不多了,他们便会与已经萎缩的鱼舌连接起来代替舌头工作,让人能够正常的摄食。”
唐梦琊道:“你是说?”
“这小子嘴里面应该是一嘴的这个玩意,这个玩意最喜欢以腐肉为生,他们会在夜间控制住小孩子的思维,让他们如梦游一般在坟地里面寻找尸体,所以被尸舌缠上的小孩子,会长长梦游到坟地之间,有的症状严重的,就会啃噬死人的尸体,其实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难怪这小子喜欢吃尸体,感情是这么回事啊?”唐梦琊想起人嘴里长了一嘴的寄生虫,便不由得觉得一阵寒风从脖颈后面吹过。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难怪这孩子不会说话,感情是没有了舌头啊不对,这孩子明明说过话,而且……”想起这白童子五次说话的后果,唐方心有余悸地道。
“这尸舌既然已经代替了舌头的功能,自然也能说话,但是毕竟不是人舌,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单字,再加上这些尸舌喜暗,所以中了舌尸的,除了摄食之外,一般很少能张口的,日子久了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哑巴,非到了情急,绝不可能轻易开口的。”
“那为什么这小子说一次就死一个人呢?这也太邪门了点吧。”唐方问道。
王云光点了点头道:“尸舌见光,自然便会飞入离他最近的人嘴里,若是婴儿的话,便会在嘴里面繁衍生殖,若是成人的话,因为舌头已经成型,啃噬不动,便会在他嘴里发作就如同这张二一般痛苦不堪,癫狂之后,生生的折磨死。”
“如此说来,这二娃子三次的几次开口,都会引出尸舌,所以害了亲人的性命?”
王云光点了点头,二娃子的爷爷是从山崖上跌下来失足死的,应当是当时在山上尸舌发作后,痛苦不堪摔下山崖,而奶奶则是病死的,显然被尸舌活(4)活折磨死的,而二娃子父亲的死则纯属巧合了,因为有前两次的经验,让人不自觉的将死因靠在了二娃子的身上。
而这几日赵寡妇神志不清,显然也是当日中了尸舌。
众人心头的疑惑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解开了,但是眼前依然有着一个最大的疑团,这二娃子,现在到底是人还是鬼?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全部集中到了一旁的二娃子身上。
王云光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身上藏着的秘密,可不仅仅是一个尸舌这么简单!”说完缓缓地走向了二娃子,一把抓住二娃子的下颚,生生的把二娃子的嘴掰开。
果然,森森的白牙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面的一根黑色的舌头在不停地左右摆动,看得众人触目惊心。
白童子在王云光手里死命的挣扎,王云光忽然厉声喝道:“阴命童子,你还待怎样?!”说完手中一道符点燃,顺着风拍进了白童子嘴里,白童子挣扎很快便停止,隔了好久,张嘴,七窍之内吐出浓浓的黑烟。
黑烟过后,白童子往地上一吐,只见无数的黑色虫子从他嘴里吐了出来,满地乱跑,众人纷纷躲避,王云光道:“无妨!”
一张符拍在了白童子的额上,上书:橘梗结印、石田佐吉结印几个大字,白童子脸上怖色稍减。
【053】五花八门
王云光将白童子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底下,眯着双眼仔细看了很久,因为白童子的皮肤已经被张二用开水彻底的破坏,自然没有掌纹的痕迹,隔了很久,众人屏住呼吸,静静注视着王云光的一举一动,忽然王云光手中白光一闪,居然将白童子的整只手腕砍掉!
白童子居然脸色没有丝毫的痛楚神色,如被人点穴了一边,站在原地,似乎砍掉不是自己的手腕一般。
唐方怒道:“道士你在干吗!”
王云光横了一眼,道:“你觉得他现在还活着吗?”
唐方一时语塞,王云光道:“既然已经死了,留着这身皮囊还有什么用处。”
“就算是死了,但是好歹也要留个全尸,你这样是不是过分?”
王云光淡淡地道:“我自有分寸。”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杆小称,在称上称了起来,嘴里喃喃地道:“春秋寅子贵,冬夏卯未辰;金木午卯合,水火鸡犬多;土命逢辰巳,定是不错了”
这一招唐方曾经见过,这叫称骨算命,唐方与王云光初遇之时,王云光就曾用过。
其实一般道士称骨算命,算的乃是八字,八字有轻有重,当你报上八字之后,道士可以通过一套复杂玄奥的算法,算出你的命程,当然,这称骨算命,玄奥太多,一般道士哪能全部学会,只是初学了些皮毛,招摇撞骗罢了,即便是真有高人,即便算准了,也不会吐露过多,因为叫吐露天机,有损阳寿。
这王云光的称骨算命之法,却是要高明得多,他可以直接通过人的骨头,称出八字,这一点就十分恐怖了,因为一个人的八字,关系到一个人一生的运程,若是落入道法高明的人手里面,恐怕一辈子都要反制于人,若是那人心怀歹意,在他运程低落,命犯太岁之日背后阴他几手,后果便是可想而知了,所以真正有道行的人,对自己的生辰八字都是讳莫如深,绝对不可能轻易示人,以免遭到小人的窥伺。
说到这里,应该知道,这王云光这手看似平凡无奇的道法有多厉害了,若是修炼到了一定境地了,便可以翻云覆雨,掌握一个人一生的运程,将他的一生玩弄于鼓掌之间!
但王云光的称骨算命之法,却是粗通皮毛,否则也不会只能称得死人,称不了活人。
对于这个细节,唐方自是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唐梦琊则是神情关注,脸色表情复杂。
唐方见王云光神神叨叨地念个不停,忍不住问道:“小道士,二娃子到底怎么样了?能就不能救?”
王云光道:“这孩子乃是阴命童子啊对了,唐小姐,你可知道童子命一说?”
唐梦琊摇了摇头,王云光表情有些诡异,道:“无妨,我解释一下你们就明白了。”王云光清了清嗓门道:“所谓天道皆有灵,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无法逃脱六道轮回,参与轮回的,不只有人、也有动物,植物甚至是器物,即便是虚无缥缈的仙人,仙寿尽了一样要堕入轮回,而这些转世者,原神不管是天人、植物、动物或者器物,我们都称为“童子”,所谓童子命,就是这些非人类轮回后产生的命格。”说到这里,王云光有意无意地看了唐方一眼,接着道:“这些转世重生的童子们,因前生的元神不同,所以会常常出现一些特质,大多数一生坎坷不顺,奔波劳碌非病即灾,且易通灵,常常看到‘好兄弟’。更有甚者,不能破身,破生便会遭遇横死!所以称为童子命!”
“难怪这小子……”
“不错,二娃子确实是阴命童身,所以这尸舌才会依附在他身上,因为命格极阴之人,极易招惹这些鬼物。他家庭不幸,父亲早夭,也与他命格有关。”
“那这二娃子,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你觉得呢?”王云光看了发问的唐方一眼,“人在棺材中一天一夜,憋也得憋死啊。”
“那为什么?他还……难不成他已经成鬼了,或者是僵尸?”唐方看了在一旁血红的白童子,尽管此时的白童子已经被王云光(4)用道法制住,不能动弹,但是却依旧让人看得害怕。
“童子命之人,死了自然是与常人不同的了,因为他们特殊的身份,一般的勾魂使者哪敢去勾他们的魂魄,历经凡尘一行之后,他们大多数会归位,这二娃子,我虽算不准他真正的灵根,但是大抵也能够猜到一些……”
王云光顿了顿,接着道:“二娃子今生命途坎坷,遭遇的乃是横死,应该非一般的童子转世,乃是上界犯戒的童子……”
“乖乖,原来这小子是个神仙啊?”
王云光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当真神仙就是那么好做的吗?若是真正做了神仙,才会知道这凡人的种种好处,天道仍属欲界,若非心如磐石,一心向道,是容易动男女私情的,戏文里面犯戒的女神仙还少吗?”
唐方摸了摸头,道:“那倒是,思凡的女神仙是不少,但是男神仙就很少了。”
“那是因为在仙界,思凡被称之为犯花,女性天神只要犯花一次就会被打下界来,男性天神要犯五次花才会被打下界。下界时要过五道门,八座关,受尽磨难到人间,人称“五花八门”其中的苦楚,绝非戏文中写得那么美好的怎么唐大将军也思凡了,想找个下界的女神仙?不过劝你死了这条心吧,牛郎织女到现在还是一年见一次呢!”
唐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引开话题道:“没有想到这二娃子前世还是这么一个风流人物啊,犯花五次,嘿嘿,有担当,我喜欢!”
唐梦琊见这对损友越扯越远,忙插言道:“你们说点正经的,这二娃子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王云光神秘一笑:“这就要看我们唐大将军的选择了。”
【054】两条命
“我?”唐方指着自己道。
王云光一指白童子钉在身上的数根木锲,道:“这玩意是下过咒的,目的是困住二娃子分魄留魂,童子命带五鬼阴煞,一木钉一煞,显然是有些手段的。”说完看了在一旁的张二。
张二开口道:“道长,不是你……”
王云光不让张二说完,接着道:“我已经算过,二娃子命格中无此一劫,显然是有人用道法改了二娃子的命格,让他横遭惨死,五钉镇鬼法,镇住了二娃子的五鬼阴煞,就是不让上人接引,二娃子看来暂时还不能堕入轮回之中了。”
“那怎么办?”
“留在世间一段时间,这童子命之人,能与天界、地界的灵体沟通,若是躲过了十八岁大劫难,有人指引,比一般人修练起来快得多,成为极有灵性的通灵者姓唐的便宜你了。我说过你是五福俱全之人,自然不会是诓你了,这么天大的好事也能让你遇到,你可知道,这可是多少修道的人可遇不可求的造化啊。”
唐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云光笑道:“我将这童子命格留在你体内,从此你一身两命,只要不是被人砍掉了脑袋,你就可以再活一次,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处?”
唐方乃是天生怕死之人,一听到可以有两条命,顿时喜上眉梢,道:“好啊,好啊……”可是转念一想,道,“你把这二娃子弄到我身体里面?慢着……让我想想,嗯,不对啊,我又不是女人,肚子里装个孩子干什么?”唐方有瞅了瞅那个恐怖的白童子,更是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我不做女人,还是算了,咦小王,我看你到挺不错的,反正你这副长相也没有人认为你是男人,哈哈,给你送个免费的儿子算了。”
到了这个当口,唐方还有心情拿自己开玩笑,王云光不由得气结,道:“我又没有你那么好的命,怕是镇不住的,再说了我们祝由门人讲究的是入世苦修,这等投机取巧的手段,对我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反正我不要做大肚婆,挺着个大肚子,哪有半分我唐大将军的盖世威风哈哈,梦琊不错,反正也是要生孩子的,先体验一把也不错吗!”
唐梦琊啐道:“你姑奶奶还是黄花大闺女,你要是坏了姑***名节,害的姑奶奶嫁不出去,当心我一辈子缠着你!”说道这里,唐梦琊俏脸莫名其妙的一红。
“反正我不要,谁爱要谁要。”唐方摊手道。
王云光悠悠地道:“你有没有想过张若昀?若是你有两条命的话,也许可能活的更久一点?”
顿时唐方面部表情僵硬,双手抬在半空,半天放不下了,脸上戏谑的表情一收,开始认真考虑了。
“放心,我收的只是这娃儿的命格,并非这具破烂皮囊,你有了天道童子的命格,这二娃子就会成为你命中的恩仙,你与他结盟修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经一咒一心一法一本尊,同步共振道化元神,只要你两勤修功德,自可悟道得道,不仅仅是对你,对二娃子也是再造之恩,延年益寿等你悟道之后,难不倒你的你也不想你的心肝宝贝一觉醒来,看到的是一个糟老头子吧,这多跌您唐大将军的份啊!”
唐方眉毛一挑,道:“当真如此?”
“绝不相欺!”
唐方叹了口气道:“若能与若昀今生有重逢之日,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唐方一口应承,王云光嘴角露出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微笑,他算是把住了唐方的死穴,唐方对张若昀一往情深,只要能够让他与张若昀重逢,哪怕是刀山血海,依着他的性子也会去走一遭的,以后凡事只要抬出张若昀这块金字招牌,无论何事,唐方都会满口答应。
唐梦琊则是心中暗自嗟叹,心情有些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的纠结。
搞定了唐方,王云光又对张氏夫妻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一命换一命如何是个终了,行善则积福,作恶则招祸,张二你要记住。不过你这家小儿,因是童子命所害,今生虽死,来世则积德修福,有想知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们两个放心好了。”
得到了王云光的这句话,张氏夫妻两人都不由得吁了口气,今生张小六算是到头了,若是来世能够修的一世平安,也算他们唯一的一点安慰了。
王云光又道:“这段冤孽已生,若是你们不去化解,迟早还是会有报应的,也罢,由我做主,张二,你就认了二娃子做你的侄儿,等下自有你的用处。”
张二瘪嘴,虽然心中不甘心,但是王云光威信极大,在他眼中,触怒王云光与触怒神佛无异,只能勉强地答应了。
想了想,王云光又道:“这样吧,我赠你夫妻两一人一物,当你二人主星幽暗、克星耀明之时,可以保你二人一命,只是命由我给,福由你积,你二人从今以后好生行善积德,会有福报的。”说完王云光从怀里面掏出两只玉蝉,两人珍而重之的收好。自是千恩万谢了一番。
这两只金蝉,乃是乌鸦血石、云海石制成,皆是通灵之物,又加上了祝由道法的加持,因为金蝉代表反复轮回转世(玄奘就是金蝉子转世),这石蝉可以骗过命数凶煞星,保主人平安,得到了王云光的点化,从此两人诚心向佛,一生平安,也算是对他们老年丧子的一种补偿,当然这是后话,当下按下不表。
“你既然认了(5)他做侄儿,你便是他的舅舅,舅者救也,等下我会布下红线流舟法阵,你作为他的接引本尊,替二娃子还烧替身,自然了却你与他之间的这段孽障。”
张氏夫妻点了点头。
“好了,”王云光拍了拍手,道,“你们去拿些二娃子的生前之物,等下我会有用。”
“这个简单。”也许是急不可耐见识祝由道法,唐梦琊自告奋勇,飞快地回到了赵寡妇家里,拿来了一些二娃子生前的换洗之物,王云光盘膝坐在原地,低首垂眉,却没有半分布法的意思。
“你倒是开始啊?”唐梦琊催道。
王云光微微抬了抬眼皮,道:“不急,等时间。”
【055】红线流舟
王云光说的没错,古人行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布道作法也同样讲究,其中以天时最为重要!一般来讲,在子时三刻与午时三刻这两个时间段是最好的,因为这两刻,一则极阴,一则极阳,天地分阴阳,道法亦然,阳性法如一些三茅法术、藏密空行护法的等等,阴性的如满族萨满,纳西东巴,湘西祝由,西藏黑教等等,而祝由一脉,属于阴性法术,子时三刻做法,最为附和天时,可以利用天地间的阴气,极大程度增加道法的威力。
王云光不言,诸人也只有苦等,不知不觉有些口干舌燥,百无聊赖,只有这白童子在那里依然一动不动,似天地一切与己无关。
终于,等到王云光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吐出一口浊气,似精神焕发了一般,双目炯炯有神,伸了个懒腰道:“开工!”
众人精神一振,正要看王云光大显神通,谁知道王云光自顾自的走到了那堆白日里丢弃在地上的明器处,拾起了几个为阴人引路的纸灯笼,又坐在地上不动了。
唐方忍不住开始骂娘了,王云光眼皮子都不抬,道:“等不及你可以走了,不过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没有命见你的小娘子可不关我的事。”
唐方顿时安静,王云光手上没有闲着,只半刻功夫,便用这些灯笼扎了一个纸糊的小人儿,拿来二娃子生前的衣物穿了,用辰砂画了眉眼,倒也有模有样,跟生前的白童子有几分的相似,交给了张二,吩咐道:“此物你好生守着,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集中精神,切不可分神。”张二点头应承。
王云光的表情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怀里面掏出一大把香,整整一百零八根,在一处平地中插好,手中一挥,一百零八根香同时燃烧,若是有识货的人在场,肯定会目瞪口呆,王云光用的乃是信香,乃是人与神沟通之用,信香高一尺二,榆皮包裹,色成金黄,价格也绝非一般草香可比,点燃信香需要施法人驱法用念力点燃,凡火绝不可燃,道法的深浅也决定了所用信香的数目,一般为三根、九根、十三根,道法高深的,可以点燃七十二根或八十一,而一百单八根已经是信香的极限,非布生死轮回大阵,绝不肯轻用。这一百单八根信香,分主香、副香、分龙香,呈九宫太极格局,青烟袅袅而上,月色笼罩下,如入仙境。
这王云光左手捻天罡,大声道:“神台明净,灵心安宁,入我之门,三魂永久,七魄无倾!”话语之中似有种说不出的魔力一般,吸引着白童子缓缓地靠近了信香大阵,王云光右手一指,这白童子居然跳上了信香上面做了下来。
王云光手上一掏,居然掏出一件红色的小衣,细看之下,居然是这白童子的被扒下来的皮肤!不知道如何落入了王云光的手里面,最后细细缝补,上面涂满了鲜红的辰砂,竟然做成了一见人皮尸衣,王云光一掏,这血红的人皮尸衣居然飞向了白童子,将白童子整个包裹住,尸衣越粘越紧,白童子的面目有些狰狞,王云光手中的天罡手捻一边,单手向上,竖起双指,捏出三清指,只听见‘噗噗噗噗噗’五声,白童子身上的五根木钉飞出,带出五道黑气。身形慢慢凝聚,成了五个人头牛角的怪物,面目十分狰狞,在烟幕中左突右串。
王云光跑到了张二处,五根晒天针插入了纸人的喉间和双手双脚,再将这晒天针尾的红线一顺,五根红线飞快的射向了香阵之中,王云光掏出五个叠好的纸船,顺着红线,推到了迷雾之中,这五鬼阴煞正在里面如无头的苍蝇一般乱穿最后似认清了方向,乘着小船,呼啸着向着张二跑去,对着张二不断的咆哮,张二吓得双手哆嗦,一不小心便要将这纸糊的小儿弄倒在地。
王云光用掌心抵住了张二的后心,大声道:“千万不可分神,你有影子金蝉护体,五鬼阴煞伤不了你的!”
张二到底也是胆大包天的人物,否则决然不敢对二娃子做出那等恶事,一咬牙,闭上眼睛,任凭耳边山呼海啸的咆哮,紧紧握住手里面的那个纸人。(4)五鬼阴煞呼啸一阵之后,这才顺着晒天针钻进了纸人之中,王云光待五鬼全进之后,大声道:“烧了!”张二得令,忙不迭将这纸人烧掉,生怕其中的五个恶鬼再来吓他。
王云光披头散发,在香阵前面不停地踱步,信香的火苗不断的暴涨,白童子坐在上面,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浓,身体泛起红光,两个眼框似乎要滴出血来,身体之中还发出一种类似老鼠“吱吱”的叫喊声。
王云光拿出一根尺长的骨质长针,上面油光闪闪,对着在阵中的白童子的天灵之上,猛地扎下,手再提出来之时,在白童子的天灵上面的针眼之中缓缓地冒出一个宛如流质的物体,在烟雾缭绕之中十分好看,确实一个眉眼如画的小孩,王云光对着唐方一招手,唐方知道轮到自己了,连忙跑了过去。
这小孩一出,便要飞驰而去,王云光哪容他轻易逃脱,双手捏决,顿时香阵之中浓烟暴起,熏得人双目都睁不开,而这虚无的小孩在浓烟中也似迷路一般,原地不断的打转,“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王云光大念收魂咒,伸手进去,一把捏住小孩,大喊唐方的名字。
唐方下意识的张口,只觉得一道光闪过,嘟哝一声,似有一物体顺着喉间滑了进去,蹲在地上不住的用手抠喉咙,不停地干呕。
这边的王云光双手一拂,一百单八根信香全部熄灭。
这其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一根手指的唐梦琊却是将王云光的所有道法一个细节都不曾遗漏的看完,眼睛中少了兴奋,只有疑惑,思索,再疑惑,最后释然……
【056】好大的杯子
王云光做法完毕,脸上依旧隐隐有了汗滴,看来即便是他,用着红线流舟大阵,也是费力颇多,道家布阵,也别是这等生死轮回有关的大阵,都是要耗费很多心神,有的甚至需要用命数去与阴司交易,才能达成某种默契,布法过程更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不仅仅受法者灰飞烟灭,可能连布法者也要栽了进去,所以这看似不到一个时辰的大阵,其实其中凶险万分,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王云光擦了擦汗,道:“明日我会为小六子做一场法事,抵消他横死带来的戾气,让他能够好生投胎,天色太晚了,凡事明日再说吧。”
几人已经连连累了几晚了,张氏夫妻此时与双唐的心结已解,现在能够有这样子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邀请三人到他们家里休息,唐方过来大咧咧的一把邀住了王云光,嬉笑道:“小子,你刚刚忘我嘴里灌的是什么东西,不会是想谋财害命吧?”
王云光微笑着道:“你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唐方一摸,果然发现后脑勺上似乎凭空长出来了一块胎记,只是自己无法看见长的什么样,王云光扯下他的衣襟细细看了看,点头道:“就是这玩意儿不错了,天命童子身上每个人都有一个特殊的印迹,现在二娃子的这玩意转到你身上了,以后你会发现这东西的千般好处的。”
唐方再想多问,但是王云光此时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再吐露半字,几人收拾了一下地上的明器之物,抬着棺材回到了张家,分房睡下。
或许是因为王云光昼伏夜出的习惯,所以并无睡意,待诸人都睡下之后,他走出房门,在夜色下轻轻踱步,忽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王云光头都不回地道:“你终于肯出来了。”
出门的人是唐梦琊,她轻轻地走到了王云光的身边,忽然冷冷地一哼,在院子里面的石凳下坐了下来,夜光罩在他雪白的脸上,却不知为何笼上一层煞气。
王云光在她的身边坐下,依然保持着招牌似的微笑,举止优雅,袖子一挥,如同变戏法的变出两杯一壶,笑道:“独酌无趣得很,唐小姐要不要来一杯?”
唐梦琊冷冷地道:“对于一个一肚子阴谋诡计的人来说,喝酒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是吗?”王云光优雅地倒上一壶酒,一饮而尽道:“难道在唐小姐眼里,王某就这般惹人讨厌吗?”
唐梦琊霍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唐方?!”
王云光盯着唐梦琊看了很久,似乎要将唐梦琊的整个人看穿了一般,隔了好久才悠然道:“你这就憋不住了?唐方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你为何这般维护他?”
唐梦琊怔了怔,才道:“因为他是一个好人。我看不惯一个满肚子坏水的人利用唐方对他的信任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上,唐方是真的把你当兄弟看的,若是有一天当他知道,他最信任的人,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的都在算计着他,你要他怎么想?”
王云光的脸色依然平静如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唐梦琊忽然道:“唐小姐,抽烟吗?”
“我自己有!”唐梦琊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在中国市面上很少看见的美国货,优雅地用两指夹住,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王云光已经没脸没皮地凑了过去,笑道:“唐小姐能否给我一根?”
王云光眯着眼睛吐了一个眼圈,道:“看来唐小姐对我很有成见啊?”
“祝由王云光,二十一岁,乃是祝由王家近百年来所少有的天才,但是他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他所赶之尸,俱是他所杀之人,出道十年来,杀人盈野,乃是道门中人人痛恨之人,若非你王家老太爷护短,你死了应该不下十次了吧?我说的没错吧?”
“唐小姐的功课做得很足嘛!”王云光没有否认,“可是你这话说给唐方听,他会信吗?”
“不信,”唐梦琊截口道,“但是总有一天他会信。”
王云光沉凝了半晌:“我对他没有歹意。”
“若是我所料没错的话,小六子是你杀的,二娃子的事也是你指使张二去做的,甚至连唐方去十里孤坟,也是你引去的,对不对?”
王云光点了点头,唐梦琊依然看着王云光道:“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你要还唐方‘一半的命’,对不对。”
王云光依然在笑,唐梦琊猛地一捶桌面,大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唐方就是现在这样过,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非要……”
“你声音再大点,就要吵醒唐方了。”
王云光将杯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道:“就如同这个杯子,它只能装二两酒,再多,就要溢出来了,但是如果是一个壶,就能装一斤酒,若是一条江,它就能能装成千上万斤酒,但是若是一片海,那就能装无穷无尽的酒,唐方是海,你觉得他甘心做一个杯子吗?”
“你先设计杀害了张小六,然后再利用张二,用你们祝由的镇灵钉,钉住二娃子的天命五关,让天命童子不能过白虎关、四柱关、丘关、坐命关、天吊关,从而天道往生,又用天道童子的皮肤做成尸衣,用红衣裹魂的手法,擒住天命童子的天命灵根,再忽悠唐方移植天命童子的天命灵根,还了他一半的命,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错。”王云光悠然地道。
唐梦琊长吸了一口气(5),道:“你这个人太可怕了。”
“彼此彼此。”王云光笑道,“你我大道不同,但是目的却是一样的,我说得对不对,我尊敬的蓝眼贡师?”
“我和你不同!我是赎,你是借!”
“但是我们都在算计唐方,这点你不能否认。”王云光道,“只是我快了你一步而已。”
唐梦琊愣了很久,忽然软语道:“你能不能放了他,让他永远不知道真相,就像现在这样快快乐乐的过下去?”
“你会不是爱上他了吧?”
唐梦琊一愣,道:“彼此彼此。”
【057】一半的命
“我说过,我对唐方没有歹意,若是有,也不敢动他半根毫毛了,他现在可是有一个很厉害的大人物罩着,我不仅仅不敢得罪他,可能万事都还要陪着小心,生怕那小子一个不爽,去了他干姐姐那里告我一状,我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干姐姐?”唐梦琊似乎十分敏感这个称呼,急忙问道,“谁?”
“苏三娘子你听过吗?柳脉的苏三娘子。”
“她?”唐梦琊脸色微变,道,“她还没有死?塔教的余孽不是早就在那次……她居然还活着?”
“所以说,三娘厉害啊!”
“你怎么认识她的?”
“所以说,物以类聚啊!”
唐梦琊哼道:“一个祝由的败类,一个塔教的余孽,就不怕我去龙虎山那边告密吗?”
“你不会!”王云光嘴角露出一丝神秘,道:“判、贡、虫、尸、畜,五脉同气连枝,老祖宗都教导我们要和睦相处,相亲相爱嘿!说起来我跟唐小姐还没有好好的亲热亲热呢。”
“你对唐方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王云光想了想道:“先回去带他见见老祖宗,以后的造化就看他自己了。”
“真不能网开一面?”
王云光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道:“我们祝由与太平一脉斗了几千年了,正邪斗完门派斗,门派斗完派系斗,派系斗完门内斗,门内斗完窝里斗,这几千年我们都忙着各自斗来斗去,没有一刻的消停,现在华夏遭此大劫,各门各派也该好好的想想了,这几千年来无论祝由、茅山、崂山、阴山等等各门各派天骄层出不穷,但是为何道门却日渐萧条,现在居然被一个弹丸小国欺上门来而无还手之力,也许当真道门中要出一个力挽狂澜的人了。”
唐梦琊叹道:“就算是,也不应该是他啊,你王云光,茅山的紫玲玎,崂山的徐牧迟,阴山的欧阳风骨,还有那个魏家的神秘高人,哪一个不是少年一辈的人中龙凤,唐方不过是一个好吃懒做,贪生怕死的小人,你们干嘛非要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啊?让他做一个平凡的人不好吗?”
“然后你就可以为他洗去铅华,隐居深山,不问世事,为他洗手做羹汤了对不对?”
唐梦琊一跺脚,嗔道:“你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龌龊!”
王云光微笑不言,缓缓地站了起来,再次满饮杯中的美酒:“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若唐方闻道,你我皆是蝼蚁,这是他的天命,即使只有一半的‘命’。”
“就因为他天生五祸俱全?”
“福祸相依,命数千变万化,谁又能铁口断命,掌控别人一生的运程。唐小姐,你天资聪颖,与唐方如何相处,我看不用我多费口舌说了你也听不进去,若非关己则乱,你今日又如何会将身份对我坦诚相告?”
唐梦琊微微一笑,道:“我的身份,我不说,你绝猜不到,唐方认为我是混血,我就是混血,你认为我是贡师,我就是贡师,总之,我劝你别把心思枉费在我的身上,我后面的人,你惹不起,就算是你们祝由的老祖宗,同样惹不起。”
王云光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手上的酒杯,道:“唐小姐该何去何从,难不成也要跟我一起回祝由?”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天一亮我就会走,唐方那里你帮我解释就是了,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善待唐方。”
说完,唐梦琊转身回屋,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这次赶尸只是一个局,一个针对唐方的局,甚至连张若昀也是你布下的一个局,当然我希望我想错了……”
王云光脸色不变,但是手中却微微一抖,酒散落了两三滴。
唐梦琊暮然回首,巧笑倩然道:“王云光,当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千辛万苦费尽心思,不要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啊。”
待唐梦琊进屋,王云光忽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手中用力,“叭”的一声,酒杯从中(4)而裂,王云光脸上露出阴狠的神色,恨恨地道:“魏天君!”
唐方没心没肺地睡到日上三竿,伸了个懒腰,暗想若每天都能这般睡到自然醒,那当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洗漱完毕之后,张二似伺候祖宗一般伺候他用餐,嘴里一口一个唐爷,叫的唐方那叫一个心花怒放,但是迟迟没有见到唐梦琊,忍不住开口询问王云光,得到的是唐梦琊不辞而别的消息,唐方心中微微有一丝惆怅,但是很快便被满桌的美食代替,张二原本就是这里大户,虽然这些年光景不好,但是家底还在,又有心讨好王云光,大鱼大肉的管够,吃得唐方那叫一个舒爽,唐方酒足饭饱,翘着二郎腿,剔着牙斜眼看着几乎连筷子都没有动过的王云光,道:“王小子,赶尸那边的事情整得怎么样了?”
“基本上都完事了,等会我就要回王家了,怎么样一起去玩玩怎么样?”
“你们家有美女吗?”唐方询问道。
“苗女多情,你没听过吗?”
唐方顿时眉开眼笑,道:“好好好啊,那我一定要去的,湘西苗寨,好地方啊!”
唐方虽然对张若昀用情极深,但是因为年代的关系,绝对没有从一而终的想法,他可以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句话去打生打死,但是若是能三妻四妾,众美环绕,他心中也绝对不会觉得对不起张若昀。
【058】玄阴脉墨斗门
依照着昨日的安排,王云光利用三个时辰的时间为张小六超度了,张家诸人虽然对昨日发生的二娃子尸变仍然心有余悸,但是在王云光的三分真七分假的解释下,因王云光在这一代的威信极高,对他的话,几乎没有人质疑,在加上亲眼目睹了王云光为两人超度,张小六和二娃子此时都被王云光超度,以后自然会轮回转世,不再出来吓人。整个村子的人这才安心了。
张二既然已经认了二娃子做侄儿,自然也就是赵寡妇的哥哥,以后赵寡妇的日常起居都有张家人照顾,王云光又给了祝由驱鬼宁神的丹药,赵寡妇的精神状况稍稍缓解,日常生活已无大碍,张赵两家虽由孽缘起,但由善缘终,也算是最好的一个结局了。
了解了二娃子这件事,王云光与唐方便启程上路,内陆地区原本便荒凉,根本不可能有车通过,两人只能一路步行,索性两人都是跋山涉水的好手,一路上吹牛打屁也不觉得烦闷,一连走了四五天,眼看着就到了湘西辰州的地界,天色将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处荒废很久的破庙能够栖身。
推门而入,便是一张巨大的画像,唐方咦道:“这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孩,居然将仙师的画像倒挂起来了,就不怕遭雷劈吗?小道士,我们道门不是讲究敬畏天地的吗?这可不行?我得把它扶正。”唐方大大咧咧向前,一副虔诚的模样在这副画像面前装模作样地作揖,嘴里喃喃的道:“遇山敬神,进庙烧香,小子唐方在这里给上界的诸位神仙磕头了,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诸位神仙,保佑唐某升官发财啊,呵呵,小道士,是这么讲的吧?”唐方凑近了,忽然发现这香炉里面居然还有未点燃的草香,与平常时候的不一样,却是倒着烧的,唐方不由得摇了摇头道:“这些人,连烧香都不会,心不诚,如何保佑你们发财啊。说完上前便要将草香拔起。”
“不要动,”忽然身后的王云光叫住了唐方,唐方一回首,却发现王云光的眼神少有的犀利,甚至闪动着让唐方都有些不寒而栗的杀机,王云光冷笑道:“九天伏魔上相,不知道哪位玄阴墨斗门的高人在此挂单,若是我二人有冲撞之处,我等离开便是,何必如此!”
玄阴墨斗门,北方一神秘道派,从属阴山一脉,很少步入南方,他们与其他道门的明显区别便是所敬的乃是九天伏魔,门内挂九天伏魔上相,因此依着王云光的眼界,自然不难辨认,但是此派中若是九天伏魔上相倒挂,香炉中草香倒插,便是证明这派中有人动了杀机,若有人拔出草香,必死无疑!
忽然这香炉中一声闷响,香灰从中而断,所有香灰全部飘出了香炉之外。
炸香了!王云光的心中猛的一沉,稍懂得观香之术的人都知道:此乃主祸已定局,邪已入身,家败人亡之兆也!
王云光全身戒备,如临大敌,唐方也是瞬间精神高度集中,手中唐梦琊所赠的手枪上膛,两人站在原地不动寸步,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有可能忽然降临的击杀!
“上面有人!”忽然唐方心中一动,大声喊道。
“嗖!”王云光手中红光一闪,一物飞快的射了上去,只听见上面一声闷哼,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说曹操,曹操到,果真的天道童子!”
唐方此时也是一愣,刚才他只是不知道为何心血来潮,脱口而出,却没有想到在屋顶上当真有人,听那人的口气,难道这是因为自己移植了二娃子天道童子的灵根之后,所得到的异能?
王云光说这天道童子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好处,果真是啊,有此异能,以后谁人还能够刺杀自己?
“突突突突”数声破风之声,王云光手中的针线快得看不见,顺着屋顶便是一阵猛刺,那人若有若无的声音依然再响,甚至带来了几分嘲讽:“祝由十三针,难道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你是谁人的仇仙?”王云光扬声道,“此处前面三十里便是祝由地界了,我祝由与你们向来井水不犯,何必如此做生死相搏。”王云光话语软中带硬,甚至隐隐有威胁之意。
“不愧是王家全力栽培的后起之秀,知道我来的不是本尊,若我本尊前来,你小王还有半分活命的机会?”
在道门中,向来流传着“十人九体”的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在正常人中,的确是有很大一部分是带着灵体的,而灵体又分阴中阳,和阴中阴,阴中阳指的是对人体有益的灵体,比如二娃子,现在就是唐方的附身灵体,因为是他与唐方有着某种联系,再加上是主动附体,一体同修,实质上就是人体的恩仙。阴中阴实际上就是对人体有害的灵体,前世或今生有为了的孽债,变成附体缠着那人,如此人或无故生病,或飞来横祸,都会与这附体有关,这样的附体,实质上就是仇仙。
玄阴脉墨斗门的本质就是修炼自己的附身灵体,大多数(应该是全部的玄阴脉墨斗门人)修炼的都是本体仇仙,一则恩仙难求,世间诸人皆记吃不记打,记仇不报恩,若无天大的恩情,加上本人品质极好,谁人会舍弃这转世轮回的天大好处,留在人间报恩,但是若为报仇,却是很多人愿意,因为此仇不报,死不瞑目;二则仇仙戾气深重,符合这一脉的功法,常年与这等附体同体,这一脉难免会性格乖张古怪,喜怒不定,再加上这玄阴脉墨斗门人,并非人人天生带(5)来仇仙,为此需要后天祭炼,于是杀人灭门,夺妻绝户之事屡见不鲜,因此为以茅山为代表的正道人士所不齿。
玄阴脉墨斗门人一般只在阴山附近活动,甚少踏入中原,更遑论这偏僻的湘西,所以在这里遇到玄阴脉墨斗门人,绝非偶然!
“前辈所来何事?”王云光振声道。仇仙乃是本体前世或者今生的仇人死后所化的灵体,所以极难掌控,随时可能噬主,若非极有自信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将仇仙放出千里之外,所以王云光料定此人在玄阴脉墨斗门之中,定然地位极高,遂以前辈称呼。
“这小子,我看中了,入我门中,我自与你派无关。”这声音飘忽不定,依然阴阳怪气。
【059】玄阴聚灵
当然他所指之人必然是唐方了。
唐方身体之中所带的乃是‘恩仙’,已经是玄阴脉墨斗门中可遇而不可求的‘可造之才’,而且这‘恩仙’来头极大,乃是天道童子,虽然天道童子乃是犯戒下贬,但是这始终是‘仙’,怎么可能会屈尊降贵屈就于**凡胎之中,成为一介凡人的恩仙,何况这其中还有仙人血脉与凡人血脉难容的问题(唐方为何与白童子同体共修,书后自然会有解释),正因为困难重重,所以这拥有天道童子的唐方在玄阴脉墨斗门中更是弥足珍贵,因此在唐方与白童子相溶的一霎那,远在千里之外的这玄阴脉墨斗门高人便有了感应,因阴山与湘西相隔太远,本体前来已经赶不及了,再加上对祝由多有忌惮,因此不惜放出仇仙,赶在唐、王两人即入祝由之前,前来要人。
“在那里!”忽然唐方大喝一声,手中的手枪一扬,顿时只听见一声大响,从房梁上掉下来了一物品,两人定睛一看,是一个纸扎的小人儿,上面画着简单的眉眼,一抹朱红,勾出一个鲜红的嘴。
“厣魅!”王云光一口喝出这纸人的名称,这种纸偶之中原本有孩童的生魂拘押,日深月久之后,纸偶便能化成害人的厉鬼,通常这种纸偶大多出现在墓穴之中,是权贵大户用来护棺所用,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知道深浅的盗墓贼,当然这种纸偶用处也是颇多,当然因为这种纸偶能够见光,所以一些道士也常常用纸偶藏匿鬼魂,用来为祸。
这玄阴脉墨斗门被打掉了厣魅,不怒反笑,阴森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猜不出是男是女:“好,不愧是拥有天道童子灵根的奇才,入我之门,我赐你永世不堕轮回,怎么样?”
永世不堕轮回!这对于道门中人来说是何等的诱惑,即便是王云光也不禁微微心动,这人好大的口气,居然开的出这么高的筹码!但对于唐方来说,无疑是鸡同鸭讲又是一个自己倒贴上门来的师父!
未等唐方开口,王云光已经抢先道:“这位前辈,唐方已经是我祝由的人了,我祝由自有千般的道法传他,不劳前辈操心,唐方不要信他的,玄阴脉不过是阴山一脉的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分支,跟他混,没前途!”
那人桀桀怪笑道:“我玄阴一脉中气象万千,岂又是你们祝由所能望其项背的?”
“比不比得上,打过了就知!”王云光在这瞬间心中已经将厉害权衡了一遍,这玄冥门人高深莫测,能够千里移灵,若是本体前来,他王云光恐怕只能束手就擒,但是现在来的不过是他的仇仙,王云光便自认可以斗上一斗,不可再让这老者与唐方过多交谈,以免泄漏更多的玄机。
王云光双手飞快的变换,左右各持着一笔一纸,在纸上龙飞凤舞,边写嘴里便念道:“地放灵光,普照上苍,付我阴气,可通府王,紫青大帝,助我下堂。”念闭,手一挥,一道幽兰的光芒在王云光手中燃起,瞬间烧化符咒,王云光吞下符咒,顿时飞身而起,直接跳上了屋梁之上,这一切快如闪电,看得唐方目不暇接,而当王云光飞上屋梁的那一刻,顿时唐方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虽然唐方也遇过一些所谓身轻如燕的高人,不过最多纵身两三米的高度,再高,便要借助攀爬工具了,哪有当真如同王云光这等不费吹灰之力便直接跳上四五米的房梁,这某非当真是传说中的神仙不成?
王云光这手飞天遁地术,所借用的便是飞天遁地符的威力,传说飞天遁地术若能大成,可以飞天遁地,瞬间千里,但是此境只有概念没有法门,饶是如此,王云光在此法决中浸淫数年,方能有此小成。
此人放出的是灵体,虚无缥缈,无迹可寻,王云光只要能够用飞天遁地术,找出他灵体所在的位置,剩下的便可以手到擒来,但是此人高深莫测,定有后手,王云光只能见招拆招。
王云光身法如电,在这破庙之中到处寻觅,但是始终不见这人仇仙所在位置,反而在四面八方传来嘲讽之声更重。
“左边!”(4)唐方心中一动,不知道为何脱口而出。
“黄庭真气,往复游走,修得地行,朝见君主!”王云光单手捏了一个法决,身子顿时带出残影,比刚才还要快上了几倍,瞬间便抵达了唐方所述位置,用手一捏,捏碎了藏在草垛里面的一块石头。
“糟糕!”王云光顿时面如死灰,他已经猜到,此人移灵而来,因为少了心口的一口阳气,无法使用五雷正气,印决、道器皆不可用,带来的也只可能是一些如厣魅之类的附体生魂,却忘记了阴风煞。
祝由与玄冥门都有符的用法,但是却各不相同,祝由门中,符的作用便是请灵,讲究‘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以我之神合天地万物之神。精精相附,神神相依,所以假用方寸之纸号令鬼神而鬼神不得不对’;玄阴门的符咒以制符者的血为引,以神念为灵,以纸、笔、墨为介,以符文为用,以阴力为基。
祝由符最为重要的是‘结煞’,而玄阴门最关键的是凝阴,凝阴用最通俗的**就是盖印,但是印石却是要采用阴气极重的寒玉或千年沉阴木,印上刻“玄阴聚灵”四字,印油则是蛇血朱砂混合,需要以蜡封存埋入土中三十六日,玄阴符凝阴之后,再用七星聚灵阵封存,时日自定,但是日子越久,效果越佳。
简单的说,就是祝由符一般是用施法人本身的精神强行结阵,而玄冥门则多作用于他物,所以所出的符一则煌煌天威,一则阴狠毒辣。
而这其中,玄门符以阴风煞最阴最毒。
【060】仇仙现体
王云光触手的刹那,心中已经知道不妙,果然,捏碎的石头在王云光手里面瞬间变成一个厣魅,双目中隐含这一丝戏谑的味道,瞬间燃烧,只听见一阵黑烟从王云光手中泛起,王云光身形急退,可是此时已经迟了,阴风煞乃是玄阴符中罕有的聚灵灵符,当它焚烧的时候,符中阴气释放,会引来大量邪秽,若是邪秽入体,便会游走王云光的奇经八脉,入侵他的神经系统,只需要瞬间,王云光便会如同一支燃尽的香一般,清风一吹,便会化为灰烬甚至连灵魂对被阴脉入侵,为放符之人掌控祭炼,端是狠毒。
玄阴脉墨斗门原本便是神秘,所流传出来的道法少之又少,也只有如王云光这等被门内可以栽培,方能够阅览到祝由数千年各位祖师行走江湖的手札心得,在福临心至的一瞬间偶然想起在尘封在角落的一本书中只言片语的提起过这等符咒,否则当真要着了此人的道了。
阴风煞烧完,阴风从四面八方灌入,原本破旧的门窗发出嘎嘎的声响,气温似瞬间将至冰点,在阴风中即便是不通道法的唐方都能感觉得到里面的奇诡,阴风中幻出无数披头散发的妖魔鬼怪,或是是无头、或独眼、活浑身沾血,朝着王云光的方向纷至沓来,将王云光团团围住,只要王云光稍稍露出怯意或者心神不守这些鬼怪便会侵入王云光体内肆意妄为,将王云光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唐方在旁看得毛骨悚然,但是却自恨道法低微,没有半分能够帮得上忙,只得焦急的出言询问:“小道士你撑的住吧?”
“无妨!”王云光大喝一声,双脚踏出奇步,嘴里大声念咒:“一踏天枢云中行,二踏天权摄月精,三踏天旋镇幽冥,四踏天矶请太灵,五踏玉衡护真形,六踏开阳起元婴,七踏摇光合七星,急急如律令!”每步一句,步完咒尽,两脚并拢,站定北极星之位,右手剑指,竖于前胸,剑指向天,左手道指,平放于腰胯之间,气定神闲,邪魅不敢上前半步。
“北斗望月步”在阴风中一个惊咦的声音响起,“小小年纪居然能识破我的阴风煞,更难得的是能踏出这等玄妙禹步,有点意思,老夫倒是小瞧于你了!”一语言毕,阴风更甚,似乎这附近方圆百里的邪秽都有了感应一般,被阴风卷席,飞快地向屋中灌入,而附近所有的鸟雀惊起,蛇鼠乱跑,甚至在不远处的一处乱葬岗内发出了呜呜的低吟之声。
北斗望月步,乃是祝由秘传,若非入门弟子绝不轻传,此阵虽只有七步,但是七步之内就可踏出七星阵界,只需要自身坐镇北极阵眼,便可以吸取月精入体内,助自己提升法力,是极具威力的防护大阵。此阵的最妙之处便是用时极短,七步可成,可以在极短时间布阵防御。
阵外群魔乱舞,阵中王云光八风不动,无论这阴风中的何等邪秽,只要靠近王云光,便会如同触电了一般的惊退,不敢靠近他身体半尺的距离,王云光手握剑诀,忽然双目一睁,精光四射,大声道:“在哪?”
“东南七步!”唐方大声应道。
未等唐方话语落定,王云光手中忽然幻出一道刺目白光,白光若刺破绵薄一般,带着王云光整个身子从阴风中飞驰而出,一刀狠狠地刺入东南方向的一根已经处于半倒塌的柱子之中。
“这次你往哪里跑!”王云光爆喝,果真只见这颗柱子里面缓缓地流出一抹殷虹,缓缓地幻出一个女子模样的阴灵,王云光的杀生刃正中这阴灵的胸口处。
云开雾散,所有阴风瞬间停滞,破庙中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在这附近的蛇虫鼠蚁渐渐的开始安静下来,远处乱葬岗传来的躁动也慢慢停止了……
阴山脚下,一栋不起眼的破屋里面,若是有赶路的人经过,甚至都不想在此停留过夜,因为这屋子实在是太过破败寒酸,甚至连屋顶的瓦片都掀翻了大半,若是下雨,与屋外无意。
就在这间破屋之中,正中一个勉强还算得上台几的上放着个布满了油污的香炉里面倒插着几根清香,在昏暗的灯光下(4)发出袅袅的白烟。
在墙角,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之上,一人老者做罗汉状面北而卧,即便是清朝已经灭亡几十年了,但是这老者一身青衫小褂,不改清朝装束,前额头皮剃得铮亮,后脑的长发却并没有梳起,千根银丝垂在草席之上,到有些道骨仙风的模样,在他的身边围绕着七盏油灯,每盏灯光时而暴涨,时而昏暗,火舌飘忽不定,其中一灯已经隐隐有了熄灭的现象,
老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中隐藏这一般人难以捕捉的一丝犀利,喃喃地道:“是杀器吗?若是,我到当真托大小瞧了这祝由的后生。”
王云光面罩寒霜,忽然手中一紧,手里面的杀生刃又刺入几分,那个阴灵似也感觉到了痛楚,开言道:“不要灭我,你若灭我,我夫必亡你祝由满门!”
王云光嘴角露出一丝轻蔑,道:“灭我满门,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灭我满门!”说完手里面又用劲几分,女子面色痛楚更深,因杀生刃入体发作,原本雪白的脸色更加惨淡,嘴唇颤抖,牙关紧咬。
王云光此时已经猜透了这仇仙的真实身份,有道是爱极才能恨极,玄阴脉墨斗门为了得到性情至纯的仇仙,常常会入世寻妻,找定一个心智坚强的女子与她真心相爱,让女子毫无保留的爱上自己,然后等待这女子有了身孕的时候,便会忽然背叛,杀妻杀子,让这女子因爱生恨,而这股恨意,便是玄阴脉墨斗门人所需要祭炼的最纯正的仇仙。
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情,很多玄阴脉墨斗门就是因为这场入世过不了情关而生生的陷入到俗世感情的纠葛之中,狠不下心来获得自己的仇仙,这样的人,玄阴脉便会把他们从门派之中抹去,让他们夫妻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