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曲大家(上)
拍照镁光灯不停闪动,西餐馆玻璃窗口,周围人群簇拥,一双双眼睛,畏惧又一丝兴奋看着玻璃窗里的杀人现场,似乎是小部门会餐,现在变成五具尸体,都趴在雪白的西餐桌上,昂贵红酒开着还剩半瓶下,鱼子酱与脑浆混合,看起来是胃出血病人的呕吐……
“都散开,散开!”黑皮巡警在外面拉开绳索,维持秩序,让出空间。
“咔——”
黑白影像凝固在这个瞬间,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拿开照片,看向下一张,熟悉办公室,室内有着手雷爆炸的痕迹,办公桌前横尸三人,鲜血流淌着满地,军警破门而入,各个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目光焦点是大办公桌坐椅上,一个等级颇高的官员坐着,手指已按在了某个法术盘上而没能启动,清晰黑洞洞枪眼在额上,双目瞪着前方,似乎遇到难以理解的事。
“咔——”
景象凝固成黑白照片,再翻过去,是个茶馆秘密会所包厢,麻将桌上趴着的四具尸体,都穿着便服,但身份都是熟悉的人,这次不是枪杀,是冷兵器伤口,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全都砍杀。
咔嚓——咔嚓——咔嚓
翻过一张又一张黑白照片,小汽车上爆炸,家中屋梁上的吊索,游船上的溺毙,就算致命原因不同,都还在额上补枪一下,所有这些黑白照片还原现场里,完全不掩饰的血腥几乎滴出照片。
此时天色晦暗,打得黄叶簌簌作抖落下,长桌左右,都是端立的军人,原本心里都有些不安,见首座不紧不慢闲观看的神态,倒镇定了下来。
看完最后一张,雪白手套将照片都收起来,视角抬起,看向情报处少校。
少校已站起来,“啪”立正,说:“将军,这些最近凶杀案汇总,案发地点在时间前后规律是越来越靠近高州城,受害者大部都有个共同特点,是在三年前那次围攻事件中参与者,从一线人员到后勤人员,凡是涉及到的人,只要是干部,不论男女老少,全都遭遇不幸……”
“少部身份不明,但经过调查似与二十年前,老侯爷时一桩战场事故有关,一个女术士在那场事故中死掉……我们调了档案察看并没有谋杀痕迹,但可能有人不这样认为,那女术士并不出名,但有个女儿叫苏细眉,这个名字大家也不熟悉,但换个称呼是纪夫人……”
“是纪江上校的夫人,纪伦的母亲?”有人不由问。
少校点首:“对,不少现场目击者也都反映,作案人是一个青年,有人说是几年前报纸上见过……凶手意图和身份都没有任何掩饰……”
“是他回来了。”肩上一颗将星的中年男人点首,将照片传给会议桌的别人。
“丧心病狂!”
有些人现场调查时看过了一两张,但这样大量照片汇总还是首次看到,都脸色阴沉甚至铁青。
行动处一个新晋上尉怒气冲冲:“身为术士,对术士报复就罢了,竟对普通人连下杀手,这真是丧心病狂!贼子!”
“他已蜕变成魔鬼了,不再是军人了。”有人摇首,又说:“普通人也就罢了,这样针对我们法术部连环惨案制造社会恐慌,行动又没规律,法术部里已人心惶惶,不敢用心做事,都怕受到牵连……”
“怕什么牵连?”新晋上尉不解说。
众人面面相觑,不好说出口,三年间已经改朝换代,淘汰掉旧人,换上都是新人——灵界战役功劳是归于战死的纪江上校旧人,军方强烈要求所致,名义上是给纪江哀荣,实际是打压纪江遗留下的事业。
但新人在二代核心谢上校的引领下没有气馁,顶着军方打压,随原体傀儡化,行尸实验成功,星光境就可以催动行尸,就让少量星桥境术士才有的一人成军,普及到了大量星光境术士,就产生质变……谢上校终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力量。
一支军队是无法打压,只能收编,吞并梁山地盘后的总酬中,谢庭树升任少将,特别行动处增加了实验处,整体改组法术部——与后勤部、装备部并列,完成了前任纪江都没做到的台阶跨越,威震帝国法术界,受到大量敌对术士仇视同时,也受到大量己方术士拥护和保卫。
“从没有人敢在我们卢军疆域上这样血腥作案,这等于撕破底线,相互都展开无差别术士战的话,场面将会失控,谁都不想要一片废墟。”
“可是对方就一个人,****而已,无所顾忌,且还克制我们法术部最有力量的傀儡,大量傀儡只是靠近就会失去力量,更别说还有时间限制,傀儡渐渐失去活力。”
“我们甚至无法锁定对方行踪,几次陷阱埋伏也都落空失败,他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和摆脱追踪力量。”
“这是极危险罪犯。”
情报处的少校再度说:“死亡事件增多,已经有些难以掩盖了,别家诸侯也在大肆报道诋毁我们的实验,甚至翻出一些洋人失踪案,指向我们……布列艾坦帝国、弗兰斯帝国、露西亚帝国、斯潘亚王国、独意志王国等列强领事馆昨天就去年我们地盘上的五桩公民失踪案,再次提出质询,这是你们实验处的责任。”
试验部立刻反驳:“不可能,虽有几次见猎心喜获取,但首尾处理很好,都是瞄准的边缘小国,新独立的孤星共和国之类……不可能去招惹几大帝国,你当我们实验处疯了么?”
有人翻了个白眼:“你们实验处不都是疯子么……”
“别吵,吵什么,这是别家对我们栽赃嫁祸的泼脏水……”
情报处的一个上尉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点首:“但问题是外交无小事,现在又要我们法术部出面回应,还得将军去赴宴,周末晚上的各国领事馆邀请宴,我们行动处也要处长随同,身秘密行动人员去公共场所爆光,这是人干的事?”
“这次没办法,但无论如何,这种混乱不能再蔓延下去了,必须遏制住……将军,现在怎么办?”
有人询问了,众人目光也就跟着看向会议桌上首的谢庭树,一叠血腥的照片也回到了他手里,谁都知道这些指向的最后一人……
“他是冲着我来。”谢庭树手指敲打着桌面,众目睽睽之下,神情没有变化:“事情不能拖到周末晚上的领事馆邀请宴,正好……今晚,曲大家要来了吧?采取丙方案吧。”
众人大惊:“将军!您是帝国术士界的希望,怎可亲身冒险?”
“而且没法用傀儡部队的话,只能调野战部队,等于是承认我们法术部的挫折和漏洞……”
“这是我的责任。”中年人伸手带上军帽,目光平静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金色的将星在肩章上熠熠生辉:“三年来,主上事业蒸蒸日上,现在已控制了天下二成,一旦积蓄力量完成,就可卷席天下。”
“且除了我们军人,政府也奋尽了全力,租界权利在回收,百姓生活在改善,我们无愧于国家。”
“三年前,我释放出来野兽,只能我来重新将它关上……或是他的血,或是我的血,我们中间必须死掉一个,让事情……终结在这里。”
…………
城西蔡府
院子里的小小别墅,虽不华美也不大气,但还很讲究,前后院在冬日里还有绿树未凋,蔡青麦抱着暖手炉跑到二楼的主卧室,推开门:“爹爹爹爹,我又看到那只小白猫,快帮我捉……呃,你……”
她停下脚步,看着父亲面前椅子上坐着的那个英俊青年,呆了呆,脸颊红红:“你是那个海伦的……老师!”
“我可不收你这样刁蛮的小姑娘当学生。”纪伦挥手让她走,见她似乎吓呆了,只知道瞪着眼睛看自己,不由就叫了声:“海伦!”
门外隐匿着的小海伦就神奇地出现,拽着蔡青麦出去,大女孩在军火小萝莉手上没有一点反抗力量:“哎哎哎……等等”这样叫着就被拽出去了。
纪伦看向面前壮汉,微微点首:“很淘气的女儿,蔡老板一定很宠溺她。”
“叫我蔡京就好。”这个有着古代奸臣名字、说明了他爹妈肯定没有文化的凶恶壮汉,强撑着面子,直到看着女儿消失在门外后,双腿一软,毫无尊严跪下:“求你……不要伤害我女儿,她娘去的早,俺就这个女儿,不能失去她。”
“你想多了……”纪伦扶起他,安慰:“要杀也是杀你满门,你不会失去她。”
蔡京:“……”
“继续说,城里的布置……哦,抱歉,忘记问过你了,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干脆你再给我……复述一遍?”
“是,是……就这些……对了,听说今天晚上曲大家要来……”
“曲大酱?”
“呃,您不知道曲大家?她歌唱很有名……”
纪伦皱眉,没兴趣知道一个优伶艺伎的事,挥挥手:“你告诉我她来了以后,城里布置变化就可以了。”
蔡京连忙点首:“是,她这次归国的巡演第一站,会带来一些马,有些是欧陆巡演获赠的良种。”(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曲大家(下)
“获赠?”
纪伦莫名其妙,不过大概可以归成追星族对明星的追捧,也就没在意……他还不知道这个时代对骑兵重视,良种马价值不是用金钱来衡量。
蔡京也是文盲不懂,这时绞尽脑汁回想一些见闻:“欧陆马不错,送回来其实可以给骑兵部队配种,二十年前大败到现在,各国的骑兵虽不流行了,但还保留有一些胸甲骑兵。”
“比如?”纪伦目光专注看着这个会党分子。
蔡京很有压力,不敢停顿继续说:“比如卢侯驻扎在郊区的二零一骑兵营就对这批军马很感兴趣……听到那面的弟兄们消息,有半个连的骑兵保护她进高州城。”
介绍到这里,纪伦听很仔细,甚至反复询问一些细节,得出这小股骑兵的标准配备是一次成型锻压胸甲,近身马刀,中距离火力射程骑枪,标准战术是这个时期著名的——墙式冲锋。
蔡京没有文化却不笨,猛一惊:“您……您不会是要……绑架曲大家吧?”
“别想太多,你看看我这样子,能干什么大案?”纪伦拍拍他肩,出门去。
小海伦跑过来,说:“小小,不见了。”
纪伦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口哨召唤,突声音卡住,一阵咳嗽,手帕上,带着一片血花……
耳听得“喵”声,小白猫在车顶看着自己,冰蓝色猫眼中,映着一个面带病容的瘦削青年,或者说……病虎。
纪伦淡淡一笑,收起手帕,眼神无波。
无我无人,也无组织。
…………
一支特别车队在骑兵连的保护下,络绎驶入高州城,不是小汽车,是十几辆非常传统的马车……速度并不比现在汽车慢多少,但马是很娇贵动物,长途旅行于各地容易水土不服,耗费是几倍,这样车队在显示传统同时,无疑张扬着主人的财力。
而军方骑兵的保护,更不是简单财力的问题了,得有着非常的身份。
车队最中间的一辆漆黑马车上带着丝丝金纹镂空,轻纱飘荡,暖盘熏香,视线透视外面街巷的肃杀萧瑟,一只雪白鸽子飞进来,脚上绑着纸条,黑色蕾丝手套取下它,展开后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收起放在火盆里烧掉。
视野回落到面前的曲谱稿子,谱子中间还遗留有一些空白,歌词更有着反复推敲修改的痕迹。
镜头拉远,一身黑色裙装的女子伏案而作,腰间围绕一条银白纱巾,繁复而美丽的纹路,淡淡光晕,似是环绕着星球的一圈冰晶星环……
黑色的帽子放在手边,盛放着一小把米粒,鸽子啄食着米粒,叫了一声,但在帽子里没能发出声音,它迷惑抬首,咕咕叫了一声,又低首在帽子里继续啄食……在它发不出声音时,车厢里就一片宁静,连笔尖与纸面的沙沙声都没有。
很快,马车行驶到了剧场门口,薄纱外是一幢四方的巨大水泥建筑,模仿传统的木制斗拱建筑在屋顶、外墙增加屋檐、阑干等华风,而底下廊柱又是欧式廊柱……汇合起来是奇怪感觉,说美丽也美丽,毕竟华夏建筑行会近年的主推力作,是用了心的,但在审美习惯上总有些让人不适应。
现在还有更突兀,剧场大门上悬挂红色横幅“欢迎寰球著名作曲大师、歌唱家曲清歌大家光临高州歌剧院”,但在剧场周围是大批军警封锁,甚至机枪暗堡,如临大敌的样子……是这种欢迎?
黑裙女子下了车,推了推金丝平光眼镜,看看周围没有人来接待,站在那里,手按着黑色的淑女帽,看看左右。
几个男女助手就连忙去交接,半响才在封锁线里面找到剧场的欢迎人员……带人回来时,只见黑裙女子坐在马车上又看起了曲谱。
剧院负责人满头大汗,连连用手绢擦汗:“抱歉,抱歉……本来是准备好欢迎仪式,给军方检查人员打断了……说谢庭树少将要光临剧院,来看第一场。”
“少将?”助手们神情一怔,面面相觑就不敢多说了,这时又一个少校军官带人过来,啪的敬礼,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女兵,说:“入场前请接受检查……包括曲大家。”
这时,有个女助手有些不忿,说:“这还要提前检查?我们在欧陆巡演时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少校露出礼貌的微笑,还是请,身后一个女少尉干脆冷冷说着:“所以欧陆死于刺杀的国王和贵族不知凡几。”
“你这人怎么这样!平白无辜说我们是刺客……”女助手还待争辩,车子上里黑裙女子看了看外面,招手让她进去,拿出一张白纸条,在上面刷刷写了些字,递给她。
女助手看了看纸条,神情不忿,还是扶着黑裙女子下来。
黑裙女子一手扶黑色淑女帽,一手放在腰间,屈身一礼,对众人微笑点首致意,女助手拿着白纸条,照本宣科地读字:“谢少将是对东瀛反击战的英雄,还有列位将士保家卫国,清歌不过区区伶人,岂能妨碍诸位公务,自愿接受检查。”
“多谢曲大家谅解。”
少校神情稍缓,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奇怪没有对曲清歌说话,两个女少尉带着曲清歌去检查时,少校叮嘱她们:“不要解开她的腰带,不要动帽子——千万记住了!”
两个女少尉虽有些迷惑这种条件,仔细看看黑裙,原来不是连衣裙,上袄下裙的解开分脱很方便,淑女软帽更捏一捏就可看出有没有藏武器,点首:“是!”
片刻,两个女少尉回到临时作战指挥部时,点首表示没问题,却奇怪说:“那个曲大家……好像是个聋子和哑巴,和她说话,她都听不见,让她说话,她就写字条让别人读……”
“哈哈,你们刚刚初等学堂毕业,没上过音乐课,跨行如隔山,这就不懂了吧?曲大家是寰球著名的音乐宗师,国宝人物,年纪才不到三十岁,再是天才也很难这样快走到这一步,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刚刚的少校笑着说。
两个女少尉面面相觑,她们的初等学堂文化程度和村庄眼界,根本想象不出来寰球级的人:“怎么做到的?”
“秘密在于她身上的银色腰带和黑色帽子,都有非常昂贵的永固法术,作用分别是——系着腰带,她就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不仅仅是是外界声音听不到,连自身呼吸、血液流动、心跳都听不到……而戴着帽子,她就无法对外发出任何声音,或者说是发出了但是听不见,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腰带和帽子是一套,相互连通循环的。”
不仅是女少尉目瞪口呆,就连别人很多不了解寰球音乐界,都是惊异:“为什么……要这样?做聋子和哑巴?人没有声音怎么活?”
听到这样说,就有个年轻中尉忍不住,大声:“怎么不能活?你们觉得她的世界没声音?相信一个音乐上碾压寰球的殿堂宗师,真的是聋子和哑巴?恰恰相反,她是生活在音乐中!”
“据说,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时,有一种声音会在她脑海里出现,********,那不是人类的音乐,现有的几大音乐流派都无法概括她的音乐类型,也没有人可以模仿……”
“据说,她日常无法说话时,迫使她将一切情感诉求都用音乐来表达,去一座座会场上不断的歌唱,她的歌灌制成很多唱片,你们可能都听过一两首,比如最著名的,我们的练兵军歌,铿锵有力……而不同歌适合不同的情感下去听,那是有灵魂会呼吸……”
少校摸摸下巴,没在意一个音乐爱好者热情,目光一闪:“我倒是感兴趣,谁设计的这个打破极限的实验?”
“是曲大家自己,听说是从小就有着音乐天赋,而刚好父亲母亲都是音乐家和歌唱家,两代人的专业对口,最优化家庭教育放大了她的天赋特长。”
“十岁时,她就因天才而破格录取进帝国音乐学院,看到帝国文化领域包括民族音乐都是节节败退现状,立誓要用音乐影响帝国,那就必须做到超凡极致来征服人心……为此付出了她自己,过去这二十年里,她都是自愿过这样的生活,不是疯子科学家残酷的实验……呃……”中尉说着,看到众人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不由讪讪着闭嘴。
少校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温和地伸手拍拍他肩膀:“过来跟我喝杯茶,咱们聊聊你的思想问题……”
中尉脸色苍白,跟着少校进去小房间,两个宪兵立刻站到了门口,目光冷冷扫视房间里的人,众人都沉默低首,继续做自己的事。
小房间里声音隐隐传出:“……中尉,军队并不反对欣赏音乐,我也很尊敬曲大家的付出……但你得知道,帝国有识之士,谁都在付出,并不需要谁来同情,你觉得你一个小小中尉有资格同情曲大家这样的殿堂宗师?”
“没有……”
“她需要你帮她做什么吗?你能帮她做什么吗?”
“不能……”
“所以你看,不同的选择就是不同的道路,她走的路是孤独,无法集众而注定要失败,音乐虽美丽并不能救国,我们军方实验才可以……即便它很丑陋……我们的丑陋,保护了她的美丽,这就是国家竞争的根本……也是我们的正义所在。”
“是,我们是正义的军队。”中尉很是羞愧,为自己思想动摇和不坚定而羞愧。
少校严肃说:“没吃饭么?大声点。”
“我们是——正义的军队!”年轻人的大吼在小房间里传出来,朝气、阳光、自信,震得天花板灰尘簌簌而落,藏匿蟑螂和老鼠都惊慌乱跑,门外众人,包括两个宪兵,都不由露出一丝微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毕业(上)
千里之外·申侯军校
南方在冬日不见得寒冷,就有很多常绿阔叶乔木,绿荫掩映中校园同样是张灯结彩,在进行一场盛大仪式,庄严的大礼堂里正在举行军校第一届的毕业授勋,左右贴着一幅醒目的对联,分别是——
“升官发财,请走别路。”
“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一身笔挺戎装军官立在讲台上,肩膀上的将星熠熠生辉,带着军帽显得英气勃勃,年纪不过三十岁上下男子拿着讲稿,扫一眼会场的黑压压人群,对着话筒:“……费守义!”
“有!”
年轻军官在人群中站起来,脸色有着兴奋潮红,快步跑上前台,这里发生个小小插曲,他登台阶时踉跄了一下差点绊到,引得附近一阵善意哄笑,都理解这激动……申校长亲自授衔!
最优秀的一批军衔高一级!
申侯对这个成绩优异到第十名的学生也有印象,而对方这时激动表现,更让他暗里满意。
司仪的主持下,费守义神情庄严上前接受中尉军衔、佩刀,敬礼宣誓:“学生永远忠于校长!”
“好,好……”
申侯笑眯起眼睛,目送对方离开,下一个:“……杜景云!”
会场视线的焦点和光荣中心变成了又一个青年军官,而费守义在黑暗过道走回到自己座位上,兴奋才稍降温,又有些莫名失落看着焦点转换,周围人大多数很快就会忘掉费守义吧……
申侯军校人才济济,不是榜首第一名很难被记住。
“出了学校以后还得在战场上继续努力,成纪伦大哥那样的战争英雄,也许就不会被忘记了!”
十八岁少年这样自言自语,畅想未来,丝毫没有看到会场外,有个晚一届的同学正在焦急来回踱步,手里捏着一份电报,这将会改变他的命运。
……解散,人群涌出,都黑压压一大片的军帽,根本辨认不出谁是谁,别管你是学校风云人物还是默默无闻,都是人流中不起眼一点。
在等着的兼职送信小同学一个激灵,立刻跑去宿舍去拦截:“糟糕,糟糕,毕业生今天就要离校!”
整个三年级宿舍都是一片打包行李的忙碌,幸运是他在费守义背着军用大背包出来时,截住了他,恭谨而忐忑地递上:“守义学长!您的电报!”
“都是同学不用拘礼。”不,费守义笑着接过电报,这时心情还在毕业授勋中很是高兴,看着电报上的几行字,神情逐渐地……冷却下来,凝固住,有些茫然:“这……是不是寄错了?”
“请节哀,学长。”信使学弟说。
“不,这不可能……纪伦大哥不是已经牺牲了么?”
“父亲不是纪家的管家么?”
“……现在告诉我纪伦杀上我家,杀了我父亲?”费守义难以置信,根本无法接受,抓着对方肩就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摇晃:“告诉我,这是送错了——”
信使学弟给晃得要晕了,还是耿直地说:“可是,军部转发的情报,特别转发给需要知情的家属一份电报,不会错……对了,还有这张现场照片……啊,你要掐死我了……各位学长帮帮忙,劝劝守义学长吧……”
周围的同学也都上来,费守义身形僵了僵,放开对方,低声道了一句歉,就背着背包沉默离开,走到楼梯口时,缓缓打开照片看了,倒挂在楼梯口的血腥大字人体,就不由身子晃了晃:“父亲……”
没有吐血,没有痛哭,这年轻军官呆滞了许久,突一拳重击在墙上,鲜血飞溅,脸色扭曲着,咬牙切齿:“纪伦,今生今世,我费守义和你不共戴天——”
…………
“当…”
大楼的钟声惊起了早飞的鸽子。
江上的轮船的汽笛声,划开了晨曦时的薄雾,有轨电车“叮当”驾驶着,一个女人乘着驶了过来。
“报馆到了。”
“哎,‘你终于来了。”一进报社的大门,总编就迎了上去。
“什么事?你这么急?”说话的是巫山路。
“哎,你昨天的那篇《西餐馆枪杀事件》的稿子要快点赶出来,听说上面卡的越来越严了,今天听顾老板说,官府以后要禁止发布这种新闻……”
“有这事?”
“对,你把稿子再修改下,争取今天早报里登出来。”
“好,还有什么事?”
“还有就是曲大家的新闻,本地歌迷哪个不关心?我们的报纸必须去抢个头版,造造舆论,让上面顾忌几分。”
“总编,稿子你修改下吧,今天报社里您坐镇。”
“噫,你去干什么?”总编有些惊讶,这女人关系网不错,弄到许多新闻。
“就是曲大家的事,我有关系,能见个面,得去采访。”
“行,这是正事!”
诸侯不断打来打去,年轻人也不停的闹事,社会新闻也越来越多,报馆的生意也越来越忙,总编忙的团团转。
话还没有落,报社电话就催命一样响了起来。
拿起话筒,就听到急促的叫声:“快,快,快来人……”
“什么事这样急。”
电话传来了阵阵闹声与焦急声音:“我现在在火车南站,听到没有?出大事了……学生游行又开始了……还有商人参与,可能要罢市……快占个好位置……”
话还没说完,隐隐传来了枪声和马蹄声,电话就断了。
总编和巫山路面面相觑,总编一拍手:“大新闻啊!”
…………
一处公寓,狭小浴室,喷淋水花洒下晶莹一片,青年身躯修长而肌肉有力,但在皮肤上满满的手术刀痕,又一阵咳嗽,血带黑色。
沉默了一下,披上浴巾出去,嘭……摔在沙发上。
短暂的昏迷醒来,小海伦抱着小白猫,一萝一猫,两对冰蓝色眼睛都看着:“老师?”
“喵~~”
“没事,刚才累了,休息一下就好……其实痛苦一点,会刺激精神,而让术士更强大,是好事情啊……”纪伦说着,看小海伦沉默,就伸手摸乱了她的金发。
“砰砰——”敲门声响起。
小海伦抱着小白猫,一步步靠近门,举起小白猫,或说是举起猫下藏着的枪,在钥匙孔里看了一眼外面,看到是一个房东大妈一样的胖大姐……巫山烟。
巫山烟不敢动门上的法术,也看不清房门里面,只是轻声说:“纪伦少尉?小海伦?你们在家吗?”
小海伦回首看自己老师。
“让她留下情报,人先走,回去我会找她们的。”纪伦说着。
片刻,门重新关上,多出了一个纸袋。
打开,里面是一叠文件,还有着照片。
“游行,冲突,镇压。”
“伊侯的手法,与当年梁侯差不多,给我制造机会。”
“要不是伊侯的情报和行动配合,我也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干这样多的事。”
“伊侯是把我当成刀了,可我自己也愿意,各取所需。”
“只是我这把凶刀,伊侯也必忌讳的很,最后同归于尽怕才是伊侯希望的事。”
“我必须有自己情报来源,不需要严密,只需要有对照就行。”
纪伦看着新送来的情报,与自己逼问地头蛇蔡老板信息对证,凭借经验去掉一些错误,更新一些内容,标记有着矛盾且无法判断的地方,脑海中就自然出现了整座高州城的景象,并且在思考中,开始活动起来……
“纪江的旧人基本上清洗完毕。”
“清洗并不会导致衰退,至少在整个组织上升时。”
“我面对的敌人,将是年轻、充满激情和理想的术士和军官。”
“他们的反应与拼杀,将超过三年前。”
纪伦翻看着最后一页情报:“咦,费守义授中尉军衔,授军刀,毕业了啊!”
第一届第十名,仅次于前三的上尉军衔,明眼人都能看出,申侯就是准备拿军校的学生当骨干,重整和扩大军队。
“江山破碎,龙蛇沉浮,英雄辈出,又出了一个诸侯。”
“卢侯的路,嘿嘿……”纪伦抽出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接着,就激烈的咳嗽了起来,剧烈的脑力消耗,让他额上渗出了晶莹汗水。
小海伦拿起手绢,摸摸地帮老师擦汗,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睛之后,才用不标准的帝国语请教着:“刚刚,为什么不让她进来。”
“这个时代的法则是由你们欧陆定义,这种丛林法则下的道义,就是猛兽不能露出一丝虚弱……我不想让合作者看到自己情况。”纪伦摸了摸女孩的金发,看到她茫然的样子,说:“你想不想复仇?”
“什么是……复仇。”文盲萝莉发现了新的单词。
“那个抓你做实验的人,让你五岁困在阴暗监狱里,看着周围大哥哥大姐姐,叔叔阿姨一个个死掉的人……”
对小海伦这样解释了后,她就眼睛一亮,毫不犹豫说:“给他,手雷!”
纪伦忍不住笑了,又牵动肺部,咳嗽起来:“太暴力了……咳咳……记得把拉环留给我,做个纪念。”
小海伦想了想,恍然……老师也和蔡青麦一样,想要个戒指,没问题,小海伦有很多,很多。(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毕业(下)
码头边上,忙碌的人群已各自散去,只剩下看守船只的船夫,和特殊身份的人……一个距离港区有点远的仓库,厚厚大铁门隔绝内外声音,几个持枪的哨兵倒在血泊中,脖子被切开,破口里是飞溅的鲜血。
铁门卷曲破开的门洞里,隐隐雾气奔涌,还有间或的微弱闪光,听不到任何声音。
“糟糕,里面也有守卫……我们得帮一把,快冲进去!”角落里冲出二十个便衣男人,都是赤手空拳冲进仓库,只有几个人抢了哨兵的枪,得到武器。
几个女术士迅速上前,跟着进入仓库。
靠近门口的白雾稍淡,夕阳穿透雾气照亮一小片圆形区域,工人们日间搬运下来的箱子,有些凌乱的码放,前面冲进来的人已打开几个箱子,里面满满都是储备着崭新的军火,抹着牛油在洞口阳光下显得闪亮,一片哗哗的枪栓声中,白色雾气涌动扑过来,一切陡瞬寂静。
众人惊愕地看着雾气涌出洞口,面面相觑,就在这超自然的寂静中,爆炸和枪焰在仓库更深处亮起光,有个守卫借着光照冲出来,就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接着是……身体多了十几个枪洞,无声无息倒下去。
一身黑色风衣的青年男子走在箱子的分区空隙之间,轻轻哼着无声的歌,双手虚按,似乎在弹奏着,一片轻如柳叶的短刀滑过一个个士兵的脖颈……
有疯狂的士兵拉响了手雷,只有落空的火光破片,击打在箱子上的木屑纷飞,而依旧没有声音。
人影似乎融入了雾气的可怕,游刃有余,在寂静中,完成这场杀戮。
半分钟后,雾气缓缓散去,超自然的静谧空间恢复正常,小海伦抱着小白猫跳下来,她的双手套了七八个崭新的银色手雷拉环,仰首端详着她的老师:“变强了。”
“痛苦会让我精神更凝聚,而还有一种方式,和你说过的,是音乐……寂静中的音乐,自己内心生出的音乐……抗争的音乐,与环境呼应的音乐,会加强术士的力量,不过……咳咳……”
纪伦伸手捂住嘴巴,看向门口过来的二十多人,若有所觉:“我见过你们?”
“纪伦少尉!”
“是纪伦少尉——”
“啊,长官!您还活着啊!”
纪伦:“……”
士兵们镇压了那个不会说话的笨蛋,巫家三姐妹带来这一队伊侯麾下士兵,这时接收了仓库里的轻重武器,也换上卢侯军装,唯一区别是手臂上都帮着白布。
并且,这批军人看到纪伦后并没有纪伦已经习惯了的敌意,脸上都带着喜色和崇敬:“您忘记了!我们都是您救出来的,只是跟了伊侯,这次受命配合行动!”
“抱歉,最近记忆不太好,摘下帽子让我看看。”纪伦只是随口说,但众人就得到命令,齐刷刷地脱帽,立成一排看向他:“请长官检阅!”
“呃……”
纪伦无语,熟悉的场景重现在脑海中,丝丝入扣对应上了:“原来是你们啊……你是,小姜?你家里的两个妹妹还好么?你是张燃?你家是在直隶……还有你,爱吟诗的书生……”
每点到一个人,那人就挺起胸膛,一个个点下去,到巫家三姐妹时,她们的神情都有些异样了,最后纪伦停在她们面前,端详着她们:“嗯?”
身材匀称的巫山霞笑了笑,自是不用介绍自己了,看看左右的姐妹都没有出声,于是出言说:“纪伦少尉,这是考虑到队友与您需要有一定的信任度和配合,别的士兵您用起来也不放心,唯有一起战斗过的我们不同……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纪伦抬了抬双手,看着她们和他们一个个的眼睛,能看到这个时代青年特有的朝气、凝聚、纯净:“欢迎,只是为了我的复仇,却又累得大家辛苦一趟了——这话不是客套,言为心声,我是这样想,不希望你们是被迫,你们可以选择离……”
“报告!我有话说!”小姜神情激动地举手,得到领队的巫家三姐妹准许后,就发言:“侯爷收留我们后,找人参加这次任务,说明了危险性,很多人心有余悸不想回来这里冒险,其实我能理解,但我是自愿!入狱的弟兄们十几个,最后就剩下我一个,回去家里我的两个妹妹也都……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不是您一个人的复仇,是大伙的复仇!”
白脸的曹州喊:“对,我和兄弟一起抓进去,只有我一个出来,他玛德谢庭树做下这丧尽天良事,今天就教他吃爷爷的花生米!”
张燃举起枪杆,喊:“花生米怎么够?****娘的——老子要用刺刀捅死那些王八蛋……”
群情汹涌之下各种粗话直冒,就是这个时代底层士兵特征,领队巫山烟、霞、路三姐妹都有些尴尬,不好开口阻止众人情绪。
而纪伦就安静地听,不时点首赞同他们的说法。
半晌之后,场面稍微平缓些,士气也已经无形间鼓动起来,巫山霞嘴巴张成o字型,纪伦看了一眼她,她立刻回醒出言引导着话题:“大家这次任务虽危险,但我军不是卢军,不会让大家完全去送死,船已经准备好了……”
“霞少尉,那个……”众人都呆了呆,十分错愕:“我们不是敢死队么?”
“是敢死队,但伊侯不会让大家做无谓牺牲,我们的事业还需要宝贵火种,刺杀完成后还请及时撤离,莫要恋战……”巫山霞严肃点首,到这时才交代任务的后半部分,又看向风衣青年:“现在就移交指挥权给你,可以吗,纪伦少尉?”
纪伦开口,又伸手掩住口,点首:“好。”
“敬礼!”
士兵敬礼,纪伦隆重还礼,场面一片静寂。
“我们的同志已经运来了这批轻重武器,各位迅速武装和装备。”
“余下的不要管它们。”
“今晚,我们就行动。”纪伦说着,每个人都听到了压抑的轻微咳嗽,一军官不由说:“长官,没事吧?”
“我很好……力量更强大了。”纪伦顿了顿,将带血的手帕捏在手里,收起来:“稍活动预热了一下身体,今晚就需要这样的良好状态。”
士兵们闻言都放下心来,只有几次接触过的胖大姐巫山烟看了纪伦一眼,目光有些忧虑,没有吭声,而看着纪伦展开地图排布任务。
“剧院的封锁线很严密,那个歌姬的马车队稍微漏洞,马是很容易受惊的动物,夜晚稍有声音刺激就会炸营,连锁反应影响半个骑兵连……一半炸药集中埋设在这个点,足惊吓马群了,让骑兵连不会走路的娘们看看什么是蘑菇云……”
“剩下一半炸药分散,具体是埋在剧院附近……你们看,这几个点……”
“进攻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它们,后撤的时候才用得着。”纪伦顿了顿,看向周围的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我会再次带你们出去,回家。”
士兵们纷纷呼喊响应,目光热切而信任,这就是经过一次并肩作战创造奇迹之后的好处,存在感弱小的妹妹巫山路看着这一幕,不由喃喃:“……他已经召集了他的士兵。”
巫山霞肩膀碰了碰妹妹:“小路说什么?”
“小霞姐,这是一首外文诗,描述弗兰斯第一帝国老皇帝还是个炮兵将军时,无论他走到哪里,士兵们也都这样,让人害怕的狂热……他们成了后来老皇帝横扫欧陆的坚定基石,被称之为老近卫军。”
小路姑娘轻声说着,顿了顿,又摇首,明亮眼睛里闪着兴奋:“我以前读书时觉得这样狂热崇拜让人害怕,仿佛失去了自我,但现在才明白是没有切身参与其中,一旦参与了这样危险军事行动,十死无生,只有将性命交托于这样军官手中,才是能够放心的。”
她的两个姐姐点首认同,胖大姐巫山烟稳重些,追到纪伦问:“我们任务是?”
“你们守好退路就可。”
“哦……”三姐妹都有些怏怏地止步,很明显听出言外之意,这位指挥官觉得她们三个拖后腿,还不如普通精锐士兵。
某种意义上也是如此,除了卢侯麾下傀儡军,底层术士在缺乏战场经验时很没有用,更多只是用于渗透、加持、掩护,一旦动真格的战场对拼,就是请低级术士做完加持就乖乖退到后方,作珍贵而易碎的预备队使用。
“天黑还有半个时辰,我们先伪装成一队军警,按照这个行动路线巡逻……不用怕,这个城市的活地图在我脑海里,足够我们接近到歌剧院,看入夜后的烟花炸响……希望不要打搅歌姬小姐的唱歌雅兴……”
“现在,阅兵正式开始!”
小白猫跳上木箱顶端,俯瞰整个庞大军火仓库,似乎是女王巡游她的疆场,而她坐着的沉重木箱下面,小萝莉双手托举,面无表情往前越过队伍走到前面去,士兵们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萝一猫,都是目瞪口呆的表情。(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第五交响曲(上)
三小时
轰!
大铁门撞开,一队军警破入仓库,黑夜中难辨仓库内情,都举枪对着黑暗中,神情紧张的很,有些人额都流着汗,刺痛了眼睛都不敢擦,生怕死亡瞬间降临头顶。
领队的少校压低声音喝令:“快检查……”
月光下,很明显的许多箱子散落打开,就看见少了许多武器,一个上尉踢翻了几个空箱子,搬下它们后面一个箱子,发现是巨大长管和部件,厚厚的子弹链,立刻举手报告,少校神情就一凝:“怎会有重机枪!”
“这还有炸药包……”
巨大的森寒,降临到在场所有人身上。
“娘的重武器不是说不要运进城么!后勤部吃什么饭!要我们法术部死么!你给老子过来……老子一枪崩了你——”
“长官,长官,长官饶命,这不能怪我们啊,底下是混饷银的没个责任心,路线调度又混乱,我们后勤部自己也不知道底下具体到哪一天都在运什么,很多运输都是估算一下,看下面人心情,随机发货……”
“去你娘的随机发货,你这是要做运输大队长给敌人送货,也给司令官报告说不管你事?”
“救命救命——”
“砰!”
枪声过后,后勤派员尸体倒在地面上,周围人表情各异地穿过尸体,临战前就先杀自己人,给行动蒙上一层阴影,少校招呼着队伍跳上车,高喊:“快去剧院——”
…………
高州歌剧院
外面四方的多层结构,里面是以一个大殿堂为主,阶梯层层座椅往下,二层同样有阶梯,两壁包厢配有各种西式青铜浮雕……赤果女体像,这点很遭受非议,也得到许多富贵观众认同,无论如何,这个时代歌剧的消费群体都不是平民。
而正面是垂下的巨大红色幕布,金色的虬纹,缓缓拉开幕布,显出半圆形对观众突出的小舞台,整个小舞台边缘的半圆,对外座椅放射出去次第往上……整个配置实现了音效的汇聚和放大,确保舞台上的歌声能传达到会场的大部区域。
这时候的坐席上大部分空旷,人数少了很多,由于正常的观众都被挡在了外面,来听的多数是现役军人,少数一些音乐爱好退休军人,都呈现分散落座,在整个剧场的吊顶灯光开始变暗下来时,少数人还在交头接耳,还有人去上厕所,在黑暗的走道里对坐席上的人说:“对不起,请让让。”
“啪!”
聚光灯打开,光柱投射到舞台中央,身穿白色小西服司仪登台,来到带着粗长电缆的立柱固定话筒前,对着黑色大号话筒咳嗽几声,观众席声音就自觉下下去,几秒钟时间就鸦雀无声,让司仪都是神情一怔,额上见汗,直觉到黑暗中许多眼睛凝视着自己,压力山大……这就是军队。
伸手调整了一下话筒,习惯小动作缓解了紧张,重新找回声音开始致词:“感谢诸位军界的观众,感谢谢庭树少将,感谢喜爱音乐的朋友们,前来捧场支持曲大家的回国首演……诸位可能也不耐烦我说话了……”
这样的小幽默,在司仪印象中的正常时候,下面应一片哄笑,平民观众的气氛就是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容易被挑动,但是,此时只有安静无声,似乎是……在看猴子蹿跳演戏。
巨大的冷场尴尬之中,司仪十分狼狈,匆匆结束了致词:“下面有请曲大家,登台表演一曲——《英雄赞》!”
星星点点的银光纸屑在幕布上方的隐藏钢梁走道上洒落下来,那种冰冷的色调,纷呈的星屑,衬托出帷幕一侧登场的白丝绢腰带的黑裙女子,走到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下,随后将黑色淑女软帽摘下来握在手里,秀丽黑发挽起在身后,对着下面鞠躬,些星屑落在了她的发际,显得是银河里来的美丽仙女。
“鼓掌!”军方的司号员喝声。
立刻啪啪啪的全场热烈鼓掌,让刚刚狼狈下台的剧场司仪目瞪口呆,到底谁才是司仪啊。
曲清歌毕竟见多识广,没有失态,或者说众人都不清楚她能不能听到掌声……应是不能?
最多近处的拍掌动作给她反馈,于是见得她起身,第二层幕布在她身后拉开,显出一家钢琴。
众人恍然大悟,这是要独奏和歌唱?
谢庭树在会场一层靠后的位置,回顾左右:“他来了吗?”
“还没发现,外面法术屏障没有触动,但要提防着炸药……我们周围紧急征调的二十三个术士,还有法阵,有埋伏,有现场军人支援,外围梯队层层包围,不可能输给他一个人……就怕陷阱太明显,他不咬钩了。”
“不会明显……伊侯不可能给他完全清晰信息,这种关键时,盼的是他刺杀成功后身陷重围而死……看着吧,他会来……”
交谈声没传多远,而出去上厕所的人回来,一声不吭坐在侧边座位上,目光掠过聚光灯下的女人,观察着她身下的舞台。
舞台分作几层,顶部表面是表演者的舞台,隔着厚木板的下方,半封闭隔层,则是有着乐队,这是古典剧院的传统配置方式,声音最好的位置就会是在前三排,不过今天晚上初演特殊,曲子是新的还没练习过,基本没有他们发挥余地,而要靠曲大家的独奏和独唱了。
钢琴已经摆在舞台上,乐队虽没有任务,但也在下面隔层准备就绪,以防着观众需要时应急启用——观众是大爷。
“英雄赞……看来今晚主题就是一曲献给英雄们的赞歌?”乐队的指挥翻看了一下曲谱草稿,暗暗咋舌,这不是曲大家最擅长的方向,就可以看到不断的涂改和调整痕迹,但已比之过去的练兵歌又多了几分豪气,在一个女性来说能创造出这样音乐,已是极宽阔的胸怀和格局。
“这是完美的,至少是现今存活作曲家当中能创造出来的极限。”他说。
钢琴响起,声音由轻到重,节奏渐渐变得庞大和轰鸣,曲清歌低声和音如同萧管,在一次次奏鸣的间隙出现,似乎战场上收拾袍泽的悲凉,剧场司仪听得莫名奇妙,但却看到了黑暗……那些全神贯注的军人。
乐队的指挥轻轻:“这是军人们才会有共鸣的歌,我们只能听听,他们是在真实回顾那些悲惨景象。”
“太悲了,她的视角……”谢庭树在不远的坐席上凝神倾听,目光在黑暗中熠熠闪动,喃喃:“还有点缺漏……这个地方要是更沉痛些,接下来转折更有力些……要突出凯旋的节奏……”
“将军,也是擅长音乐?”
谢庭树点首:“见笑了,分心杂事太多,对一个将军并不是好事,我不如纪江的专心。”
“将军不要这样说,今晚曲大家的第一场初演是属于您,您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不是纪江可以比拟。”
“我是英雄,他就不是英雄?”谢庭树声音愠怒。
“不,不是,在下意思是……”
“好了,这一曲是为我们,为军人,为了我们正义事业而牺牲的无名英雄,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谢庭树换了口气,对左右:“我想这场之后可以和曲大家提出建议,让她的这首曲子变得更符合我们需要的语境……嗯?”
舞台边角的黑暗台阶下,有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年轻人,持花上台,献给曲清歌,又立在钢琴侧上,对她做了几个手势,曲清歌有些迷惑转首看他,两人目光交触。
“他在干什么?”谢庭树目光一凝,盯着对方的侧面,大大黑框眼镜遮盖住了对方容貌,但总是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
“是聋哑人的手语……等等,我想想……”军方人才种类丰富,就有个会手语,凝神观察对方的动作侧面,自己双手重复着,反应过来:“意思是说,请曲大家起身,让他来演奏一首特别曲子……基层战士心声的曲子。”
“真是可笑,曲大家不会答应这种荒唐要求的,等等……她起身了,怎么回事?”
有人看的更加清楚,一开始,曲清歌也是微笑着摇首,拒绝。
但在对方说到基层战士,心声二字,伸手在钢琴按键上弹奏一小段之后,她的神情就变得不同了,挥手让上来维持秩序的助手退回幕后,自己缓缓起身一礼,同样手语回应这个年轻而奇特的军人。
“她又说什么?”
能看得懂手语的那个军官脸色怪异,喃喃:“好像是说……今晚是战士的舞台,应容许基层战士的心声……”
“荒唐,这是哪个连队的年轻人,不懂事……现在是追星的时么!什么基层战士心声,胡扯八道,打搅将军欣赏音乐的雅兴……”
“我这就去拉他下来……等等,那个人手上的伤痕……”
“他是……”
轰!
巨大的爆炸震荡在歌剧院的场外一个方向响起,小白猫轻盈窜上屋顶,蹲在顶上俯瞰夜色下的城市。
冰蓝色的猫眼倒映下,火红小型蘑菇云在侧面冉冉升起,红光照耀大片街区,一片惊慌马嘶和踢蹬,马车队良种马炸了,它们的惊慌引发了半个骑兵连军马的惊慌,都开始狂奔,在完整森严防御线上冲撞出大片漏洞,黑暗中一些人影迅速靠近歌剧院……(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章 第五交响曲(下)
镜头回转剧院会场里舞台上,黑色风衣的年轻人摘下黑框眼镜,交给身侧的曲清歌,他看了一眼会场——这张曾经在报纸上宣传过的面孔,与某位上校相似面孔,不少人辨认出来,顿时都是抽气声,目瞪口呆看着。
“那个魔鬼……”
“他怎么可能闯过重重戒备和检查,来到舞台?”
“术士组都死光了么?”瞬间,大批军人就拔出了枪……刷刷刷刷刷!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舞台上:“不许动——”
“妈妈呀……”司仪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刚刚千夫所指的目光就已够恐怖,现在是枪口所指,动一动就给打成蚂蜂窝,什么人能坚持下来?
舞台下的乐队也第一时间往后面小路逃跑,开溜,没人愿意在兵祸的环境中多呆一秒钟,甚至都没有人想起来通知一声还在舞台上的曲大家。
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原计划好的枪口喷焰集火,敌人出现的位置不是门口,太出乎意料了。
谁也不知道纪伦是如何混进来的,外面明明有着强大的法术屏障,但这一刻毫无征兆出现在腹心舞台,而且站在曲大家身侧,事情就变得棘手了,没有命令,谁也不敢开枪——误伤甚至误杀享誉寰球的音乐宗师,连皇室和列强都会惊动,对卢侯是大大的不利。
“快上去救援!”
“小心人质……”
“丧心病狂……”
噔噔噔噔……
接连四下琴键敲击的金属声音响彻会场,清晰压过各种噪音。
曲清歌专注看着他的双手跳动在黑白琴键上,浑然忘记了外物,银色丝巾法术莹光包裹下,她也丝毫不知道外面的各种军警喊声……在她这刻认知里,还是正常的剧场,这是个勇敢上来奉献曲子的音乐青年,有些天赋,是要鼓励。
这是个奇妙的错觉。
纪伦看了她一眼,并不认识对方,但看出她腰间约若纨素的银白丝巾法术,猜到了情况,没有揭破,继续双手快速弹奏下去——滑过黑白琴键,音乐在心底涌出,在指尖流淌,在琴键传递,在金属片的交击,最终在琴箱中呈现丰富的色彩,音乐的色彩。
这是第五交响曲《命运》的钢琴独奏版,来自又一个世界的问候。
其实……纪伦本来虽懂点音乐,却并不擅长钢琴,但是他现在身体,别看病怏怏的是一只病虎,却开挂了。
时间放慢,肌肉稳定,手速敏捷,用力精确,身体给予了宗师演奏家的基础条件,现成钢琴曲,还有更关键是……源自内心的共鸣,音乐的驱动。
当当当当……命运来敲门,一次次灾厄,一次次更加沉重,压抑,激愤,最后双手扼住命运咽喉的那种的力量。
来到这方异域世界以来,一幕幕景象晃过去……火狱,狱卒、怪物、小男孩、父亲、狮虎、卢照月、费宏、然后是……谢庭树……
“谁是正义,谁扼命运,谁主沉浮。“他低声吟着,目光看向观众席中间,与一双眼睛对视。
谢庭树心一冷,缓缓:“开枪。”
“可是,曲大家……”
“责任我来承担,我命令你们,开枪——”
砰砰砰砰——
子弹射了上去,在距离黑裙女子几米的半空中悬浮,固定,变成了子弹的幕墙涟漪……不是她的力量,是纪伦的力量。
“怎可能,他什么时颠倒了舞台,重叠了两界?”
阳世闻所未闻有这种力量,只有重叠了两界,才有这样的奇迹。
偶尔有带灵纹子弹突破,但就有黑色网络在幕墙中出现,横扫消去,重新变回普通子弹。
这样子弹,曲清歌都不知情,她在停止音乐表达的时候就重新戴回去淑女软帽,没有说话,也失去了对身后剧场听众们的关注,只专注看看独奏中的愤郁青年——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诉说着可怖遭遇,而猛烈如暴雨般的敲击,更是命运的琴键击打在脑海中。
她还是没有摘下腰间约若纨素的银色纱巾,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只通过眼睛观看他的演奏,与自身对钢琴的熟稔,也已在脑海中还原出音乐,和音乐背后的那个灵魂。
甚至这种宗师的畅想音乐……比纪伦原版稍显生疏的演奏更激昂,更沉重,更不屈,更震撼!
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沉醉于音乐的世界中,她感觉到,自己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在她这样宗师耳中,音乐本身没有高下之别,只有适合的情景,与是否能触及灵魂的真实。
这刻听到的这首与她过去创作的超凡音乐同样触动人心,但有个明显的区别,一种属于男性的刚强,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不屈不挠,至死无悔的命运抗争,这是战士之歌……英雄之歌,勇气之歌。
但是,她由于是面对纪伦,又确实听不到外界声音,并没有发现身后正在发生的事情……那是截然相反,刺客之歌……魔鬼之歌,复仇之歌。
镜头停留在纪伦的脸上,还是非常平静,除了气色差一点,没有多少虚弱,目光专注盯着虚空中,似乎在那里存在一份曲谱。
景象一百八十度旋转,顺着纪伦目光看去,可以见到曲大家的沉醉表情,洁净有序的舞台。
舞台边缘,是光明与黑暗的交织,昼与夜的分界线,子弹黑白幕墙还在增厚,一点点向着纪伦和曲清歌的方向推挤,要将术士的屏障逼迫到崩解的极限。
黑暗中,小海伦低首看着舞台上聚光灯下演奏的青年,似黑暗中的卑微小草在仰望着金色的太阳……突拉下了舞幕,出现了一架机关枪,对向一楼的坐席上涌动的敌方军人,扣动了扳机:“给你们,子弹。”
哒哒哒哒哒哒哒……
机关枪扫射,鲜血飞溅,有人开枪对着二楼小海伦还击,但都击打在一片屏障上,不由喊:“那个女孩也是敌对术士,解决她!”
血光中,镜头视角再度转回到舞台看向观众席,场上人草一样倒下,雾气弥漫。
纪伦的钢琴手艺也渐入佳境,全神贯注,闭着眼睛弹奏着,力量在精神的高度凝聚中不断攀升,向更高处……声音流水般滑过空气,传回来波动,形成了奇特的‘听音视觉’,这时感觉到还有活着的人在注视自己,他睁开眼睛。
恰与曲清歌的专注双眸对上,有些意外看到她还不知情,真专注音乐……于是对她点点首:“别乱动。”
曲清歌听不到话语,将着点首会意成音乐上的让她配合,于是抱着她的黑色淑女软帽在怀里,清了清嗓子,开始发出声音,先是清浅的哼唱,然后是音调的补充和模仿,原本应小提琴伴奏更好,不过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人的声音其实更美妙而没有界限。
这样的人肉伴奏中,纪伦讶异地发现,自己曲调中一些不连贯的细小缝隙,都得到了弥补,水渠贯通,洪流般的情绪倾泻出来,高度凝聚的精神,反过来助推术士的专心。
整个世界的光暗褪去,声音褪去,只剩下音乐的流淌,虚空中的洪流,星球的脉动,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磅礴奋发,毁灭与新生的交替,人类微小命运在某种放大下的扩张,这就是……曲清歌的无声世界么?
不,这是纯粹的音乐世界。
无法用人类已知语言来描绘的悸动,在虚空中潮涌澎湃,唯有用声音来表达出去!
《命运》这一曲逐渐发生了变奏,在某种灵魂深处悸动共鸣的助推下,以纪伦的双手为交锋的桥梁,是两个超越巅峰的殿堂宗师,在两个世界之间跨过时空的交流,倾力合作而成,这将纪伦推至极限,然后——
超越极限。
似乎一瞬间,又似乎很漫长,隐隐触及到术士的极限,半只脚踏进了殿堂大门……瞬间又恍惚清醒,被某种力量排斥踢出,空气中闪过一种黄蟒与黑蟒交缠翻滚,撕咬不休。
哒哒哒哒哒哒哒……
“保护将军!”
“不!”
前赴后继的军人一个个割草一样的倒下,几个少尉扑在了谢庭树身上,子弹穿过,炸开了血花。
只是几分钟,上百个军人就横尸遍野,整个剧场在暴风雨的子弹里洗礼,纪伦伸手一点……轰!
舞台上显出不是一座孤单星桥,而是,整个世界……微缩版一片璀璨星河,当空炸开。
曲清歌眨眨眼睛,看着动作,并不知道背后密密麻麻的子弹幕墙已顶到了几乎触及她的脊背,马上就要淹没她,随着星河降临,瞬间幕墙倒退,轰射出无数子弹射向它们来的地方……如果那里还有活人的话。
纪伦起身,让出位置,曲清歌重新落座,还准备继续弹奏钢琴们,这时正对着下面听众席,就见得血红一片的雾气。
这个无声世界里生活着的音乐家,终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剧变,她微怔后有些紧张地站起来。
纪伦伸手按下她的肩膀,对方目光落下来,他又马上松开手。
曲清歌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开始继续弹奏钢琴,是一种悲伤的音乐,能沁入灵魂的悲伤。
以纪伦的心志也受到了感染,虽对方除音乐表达外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但就在音乐中隐隐共鸣,心有灵犀:“你是要影响我们,消弭兵祸么?”
没有回答,只有音乐在流淌如水,平静祥和。
“可是复仇是不能停,猛兽间的决斗,必须有一个倒下,没得选择……对不起您的好意,曲大家,你的音乐打破了极限,但音乐本身有限……”
纪伦这样说着,知道对方听不见。
哒哒哒哒哒哒哒……
罗莉的机关枪停止,整个剧场只剩呻吟,没有一个站立,但在观众席血色雾气中,至少还可以感受到十几个星点和一片巨大屏障,可这不能支撑太久。
“都进来吧……复仇者们。”
纪伦踏步,自舞台上一步步而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一章 恩怨了结(上)
黑暗中,一个个臂膀裹着黑布的复仇者们,在一个角落涌进剧场,穿行在两面的包厢和走廊,迅速占领了各个最佳火力点。
埋伏的卢侯军警们也大批涌入,只是到了门口,轰轰轰……手雷连绵爆炸,火光吞没了他们。
剧场中心屏障,二十三个术士,现在只剩下十几个星点。
纪伦看了过去,只见面前的一张椅子,躺着一个军官尸体,他脚步而上,突挥出了战刃。
“噗”刀光一闪,抵达虚空时,突一个透明屏障拦截住,暴露出里面惊慌的术士,下个瞬间,屏障炸开,一颗头颅飞出。
几乎同时,纪伦突发出激烈咳嗽,手帕上一片嫣红,越强力量释放越加重伤势,脸色都出现蜡黄。
“杀!”周围突显出了数个术士,杀了上去。
啪啪啪啪——
灯光在各个方向打开,已占据了最佳火力点的复仇者们,对术士们和纪伦的战团位置扣动了扳机……
子弹在空气里滑过一道道透明轨迹,在碰撞上术士身上屏障时减速,在中间的纪伦身影一闪,空气中黑光闪过,融化消泯了术士的法术屏障,立刻子弹突破屏障,各种狼狈躲避,惨叫声……
更多军警冒着手雷爆炸后的滚烫气浪冲进来,同样青黑色制服士兵见面就是对射,在剧院两侧包厢黑暗中射出的交叉火力……
哒哒哒哒哒哒哒……
小海伦转过重机枪,对炸塌了一角的门口扫射,冲入的军警割草一样倒下,曲清歌还在弹奏着钢琴,看着这一场杀戮风暴的愈演愈烈,闭上双目……
“包厢里那一挺重机枪……法术防护一下击穿不了,就立刻弹链扫过来了,我们已死了七个机枪手,敲不掉它——”
“调大炮上来——”
“可是将军还在里面……”
“没让你对着将军开炮!调上来,给我直射这个包厢——”
不多时,黝黑炮口出现在缺口处,小海伦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直到发觉时,顿时瞪大了眼睛,炮口正在闪着焰光……
“喵嗷——”小白猫撞歪了炮架,身形在急速变大,而随着炮口焰光闪动,炮弹擦着虎须过去,她在扑蹿的半空中回首,冰蓝色双眸在光晕中扩大着,倒影着黑暗包厢,炮弹撞进包厢里面,轰炸开……
一瞬间剧院白雾中闪过光,纪伦在寂静杀戮中解决最后一个术士的时候,忽的一下心悸,转首盯着那个中弹的包厢……小海伦。
没有了炮弹声音,没有了枪声,没有了惨叫声,曲大家音乐充斥了整个剧场,一片安静中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哀伤的心声。
时间都在这心灵悲声中放缓,炮轰后的残骸砖石纷掉,整个包厢摧毁,在剧院侧壁滑落下来,一片静谧中,废墟里没有了任何活人存在痕迹。
“哈哈……”
上尉大笑声打破了寂静:“死吧,小贱人……”
火光耀亮黯淡下来,显出摧毁包厢上,小海伦神情淡定,扛着重机枪跑进黑暗中的走廊,蚂蚁扛着几倍于自己身体的既视感,这看得炮手目瞪口呆。
上尉一怔,发现包厢对不上号,大怒:“谁他娘开炮打歪了——这么近!眼瞎了没看到她在隔壁包厢——”
“是撞歪的……撞歪的,一只猫撞的……”几个士兵手指着白光消失的幕布,脸色惊恐而惶惑,似乎是看到超自然的事。
“呸!你和劳资说一只猫撞歪大炮?这是猫还是老虎?你当劳资是傻瓜么!”上尉一脸受人愚弄的愤怒,拔枪对着炮组士兵:“她跑不远,重新瞄准!叫那猫再出来撞老子一下看看……”
嗷吼——
完全变形完毕的大白虎,幕布后冲出来,冰蓝色虎眸倒映着上尉呆滞的面孔:“老虎进城了……”
嘶!
虎牙撕咬开的脖颈血泉喷射,上尉人体如破麻布袋子撞飞出去,在半空中就扭曲不成形。
两爪就抓死两个炮兵士兵,两人都是胸口塌陷进去,眼见不活了。
而白虎尾巴一甩,雨夜里白色闪电,抽在最后一个颤着手想要拔手枪自卫的炮兵士兵脸上,他捂着双眼,在地上打滚大叫起来,血水在双手缝隙间汩汩流出。
在金发萝莉安全跑开的时候,十几个肩上配着白布条的复仇者对着各个缺口开火,掩护她的转移,也是填补机枪哑火后的火力空虚,狙击还敢冲进来的敌人:“兔崽子们,来做实验啊——好玩不好玩——”
轰!
手雷雨点似的抛过来,纪伦一挥手击飞了大多数,但半空中破片狂卷,形成了流弹的风暴,还是惨叫着倒下两人。
“大牛——肖星——”
剩下的复仇者们咬咬牙,继续开火,最高效率击杀敌人,但敌人太多了,他们之中也不时有中弹,两边都相互射击在,子弹穿梭在迷蒙的雾气和舞台之间,然后是更多炸弹豁口。
然后……啪!
机枪架在了钢琴上,小海伦抱着机枪,在舞台钢琴后面重新找到了她的机枪位,开始了扫射……
哒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火链一样抽打过敌人四分五裂的身体,在黑暗中犹如死神的长鞭再度挥舞,金红色的曳光直冲破剧场缺口外的黑暗夜空……
在她身边,钢琴一侧曲清歌还在闭上眼睛继续弹奏,钢琴的鸣响与机枪的震鸣汇合成一片,轻微琴键反馈差异,让她手指顿了顿,渐渐停下来……
缺口处也不再涌进敌人,军警终停止了自杀的冲锋,如果是战场,这时就要火炮无差别洗一遍再冲,冲完再火炮,火炮完再冲……总能占领占地,但现在这歌剧院里,有两个要紧的人质!
观众席中心,只剩下了谢庭树,默默盯着,许久才说着:“你来了,奏的好,没想到我引蛇出洞,伊侯的用心,你看破了,反利用了。”
“还没想到三年折磨,你掌握了星桥境,甚至初窥星场境门槛……是我,将你变成了一台杀人机器,失控的杀人机器。”
这个少将看看周围满地的部下尸体,深吸一口气,露出苦笑:“又将曲大家引到你面前,让你完成了蜕变,那你今晚……终决定要当魔鬼,与军方决裂了么?”
黑色风衣的青年一言不发,沿着阶梯缓步走上同样的高度,手枪子弹上膛,冰冷的枪口抵着眉心:“相思呢?”
谢庭树略一沉吟,缓缓:“三年前就送你姐姐到一个租界,并由我亲信带着她不断转移位置,一台电台定期通讯,只有我知道她什么时在哪里,以留最后万一条件与你交换用……在卢军地盘之外的列强租界还有很多很多,没有我,你永远找不到她。”
“你想换你的命?”手枪打开保险。
谢庭树摇首,在冰冷枪口下,眉心一阵刺痛,他看着纪伦的双眼:“谢某原也曾想培养你作接班人,但世事弄人,龙煞打乱了一切,又不得不做了这些事,自是有罪,死了也没有关系……”
“只是天下大事二成已归卢,依卢侯多矣,你杀了我,是不是可以息怒……为卢侯,为天下尽力呢?”
“……是么?”纪伦神色平淡,换了个位置,枪口顶着谢庭树,抓着肩逼他站起来,推着他身体往外面:“你的态度提醒了我,还有个人肯定知道……”
谢庭树一怔睁开眼睛:“什么?”
哗,脚踏过碎石的响动……
镜头越过两人身体,焦点拉伸到黑夜下的街道,火把与车灯的光线交相辉映,照亮了外面大批军警,很多军官围着开作战会议,如何能救出少将,这时见到士兵讶然回首,都盯着破口处,似乎有人出来了。
雾气磅礴卷动,一个黑色风衣的人影推着少将的身体走出来:“来,我们一起去侯府……”
“别管我!开枪——”谢庭树大吼。
一辆辆警车后面的士兵们都目瞪口呆,没有人敢开枪,很简单……开枪的人,必会完蛋,没有来自卢侯这样更高层命令,没人敢做主,只见得几个人跑去电话亭。
砰砰砰砰——
纪伦抬手一枪一个,干净利落毙命,一片迷雾中压着谢庭树上了一辆警车,一个甩尾停在剧院缺口,对小海伦招呼说:“带她也上来。”
小海伦拽着曲清歌的手上了车,就见到车子冲出了迷雾,直接冲向侯府。
“快救救曲大家——”几个助理焦急地和警官要求着什么,但不用她们多说,少将还在车上面呢,没有任何军警敢开一枪,只是纷纷上车追来,这种僵持……会持续到卢侯府。
“多么冷漠……英雄呢?在哪里?还是说已给你清洗干净了?这个问题还请谢少将当面去和卢侯解释,并请他告诉我,他曾经忠臣之后的下落……”纪伦驾车转过街角,冲过正在街头四处找马的可怜骑兵,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谢庭树,语气如常:“别说他不知道,他知道。”
谢庭树脸皮抽搐一下,说:“你不敢去的,那里的布置更加严密,卢侯的贵气会完全抵消掉你的煞气,你就失去了龙煞对术士克星,陷入重围,死无葬身之地。”
“但死前会有小卢侯陪葬,让我想想,灵界还杀过他老爹一次,儿子也杀了送过去,正好父子相伴……我也去见见父亲,两对父子恩怨了结于今晚,岂不美哉?”(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二章 恩怨了结(下)
“不!停车!”
谢庭树闭上眼睛,缓缓说:“我告诉你地址,在滑州明港租界……三年前轮船送去,我忙着顾不上去见她,也是愧于面对,但安排亲信人手每年回报都是平安。”
“谢谢合作。”
车子一转,牵着军警车队追击绕了一圈,倒退回到剧院,侧向一横,堵在门口。
纪伦抓住谢庭树的脖子,拖着他进了剧院,见这明显是要撕票,追上来的军警都是急了,下车之后涌过来大喊:“你敢杀了少将,必遭报复!天涯海角都不得安宁——”
“让他来。”
砰——
一枪打在腿上,谢庭树扑在缺口处不远的地面上,月光照着这个将军摔倒的狼狈身体,看着纪伦身影走远,大喊:“到我这里为止吧……你的复仇已经牵连了太多无辜的人。”
“小海伦,去告诉他道理。”
“是,老师。”小海伦转过来,用力踢了他一脚,又一脚。
谢庭树狼狈躲闪着:“小姑娘……我不认识你,你是什么人?”
“你的,实验品。”
谢庭树呆了呆,纪伦缓缓说:“你连小孩子的道理都不如。”
“给你。”小海伦塞给谢庭树一个东西,对他摇了摇手里的银色拉环,快步跑开:“礼物。”
将军低首看,那是礼物……一枚手雷。
“轰!”一团火焰炸开。
爆炸,火光没有惨叫,曲清歌摘下软帽,忧伤旋律中,火光熊熊燃烧亮光映照了外面军警的难以置信神情。
“他真的杀了将军——”
“不怕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么……”
“丧心病狂!”
“魔鬼!”
“为将军报仇!”
轰隆隆隆!
剧院门外,马蹄声轰鸣如暴雷滚过夜空,半个骑兵连收拢安抚四处逃窜军马,恢复了炸营前秩序,冲了过来,钢铁胸甲在月光下闪动着熠熠光辉,犹如一排钢铁的幕墙……人类战争历史进程中的最强骑兵。
…………
在胸甲骑兵们抽出了骑枪马刀,在各个缺口冲进剧场时,都是错愕。
原本是剧场,这时面对的是纵横交错的小镇街巷,还有黑暗中雾气涌现,一个个古典盔甲的士兵走出来,列阵,举起了长枪。
两支同样着甲的军队都看到了对方,骑兵连沉默了一下,他们得到军令只是保护曲大家,根本不知道怎么会卷入这种事。
年轻骑兵连长还在高喊:“放下曲大家——”
曲清歌在舞台的幕布后面,透过红色金纹幕布的缝隙看看骑兵连长,又回首看看纪伦,目光询示。
纪伦打手语:“要留下可以,他们会保护你……但新的命令下来,会掩盖之前谢庭树对你开枪的事情,掩盖我的存在,而要你说谎。”
曲清歌想了想,摇摇首,她已听而不闻了,就不能视而不见。
“那就跟我走吧。”
纪伦对这位音乐家微微躬身,伸手抓住她,直接蹿入黑暗里剧院后门,选定的真正突破:“小海伦!跟上——”
“是,老师。”
门口外面,复仇者们正在等着,目光殷切看着纪伦:“长官!”
“你们先走,去码头找霞少尉……带上小海伦,我断后——”
“长官!”
“这是命令!士兵!”
复仇者沉默着举手敬礼,快速通过,小海伦蓝色眼睛里含着泪水,戳在原地,死也不走。
“真不听话。”纪伦压抑咳嗽,到这时才松开手,扔掉血手帕刚要和小海伦说话,突身形一转,扑倒曲清歌,一颗子弹在她原来位置射过去。
他反手一枪,黑暗中的士兵跌了出去。
“别动!”
曲清歌仰面躺在乱石间,看着青年她别动,拔出长刀,连连砍杀黑暗豁口追上来的敌人,而小海伦也举着手枪,不断开枪。
而这时,剧场中央雾气里涌出的卫队武士,也冲出了剧场:“君上——”
胸甲骑兵连的骑枪火力、马刀砍杀的攻击下迅速消失……这是一支同样配备装甲的军队,古典武士失去了仅有优势。
胸甲的亮光在黑暗中如墙连片,就只听得军官喝令声一次次响起:“骑兵连,进攻!”
“冲锋——”骑兵们高呼,一次次将武士们分割,而就有大批军警涌上包围。
卢胜大口喘气,数不清自己已经杀了多少敌人,但是……敌人太多了,在战阵中回首看了一眼纪伦,说:“君上快走——只要您在!我们就还能复活——”
纪伦收刀缓缓后退,小海伦拉着曲清歌的手,跟着跑……大白虎的身影在出了剧院瞬间,缩水变回小白猫,跳窜在屋顶和树梢之间跟上几人,冰蓝色猫眼倒影下,街巷间星星点点的火把如龙,正在前方合围。
两人撤退最晚也最危险,军警如死了主人的猎犬一样疯狂追击,半个骑兵连又死掉了十几个人,摆脱卢胜等人的纠缠,凭借速度追上来。
黑色风衣青年拽着的黑裙女子,她腰间约若纨素的银色丝巾还在熠熠生辉,就是露西亚民间故事里黑龙在婚礼宴会上抓走了新娘公主,骑士们疯狂了,大喊:“贼逆,去死——”
但是,在他们跑过,道路上炸药就爆炸冲天……
“轰!”十数人淹没在火光中,纪伦收回目光,继续跑路,没有情绪。
滚滚浓烟中,只有一个骑兵军官冲出来,七窍流血,骑枪不见了,只有马刀握在手里,努力驾驭着疯狂失控的惊马,满脸烟火熏黑……
自高空看,一人一马身影在黑夜的街道下孤零,他高喊出最后声音,坚定没有颤抖:“骑兵连,冲锋!”
策马歪歪扭扭地冲向纪伦身后,挥起了马刀,顺势挥斩,纪伦回首看他,两人目光交触的瞬间,都是没有任何退缩……
噗!
人头飞起来……
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曲清歌和小海伦还忍不住回首,看那个倒在不远血泊中的骑士,小海伦难以理解地说:“why?”
“因他们是帝国最后的骑兵,汉骑的最后荣耀……”纪伦顿了顿,看向面前黑暗的长街:“骑兵连永远在进攻,永远在冲锋……曲大家,请记住这位无名的骑士,今后为他谱一曲……可以么?”
曲清歌没有听到他的说话内容,下意识点首,她腰间一紧,整个人就悬空翻转,落在了青年的背上。
无声地张了张口,但在淑女软帽的法术效果下没能喊出惊叫,她下意识双手搂住了青年的脖子,这个享誉全球、见多识广的音乐宗师,她的生活中唯没有这样的经历,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然后侧面一些火光吸引了她的视线,顺着青年肩膀看去,黑暗长街小巷里,密密麻麻出现的敌人军队正在举着火把涌出,面孔越来越近,枪口清晰放下来对准:“不许动——”
“放下人质!”
“不然就开枪了——”
纪伦一言不发冲向敌阵重围,就几乎是重复着刚刚那个孤单骑士的冲锋一幕……下个瞬间,连绵的枪口焰光闪烁在前方,让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然后,没有子弹撕破身体的感觉,世界安宁,只有青年的肩膀节奏地伏动……他还在冲锋。
曲清歌忍不住又睁开眼睛,就见到雾气茫茫,身后都是轰然的炸药火光,在一个个小巷之间连绵爆炸,分散的装药量威力并没有消灭多少敌人,但却摧毁了那些小巷的出口,砖木废墟和残肢断体堵塞了一个个路口,让纪伦得以背着个累赘音乐家、带着个小萝莉跑到码头。
巫山烟、霞、路三姐妹已和复仇者们汇合,并与船老大对上暗号,这时就已经有小船靠到码头上,船老大皱眉看了一眼三姐妹,又看看陌生的黑裙女人和小姑娘:“这么多女人上船?真不吉利……”
“废话什么!开船——”巫山霞紧张地拿枪逼着他。
众人上了船之后,一只小白猫也跳了进来,船老大已经彻底无语了,迅速划着小船,靠向江水中心的一艘轮船,多层甲板的璀璨灯光,让它看起来像是水上漂浮的一座宫殿——水殿龙舟号。
轮船上运载着的乘客大部分是洋人,去往大江上游的三峡旅游观光,这艘船打着布列艾坦帝国的旗帜,也是布列艾坦帝国对大江水域通航权的宣告,便是伊侯为众人准备的撤退后路,堂而皇之地通过水路离开卢侯地盘。
船离岸百米之后,后面岸边大批军警赶到,愤怒持枪扫射,士兵也跟着开枪,子弹簌簌嗖嗖滑过轮船上空,船长紧张地喊:“按照列强国际法!凡是旗帜所挂的船只,就是移动的领土,不容侵犯——”
枪声还在继续,但这样远已经很少有什么准头,纪伦随着众人登船,直到一颗流弹,正巧打在肩上。
“老师!”
“长官!”
“纪伦少尉——”
众人惊呼声中,就连曲清歌都打着手语询问,纪伦按着肩,咳嗽着,望着远处:“没事……”
肩上一丝丝鲜血渗出,肩上少尉烙印在这一枪后崩坏,消失,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青年的声音:“再见,父亲……再见,故乡。”
江水悠悠,轮船搅动明月,片刻后水面平静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三章 吸血鬼(上)
雨雾迷蒙,“水殿龙舟号”轮船在黑暗的水面上,随浪花来回摇晃,镜头拉近底层舷窗,昏黄的小灯照亮了里面排列的三层折叠床,青年男子沉睡的面孔,床的侧面金属栏杆封挡避免掉下床……小白猫蹲在床头看了会,跳下去,到了房间外面,沿着楼梯到上层甲板。
这里的人们脚步摇摇晃晃,适应着船只的摇晃幅度而在走廊里前进,姿态似乎是蠢笨的企鹅,小白猫轻松跳上楼梯,俯视地看了一眼企鹅们,又跳到顶楼。
小歌舞厅的摆件都用保险固定在地面上,包括中间巨大的黄色清漆钢琴,一身黑裙的女子端坐在钢琴前弹奏着,坐在周围一圈圈坐席上的听众们有国人,有洋人,都是鸦雀无声,一直到音乐的终结,有人终于想起来,开始拍照,络腮胡的船长戴着海军帽,神情佩服而赞同:“曲大家的这一首新曲《命运》,让我有一种在大海怒吼波涛上的错觉……呵呵,别看我现在是轮船上混吃等死,年轻时也做过帝国海军水手……后来战败条约,大舰都拆了……”
说着,老船长的眼睛里有了泪花,转首看向外面舷窗的雨雾迷蒙。
就算是受到中用,成了船长,但是不能忘记帝国的荣耀。
周围洋人们也用各种语言称赞,都是认识这位享誉寰球的音乐宗师,不论会不会音乐,至少都要附庸风雅表示自己会欣赏,尤其是得以一听为快的新曲子,都有种荣幸的感觉,只是遗憾曲清歌还戴着淑女软帽没有同时演唱。
但是已经有人开始掏钱了,金发小女孩拿着黒色的礼帽——她问人借来的——在场边上用帽子接钱,很快就聚拢了一大堆,眼睛闪亮亮的,收了钱,回到钢琴前面坐下来:“曲老师。”
她只叫那一个人为“老师”,对曲清歌虽尊敬,也加上姓的区分。
曲清歌却是听不见周围这些声音,也看不到刚刚小萝莉的死要钱,钢琴的座椅是一种长凳,她低首看向自己身边并排坐着的金发萝莉,给予眼神的鼓励。
小海伦抬首看她:“要我弹?”
曲清歌点首,将长凳中间位置让给了小海伦,自己陪衬在旁边看着……众人看到这一幕,讶异,看着坐上了主位的金发萝莉。
这是一种……推介的行为了,不是特别优秀学生,得不到这样待遇。
在人群聚焦目光中,通常小孩都是会有压力的,小海伦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开始学习演奏那首曲子,没错……是学习。
听众们都能分辨出来她的节奏生疏,曲清歌也不时让她停下来,手把手地教导技法,这个金发萝莉甚至连钢琴都不怎么会弹奏。
但奇特的是,她手里的那首曲子,音调都一直很准确,或许是她的手指有力而精准,反应也足够敏捷,学习能力也很强,而随着节奏流畅,渐渐有了《命运》的那种沉重、抗争的意味,简直是不可思议……一个小萝莉,看起来不过**岁,她懂什么叫做沉重、抗争?
“那个金发女孩是谁?”
“是曲大家的学生,我看见她们手牵手,之前还在学习辨认曲谱……是,没错,之前她还不懂曲谱。”
“曲大家什么时收学生了?她不是没有学生么?”
“哦,不是那种传承衣钵意义上的学生……听说好像她在给人做家庭教师,就是有钱人家给孩子请的私人音乐教师,你们懂得?教这个小女孩怎么欣赏音乐,熏陶她的心灵。”
众人面面相觑,在旁边休息的一支小乐队里,有人忍不住问:“谁有这样面子让曲大家做家庭教师?有钱也不行吧,难道这小女孩是哪国的公主?”
“不是,好像是个年轻男人的孩子,你看她的面孔,是混血儿……”
“哦……年轻男人……混血儿。”有人忍不住酸酸地说,猜疑着:“不会是曲大家的私生女吧?”
“别八卦了,曲大家没有心思谈情说爱,她这一生是完全付出给民族音乐的复兴,不惜生活在无声世界里的人,你觉得什么权力和金钱能打动她?而那个年轻男人也不是什么外国的王公贵族,却是这首《命运》的作者和原演奏者,曲大家自己说的……哦,她不会说话,她在纸卡上写给我看的,我想想叫什么……纪伦?有点像是前几年报纸上的战争英雄,可能是同名,没见过真人,武夫不可能会音乐吧。”
“啊啊,那也是一个低调的音乐大师级人物了,难怪会请托,是为了孩子更出色吧?”
“可能是的,与外国的那种森严圈子分割不同,我们文化面临颓势和复兴的压力,音乐家圈子里有一些会相互寄托学生,让他们博采众长,在音乐理念和思想精神上的联姻,这个金发小女孩,就可以算是这个年轻男人与曲大家的结晶了。”
“高山流水,伯牙与子期,知音难觅,神交已久,理想结晶么?”有人嘿嘿笑,又严肃脸色:“明白,明白……想不到古人的高风亮节才能在今人看到……”
片刻,这首曲子完成了第一遍,众人还在议论,各种八卦和正经消息乱传。
金发萝莉开始弹奏第二遍,众人声音逐渐安静下来,至少女孩基础很不错。
到了她开始弹奏第三遍的时,众人鸦雀无声。
第四遍、第五遍……竟是回到曲清歌弹奏时的那种情况,但奇特的是,同样的曲谱在她们两人弹出来,有着微妙的风格差异,不是谁更好,谁更坏,而更像是一束白光通过玻璃三棱镜,产生的不同色彩折射,但是遮住了白光,让人忍不住去想象它。
都听说,这首《命运》有原版,那是怎么样悲壮的声音?怎样悲壮的人生?
…………
轮船航行的河道侧岸上,一辆华丽黑红马车沿着砂石道路行驶,赶夜路这样在这个时代里很是危险。
并且随着时代的进步,已经很少有人用马车这样的工具了。
这时船上激昂的钢琴声传来,马车黑暗中,穿着一身繁复华美的黑色风衣、整洁红色内衬的英俊男子,霎时睁开眼睛,双手在面前空气中虚抬,跟着按下节奏,修长雪白的十指似在一架真实钢琴上跟着弹奏,指法快速而熟练……音乐如水回荡在车厢里,他的神情也跟着由漫不经心,到逐渐陶醉,而不时地随着音乐起伏变得低沉或者激昂。
很久,声音停下来之后,他才收起双手,舒了一口气:“perfect,真是美妙的音乐……我似乎闻到了熟人的味道,让我看看这艘轮船的船首名字……嗯,水殿龙舟号?”
黑夜寂寂无声,林子两侧时有野兽的双目磷光出现,窥伺着马匹,但在马车掀开窗帘瞬间,月光穿透车厢里面,全都是见到恐怖天敌一样,呜呜着后退。
“哦,我想起来了,这应是大鲁曲。”
“她是有资格获得长生,成为我族的女人。”
这男子仰首发出笑声,月光扫在马车内,里面是一个少女,接着把舌头伸向少女,向上滑动,经过肚脐和两乳之间,滑上喉咙,咬了上去——这少女只发出无力的呻吟,没有丝毫反抗,眼神失去焦点。
随着吸取,她的身体渐渐白里呈现微灰,血液不断消失,意识渐渐沉入生存与死亡的边界线内。
…………
轮船下层休息舱内,纪伦霍翻身坐起,盯着外面百米远的河岸,视线穿过夜雾迷蒙看到林子上空,一片簌簌的夜鸟惊飞,但没有别的异常。
命运奏鸣曲又在船上响起,在技艺和风格上判断,换成了曲清歌亲自演奏,让她的学生得以对比。
又关注了半个时辰,没见到河岸上有别的异常,纪伦就收回视线,这期间曲清歌的演奏,也没有给他特殊感觉,歌剧院里那一首《命运》的共鸣消失了,怎么得到的,就会怎么失去,由命运悲愤共鸣而得到的力量增幅,复仇之后一口气松懈,悲愤之情不可避免地缓和。
“喵~~”小白猫在门口跳进来,抬首看着青年。
纪伦摸摸她的头,起身到桌子前,拿出一个黑本子,打开扉页,还是‘苏细眉’的娟秀名字,又翻过去到空白,在继承自母亲的日记本上写着:“隐约记得一个故事,侠客为失去恋人的黯然而创造了一个叫黯然**掌的武术,而天下无敌……但是,找回恋人之后,就失去了这份黯然心境,以及与之相配的武术……但如果可以选择,宁愿还是如此,得鱼而忘荃……”
“请曲大家做小海伦三天私人教师,做保护她的费用,还有个事情要以朋友身份拜托一下……小海伦是个可爱的女孩,但如果可以选择,还是希望她能够家人团圆的幸福……就好像,我在等待着与姐姐团圆,那会让我感觉到,自己在世界上还有个家,不是无根的飘萍……”
“即便被放逐出了故乡,但只要有家人陪伴在身边,那么即便天涯海角,也可四海为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四章 吸血鬼(上)
喵星人趴在桌子上,探出爪子碰到了墨水瓶。
纪伦眼疾手快地按住墨水瓶,只撒了点,却见小白猫沾着墨水的爪子在笔记的最后一句上按了按,留下个黑漆漆的猫爪印,似乎是点了一个赞,顿时无语地看着喵星人:“苏小小眉……你又淘气!”
只是得到一双无辜的冰蓝色猫眼,于是摇摇首,拿擦布擦了一下桌上洒的墨水,回来合起日记本时,视野里晃过最后一句,猫爪印覆盖了家人二字……视野一晃而过,日记本重新收起来,他摊开一张大幅厚质的画纸,取出彩色铅笔开始画画:“不许再捣乱,再捣乱打屁股了。”
小白猫无力的垂下肩,无精打采地扫扫尾巴,跳到床上睡觉去了。
…………
而在上层小舞厅里面的钢琴前,曲清歌重新接手的时候,应着观众的要求开始换曲子……毕竟这一首太悲愤了,对听众情绪调动强烈,很消耗听众的精神,她就换了几首轻柔的曲子做中场休息,其中的一些转折,也开始试着加入一些更沉重更有力的元素,这不仅仅是《命运》打开了一扇新大门的启发,还有血夜的深刻印象。
这些轻柔的曲子,她也开始教小海伦演奏,但不知为何就没有之前那样快的学习进境了。
金发萝莉似乎偏爱钟情于那一曲《命运》,弹奏起来的那种悲愤与抗争,是有着灵魂精髓的共鸣,让曲清歌不由猜想起她身上是否也遭遇了同样的事。
对于她来说,这对青年和萝莉的杀手组合充满了谜团,莫名没有觉得危险,或是在音乐里得到了灵魂的交流。
片刻后,这一场船上音乐会结束,曲清歌牵着小海伦回到下层的舱室,伸手敲了敲门,又看向小海伦,小海伦听到里面说了“请进”的声音,就拉着曲老师推门进去,黑色风衣的青年已端正坐在书桌前了,笔尖刷刷动着,头也没回:“听到你们演奏了,曲老师教得不错。”
曲清歌没有听到他说话,小海伦却是高兴地拿了一张小纸条,写字给她看,默契地帮老师转述……也是分享着喜悦。
曲清歌也点点首,她做事情专注认真,这几天接受的工作就是教授小海伦音乐,做为私人聘请的家庭教师而没有保留,今晚是第一次来见学生的家长,又有些迷惑地看着室内的布置,是个普通舱室,但是在顶上的两边吊下来一个小小的帆布摇床,不像是给大人用,倒似乎是给小海伦用。
也就是说,她和这个年轻男人都是睡在一个房间里?
曲清歌不是个八卦的女人,看了看年轻的男人,和**岁的金发小女孩,感觉似乎没有强迫,也就收起目光,安静坐下来看向舷窗外面,一片迷蒙雨雾倒影在她那双清澈秋水的眸子里。
熟悉这位音乐家的人就会知道,这是她又陷入音乐世界中了。
小海伦则是忙着给她端茶倒水什么的,很是勤快,而脚步轻盈,看得出这几天音乐学习也很愉快,萝莉眼神里的凶狠也消退很多,更好收敛她自己……这样的话,伪装课的成绩就完美,歌剧院的机枪课考试也是成绩优异,老师,应该会开始教下一节课了吧?
当然,小海伦会怀念家庭教师曲老师的这几天教导,不过老师更好,老师什么都会,老师还会找最优秀的专业大师来教她……
纪伦结束了书桌上的作业内容,将一幅彩色铅笔画拿给曲清歌,她讶异发现这是一幅小海伦的画像,美轮美奂,非常写实立体而又具备一种非现实美感的作画,与她在艺术展览上所见过的那些当代画家、过去画家的技法都很不相同。
大致是采用层涂,背景底色柔和,肌肤颜色细腻真实,轮船房间和走廊、转角楼梯的景物清晰立体,舷窗夕阳光源和明暗完美渲染,金发小女孩在楼梯下,双手抱着毛线帽子盖住大部分金发,只有几缕金色流泻下来,帽子顶上垂下两个可爱的红色绒球,雪白手腕上的红豆手链垂坠下来小熊牌,仰望楼梯上的姿态,像是黑暗中卑微的小草仰望金色的太阳,而楼梯上蹲着一只小白猫,脖子下挂着猫铃铛和奇特的迷你青铜钥匙,一萝一猫在画中对视,冰蓝色的眼睛相映成趣,显得很有……萌感。
大副画纸的边上用钢笔写着小字——金发女孩一只,现用名“海伦”,原名未知,收养于卢侯治下的非法人体实验秘密基地,受到伤害很重而失忆,根据生活小细节排除黑洲、天竺、袋洲、中亚,原家庭环境良好,有一点军事基础,较小概率可能成长于东欧,较大概率成长于南殷洲、北殷洲的温带气候殖民区,父亲可能是老兵,面貌和语言口音掺杂布列艾坦、弗兰斯、露西亚、斯潘亚,可能是多民族融合家庭,来华夏是出于经商或者一些特别事物……请曲大家寰球巡演时,带上这幅图,或有人会辨认出她,或者找到她的父母。
曲清歌的神情由一开始的讶异,而逐渐变得柔和下来,她已经明白了这个年轻人与小女孩之间的故事,点首。
小海伦看到生动美丽画卷的不惊讶,她知道老师什么都会,看到后面的方块文字则是茫然……完全不认识,看老师似乎没有给自己说的意思,于是拼尽脑力,将文字也当画,大致记忆下来,然后等到曲清歌卷起画卷告辞离开,纪伦出去护送她回舱室时,金发小萝莉就偷偷地在自己小本子上复刻那段字。
夜间的时候,舱室里熄灭了灯火,两壁之间悬挂的小吊床就是天然的摇篮,随着风浪摇动船只,而轻轻摇动着,金发萝莉睁开眼睛,看看近在咫尺沉睡着的青年男子,不清楚老师为什么要自己睡会晃动的吊床,难道与下一个课程有关吗?
她摸摸枕头下的小本子,开始盼望老师下节课会教她中文……应该会了吧,复仇已经完成,没有战事了。
…………
轮船是沿江逆流而上,到第四天早晨时,就在一个港口城市的码头停靠,曲清歌一身黑裙,腰间还是约若纨素的银色丝巾,头戴着淑女软帽,沿着跳板走下船。
“小姐~~”一个女助手跳着脚,挥舞双手,在码头上迎接,她大概是提前坐车赶到轮船航线前方的一个,神情喜悦而紧张迎上来,用白纸卡给自家小姐看写好的问题,诸如有没有遭遇到伤害……与欺负的问题。
曲清歌摇摇首,也不管女助手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就在码头上回身对着纪伦和小海伦挥手,又举起那个画卷的卷轴示意她会用心寻找。
女助手有些迷惑顺着曲清歌的视线看去,看到船头的那个黑色风衣青年和抱着小白猫的萝莉,顿时就是大惊,连忙拉着曲清歌走得远一些,恨不得立刻在那一对危险人物的视野里消失。
这实际是办不到,她又不敢离开太远,这时新兴港口城市尤其是码头区充斥着底层的会党,可能还更黑暗危险,她来的时就已经感受到很多灼灼目光在身上扫视,这还是她姿色普通,换成曲大家的容貌气质要是孤身而行,出什么事情都是可能。
这时就在码头的红色电话亭里打电话,然后就保持在纪伦的视野之内,一个小时之后,就有市政府牌照的车子络绎驶入码头,几个官员下来请曲大家上车,然后还有几辆警车开路组成车队,其中一个高级警督下车时,远远地和船上的纪伦对视了一眼,就是身体僵硬了下……硬撑着没有出洋相,上了车,才舒了口气。
“看着点情况,别让那人在我们城市下船,我们也别上去搜查,推脱到这船是布列艾坦的移动领土。”他抹着冷汗说。
部下说:“可是卢侯发布帝国通缉令……”
“卢侯是卢侯,又不是我家主上——你想老子死么?知道那晚上高州城死了多少人么?军警死伤上百,半个骑兵连都折掉了,赫赫有名的谢家宝树、谢庭树少将都死了,曲大家失踪——尤其后者享誉寰球的音乐宗师,刚刚欧陆巡演的热度未消,归国就遭遇不测,皇室和八大列强使馆都惊动了,掉了多少官帽知道么?现在这杀神到我们伊侯地盘上,还不供起来……最好是礼送出境,大家相安无事。”
“这样危险的术士,除非不惜代价围剿,要不谁能拿得下?”
高级警督这样说着,连连催促开车,车队就紧张护送曲清歌离开。
而“水殿龙舟号”还继续停泊在码头上,这次短暂停靠要持续几个小时。
不仅仅是卸下客人,还有补充饮水和食物,惯常的一些运载的信笺邮包、小分量高价值而耐储存的货物捎带,都是需要时间,各方面的综合信息汇总让船长有恃无恐,明知道船上有个帝国通缉犯,但反正杀谁都不会杀船长,而这艘船是布列艾坦领土,完全不理会大鲁朝通缉,照常卸货、装货和允许客人上船……新上来人流中,就有几个拎着医药箱的人迎上了少尉巫山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五章 神州社(上)
阳光在舷窗里斜照进舱室,这里比纪伦休息房间豪华多了,还挂着水图,有航行日志,是船长室。
纪伦就坐在原船长的红木办公桌后面椅子上,对比水图翻着航行日志,小海伦抱着小白猫趴在红木桌子侧,跟着学习,存在感弱弱的巫山小路:“纪伦少尉到底是要培养她做战士,还是音乐家,还是船长呢?”
“随她喜欢,一样样学过去,什么天赋最好就主力发挥,学科交叉产生的不止是1+1=2。”纪伦说。
“也就是说……您都懂,都能教?”胖大姐巫山烟忍不住问,神情有点震惊。
纪伦很淡定:“教个基础,在这时代来说没问题,深入下去可以抓些专家来做她的老师。”
巫山三姐妹就不说话了,文学女青年巫山小路甚至对萝莉产生了一丝羡慕,她们已经见识过例子……曲大家那样享誉寰球的殿堂音乐宗师,都给小海伦当了家庭教师。
一个沉稳的中年医生,他的两个助手,都跟着巫山霞进来,自我介绍:“我是伊侯特别请来的医生,这是直隶第一医院颁发的行医证,听说纪伦少尉受了枪伤未愈,还有旧伤,需要检查。”
“请。”纪伦躺上红木办公桌,手未释卷。
“哈哈……小伙子,都说你受伤了,难怪咳嗽个不停……”络腮胡的船长拎着一瓶红酒进来,脚后跟带上自己房间的舱门,丝毫没有被人鸠占鹊巢的气恼,笑呵呵地在酒柜里抽出一支红酒,剔透晶莹,嫣红如血:“我来长长见识……要我这瓶珍藏红酒开出来,给你这小家伙止痛么?”
“又不是刮骨疗伤,喝什么酒?”纪伦扫了眼那瓶廉价红酒伪装的名酒,点首:“留着,等到你说过的条约期满海军重建,你这老家伙当舰长时聚一聚,再开你的宝贝珍藏吧。”
船长耸耸肩在旁边坐下来,习惯拿起几根烟要散,看看都是医生,又收回去,摸摸头:“我已下令,等你手术做完再开船……水上晃,不太好。”
“谢谢。”纪伦说着解掉衣襟纽扣,让肩露出来。
医生和他的助手打开几个箱子,取出全套手术工具,开始进行检查、手术,最先取出的是纪伦肩膀上子弹,闪烁金属寒光镊子探入弹孔里掏来掏去,让人一看就觉得剧痛,巫山三姐妹都转过避开视线。
小海伦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纪伦一只手握着航行日志,敲敲她的额,让她收回注意力,继续:“哪一天你要是在陆地上呆不下去,就可以控制住一条船,走私,抢劫,占领海岛……”
老船长瞪大眼睛:“喂,你这么教你女儿……”
哐当——
血色子弹掉在白色搪瓷的医疗托盘上,已扁了头,摇晃两下稳定下来,在雪白灯光下闪动着冷光。
那里留下来的不止是弹孔,还有小片血肉模糊,似乎有烧红的烙铁用刑过,留下一个肩章大小的肌肤缺损,而且袒露的上身刀痕处处,有些甚至直接大范围的纵横交错。
老船长见多识广,都是瞠目结舌,忍不住:“你这伤,不会战场上给人切了几十次吧?肚子上这么长口子是刺刀划开?”
“一百四十次,实验室里,手术刀。”纪伦说。
医生满头大汗地包扎了肩膀伤口,又处理了一些较新刀伤,对旧伤真是无能为力了,而且没有医院里那样轮替上场的主治医生,累得需要中场休息,神情复杂:“这都能顽强活下来,都已违反了我对人体医学的认知,真是人类生命的奇迹。”
巫山霞趁机说:“这就是卢侯的真面目,我们伊侯仁义,不会这样。”
“恩。”纪伦点首。
巫山烟拉了拉妹妹的手,目送医生和助手、船长等几个出去,只剩下她们三姐妹和小海伦时,又对纪伦说:“您三年折磨,**已非常虚弱,咳血是不止外伤,我觉得你还要调养,不能再随便动用术法了……接下来,有要去地方吗?我们可以送你去,有需要知道的事,我们也会帮你调查……”
“哦。”纪伦说。
存在感弱弱的小路紧张说:“是我们,我们三姐妹。”
纪伦看了她一眼,没有表态,让巫山路更紧张说不出话了。
巫山烟苦笑了一下,知道过往的事引起了缝隙,凑过来压低声音:“高州一夜,您杀了上百军官而全身而退,上面很受震动。”
“等这场小规模作战资料呈报上去……命令都变了。”
巫山霞点首:“以前还询问我们您自己收下六个士兵在哪里,我们说不知道,上面就不再问,您要自己小心。”
纪伦看着她们几个目光,点首:“那就麻烦三位了,替我感谢你们身后的工作者,以及伊侯的帮忙。”
“我会转达你的感谢。”三姐妹暗松一口气。
纪伦没有再说话,医生和助手又回来继续下半场,看向几个女人:“你们……”
巫山三姐妹看了眼这时上身赤果青年,明白过来,就起身出去,小海伦抱着小白猫,还是站在红木桌侧,准备继续围观下半场的检查和手术,医生哭笑不得:“小姑娘你……”
小海伦眼神无辜,手指指自己耳朵,表示她听不懂帝国语。
医生恍然这是洋人小女孩,说了一句“gooutplease”,看还不行,可能是语种不对,又换成打手势,有个助手冒失去按她的肩……哗一声枪栓拉动,萝莉手举着小白猫,和猫下的手枪。
助手骇得举起双手,连声说:“ok,ok,不出去,不出去,请冷静……”
医生敢接帝国通缉犯的私活,倒遇到这种枪支的次数多了,不再强求这个危险的萝莉出去,在她的手枪下一点点完成检查和手术。
…………
某市·录音棚
噔噔噔噔——
曲清歌坐在钢琴前弹奏,面向三角钢琴,她身后放着一台原始录音设备,黄铜的双喇叭对着她身后两侧,声音震动在它的部件中产生影响,而在接着的一根向下针头细小位移摆动,一张厚厚圆形黑胶唱片在旋转着,高硬度的金属针头簌簌划破它的光滑表面,卷带出一丝丝灰白柳絮的黒胶材质,留下一圈圈波纹的音轨,也留下了声音……
片刻一曲终了,留声机灌制好了的唱片,也安静躺着。
女助手上来,抬起金属针头,抹去黑胶唱片表面上的柳絮时,还能感受到它们滚烫的温度,她将唱片拿起来捧在手里,珍重放进牛皮纸封起来,在曲名一栏标注上“《命运》”,作者一栏标注上“纪伦”,演奏者一栏标注上“曲清歌”。
工作人员们离开,停下来音乐宗师闭上眼睛,一个人在安静中休息,片刻拿出日记,持笔写着:“奇遇的三天,始于高州歌剧院里,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自称战士想要表达心声,按着琴键展示了一小段,命运就打开了它的门户……新灌注唱片,不是最好的《命运》,哪怕曲调一样,技法在我手里更纯熟,但都没有了那天晚上的震撼。”
“至今在想,伤痕累累的手,是怎样弹出他的命运,那个灵魂遭受过多少沉重的苦难,而又如此不屈抗争,最后汇聚成激昂的乐章……只有那个年轻人能弹出,但是他在复仇完成后就不再弹琴,就似乎一个作者已经完成他的表述,不需要再做续作,因此……”
钢笔的合金笔尖安静停顿在空白处,似乎是留声机的金属针头放下,在黑胶唱片上忠实记录着主人对于世界的感受:“原作《命运》只有在那天的歌剧院,听过的人里大多数都死了,只剩下十几个年轻复仇者,还有我的学生小海伦……她学习上路得很快,也许在未来,我和她会弹奏这一曲,我们可以留下唱片来表达出它的两种风格……而真正的命运,已成绝响。”
…………
某市·会议室
秋风渐寒,夹着甬道,一个中年人穿着笔直军装,有二颗将星,戴着勋章,大步踏入。
这会议室铺着地毯,挂着水晶灯,墙壁挂着黄龙旗与军旗,又一侧是全国地图——上面秘密麻麻标注着诸侯和部队分布。
中年人以稳重的步伐走进了会场,原本略有些嘈杂的会议室一下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站起来,“啪”立正行礼。
“诸位请坐。”中年人沉稳:“今天主要内容是讨论卢侯战线的变化——参谋长,你说。”
“是,我向各位通报下,朝廷的分化平衡已进一步奏效,小梁侯的爵位继承令已下达,余部在重整。”一位少将站起来,说着。
“申侯已正式接受朝廷爵位,并且一旦强大,与卢侯的冲突将不可避免。”
“卢侯的帝国兵器计划已经失败,支持他扩大势力的傀儡失去了真君的力量,将无法继续存在。”
“战局将进入相持。”
“这位帝国兵器资料,大家可以看看,卢侯已向朝廷要求全国通牒,但朝廷已扣下不表。”
众人翻看着资料,脸色渐变,这样强大的术士,很明显已经影响到了局面,并且经高州一役,纪伦已闻名全国。
中将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众人立刻停止了议论,重新恢复肃静。
“纪伦的少尉只是术士的标准授衔,我命令,立刻派人与之接触,能加入朝廷自是最佳,立刻授少校军衔。”
“不能,只要此人愿意在大节上支持中央,反抗外敌,就授上尉军衔,并且给予配合。”(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六章 神州社(下)
夜深,汽笛声
“水殿龙舟号”航行过一段水流相对平缓河道,岸侧是密密麻麻的树林,一群夜鸟惊飞而起,它们的羽翅掠过林中公路。
一辆卡车倾在路上,火光熊熊,十五六个浑身沾满草叶和血污年轻人出来:“幸柳清明会修车,发现车子问题,这车质量……”
“等等,林子里什么动静?”
有人大叫:“小心!”
砰砰砰砰——
一排密集的枪响撕破了静夜,再敏捷躲避,瞬间都抵不过黑暗树林埋伏枪声,一瞬间已倒下四人,余下扑进去。
枪声此起彼伏,树林里惨叫连绵。
“有埋伏,快撤。”一个青年身体突消失,一脚踢去,“噗”一响,一人踢出了半空,和木偶一样直飞,骨裂身不绝。
接着,身体一侧,躲过一枪,侧身一拳,又一个士兵跌了出去。
“杀洋人,复天朝!”
这青年格杀两个士兵,带着余下队友冲出树林,一下扑入江中,游向黑暗河道里亮着灯光的轮船。
片刻,一辆马车停在了岸侧,繁复黑色风衣、红色内衬、黒领结英俊男子下了车,看着黑暗河道的前方尽头,灯火通明豪华轮船,宛一座不会沉没的水上宫殿。
“张·爱丽丝联合船运公司的水殿龙舟号。”几个明显雇佣兵的洋人出来,收起枪械,恭谨地低首,用布列艾坦语:“安先生,有三个激进分子跑上去了,这些人慌不择路,看见满船外族人就会动手,引发骚乱,轮船警卫和一些尊贵人物的私人护卫会帮我们解决掉……”
然而等了片刻,水殿龙舟上一直很安静。
“你们所说的骚乱呢?”安先生面无表情看几人。
雇佣兵队长耸耸肩,摊手:“也许有接应?没关系,他们总要下船……”
安先生双手一伸,风衣振起,黑色外面的底下是血红的内面,血腥的旋风席卷当场,几个雇佣兵东倒西歪站不住身,视野一晃变空阔,不由大喊:“安先生?安先生等等,你怎么也上去……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gotodie!”
黑色的一群蝙蝠滑过水面,月光正当夜空,带上丝丝血色。
…………
半夜
惊醒,纪伦打开台灯,昏黄台灯光线下看舷窗外面的水面,雾气迷蒙而没有动静。
“老师?”小海伦迷迷糊糊在吊床上坐起来,揉揉双眼,小白猫已比她先一步跳起,炸毛喊了一声:“喵~~”
“感觉……有什么东西跟上来了。”纪伦摸了摸小白猫,更肯定自己的直觉,苏小小眉的喵星人直觉也一向很强大。
走廊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海伦跳下吊床,举起她的猫……哦,她的枪。
喵星人蹲在萝莉举着的手枪上,一脸无辜看着舱门。
“……”
纪伦过去推开门,巫家三姐妹紧张地站在门口,带着几个浑身**的年轻人,浑身狼狈沾满草叶和血污,明显不是正常旅客。
巫山霞脸色红红:“纪伦少尉,能不能帮忙藏三个人……对,这三个,小杨和小林,还有这高个子是我的同学柳清明,刚刚守夜时看到他在河里爬上来,知道他正在被洋人雇佣军追杀……我没法带他们进女性休息区,您房间里还有三张空位,如果可以的话……”
她手指向纪伦床铺对面的铁架床……轮船上的小包间,类似铁路卧铺,两张三叠床,可容纳六人。
而似乎害怕纪伦拒绝,她又恳请说:“谁也不敢搜您的房间,就一个晚上,躲过追杀,明天他们就走。”
纪伦无语,看着小海伦已穿好衣服,就让开门。
杨、柳、林这三个年轻人连忙道谢,进来见到还有个金发的洋人小女孩,也是一怔,没多说。
房门重新关上,在他们匆匆收拾的时候,纪伦干脆不睡了,坐在桌子上继续写写画画一些东西,小海伦抱着小白猫,坐到老师的床上,警惕盯着对面的陌生人。
柳清明露出一丝苦笑,神情消沉,任务中途的意外埋伏和队友们的战死、游泳逃亡,都已消耗掉他们太多精力,后面还有追兵,如果不是遇到了旧识的巫山霞,他们可能上来就直接开枪射杀船上遇到的洋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在警卫反扑中战死。
纪伦说:“为什么被洋人雇佣兵追杀?”
“因我们是神州社的成员。”杨、柳、林三人说。
纪伦点首继续纸上作业,没多问什么是神州社,看出来对方现在没心思交流,这晚上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话就结束了,而或满船洋人,预计中的追兵也一直没有到来,或有暗中的搜索,但是还没有波及到纪伦房间。
…………
第二天
纪伦送他们三个人出去甲板上,发现没有追兵,清晨风带着雾气吹过船,一阵沁凉透体……
“看来敌人已放弃追击了。”神州社的几个青年中,柳清明状态恢复最快,和纪伦说话:“我们是神州社的人。”
纪伦没有说话,不经不觉来到这世界已有数年了。
“神州社在以前只是习武之社。”
“大战中,神州社积极吸取武者上战场。”
“国家兴亡,武人义不容辞!”
“不过随着影响提高,连生不利之事,显已被某些人给盯上了,柳某连累危险境地,实感抱歉。”柳清明只是淡淡说着:“今天夜里,我们就离开。”
纪伦一阵惊异,眼前的青年,尽管**伤疲不堪,意志上一股锐气和意气,慷慨激昂表述他的一些想法,宣传对象明显是纪伦。
纪伦一阵无语……这个时代的热血青年,都这样迫不及待,见陌生人就将想法倒出来么?
柳清明也很快留意到对方反应寥寥,不由:“纪兄弟为何沉默?是我说的不好?还请指教……大家都是青年,不用顾忌面子。”
“我在想一些事。”纪伦淡淡的说着,眼神惆怅,前两个这样叫我兄弟的青年,一个死在我手,一个反目成仇。
三个青年闻言都是讶异,就听着纪伦问着:“那神州社的目标是什么?”
“自是驱逐外夷,复兴帝国。”
“我等自愿抛头颅洒热血,不求一家一姓之野心,但求天朝复兴。”
纪伦有点诧异,发现这几个热血青年,与姜山、费守义有一个明显不同,说:“你们似乎,有点厌恶诸侯?”
“这些军阀,华夏就是毁在他们手里!”
柳清明身材高大,面貌刚毅,典型青年,挥舞双手的很有气势:“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但这些人将帝国的命运系于他们个人一身,实是****。”
“而且身负天下重望,那应干点事出来,能有弗兰斯老皇帝带领帝国崛起,也可以让天下人心服!”
“既无雄才大略,不好好发展工业与军事,为了内战,全靠着洋人军火采购来强撑虎皮,而连带着洋货入侵,工业和军事难有起色,就正是中了列强之计!”
纪伦对他刮目相看,点首:“你们神州社,是要怎么办?”
柳清明露出一个笑容,坚定说:“要让诸侯无可依靠,就要杀洋人,罢洋货,复华夏!”
纪伦神情嘉许,给他们换个视角:“很好,但租界的洋人只是爪牙,你们就算杀光了这些,也动不了万里碧波之外的洋人母国,他们随时能派来新的爪牙。”
三个热血青年都怔在船头,清晨的江水拍打船,水面浩荡扑来,仿佛陡发现自己站在悬崖前,前方没有了路。
纪伦语气一转:“大洋是阻碍,但也同样是对方的阻碍……你们知道这艘内河轮船上有多少人?”
杨、林两个青年都看向柳清明,他成绩最好,还擅长数学,这时默算了一下,说:“二百多人。”
“不错。”纪伦称赞,问:“远洋轮船呢?”
柳清明苦思冥想了一下:“这……不知道。”
“轮船两洋来程需要多久?返程需要多久?”纪伦又问。
柳清明喃喃:“不知道……”
“一艘远洋货船又需要多久?合装物资几吨?货物品类?大宗货物数量?货运量季节性消长?跨洋运输成本?组织方式?各国的贸易需求是什么?哪家航运公司背后的股东是哪国?落地交接的银行又是哪家?承接采购的买办是谁?背后支持的诸侯是谁?他们之间的竞争、合作是什么?背后洋人国家相互矛盾与利益是什么?有没有可利用的地方?”
柳清明认真听着,绞尽脑汁思考着答案,两个同伴有点不忿:“这些秘密信息,你就知道了?”
“这些都是公开信息,你们只要有心,可以查到,并且推算……”
纪伦叹了口气,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他们,又举起手,指了指上方的布列艾坦帝国旗帜:“比如海军最强国想要发起一场远征,调动了运输舰,载员多少?补给量多少?几艘运输舰能支撑起一场远征?几艘能支撑起一场国战?他一个国家有没有资格?敢不敢陷入泥潭?”
“假如……我是说假如,寰球所有洋人国家联军来压迫华夏,跨洋后勤补给限度是多少?能支撑几年战争?需要多少就地劫掠才能补充食物?需要抽空多少殖民地的人力和经济?需要多少战争红利才能补充损失?”
三个人都是额头汗水渗出,发现自己一无所知,完全空白。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说要杀洋人,但关于洋人的信息,洋人可能会有的反应……你什么都不知道,光凭一腔热血救不了国,年轻人还是要提高一点知识水平。”
纪伦拍拍肩,有句话没有说。
寰球之国,由于神灵和术士存在,君权神授——脱离了力量,也许并没有平民主义崛起的土壤。
枪支和炮弹的发明,或会部分打破,但也仅仅是部分。
君不见列国,无一例外,全部是君主制?
纪伦转身离开,船舱门口的金发萝莉抱着小白猫,做了个西式提裙礼:“老师。”
柳清明一怔想起了对方还收养洋人小女孩,下意识当了大学教授、学贯中西的博学者,不由喊:“可是国内也没有多少洋人的书,要如何提高知识水平?”
纪伦挥手说:“知识只在书上?三人行必有我师,沿着你要的目标搜寻相关知识的人物,在船上就可开始第一步,去找船长或大副,送瓶酒,递包烟,他会告诉你河海航运的知识……对了,船长喜欢红酒,但品味有限,你弄个最便宜劣质红酒多加点糖遮住涩味,包装换个名酒包装……大副喜欢钓鱼和吹牛,陪他钓鱼,好好听他吹牛……”
“谢谢——”
柳清明扬声喊,直到对方身影消失在船舱里,才回过身来,对两个同伴:“这个人很强,各方面都是,要是能成我们的同志,就好了。”
“我看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看他穿着风衣的质料,有钱人,还带着个漂亮的洋人小女孩……”杨姓同伴敏感说,又皱眉不解:“而且,他自己知道问题答案吧?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让我们又去多问一遍?”
“这是让我们自己多问多学,不要当伸手的乞丐,这就走不远。”又一个林姓同伴说着。
柳清明点首,神情振奋:“今天光是听到这番话,就不虚此行了,就连我们神州社的高层,都没想过这些问题,也和诸侯一样光要我们去牺牲。”
“我们神州社怎么能和军阀相提并论,你难道动摇了吗!”两个同伴厉声。
“不,我更加坚定了,要坚持宗旨,还要提升知识……”柳清明说,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见两个同伴没有兴趣的样子,只好一个人去找船长和大副。
“哼,你说柳清明是不是动摇了?”杨姓同伴脸上泛着寒气:“我们加入时,就宣誓同心救国,义无反顾,谁生了异心,背弃了信诺,即便千里外,亦必取其头颅!”
“我还是这话,不至于,不过应警惕。”林姓同伴皱眉说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七章 鲁国神族(上)
午餐时,轮船顶层的音乐在缓缓流淌而下,自助餐厅里渐渐都听到了,那音乐十分美妙,古老悠扬的曲调。
“小提琴演奏?船长你又安排了新的节目?”
“呃……”
不管一头雾水的老船长,许多人涌向小舞厅里,尤其以闲情雅致的洋人居多,渐渐聚集在了那里,围成一圈,看一个黑色风衣的小提琴手,英俊年轻,面孔深刻如古给利希亚的雕像。
一直坐在舞厅里消遣的几个洋人,乐于向同伴们介绍新人:“安东尼,一个旅行的小提琴手。”
“名字有点像……那位,谁来着?”一个美丽女人按着裙摆,目光落在小提琴手英俊的面孔上,脑海的信息搜索能力直线下滑。
女伴一阵无语,只好说:“著名音乐大师安东尼,但只是同名。”
“哦,想起来了,是安东尼……叫这个名字的人这几年好像挺多。”
“这里面有个小故事,与我们前几天的那位音乐宗师有关……大鲁曲十五岁时游学欧陆,她在不断交流碰撞中成长,最后覆盖音乐全领域的奇迹,许多古典和现代的音乐大师都败下来,鬼才安东尼大师却技高一筹,指点了年轻气盛的东方小姑娘,让她三年后再来……然而次年他就病逝了。”
“真是遗憾,对大鲁曲是,对我们也是,损失了一场巅峰的碰撞。”
洋人们交谈中,对安东尼用大师称呼,对曲清歌是用她的姓与国名称呼,类似桥头张、镇关西……当面时,他们不会也不敢这样说。
少数的国人自成一个小圈,听到这样背后称呼,都是表情不好,有年轻人用帝国语说:“洋人傲慢!”
“你得容许暴发户的膨胀……哪怕三千年历史大多数时是我们优秀。”有老人追忆着,顿了顿拐杖,又叹息:“但,谁叫我们现在落后了呢?”
“二十年前,枪炮战胜烟花爆竹,工业织布战胜丝绸,天竺红茶战胜东方绿茶……从军事经济文化上全面优势后,马可波罗游记里曾经对东方帝国的仰视和艳羡,就迅速化作俯瞰与不屑。”
“音乐这条路……这条路。”老人取下单片眼镜,用软布擦了擦,重新戴上:“曲大家只擅长这个,她已做到了超越极限,但可惜音乐本身影响就有极限啊。”
小舞厅里的情况与前几天变得不同,如果说曲清歌在场的钢琴演奏如水一样的润澈,让人忘记了种族与国家,错落间杂地坐在一起,世界里只剩下音乐,而这时小提琴演奏虽是华美典雅,其影响却渐渐泾渭分明的洋人,国人。
因此抱怨也传不到另一边,哪怕船上这些洋人都知道,他们的层次和成就只是普通人的档次,根本够不上曲清歌那样影响寰球、注定留名青史的殿堂宗师,但不妨碍他们骄傲于自己是文明的白人,而获得一个俯视她的心理优势——看,你这野蛮的鲁国土著。
像是主人看待来自己家里做客的游吟诗人的眼光,并且意淫一下如果某某音乐大师没有死,绝对能再次教训这个“越来越傲慢”的东方女人。
安东尼就是因此在死后被捧起来更高,最奇妙是曲清歌实力越增强,传闻中他击败少女时期曲清歌的那一版唱片就越畅销,累计销量已达到百万份……连曲清歌自己的单张唱片也没有达到过这个数据,让安东尼成为荣誉的第一人。
这其中微妙的自尊心理,不言而喻,就好像暴发户想要炫耀一下,却给人反过来按在地上摩擦摩擦,怎么也要打肿脸充胖子,死不承认自己不行,而安东尼刚好符合条件,且是死人不会被打脸。
而且为此改名为安东尼的机灵乐师也不在少数,通常能获得听众的本能好感,比如现在的这位小提琴手。
“总感觉他的小提琴都在发光……”
“这艘船真是幸运之轮,接连的美妙音乐。”
“你不觉得他的**更美妙么?”
几个三十多岁的贵妇人盯着那个小鲜肉的英俊容貌和修长身材,沉迷地说,像是母狼看见羔羊,相互间笑着,就有了默契。
…………
杨、柳、林三人是躲在纪伦房间里吃一份午餐,小海伦为老师带午餐下来时,给他们多拿一份。
当时情况是这样,金发萝莉双手各托着一个丰盛食物的大餐盘,像是武僧平举水桶锻炼一样地举起到齐胸高度,面无表情走过走廊和楼梯时,还有一只小白猫蹲在她的毛线帽上,走在厚厚地毯上安静无声的那种静谧气场,让路过遇到她的人都是震惊……完全打碎之前三天曲清歌为她塑造的乖乖学生、音乐萝莉形象。
“老师。”她将一个大餐盘放在纪伦桌上,稍驻足停留,看看他在写着字……一个都不认识,又沮丧地将一个餐盘给对面叠床下铺的三个青年,自是没有言语,即便对方千恩万谢,小萝莉都不会给这些打搅了她和老师相处的陌生人好脸色。
随后出去,轻轻带上门,小海伦将蹲在她头顶帽子上的小白猫抱下来,肩膀就颓然地松弛下来,然后抱着猫在走廊上离开……老师仍旧没教她最期待中文,而教她实用的船舶与航行课。
趁着在船上可以观摩的机会,她白天要到这艘轮船的蒸汽机室、传动室、驾驶室、水文室、电报室、信号瞭望塔等功能区域实习,那些舱室的船员,不到一天时间就都和纪伦熟悉交好,也乐意枯燥无聊的船上航行生活的这几天里,身后多个小尾巴……他们毫无保留地教,小海伦努力地学,几天里的实际航行技能,就已超过了水师船舶学堂的那些缺乏实操的毕业生了。
副作用是,这些底层人员的素养不能指望,让小海伦的国骂词汇正在迅速丰富。
在小海伦离开后,青年们吃着饭,还继续围坐在他们叠床的下铺,拿着纪伦昨晚凭借记忆画出来、而后提供给他们的一张航线图,当逃跑参考:“追兵应该在岸上跟着船走,白天时无法遮掩。”
“晚上就必须下船,趁着夜色逃走。”柳清明握着一杯清水,沉思说。
林姓青年叼着块干面包,含糊不清:“刚好有个什么船上音乐会。”
“这些洋人纸醉金迷……”杨姓青年脸色不屑,却藏不住的一丝妒忌羡慕,一口一口咬着炸鸡肉……目光还盯着纪伦桌上的餐盘。
议论声中,纪伦背对着他们坐在书桌前,在纸上写东西,没兴趣动桌上的午餐盘,三年间身体损害,造成很多机能影响,包括饥饿的钝化。
精神完全集中在纸上文字,时不时翻动桌上的几本书作为参考,又添加了几幅手绘的插图,最后用问船上小图书室管理员借来的订书机,装订成一个小册子,递给柳清明:“拿着,我去还书……可能会在图书室里泡一个下午,晚饭也是让小海伦送,就不出来送你们了。”
柳清明连声说不必,感觉到这算是分别的最后交谈,今后或再没有机会遇到这位值得尊敬的人,又迟疑着开口:“小霞跟我说,医生叮嘱过——你的身体需要多休息。”
“但没说脑子需要休息,对不对?”纪伦拍拍他的肩,推开房间门:“桌上的午餐你们也吃了吧,别浪费了。”
门一关上,杨姓青年就扑向桌上餐盘,林姓青年则是沉迷在地图中,半响看到柳清明递过来小册子,迷惑看:“这是什么?”
柳清明翻开给他们看,里面开头就跳出来一堆数学公式和地图,让人目瞪口呆,然后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解说,最后还有个白色信封。
“这是什么?密码?消息?”杨姓青年叼着烤鱼质问。
柳清明收起小册子:“不是密码,是一些水图和航运计算,沿岸港口城市的贸易——都有现成公式给我们算,和老船长的一封推荐信,他对接下来南洋橡胶的一波行情预判,买空卖空……提供了货物官运和走私、商行拆解、十里滩交易所的三套操作,据此可以抢在洋人们的跨洋周期之前,迅速积累出第一桶金。”
林姓青年微怔:“你是说他有钱不赚,给你赚?”
杨姓青年也不信,有点妒忌:“怎么就没和我们说?”
“他早上不是提示了么?你们又不跟我一起去找船长和大副,你看人家小女孩都努力跟着学习呢,在船长那里时和我一起听的课,她连走私的套路都学到了。”
柳清明耐心而委婉地说,就差指名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这样小女孩都明白的简单道理,看到两个同伴还不明白的样子……终于失望,就心一狠,按着纪伦教过的套路:“赚钱一部分是要与船长群体分润,以我们神州社名义和他们合作,净利润大部也是要上缴到社里,小部当我们活动经费。”
林姓青年心动,讪讪:“这不好吧,打着社里旗号私下截留……”
杨姓青年神情一正:“挺好的,我们损失极大,也需要活动经费来接触新人,那功劳呢?”
柳清明不动声色:“功劳都是你们的,我什么都不要,来证明我没有动摇,但前提是——我们要努力做成事情,不然什么都是空想,对不对?”
“对,对!”两个同伴纷纷点首,表示尽释前嫌,服从柳清明的指挥:“接下来我们听你,杨柳林的大名一定会传遍神州社!”
等他们带着食物残渣去倒垃圾时,柳清明无力靠在椅子上,和同伴的勾心斗角对于这个耿直北方汉子来说完全陌生,简直比击杀两个敌人还要艰难,心力憔悴地吐了一口气:“都给他说中了啊……这样强的人,为什么不肯加入我们神州社一起杀洋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八章 鲁国神族(下)
这问题自语着一问出口,就蓦地有了答案,自己这些人的能力,恐怕不在对方眼里……会拖后腿。
“但我会努力提高水平。”柳清明又振作起来,小组同伴不求上进是没办法了,但他相信偌大神州社,全国各地遍布的上万青年里,肯定还有同样好学的人,可以成为同伴、战友!
“神州志士今安在,不教少年空白头……诸侯尽皆尸餐辈,何时驱辱擎苍天……”房间里,唱起了歌。
…………
下午三点阳光在舷窗侧面照入,穿透走廊,留下半面黑暗,半面光明,这是洋人们近年流行的下午茶时间,小海伦踩着黑暗一面,耳朵动了动,旁边的房间里传来迷之喘息声。
咔嚓门开,一个衣冠不整的贵妇人出来,脸色带着迷醉,脖子上带着两排血红的牙齿印,像是某种激烈的吻痕。
门外经过的萝和猫,停下来盯着她的脖子,是个普通小女孩一样说着:“你需要帮忙吗?”
“outofmyway!”贵妇人推开她,用白丝手绢掩住脖子痕迹,匆匆离开。
房间里闻声出来的一个男人,盯着萝莉的精致面孔,目光滑落在她纤细雪白的脖子上,视野又上移到她的冰蓝色眼睛,里面倒映着一个衣冠楚楚的英俊男子,这时候抬起白手套的双手,对她露出一个热情笑容:“hi~你就是那个幸运女孩?我叫安东尼,听说你的老师大鲁曲昨天就下船走了……”
小海伦面无表情看他,眸子里柔软消失,后退几步盯着对方,像是盯着危险的野兽,脚步继续往前走。
安东尼有些惊讶,又张开双手拦住她的路,换上一种真诚的微笑:“能带我去见见她么?我们之间有个……久远的约定。”
金发萝莉举起小白猫……猫下的枪。
“枪?”
安东尼身体一瞬间绷紧,这时听到“喵”的一声,猫铃铛下迷你青铜钥匙叮当摇晃着,星星点点折射着阳光,返照到他的脸上。
“啊!”他伸手用袖子捂着脸,退入黑暗中,连声:“ok,ok,littlegirl,真是怕你了,向你投降……快走吧,走吧!”
在金发萝莉一言不发地走掉后,安东尼回首盯着那只白猫,若有所思地回过身去走廊另一头……稍后,苏小小眉也转首,冰蓝色猫眼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各自消失在走廊的两端。
这不是她最后一次撞见安东尼,在轮船各个功能区域的学习,让她需要在这艘不沉的水上宫殿里跑来跑去,渐渐摸索熟悉它的每一次转向、加速、减速……庞大机器力量轰鸣着在轮船光鲜表面下的细节传动,仿佛是一首新的乐曲,让她首次意识到了老师为什么说“你们欧陆的工业脊梁”……不过,她不喜欢老师说“你们”,她喜欢老师说……我们。
而转角遇到个色眯眯大叔的事情,她在给小图书室里的老师送水时,也说了,纪伦翻阅着近二十年的江流水文图和气候记录,想也没想,就随手给她一个手雷:“去塞他嘴里。”
金发萝莉认真接过,跑过去给安东尼送手雷……但遗憾发现,对方不见了。
翻完一本书、阅读状态中回醒的纪伦,看向旁有点异样表情的图书室管理员,说:“我刚刚给她什么了?”
“一个手……手雷。”年老的管理员说着,听了听,上面好像没传来爆炸声,才松了口气:“纪伦少尉,您真会和您的女儿开玩笑。”
“对,小玩笑,她需要一点幽默感。”纪伦点首说,又手指着书中的一幅图:“您半退休前是水文检测员,这几年、还有这几年的江水暴涨,当时是什么天气?”
“哦,这是大江上游普降暴雨了,当时下游都出洪灾了,天灾**都赶上,帝国的三千年里好像用光了运气,近年是命运多舛啊……”老管理员叹息着,忧心地说着。
纪伦若有所思,做了笔记,才感觉肚子里空空,口也有些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甜的……小海伦细心加糖了。
……老船长在转角撞上了安东尼,瞬间的脊背发寒,下意识地手摸在枪套上,看清楚对方模样后,有些好笑:“安东尼先生,你躲在转角楼梯下做什么?今晚甲板上的烧烤宴会,你可要作为主角,准备好曲子了么?”
“准备好了。”安东尼目光还留在那个危险萝莉的背影上,笑容微妙而兴趣,眸子里闪过血红。
老船长站在转角阳光下,手里拎着不知谁孝敬给他的一支红酒,举起来对着黑暗中的小提琴手晃了晃,带着酒气说:“哦,是什么曲子?能提前透露一下么?”
安东尼推开劣质红酒,用丝绸手绢捂住鼻子,隔绝对方的酒气,面无表情:“月光……奏鸣曲。”
“呃。”老船长看出来对方并不想交流,摇摇摆摆离开:“那可要期待了啊。”
“值得期待。”安东尼露出微笑,转首看看舷窗外,夕阳正在滑落,夜宴将开始。
…………
迷雾,到窗口向外看了一眼,纪伦眼睛所见的地方,全是浓雾。
这些浓雾,让小镇光线迅速减弱,让周围如梦似幻,连灯光似乎也不真切,连纪伦都看不太清,但连绵的房间里,似亮了几分。
“小镇,似乎多了几分人气。”
过了一会,纪伦突听见一些声音悄悄出现。
“是蛇的声音?”
窸窸窣窣声音,雾气里,隐隐一道赤气,化成一条赤蛇影子在爬行,纪伦若有所思,并不上前。
下一刻,纪伦醒来,银月当空,发现自己竟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管理员也没了踪影,看了一下墙挂钟,这个点大概吃饭去了?
正要起身,就出现眩晕,还有耳鸣和幻觉,一幕黑蓝色空间在水面上展开,硕大的银色月亮挂在黑色天空,水波粼粼辉映,视角晃动,迅速拉近一座灯火通明的水上宫殿。
“谋杀是个游戏。”
“以上帝之名——”
“我听见鲁国神族的哭泣。”
“欢乐涌遍了全身……”
一个面目模糊的黑衣人咏叹调地歌唱,在月光下拉着小提琴,闭目沉醉,身姿透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美。
“什么鬼……”纪伦无语地揉揉眉心,拿起小海伦新换了一杯水喝掉,还是甜,这次还多了点奶味,不会是把小小牛奶分了一点吧?这只蠢萝莉……
耳鸣和幻觉消失,血糖明显回升,他拿起餐盘上一个奇怪的中西合璧牛肉夹馍吃着,端着餐盘推门出去,就听见了……月光一样的音乐。
霎时记起小海伦念起过,晚上有个甲板烧烤和音乐演奏,原本没有在意,这时端着餐盘,无语看着月光流淌在走廊里,几个睡衣男女,东倒西歪昏睡在地毯上。
…………
船头飞溅着的水花飞雾,迷蒙着映射天空中的月光,黑色风衣的小提琴手闭目沉醉演奏,琴弦上似流淌着丝丝月光……
轮船甲板上所有参与烧烤夜宴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沉醉,古老音乐在流淌,月光琴弦丝丝浸润整艘船,宛是一张蛛网缠着,没有一个人能清醒过来。
“有人还醒着?”安东尼偏着首,下颌夹着小提琴,拉动速度越来越快,高频到了非人,手臂都已出现残影,眼睛睁开来,里面出现银红色的光,看向船尾正准备跳水跑路的三个鲁国年轻人……
他们有着戒备心,已意识到情况不对,用衣服撕下的棉布塞住了耳朵,土办法却很有减缓效果,但现在对方已注意到他们了,而明显是针对他们而来……追杀者!
“神州志士今安在?”
柳清明虽年轻,却久经战斗,一瞬间拔刀,而两个同伴同样奋起,弱小同样凝聚的刀光:“杀洋人!复中华!”
“轰!”
千锤百炼的刀志冲出,在月下化成红芒,瞬间,三人震破了束缚,刀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目,一滚就要翻身入水逃亡。
“果是鲁国神族!”
“铮铮——”
小提琴的弦光骤时亮起银色月光辉耀,超频声音一瞬间越过了人类耳朵极限,反倒变得没有了声音,高音到无声瞬间落差中,许多人都还在错愕:“怎么一下没声音了?”
但人群中就已有异变,最靠近三个青年三个贵妇人眸子一瞬间也变得银红。
“吼——”她们发出了无意识的尖叫,充满着痛苦和挣扎。
其中一个年轻夫人的丈夫想要抱住她,一瞬间顿住动作,僵硬低首看看自己胸口,一颗血红的心脏正握在妻子的尖利爪子上……抬首对着妻子迅速变得苍白非人的脸色,他难以置信地倒下去。
安东尼目光讥讽地看了眼那个可怜虫,琴弦一挥指向目标:“go!”
几个贵妇人……或者说,不知道她们现在算什么东西,指甲伸长,爪子迅如闪电攻向杨柳林三人……
锵锵锵锵锵!
火花撞击下她们的爪子却似金属,与三人的长刀撞击,没有武技基础,有一种兽性本能,还有每个人十根手指,合起来三十根手指的锋芒数量优势,杀得三个青年节节败退。
柳清明身材高大,战力最强,几次救援了同伴,这时有些摸清楚几个诡异女人身上邪祟之气,又怒吼一声,刀锋上隐出现一丝……金色的光芒,似是阳光,但又无比微弱。(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九章 狩猎(上)
尖锐破空声,长刀斩断了女人金属爪子,砍向她脖颈,没有鲜血喷溅,只有黑色的血,人头飞起,神情还是尖叫,却发不出声音,诡异女人两截尸体雪堆在阳光下融化,迅速燃烧起火焰,化一蓬灰烬在空气中消散。
剩下两个女人掉头就跑,野兽碰到天敌一样,身法快的带着残影,柳清明一下投掷长刀,噗扎穿一个背心,同样化飞灰。
最后女人跑向船头的安东尼:“救……救我……”
黑暗转角,小海伦看看她的容颜,正是白天自己问她要不要帮助、反倒恶劣相向的女人,就在她跑过自己时,伸脚一绊,对方就身体失衡掉出船舷,萝莉面无表情:“不用谢。”
野兽尖叫声在船舷水浪下起伏几次,还试图爬上来,给水流席卷到轮船的后螺旋桨,正如小海伦这几天学习船舶知识的成果计算,工业蒸汽力量巨大金属片席卷水流,将女人倒吸进去,几下将她身体斩断,尖叫声音就断绝,血染黑了轮船后面长长的白色航迹。
而长刀扎穿第二个女人,继续前飞,扎向黑色风衣英俊小提琴手身上,但一下闪过了。
这个小提琴手,闭着眼睛沉醉在拉弦中,一步步穿过同样沉醉的听众,走向战后脱力的三个青年,用浮夸的咏叹调说:“我听到心跳声,砰砰砰,嗅到鲁国新生神族的鲜血……”
杨、林二人承受不住这种被猛兽盯上的恐怖,大叫冲上。
嘭!
下一瞬,杨姓青年头颅已扭转一百八十度,身体无声顿住。
这个转变只在几个毫秒时间里发生,几乎没人看见发生了什么——除刚刚端着餐盘走上甲板的纪伦,他清楚看到这个陌生的黑风衣小提琴手是伸手一推一拉,就将一个成年男人的颈椎扭断!
并且看到下个瞬间,这人……或说怪物扑上去吸血。
林姓青年的长刀斩下,它爪子划过挡住,电光火石之间金属交击几次,刺啦一下,血、碎块,腥臭味充溢甲板上空间。
这个过程拉琴弦的动作停下来,月光奏鸣曲的幻觉消失,听众们终看到了死掉的人,惊恐尖叫,逃窜起来。
音乐家转眼变成了死亡使者,让两个死者的血流出来,俯身品尝血的味道,目光斜睨最后剩下的柳清明:“就是你杀了我的新娘?”
嘭!
子弹擦身而过,黑色的风衣旋舞飞起,反面是鲜血一样颜色,安东尼原地拉起了琴弦,月光奏鸣曲再度出现,柳清明奋力举起枪,怎么都无法扣动扳机,牙齿咯咯直响,目龇欲裂:“就是你……幕后凶手,杀了我的同伴们!”
“啊……鲁国神族,你终于明白了真相,但是,你的力量太小了。”
柳清明拼命摇动身体,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怒气填膺:“我不是什么神族,我只是为华夏崛起而奋斗的一个普通青年!”
“不,你不普通,你隐藏的力量,隐瞒不了我的眼光。”
“特别是我戴着眼睛时。”
安东尼还在环绕着他,高速身形带着残影一圈,拉琴的月光音乐无孔不入灌注青年的耳朵,十指已伸出修长尖锐的指甲,不再掩饰原形施法以精神攻击:“你们的民族真是非常有趣……没有我们欧陆贵族,或者说,你们每个都是曾经贵族之后……残酷竞争让每代人都只有贵族的血才能延续,力量沉睡在你们每个人体内,在骨髓中,在睡梦中,等待着唤醒……”
“而我——拥有地狱的舌。”
“唤醒鲁族的神血……”
“用这血写成黑暗的圣经。”
“让整篇《启示录》染红。”
“我沉沦地狱,主却因我而称荣……”
安东尼继续唱着,完全不掩饰了的苍白面孔,血红嘴唇,吐着诱人的声音,非人的高速频率将弦弓拉出残影,并不立刻就杀掉柳清明,而似乎是猫逗着老鼠。
唰!
白色雾气漫天而降,茫茫无垠,声音在四面八方,无孔不入,间插在小提琴音调最细小的缝隙间,是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背后:“你在找我?”
“谁!”安东尼突一惊飞蹿,血红嘴唇下露出两支尖长犬齿,似乎是一只豺狼遇到猛虎时的惊悸反应。
柳清明霎时发现,自身四肢的无形束缚消散了,惊喜抬首,没有看到纪伦。
只有一片模糊的雾气,如影随形在安东尼身后,长刀所向,斩裂月光,琴弦崩断,鲜血飞溅,惨叫声中巨大黑色羽翼掠过了船只,没入了岸上,只余一声尖叫:“又一个鲁国神族——”
纪伦收起刀,看向脚下的甲板,两个青年尸体旁摔坏的小提琴,迅速化作一具人骨和人皮绷制染色的血红之琴,琴弦则是一根根不同女子的头发,缠绕着她们灵魂的欢愉和悲鸣。
哗,雾气冲刷,血琴崩解,一个个细小光球随着雾气冲融而浮现,上百之数,光球中是赤果的女子,在身体和面目上看去,有布列艾坦女人,有弗兰斯女人,有露西亚女人,有独意志女人,有斯潘亚女人,等等等等,也有华夏女人,都在光球里面鞠躬。
然后全都融入月光中,纪伦面无表情地转首,看向柳清明:“你到底得罪了什么怪物?”
“我不知道……袭击是突如其来,我们的行动只有社里高层知道。”柳清明懵懵地说,颓然坐在同伴的尸体旁边,看着雾气收拢回青年少尉身体,又是一阵咳嗽声,不由微怔看着:“你是……吓走它?”
纪伦点首:“嗯,还没吃饭。”
“老师。”小海伦在船舱的阴影里跑出来,递上一大盘的食物,都是甲板上的烧烤,纪伦摸摸她的头,在血泊旁边坐下来,开始吃晚餐,让柳清明也是看得无语。
随后过来的老船长看了一眼,招呼一声,回去安抚乘客……惹事的也是洋人,那就不管船长的事,让洋人自己内斗去。
…………
硕大的银色月亮挂在黑色天空,光晕渲染,水波粼粼,视角晃动,远处的沉黑山林迅速靠近,视野随着俯冲晃动。
嘭!
黑色的大蝙蝠趴在树干上,粗糙的树皮一片片,鲜血淋漓而出浸染着,在一片模糊变化中,转首死死盯着黑暗中一点点灯火远去的水上宫殿。
突突突突……嘎吱!
几辆小汽车刹车在河边,雇佣兵们跳下来,仰首看着树干上的黑衣男子,棕熊一样的露西亚壮汉队长笑:“你也失手了啊,是什么敌人?”
噗——
一拳砸在壮汉身上,将他打进江水里,他在水里举着武器扑腾着,大声咒骂。
安东尼面无表情地坐上小汽车:“追。”
“你又打不过……还追什么?”壮汉爬上岸,吐着血,问手下要了瓶伏特加痛饮着,就没事人一样,强悍体质能让他的敌人绝望。
安东尼眼角抽搐了一下,冷冷说:“闭嘴,伏特加!两面不是一伙儿,保护只在船上……你叫人查一下张·爱丽丝航运公司的这条航线情况,等目标下船……分割消灭。”
“弱的那个鲁国神族可以,强的那个鲁国神族呢?用你绵绵娘们的音乐?哈哈我听过你的那张唱片,你音乐水平都打不过鲁大曲了吧?听说鲁大曲又演奏了新的《命运》一曲……”伏特加哈哈大笑,幸灾乐祸。
“她很优秀,超乎我期待的优秀,为此我已经耐心等了十年。”
安东尼顿了顿,对于嘲笑显得神情自若:“我吸收了几个蠢女人的血,‘看’到了她的绝妙演奏,她是上一个港口城市下船,你再叫人查那个城市后她的行踪……绑架事件后会更高度隐秘和保护,但鲁国的那些腐朽官僚,是会为了一点钱而出卖他们的珍宝……就似当年弗兰斯的贵族们出卖光辉胜利旗帜的圣·贞德。”
伏特加沉默了一下,他喜欢曲清歌的音乐,但这时只有叹了口气:“然后呢?”
“我喜欢这种有珍贵价值的美人,吸收了她的血,再授予她我的血,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她的忠诚,她的一切都会是我的。”安东尼露出了它的獠牙森白,眸子有着狩猎的血红和不掩饰的**,用咏叹调呻吟:“我的吸血鬼新娘……用这个帝国的瓦解和沉沦,铸造我们地狱的王冠与后冠,以主之名,我们将分享黑夜里的永生。”
“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杀掉这两个鲁国的神族!”
“听着,这才是我们派向这东方国度的原因。”
“与我们不同,东方的主把力量通过天命传递,种子潜伏在血脉之中,每当天命出现变革,就会有萌发。”
“我们必须杀掉它们,延缓这国度的新生。”
“并且,我们也能在这过程里分享力量——我很年轻,可我已成长成伯爵,这就是杀掉三个潜在神族的结果。”
“这是一场狩猎,而我必须获胜!”
嘟嘟嘟嘟……嘟嘟……嘟……月光寂寂,跨越山水田野,村庄城镇,裹挟着电波的信号散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