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章 夜探方家
范仪离开后,顾琰仍在咀嚼着那句话,却一时无所得。
礼部的官员去方家相商婚事,方家怎么会是静悄悄的呢?方集馨为人圆滑,不会做这种落人口舌的事情,难道是范仪听错了?
可是,范仪的祖父范泰言就是礼部尚书,这种消息按理不会听错的。安荣公主、方克、静悄悄的,莫不是方家出了什么问题,不便让人知道?
“水绿,你去唤风嬷嬷来一趟,我有事找她。”顾琰略思考片刻,还是打算做些什么,风嬷嬷就是最好的帮手。
现在车嬷嬷管着尺璧院,又有四大丫鬟在,尺璧院中的大小事务,都不用风嬷嬷费什么心,于是她半日用来教导顾琰,剩下的那半日,则是在叠章院陪着顾道行。
风嬷嬷听说顾琰找她,很快就来到尺璧院了。她知道最近顾琰很忙,现在有唤,想必有事情吩咐她去做了。
果然,见到风嬷嬷后,顾琰也没兜圈子,直接说道:“嬷嬷,我有事要劳烦您一趟了。我总觉得方家有些不对,麻烦嬷嬷去方家一趟,查查发生了什么事。”
风嬷嬷笑着应承下来:“好的,我入夜就去一趟放假,再来报与姑娘。”
“嬷嬷,你就去看看方家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切勿打草惊蛇。若真有什么,请嬷嬷立刻离开,当以性命为重!”顾琰这样再三叮嘱道。
她知道风嬷嬷武功不俗,方家又是文官之家,才敢让风嬷嬷去一趟,但到底忧心,叮嘱风嬷嬷小心谨慎为上。一切以性命为先。
“姑娘,奴才知道了,请姑娘放心!”风嬷嬷笑眯眯地说道,脸上的褶子皱在一起,吊梢眉扬起来,看着颇为阴狠。
人不可貌相,风嬷嬷貌恶。实则内心良善。有这样一位教养嬷嬷,顾琰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因缘际会,本应在沈度身边的风嬷嬷来到了自己身边埋。世事甚是玄妙,不可言。
入了夜,玄明大街一带仍有移动灯火,这是各家权贵的护院们在擎着烛火在巡视。白日里还有京兆府的侍卫在巡逻,守卫相当森严。
这一带居住着京兆重官。尚书令方集馨的府邸就在其中,守卫森严也是理所当然。宵小们都知道这一带的守卫,是绝对不会踏足这一带的。开玩笑,他们又不是想横这里!
夜还不算深。风嬷嬷一身黑衣,小心翼翼地避开移动的烛火,像一片叶子一样落在方家围墙上。她的武功。比起这些巡守护院来说,不知道高了多少。当然不会让他们发觉。
风嬷嬷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飘进方家,然后缓缓地朝方家东南移动,那是方集馨的居所,也是风嬷嬷本次夜探的重点地方。
远远地,风嬷嬷就见到了东南还有亮光,这在她的意料之内。这个时刻,方家的人应该还有人在守夜;但隐隐飘来的对话声,又令风嬷嬷皱了皱眉,这个时刻,还有人在说话,显然不可能是仆从们。
以风嬷嬷现在的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谨慎地停下了脚步,心中作了一番判断,仍在向东南靠近,只不过步子放得更轻,呼吸也调整至最微弱。
既然来了方家,风嬷嬷就想探出些什么,以对顾琰有所交代。她之所以选择夜还不深的时候来,原因就在此。有时候,值守仆从们交接的话语,会很有价值。
终于,风嬷嬷离亮光越来越近,近到她听到“那么就这样吧……”的话语,才停下来。她侧着耳朵,屏住呼吸,想听清楚更多内容,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突然间,风嬷嬷猛地一扭身子,身体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扭曲,随后“啪”的一声响,似有什么钉进了她身后的大树。
风嬷嬷躲避过后,脚步立刻动了起来,片刻就往后飞跃了几步,像飞鸿似地跃离这里。紧接着,一个人影从窗户里面飞了出来,紧紧追着风嬷嬷而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寂静无声地在黑暗中奔跑追逐。风嬷嬷是夜探方家,当然不可能说什么,但怪异的是,这追赶的人也没发出声音,并没有大声呼唤着方家的护院。
这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人也不想惊动方家的护院!风嬷嬷很快就判断出这一点,眼看着那人越追越近,风嬷嬷咬了咬牙,然后往玄明大街的那些移动的烛火跑去,便大声喊道:“救命啊,杀人啦!”
她的声音可以伪装过,在暗夜里听起来就像年轻妇人求救一样。果然,很快就见到那些烛火晃动起来,应该是那些护院跑过来了。
后面追着的这个人,没有想到风嬷嬷来这么一招,顿时一愣,又被风嬷嬷拉开了不少距离。听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个人停顿了片刻,朝着风嬷嬷的方向“嘎嘎”笑了两声,狠狠道:“算你好运!”
话音刚落,他就立刻转过身,飞快地往方家遁去。很显然,比起抓到风嬷嬷,这个人更加不想让护院们发现,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离开。
风嬷嬷轻轻吁了一口气,在大街护院们到来之前离开这里。刚才那个射出来的暗器,夹着极深的内力和罡气。若真的交起手来,风嬷嬷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人的对手,才会想先走为着。
没想到,方家还有一个这么厉害的高手!这个人究竟是谁呢?夜色太暗淡,风嬷嬷没有看清这个人的样子。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夜探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风嬷嬷匆匆回到尺璧院复命的时候,吓了顾琰一跳。得知风嬷嬷去了方家,顾琰就一直等着,等风嬷嬷回来。
没想到,风嬷嬷这么快就回来了,神色还如此匆忙。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对不起。嬷嬷没用,并没有查到什么,还差点……”风嬷嬷顺了顺气,将在方家的经过详细地说出来,末了还愧疚地说没有完成任务,还惊动了方家云云。
听完这惊险的过程,顾琰一阵后怕,她上前一步扶住风嬷嬷,自责地说道:“嬷嬷,切勿这么说,这事是我大意了,差点连累了嬷嬷,是我应该说对不起才是。”
她是推测到方家有什么不妥,才让风嬷嬷夜探方家的。若是她思虑周详,就该想到如今方家和往常不一样,不应该贸然让风嬷嬷单独一个人去才是!
幸好风嬷嬷没有什么事情,不然顾琰悔责不已。
“嬷嬷,你先去歇息吧。你已经查到很多了,真的,今晚辛苦嬷嬷了。”顾琰关切地道,让风嬷嬷先回碧海院。
她说的,是实话。风嬷嬷这一次夜探,遇到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就是查到的收获!方家几代文官,族中子弟都没有从武的,又哪里来这么一个高手?!
方家,果然有大问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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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章 方家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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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嬷嬷正要转身离开,顾琰突然唤住她,快速地说道:“风嬷嬷,还得劳烦你一趟。请你立刻去沈家一趟,将此事告诉沈少爷,告诉他方家有异,请他立刻派人密切监视方家,尽快!”
且不管方家那个高手是谁,风嬷嬷这一次夜探,必已打草惊蛇,方家必有所动。现在夜还不算太深,若是方家想做些什么,定会利用后半夜的时间!
陈通记的人大部分已经折在西山,她身边现在已经没什么可用之人,唯有借助沈度的力量了。风嬷嬷既是沈家的旧人,就一定有办法联系如年他们。
打草惊蛇并不是什么败笔,这一次她就要撩草惊蛇打!只盼,沈度的人能及时捏住方家七寸!
沈度听到如年禀报的时候,甚是意外。这么晚了,顾琰还让风嬷嬷来找他,想必事情非常紧急。他匆匆披衣出来见了风嬷嬷,想将事情听得更清楚。
听完风嬷嬷的诉说后,沈度就笑道:“嬷嬷请回去吧,告诉你家姑娘,此事我知该怎么做。”
他披着单衣站立着,神态稳重却宛如在朝堂,似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让人无比信服。
风嬷嬷绝对相信沈度的本事,当下就答道:“那老奴就先行回去了,少爷请小心。”
风嬷嬷刚离开,沈度就吩咐如年道:“立刻带府中的暗卫去方家,看看方家有什么动静,切勿交手。另外,明日一早就将此事透给京兆守卫,就说……方家出现了很多武功高强的黑衣人。”
沈度微微一笑。剑眉星目却露出深深的寒意。方集馨不是善颠倒黑白的吗?其在朝堂上不遗余力地将私兵的污水泼到傅家身上,这一次他就用其人之道,将私兵栽在方家的头上,看方集馨怎么辩驳!
但是沈度没有想到,方集馨竟然真的和私兵有关!虎贲军和京兆守卫遍寻不着的西山黑衣人,竟然就藏在方家!难怪,难怪他们将京兆城翻了几遍都找不到人!
谁会想到。这些人竟然会藏在大定第一重臣的府中!
当沈度看到方家后门有黑衣人走出来时。眼睛都要喷火。那些黑衣人,就藏在这里!难怪,风嬷嬷会说那暗器带有强烈的罡风。这必是军中的人。
眼见着这些黑衣人就要离开方家,沈度甚是着急,他一定要将这些人黑衣人留在方家,一定要留下铁证。让方集馨不能有丝毫狡辩的余地!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弹开了随身带着的信号筒。“砰”的一声响,明亮的火光升至高空,就像一朵璀璨的明灯,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夺目。
可是。看到这火光的人,绝对没有欣赏明灯的心思,他们只是神色大变。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动了起来。——这火光,是虎贲军的紧急信号。见信号者,必全力赶往支援!
而正在撤离方家的黑衣人,见到这火光,身体都颤抖了。若是在白日,必可以见到他们的脸色都绿了。他们是军中的人,十分清楚这火光是什么意思。虎贲军,有虎贲军正伏在方家外面,而更多的虎贲军正在陆续赶来!
已经惊动了虎贲军,这一次,他们活着离开京兆的可能,几乎没有了!
“张,你带着他们突围,能走多少就多少!我带着其余的人留在方家”见到这火光,一个首领模样的黑衣人说道。
他们奉将军之令在京兆行事,早就想到过这种最坏的情况,已经做好了没命的准备。现在见到虎贲军,惊慌之余也不太意外。京兆是虎贲军的地盘,与虎贲交战的机会太大了。
只是,他们能够战胜的机会太微了!幸好到现在,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虽然不能全身而退,但总算不负将军所托!如此,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做了。
“冲啊!杀啊!”黑衣人这样大叫道,像疯了一样往方家门外冲去,试图离开这里,而剩下的那些黑衣人,则怪异地往后退,提着大刀冲进了方家后院。
此时在方家后院内,方密站在台阶上,看着刚刚一闪而逝的火光,语气平静地说道:“父亲,是虎贲军,惊动虎贲军了。这下,方家有难了……”
在得知有人夜探方家的时候,方密就知道事情麻烦了,方家必定落入了有心人眼中,这些士兵一定会被发现!不管他们是立刻离开方家,还是继续藏着,方家都脱不了干系,绝难独善其身。
刘副将追击那个夜探人不果,立刻返回了方家,若是当时他们立刻离开方家,说不定还不会让虎贲军发现。但坏就坏在,这些黑衣人离开了方家也无处可去,知道内情的那两家权贵,绝对不会收留他们!
况且张、刘两位副将,非要和父亲商量后续,以对好最后的说辞,以确保这些黑衣人被杀被俘,父亲和那位大将军商量的事情都不会变。
如此一来,就耽搁了时间,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数十个黑衣人住在方家,这些痕迹一时片刻难以消除,只要兵部的人来查,就一定能查出端倪!
如此种种,让一向以谋略出名的方密都难以置信。在生死攸关之际,怎么还有这么多拖沓的事情,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任由这拖延发生了,才有如今的艰难。
他身旁站着神色颓然的方集馨,这位国之重臣手脚都在颤抖,然而眼神越发阴险,片刻才咬牙道:“动手吧!方家绝对不能出事!我这个尚书令之位,绝对不能丢!”
刚与那位大将军谋划的时候,方集馨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荣华富贵尚未得,方家就有了这个危难!但此时此刻方集馨没有悔恨的时间,他还有力挽狂澜!
他给方密下了一个手势,示意一切照计划进行。没多久,一阵阵呼喊救命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浓重的血腥味窜进方密的鼻端,竟令他有微微的兴奋。
他觉得自己掌心都有些发热,双眼热切地望着门外,等待着更多人的到来,似乎在等待着一场较量的胜利。
而此时沈度,正带着如年、似岁等人,正在与那些黑衣人激烈交战,用尽方法将他们留下来。所幸,虎贲军很快就赶到了,这一场激战没有任何悬念地结束。
但是,当沈度和虎贲士兵走到方家后院,见到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满地蔓延的血迹时,仍是错愕不已。
而台阶上倒着,胸口正汩汩流血的人,赫然就是方集馨!
(章外:进展有些慢,字数有些少,但都会好的,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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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章 谁家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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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冷眼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方集馨,眉头都不皱一下,迅速朝身边的如年吩咐了几句,然后才开始打量这里的情况。
院子外面的厮杀声、呼喊声仍在不断,只有这里无比静寂,沈度不用虎贲士兵汇报,都知道这里的人都被杀光了,他的目光落在满地仆人随从的尸体时,握着剑的右手紧了紧。
方集馨这一招苦肉计,太狠!
他不仅对下人狠,对自己也狠,舍得将整个后院的仆人杀掉,舍得将自己刺几个血窟窿,当朝尚书令的魄力,果然非同一般!
所谓人不自害,受害必真,方集馨受了这样的重伤,方家遭受了这样的杀戮,方集馨都不用说话,就已经交代了黑衣人出现在方家的缘由!
沈度看着昏死过去的方集馨,也没有急着吩咐士兵前去救助。方集馨既然敢受这样的重伤,就笃信他自己一定会死不了的,沈度根本不用担心方集馨会随时断气的问题,他正在认真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
到底,让不让方集馨活着呢?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虎贲士兵们在搜索着是否还有活口,陈维拿着剑站在他身侧,剑尖还在滴着血,这么吵闹的场合,沈度仿佛能听见“哒哒”的滴血声——就像当年听到的那样。
当年的事情,方集馨也参与了,是他的仇人之一。当时他在宣政殿的时候,已经对方集馨动了杀心。现在,这个心意要不要付诸行动呢?
这里的虎贲士兵。全是他和陈维带来的。换言之,这里的虎贲士兵都是沈度的人。就算他对方集馨做什么,也不会有人阻止,外面的人也不会知道。
究竟,让不让方集馨活着呢?
“大人……”陈维迟疑地唤了一声。沈度提着剑,一动不动的,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这让陈维心惊不已。
主子在想什么?
陈维的叫声。唤回了沈度的神智。随即他深深地看了方集馨一眼,然后吩咐道:“陈维,去看看方大人如何了。将他送到大夫那里。”
他侧着头,对着陈维耳语了一句,就见到陈维的瞳孔猛地一缩,神色也顿时一变。主子。打算开始对方家动手了吗?
下一瞬,陈维就恢复了正常。语气坚定地说道:“属下领命,定不会让方大人有事!”
沈度的目光落在方集馨汩汩流血的伤口上,嘴角扬了扬。苦肉计并不是什么高深的计谋,很多人都会用。往往,也甚有收效。
只是,这一次他会让方集馨知道。苦肉计,除了苦了他自己哭了方家。不会有任何别的作用!此时他不会让方集馨死去,但也不会那么让其那么轻易地活着!
要方集馨死太容易了,但沈度不会让他这么轻易死去,更不会让他死后得享哀荣。那样,太便宜他了!
想从黑衣人这一事里面脱身,那是没门的事情!他会让方集馨知道,什么叫恶有恶报!
这一夜,尚书令府邸传出来的声响,让很多人彻夜难眠且忧惧不已。与方家同在玄明大街的权贵人家,在护院的紧急防卫下,牢牢的关闭着大门,完全没有好奇的心思。
在一片喧闹之中,有一个护院模样的人,躲在玄明街口看了一会方家的情况,然后小心翼翼地离开这里,快速地往太平前街跃去。方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一定要尽快报给主子才行!
很快,成国公秦邑就听到了这个人的汇报。事实上,在见到虎贲军的紧急信号时,秦邑就被家中的死士唤醒了。暗夜里的紧急信号,又是虎贲军的,京兆但凡关心军中事情的人,都会半夜被惊醒。
更何况,秦邑十分清楚现在京兆的情况,也十分清楚那些外地来的士兵正在方家躲着。几乎是在知道虎贲出动的那一刻,秦邑就猜测是不是方家藏兵的事情暴露了。
果然,安插在玄明大街的护卫来报告,是虎贲士兵与黑衣人在方家激斗了。那些黑衣人对上虎贲士兵是什么下场,秦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现在但求那些黑衣人无一生还,不然方家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并不怕方家出事会牵扯到成国公府。方集馨是成国公府推上去的,这除了几个朝中大佬,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而且,成国公府和方家没有什么明面往来。想要借方家对付成国公府,没有人会这么蠢。
是以在听到这个汇报后,他只是冷冷“哼”了一声,没有担心也没有忧虑,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这些年,方集馨权为朝廷第一重臣,自持羽翼已丰,所做的不少事情,都是直接跳过成国公府了。方集馨已不满只是为成国公府做嫁衣,而是想越过成国公府,直接靠上三皇子府,就是为了谋一份更重的从龙之功!
上一次郊祭大裘冕的事情,将方集馨的侄儿方崧牵了进去,他因此被罢了官。本来方崧就是才能平平,方集馨才会将他放在太常寺,但求他平安度日的。方崧被罢了官,方集馨心中对成国公府多少有些怨怼的。
这怨怼,也激起了方家的不甘。方集馨是朱氏皇族的臣子,却越来越不想做秦家的奴才。这一次他与那位大将军密谋,将西山士兵藏在府中的事,最先是瞒住成国公府的。
但秦邑是什么人?虽然南风堂已经不在了,但成国公府的根基仍在,他早防着方集馨有贰心,一早就在方家安插了暗探,方集馨以为瞒得很密实的事,其实是发生在秦邑眼皮的。
“愚不可及!”当时秦邑冷笑着给出这个评价。方集馨乃文官起家,就算做到了权臣第一的位置,也想象不到军中的水有多深!与那位大将军密谋,意图取西疆卫大将军之位而代之,有那么容易吗?!
就连皇上都一直忌惮着傅家,方集馨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从头到尾,那位大将军都没留下什么痕迹,若是私兵事发,遭受重创的,必定是方家。
方家想脱离成国公府的控制!这一点,让秦邑异常愤怒,他便冷眼旁观着,看着方家如何自作死!
他要让方集馨有个深刻的教训,既然成国公府能将方家推上去,就一定有办法将他拉下来!他要让方集馨牢牢记得,究竟这个尚书令是谁家奴才!
“父亲,方家这事大了。若是虎贲士兵抓住活口,方集馨一定不保!这可如何是好!”秦绩声音沙哑地说道,语气犹带睡意。
他和秦邑一样,也是半夜被死士唤醒的。关于方家藏着士兵这事,秦绩知道得没有秦邑多,也知道得比秦邑迟。但他始终记得,方集馨是当朝尚书令,是对三皇子登位有帮助的人,所以他比秦邑忧虑得多。
若是方集馨出了事,三皇子没有了尚书令这个助力,那么他们在尚书省的势力必定会大大减弱,这绝对不是秦绩所想见到的事情。
这也是秦邑所不想见到的事情。毕竟,成国公府要扶一个尚书令并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当年若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成国公府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扶了方集馨出来。
“不必担心,方家会没事的。”秦邑责怪地扫了秦绩一眼。觉得这个儿子未免太心燥。方家的事情还没定局呢,急什么?
方集馨做了这么多年尚书令,影响和势力都明摆着,就算黑衣人出现在方家,要想定方集馨的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谁会相信,尚书令大人会藏着私兵?图什么?!
是啊,方集馨已经贵为尚书令了,还有什么必要藏着私兵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这是朝官稍微想一想,都会立刻否决的猜测。如此一来,官场中的风气导向就很容易把握了。
再说了,对于那位大将军的士兵,秦邑还是有信心的,就算他们被捉了,虎贲士兵也不能从这些人口中得到什么有用消息。军中的人,嘴巴有时甚至比府中的死士还紧!
当下,秦邑也不急着出手,反而盘算着怎么将方集馨摘出来,才能让成国公府得到最大利益。
无论如何,方集馨这个尚书令是要保住的,但怎么保,这是个技术问题,秦邑可不想白白救方集馨,没有好处的事情,做来都是多余的。
他一定要方集馨吃尽苦头。不然,这个早有叛心的奴才,还会拎不清自己的身份!打一棍然后给一颗糖,对付方集馨这种人,和对付小孩儿没有什么两样的。
想了想,秦邑又悠游地说道:“现在方家具体是什么情况尚不清楚,等消息通亮了再说。”
就算要出手,也要局势明朗了再出手。秦邑养尊处优惯了,是做不来火中取栗这种事的。
可是一大早,当方家的情况明晰之后,秦邑的脸色却异常败坏。这样的情况下,方集馨,没有必要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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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章 保吗?
第二天一早,方家的事情就传开了,事涉当朝尚书令、虎贲军、私兵,这无异于一场大地动,将京兆官员震得不分东西南北,就连裴公辅、王璋这样的人都懵了。
一个个与方家有关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散发开去,传到五六品官员耳中的时候,事情已经十分明朗了。
尚书令大人府邸夜半出现了数十黑衣人,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武功高强,显然来历非凡……
这些黑衣人与虎贲军激烈交战,在虎贲军的围剿下,黑衣人不是被杀就是自杀,几乎都没有留下活口……
黑衣人丧心病狂,血洗了尚书令府邸,方家后院尸横遍地,血腥味浓重得令刑部的官员捂鼻……
尚书令大人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其子方密伤重不治,其嫡长孙方克,也即安荣公主的准驸马亦死于杀戮中……
这些消息,每一个都令官员们心惊肉跳,尤其是方集馨生死未卜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屏住了气,生怕会漏了什么风。
若是方大人也和儿子孙儿一样救不回来的话,那么……尚书令就没了,朝廷怎么办?
朝廷并非不可失一人,而是……而是这第一权臣就这么死去的话,太出去他们的意料了。死于任上的尚书令,此前可从来没有!已致仕的尚书令,哪一个不是安享天年、荣耀及终的?
方大人,真是太可怜了——官员们私底下窃窃讨论,不少人心里有这样的惋惜。
方集馨此刻的情况,的确很不妙。他身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仍一直昏迷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尚药局奉御郑杏林一早就赶过来了,经过一番诊治后,对着方夫人刘氏摇摇头道:“大人伤口太重,能否醒过来尚且两说,在下尽力而为吧。”
尚药局的太医们都会将病情往轻里说,如今郑杏林这么说,就意味着方集馨的情况十分严重。和告诉刘氏可以准备丧事的意思是差不多了。
刘氏顿时又是一阵痛哭。已经不知道能怎么办了。她在半夜被哭叫声惊醒,待推门出外时,天地已经变色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像噩梦一样。相公重伤昏迷,儿子死了、嫡长孙死了,这是不是梦一场?
沈度带着陈维守在方家,与京兆府兵、刑部官员一起处理着后续事宜。清点黑衣人和方家人的死伤,以便在御前汇报时。更说出更多的内容。
在听说了郑杏林的诊断后,他也跟着其他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大人真是太惨了……”
他心底的话语没有说出来,方集馨有何惨可言,真正惨的是无辜死去的仆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夺了性命做了方家的垫尸骨。
幸好方集馨还昏迷着,若是他醒来了。沈度怕他会撕心裂肺肠都断!儿子死了,嫡长孙死了。他自己也……这个结果,方集馨自己满意否?
自害甚深,这么重大的伤亡,方集馨的确将方家从黑衣人那里摘出来了,但,又如何?
方集馨真是豁了出去,怕伤口不深不足取信于人,便让黑衣人下了狠手。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些黑衣人落刀会这么重吧?!这苦肉计演过头了,真是失策!
那么深的伤口,虎贲士兵在移动他们的时候,又不慎摔了几跤,刀刃便又插入了几分。拉扯拖延的,就算宫中太医有回天之术,方密和方克都救不回来了。
自作孽者,绝不能活之!
“大人,皇上有召,令您速去紫宸殿一趟,这里有属下,请大人放心。”陈维在一旁说道,提醒沈度应该进宫了。
方家出了这样的事,还有那些死去的黑衣人,沈度是发出虎贲信号的人,又是最先带着虎贲士兵见到方集馨的人,他是必定要进宫向崇德帝说明情况的。
只是,不知道皇上是更在意方集馨的伤,还是更关注那些黑衣人的来历?抑或是,更在乎方家这场杀戮的动机?
不管帝心所向何在,沈度都懒得猜。他只是平平直直地将方家的事情道来,事无巨细,包括见到方集馨伤口汩汩流血,全都说了出来,然后等待着皇上的旨意。
“你是说,你接到了线报,查到了蛛丝马迹,才去了方家,然后就见到了那些黑衣人?”崇德帝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球,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的,自傅副将遇刺以来,臣就负责追查那些人的下落。属下收到线报说玄明大街一带有异常,才想带着几个属下去打探一番,不料就遇到了那些人。属下怕不敌,才通知了虎贲士兵。”沈度拘谨地回道,额角有些汗迹。
崇德帝打量了他一番,直见到他额头的汗迹,才继续问道:“那些黑衣人可有活口?究竟是什么来历?”
沈度的话语,崇德帝半信半疑。大半夜的,沈度带着属下去玄明大街,这理由太牵强了;但崇德帝又觉得,这事多半是真的,连日来,虎贲士兵和京兆府不断布防,这些黑衣人就是想走也走不出京兆,估计不知被什么逼急了,才会被沈度撞个正着。
“依臣判断,这些黑衣人就是西山上刺杀傅副将的私兵。只是臣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黑衣人是怎么出现在方家的。他们是从方家里面出来的,看样子是想离开方家,他们是见了臣等之后,才会疯狂扑杀方家仆从。”沈度低着头回道。
他寥寥几句,却将事情交代得很清楚。黑衣人,是从方家出来的,肯定和方家有关系,至于扑杀方家人,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与方家的关系罢了。
这一点,君臣两人都是明白的。关键在于,皇上对方家是什么态度?保方家,这些黑衣人就是来杀方集馨的,方集馨无辜受祸;舍方家,则这些黑衣人就是躲藏在方家的,方集馨居心叵测!
君臣都没有说话,紫宸殿内就好像有低沉乌云在荡来荡去,让人压抑得难受。突然间,崇德帝开口了,似乎在问沈度,又似乎在自问。
“究竟,是谁想杀方集馨呢?方集馨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崇德帝的话音很轻,落地时却如惊雷响彻沈度心头,令他忍不住晃动了一下。最近,方集馨得罪了谁呢?是谁,想要杀方集馨?
是……沈度紧抿着嘴唇,不让自己漏出一点声音来。他看见了崇德心中的答案,却绝对不想说出来,也不想崇德帝说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紫宸殿门外有内侍禀道:“启禀皇上,尚药局郑奉御有急事求见。”
沈度心里一松,额上的汗迹看起来更明显了。郑杏林来了,陈维所做的事肯定成了,那个名字,皇上不会说出口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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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章 丢了尚书令
(4000字大章献给大家,明天好好上班,感谢大家~~哈哈。)
郑杏林来禀的,当然是方集馨的伤情。他在去方家诊治之前,就接到了皇上的口谕,令他诊治结束之后来紫宸殿汇报。只是,他来得急了点。
本来这事也没那么紧急,方集馨一时半会也不会好转或死去,但方集馨身居的尚书令之位太重要了,郑杏林拿捏不准方集馨伤势对朝廷的重要程度,想及他那样的伤情,还是来了紫宸殿。
谁知道,皇上有多看重方大人的伤?谨慎一点总没有错。
郑杏林汇报的事情,显然不是崇德帝喜欢听到的。他听罢郑杏林的说话,脸色就有些阴沉,盯着郑杏林问道:“你的意思是,方集馨再也不能走路了?”
郑杏林被他这么一盯,觉得浑身布满了冰渣,寒意瞬间涌上心头,硬着头皮回道:“微臣是这么认为的,方大人伤得太重了。他身上的刀伤倒不会致命,只是他受伤倒下的时候,脊椎肯定撞了很坚硬的东西,已经碎了……”
正如他描述的那样,方集馨身上的伤慢慢养就能好了,但是已经碎了脊椎接不回来,就算养多少时日,都不会好转,而且他的情况特别严重,诊治了太多人的郑杏林已经能准确判断出结果了。
这个结果很明显,就是:方集馨以后都能躺着,再也站不起来了!
方集馨的伤势,出乎崇德帝的意料。他想过方集馨会慢慢好转,或者重伤死去,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有所预料的,但他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以后都不能站起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崇德帝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方集馨这个尚书令得换人了。大定什么官员都可能做尚书令,却不能是站不起来的人。身言书判,这个选官规则摆在这里,方集馨的官涯到头了。
而这个消息此刻对崇德帝来说,就意味着方集馨没有保的必要了。他要一个废人来做什么?一个废人,也不能配合他接下来的计划,也意味着他心中的事不成了。
短短几瞬。崇德帝脑中就闪过了种种想法。最终还是垂下眼睑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在紫宸殿的沈度,听到崇德帝这句话后。再次轻轻松了一口气。他所料的果然没错,只要方集馨没有了保的价值,皇上就一定不会保他!
保不保方集馨这个事本身,并没有多重要。但保或不保隐含着皇上对黑衣人的态度,也隐含着皇上对军中的态度。这一点。才是沈度切切看重的。
皇上对军中的态度,就代表着大定军队平和或者动乱。沈度最怕的就是皇上会借由方家一事,掀起血洗军中的序幕。
如此结果,是沈度万万不能接受的。为此。沈度不惜让自己双手染血,吩咐陈维将方集馨的脊椎打碎,让他永远也站不起来!
一个站不起来的尚书令。对朝廷来说,就没有了任何作用。皇上就算想用方集馨谋些什么。都会谨之慎之,然后退之。
所幸,他押对了!皇上果然慎之,然后退之。
离开紫宸殿的时候,沈度额头还是一片汗迹。这其中,有自然而出的,也有他用内力逼出来。在殿中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出来了才觉得粘腻得难以忍受,令得心头都是逼仄。
离开宫城之后,沈度没有去中书省,也没有去方家,而是径直回了沈家,还是朝沈家东园而去,直至见到沈肃,他才觉得心中逼仄退了去,呼吸也畅顺了很多。
沈肃还在养伤,虽然须发已经白了,但是气色已经渐渐好起来了。没有那日日内力撕裂经脉之苦,他神容的阴冷狠毒也少了很多,看着越来越像一个普通老人了。
“父亲,我回来了。”沈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笑着跟沈肃打招呼。
沈肃见到沈度匆匆赶回来,当然很意外。尤其是沈度眼中有少见的惊惶,就像当年那样。
“发生什么事了?你害怕什么?”沈肃站了起来,语气紧张地问道,还将他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一番。
沈度带着虎贲士兵去方家,沈肃当然知道。那些黑衣人,肯定不是虎贲士兵的对手,计之这是怎么了?
被沈肃这样一问,沈度才回过神来,然后才发现掌心全是汗。心中这种逼仄肿胀的感觉,是害怕吗?沈肃是他的父亲,永远都是他信心和力量所源,他才会急急赶回东园来。
是害怕啊……
沈度捂住脸,试图掩住自己难看的脸色,声音瓮瓮地道:“父亲,方集馨活不了多久了,我下的手。”
他将在方家所做的事情一一道来,包括方集馨的脊椎、方密和方克的伤重不治,还有郑杏林被虎贲士兵激去紫宸殿,并紫宸殿中与崇德帝无形的较量,当然,还有崇德帝的退让。
“你做得很对,这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方集馨在尚书令一职上够久了,其所作所为,迟早荣断。从他藏着那些士兵开始,他的结果已经注定了。”沈肃回道,声音依旧冷硬。
方集馨现在这个样子,沈肃觉得完全没有什么好说的,自作孽天不活之,如此而已。若不是为了劝慰沈度,他连方集馨三个字都懒得说。
方家这件事情,唯一能让沈肃在意的,就是沈度的害怕,至于方家的人,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而紫宸殿的那位主子,沈肃也拨在了一边。
“那些黑衣人,没有一个活口,身上也没有任何标记。就算我知道了他们是军中的人,也奈何不了。我最怕的就是,方集馨从黑衣人事摘出去之后,皇上会以此对付傅家,军中血腥又起。”沈度继续说道,将对崇德帝的推测说出来。
“他不会。方集馨成了一个废人,他就不会。他是疑心重,却不是蠢。”沈肃“桀桀”笑着,眼中闪过一抹厉光。
方家这场血案,若是硬栽在傅家头上,也不是不可以。但方集馨太了解自己的学生了,这种欲加之罪。这种会让声名有污的事。那个人是不会做的。
毕竟,若是那样做的话,栽赃的意思就太明显了。这和他想要将西疆卫夺过来不一样。朝中的官员都不是脑残,大多数人都看得清是怎么回事。那个人,不管是做什么事都是无暇的。千古一帝,是他的执念。现在自己这样一个残躯,还享受着帝师独一无二的尊荣。不就是说明了这一点吗?
沈度点点头,沈肃所说的,他都明白。正因为如此,他才令陈维做了那些事。只是……只是什么呢?
“是孩儿想多了。”沈度郝郝道。想明白了自己的害怕所为何来。他既对方家出手,就应该循着自己心中的方向去走,而不应该有半点游移。在方集馨之外。他仅对以计谋见长的方密和准驸马方克下手,心中主意早定了。
“皇上虽然退了。但肯定会有人借着方家血案对付傅家。这一事,尚未了解的,你要小心。”沈肃拍拍沈度的肩膀,提醒道。
方集馨是站不起来了,对皇上来说,是废人一个了,但对有些人来说,这样一个废人是有莫大用处的。
沈肃所料无措,此刻在太平前街的成国公府,就有人奉命来到了秦绩的书房。约半个时辰后,秦绩身边的谋士李楚就将人送了出来。
“谢长史请放心,三殿下既有令,世子必定会将此事办妥的。”李楚边送着来人,边这样说道。
来人点点头,很快就离开成国公府了,至于他奉谁的令,说了些什么,已不言而喻。
而另一边,秦绩想了想,还是迈步往秦邑的书房走去。这事,他还要听听秦邑的想法,看看怎样才能完成三殿下的交代,又能挽回一点损失。
秦邑这会儿正在书房中,而且像秦绩所预料的那样,秦邑的脸色异常阴沉,可见心情是大大不妙。
秦邑的心情,已经跌到谷底。这一年来成国公府事事不顺,现在又添了方集馨这一桩不顺,秦邑现在是见谁都不瞬间,就连身边最得看重的死士刘戟都被他训斥了几句。
原先,秦邑还想着让方集馨吃尽苦头,他打算在最后关头才出手的,不想,方家现在的局面竟然是这样!
他从郑杏林那里得知,方集馨的伤是好不起来的了,就算他在精养,都没有什么用了。方集馨已经站不起来了,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一个无法站起来的人,对秦邑来说就是个废人了!他会出手救方家,前提是方集馨还有用,尚书令之位还能保住,尚书省的势力也能维持。现在,就变成了白搭!
如果方集馨不再是尚书令,那么这个人对成国公府来说还有什么用?!成国公府花了那么多钱财和精力,才推出一个尚书令,才能把控着尚书省的势力。现在,眼见着大厦将倾,眼见着权力从手中白白流失了!
成国公府在尚书省当然还有其他势力,但都没有方集馨来得位高和好用。品阶不仅仅是用来显示官员地位的,它还非常好用。有很多事情,是要有一定的品阶才能做到的。比如随时出入宫禁,从二品的官阶就异常顺利。
就算现在成国公府再有钱财和势力,都很难再推出一个从二品的尚书令了!
一想到这种种损失,秦邑就觉得心底生痛。方集馨怎么就脊椎出事了呢?怎么就站不起来了呢?还有方集馨那个以计谋见长的次子,怎么就死了呢?还有准驸马方克也死了,太意外了,太不可能了!
“刘戟,你去查!查方密和方克死因,我怀疑他们的死别有内情。还有方集馨的脊椎伤,倒在石阶上也能将脊椎摔碎了?不可能!”想了想,秦邑这样吩咐道。
那些黑衣人是方集馨藏起来的,这一番扑杀方家人,必定是苦肉计。既然是计,就一定不会伤及根骨,可是现在方密死了、方克死了,方集馨也废了。这绝对不是那些黑衣人做的,这当中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只可惜,方家重要的男丁死的死,伤的伤,那些黑衣人又没一个活着。当时方家发生了什么事,成国公府竟不得而知!
刘戟领命而去后,秦邑才将目光落在秦绩身上,语气有些冲:“绩儿,你来为何?”
“父亲,方集馨废了,成国公府没了一个尚书令,却还是能够挽回一些损失的。”秦绩开口道,并不在意秦邑略冲的口气。
“这个怎么说?”秦邑问道,能为成国公府带来好处的事情,秦邑绝对有兴趣。
“黑衣人是刺杀傅铭的人,这事有谁知道?方家出了这样的血案,凶手会是谁呢?方家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这都是京兆官员感趣的事情,而正好,方集馨先前在朝堂上针对傅家……”秦绩慢悠悠地说道。
只要将那些黑衣人说成是傅家派去的,事情就转了个弯。如此一来,傅家在被皇上猜忌的同时,还多了这样一桩命案,那么傅家插翅难逃!
傅家一落败,西疆卫就是三殿下的囊中之物,原先商定好的接替人选,也可以迅速顶上。这样也算是接上了那位大将军的计谋。这中间,有没有方集馨都一样。
秦绩越是想,就越是觉得计划可行,不由得双眼都放光。
可是,秦邑听了秦绩的计划,却没有丝毫喜意,反而摇摇头说道:“此计划不可行,人证、物证都没有,以风闻将傅家定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秦绩所说的计划,秦邑早就想过了,在昨晚见到虎贲信号的时候就想到了,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一桩命案,不同于宣政殿上的弹劾污水,没有真凭实据,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是绝对不立卷宗的。
更何况,以俞恒敬那个老狐狸的性格,若成国公府真的上这样的奏言,会将成国公府弹劾至死!秦绩很少怕人,却独独十分怕俞恒敬源源不断的口水,一块永恒深情款款的牛皮膏药,想想都打冷颤。
“这样都不行的话,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名尚书令?!父亲,这可不行!”秦绩低低吼道。
是啊,没有了尚书令固然不行,但是当下,有什么办法?秦邑背着双手,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势力正在被人一点点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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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章 最后的荣显
方家的事情传到尺璧院的时候,着实令顾琰吃了一惊。短短半夜,方家已翻天覆地,在她让风嬷嬷去刺探方家之时,她绝没有想到事情会进展成这样。
一大早,沈度就遣了如年来报平安,并且说了方家的情况。说起来,她比秦邑等人更早知道方集馨的结果。
方集馨废了,方密、方克死了,方家最出色的三代三人折损,意味着煊赫一时的方家已经败了,也代表着尚书省即将换主官。后者,才是更多人落眼所在。
真没想到,方家会这么快就落败。
前一世,因为有三皇子府和成国公府护航,方集馨这个尚书令一直做到崇德十五年,是荣退病死的;至于方密,后来成了废太子朱宣明的谋士,在三初宫变中被诛,现在……
事事已变,体悟到这一点的顾琰异常欣喜。已变,那么前一世的惨况就不会出现了。真好,真好。
虽则欣喜,但不知为何,她心底却有一丝忧虑。方家的血案太突然了,也有太多诡异之处。从种种迹象来看,那些黑衣人原本就藏在方家的,极有可能就是在西山刺杀表哥的人。这些人,为何会对方家下杀手呢?
兜来兜去,这事的源头仍是傅铭遇刺一事,仍和傅家有关。究竟背后是谁在布这么大的局?这事,最后会不会祸及傅家呢?
顾琰的忧虑,很快就成真了。在方家血案发生没有多久,就隐隐有一种传言,道尚书令大人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惹下这血海深仇;又道那些黑衣人个个精悍。一看就知道长期训练有素的;最后道尚书令大人最近弹劾傅家,莫不是……
这样的传言,听在官员耳中,就等于是直白地说:方家血案就是傅家干的!傅家不满方集馨的弹劾,于是派了西疆卫夜半屠杀方家。
又是傅家,真是躺着都中枪!
这些隐言的威力十分强大,不过一两日时间。就已经传遍了京兆。而官员们对此也异常感兴趣。一场名之为“猜方家凶手”的游戏开始盛行,就连中书省官员都热衷于此。
“胡闹!这样的事怎么能作戏?真是胡闹!”难得待在中书省的裴公辅听了这些话语,当场就厉声喝止道。
见到裴公辅阴沉的脸色。中书省官员都噤声不语,脸色涨红涨红的。
那什么,朝堂谁都知道裴公辅和方集馨不和,现在方集馨出了事。中书省官员面上虽然不说,但心底隐约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他们见到主官在。讨论得也热烈了点,不料这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失策!
“为官当慎言!方家此事非同小可,朝廷没有定论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再说!”裴公辅厉眼扫了一遍官员们,才挥手让他们离开。
裴公辅是和方集馨不和,却更多是他看不惯方集馨持媚居高位。又厌他无德霸权势,所以很多时候和方集馨对着干。但他心底。倒不曾赌咒过方集馨废死。
现在方集馨出了事,再也站不起来,裴公辅心里也颇为唏嘘。朝官第一又如何?权位最高又怎样?还不是落得如斯田地!方家究竟得罪了谁呢?惹下这血仇?
要说方家血案和傅家有关,裴公辅是万万不信的。傅家是有这个本事,却绝不会这样行事,戮杀当朝重官之家?这得多没脑子!傅通那个老狐狸,会做这样的事?
况且传言也快没边了,方集馨只在朝堂上说过一句“臣不敢置喙”,又何来弹劾傅家之言?只可惜,低下的官员却不会相信,传言只会越来越烈。
这样下去可不行,军中已有起伏,尚书省又激烈动荡,朝廷此时可谓多事之秋,可不能再增加风浪了,不然大定这艘船真的会晃会沉。
想了想,他迈步出了中书省,往旁边的门下省走去。
王璋此时也在门下省,也是刚刚训斥完门下省的官员,令他们慎言慎行,尤其是在方家一事上,最好是一个字都不要说。门下省出掌王言,一字一句都有莫大的影响,王璋可不想属下惹祸上身。
平素这个时候,王璋是不会出现在门下省的。现在尚书省的主官出事了,他掌管的门下省更不能出事了。坐镇,亦是一省主官之责。
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方集馨此时,定是宁愿死了也不愿这样废着吧?就算皇上派再多的太医,赏下再多的珍宝,都没有什么用了。不管怎么样,朝廷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停滞,而身为中枢重臣,也有该尽的责任。
“唉……”他叹息一声,正想去找人裴公辅说道说道,就见到裴公辅来了。果然,他们两个所忧虑的,都是同样的事。
王璋和裴公辅两人在门下省嘀咕了好一会儿,却给主官大人斟茶的八品门下主事,只见到两颗花白的脑袋凑在一起,像两个小孩儿似的。
没多久,这两尊大神结伴去了紫宸殿,道有事启奏皇上。至于他们两个人在紫宸殿说了什么,当然没有人知道。
但很快,京兆关于方家和傅家的传言就像风一样消散了,也没有官员再玩“猜方家凶手”的游戏了,特别是中书和门下两省的官员,嘴巴闭得比河蚌还紧。
谣言止于智者,更止于约束和谨慎。如果没有裴公辅和王璋的训斥,没有他们前去紫宸殿,想必这谣言也没有快就止住了。
紧接着,紫宸殿下了一道口谕,口谕的内容是和方家血案有关的。这口谕的内容除了禁止朝臣非议方家血案外,还有对方家血案的处置,最重要的就是对尚书省的安置。
其中有言是“良才痛损,朕心悲戚,令太医全力救治……尚书六部二十四司一应如常,各尚书宜劳心……尚书令一职,暂且阕如,容后再定。”
这个口谕一下,就有不少人定了心。方集馨骤逢此灾,只能一直躺着,但尚书令却不能没有的。现在皇上有了指示,说明尚书令暂时不会有,那么底下的人也就没必要争斗或忧虑什么了。
说到底,如常尽职才是正道。
于是,在口谕下达之后,朝官那一点点蠢蠢欲动的心思便按下了。当此际,什么都不动才是上策。
便如此,朝官们能平静地看待如潮水般涌入方家的珍宝,对皇上加恩方家的举动没有丝毫言语。他们知道,这是方家最后的荣显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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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章 傅家收尾
往日的辰时,嫔、美人和才人等后宫妇人,都会来到永和宫给淑妃请安,这是永和宫最热闹的时刻。但是今日,这里异常安静。
没有了各式美人逢迎讨好的莺声,也没有了来往宫女上茶递盏的响声,只闻得一阵“嘤嘤”的哭声。这哭声在安静的永和宫响起,听得人心里发怵。
淑妃穿着一身明霞牡丹云锦,斜靠着金丝鸳鸯锦枕,凤目半眯着,看着心情不错。
这柔美闲适的姿态,却有一股威严的气势,压得宫女内侍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就连跪在她面前的人,也极力压抑着哭声,却仍是一顿一顿地抽噎。
这跪着抽噎的人,正是安荣公主,那位刚刚和方家议亲的安荣公主。她深居宫中,消息闭塞,昨晚才知道自己的未来夫婿已经死了,心中又急又悲,一大早就来永和宫这里哭泣了。
安荣公主没有安昌公主那么多心思,却也知道现在后宫中真正能主事的人是谁。这人不是掌管风印的皇后,而是握着实权的淑妃,是以她没有去坤宁宫,而是来了永和宫。
她跪在永和宫这里,自然是请求淑妃怜惜,为她的婚事作主。原本她是高兴不已的,能嫁给尚书令的嫡长孙,这绝对是一门好亲事。可是现在人都死了,这简直是天大的不幸!
“好了,此事本宫已经知道了。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没出息!”淑妃凤目一张,出口便是训斥,语气相当严厉。
合该安荣公主触霉头,这会儿淑妃的心情正不好,还特地散了各位来请安的嫔妃。不想安荣公主便来哭诉了。
她轻蔑地看了安荣公主一眼,心里嗤笑了几声。皇家女儿金贵,断没有去嫁给一个死人的道理。这点,安荣肯定也清楚,她来这里哭诉,无非是多得一些好处罢了,眼皮子浅的东西!
若是以往。淑妃还会好好说上两句。以更好利用这些公主。但此时,她差点想赏安荣两巴掌。哀哀啼啼的,连永和宫都多了一分晦气。
淑妃的心情如此暴躁恼怒。还是和方家有关。方集馨是站在三皇子这一边的,尚书令的助力正是三皇子最需要的,为此淑妃多番筹谋,特意将安荣公主许给方克。以更好拢络方家。
她还想着方集馨会有大用的,可是。现在还有什么用?安荣的亲事可以另外择人,但三皇子这边还去哪里找一个尚书令?一想到此,淑妃就郁结难纾。
“好了,下去吧。本宫会为你另择一门亲事的。不会委屈了你便是。”淑妃的语气柔了下来。这些公主,将来还是有些用处的,她不想将话说得太绝。
安荣公主离开后。淑妃轻轻地抚了抚尾指上的护甲,淡淡问道:“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娘娘的话。皇上最近去坤宁宫的次数渐多。但那位的肚子仍没有动静。奴才已经派了人去谢家,查探那位是不是有毛病,娘娘请放心。”回话的,是淑妃身边的大宫女青萝。
淑妃点了点头,凤目中还是漏出一丝嫉恨。在她眼中,皇后谢姿除了年轻些,并没有什么值得忌惮的地方。但是皇上去坤宁宫的次数多了,还是让她起了危机感。
男人好少好色,就算是皇上也不例外。只是韶华易逝,最是人间留不住的,就是朝颜美色。再过几年再看那谢姿,必也是色衰的。她担心的,还是谢姿的皇嗣问题。
谢姿入主坤宁宫快三年了,却不曾有孕。这一点,淑妃固然欢喜,却起了疑心。这谢姿,莫不是身体有疾不成?若真是,这就是欺君的大罪,这皇后她也休想再当了!
谢姿仍无孕,大概是淑妃近来唯一的乐心事。
青萝见着淑妃这个样子,心知只有提及最出色的三殿下,才能让淑妃郁结消散便开口道:“娘娘切勿心忧,待会三殿下就来了,三殿下还须娘娘代为筹谋呢。”
听了青萝的话语,淑妃的眉头才稍微舒展。是了,现在不是抑郁之时,为皇儿筹谋,助他登上帝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要皇儿登位,不管是谢姿,还是方集馨等人,全都不足为忧。
没多久,三皇子朱宣明就来到永和宫了。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三皇子妃张妙木呆寡言,并不得淑妃喜欢,言辞间对其便多有挑剔。除了新婚那几次请安,现在张妙都很少进宫了,令双方都得宜。
朱宣明此来,除了给淑妃请安外,还有要事和她相商。淑妃虽是宫妃,本事却很大,因其在宫中的耳目众多,所得消息也甚广,尤其是与紫宸殿有关的事情,淑妃比宫外的重臣所知的还多还快。
朱宣明能有今日之势,与淑妃的本事是分不开的。就算他已经出宫开府了,还是少不得淑妃的襄助,当下便是这样。
“母妃,现在方集馨出了事,当初的计划有碍。不知现在父皇是更在意尚书令,还是更在意傅家?”请安过后,朱宣明这样问道。
只有清楚父皇的心意,才能开始下一步。至于父皇的心意,就要问母妃了。
“尚书令的人选不用着急。方集馨刚出事,这个时候就谋划接替人选,皇上肯定不会喜欢。皇儿你要紧记,皇上不喜欢的事,切勿不能做。顺着皇上的喜欢去办,才能成事。”淑妃这样说道。
她将崇德帝在紫宸殿斥责韩士元、的事说了出来。他们两个会受斥,是因为这两人明里暗里提及尚书令,道这位置太重要、请皇上早日定尚书令云云。
由此可见,崇德帝下的那一道口谕,是他最真实的心意。当此时,的确不宜谋划尚书令人选,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
而且在出了方集馨这件大事后,皇上还多次召见兵部尚书霍韬,询问就他有关十六卫大将军的情况。如此,事情就很明朗了。
“孩儿知道了,看来父皇仍是在意傅家。可惜的是,方集馨出事了,还没来得及推荐西疆卫接替的人选,这事有些难办。”朱宣明想了想,不禁皱眉道。
那边和方集馨的计划,朱宣明是知道的。想着过几天就收网了,即可捕得西疆卫这尾大鱼,却不想临时有了个缺口。如何将缺口迅速补起来,是现在朱宣明在意之事。
方集馨位置太高,当初打算着让他直接推荐那个人,父皇就会考虑的。现在直接推荐人选已不可行了,那么怎样才能父皇特别考虑和接受那个人呢?
“这一点,皇儿可放心。那边已有消息来了。霍韬有个幕僚已经被收买了。那个人的名字,肯定会在霍韬的上奏之列。在傅通来到京兆之前,人选必已定下。”淑妃微微一笑道。
那边的消息会最先送来永和宫,这和虎贲士兵对各皇子府的监察不无关系。崇德帝是允许成年皇子出宫建幕,但他毕竟春秋鼎盛,对于皇子们“关心”不少,特别是外地送去皇子府的信件,总会引起虎贲士兵注意。
况且朱宣明知道自己乃众所瞩目,这等消息互通的事宜,还是转折一下更为安全。
朱宣明听了淑妃的话语,眼神忍不住亮了亮。那边果然有办法,事实俱考虑周全,就算方集馨出事了,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变。
“那边还说,接替了西疆卫之后,你在军中的助力就更多了。立太子、登帝位就是接下来的事。”淑妃笑吟吟地说道。
对那边的说法,淑妃是深信不疑的。现在的皇子当中,能比得上她皇儿的人,真是没有!
“多谢母妃了!孩儿登基之日,便是那谢姿毙命之时,请母妃放心。”朱宣明说道,他知道淑妃最在意什么。
太后之尊,他一定会让母妃如愿的!
因着朱宣明的到来,永和宫这里便热闹了,偶尔还传出了阵阵笑声,一如往常。
与此同时,兵部尚书霍韬看着手中的名单,头都大了。连日来,他综合十六卫大将军的情况,翻查这十六人往年的战绩功勋,还梳理他们背后的关系,以便找出最合适的西疆卫大将军接替人选。
可是,他比来比去,还是觉得傅怀德最适合当西疆卫大将军。呜呜呜,这可怎么办?
霍韬叹息一声,双手挠了挠头发,一对豆眼仍在盯着这份名单。皇上再次问了人选的事,他已经不能再拖了。
见到霍韬如此苦恼,他身边的幕僚便劝道:“大人,请考虑属下先前的提议。这个人,各方面都合适,最重要的是,熟悉西疆卫,也能适应西疆的苦寒,接过西疆卫之后会更容易些。”
这个幕僚跟了霍韬很多年了,每有不决事,霍韬也会询问他的意见。先前他已经向霍韬建议了一个人,但霍韬不太满意。他最满意的,还是傅怀德啊,啊啊啊~
“大人,最后的人选,是由皇上定夺的,大人先将名单呈上去,便不用如此苦恼。夫人都说大人消瘦得厉害,还将属下责怪了一顿。”幕僚又殷殷劝道,一副为霍韬着想的样子。
霍韬将豆眼从名单上移开,思考了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章外:章尾念叨道:“我很勤奋我很勤奋……”——祥林嫂附身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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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章 接替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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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韬在苦恼西疆卫大将军的接替人选,顾琰和沈度两人也在谋划着此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方集馨出事之后,长隐公子再一次给沈家送来消息,提醒沈度:傅家西疆卫大将军之位不保,宜早作打算。
沈肃知道长隐公子的提醒后,便对沈度说道:“看样子,皇上欲在傅通到达京兆之前,就定下西疆卫大将军的人选。看来,事情颇为紧急。你们考虑得如何了?”
他问的你们,是指沈度和顾琰。他知这对小儿女经常见面,还知顾琰在运筹帷幄上极为出色,以计之的性子,不和顾家小姑娘商量此事,那是不可能的。
沈度郝了一下脸,随即正色道:“尚未有合适的人选,找出升任西疆卫大将军的人,太难了。”
他说得没错,找出一个合适的接替人选,真的太难了。不然霍韬也不会掉这么多头发。西疆卫太重要了,是大定的门户,谁来守着这扇门,半点轻忽都不能有。
大定任命各位大将军,有两个途径:一是各卫大将军轮换,二是从皇室宗亲出。只是近年来,由于建和帝和崇德帝对皇族子弟的忌惮,第二条途径基本已经作废了。
换言之,这一次西疆卫大将军的人选,十之八九是从各卫大将军中挑选。虽则备选的只有十六个人,但沈度和顾琰筛来拣去,硬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
这个接替的人选,要有能力担得起西疆卫大将军之责,必须真正为大定着想,能挡住大盛的各种攻击收买;能爱护西疆百姓,又不会拿傅家开刀;要为皇上所认可,还不能引起皇上的忌惮……
听了沈度的种种为难,沈肃不禁失笑:“像你们这种挑法,能有合适的人选才怪。这样好了,将有问题的那些人剔除,就简单得多了。”
沈度顿了顿,无奈地说道:“已经这样做了,还是没有人。襄阳卫是不动的,西疆卫的韦见厚太平庸,岭南卫的顾传训太贪……”
“停,停,如此,这个人选你们慢慢选吧,选好了,我再参详一下。”沈肃摆摆手道,不想听沈度报各卫大将军的名字,听着耳朵疼。
他心里则想道:看来,我得仔细斟酌这个西疆卫人选了。
见到沈肃的表情,沈度的嘴角勾了勾。他就知道,事涉西疆卫,事涉大定军中,父亲是绝对不会袖手的。
是夜,沈度去了尺璧院的桐荫轩,对顾琰说了沈肃的态度,末了笑着对顾琰说道:“父亲更熟悉军中情况,希望能找到合适的人来。”
顾琰一想到沈度报人名和帝师的囧状,便觉得好笑。没想到,阴沉的铁血帝师会是这样的,更没有想到,前世威严稳重的尚书令沈大人会有这么顽劣皮一面。
她眉眼弯弯的,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度,直到沈度的耳尖泛红,不自在然地咳了咳:“阿璧,你怎么这样看我?”
你这样看我,我会……咳咳。txt小说下载
顾琰的笑意更深了。她就知道,这位沈大人在朝堂稳重寡言,实则是最容易害羞的,真是太好玩了。——此刻,顾琰绝对不会承认她在逗这位大人。
桐荫轩内的气氛顿时有些甜腻,沈度的耳根都红了,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真是好看,眸如亮星,唇红若滴,异常的引人。
“吱吱,吱吱”的叫声在桐荫轩内响起,瞬间让沈度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就要凑近顾琰了,而顾琰则是闭着双眼。刚才他头脑迷迷糊糊的,他明明是来和她商量事情的……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刮了小圈一眼:你这小东西,专门来坏事的!
小圈还是那样憨憨笑着,不明白沈度眼中的深意,还讨赏地朝沈度伸出了胖乎乎的短爪,一点都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这一下,轮到顾琰脸红了,刚刚她闭上眼睛做什么?想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咳咳,她是有事情和计之说的。
她用手扇了扇,待脸上的炽热消下去之后,才凝声对沈度说道:“今日我想起曾给你做的那枚指环,倒是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那枚指环,此刻套在沈度的手指上。但由陈维上呈的仿制扳指,已经收录在卫尉寺武库了。顾琰想到的那个人,就在卫尉寺任职。
那个人,是卫尉寺丞朱有济。这是他的官职,事实上,这个官职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就是在卫尉寺做个闲人而已,卫尉寺的官员,也不会管他。
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闲郡王朱有济。得封郡王,说明他和崇德帝的关系还不是很疏远的,起码要比宗正卿朱有洛亲近不少。
其人好武艺,却不精。他多年来都将整副心神放在武艺上,却是连普通的京兆府兵都打不过。幸好他败不馁,再败亦不馁,三败……好吧,其实是无数次败北了,仍喜欢拳脚刀枪,孜孜而不倦。
皇室宗亲讥其为“绣花枕头”,不料此人却意外地得崇德帝厚待,不但让他在卫尉寺任职,还封了他一个闲郡王的名号。
在朝中一提及朱绣花,大家都知道说的是谁了。当顾琰说出“朱有济”这个名字时,沈度便愣了一下,迟疑地问道:“阿璧,你说的,可是卫尉寺那位朱绣花?”
朱有济是不会引起皇上忌惮,但是能胜任西疆卫大将军的,必是有本事的人。朱有济作为闲郡王,的确不会引起皇上的忌惮,但都被称为绣花枕头了,能有几分本事?这可非儿戏!
顾琰坚定地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回道:“没错,就是他!据我所知,他是个有大本事的人,现在碌碌无为,是故意装出来的。”
若不是经历了一世,顾琰也不会知道朱有济藏得这样深。前一世,朱有济后来做了闽东卫的大将军,练兵有素,用军有方,将闽东一带的水贼打得再也不敢出现;三初宫变之时,亦立有大功。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绣花枕头?
朱有济有勇有谋,又不会引起皇上忌惮,更重要的是,从三初宫变中可以看出,其人是非曲直分得很清楚,是将大定摆在第一位的。这样的人,正正符合了西疆卫大将军的标准。
听了顾琰的话语,沈度开始认真考虑朱有济这个人了。阿璧是不会说谎的,那么这个朱有济就是有大本事的人。他当西疆卫大将军,可行吗?皇室宗亲任西疆卫大将军,这样的事近几十年都没有了,皇上会答应吗?
沈度眉头皱了松,松了皱,思考着朱有济任大将军的可能,最终说道:“阿璧,这个人我请父亲参详参详,若是可行,我再告诉你。总之,绝不会让那些奸恶之人接任西疆卫大将军。”
顾琰点点头,道:“是应该请沈老参详,他所考虑的,比我们要周全得多。”
西疆卫大将军快成顾琰的心头大石了,若不能好好解决此事,她睡都睡不安稳。最初她在意此事,是因为傅家,现在更多是受了沈度的影响,如此重要的西疆卫,绝对不能随便交出去!
第二日,沈度便将朱有济这个人选告诉了沈肃,征询他的看法。此人能否人任大将军?能的话,怎样将此人推到皇上面前?
听到“朱有济”这个名字,沈肃沉吟片刻,然后“桀桀”笑道:“没想到,还有人注意到他啊……我怎么会忘了这个人,当年的闲小子。如果是他的话,西疆卫倒能稳住。”
沈度听得一头雾水。听父亲的意思,他和朱有济还有过交往?这是怎么回事?
沈度不知道,沈肃的确和朱有济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是在沈肃成为崇德帝老师之前。就连顾琰也不知道,前一世朱有济担任闽东卫大将军,是为了不负沈肃所托。
世事流转,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因果,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交汇,此便是因缘。
父子两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沈度先开口:“父亲,若是将朱有济推到皇上面前,谁出面推荐都不合适。我寻思着,还是通过霍韬那份建议名单吧。”
霍韬迟迟没有上呈建议人选,想必他对合适人选也犹豫的,多一个名单就是多一个选择。正好,陆叔和霍韬的关系不错,可以请陆叔去找霍韬了。
当晚,刑部尚书陆清带着两壶黄酒,去找霍韬小酌一番。这两壶黄酒,是长邑郡主从润州寄回来的,陆清一直宝贝着,都不舍喝。若不是沈度有托,他还不想拿这两壶酒出来。
霍韬那个喝酒如牛饮的家伙,给他这两壶黄酒真是暴殄天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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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帝一直在等着霍韬的建议人选,正如沈肃所料的那样,他想在傅通进京前就将人选定下来。可是当他看到霍韬上呈的人命时,不禁吃了一惊。
庞贽还在崇德帝预料之中,但朱有济这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霍韬弯着腰,开始向崇德帝述说他推荐的原因:“陇西卫邻着西疆卫,两卫多有往来。庞贽比其余各卫的大将军都熟悉西疆卫,也更适应那里的苦寒。如此一来,西疆卫就会少很多动荡……”
霍韬将幕僚的建议说了出来。庞贽背后的关系,霍韬也去查了。其中当然有权贵关系,只是都没有和其余各卫大将军有姻亲关系,这符合大定选官原则。
见到崇德帝没有出言,霍韬便继续说道:
“至于朱有济,则源于臣的一个隐忧。傅家数代出任西疆卫大将军,不管怎么说,对西疆卫的影响都甚深。为了减少冲突,这个接任大将军的身份,最好能压住傅家。闲郡王是皇室宗亲,带着皇家威严,最合适不过。而且闲郡王最大的本事是不与人结怨,迟早能消弭傅家的影响……”
霍韬说这番说话,不全是为了那两壶润州黄酒,更重要的是,他认为陆清的理由很充分,切实考虑了西疆卫的情况。
霍韬就任兵部尚书,当然知道各卫“王不见王”的情况。大定有十六卫,各卫之间相互制掣,亦相互不服。若是陇西卫的大将军去了西疆卫,能不能收服西疆卫尚不知,但可知的是,必有一番争斗。
尤其是傅家在西疆卫的威望甚重,新任的大将军为了立威,最好的办法就是傅家人开刀。庞贽上位,必定如此,这让霍韬怎么忍心?
朱有济是皇室宗亲,是有名的绣花枕头,整天笑呵呵的。这样的人接过西疆卫,是没有多少波澜的。西疆卫士兵再怎么样,也不敢公然与皇族对抗!
为了这个接替人选,霍韬可谓操碎了心。现如今终于将人选呈上去了,就看皇上怎么选了。
崇德帝看着手中这两个人选,良久没有说话。一个是陇西卫大将军庞贽,恍惚记得,这个人一直站在中间,当年并没有拥戴自己登基;一个是卫尉寺丞朱有洛,自己亲封的闲郡王,为人散闲,是个绣花枕头。
到底选哪个呢?庞贽可,朱有济亦可。
一时间,崇德帝也难以决断。
入了夜,富丽堂皇的坤宁宫内,仍是明烛高照,映出皇后谢姿年轻柔美的脸庞,只是映不出她眉梢眼角隐含的一丝冷意。
她的跟前,跪着一名内侍,只是身形比一般内侍还要纤细得多。看清这名内侍的模样,谢姿忍不住笑了起来。呵呵,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她,以后有好戏看了。
“你家主子,可想庞贽得到西疆卫大将军之位?”谢姿娇笑着问道。
她的笑声,和淑妃的婉转柔美不同,而是一种独特的娇媚,就好像轻轻撩着人心一样,令人浑身都是颤动燥热。
可惜这跪着的是内侍,再娇媚的声音,对这人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故而这内侍冷静地回道:“我家主子说与朱有济之子有深交,故朱有济出任为宜。劳娘娘费心了。”
谢姿轻轻抚摸着尾指的护甲,就像抚摸着最爱的人一样,而后娇娇笑道:“本宫知道了。”
(章外:其实我也喜欢谢姿啊,不错不错~)r1152
222章 论花
最近皇上去坤宁宫的次数多了,从彤史记录可知,一月里皇上竟有七八日是宿在坤宁宫的。这一点,除了后宫妃嫔在意之外,就数内侍首领常康最上心。
皇上心里宠爱谁,疲乏之时想去哪里,作为一个最贴心的内侍,是必须清楚的,这也关联着他受皇上的看重程度。
比如当下,崇德帝看着各位妃嫔的名字、迟迟没有想好去哪里时。常康就弯腰垂首道:“皇上,奴才听说坤宁宫有几株异花,只在夜里开放,这几日开得正盛。不如皇上去瞧瞧?”
听了常康的话语,崇德帝点点头:“就坤宁宫吧,朕倒想看看是什么花儿。”
他面无喜色,语气也平淡,但批阅奏折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见此,常康便知道自己判断对了,坤宁宫送来的银子是收得的。
御驾尚未来到坤宁宫,谢姿就带着宫女内侍候着了。此时她穿着异常简单,一袭红色的常服,只在衣摆领口处缀着金纹,头上没有戴繁重华贵的饰物,只插了一支寻常的凤钗。
如此随意的妆扮,却有一种怪异的吸引力,皆因谢姿那张脸,十足娇媚的脸,让人能眩惑心神。难怪崇德帝一见到她,眼神就闪了闪。
“臣妾恭迎皇上……”谢姿半跪着说道,声音酥酥软软的,似搔在人心上。
随即她抬头看着崇德帝,眉间眼中全是情意。仿佛天地之大、万物之丰都入不得她眼,她眼中就只有而已。
见到这样的谢姿,崇德帝喉头一紧,随即朗朗笑道:“快起来!朕听说坤宁宫这里有几株异花,特来看看。”
他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了谢姿,大步跨进了坤宁宫。见到坤宁宫的摆设后,他的眉头更舒展了,笑意也更深。
谢姿入主坤宁宫之后,坤宁宫的布置摆设也有了变化,不再只是威严稳重,还多了一些闲散舒适。这也是崇德帝喜欢来坤宁宫的原因之一。
随侍的常康看到这里的摆设。再看看谢姿的妆扮,心想这位继后真是厉害,难怪得皇上如此宠爱。
皇后乃后宫之首。所选多是坤顺端淑之人。但其实,威严稳重多是乏味,有凤来仪多半要端起架子,这样的宫殿这样的皇后。又岂会得皇上的欢心?皇上整日对着朝廷大事,最需要的是轻松。
这宫中。很多人都知道这点,但真正能做到的人有几个?尤其是皇后,身份地位限制了她必须端庄稳重。
皇后谢姿,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故而深得皇上欢心。真是奇了怪了,这位继后当初是稳重端方之人,这两年越见风情娇媚了。可见宫中最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而前边,谢姿似乎说了什么好笑的话语。逗得崇德帝“哈哈”笑了起来。崇德帝喜欢谢姿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她年轻貌美、娇媚风情外,还因为她没有诞下皇儿,令他放心。
皇后之嗣乃国本大事,崇德帝反而对谢姿无孕欢喜,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就是这个道理。没有皇儿,就不需要谋划什么,就不会勾心斗角,以致面目可憎。为至亲谋势,这是人之常情,但崇德帝就是经历过这些争斗,才厌得很。
谋权争势这些事情,不是后宫女人该做的事情,她们乖乖等着宠/幸,就好了。这些年他越发看重老三,却渐渐疏远淑妃,就是这个道理。
谢姿听着崇德帝的笑声,似是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道:“皇上不是来看花儿的吗?怎么一直在逗弄臣妾?臣妾这就带您看花去。”
耍花枪,这是一门高深的技术,谢姿对此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吊着崇德帝心思,又不会让他觉得放/荡/下/贱。
崇德帝在谢姿的带领下,见到了那几株异花。在暗淡的夜色当中,那些花静静开放,瓣白蕊黄,素净芬芳,如月下美人一般。
“听宫女们说,此花甚难养活,可是一朵花只开一夜,就凋谢了。穷那么多心力,开的时间却这么多,臣妾听了怪难受的。不过转念一想,花开了就是给人赏的,凋谢了也没什么。”谢姿娇笑着说道。
崇德帝点点头,目光仍落在那异花上,并没有过多在意谢姿的话语。
“而且就算它只开一夜,也不怕,臣妾自有妙计每晚都看到它开花。皇上想听这个妙计吗?”谢姿笑眯眯地问道。
“哦?说来给朕听听,是什么妙计?”崇德帝配合地说道,被引起了一点点兴趣。
“臣妾在闺阁之时,去寺庙里上香,曾听到一句俚语: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臣妾觉得这话太对了,就让宫女们植了好多株这样的花,一株凋谢了,还有另外一株。皇上,这妙计甚好吧?”谢姿得意地说道,还问崇德帝讨赏。
崇德帝不禁一笑:“这算什么妙计?无他,唯多而已。”不过,那句俚语倒有点意思,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简单的话语,道理甚深。
“这当然是妙计!不仅如此,臣妾还捏着这花的命门,叫它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谢姿继续说道,将那花的命门仔细道来。
这一下,崇德帝的笑意浅了些,脑中似乎抓住什么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明明说的是花卉事,听在崇德帝耳中,却一字一句都有深意,这令他想到了那两个名字。
庞贽先前来密报,道西疆卫有暴动,这事,崇德帝是十分满意的,因这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理由去换掉西疆卫大将军。庞贽此人看着简单,但去了西疆卫,会不会发展成另一个傅家?
若庞贽担任大将军,其在陇西卫的影响微消,如此细想来,西疆卫、陇西卫都和庞贽有关系,一个篮子占了这么多鸡蛋,合适否?
至于朱有济,自己正好握着他的命门,那就是他的独子朱阳!早些年,崇德帝就以伴读之名,将朱阳时常留在皇子们的身边,现在朱有济都难得见儿子一面。
更重要的是,崇德帝知道朱有济曾受过损伤,再也不能生育了!只要握住朱阳,就不怕朱有济能翻到哪里去!
他握住了朱有济,就握住了西疆卫。这一点,他很有信心!
想通了当中关联,崇德帝“哈哈”地笑了起来,执着谢姿的手抚摸道:“此真是妙计!朕的梓童真是好生厉害!”
谢姿眨眨眼,笑着接下了崇德帝的称赞。不多时,坤宁宫就响起了阵阵娇喘声。
崇德帝想了这么多,却漏了一点:那就是朱有济才能平平,可堪为西疆卫大将军?若是大盛有侵,西疆卫怎么办?
谁知道呢?反正此刻铁血帝王有闻香暖玉在怀,尚没有空想到这点。
(章外:那个时候,有昙花了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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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章 试出的意外
虽则崇德帝心中已有考虑,但为谨慎起见,还是召来了魏柏年,征询他的意见。
魏柏年在梨花林所受的伤还没好,来到紫宸殿的时,脸色都发青。事实上,据郑杏林所说,剑气已伤及他的心脉,这伤一年半载都好不了,魏柏年想运功用武,都不太可行。
帝师沈肃,真是太厉害了……每次魏柏捂住胸口隐痛的时候,都忍不住这样想道,然后神色骇然。
因着这伤痛,魏柏年几乎没有离开过家宅,只在崇德帝有召之时,才会离开家门。上一次崇德帝召见他,是为了薛守藩去西疆之事,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这一次,还是为了西疆卫,为了西疆卫的接任大将军。
听了崇德帝的问话,他思考良久,才谨慎地答道:
“臣以为,闲郡王会更适合。臣听闻,庞贽有意将嫡孙女嫁入程家,只是尚未开始议亲。淑妃娘娘及三殿下已有襄阳卫支持了,多一个庞贽,臣恐怕……恐怕会有吕、霍之祸。”
程家,当然是指淑妃的娘家,以清要出名的书香程家。
魏柏年是虎贲主将,在军中日久,徒子徒孙众多,尽管不太理事了,该知道的消息还是知道的。庞贽的打算,还是早两日他某个徒孙开玩笑似的说起来的。
谁都知道,程家和庞家的亲事不可能会成。但这毕竟是个信号,一个庞贽向淑妃靠拢的信号。魏柏年是崇德帝的纯臣,当然会事无巨细都说出来。
“庞贽有意和程家定亲啊……”崇德帝重复这个事,似笑非笑的。
这个消息,他还真不知道。看来霍韬的查探有漏,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原来,这庞贽丝丝连连的,是和老三有关系的。
崇德帝忽然福至心灵,想起庞贽的密报,会不会是别有用心,最终是为了这西疆卫大将军之位?
崇德帝越想。就觉得越有可能。怒气便渐渐上来了。他要是控制西疆卫,却不想被人当猴一样耍。如果庞贽真的是有所图谋,就连陇西卫大将军他都当不了!
“皇上。庞贽这些年一向安分守己,大概是知道皇上对三殿下的看重,才想攀着程家。此乃常情,臣倒不觉着有什么。”魏柏年这样说道。
他的话语。适时缓解了崇德帝的怒气。不然这紫宸殿的气氛会更加冷凝。
说到底,庞贽的行动。还是由崇德帝的喜好支配的。魏柏年的话正是说明这一点,是以崇德帝的脸色才稍霁。
见到崇德帝的怒气消去,魏柏年才吁了一口气,却牵动了胸口的痛伤。令他脸色微变,也令他更坚定了一件事。
“皇上,臣已年老。且受了这么重的伤,臣心中惶恐。忝居虎贲主将之职。却无法为皇上增益,臣……臣欲辞虎贲主将之职,望皇上恩准。”
说罢,魏柏年便跪了下来,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梨花林那一役,几乎摧毁了魏柏年的信心,也极大摧残了他的躯体。
现在他一想到沈肃沈度就心惊胆战,这个虎贲主将,他真的不想再当了。
帝师沈肃,他真的怕了……
崇德帝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语气不豫地说道:“此事,容后再议。”
魏柏年的请辞,在崇德帝的意料之中,他也清楚魏柏年已不堪大用。但谁来接替魏柏年的位置,他一点头绪都没有,自是压住这请辞。
就算他要换魏柏年,也要等西疆卫的事情定局才行。傅通那个老狐狸快到京兆,想一想都烦闷。
见崇德帝不答应,魏柏年便不敢再说了。这一次提及,还是他积聚了很久的勇气,才会说出来的。
君臣二人就朱有济这个人,又说了不少话。大半个时辰之后,魏柏年才弯腰退出紫宸殿。
离开紫宸殿的时候,魏柏年的心神还沉在自己请辞事上,一不小心,就和一个慌慌失失的小内侍撞上了。
“嘶……”魏柏年忍不住痛呼一声,右手捂住了胸口,脸色一阵阵发青。这小内侍撞着的地方,正好就是他伤得最严重的地方。
“大人请恕罪,大人请恕罪……”小内侍吓怕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地求饶道,声音听着都哽咽了。
此处离紫宸殿尚不远,魏柏年当然不可能在此责罚这内侍。内侍是最低贱的奴才,却是皇上的奴才,而不是魏柏年的,他能怎么做?
他只是摆摆手,让这小内侍离开。他倒是狠狠将这小内侍踢一脚,但此刻他心口发痛,哪里还使得上力?
不远处,有人躲在大柱子后面,将魏柏年发青的脸色、捂住胸口的动作都看在眼内。这人即便是躲着,腰身也挺得笔直,一身绯色的官服,腰间的银鱼袋稳稳地垂着。
沈度半眯着眼睛,想了想,从柱子后面站了出来,朝魏柏年走去,近得魏柏年跟前,便请礼说道:“末将见过将军!”
这是军中的称呼,沈度此刻的身份是虎贲中郎将,而不是中书舍人。魏柏年,是他的最高主官。
见到沈度,魏柏年顿时觉得不自在,似有寒意从背后生起,使得他的手迅速地放了下来,干巴巴地说道:“嗯,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有意躲避着沈度。一见到沈度,他就会想到沈肃,想到梨花林中那漫天的杀意,他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沈肃给他的恐惧太深了,深到他失了冷静,对着这个职位比他低的沈度,他也只能干笑着,然后匆匆离去。
沈度看着魏柏年略显慌乱的背影,心中确信了一件事:梨花林中那个逃逸的白衣人,是魏柏年!
此刻试探魏柏年的伤势,是沈度临时起意。——他原本,是来确认朱有济之事的。
在接替人选一事上,他知崇德帝肯定会征询魏柏年的意见。毕竟,论起皇上在军中最信任的人,非魏柏年莫属。对此,沈度早有安排。
他吩咐虎贲士兵,将庞贽的打算告诉了魏柏年。庞贽靠拢三皇子,这非空穴来风,沈度只是将这意向说出来而已。
皇上的心思并不难猜,他能允许淑妃得一卫的支持,却不喜其得两卫的支持。二选一,最后接任西疆卫的人选必是朱有济。
只是,在进宫之前,他突然想到:魏柏年一直隐而不出,也不曾待客,就连虎贲军都没有能见到他,这是为什么?
沈肃虽然渐好了,但梨花林的事,沈度从来没有忘记,那个逃走的白衣人,他也一直记着。难得有机会见到魏柏年,他就让小内侍去试一试。
这一试,果然试出不妥来了!魏柏年,原来就是那个白衣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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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章 虎口
(第三更)
及至傍晚,沈度回到东园和沈肃一起用晚膳。他心神恍惚得太明显,沈肃都不用想就知道有事发生了。
到底是何事?朱有济之事不顺?
听了沈肃的问话,沈度放下了筷子,却没有说话,反而细细看着沈肃的面容。
没有了内力的反噬,经钟岂和章老先生的调养,沈肃的脸色比以前好多了。但在为沈肃引出内力之前,钟岂就直说了:就算没有了内力,这么多年的摧残,沈老的身体肯定会比一般人人,也老得比一般人快……
这言下之意,就是沈肃救了回来,也活不了很长寿。他都这个岁数了,还有多少年可以活呢?
想起这些,沈度便十分难过,对梨花林中的事便自责更深,说出来的话语都是零碎的。
“父亲,梨花林中逃掉的人是……魏柏年。”沈度低声说道,告知沈肃自己有异的原因。
沈肃语气一顿,脸容有了些微的变化,随即道:“你知道了?”
他的声音太平静,似是早就知道那个白衣人是谁。
沈度讶异,随即悟了。父亲肯定早就知道了,自己本应该早就知道的。现在才确信是魏柏年,的确太迟了。
当初,父亲就承认了谋划了梨花林杀戮的,是紫宸殿那位主子。主子手下得用之人、武功极高之人,除了魏柏年,还有谁?
他早就该想到的,事情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用做什么试探?!
沈肃叹息了一声,目光怜爱地看着沈度,声音却阴冷阴冷的:“知道了又能怎样?魏柏年虽然逃掉了,但受了那样的伤。必没多少年可活。至于他背后的人,现在能动吗?”
他很少说这么话,也很少说得这么直白。这就是他们当前遇到的情况,就算知道了魏柏年,又怎么样呢?
魏柏年,只是个打手而已。他背后的人,才是沈肃在意的。以现在沈家的本事。要取了那个人的性命。或许也不难。但取了他性命之后呢?将大定拱手送到三皇子手中?将黎民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是啊,不能动……”沈度喃喃道。兆民赖之之人,不能动。动则天地变色。
沈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说道:“暂忍一时吧。时西疆卫已变,虎贲军不宜有动了。魏柏年,就让他多活几年。我尚且不计较。你亦无须在意。”
沈肃非是良善之人,别人踩他一尺。他要践回一丈。但在梨花林这件事上,他却现出了非一般的忍让。不计较,是因为没必要计较。何曾见过山中老虎与脚下蚂蚁计较的?
沈度直视着沈肃,迷惑地问道:“父亲。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更恨他了!”
沈肃一阵沉默。圣人说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沈度更恨那个人。乃以直报之,并没有什么可诟的。
“父亲。我有恨!”沈度咬着牙,狠狠吐出这句话,双眼都猩红了。
沈度有恨而不可散,此刻在永和宫内,同样有人怨恨至极,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真的查探清楚了吗?皇上真的那么说?怎么不是庞贽,不可能不是庞贽!”淑妃恨恨地说道,一双凤目死盯着跪着的内侍,一点都不想相信汇报的内容。
“启禀娘娘,的确是探清楚了。皇上的确说朱有济比庞贽更适合,还是从坤宁宫回来之后说的。”跪着的内侍战战兢兢地回道。
“谢姿这个贱人!肯定是她给皇上灌了什么迷汤,令得皇上选定朱有济。哼!我还没想到她对前廷之事也有兴趣,倒是失算了!”淑妃将茶盏一扔,听到“咣当”一声响后,才渐渐冷静下来。
现在这个事情的进展,完全出乎淑妃意料。先是霍韬加上了“朱有济”这个名字,后是皇上属意朱有济接任,这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几乎令她慌了手脚。
庞贽是她和那边选定的人,为了将他推上西疆卫大将军这个位置,他们才做了这么多事。从刺杀傅铭到私兵出现,从朝堂弹劾到密报暴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现在,眼见着庞贽就能得到西疆卫了,却半路杀出了一个朱有济!朱有济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卫尉寺的一个绣花枕头罢了,凭什么能当上西疆卫大将军?!
如果真是他当了西疆卫大将军,那么他们所有的心力都白费了!还白白为他人作嫁衣裳!
凡此种种,怎么能不令淑妃怨恨?她有多想得到西疆卫大将军之位,此刻就有多恨!
“立刻通知三殿下,让他速速进宫一趟。”淑妃柳眉一竖,这样吩咐道。
朱宣明很快就进宫了,同样气急败坏。乍听到“朱有济”这个人名时,他还以为是一场玩笑,但秦绩明确地告诉他:“殿下,不是玩笑,是真的!我得到了消息,皇上属意的是朱有济!”
没错,这一次他得到紫宸殿的消息,不是来源于淑妃,而是来自秦绩。成国公府在宫中有眼线,加上朱宣明这些时日经常说起庞贽,秦绩自是非常留心宫中动静,就知道了这个坏消息。
就算淑妃没有急信,朱宣明都打算来永和宫的了。
“母妃,现在父皇属意朱有济。母妃可有办法令父皇改变心意?若不是庞贽接任,我们就白忙活一场了!”朱宣明着急地说道。到了嘴巴的肥肉,他一定不会吐出去。
谢姿既然有办法影响父皇的心意,那么母妃有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只要母妃有这个本事,那么庞贽还有当选的机会!
淑妃摇摇头,声音艰涩地说道:“后妃不得干政,皇上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若我去说这事,皇上肯定会训斥于我,对事情并无益处。况且我去过紫宸殿了,没说两句,皇上就令我退下了。”
“那个谢姿怎么就能说这样的事?”朱宣明脱口接道,随即便发现不妥。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
“……”淑妃脸色涨红,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母妃,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孩儿只是太心急了……”朱宣明知自己伤了淑妃的心,急急补救道。
“无妨,无妨。此事谢姿已经说了。我若再去说,就落了下乘,此计不可行,只能另想他法。”淑妃回过神,这样说道。
她不想承认谢姿比她有本事,却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谢姿将她压住了。
她不知道谢姿在皇上面前怎么说的,但可以确定的是,谢姿绝对不会提政事,如果换作她自己的话,她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影响皇上。
“另想他法?有什么办法呢?皇上怎么会选朱有济这个绣花枕头,这个人根本不能和庞贽相提并论!”朱宣明的怒气顿生,恶言就出了口。
对这个皇族宗亲,他以往只是讥笑几声罢了,现在,连撕碎朱有济的心都有了。
不想,淑妃听了他这句话,眼中一亮,立时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是啊,朱有济一点本事都没有,凭什么和庞贽争?想必大臣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西疆是大定的门户。能守住西疆的人,绝不能是才能平平的朱有济。
庞贽和朱有济谁更厉害,一目了然。只要联合大臣上奏反对,众意难抗,皇上一定会慎重考虑的。
朱宣明失望地垂下双肩,摇了摇头。淑妃的办法或是可行的,但现在却无法操作。现在人选的竞争,都是一种暗地里的博弈,是不能摆在明面的。
现在,朝臣都不知父皇换将的打算,怎么让朝臣上奏疏反对这个人选?若上了这样的奏疏,才真的是死路一条!这不是明摆着告诉父皇,朝臣在窥探他的心意、甚至想影响他的心意吗?这是大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淑妃已经没辙了。母子两人在永和宫商量良久,也没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最后朱宣明只能告辞道:“劳母妃费心了,这事,孩儿再和幕僚们参详参详。”
“去吧,这事还可以询问成国公府的意见。至于那边,我也会问问有什么办法。”淑妃叹了一口气,心中再度郁结。
如果方集馨没出事,说不定有什么妙计,现在……
朱宣明回到了府中,召集了所有幕僚,都没得出什么好计。最后想出办法的,还是秦绩。
“殿下,既然皇上属意朱有济,这事又不能扬开。那么我们只要将朱有济除掉便是了。没了朱有济,就剩下庞贽了。”秦绩微微笑道。温润如玉的脸庞,闪过了一抹杀意。
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朱有济除掉。对付这个绣花枕头太容易了,只要府中随便一个死士,就能完成这事了。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要一个人长命百岁或许艰难,但要一个人死去,那就太容易了!——朱宣明也赞同这个办法,并将此事交给秦绩去办。
办这样一桩小事,秦绩胸有成竹。可是,当他知道现在朱有济在哪里时,就知道,事情办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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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章 背后的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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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有济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定元寺。
定元寺是京兆第一大寺,是大定皇朝的护国之寺。相传太祖潜龙之时,就庇身于定元寺内,得到定元寺高僧的相助。
因此,太祖定鼎之后,才封定元寺为护国神寺。自立国以来,定元寺一直是皇族、权贵礼佛之地,香火极为鼎盛。
定元寺,现在供奉着崇德帝的长生牌位,这不仅表明了崇德帝对定元寺的看重,亦昭示了定元寺在大定的地位。这样的寺庙,守卫之森严,可想而知。当中守卫的力量,除了定元寺内近百武僧外,还有京兆府的近百守兵。
更重要的是,郑太后就在定元寺内礼佛!为了保护郑太后安全,崇德帝专门点了两百虎贲士兵守在这里。
换言之,定元寺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有武僧,有守兵,有虎贲军,想要不知不觉地刺杀一个人,不是难,是非常难!
听到死士田战的汇报,秦绩脸色都绿了,除了咬牙切齿外,根本无法做什么。可恨的朱有济,可恨的定元寺!
“查!给我查!看是谁泄露了消息,不然朱有济不会遁入定元寺!”秦绩气急败坏地道,“砰”的一声将桌子捶破了洞。
就在他们想刺杀朱有济的时候,他突然进入定元寺清修,肯定是提前知道了消息,这是进定元寺避难去了。
“属下马上就吩咐人去查。世子切勿担心,朱有济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田战这样安慰道。
“他哪里需要躲一世,只要避到上任就可以了!”秦绩却没将话听进去。依旧恼恨不已。
傅通已经快到京兆了,最多,朱有济就需要躲一个多月而已。一旦皇上宣布他接任西疆卫,必定会派虎贲士兵保护他,到时候同样会艰难,对三殿下一点好处都没有!
秦绩越想,越是不甘。那朱绣花只是一个卫尉寺丞而已。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自己都没来得及下手。他就已经躲起来了,气煞人也!
沈度听说朱有济在定元寺清修,亦不禁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朱有济,果然聪明!”
只要他进了定元寺,就等于进了铜墙铁壁之地,有人想要对他不利。还真是不容易。定元寺那三百守护之力,绝不是用来看的!
只是。他和秦绩有着同样的疑惑:朱有济的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呢?是什么人给他递的消息?这些,沈度当然不知道,却乐见其成。
朱有济平平安安的。然后去接任西疆卫大将军,就最好了。
此刻在定元寺内的朱有济,眉头深锁。神色还有一丝茫然,好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样。
他的确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坠云里云雾的。白天的时候,他还在卫尉寺里研究着最新兵器,还打算晚上去找人切磋切磋。可是他刚回到家中,连官服都还没来得换掉,就接到了急报。
急报,是他的独子朱阳送来的。朱阳告诉他,皇上有意让他接任西疆卫大将军,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杀心,现在情况非常危急,让他立刻进定元寺避祸。
朱有济见到这封信,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第二反应就是立刻告诉老妻自己去定元寺清修,然后连衣物都来不及收拾,就策马奔到了定元寺,打死也不出来!
朱阳在皇子身边伴读,所得的消息必定是真的,况且这样的事不会开玩笑,朱有济立刻避入定元寺,是不想自己丢了小命。——起码不糊里糊涂地丢命。
“祸自上身,避都避不过……”朱有济喟叹一声,卧在禅床上,沉沉睡去。
此刻在坤宁宫,还有人没有入睡。谢姿笑意盈盈地对着一个人说道:“恭喜殿下了,得偿所愿,现在朱有济入了定元寺,事情就已经定局了。三殿下费大功夫设了这一个大局,到头来却是殿下得了彩头,本宫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姿对面坐着的年轻男子,着一身黑袍,眉长入鬓,一双凤目狭长上挑,看着贵气倜傥,比那当朝探花还要风流肆意。
他朝谢姿拱拱手,微微笑道:“这还多得娘娘相助。若没有娘娘帮忙,事情不会这么顺利。我今日前来,就是特意来向娘娘道谢的。”
谢姿“吃吃”笑,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然后故意提醒:“殿下,名义上,你得称呼本宫为母后。”
黑袍男子从善如流,笑着称呼道:“母后,孩儿多谢了!他日孩儿登基之时,太后之尊就是母后的。”
他虽称呼着母后,但语气并无多少恭敬,反而随意得很,可见两人平时的关系十分熟络,这一声“母后”,不过是调笑罢了。
谢姿轻轻抚着尾指护甲,精致的护甲在烛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晃得黑袍男子眼神一暗。
谢姿的嘴角挂着笑意,好奇地问:“本宫倒想不明白,殿下从哪里得知有人要杀朱有济?还能这么及时让他避进定元寺?”
她双眼闪扑扑的,长睫毛像小扇子似的一下一下扇动。细想来,如今她不过十九岁而已,如果是在普通人家,想必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奶奶,哪里会像这样费尽心思筹谋呢?这后宫中,当真是个让人最快衰老的地方。
这谢姿,虽则母仪天下,倒也可怜。
想及此,黑袍男子倒对谢姿起了一点点怜惜。事实上,这样的怜惜,在以往也曾出现过,只不过他不在意罢了。因此,他对她问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意外。想必朱有济自己,都在想这个问题吧?
他对谢姿,有十足耐心,当下便笑答:“此事没有什么好瞒着母后的,正如母后在各宫有眼线一样,孩儿在朱雀东路自然有暗探的。”
最后,他还补充了一句:“就算没有暗探,以三皇兄往日的行事方式,这一着也不难猜。他那个人呀,最喜欢用这种粗暴的力气办法。”
他嘴角下压,嘲弄之色显露无遗。劳力者役于人,只有这一点脑子的,难怪他占尽优势,还是如今摆不开的局面。换作是他,早就入主东宫了。
嗤!这样的人,他就该取而代之,这才是天意!
他脸上的不屑太明显,看得谢姿又是一阵笑。这一场戏,真是太有趣了!皇家之事,果然比寻常人家要龌蹉阴暗得多了,不枉她站在他这边!
笑够之后,她才娇娇说道:“殿下交代的事情,已经做好。西疆卫不出五年,必是殿下囊中之物,不知道本宫请殿下办的事情,如何了?”
黑袍男子沉吟片刻,才回答:“事情已在进行中了,只是那个人年纪有点小,现在还在韶州,总要过一两年才好行事。一有机会,孩儿就会将她送进宫。”
谢姿点点头,不甚在意地说道:“事情在办就好了。本宫年纪尚不算大,一两年倒是等得,就怕永宁宫那位就没有这个耐心了。呵呵。”
黑袍男子拢了拢袖子,看了看身边立着的内侍,“哈哈”大笑,声音自得又自信:“这一点,请母后放心,有她在,永宁宫那边绝对不会有问题!”
听了这话,他身边那名身形纤细的内侍便站了出来,朝谢姿弯腰说道:“主子说得是,请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会看着永宁宫的。”
明亮的烛火,清楚映照出这内侍的样子,赫然就是淑妃身边的大宫女青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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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章 都有情
接替人选一事,随着朱有济入定元寺而落幕。此后各方还有不同思量,大体结果却不会改变。
从傅铭遇刺,到方家出事,到人定朱有济,事情的进展和结果,几乎出于所有人意料。就连顾琰,都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会扯出一个朱有济来。
想来不变之途,唯有“变”之一字耳。
她的初衷,不过是想保住傅家的位置而已。事已至今,这个初衷没能实现,但她已力尽所能,这一场博弈,本就没有标准的得失,最后的结果,她欣然接受。
表哥的伤慢慢养着,外祖父快来京兆了,成国公府势力日渐衰弱……一切都好起来了,顾琰的心情很也很好,连带地,尺璧院的气氛也渐欢喜。
不仅尺璧院如此,事实上整个顾家,都处在一种喜庆当中。这不仅是因为老太爷顾霑的寿辰将至,更因为顾家即将迎来一个贵宾!
因此,顾家从主子到下人,神色都十分和悦。这其中,最开心的,非傅氏莫属,这从她每天忙得脚不占地,但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就可以看出来。
先前,傅氏打算将顾霑的寿辰办得隆而重之,令家中各人都准备寿礼,还唤来了孝中的顾瑜和顾珂,让她们也要表孝心。——关于顾重庭的身世,到底没有扬出来,顾瑜和顾珂,仍是顾家的人。
后来,顾霑知道了傅氏的打算,表示了反对。他认为还是简单为宜,办个普通家宴就可以了,没必要邀请亲朋戚友。说到底,顾霑或许连过寿辰的心思都没有。
顾霑既如此说。傅氏便照办了。顾家乃三朝四书之家,但子嗣不丰,尤其是嫡枝的人少得可怜,除了几位威望甚高的族老,旁支有不少已经迁离京兆了,因而京兆的顾家人不多。
换言之,这一次寿辰家宴十分简单。真正让傅氏如此忙碌的。是为了迎接贵宾。这个贵宾,当然就是即将来到京兆的傅通!
顾霑本人,对傅通的到来极为重视。不但开了嘉醴院用来接待傅通。还将身边的老仆顾福协助傅氏办好一应事宜。
嘉醴院是一处三进院落,除了顾霑的松龄院外,顾家就是它占地最大、装潢最精致,平素由仆人照看着。极少打开。
所谓嘉醴,意出《小雅》的“嘉醴甘雨时降。万物以嘉,谓之醴泉”,因此,嘉醴院是顾家用来接待宾客的。还是最重要的宾客。其打开的意义,可想而知。
顾琰记得,前一世直到她出嫁。都没有什么关于嘉醴院的印象。没想到,这一世因为外祖父到来。嘉醴院打开了。想来祖父如此看重外祖父,不仅是因为姻亲关系,他们本身的情谊,必定也很深。
真期待,外祖父快来到了。
“娘亲,这次外祖父会带谁来呢?会有堂舅舅来吗?”叠章院内,顾琰笑着问傅氏。
傅氏难得空闲,说明一切已准备就绪,就等着贵客临门了。听了顾琰的问话,傅氏未语先笑,然后说道:“你外祖父是应召而来的,只带着几个仆从前来。”
说道这,傅氏的笑容淡了些。她多么希望,母亲陈氏能跟着一起来京兆,稚子牵衣,今白鬓丝,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母亲呢?
“娘亲,外祖父是怎么样的人?”顾琰眨眨眼,好奇地问道,将傅氏的心绪引回来。
关于外祖父,她听得最多的评价就是“勇猛刚武,保疆卫国”,究竟,外祖父是怎么样的呢?
“你外祖父啊,是一个很好的人……”傅氏示意顾琰坐得更近一些,然后为顾琰描述傅通的为人,一点一滴,十分详细。那些久远的少时记忆,在傅氏的头脑中永远鲜活如昨。
……
……
“这么说,傅老将军为了哄女儿,还曾披彩簪花戴?哈哈,真是没想到。”沈度想象着这种画面,眼里满是笑意。
这里还是桐荫轩,还是顾琰和沈度,唔,还有一个小圈,正在“咯吱、咯吱”地咬着榛子。却不知为何,它很快就被沈度使了出去。
现在朝中无大事,暗地里该忙的又都忙完了,沈度的时间和精力就多了起来。这些多出来的时间和精力,当然要用来做有意义的事情,比如来桐荫轩见顾琰。
沈度恨不得每天晚上都来见顾琰,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每每都会收到沈肃揶揄的眼神,他只当没看到。
美色在前,揶揄什么的,根本阻挡不了他的脚步。即使,每晚只能看看她,和她说说话,他都很满足了。——呜呜,不满足,又能如何呢?她年纪还那么小!
“是啊,娘亲是这么说的。听起来,西疆的生活甚有乐趣。”顾琰想起傅氏的描述,神情颇为向往。
“一箪食,一瓢饮,尚有颜回之乐。在顾夫人心中,西疆生活是她最珍贵的记忆,乐趣自是不少。我去过西疆,苦寒倒是苦寒,但生活并不难过。”沈度点评道,很明白傅氏的想法。
少年时,他跟着沈肃到处游历,足迹遍及九府十六卫。西疆卫这么重要的地方,他当然去过了。
只不过,他所看到的东西,和一般人看到的不一样,倒没有什么值得可说的。还是当下,更让人留恋。
他的目光,专注在顾琰身上。此时顾琰眉眼弯弯的,眼中似有星光在闪动。她的脸庞渐渐长开了,正正符合沈度的想象。肤白如雪,唇红若华,娇艳当中还有一丝与年龄不合的清冷剔透……就像一株经风霜雨露后,开得更娇艳的花。
这是沈度最迷恋的地方,美人太多,但是顾琰的美,却是独一无二。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一切都吸引着他。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顾琰的脸庞,呢喃道:“阿璧,阿璧……”
他的指腹有茧,摩得顾琰娇嫩的皮肤有些刺痛,炽热的呼吸,似灼得她周身都起了炎热,但他的动作,却如此温柔怜惜。顾琰懂得他的心意,懂得他未曾说出口的话,此时此刻,唯有眼前这个人最珍最重。
亦最疼最爱……
她闭上眼,缓缓朝沈度靠近,轻轻唤道:“沈大人……”
(章外:情之一事,真是难写啊。有点难过,人气太惨淡。努力稳定多更,希望各位书友们都还能回来~呜呜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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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章 贵宾至
傅通即将来到京兆,这在京兆众臣中也引起了波澜。在朝为官的都知道,傅通关系着西疆卫的格局。他的到来,必会使朝中关于西疆卫的纷争明朗。
加之,傅通战功彪炳,朝中、军中有不少人对他敬慕,有人盼望着和他见面相交,旧友则期待着和他畅叙痛饮。一时间,朝中因傅通其人有了涌动,
朱宣明冷眼看着这些涌动,心中郁结至极,却只能强按下去。如果一切顺利,他此时应该最期待傅通进京的,因为傅通一来,就意味着他能握住西疆卫了。
可惜……现在方集馨方集馨半死不活,那边因私兵被歼而元气大伤,庞贽事也不如愿,凡这些,都令他头痛不已。
对傅通,他莫名就多了厌恶。
不管是欢喜还是厌恶,都没能止住傅通的脚步。在五月初,他终于到达京兆。
顾霑特地告了假,带着顾重安并一众家仆出城门迎接。傅通从西疆来,顾霑等人自然候在西城门。他们刚到西城门不久,沈度也带着人去到了那里。
跟在沈度后面的,除了陈维和几个虎贲士兵外,还有兵部员外郎岑长清和叶固。他们都是奉崇德帝之令,来此迎接傅通。
崇德帝指定沈度接待傅通,还令兵部两个官员从旁协助,听候差遣的还有虎贲士兵。并且,朝廷还为傅通准备了居住的地方,这地方还是玄明大街一处皇华的府邸,里面仆人婢女一应齐全。
有见及此,朝官纷纷感叹:傅通不过是前西疆卫大将军,皇上对他却如此厚遇恩宠。可见西疆卫和傅家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譬如此刻,在西城门外就十分热闹。沈度一行,再加上顾家的人,个个翘首以盼,只是为了一个傅通。西城门的守卫再一次“啧啧”道:“皇上对傅家真是好!”
沈度听着这些感叹,心中不免有些起伏。表面上是这么隆重的接待,私底下皇上准备换将。颇令人感叹。皇上此举。不过是忌于傅通军功太盛,外示殊礼,实则内情甚薄。
他来不及想得更深。就见到远处出现了数骑烟尘。只是片刻时间,那几骑已经近在眼前,骏马也如闲庭信步那样,然后便停住马蹄。一动也不不动。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控制。肯定是傅通及护送的西疆卫士兵!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一匹马越过前面那几匹,走到了最前面。于是,马背上的人也出现在沈度眼前。
顾霑上前一步。双手拱迎道:“傅兄,一路劳累了!”
马背上的人,一身风霜之气。神态却不显疲倦。他须发有白,儒雅质彬面容。双眼湛然有光。——这就是傅通!
看起来就像一个老文骨,根本不像一个大将军!
沈度久闻傅通之名,却未谋傅通之面。乍见到这样的傅通,沈度心中惊异,动作就有些迟钝,陈维差点就要咳两声来提醒他了。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朝傅通弯腰恭敬道:“在下虎贲中郎将沈度,奉皇上之令,特来迎接傅老将军,给老将军请安了!”
他这话一落,陈维和岑长清等人就高声喊道:“给老将军请安!”
傅通已经下了马,听了这些话便“哈哈”笑道:“不必多礼!皇上如此厚爱,臣心中有愧,倒是劳烦各位了。”
一番照面互通姓名下来,就过了不少时刻。城门外非说话之地,因此顾霑和沈度都请傅通进城安歇再说。
沈度边请边说道:“皇上在玄明大街为老将军准备了府邸。但在下心想,老将军会更乐见儿女承欢膝下。因此,在下已经向皇上请示过了,老将军也可住在顾家。皇上有示,待老将军歇息一番,他将有召。”
这话,听得傅通浑身通泰,他不由得看了沈度一眼。虎贲中郎将沈度,亦是朝堂中书舍人,更是沈肃的养子。
年纪轻轻就稳居这两职,从这话就可以看出,其人处事甚是灵活通透。这年轻人,不错!
一旁的顾霑适时道:“既如此,就请傅兄住在顾家吧,家中已经准备妥当了!”
傅通点点头,朝沈度一行人拱了拱手,说道:“那么,老夫就谢过诸位了!迟些再和诸位开怀畅饮!”
沈度笑眯眯的,却没有顺着这话离开,反而说道:“由在家护送老将军前去吧。”
开玩笑,阿璧肯定会迎接她外祖父,这等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沈度要护送傅通,陈维、岑长清和叶固等人,自是不能先行离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护着傅通,朝宣平大街的顾家而去。
且说,此时顾家正门已经打开,傅氏率领家中所有人都站在了前院,等候着傅通的到来。就连顾道行都由奶娘抱着,等着他的外祖父到来。
顾琰跟在傅氏身边,见到傅氏不断地扭着帕子,她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所幸,喧闹声很快就由远而近,等到顾霑领着傅通来到大门外时,她的心情瞬间平复了。
她就是这样,越是喧闹,心越安静。
最先出现的,是顾家的仆从。他们回到顾家后,就立刻分站在大门两侧,接着是顾霑和顾重安,他们在前头引着,将傅通迎进顾家。
一个风尘仆仆须发花白的老人家,出现在顾琰眼中。这么儒雅瘦削,像个文人,看不出是个大将军。哪里像评价说的那样“勇猛刚武”?
还有,外祖父身后,怎么会站着计之?
这些,都让顾琰诧异,却没有显露在脸上,只是垂着头按着傅氏的吩咐唤道:“阿璧见过外祖父,给外祖父请安!”
阿璧,这个小名,还是傅通亲自起的。如今终于见到傅通了,顾琰心中有欢喜,有一种暖意缓缓流淌。
傅通见到傅氏和顾琰,心中的欢喜和激动自是不用多说没,但顾虑着现在是大门口,情绪不宜外露,只是拈须微笑道:“甚好,甚好。”
他一心想着和女儿叙天伦,便侧过头,想和沈度说句话道别的客气说话,却不想沈度的目光不在他身上。
这年轻人的目光,落在自己外孙女儿身上!虽则沈度异常快速地收回了目光,但傅通是何等敏锐的人,就那么一瞬间,他见到了沈度眼底不及遮掩的柔情。
柔情?这个年轻人心悦自己的外孙女?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等傅通再去看时,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此时,沈度开口说道:“在下就不阻老将军了。请老将军好好歇息,明日在下会带您去京畿卫,再去宫中。”
先让傅通去京畿卫见孙子看,再召他去紫宸殿,这是崇德帝的安排,沈度只是负责带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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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傅通洗尘接风,顾家的晚膳十分丰盛。席上推杯换盏、笑语声声,期间和乐融融自是不用细说。等到傅通回到嘉醴院,他已经微醺了,还道尚未尽兴,硬是留住了顾霑。
傅通见到傅氏过得这么好,有说不出的高兴。若说傅通有什么遗憾,就是遗憾当然教导女儿之时用错了方法,只顾着教她知书识礼温婉贤淑,却忘了教她谋划人心杀伐果断。
他知道了顾重庭的事情,忍不住一阵唏嘘。当年顾蕴宁在永安之战的事情,傅通听他父亲说过,隐约知道一点点,没想到当中会如此曲折复杂。
当初想着顾家后宅简单,却还是有这么多隐暗事。幸好,女儿现在过得很好,有乖巧贴心的外孙女,还生了小外孙,他也放心了。
“顾老弟,现在京兆是什么情况?明日皇上有召,我得有所准备。”傅通喝了解酒汤之后,头脑渐渐清醒,这样问道。
他将顾霑留下来,就是想听他细说京兆的局势,心中有个明白。至于孙儿傅铭,既无性命之虞了,明日去见了他便知道。
“铭儿受伤后,京兆就出现了私兵的传言,听着似针对你的。后来我隐隐听说,皇上让人去了西疆,又经常召见霍韬。我猜测,皇上是不是有换将的打算?”顾霑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个是,薛守藩去了西疆,我还见了他。换将这个事情,十之八九。我只是不知,到底是谁谋划了这些,京兆可有什么端倪?”傅通问道。
换将的事情他已经确定,不确定的是,皇上属意谁,这背后的黑手是否露出蛛丝马迹。
顾霑摇摇头:“方集馨家中出现了很多黑衣人,有人说这些黑衣人就是刺杀铭儿的人,也有人说这些人是专门去杀方集馨的。现在众说纷纭,方集馨已经废了,朝廷对此事也没有什么后续。”
顾霑所知道的,已经比一般人多了,但最核心的那些事,他并不知道。纵如此,经由他的说话,傅通对京兆的判断也更准确。
他沉吟片刻,才说道:“如此,我心中有数了。别的事情,待我明日见了铭儿和皇上后,再作打算。”
明日,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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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章 终于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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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很轻很轻地说:“老将军,人命之外,无大事。”
这话音很轻,但这话意,却重逾千斤,让傅通心里一凛,震动不已。——他懂得沈度所说。
常说死生之大,但死又常常比生重太多,盖因生无所知,无喜无悲,而死有永历,恒失恒念。生,则一切得有,死,则一切虚无。
沈度在此时说这句话,无非是想提醒傅通一句:老将军,只有活着,才有可能。
傅通此去面圣,什么事情都可能遇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生杀予夺亦即皇权。在皇上面前,谨慎应对,不管发生什么,都要首先保证自己活着。也就是说,一切都可以容后再商量,什么都不急。
这是沈度这句话的意思,傅通太清楚了。事实上,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也是这么告诉傅家子弟和西疆卫士兵的。他一直告诉士兵们,打赢了仗,并不是什么大本事,只有赢了还活了下来,才是真正的胜利。
这也成了西疆卫士兵的信念。因此,在与大盛的历场战争中,傅通所率领的西疆卫士兵几乎每场必胜,因为,士兵们要活着、活下来的欲/望太强烈了。而在战场上,只有打赢了仗,才能顺利活下来。
不怕死,非是真丈夫,恋生,才是人道天理。
不想,今日在大定宫门这里,他再一次听到这个道理。还是从一个这么年轻的人口中听到,他感到无比意外。
这个年轻人,比铭儿的年纪还要小一些,这个年纪,应该是最热血最冲动的时候,会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抛头颅洒热血。这是年轻人的特质和权利,值得钦佩。却不值得赞扬。
铭儿若没有傅家的提醒。肯定不会想到这些。但这个年轻怎么会这么从容冷静?怎么会想得这么透彻?真是太不简单!
傅通看着很儒雅,像个老文人一样,但他是个武将。彻头彻尾是个武将,还是个带领西疆卫经过无数次浴血战争的武将。死生大义那一套,他知道,却不会死板执行。他经历过人命如刍狗的时代。才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不避死,却不会主动去赴死。这是他的选择。是他当前所做的选择。
不管怎么说,这个年轻人在此时说了这样一句话,对傅通来说,就是最大的善意。在朝为官。能想得通透,还有这种善心,他再一次觉得:这个年轻人。不错!
他朝沈度点点头,微笑着答道:“多谢沈小兄弟的提醒。老夫知晓了。”
他道过谢后,脚步从容地跨进了宫门,在宫中内侍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朝紫宸殿走去。他的心情,竟奇异地十分平静。
傅通上一次进宫,还是崇德二年的时候,距今已经八年了。按照军制,各卫大将军每两年进京述职一次的,然而不知为何,在他任大将军最后那五年内,他都没有进京述职,而皇上,也并未召见他。
一晃,八年时间就过去了。
宫门、大广场、守卫、紫宸殿,都和记忆中的相差无几。紫宸殿里面的主子,和当初相比,有什么不一样?
傅通努力回想,竟记不起上一次见到皇上,是什么样的情状了。看来,自己真是老了。
就这样边想边叹着,他来到了紫宸殿门前。这里早有大小内侍听令候在这里了。由此可见,傅通进宫的事情,自上而下都有所准备了。
为首的内侍正是常康,他远远就迎了上来,甩着拂尘迎道:“奴才见过老将军。皇上正在殿内候着,请老将军随奴才来。”
常康认得这位傅老将军。八年前,他就见过傅通,那时候的傅通比现在年轻,也比现在有威势。但常康看着,傅通比八年前更难看懂了,以往还看得见波澜,现在是一点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静水下面,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的腰弯得更低了些,继续说道:“傅老将军,您请进。”
紫宸殿内,崇德帝坐在御案后面,努力让面孔显得柔和。他今日召见傅通,倒不是施威,而是想怀柔待之。
一见到傅通,崇德帝的心就提了起来。和常康所想的一样,傅通更深不可测了,他面上带着恭敬感恩的神色,就像一位深沐皇恩的纯臣,仿佛西疆卫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些交锋博弈也不存在似的。
这些年,崇德帝对傅通的认知,多来自朝中大臣和邸报。印象最深刻的,是傅通的军功,还有那一封封请求划加军需的奏请,别的,就不太记得了。傅家在西疆卫的影响越深,傅通的样子就越模糊了。
如今一看,崇德帝才知傅家为何威望越来越盛,傅通这个人,绝不容小觑!
只见傅通走到殿中央,然后跪了下来,双肩深伏,态度那样虔诚恭敬,口中称道:“微臣给皇上请安,愿吾皇万岁!”
呼……崇德帝微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和颜悦色地说道:“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辞,赐座!”
他话语一落,便有内侍立刻将矮墩移了出来,请傅通坐了下来。此时刻,恰恰体现了那句话:臣事君以诚,君待臣以礼仪,真可谓君臣相得。
傅通坐在矮墩上,微微低着头,似在等待崇德帝的指示,眼角余光观察着他。与八年前相比,崇德帝的变化实在太明显了。那时候,崇德帝登基才两年,浑身散发着森冷威严,完全符合他“铁血帝王”的称号。
现在,铁血已经完全褪去了,只剩下威严,一举手一说话之间,帝王至尊表露无遗,看着已不是让人害怕,更多的是一种臣服。
日子有功,任何事情都一样,包括帝王积威。
“爱卿一路辛苦了。朕已备下赏赐,以慰劳爱卿。”崇德帝这样说道,关切地问起了傅通路上的情况,走了多少时日,经过何处驿站等等,充分体现着一个皇上对臣下的关心。
“皇上对微臣关怀备至,臣心惶恐。托皇上的福气,微臣这一路都很顺利……”傅通恭恭敬敬地回道,将自己何时起行,又何时经过陇西卫等一一道来。
他表现甚佳,还说了太原府一个驿站长的趣事,引得崇德帝“哈哈”大笑,可见真是有趣得紧。
便如此,君臣两人打着机锋,说着各种趣事,一派融融的样子,大家都绝口不提西疆的事,连一星半点与西疆擦边的话题都没有提及。
到最后,两人还讨论起了道教。道教博大精深,他们两个人其实都是半桶水,还说得津津有味,两人都沉醉其中。
崇德帝将白玉纸镇轻轻移动着,笑问道:“不知爱卿可曾读过《淮南子》?朕近日读得《山训》一篇,觉得奥义甚深,殊为有理。”
傅通微微弯腰,掩住唇角的笑意,似郝然地说道:“臣才疏学浅,对《淮南子》所涉不多,愿听皇上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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