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利大弊大
文翰乘船从香港前来西关,一路之上屡屡看到衣衫褴褛的流民筑堤修路,身为驻华公使他自然清楚远东这个古老的帝国今年遭遇了罕见的大范围的严重的自然灾害,只是没想到广州附近会聚集数量如此之多的灾民。
听的易知足这话,他自然明白对方的意图,当即不假思索的道:“贵国遭遇如此大的自然灾害,我们深感痛心,也希望能够进行力所能及的援助,请放心,我们会尽快开工。”
说着,他微笑着道:“先生这次可算是帮了咱们大忙,可还有其他要求?”
“这事得以尽快落实,主要还是咱们总督大人高度重视。”易知足含笑道:“他们想向贵国的银行借贷一笔资金用以赈灾,阁下应该清楚,元奇此番在江南也蒙受巨大的损失,而且这次遭灾范围很大,元奇没有能力象以前那样进行赈济。”
借贷?而且还是清国朝廷借贷?文翰不由的迟疑了下,易知足接着道:“贵国去年开始就爆发了严重的经济危机,银行大额资金目前应该正急于寻找出路,我国政.府急需大额借贷,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稍稍犹豫下,文翰才道:“能否借一步说话。”说着,他走下了河堤,易知足从林美莲手中接过伞跟了上去,两人来到河滩上,文翰才缓声道:“贵国不宣而战,贸然出兵南洋,从西班牙和荷兰手中抢夺了吕宋和爪哇群岛,整个欧洲都为之震动.....。
先生对欧洲的格局很是了解,应该知道,我国素来对欧洲大陆采取的是均衡原则,西班牙和荷兰两国在海外的殖民地都已陆续丧失,如今再失去远东的殖民地,必然极大的削弱两国的实力,这势必影响欧洲的格局,这也是我国海军为什么不抢夺吕宋和爪哇群岛的原因。”
顿了顿,他接着道:“目前欧洲的舆论对贵国很不利,若非爆发了经济危机,而且去年欧洲也是动荡不安,怕是早已组建了强大的联合舰队进行东征.....,贵国这个时候提出大额借贷,还真不是一个好时机。”
征伐南洋,抢夺吕宋、爪哇群岛,易知足压根就没将西班牙和荷兰放在心上,毕竟两国早已不复当年的雄风,他最担心的就是英国的反应,毕竟英国在南洋有着不小的利益,更掌控着马六甲海峡,而且澳大利亚距离爪哇群岛也不远,大清占据爪哇群岛,对英国的威胁可说是相当不小。
文翰这番话透露的信息量不小,看样子,西班牙、荷兰两国是很不甘心失去远东这块富饶的殖民地,而且在游说英国组建联合舰队重新夺回南洋群岛,而英国方面似乎有些摇摆不定,否则也不至于不肯借款。
易知足略微琢磨了下,才道:“吕宋和爪哇大多岛屿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藩属国,不过是被西班牙和荷兰强占而已,如今我们是收回故土,这是我国内政,不容任何国家进行干涉。
贵我两国能有如今和谐的局面,实是来之不易,我们无意干涉贵国在南洋的既得利益,也不希望贵国损害我国在南洋的利益,更不希望因为这事影响东西方的贸易,当然,如果贵国不在意两国的关系,我们也乐意奉陪到底。
而且,我想,不论是法兰西还是美利坚,应该都十分乐意看到贵我两国在南洋爆发一场大战,然后重新洗牌。”
见他态度如此强硬,文翰也有些意外,疑惑的道:“南洋群岛自古就是清国的藩属国?西班牙、荷兰占据之时,清国还没立国吧?”
“我说的是中国。”易知足道:“如今的清国不过是中国的一个朝代而已,南洋群岛在明朝之前就一直是中国的藩属国,这都是有据可考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我国这百年来人口急剧膨胀,目前已达到四亿,人多地少,已到极限,再加上这些年自然灾害极为频繁,不向外扩展,必然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南洋群岛气候适宜,土地肥沃,极为适合移民开垦,对此,我们是势在必得。”
相对于过十多亿的世界总人口来说,四亿人口可谓极为庞大,令人振奋而又压抑,这是完完全全的本土人口!文翰觉的嘴唇有点干,与一个拥有四亿人口而且还有着性能最好的火枪米尼枪的清国开战,显然是极为不明智的,况且上次战争,他们还吃了不小的亏。
略微沉吟,文翰才开口道:“我会将阁下的意思如实的传转达给国内,女王陛下必然会做出最为明智的选择。”
英国人居然不同意借款,两广总督黄恩彤心里别提多郁闷了,听易知足将缘由细细说完,他转而又担忧与西洋各国爆发大战,真要如此,广东又是首当其冲,当即便道:“不会真的爆发战争吧?”
“应该不会。”易知足笃定的道:“如今英国在咱们大清有着众多的投资,英国商人是不会同意开战的,而且,不是为了本国的根本利益,英国也犯不着大规模远征打一场并无把握的仗。”
迟疑了下,黄恩彤才道:“那这沙洲还给他们建租界不?”
“当然得给。”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英国银行不借款,还有花旗国,还有法兰西不是,这事,制台是始作俑者,屈尊去租界走走,先放出风声,看看各国银行反应,如今他们急于开拓我大清市场,应该会很踊跃。”
黄恩彤倒也放得下身段,而且他也知道,易知足如今毕竟是丁忧在家,不方便以朝廷官员身份出面,当即就颌首道:“成,明日就去。”
几人分手,回到磊园,才洗漱完毕,包世臣就满脸喜色的赶了过来,一见面,他就拱手笑道:“恭喜大掌柜。”
恭喜?易知足笑道:“可是朝廷允准大举移民南洋了?”
“不止。”包世臣笑着将才送来的邸报递给他道:“恭喜大掌柜荣晋一等侯爵。”
一等侯爵?道光终于下旨封赏海军征伐南洋之功绩了?易知足心里一喜,接过邸报快速的扫了几眼,道光不仅是下旨封赏海军征伐南洋之功,允准大举移民南洋,并且还宣布吕宋、爪哇建省,并宣布一系列的优惠政策鼓励百姓移民南洋新建之省。
放下邸报,易知足含笑道:“看来,让朝廷发卖吕宋田地让朝廷彻底放下心来,早知道如此,就主动上折子了。”
包世臣在他对面坐下,摇着折扇道:“朝廷最为担心的,莫过于大掌柜收买人心,割据南洋,吕宋那些个土地让给朝廷发卖,确实是让朝廷疑心尽去,如今看来,召回主力舰队,反倒有画蛇添足之嫌。”
召回主力舰队,是包世臣提议的,听的这话,易知足一笑,“先生无须自责,当初谁能料想朝廷态度会如此逆转,小心谨慎些,总无大错。”
话才落音,林大安快步而来,在门口向二人见礼后,便上前禀报道:“四日前,广西浔州协副将李殿元率领所部官兵围剿平南花州拜上帝会,大胜!据悉,洪秀全在金田紧急召集附近会众首脑,预计近几日有可能公然起事。”
这么快就动手了?易知足不由的一楞,算算尚且不到四个月时间,黄殿元的动作够快的,略微沉吟,他才道:“洪秀全,可就是洪火秀?”
“是,洪秀全是他后面自己取的名字。”
微微点了点头,易知足吩咐道:“密切关注,随时禀报。”
待的林大安退下,包世臣才疑惑的道:“大掌柜怎会如此在意广西的情况?莫非这拜上帝会很不一般?”
“确实不一般,拜上帝会不是一般的会党可比。”易知足随口道:“广西的局势原本就极为混乱,各种武装冲突愈演愈烈,如今又遭遇大旱,着实令人难以安心,我一直着人密切关注。
西江流域活跃着一股‘艇匪’,湘桂边界地区有支李沅发所领导的武装力量,广西腹心地带有以陈亚贵为首的武装力量,另外,土着居民与客籍居民之间亦市场发生大规模械斗,地方的团练武装,也是极不安分。
而这个拜上帝会一直是严守中立,积攒实力,其组织也甚是严密,非天地会之流以及一般的地方武装力量可比,是以,我一直着人密切关注。”
包世臣缓缓摇着折扇道:“洪秀全,此人志向不小,确实非一般会党首脑可比。”
易知足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先生认识那洪火秀?”
“他一个广西会党首脑,老夫怎会认的?”包世臣缓声道:“他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可是大有玄机,秀全二字拆开,就是禾乃人王,禾通我,就是我乃人王,这志气岂能小?”
“我乃人王,这是要做皇帝。”易知足说着一笑,“如此说来,他取这个名字,乃是为了明志!”
包世臣笑了笑,道:“大掌柜可是担心这拜上帝会的起事之后,窜入广东?”
“正是。”易知足顺水推舟的颌首道:“广西紧临广东,浔州府一带顺着西江而下,不消几日就能够进入广东,这也是我一直关注广西局势的原因。”
“大掌柜这心操的可真够宽的。”包世臣不在意的道:“左右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怎及得上训练有素,火器精良的元奇团练,稍存理智者,也必然不会来犯广东。”
“先生说的是。”易知足笑道:“元奇家大业大,在下倒是有些患得患失了。”说着,他缓缓点了支香烟,朝廷封赏征伐南洋之海军将士,宣布吕宋爪哇建省,允准大举移民南洋,这足以说明道光的心意了,明摆着的,道光是诚心让他进京入值军机。
偏偏这个时候,在他的安排下,在广西官兵的逼迫下,拜上帝会又可能提前起事,不是可能,而是肯定,到了这个地步,洪秀全铁定是要提前造反了,早就厉兵秣马,蓄谋造反的拜上帝会定然会仓促起事!
眼下这个局面,他是该置身事外,任由局势糜烂,还是该积极协助朝廷剿灭拜上帝会?毫无疑问的,拜上帝会搅乱风云对元奇来说是绝佳的机会,但这个代价也不是一般的小,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丧生在这场战争中,而且对地方经济也会造成巨大的短期难以弥补的损失。
利大弊也大,两个极端,令他头痛不已,见他抽烟沉思,包世臣也不搅他,不过却是隐隐觉的这个拜上帝会怕是很不一般,能让易知足密切关注的事情,可没什么小事。
两个人闷葫芦一般的相对枯座不语,林美莲端茶进来,见的这情形不由的暗自奇怪,方才包先生进门不是满脸喜色,怎的一转眼如此沉闷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易知足却开口道:“楞着干嘛?”
“怕搅了大掌柜。”林美莲说着赶紧上前为二人沏茶。
易知足一笑,“怕搅,也搅了不是,又何必进退失据?”
这话听在林美莲耳中,还以为易知足拿她打趣,包世臣却是猜到他是在说他自己,待的林美莲退下,他才问道:“大掌柜可是担忧拜上帝会成气候,搅的这天下大乱?”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广西连年灾荒,湖广、两江今年又是大灾,拜上帝会一旦起事,很容易成气候......。”
包世臣道:“既是如此,何不转告黄制台,调集两广八旗绿营,乘早剿灭。”
“来不及了。”易知足说着轻叹了一声,道:“广西械斗成风,各村镇皆有地方团练,平日里筑堡掘壕,闲时训练,那些个百姓堪比积年老兵,论及厮杀经验,战斗经验,绝对比多年未经训练的八旗绿营强远了,一旦起事,必然能大败八旗绿营。”
听的这话,包世臣不由的张口结舌,广西百姓竟然强悍至斯?他试探着道:“总不至于派海军前去围剿吧?”
“真要主动请缨,朝廷和两广文武大员又该疑神疑鬼了。”易知足摇了摇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还能怎么着,且由的他们先折腾!”(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七章 粉饰太平
六月二十四,广西浔州协副将李殿元率领所部官兵围剿平南花州拜上帝会,因是突然袭击,平南花州拜上帝会毫无防备,被打的措手不及,首脑胡以晃、蒙得恩见势不妙,仓皇而逃。
大胜之下,李殿元丝毫没将拜上帝会放在眼里,获知拜上帝会首脑在金田,随即率部前往金田进剿。
洪秀全闻报,紧急召集附近会众,并发布团营令,并号令各地团营向金田集结,拜上帝会众按地域各自成军,谓之团营。
二十七日,金田团营在杨秀清的率领下在金田、新圩之间分三路设伏迎敌,将骄敌轻进的李殿元打的大败而逃,是役,斩杀千总一名,把总两名,拜上帝会士气大振。
消息传开,以石达开、秦日纲为首的白沙团营、以赖世举、黄文金为首的博白团营、以凌才锦兄弟为首的信宜团营,以胡以晃、蒙得恩为首的花洲团营纷纷加速向金田集结。
大败而归的李殿元颜面扫地,收拢残兵,纠集地方团练,会同驻守桂平的贵州镇远镇总兵周凤岐所部七营黔勇,四千大军再次浩浩荡荡杀奔金田。
拜上帝会在蔡村江两岸修筑工事,层层防御,双方一场恶战,清兵大败,伤亡过半,清江协副将伊克坦布阵亡,千总田继寿、把总潘继邦、杨万福、刘洪海等武官阵亡十余人。
蔡村江一战,彻底打出了拜上帝会的威名,极大提振和鼓舞了团营的士气,也初步显露出拜上帝会的战力,不少客家人武装和天地会武装、青莲教武装闻风来投。
挟大两战两捷之威,洪秀全正式宣布,拜上帝教起兵反清,洪秀全自称太平真主,教徒组成的部队称太平军。
浔州知府刘继祖又惊又恐又慌,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以八百里加急上报广西巡抚郑祖琛。
广州西关,磊园,长乐书屋。
包世臣放下手中的情报,对易知足可谓是叹服不已,果然被他全部说中,太平军战力强悍,非是地方八旗绿营可以抗衡,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洪秀全自称太平真主,教徒号称太平军,这实则已是称王,有别于一般流匪,是要与大清争天下的‘窃号之贼’。
虽说志向不小,却是太过心急,此时称王,必然逼迫地方调集精兵强将全力镇压,可谓是得不偿失。”
易知足点了支香烟,缓声道:“有弊自然也有利,称王,利于笼络和凝聚人心,增强号召力,广西局势混乱,小股武装多如牛毛,权衡起来,可能还是利大于弊。”
“还是大掌柜见的透彻。”包世臣笑道,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值此新旧交替之时,让太平军折腾折腾,吸引朝廷的注意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理是这个理,但就怕太平军折腾的太厉害,糜烂数省经济,死人无数,朝廷固然是元气大伤,元奇也避免不了大的损失,不过,想到道光对元奇的态度反反复复,目前最好的选择也确实是让太平军折腾,待的道光驾崩,看看谁继承大统再说。
两人正说着,林美莲进来禀报道:“南洋海军奕增在外求见。”
奕增居然来了?易知足有些意外,驻扎在吕宋的一万八旗海军,他吩咐广东水师分做两次运送,一次只运五千,既是为了防范,也是出于稳定吕宋的考虑,按理,身为征伐南洋统帅的奕增应该是留守马尼拉,等下一批动身的,怎的先来了?
“请他进来。”易知足说着站起身,包世臣却不愿意与奕增会面,跟着起身道:“老夫回避一下。”
一身海军夏装的奕增大步走进院子,抬眼就看见易知足站在门外台阶上连忙加快步子,到的跟前,立正敬礼道:“学生奕增,见过校长。”
校长?易知足不由的楞了一下,一般只有元奇义学出身的才称唿他为校长,这事在海军中知道的并不多,因为公众场合,都是称唿军门,只有独处时才如此称唿。
见的易知足没吭声,奕增连忙道:“在下是海军学院的学生,校长该不会不认在下这个学生吧。”
易知足确实是兼着广州上海两所海军学院的校长,听的这话不由一笑,道:“靖贝子何必如此自谦?”说着伸手礼让道:“请。”
“校长请。”奕增连忙礼让,随后又道:“此番能够晋封贝子,全凭校长提携。”
这话倒是不假,易知足也懒的客套,进屋落座,他才道:“皇上可是下旨,着你组建北洋水师?”
见他转念间就猜到这点,奕增暗自佩服,赫然一笑,“瞒不过校长。”随即敛了笑容正色道:“学生尚且有自知之明,前来恳请校长点拨。”
什么点拨,小子是来要银子要人要武器要战舰的,易知足心知肚明,却是假装煳涂,转而问道:“海军与陆军,最根本的区别是什么,你可知道?”
奕增一楞,不知道他怎的突然如此问,思量了下,却是不的头绪,当即便道:“在下愚钝,还请校长指点。”
“海军在本质上来说是一种进攻型兵种。”易知足缓声道:“西洋各国筹建海军的目的,就是为了远洋征伐,咱们筹建海军的目的,也同样是为了在近海和远洋征伐。”
这话奕增自然是听的明白,因为朝廷筹建北洋水师的目的就是为了防御,护卫京师,这等于是说,易知足压根就不会对北洋水师大力支持,略微沉吟,他才问道:“天津乃京师门户,且无险可守,海防当以何为主?”
“自然是岸炮。”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与其将有限的财力投在北洋水师,不如将之投在大沽口炮台,你在海军日久,当明白单纯用于防御,岸炮与舰炮之比,乃是一比六。”
一门口岸炮足以媲美六门舰炮,这个理论,奕增亦曾听闻过,当即便打蛇随棍上,“大沽口炮台与虎门炮台齐名,但火炮口径与数量,却根本无法与虎门炮台相提并论......。”
“火炮方面,你无须担心。”易知足道:“一则可从西洋购买,一则元奇的军工厂亦在试造火炮和研究改良火炮性能,三五年内,必然能自主制造火炮,届时,定能大量提供火炮以加强天津海防。”
三五年内,这时间倒是不长,可问题是,朝廷筹建北洋水师,亦有防范南洋海军的成分,不过,这话奕增却是不敢说,当即委婉的道:“北洋水师,总不能只靠几艘训练舰撑门面罢。”
易知足听的一笑,道:“朝廷筹建北洋水师,目的在于加强京师海防,南洋水师自然不会一毛不拔,俟爪哇战事结束,定然会划拨一定数量的战舰给北洋水师。”
奕增今日前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战舰,朝廷如今穷的叮当响,不可能大额划拨银子给北洋水师,想要战舰,就只能打南洋水师的主意,听易知足如此表态,却也不好多说,毕竟爪哇战事未歇,他也不敢强求,当即连忙道:“谢校长体恤。”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目前风帆战舰已面临淘汰,舰炮亦处于更新换代之际,而且海军也需要大量的弹药用于日常训练,总不能事事都依赖广州上海,天津当加快进行军工建设,争取能自行生产武器弹药。”
奕增微微欠身道:“天津这两年虽有发展,但基础却甚是薄弱,军工方面更是空白,学生执掌北洋,还望校长给予大力支持。”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这方面你无须担心,天津本就是元奇鼎力支持的北方工业基地,港口、炮台建设,工业基础建设,元奇都会不遗余力的支持。”说着,他话头一转,“吕宋如今情况如何?”
奕增连忙恭谨的道:“学生驻守吕宋,一切皆谨遵校长吩咐,如今吕宋缙绅以及地主大户,亲近西班牙之土着世家,皆已被连根拔起,分到土地的百姓如今对朝廷颇为拥戴。”
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道:“目前南洋局势未稳,西班牙、荷兰极有可能不甘心失去在东方的这两块殖民地,会联合来犯,采取这些措施的目的,在于争取民心,毕竟两国在南洋盘踞了数百年,得防着他们里应外合。
另外,吕宋、爪哇悬于海外,岛屿众多,不似大陆便于治理,如欲彻底将其纳入大清版图,不外乎两个法子,屠尽土着或是善待土着,不拘哪个法子,都必须大举移民。
南洋气候适宜,土地肥沃,种植水稻一年可收获三季甚至是四季,但潮湿多雨并不适宜储藏存放粮食,一旦开发出来,就是大清最大的粮仓,即便以后再发生类似今年这般严重的灾害,也不足为惧。
再则,吕宋、爪哇建省,必须以军政为主,民政方面必须将移民和同化土着当做首务来抓,而且是常抓不懈......。”
奕增很清楚,这番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要借他之口转告道光,当即便用心默记。
广西,桂林,广西巡抚衙门,签押房。
六十六岁,年老多病的广西巡抚郑祖琛斜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脸出神,他是嘉庆十年进士出身,在宦海沉浮四十余年,堪称是一个弥缝高手,素来是欺上瞒下,报喜不报忧,在两广官场有着惟务粉饰的‘美名’。
广西这几年不太平,灾荒连连,会党四起,械斗成风,他这广西巡抚却做的四平八稳,诀窍就在粉饰太平。
浔州知府刘继祖飞章急报桂平金田拜上帝教私买西洋火器,居心叵测,匪首洪秀全自称太平真主,教徒称太平军,浔州绿营前往围剿,一败新圩,再败蔡村江,清江协副将伊克坦布阵亡,千总田继寿以下武官阵亡十余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股有别于一般会匪的教匪,而且战力不俗,不过,他并不是很重视,原因很简单,这什么拜上帝会虽然战力不俗,会众也不少,但却没有攻占城池,只是在乡下打打闹闹,算不得多大个事,广西闹事的会党不少,多一个拜上帝会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他最怕的是会党攻占城池,那才是最不好隐瞒的。
不过,毕竟死了那么多武将,这拜上帝会还是得尽快剿灭,否则朝廷追问下来,不好交代,千总把总的也就算了,副将阵亡,还真不好搪塞。
思量了半晌,他才提笔修书一封给驻扎在柳州府的广西提督闵正凤,催促其尽快出兵浔州围剿桂平会匪。
至于洪秀全自称太平真主,教徒称太平军,他压根就没当回事,这年头民间教门多如牛毛,那些个教主,称王称帝的人多了,大多都是在山里或者炕头上关起门来做皇帝,之所以称王称帝,无非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愚民以壮大教门力量或是敛财,这个路数,他见的多了,见怪不怪。
引起他重视的是另一件事贩卖西洋火器,居然有会党在广西大量贩卖西洋火器,这事他不敢不重视,广西如今本就乱,若是大量西洋火器涌入广西,那会是什么后果?
随后,他又发函给浔州府,着知府刘继祖彻查贩卖西洋火器一事,着浔州协副将李殿元,贵州镇远镇总兵周凤岐务必尽力协助广西提督闵正凤剿灭拜上帝会会匪。
广西官场反应迟钝,金田的洪秀全也是不急不躁,连打了两个胜仗,吸收了大批武装力量的太平军没有利用这段难得的时间乘胜攻击,扩大地盘,攻占城池,而是开始整顿太平军。
对于前来投效的各方势力,洪秀全的原则是,所有加入太平军的队伍,都必须接受拜上帝教的信仰,接受教规的约束,这一条可以说很是苛刻,这等于是要众人改换门庭,天地会除了罗大纲部留下并成为骨干外,其余队伍都逐渐离开。
形势一片大好的太平军没有急于采取任何的军事行动,反而在金田村开始筹备一场宏大喜庆的万寿庆典洪秀全三十七岁生日。(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 眼高于顶
金田的太平军不急,远在广州的易知足却是急了,广西官场,两广官场都静悄悄的浑然没有那么一回事似的,桂平金田的太平军也似乎毫无进取之意,他的如意算盘岂非是落空了?眼见的再有三四个月,今年就完了,他可是应允道光过了今年进京的,若是太平军等他进京之后再折腾,岂非是白忙活一场?
这段时间,他可是做了不少的安排,先是将主力舰队打发回爪哇,随即又将定海的新兵抽调往吕宋马尼拉一边训练一边担负驻防任务,另外,还下令着驻扎在新安府的陆战队主动在安南挑起战事,可以说,他将能够调动的兵力全部都撒了出去,就等太平军在广西轰轰烈烈的闹一场,不料,两个多月过去,洪秀全整顿了太平军之后,居然开始策划过生的万寿庆典。
洪秀全是怎么想的,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永安封王建制,太平军是在永安城正式封王建制的,在金田过生,筹备万寿庆典,难不成太平军打算就在金田正式封王建制?这算哪门子事?
略微思忖,他对外吩咐道:“将林大安叫来。”
广西,浔州府、桂平、新圩三界庙。
新圩三界庙原本是金田一带最大的庙宇,如今却是荒废了,皆因拜上帝会旗帜鲜明地宣称所有社庙神明均是魔鬼邪神,只有上帝为唯一真神,正所谓‘肯拜上帝者,无灾无难,不拜上帝者,蛇虎伤人。’在拜上帝会的势力范围内所有大小庙宇道观尼庵尽数被毁。
带着一个火枪营投靠拜上帝会,并得到洪秀全器重的罗大纲部就驻扎在新圩,荒废的三界庙摇身一变成了成了营部,身为罗大纲部贵客的黄殿元就住在三界庙里。
黄殿元见识过元奇团练营房,也见识过南洋海军的营房,就连三点会两个火器营也是他一手组建起来的,处处都是仿照元奇团练,营房里整洁有序,井井有条,规矩森严,绝大部分时间都静悄悄的,但这三界庙里却象是开堂会一般喧闹不说,还杂乱无章,他很是怀疑,易知足这次是不是看走眼了,就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能搅起多大的风浪来?
天近黄昏,罗大纲陪着一个二十七八岁,身材中等,面黄肌瘦的汉子进了他的独院,从罗大纲稍稍落后一步,以及那汉子一只眼睛有眼疾的情况,黄殿元就快速判断出来人的身份杨秀清太平军两战两捷的实际指挥者,也是易知足叮嘱他要多加留心和笼络之人。
见的黄殿元起身相迎,罗大纲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天父四子......。”
杨秀清打住他话头,拱手道:“在下杨秀清,听大纲兄弟数次提起黄兄,早就想来拜访,却是一直没抽得空。”
黄殿元打量了他一眼,黑面孔,高颧骨,大鼻子厚嘴唇,下颌留着稀疏的胡须,并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阴险狡诈的模样,当即拱手还了一礼,微笑着道:“扬兄初次统兵,指挥若定,既重视工事,又善出奇兵,实是天生的大将之才。”
听他如此夸赞,杨秀清极为受用,爽朗的笑道:“黄兄可是将咱夸上天了,不过是胡乱瞎指挥,不是咱们太平军厉害,而是清妖太差劲。”
黄殿元一笑,伸手礼让道:“二位里面请。”
三人进屋,黄殿元热情招唿,上了茶,点了盏油灯,这才落座道:“在下是外人,本不应多嘴,但有些话却是不吐不快......。”
“听闻黄兄是读书人出身,见识肯定不是我们这些个粗人能比的。”杨秀清微笑着鼓励道:“黄兄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没事。”
黄殿元点了点头,道:“七月,贵会就宣布起兵反清,洪真主自称太平真主,贵军号称太平军,在朝廷和地方官府眼里,这实际上已然是称王,在下冒昧的问一句,贵会宣布起兵反清,目的是什么?”
杨秀清看了他一眼,若不是指望从对方手里弄一批西洋火枪,他压根就不愿意来,对于读书人,他打心眼里厌烦,听的这话,他漫不经心的道:“”既然是反清,目的自然就是推翻朝廷。”
“就在金田推翻朝廷?”黄殿元讥讽道:“整整两个月时间,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又知不知道,地方官府在干什么?你们打死了一个二品副将,还有千总把总等大小品级的武官十多个,又是公然称王,地方官府会是什么反应?”
杨秀清没有理会他的语气,而是急切的道:“朝廷在调集大军围剿咱们?”
“来都是枪打出头鸟。”黄殿元缓声道:“民间教门多如牛毛,那些教主们关起门来称王称帝的,不知有多少,但拜上帝会不仅是称王,还有上数千的太平军,而且还能够打的地方数千绿营屁滚尿流,朝廷岂敢置之不管?
我不知道,你们总是呆在金田做什么?等朝廷大军形成合围之势,然后在金田再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再然后呢?你们究竟有没有计划?”
杨秀清没吭声,愣愣的看着他,说实在的,太平军还真是没什么计划,两个大胜仗让大家都有些忘乎所以,这段日子,前来投靠的人源源不断,大家都在忙,忙着与女教徒结良缘,忙着争权夺利,忙着壮大各自的实力,谁也没仔细想过今后该怎么办?
推翻朝廷,那不过是挂在嘴边的一句空话,不过是为了方便招揽教众壮大实力,大家都是一群苦哈哈,是一群烧炭种蓝采矿的苦力,大字不识几个,造反无非是为了活的象个人样,至于洪秀全,也看不出有多大的志向,与他们没什么两样,不是一样的忙着讨小老婆,讨了一个又一个。
不过这些话,当着罗大纲的面,当着黄殿元这个外人,却是不好说的,略微沉吟,他才道:“不瞒黄兄弟,咱们在金田主要是为了整顿队伍,既然扯旗放炮了,很多事情都需要细细的规划,凡事都的有个规矩.....,停留在金田,也不是没有原因,这块地头咱们熟悉,清妖若是来剿,咱们占据......地利优势。
金田这一亩三分地,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闭着眼睛都不会搞错,而且金田背靠紫荆山,面朝南渌江,河道、山岭纵横,不仅是适合打仗,进退也自由,如果能够将前来围剿的清妖打败,咱们再出金田也不迟,那时候,咱们的行动会轻松很多。
再一个,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太平军拖家带口二三万人,总的要粮食罢,咱们必须等,等秋收,收割了粮食再行动。”
黄殿元微微摇了摇头,道:“这里一旦成为战场,还能有粮食收获?这是其一,再则,金田背倚紫荆山,面朝南渌江,进可攻退可守,再不行就进紫荆山,是吧?二三万人都跟着进紫荆山?那朝廷官兵倒是省事了。”
二三万人进紫荆山是什么后果?杨秀清用脚趾头也想的到,非的活活饿死不可,他当即语气诚恳的道:“还请黄兄指点。”
“指点谈不上。”黄殿元客气了一句,接着道:“如今无法确定朝廷会派多少兵力前来围剿,想来应该不会少,毕竟太平军两战两捷,打败了数千浔州绿营以及地方团练,必然会争取一举全歼你们。
我认为,不能坐等朝廷大军来围剿,应该乘大军未到,浔州绿营又不敢出战的这个大好机会,主动出击!集中优势兵力,灵活机动的逐步消灭当地的绿营兵,城池能打则打,能占则占,不能打就走,一来壮大声势,吸纳更多的人入会,顺带也打打大户士绅,再则,也让前来围剿的官兵摸不清虚实,总比被官兵围困在金田强。”
听的这番话,杨秀清着实有些心动,在这里等官兵来围剿,确实是有点傻不愣登的,万一官兵数量多,来上二三万,这仗怎么打?主动出击,到附近州县转转,壮大声势,毕竟能吸纳更对的会众,也能顺带打打大户弄点钱财,而且活动的圈子大了,清妖也难以围剿。
这事得回去好好商量下,略微沉吟,他才道:“听大纲兄弟说,那批西洋火枪都是黄兄从南洋弄来的?能不能问下,黄兄如此帮忙,为的什么?”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南洋。”黄殿元缓声道:“如今朝廷南洋海军从西班牙、荷兰人手里夺取了吕宋和爪哇群岛,若是这个时候,国内大乱,咱们在南洋也就有机可乘,不只是广西,今年江南罕见的大水灾,咱们也给江南送了一批火枪,都闹起来,朝廷就顾头不顾尾。”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本来是打算扶持大纲的,到了广西,才知道贵会居然有如此大规模.....。”
杨秀清一个广西山沟里的烧炭工,南洋倒是听说过,但对南洋的情况却是一点不知道,但这话他是听明白了,对方没安好心,送枪给他们是希望他们可着劲的折腾,以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南洋天地会好乘机起事。
不过,眼下他们拜上帝会的旗号已经竖起来了,就算不想被人当枪使,不想折腾,朝廷也容不下他们,不会放过他们,况且江南大灾,若是也闹起来,对他们来说也是极为有利的,想到这里,他皮笑肉不笑的道:“黄兄既是想咱们大闹一番,送那点子火枪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杨兄不必多说。”黄殿元道:“只要你们的声势够大,咱们后续还会极力支持,别说是火枪,火炮也能提供。”
“黄兄爽快。”杨秀清朗声笑道:“大纲兄弟,令人弄桌子酒菜,我今天得好好敬黄兄一杯。”
待的罗大纲离开,黄殿元接着道:“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咱们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尽管说。”杨秀清不以为意的道:“就是说错了,也没什么。”
黄殿元缓声道:“贵会竖旗造反,如今正是急需壮大力量的时候,应该广纳天下英雄豪杰,哪有将人往外赶的道理,教义、信仰,可以慢慢的改变,何必操之太急?能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心胸广阔之辈。”
“黄兄说的是。”杨秀清连连点头,心里却是不以为意,洪秀全之所以要天地会的人马必须接受拜上帝教的信仰,接受教规的约束,就是担心天地会的实力太大,担心日后天地会反客为主,倒不是完全容不下人,当然,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杨秀清其实不好酒,酒量也小,喝了两杯便不胜酒力告辞离开,罗大纲陪着喝了几杯,终是忍不住,借着酒劲问道:“黄当家的日后真会大力支持太平军?”
黄殿元点了点头,道:“若能成气候,自然要大力支持,就算是结个善缘,也划算不是?”说着,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在太平军中,可要多几个心眼,这点子火枪不算什么,队伍没了也可以再拉......你可明白?”
“我省的.....。”罗大纲使劲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这里随时都会开战,黄当家的还是尽早离开吧。”
“明日一早就走。”黄殿元道,太平军会否主动出击,造大声势,他着实没有把握,他须的离开这里去游说另外几股天地会武装势力,让他们尽量的攻城拔寨,将广西的局势搅乱,越乱越好,唯有如此,朝廷才会关注广西。
说实在的,对于太平军,他还真是不看好,易知足指望太平军能够搅乱局势,吸引朝廷的注意力,从而没有精力去针对元奇,这想法怕是要落空,就这样一群不思进取的乌合之众,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或许是跟着易知足这几年,他的眼光也逐渐的变高了,太平军他看不上眼,另外那几股天地会武装势力,他同样是不看好,不过只是搅乱广西的局势,倒是足够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九章 反咬一口
浔州府,武宣县,古豪里,禄新镇。
禄新镇位于县城西南三十里,是武宣通往来宾县的必经之路,是以有着武宣西大门之称,禄新圩是远近有名的大圩,原本是商贸极为繁华之地,不过这些年世道不太平,也渐渐的冷清下来。
黄殿元赶来禄新镇,是要见在整个广西都算得上一号人物的陈亚贵,走进镇上最大的酒楼,点了酒菜,他也不急着吃,将酒杯、碗筷按照天地会的接头方式摆好,不一时,就有人前来探话,几句暗语一对,就带他离开了酒楼。
来到一个僻静的独院,一进门,一个三十来岁,身材中等的精悍汉子就迎上来拱手笑道:“大纲兄弟带信,说是黄当家要来宣武,可将咱们盼的辛苦.....。”
黄殿元拱手笑道:“入的广西,便听的陈当家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跟黄当家的比起来,咱们可是不值一提。”陈亚贵说着手一展,“黄当家的请。”
太平军在桂平金田起事,连战连捷,声势如虹,前去投靠的人不在少数,陈亚贵却没去,他的广义堂虽然起事晚,但实力膨胀迅速,短短不过一年多,手下就聚集了一千多人,没必要去仰人鼻息,后来听闻洪秀全不容人,他对太平军也就不屑一顾。
不过,黄殿元这位南洋来的天地会兄弟财大气粗无偿给罗大纲、拜上帝会提供了一千枝西洋火枪的事情,他却是听说了,所以听的黄殿元前来武宣,他高兴的是几晚上没睡好,广西如今一片混乱,有枪就是草头王,他广义堂若是也能得到南洋天地会的支持,实力势力必然迅速膨胀,不会比拜上帝会逊色。
进屋落座,陈亚贵也不客套,径直表态道:“黄当家的来武宣,可是有什么地方用得上咱们广义堂,尽管吩咐,但凡是咱们能办到的,绝不推脱。”
见他如此爽快,黄殿元含笑道:“既然陈当家的如此爽快,我也就不藏着掖着。”微微一顿,他接着道:“此番前来武宣,是希望广义堂能够好好的搅一搅局,最好是能够打一打县城。”
听说打县城,陈亚贵神情登时一凝,略微沉吟,他才道:“黄当家的对广西局势或许不太了解,别看咱们闹腾的欢实,但多在乡下,极少有人去攻打城池,谁都清楚,打城池会招来官兵疯狂的围剿,会被官兵盯着不放,穷追不舍,这不仅是害地方,也害咱们自个。”
黄殿元闷声问道:“为什么?”
“愿原因很简单。”陈亚贵道:“地方官员有守土之责,城池是他们的底线,若是城池失陷,他们就是失职,轻者丢官罢职,重则掉脑袋,所以,咱们一般不打城池,官府对咱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那些个官儿,一门心思都是想保自己任内太平,然后打点关系,调离广西。”
难怪太平军老是窝在金田,原来还有这层缘故,黄殿元沉吟了一真,才道:“可我听说有人攻打过县城,来宾的鲤鱼八、陶八,贵县的王亚壮,还有迁江县的.....,都打过县城。”
“打过县城是不假。”陈亚贵笑道:“不过却不是为了占据县城,打进县城劫掠或者勒索一番,然后就主动退出,广西的大小官员们为了自己的前程都会千方百计的隐瞒,不会有事,但若是要占据县城,竖旗造反,却就不同了。”
难怪广西乱成这样,黄殿元一阵无语,看样子,要想将广西的盖子揭开,让朝廷注意到并引起足够的重视,一般的小打小闹是肯定不行的,略微思忖,他才道:“太平军两战两捷,打死副将、千总把总等大小十余个武将,广西官兵会不会围剿?”
“会,肯定会!”陈亚贵不假思索的道:“洪秀全自封太平真主,会众又称太平军,且杀了如此多朝廷命官,与咱们完全就不是一回事,朝廷肯定会大举围剿,咱们估摸着都得被牵连。”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黄殿元沉声道:“摆在广义堂前面的路是三条,要么被朝廷剿灭,要么被朝廷招安去打太平军,要么就是归附太平军。”
陈亚贵狡黠的一笑,“黄当家的应该能给咱们指第四条路吧?”
“有,确实有。”黄殿元颌首道:“象拜上帝会那样,聚合广西天地会的兄弟自立,我们可以提供必要的钱财和武器,大力支持,但前提是你得有这个能耐,咱们南洋的银子也不是海水冲来的,你得先证明广义堂值得我们大力支持。”
陈亚贵两眼微微一眯,“攻占城池,竖旗造反?”
黄殿元笑了笑,道:“没必要,你只须打座城池,呆几日主动退出即可。”
“今时不同往日。”陈亚贵道:“如今经拜上帝会这么一闹,整个广西都盯着咱们浔州府......。”
黄殿元打断他话头道:“越境劫掠,不是你们的拿手好戏?”
这一下,陈亚贵是真的动心了,越境打个县城,难度是有,但难度绝对不会大,能得到南洋天地会的大力支持,广义堂绝对能够迅速窜起,若是真能整合广西的天地会,那声势绝对在拜上帝会之上。
他正自沉吟,一个中年汉子快步走了进来,看来黄殿元一眼,便大着嗓门道:“闵正凤率领五千人马进驻石龙镇,应该是冲桂平去的,不过,肯定要经过咱们武宣,要不要避避?”
来人是三当家刘亚乌,素来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知道黄殿元送枪这事的人不多,陈亚贵不敢给他介绍,当即便道:“既是冲桂平去的,咱们也无须理会,谅他们也不敢没事找事的来招惹咱们,不过,吩咐下去,城里留下几个探子就成,其他人最近不准入城。”
“那个......。”刘亚乌迟疑着道:“要不要给金田送个口信?”
“人家可没将咱们放在眼里,咱们何必热脸蛋去贴人家的冷屁股。”陈亚贵摆了摆手,道:“人家又是太平真主,要是太平军,哪用得着咱们献殷勤?”
闵正凤?广西提督闵正凤!终于是有点动静了,不过,五千兵力,能打得过太平军?黄殿元正暗自琢磨,陈亚贵已是爽快的道:“咱们也不能被那群装神弄鬼的比下去了,不就是打座城池嘛,等他们开战,咱们就动手。”
九月初八,洪秀全在金田正式建号,他本人改称天王,定国号太平天国,以本年为太平天国辛开元年,宣布蓄发易服,号令四方。
同时,太平天国设立百官,分封五军主将,以杨秀清为中军主将,萧朝贵为前军主将,冯云山为后军主将,韦昌辉为右军主将,石达开为左军主将。
随后又拜军师,拜杨秀清为左辅正军师,萧朝贵为右弼又正军师,冯云山为前导副军师,韦昌辉为后护又副军师。由正军师杨秀清主持一切大小军政事务,军师下属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每部十二员,共七十二员,主分掌国务;承宣二十四员,主发号施令。全国国务,各方向正军师禀奏,由正军师杨秀清发出诰谕指挥。
接着,又进一步整顿太平军,颁发了各条军规军纪,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男女分营别男行别女行,即便是夫妻也要分营而居,禁止夫妻同房,私下约会,一经发现,处以斩首极刑。
原本滞留在石龙镇,压根无心前往桂平围剿的广西提督闵正凤收到消息后终于坐不住了,催兵前往桂平围剿,虽然这太平天国是建立在山窝窝里的,没有占据城池,但怎么说也算是立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闹着玩的也不行!
九月,整个广西乱成了一锅粥,广西提督闵正凤在桂平围剿太平军,陈亚贵乘机出兵绕过象山县,连克修仁、荔浦两县,兵锋直逼桂林,西江梧江上的艇军,南宁的张嘉祥部,来宾的鲤鱼八、陶八,贵县的王亚壮等各地天地会的武装纷纷动了起来。
桂林,广西巡抚衙署。
接连收到来自七八个府县的飞章告急,巡抚郑祖琛可谓是焦头烂额,他不清楚为什么原本一直维持的好好的局面突然一下就全变了,但他清楚一点,不能再放纵,也不能再粉饰了,否则广西就乱套了!
而且,他还收到消息,广西各府县的士绅商贾不满地方的驰治放任,不满他们隐瞒广西治安混乱甚至是失控的真相,推举了几个府县的代表从广东走海路赴京告御状。
再则,明年就是乡试会考之年,就目前这种治安状况,乡试必然大受影响,到时候,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思虑再三,他才拟了份折子向京师告急,恳请朝廷调兵入桂,剿灭会匪。写好折子,他看了又看,犹豫再三,他很清楚,这份折子一发出去,等待他的结果是什么,降级是轻的,闹不好就是革职。
缓缓放下折子,他长叹了口气,这些年大清不太平,各行省皆是天灾不断,国库空虚不说,道光年事渐高,也不喜听到烦心事,与他私交甚好的首席军机大臣穆章阿在私信中更是明确的说,国家经费有常,不许以毫发细故,动辄请动用,水旱盗贼,不当以时入告,上烦圣虑。
他之所以隐瞒广西旱情,隐瞒广西匪情,处处弥缝,粉饰太平,报喜不报忧,实则也是不得已,原想着粉饰几年,调离这个是非之地,不想事情竟然如此之快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在他犹豫不定之时,抚标左营参将唐盛槐快步进来禀报道:“大人,闵军门桂平兵败。”
连闵正凤都败了?郑祖琛心里一惊,连忙问道:“伤亡如何?”
“回大人,没有高级武官伤亡。”唐盛槐微微躬身道:“不过,如今闵军门退守思旺,不敢贸然出击。”
连闵正凤都败了,看来这个什么太平天国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郑祖琛暗叹了一声,挥手将其退,随即静下心来琢磨,如果说一般的会匪,那还是归于治安不靖,可太平天国的性质不一样,如实奏报上去,怕是铁定会被罢职!一个不好,还可能被问罪。
凝神琢磨了半晌,他提笔又写了份折子,直接弹劾易知足,纵容元奇私贩西洋火器,以至广西会匪四起,扰的地方不得安宁。并且还将浔州知府刘继祖调查贩卖西洋火器的回复略加改动,誊写了一遍附在其后。
他当然不知道是元奇在背后搞鬼,但他清楚,不管这事与元奇有无关系,攻讦易知足,攻讦元奇,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原因很简单,穆章阿与易知足不合,已经是天下皆知,将这盆脏水浇到易知足和元奇头上,不脏也脏了,这必然会让穆章阿大为满意,对方也必然会极力为他开脱。
广州,西关,磊园,长乐书屋。
看完广西乱的如同一锅粥的情报,易知足随手将情报转给了包世臣,心里暗笑,黄殿元还真是个人才,这事办的着实漂亮,如今这般情况,看广西官场还如何隐瞒!广西这个盖子一揭开,必然令天下瞩目。
看完情报,包世臣却是摇了摇头,道:“一城一地尚且未有,就急于称王定号,大掌柜这次怕是走眼了,这太平天国怕是难成气候,况且自古以来,就没有以宗教成事的,黄巾军、五斗米教、道教、明教、白莲教,如今这个是什么教?基督教?”
易知足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先生目光如炬,这太平天国确实是难成大事,亏的那洪火秀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朱升辅佐明太祖的九字方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可谓是脍炙人口,他难道就没读到过?
如此亟不可待的称王,封官,纳妃,还一口气纳了二十一个妃子凑齐三十六宫,却对部下实行男女分营,禁欲,这如何能成大事。”(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关注广西
原本包世臣对洪火秀还是高看一眼的,看到这份详尽的情报之后,不由的大失所望,迫不及待的称王封官还有情可原,毕竟是有利有弊,如此迫不及待的纳妃,而且数量还如此之多,只能说明此人胸无大志,贪恋女色,急于享乐,
不过,听的易知足说出朱升的九字方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他心里一动,这位大掌柜该不会是遵循的这个思路吧?安南、吕宋可不就是大粮仓?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也没多想,转而问道:“这基督教是不是禁欲?”
“无稽之谈。”易知足断然说道:“基督教神职人员是不得结婚,但对教徒却没有要求,不存在禁欲一说,只是要求教徒洁身自好,洪火秀要求男女分营,应该是想借此牢牢掌控太平军......。”
包世臣微微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夫妻各在一营,确实利于更好的掌控太平军,这洪火秀看来也是有些手段的,略微沉吟,他才道:“这太平天国的军师,权限极大,似乎是沿袭汉唐的宰相制度,倒也不可一味的小觑。”
易知足却是清楚,洪秀全、杨秀清两人最终反目,他不想顺着这个话题谈,转而道:“太平天国虽说难成大事,但却选了一个好地方,也选对了时间,如今广西旱灾蝗灾接连不断,多地出现饥荒,遍地盗贼会匪,社会之混乱已是无以复加。
广西官员庸劣不堪,地方绿营以及周边的贵州、广东绿营都不堪一用,朝廷若是短时间内难以扑灭,势必会形成气候,极有可能会祸及周边各省,从而搅动天下......。”
包世臣看了他一眼,很是突兀的道:“大掌柜可想过,朝廷极有可能委任您为钦差,赴广西镇压太平天国。”
易知足听的一笑,“一则,我如今是在籍守制,就算皇上下旨,我也会尽力推诿,再则,如今南洋海军所有兵力,包括新兵在内,都全部撒到南洋,手头既无将又无兵,我如何去剿灭太平天国?”
包世臣看了他一眼,道:“广州不还驻扎的有一个团?”
“先生提醒的是。”易知足含笑道:“如今朝廷只怕未必将太平天国放在眼里,我得赶紧在安南挑起战事,将这个团调往安南,广州的防务,交给顺德几县的团练和各厂的护厂队。”
话才落音,林美莲脚步轻快的进来禀报道:“大掌柜,黄制台前来拜访。”
黄恩彤来了?易知足看了包世臣一眼,道:“看来,咱们的制台大人也应该是接到了广西的急报.....。”说着,他吩咐道:“请他进来罢。”
“走小门?”林美莲追问了一句。
易知足颌首道:“我如今是在家守制,没必要讲究那些个规矩。”
待的林美莲离开,包世臣才道:“制台大人此番前来,无非是要银子要火器,大掌柜得好好盘算一下。”
黄恩彤确实是收到了广西巡抚郑祖琛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飞章告急,广西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他身为两广总督,难辞其咎,心里自然是又急又气,他很清楚,朝廷极有可能会责令他这个两广总督督师前往广西清缴,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今年两广旱情不小,又摊上清理积欠,藩库压根就没多少存银,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元奇。
进的院子,三人略微寒暄便礼让着进屋,一落座,黄恩彤便苦笑道:“移民南洋,国城兄开出的条件也太优厚了,如今四方的灾民纷纷向广州汇集,下面一众官员个个都叫苦不迭.....。”
易知足听的暗自好笑,随着朝廷宣布吕宋、爪哇建省,鼓励百姓移民南洋,元奇也是不遗余力的宣传鼓动,除了各大小报纸大力宣传外,在各个灾民汇集之地,施粥赈济点都安排有人积极的宣传鼓动。
他给予前往南洋移民的政策也确实是优惠到了极点,除了提供一年的充足口粮和布匹,免费提供农具,免费发放田地,三年免赋税,另外新开荒地,免五年赋税......等等优惠政策之外,他还许诺,若是不愿意在南洋安家,明年无偿的送返原籍。同时,他还着元奇在各地的分号,竭尽所能的组织护送愿意移民南洋的灾民就近前往广州、厦门、宁波、上海。
如此一来,滞留在广州上海的众多灾民纷纷踊跃报名前往南洋,消息传开,四面八方的灾民则纷纷涌向各地的元奇分号,先不说南洋会不会,至少去南洋能保证不会饿死,而且过了这个灾年,想回家还能被送返回家,这种好事到哪里去找?
广州上海是灾民最为集中的地方,大量的灾民涌来,对于两地的官员自然会造成极大的压力,黄恩彤开口就诉苦,自然是在做铺垫。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南洋移民、西北移民,是朝廷移民实边,巩固边疆的大政方略,如此多移民涌来广州,给地方确实是带来不少麻烦,但给元奇带来的则是直接的银钱上的损失,一个移民的花费少说在十块银元之上,对元奇而言,可谓是雪上加霜。”
听他如此说,黄恩彤就郁闷了,移民南洋是你自个主动提出来的,如今又来叫苦,转念,他就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听闻了广西的事情,猜到他的来意,这是在堵他的口。
想到这里,他也就懒的绕圈子,索性直接说道:“广西盗贼四起,会党作乱,地方官府已完全失去了掌控,广西郑抚台急报,会党作乱,击溃数千围剿官兵,一路攻城拔寨,直逼桂林,广东少不了要派兵入桂,前去清缴作乱会党,如今藩库情况,国城兄也是知晓的.......。”
抽出支香烟点上,易知足这才开口道:“元奇今年是何情况,绮江兄也是知晓的,元奇拿不出银子来,军情紧急,花旗国的借款已陆续到帐,要不绮江兄先挪用......?”
花旗国的借款,那是朝廷筹集的救灾款,元奇敢给,黄恩彤也没胆子挪用,今年灾情不比以往,万一出什么事,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犯不着,长叹了一声,他才道:“元奇在广西也有不少分号罢,于公于私,国城兄都不应袖手旁观罢?”
元奇在广西确实有分号,各府县都有,但从来没有哪一路人马不开眼去打元奇的主意,要说担心,易知足唯一担心的就是太平军,不过,早在太平军起事之前,他就已经着广西各府县分号妥善安排,解押转移隐藏现银纸钞,广西乱不乱,对元奇来说影响不是很大。
这话他自然不会明说,当即便道:“并非是元奇袖手旁观,实在是抽不出银子来。”
见他咬定拿不出银子,黄恩彤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能否支助一批火器?”
易知足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道:“元奇如今还不能大量制造火枪,澳门、香港有不少西洋军火商,我让人去采购一批......。”
黄恩彤连忙拱手道:“国城兄高义,在下必定铭记于心。”
“绮江兄且别忙着谢。”易知足摆了摆手道:“澳门、香港的西洋军火商针对的是海商,所以一般存货都不会多,我让人尽量购买,估计顶破大天也就数百枝,具体数目,稍过几日我再回复绮江兄。”
数百枝火枪,在黄恩彤看来已然是不少了,当即连忙道谢,又东拉西扯闲侃了一阵这才满意而去。
京师,紫禁城,干清宫,西暖阁。
被一连串天灾闹的焦头烂额的道光看完广西巡抚郑祖琛的折子后气的直接就将折子丢到跪伏在下面的穆章阿面前,怒斥道:“地方不靖,盗贼四起,会党作乱,竟然到了称王建号,据城易帜的地步,此时才向朝廷告急,早做什么去了?这几年广西不是一直都甚是安宁?为何局面会突然糜烂至此?”
穆章阿早就预料到会有一场雷霆大怒,也清楚道光最近心情不好,连连磕头道:“地方不靖,会党作乱,地方官员粉饰太平以邀圣恩,奴才忝为军机,失察至此,罪该万死!”
道光脸色阴沉的看着他,沉声道:“广西巡抚郑祖琛,是你举荐的罢?”
穆章阿刚刚停下来,一听这话又连忙磕头道:“奴才失察,举荐有误,恳请皇上降罪。”
“弹劾易知足纵容元奇私贩西洋火器,是怎么回事?”道光话语低沉,隐隐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好不容易才将易知足安抚下来,如今又冒出一个郑祖琛,公然弹劾易知足,而且还是私贩西洋火器的大罪,他岂能不怒!
穆章阿惊恐的连连磕头道:“皇上明查,此事断非是奴才指使,郑祖琛身为广西巡抚,欺上瞒下,粉饰太平,广西局势糜烂至此,他罪责难逃,必然是革职问罪,岂会为了构陷易知足而自绝仕途。”
听的这话,道光脸色稍稍有些缓和,这话不无道理,郑祖琛位列封疆,断然不会拿自己的仕途和清名去构陷易知足,看来,倒是自己多疑了,沉吟半晌,他才冷声道:“贩卖西洋火器,得利几何?元奇岂会瞧得上这点蝇头小利?”
“皇上。”穆章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道光沉声道:“说!”
“回皇上。”穆章阿闷声道:“奴才窃以为,元奇贩卖火器,并非是为了牟利。”顿了顿,他接着道:“广西糜烂,朝廷必然派兵征剿,广西会党拥有大量西洋火器,地方绿营必然难以征剿,两广糜烂,东南糜烂,元奇方有机可乘。”
默然良久,道光才沉声道:“命两广总督黄恩彤赴广西征剿,广西巡抚郑祖琛,着革职留任,协助征剿,另,命贵州提督张必禄、湖南提督向荣,驰援广西,会同黄恩彤、郑祖琛二人合力清剿广西境内所有会党盗贼。”
“奴才遵旨。”穆章阿说着抬起身来,迟疑了下,才道:“皇上,可否着黄恩彤在两广严查贩卖贩运火器之不法之徒,以杜绝广西会党源源不断获得火器支援。”
略微沉吟,道光才道:“允准。”
广西巡抚郑祖琛弹劾易知足纵容元奇私贩西洋火器之事很快就在京师传扬开来,广西会党猖獗,攻占城池,进逼省会桂林的事情也同时传开,不过,京师官员对广西的会党作乱并且不感兴趣,毕竟大清这些年几乎就没断过会党作乱的事情,攻占两三座城池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灾荒之年,什么牛鬼蛇神没有,基本上都是昙花一现,有什么好关注的。
但弹劾易知足就不同了,广西巡抚郑祖位列封疆,稍稍一打听,就知道那是穆章阿一系的人,难不成穆章阿借广西的匪患又要对易知足展开新一轮的打击?
上一次肃顺弹劾易知足,穆章阿乘机推波助澜,引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倒易保易的大政争,这才没消停几个月,难道又要卷土重来?广西是什么情况?元奇究竟有没有向广西贩卖火器?为什么要向广西贩卖火器?
因为郑祖琛的一份弹章,京师大小官员突然一下都对广西的情况空前的关注和热心起来,很快,道光下旨调集广东、贵州、湖南三省绿营驰援广西,并下旨严查私贩火器的谕旨也随之传开,不可避免的在京师大小官员中引发了众多的猜测。
广州,磊园。
看完急报,易知足才知道广西巡抚郑祖琛居然在飞章告急的同时还拜章弹劾他,不由的暗自好笑,随手将急报递给包世臣,他才问道:“广西巡抚郑祖琛是穆章阿的人?”
对于郑祖琛,包世臣还真不太清楚,不敢贸然回答,低头看报,易知足点了支香烟,缓步踱到窗边,道光下旨严查贩运火器,这事他还真不担心,毕竟那事是天地会一手经办的,估计除了黄殿元,没人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倒是道光下旨,调广东、贵州、湖南三省绿营入广西征缴,让他有些担心,不知道太平军能否经得住这次考验,毕竟此时的太平军还太嫩了点。(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一章 积极备战
包世臣并不知道易知足暗中策划逼迫拜上帝会提前起事的事情,广西巡抚郑祖琛的弹劾也难以令人信服,不过,结合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他敢肯定,那批西洋火枪绝对是出自元奇,当然,这事易知足不说,他也不会去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略微沉吟,他才缓声道:“郑祖琛是否穆党中人,老夫不清楚,不过,此人很会做官,在这种情况下,他能抓住贩买火器这一点来弹劾大掌柜,这不仅是极大的减轻了他自身的责任,也能获得穆章阿的支持。”
“看来能做到封疆大吏的,都不是无能之辈。”易知足淡淡的讽刺了一句,便不再吭声,他压根就对郑祖琛没兴趣。
包世臣话头一转,试探着道:“大掌柜可是担忧太平军?”
易知足也不掩饰,颌首道:“这节骨眼上,难得蹦出来一个太平天国搅局,转移朝廷的注意力,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多撑一段时间,好歹也撑到新君即位,局势明朗。”
“调广东、贵州、湖南三省绿营入广西,看来朝廷是急于平定广西之乱。”包世臣不急不缓的道:“广西山多地少,号称‘八山一水一分田’,且连年灾害,饥荒遍地,数万大军入广西,只怕是欲速则不达。
再则,朝廷未委任钦差,三省绿营隶属云贵、湖广、两广三总督,互不统属,事权不专,太平军又非是一般乌合之众,能征善战,这一战,大掌柜无须太担心。”
听的这番话,易知足稍觉心安,他一手策划逼迫的太平军提前起事,导致朝廷对广西一开始就极为重视,心里难免有些患得患失,担心朝廷大军直接将太平天国扼杀在摇篮之中。
虽然包世臣说的有道理,但易知足心里很清楚,打仗这事有很多意外,胜负没有绝对可言,还是及早的通知太平军,让他们早做准备,也算是对他们聊做补偿,毕竟如今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
易知足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太平天国自建号立国开始就展现出了惊人的活力,除了在军事上连战连捷,打的广西本地绿营不敢轻易出城之外,所实行的圣库制度也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尤其是对处于饥荒之中的贫民百姓,有着难以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所谓圣库制度实则就是就是一种公有共享制度,圣库即公库,太平天国以一切财物为上帝所赐,规定惟上帝得称圣,故称公库为圣库。
圣库制度的基础是人无私财和大致的平均分配,拜上帝会信徒多是携老扶幼,举家参加,他们变卖了田产,将所有奉献于公库,所有人的衣食,都由公库开支,所有信徒的生活需要,概由公库供给,粮、油、盐大致不论老少,一律等量供应,至于肉食,则只供给将领士兵。
这意味着,只要加入拜上帝会,就与所有信徒一起同甘共苦,对于处于饥荒之中的贫民百姓而言,自然是极具吸引力,随着太平军连战连捷,大量百姓踊跃加入拜上帝会,短短几个月时间,拜上帝会就发展到了三万余信徒。
洪秀全、杨秀清等太平天国高层自然清楚,接下来他们将要面对朝廷官兵的大举围剿,身为中军主将的杨秀清严格挑选并训练部队,大量派出斥候进行侦察,同时,亲自带人到四周察看地形,修建防御工事,坐等官兵上门围剿。
实则,对于黄殿元的提议,他采纳了一半,那就是着各军主将四处出击,打击地方团练,洗劫地方大户,既的实战练兵又能壮大声势,吸引更多的人入会,还能顺带获得大量的粮食钱财等必需品。
至于城池,他是极力主张避免攻打城池,如今的太平军经不起伤亡也经不起挫折,毕竟他们压根就没有攻打城池的经验,至于跳出金田,几乎所有高层都不愿意,或者是说害怕,害怕在外面被大部官兵围剿,毕竟天国上下对这里极为熟悉了解,官兵来围剿,他们至少还占着地利,实在不行,还能仗着熟悉地形与官兵周旋。
当朝廷调集湖南、贵州、广东三省绿营进入广西围剿的消息传到金田,天国上下都大为紧张,所有信徒不分男女老少都积极的投入到紧张的战备之中,杨秀清则带领太平军众将领四处查看地形,提前布置战场。
广州,两广总督府。
接到谕旨的两广总督黄恩彤连忙换了身便服心急火撩的赶出城来到西关的磊园,熟门熟路的递了帖子,不想,门房总管很多就折了回来,一脸歉然拱手道:“大人......,我家侯爷说.....说.....不见。”
不见?黄恩彤不由的一呆,身为两广总督,微服前来拜访,对方居然说不见,整个两广,估计也只有他易知足有如此大的胆子,略微一楞,他就回过神来,应该是广西巡抚郑祖琛弹劾其纵容元奇私贩火器一事惹恼了对方,很明显,对方很清楚,他此番前来是为了那批火器。
前段时间,易知足就着人带话,从香港澳门两地尽其所能订购了一千二百枝火枪,不过,须得迟几日,对方要从淡马锡调货,如今他领兵出征在即,自然是要前来催促,这一千二百枝火枪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稍一沉吟,黄恩彤便举步径直朝里闯,来过几次的他熟门熟路,根本就无须人带路,见他硬闯,那门房总管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连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连声道:“大人,大人,您别砸小人的饭碗......。”
黄恩彤哪里肯理会,快步急行,径直往里走,一路倒也没人敢拦他,到的长乐书屋院子门口,却见一个女子张开双手拦在那里,那女子他自然认识,易知足跟前的秘书林美莲,不定还是小妾,听说会几国外语,这一下,他可是犯难了。
对方是女子,身份又颇为敏感,如此拦着,他如何好硬闯?不过,这也足以说明易知足就在院子里,他当即一脸微笑的拱手道:“姑娘为何拦着本部堂?”
“还请制台大人见谅。”林美莲笑吟吟的道:“我家侯爷说,今日身子欠佳,诸事不宜,不宜见贵客。”
“你家侯爷这是心病,本部堂今日前来就是医治你家侯爷这心病的。”黄恩彤含笑道:“还烦请姑娘转告一声。”
林美莲眼珠一转,道:“小女子进去禀报,大人岂非是趁虚而入?”
“本部堂就在门外候着。”黄恩彤道:“姑娘总不会认为本部堂会言而无信吧?”
“这倒也是,大人堂堂两广总督,怎会失信于小女子。”林美莲说着,转过身快步进了院子,很快,她就快步折了回来,福了一福,道:“制台大人请。”
黄恩彤一笑,缓步进了院子,见的易知足在房门外站着,他满面春风的迎上前拱手道:“国城兄可是真不讲道理,郑抚台弹劾你,怎的将这笔帐算到在下头上来了。”
拱手还了一礼,易知足才道:“郑抚台弹劾在下纵容元奇私贩火器,若是在下又给绮江兄提供千余枝西洋火枪,岂非是坐实了元奇私贩火器?在下出身商贾,这出钱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可不愿意做。”
黄恩彤笑道:“不可同等而语,亦不可混为一谈......。”说着,他含笑不语。
“绮江兄请。”易知足伸手礼让道。
两人进屋落座,黄恩彤才接着道:“郑抚台弹劾国城兄纵容元奇私贩火器以牟利,这话没人会信,私贩火器能有多大的利?元奇岂会瞧得上那点蝇头小利?再说了,元奇名下就有军工厂,弹药局,私贩火器避之尚且不及,岂会为之?
圣上显然也是不信的,是以将郑抚台的弹章留中不发,只是下旨,着广东严查私贩火器之事,对元奇军工厂,弹药局只字未提,此事,国城兄无须介怀。
再则,此番国城兄遣人到香港澳门订购火枪,乃是受在下所托,用于绿营赴广西剿匪,难不成谁还敢拿这事做文章攻讦国城兄?”
“这可难说。”易知足缓声道:“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的,可是大有人在。”
他这话指的是谁,黄恩彤自然清楚,当即讪笑着道:“国城兄圣眷之浓,满朝文武无人能及......。”
“圣眷再浓,也经不住长期谗言构陷。”易知足说着话头一转,道:“香港、澳门,咱们尚且可以与西洋各国协商,禁止贩卖火器,但是,南洋之淡马锡、马六甲,非我大清国土,咱们却是无法约束,南洋天地会与广西会党是何关系,想来绮江兄也是清楚的,此事还望绮江兄及时奏明,别影响了元奇的军工厂。”
黄恩彤连忙颌首道:“国城兄放心,此事会尽快奏明圣上。”
点了支香烟,易知足才道:“淡马锡的火枪还未运来,目前只有七百枝,先交付给绮江兄,余下的绮江兄另外安排人接收。”
听的这话,黄恩彤心头大定,连忙道:“洛溪弹药局生产的火药远胜地方绿营自制火药.....。”
“放心,早为绮江兄准备好了。”易知足说着看了他一眼,道:“有句话我的说在前面,俗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元奇在广西有着不少分号,若是有所损失,别怪我不顾全大局,断了弹药供给。”
“国城兄尽管放心。”黄恩彤连忙保证道:“元奇在广西的分号,在下必定极力维护。”
送走黄恩彤,折回书房,刚落座,林美莲便走了进来一边收拾茶具一边浅笑着道:“大掌柜可是算准了制台大人会硬闯?”
易知足笑了笑,道:“咱们的制台大人岂是一句不见就能轻易打发的。”说着,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见还不到三点,便道:“时间还早,咱们去黄埔散散心。”
去黄埔散心?林美莲知他是关心移民的情况,连忙道:“那我换身衣服。”
“扮做小厮。”易知足道。
“知道。”林美莲欣喜的道:“听他们说起过,黄埔的移民安置营跟军营似的,干净整洁,施粥、施药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易知足缓声道:“不能一味的只听下面人汇报,有时间总得多下去看看,否则,很容易被人蒙蔽。”
林美莲不以为意的道:“大掌柜不是安排有人监督.....。”
“监督的人难道就不会蒙蔽咱们?”易知足白了她一眼,道:“赶紧去换衣服。”
待的林美莲装扮好,两人正打算从后门熘出去,门房却是进来禀报道:“黄公子来了。”说着,递上帖子。
一看是黄殿元,易知足连忙吩咐道:“快请他进来。”说着,看了林美莲一眼,笑道:“改天罢,今日是去不成了,去,拿坛子好酒来,烈酒,再来几个碟子,别让人进来。”
去广西转了两圈,黄殿元清瘦了许多,不过,却是收拾的十分利落,精神头也不错,两人见面,易知足上下打量了两眼,才道:“此番广西之行,有容兄受累了。”
黄殿元洒脱的一笑,“那大掌柜可的打赏几杯薄酒?”
“有容兄回来,岂能无酒?”易知足轻笑道。
一进房间,黄殿元便道:“此番在广西,我可是骗了不少人,以后大掌柜可别让我再去广西,没脸见人。”
易知足听的一笑,“可是四处许诺,给予火器和银钱支持?”
“不如此,他们岂会如此积极响应?”黄殿元说着微微摇了摇头,颇为感慨的道:“广西的天地会.....已经跟寻常的盗匪没什么区别了,反清复明的旗子早就没人用了,打的都是顺天行道之类的,杀富济贫,也变成了杀富自肥......。”
易知足递了一支烟过去,这才道:“有容兄的意思,广西的天地会不值得咱们扶持?”
“不值得。”黄殿元沉声道:“就连太平军,我也觉的不值得扶持,难成气候。”(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二章 陷入僵局
对于太平天国,易知足本身没什么好感,虽然这一场内耗极大的削弱了大清的国力,动摇了清廷的统治基础,但也是一场堪称史无前例的空前浩劫数以千万,至少是五千万以上的人口死于这场内战,对江南的经济更是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损失之大,真正是无可估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场悲剧重演,但是,他又需要太平天国来牵制和转移朝廷的注意力,从而保证元奇能够迅速平稳的崛起壮大,他很清楚,这个度不好把握,说好听点,他是在走钢丝,说不好听的,他就是在玩火!
听的黄殿元这话,他缓声道:“是否扶持太平军,得看朝廷的态度,即便是要扶持,扶持的力度有多大,也得看太平军是否听话,目前来说,咱们还是做壁上观的好,至于说太平军能否成气候.......?”
说到这里,他一笑,“有容兄还是先说说在广西的见闻和感受罢。”
恰在这时,林美莲端着酒水进来,黄殿元不仅酒量奇大也嗜酒如命,当下也不客气,自斟了一杯,嗅了嗅,便一口干了,随即又斟了一杯,这才娓娓将广西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一些看法想法细细的说了一遍。
面对易知足,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广西的灾情,客土双方的矛盾,广西地方官府对会党的弛治放任,天地会会党以劫财为志,两者之间形成的互求容忍的格局,双方对于城池的态度,他都不嫌繁琐,娓娓道来。
听的他这一番话,易知足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广西的局势会混乱到如此地步,说到底,还是官府纵容的结果,但追根到底,还是道光的原因,是国库空虚的原因,道光年老倦政,喜欢听好的,加上朝廷财政困难,国库没银子,道光厌烦看到报灾情报匪情要银子的折子,而穆章阿则是尽力投其所好,粉饰太平,下面封疆大吏自然也是有样学样。
洪秀全在金田扯旗放炮,称王建号,太平军长时间滞留在金田乡下,不攻占城池,也是不希望过早的招来官兵的大举围剿,也不怪黄殿元觉得太平军难成气候,这个时候的太平军与会党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公然称王建号而已。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这两句话,有容兄可听说过?”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略微咂摸了下,黄殿元才道:“大掌柜的意思是说,目前的时局会造就太平军?”
“明末大灾荒能够造就李闯,如今的大灾荒也能造就太平天国。”易知足缓声道:“洪秀全、冯云山不过是落第秀才,杨秀清、萧朝贵、石达开是农民是矿工是烧炭工,能够期望他们有多大的志向和野心?
野心是随着实力的增长而逐渐膨胀的,洪秀全一开始就称王建号,虽说不可取,但也足以说明其野心不小,推行圣库制度,实则是均贫富的思想,与广西天地会还是有着根本区别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只要太平军能够扛过此番三省绿营的围剿,必然会破茧化蝶,有容兄不妨拭目以待。”
“大掌柜倒是对太平军有信心,那咱们看看......。”黄殿元笑道:“看看这次大掌柜是否看走眼。”说着,他接着话头道:“三省绿营入广西,大掌柜对领兵将领可了解?”
“两广总督黄恩彤不必多说,是文官,无统兵经验,但此人能伸能屈,放的下身段。”易知足侃侃说道:“贵州提督张必禄是员老将,嘉庆初年应征从戎,勇武过人,参与过新疆张格尔叛乱,以骁勇善战着称。
湖南提督向荣,五十有八,出身行伍,曾随陕甘总督杨遇春镇压河南滑县天理教李文成叛乱和新疆张格尔叛乱,因战功一步步迁升至提督,经验丰富,在朝中颇有声望。”
顿了顿,他才道:“因广西巡抚弹劾我纵容元奇私贩火器,不得已给了黄恩彤一千二百枝西洋火枪,交付了七百枝。”说着,他缓缓摇了摇头,道:“目前局势对太平军是极为不利......。”
“确实是不容乐观。”黄殿元赞同道:“是龙是蛇,就看这一战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易知足道:“咱们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
十月底,广东、湖南、贵州三路大军过万兵力汇集广西小小的桂平县,加上广西本省调集的绿营和地方团练,总兵力高达二万余,一时间,桂平县城内外全是穿着号褂操着各种异地口音的官兵。
两广总督黄恩彤第一次主持军务,在商讨围剿方案时,他就发现这个差事棘手,不是一般的棘手!几路将领意见不统一,却是谁也不服谁,张必禄是老将,资格老,年纪大,谁的帐也不卖,向荣也不是省油的灯,坚持己见,广西提督闵正凤、浔州协副将李殿元熟悉当地地形,了解当地民情,也急于剿灭太平军,同样是据理力争。
一屋子吵做一团,偏偏统兵将领个个还都是大嗓门,可谓是声震瓦屋,黄恩彤不懂军务,觉的这也有理,那也有理,他难以决断,一众将领更是各持己见,争论不休。
主帅们打嘴皮子仗,下面的兵丁则干脆找场子直接开练,贵州勇、湖南勇、广东兵、广西兵语言不通、习惯不同,数万人汇聚在一个小小县城,哪会少的了摩擦和误会,尤其是贵州的兵都是私斗的好手,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打,然后打输的唿朋唤友找场子,瞬间就升级成大规模的群殴,动只差没刀枪了。
经过两天的争吵谩骂和混乱,焦头烂额的黄恩彤最终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四省兵马分四路进剿!
广西绿营攻击东岭,广东绿营攻打召村,并接应广西绿营,三里圩是主战场,湖南绿营自西攻打,贵州绿营自北攻打三里圩,同时分兵抄袭,截断太平军后路。剩余六千兵马则作为预备队统由黄恩彤指挥,随时准备增援。
绿营和团练兵力合计二万余,二倍于太平军还有多,一场数万人的空前会战就此草草拉开序幕。
大战一爆发,便捷报不断,依仗西洋火枪的优势,广东绿营召村之战旗开得胜,轻易就击溃召村太平军,进而增援东岭,与广西绿营一举拿下东岭。
不过,在三里圩主战场,湖南贵州两省绿营却是碰上了硬骨头,打的异常艰苦。
三里圩是杨秀清精心布置的主阵地,极其重视阵地工事的杨秀清充分发挥了矿工们的特长,在三里圩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壕沟土墙陷阱比比皆是,就连村落里的所有房屋都变成了防御工事,屋外筑土墙,墙外开壕沟,壕沟外又立木墙,木墙外又开深壕,外钉木桩,木桩前立交叉竹签。
各个小山头则是筑厚土墙,安放火炮,各个山路陡绝的隘口,则是掘深坑,遍埋竹签,守在隘口的,则是太平军中的精锐,都是使用的西洋火枪,射程远非绿营的火枪能比,整个三里圩,可以说是被打理的有如铁桶一般,就连一般坚城也有所不及。
一开战,张必禄、向荣就叫苦不迭,两人再也没有想到,在广西这山旮旯里居然会遭遇如此难打的阵地战,为免一世英名送在广西这山旮旯,也担心被两广绿营笑话,两人只能是硬着头皮催促部下强攻。
好在两广绿营并未诚心看笑话,大胜之后,迅速向三里圩挺进,形成四面合围之势,形势一片大好,黄恩彤也是长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是窃喜,这可是军功,朝廷素来重军功,这一战大胜,加官晋爵多半是免不了的。
莫村,杨秀清率领三千精锐静静的埋伏在这里,等候着清军深入,东岭、召村、三里圩构成了一个方圆三十里的庞大口袋阵,这就是他精心布置的,争取一战粉碎这次四省绿营的围剿。
不过,广东绿营的强悍超出了他的预料,召村、东岭的快速溃败,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武力感,他这口袋阵是庞大,但兵力却是不足对方的一半,若是清军一涌而入,撑也的撑死他!
他暗自懊恼,还是小看了清妖的战力,眼下这个口袋阵已是笑话,当务之急,他得选择一个突破口,不能反被清妖包了饺子。
“报,一股清妖正快速向这里开来。”
“有多少人?”
“估计在二千左右。”
天无绝人之路!杨秀清登时大为振奋,当即起身扬声道:“传令,迎敌!”
快速推进的正是争功心切的浔州协副将李殿元部,迎面遇上杨秀清率领的三千精锐,两军相逢,太平军高声唱颂拜上帝教赞美天父、天兄和教主洪秀全的诗歌,就好像是打了鸡血,吃了迷药一般,毫不畏死的发起冲锋,勇勐的超乎想象。
李殿元部什么时候遭遇过这种不要命不怕死的打法,两军火枪对射,火炮对轰,他们还能够坚持,但遇上近身肉搏,登时就会溃散,因为火枪根本没有刺刀,近身肉搏,火枪还不如烧火棍,眼见敌人不要命的冲锋,显然是要近身肉搏,一个个不由的心慌意乱,不等号令,就匆忙举枪射击,杂乱无章的排枪根本遏制不住太平军前仆后继潮水一般的冲锋,不等敌人冲近身,整个队伍就溃不成军。
绿营素来是只打的顺风仗,遭遇苦战死战,登时就会溃败,李殿元部溃军四处奔逃,让合围各部惊疑不定,迟疑着不敢向前推进,而在太平军手里吃过苦头,领教过太平军战力的广西绿营有如惊弓之鸟,一见前方溃败,登时四散而逃。
本来已是自忖战败的杨秀清见此良机,哪会放过,当即率部尾随追杀,有道是兵败如山倒,溃逃很快蔓延,整个战局登时为之扭转。
三里圩一战,先胜后败,黄恩彤气的差点没吐血,各省绿营上至主帅下到兵丁皆是互相指责谩骂,他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召集众将商议,经此一战,众将对太平军的战力也是深有体会,谁也不愿意与太平军死磕,最后一致决定,发挥兵力优势,采取坐战挖壕筑堡围困,将太平军困死在这一隅之地。
三里圩一战的情况传到广州,易知足暗松了口气,这烧炭工出身的杨秀清果然有几分军事天才,如此情况下,居然也能反败为胜,可惜了的,若是能为元奇所用,倒是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
包世臣看完情报,沉吟了一阵,却道:“广西战局如今等于是陷入僵持,短时间内怕是难有改变,眼下已是十一月,大掌柜是何打算?”
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这事却是有点麻烦,依照与道光的约定,过完年,他就该进京,但如今局势不明,他若进京,风险实在是大,原本他以为逼迫太平天国提前起事,太平军必然能够搅乱这局势,不想太平军居然如此磨蹭。
一计不成,那就只有再生一计了,好在他也没敢将希望全部放在太平军这一颗树上,略微沉吟,他才道:“若是开年之后,南洋有变,如何?”
“去爪哇督师?”包世臣一笑,“大掌柜跟老夫却是想到一块去了,这是最为省事的,只须放出风声,西班牙、荷兰组建联合舰队来犯,当今必然下旨着大掌柜前往南洋督师,不过,这风声该早早放出去才是。”
这事哪有如此简单?易知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真要如此简单,他何必花费精力去逼迫拜上帝会提前起事?道光让他进京,明摆着是想掌控他,不出意外的话,道光明年该差不多了,总不能说死就死吧,总的病一场吧,若是开年就病了,仅凭风声,道光会让他去南洋?
这事的英国人帮忙,要文翰正式发函照会总理衙门,提出强烈抗议,以出兵相威胁,如此,才会引起朝廷重视,不过,如此一来,他又的欠下人情,这英国人的人情可是不好还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如此做。(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三章 太后逮崩
京师,紫禁城,干清门内,军机值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看完两广总督黄恩彤的报捷折子,穆章阿眉头立时皱了起来,黄恩彤在折子中叙述的较为详细,从战前会议众将争议、城内外兵勇互殴,到四路进剿,召村、东岭大捷是浓墨重彩,三里圩之战则是语焉不详,只说是一场苦战混战,双方互有伤亡。
既点明广西绿营轻敌冒进为敌所乘,损失较大,又说及太平军战力不俗,擅长利用地形修筑工事,火器也精良,最后则是轻描淡的一句,为避免伤亡过大,已改变策略,先行围困,待敌弹尽粮绝,再行征剿。
凭直觉,穆章阿就知道这份捷报水分重,集四省绿营还有地方团练,将近三万大军,围剿区区一万农民军,居然还苦战,互有伤亡,最后竟然是不敢进剿,以围代攻,还说是为避免伤亡过大。
略微琢磨,他便起身快步赶往养心殿,道光这段时间有些风寒脑热,龙体不适,很少过问政事,但对广西的军情还是颇为关注的,他不敢不及时禀报。
道光半歪在炕上闭目养神,本就瘦骨嶙峋的他如今更显羸弱,他今年已经六十八,已经算得上是高龄,寻常老人有个三病两痛,总爱胡思乱想,他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能免俗,他感觉的到,自个的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精力也是越发的不济,这些日子,他越来越多的考虑起自己的身后事。
听闻禀报穆章阿在外求见,他缓缓坐起身,道:“让他进来。”
进的房间,见礼之后,穆章阿恭谨的呈上折子道:“恭喜皇上,广西大捷。”
略微翻看了下折子,道光随手将折子丢在案几上,面无表情的道:“绿营果真是不堪一用了,集四省绿营,二万余兵力围剿一县之贼寇,打成这样,还居然好意思报捷。”
听的这话语气不善,穆章阿连忙磕头,大着胆子道:“皇上,四省绿营,兵力虽众,却是难以齐心协力,黄恩彤资威望不足,又无临机专断之权,难以统御......且太平叛逆火器精良,胜于绿营.......。”
道光看了他一眼,道:“黄恩彤不是上折子说,易知足为广东绿营新添一千二百枝西洋火枪?”
“皇上。”穆章阿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道:“元奇财力雄厚,名下既有军工厂和弹药局,能大量制造枪支弹药,又与西洋商贾勾结,能轻易获得大量火器,其工厂矿场拥有数十万青壮,易知足本人,既能练兵亦能统兵,今之南洋海军,不少官兵皆是出身元奇,名为朝廷经制之师,实无异于元奇私军。
奴才窃以为,太平叛逆不过是芥藓之患,不足为虑,元奇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奴才恳祈皇上,早日除此心腹大患。”
道光这些日子考虑的最多的就是元奇,因为元奇直接关系着立储,穆章阿说的不错,元奇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但元奇对朝廷的作用也是不可估量,且不说海军扩张为大清为他本人赢得了巨大的荣耀和财富。
也不说元奇承接国债,发行纸钞,为朝廷无期借贷巨额银两帮朝廷渡过了多少难关,只说元奇如今每年缴纳的税银,就已经比最富裕的江浙缴纳的赋税还要高,而且,如今各省正在逐步的推行元奇模式,这节骨眼上铲除元奇,算怎么回事?
轻叹了一声,道光才缓声道:“你是嫌天下还不够乱,还是想要逼反东南数万士绅商贾?元奇确实是隐患,但也是大清的希望,你应该很清楚,大清如今正处于内忧外患的敏感时期,对于元奇,要善加利用,而不是铲除,如今,朝廷经不起折腾。
元奇上万股东尽皆东南士绅商贾,除非逼迫太甚,否则他们不会为祸,可虑者,唯易知足,他既已应允开年进京入值军机,便不足为患。”
顿了顿,他语重心长的道:“身为首席军机,你胸襟得广阔些,易知足文武双全,西洋外务,海防边防,皆是他长项,其见识其眼光其眼界,皆非常人能及,尤为难得的是年轻,如今才是而立之年,有他辅佐新君,大清必然能蒸蒸日上,与西洋一争雄雌。”
听的这番话,穆章阿心里一片冰凉,道光的意思很明白,要重用易知足,显而易见,储君也必然是与易知足关系尚可的六阿哥奕,换而言之,新君继位,他的仕途就该到头了,易知足容不下他,新君也必然容不下他,能否全身而退,尚且都难说。
他也不敢多想,连忙道:“皇上训诲,奴才必定铭记于心。”
略微沉吟,道光又不自觉的拿起黄恩彤的捷报折子,良久才道:“灾害连连,会党猖獗,广西太平叛逆,虽是芥藓之患,亦须尽快剿灭,广西巡抚郑祖琛身为封疆,却防范懈怠,唯知粉饰,着押解进京问罪。
广西提督闵正凤,畏葸颟顸,纵贼为害,贻误军情,着革职,流放新疆。浔州协副将李殿元,进剿迟缓在前,贪功冒进在后,着革职拿问。浔州知府刘继祖,桂平知县.....,一体革职。”
见的道光从广西巡抚一路撸下来,穆章阿心中也觉戚戚然,不过,好在黄恩彤没被提及,道光略微停顿,随即道:“着周天爵任广西巡抚,向荣调广西提督,着赛尚阿为钦差,节制云贵湘桂粤五省兵马,即赴广西,务必毕其功于一役。”
穆章阿听的暗暗心惊,太平天国虽是称王建号,但也不过是被围困于一县之地的一群乌合之众,如此大动干戈,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心里如是想,他却不敢多言,连忙起身拟旨。
待的穆章阿告退,道光拉过一个软枕斜歪在炕上,广西太平叛逆,既敢称王建号,他自然是无法容忍,但他也并不是十分重视,着军机大臣赛尚阿节制五省兵力进剿,是欲以雷霆手段迅速镇压,他不想留下一个烂摊子给自己的儿子。
再则,他心里其实也是担心太平天国的背后有元奇在支持,原本林则徐是最好的钦差人选,但林则徐与易知足关系密切,他不放心。
且说穆章阿从养心殿出来,一路上都在琢磨,广西的战事他并没放在心上,他琢磨的是道光会立谁为储君?四阿哥、六阿哥对元奇对易知足的态度截然不同,这事人尽皆知,道光既然重视元奇,利用元奇,重用易知足,必然是立六阿哥奕。
但立储是何等大事,道光岂会轻易向他流露储君人选?越想越觉的不对,因为与易知足敌对,他不可避免的亲近四阿哥奕,道光不可能认识不到这一点。
是道光煳涂了?还是他压根就领会错了?难不成道光是属意立四阿哥奕?细细回想奏对的情形,道光也说元奇是隐患,看来,对于元奇,道光是既想善加利用,又想控制元奇继续膨胀,如此一来,支持元奇的六阿哥就未必是理想的储君人选。
而且,道光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有让他与易知足冰释前嫌,通力合作辅佐新君的意思,越想他越发觉的有道理,不由的一扫先前的沮丧。
以军机大臣赛尚阿为钦差,节制五省兵力进剿太平军的消息传到广州,易知足是半晌无语,他是真没想到,道光对于太平天国竟然如此重视,居然派了一个军机大臣节制五省兵力进剿,看来,这是非的逼迫太平军离开广西了。
看完情报,包世臣也乐观不起来,“看来朝廷是吸取了上次事权不专的教训,不仅委任了钦差,而且还是一位军机大臣,太平军这次的麻烦怕是大了。”
“树挪死人挪活。”易知足道:“若是不能一举歼灭,让太平军逃出广西,不定还能开辟一个崭新的局面。”
听的这话,包世臣一笑,“广西是太平军的根基所在,离开了广西,太平军就成为了流贼,还能去哪开辟局面?”
易知足漫吟道:“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这是明末李自成起义时的童谣,包世臣听的心头一凛,太平天国的圣库制度确实有着均贫富的思想,流窜出广西也未必就不是好事,如今土地高度集中,矛盾尖锐,且这些年灾害连连,老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必然会拥护太平军,说不定还真能开创出一个新局面。
略微沉吟,他才道:“大掌柜这是打算通风报信?”
易知足也不是没有通风报信过,而且还支援了一批火枪,不过,考虑到太平军日后的所作所为极为排斥传统文化焚毁佛庙道观以及儒家及诸子百家典籍,尤其是毁孔庙,砸孔子牌位,把儒家经书斥为妖书,得罪尽了天下士子,他不想让包世臣知道他暗中帮助太平天国,毕竟元奇的股东基本都是士绅商贾,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对元奇的声誉是个极大的打击。
当即他便笑道:“何须我通风报信,赛尚阿从京师赶到广西,少说也的一个月时间,他人还没到,消息只怕早就传到桂平了,这事咱们不掺和,静观便是。”
包世臣道:“若是太平军窜入广东.....?”
听的这话,易知足满不在意的道:“太平军若是入广东,那是自寻死路,须怪不得我。”
还不等赛尚阿赶到广西组织人马对太平军展开新一轮的围剿,京师出了件大事腊月十一,孝和皇太后逮崩。
孝和皇太后与道光并无血缘关系,道光的生母是孝淑睿皇后,而孝和皇太后正是在孝淑睿皇后驾鹤西去之后晋升的皇后,嘉庆死后,升格为皇太后,她仅仅比道光大六岁。
虽说不是亲生的,但孝和皇太后对道光有大恩,当年嘉庆猝死,没留下传位诏书,是孝和皇太后传懿旨命道光即位,保证了皇权的顺利平稳的交接。
道光对孝和皇太后恭敬有加,言听计从,数十年如一日的侍奉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当然,这也与大清以孝治国的国策不无关系。
太后逮崩,举国哀悼,是为国丧,国丧期间,政务停顿,举国守丧,帝不临朝,凡礼乐、嫁聚皆不可,官停百日,军民一月,百日之内票本皆用蓝笔,文移公案皆用蓝印。
易知足对于孝和皇太后之死并未在意,毕竟这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再则,他本身就是在籍守制,举国守丧对他也没有丝毫影响,他只是感慨这国丧对民间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这期间,若是有人寻欢作乐,不管官绅士民,一旦被举报,那就是不小的麻烦。
称王建号的太平天国自然是不用守国丧的,不过,太平天国上下却也高兴不起来,钦差大臣赛尚阿已经赶到了桂平,云贵湘粤四省增援的八千精锐也都提前赶到,将他们围的跟铁桶似的水泄不通。
更为麻烦的是,数万人困坐一隅,后勤发生了困难,粮食尚且能够勉强支应,最缺的是食盐,而且,因为被围困,太平军内部人心涣散,开始出现混乱,且日益加剧,有些被严令变卖家产烧毁房屋的教徒开始后悔,一些立场不坚定的天地会会党暗地里煽动叛乱,一些久困的太平军部队开始违背军令,纵兵抢掠乡民,并为了争夺战利品相互厮杀械斗。
外有大军围困,且源源不断的增兵,内部又出现严重的混乱,洪秀全对此是一筹莫展,度日如年,杨秀清对此也是忧心忡忡,萧朝贵却是灵机一动,以代言的天兄的身份及时下凡,
教导众信徒,“要守天条,遵命令,要和摊兄弟……不得入村搜人家物,打仗不得临阵退缩。有银钱须要认得破,不可分尔我。更要同心同力,同打江山,认实天堂路来跑,目下苦楚些,后来自有高封也。”
前面都是废话,最后一句,同心同力,同打江山,后来自有高封,才是点睛之笔,这等于是给众信徒许诺,打下江山后给予高官厚禄,打天下坐江山,太平军的士气登时被激励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四章 关键时刻
赛尚阿亲临桂平,将钦差行辕就设在桂平县衙以便于就近指挥,下车伊始,他就从整顿吏治入手,将地方名声不佳的贪官和作战不力的将领统统革职拿办,来了个下马威之后,他随即着力协调前线各将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此番塞尚阿为钦差节制五省文武,不仅有临机专断之权,有王命旗牌,先斩后奏之权,而且道光还颁赐了一把‘遏必隆’刀,以壮声威。
‘遏必隆’刀可谓是赫赫有名,干隆年间,大小金川之战时,干隆帝命傅恒用遏必隆刀将兵败金川的遏必隆之孙时任保和殿大学士、吏部尚书等要职,以经略大臣身份率兵出征的讷亲在军前正法。
道光颁赐遏必隆刀,还特意叮嘱,“如有迂延观望,畏葸不齐,甚至贼至即溃,贼去不追,贻误事机者,即将朕赐之遏必隆刀军法从事,以振玩积,而肃戎行。”
头次军前议事,塞尚阿就请出了遏必隆刀震慑各路将领,不提塞尚阿本人军机大臣、钦差大臣的身份,只这一把遏必隆刀和道光那番话,就足以令众将胆寒,没人再敢放肆,也没人再敢显摆资格,众人群策群力,很快就制定了齐头并进、密集靠拢、步步为营、稳打稳扎,不求其速,但求其稳的进剿方针。
慑于威压,前线一众将领一改之前各自为战,互不合作的作风,全力配合新接任的广西提督向荣,三万清军同心协力,稳步进剿。
太平军士气虽被提振起来,但双方兵力悬殊过大,面对清军互相唿应,步步为营、稳打稳扎的推进,可说狗咬刺猬,无从下口,节节败退之下,包围圈亦是越缩越小。
战事顺利,塞尚阿又采纳江忠源的建议,发动攻心战,派出大量细作潜入太平军战区下毒,四下散布洪秀全遭毙,数十万官兵封锁战场的谣言,制造紧张气氛。
双管齐下,太平军人心惶惶,刚刚鼓动起来的军心又濒涣散,许多太平军士兵开始从前线逃亡,天地会会党也浑水摸鱼,阴谋煽动兵变,所幸被杨秀清及时察觉,假借天父下凡及时揭穿。
面对如此糟糕的局面,洪秀全、杨秀清等太平天国一众高层几经磋商,最后决定,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冒险突围。
大年三十,乘着清军疏于防备之机,洪秀全、杨秀清率部从中平突围,经过连番激战,太平军主力顺利转移进紫荆山山区。
京师,海淀,圆明园。
大年三十,圆明园里却是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不仅是因为太后新丧,举国守丧,更因为道光病重。
孝和皇太后病逝,道光极度悲伤,恪守孝子居丧的礼节,在灵堂旁边铺设草苫,席地守灵,数日里水米未进,一众大臣苦苦跪祈其回宫,道光却是置若罔闻。
腊月二十一,皇太后灵柩移灵圆明园,道光一身孝服抱病步送灵柩出城,然后骑马赶往圆明园,在园门外跪迎。
太后梓宫被安置在圆明园绮春园迎晖殿,道光又令人在自己的寝殿慎德堂铺上白毡、灯草褥,坚持守孝,六十八岁高龄的他本就孱弱,加上先前有感染风寒,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登时一病不起。
道光卧病不起,一众皇子自然是没好日子过,尽皆都守在慎德堂外,一则是尽孝,一则也是便于道光召见,有望立储的四阿哥奕、六阿哥奕两兄弟看似平静实则心里既是忧心又是焦急还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穆章阿缓步从慎德堂内走了出来,冲着诸阿哥拱了拱手,这才道:“皇上有旨,宣四阿哥、六阿哥觐见,其他年幼阿哥,无须在殿外立规矩,着去偏殿候着。”
同时召见他两人?什么情况?奕、奕都是心里纳闷,却也不好多问,快步进殿,穆章阿却也未做停留,快步赶往院外,召集一众领侍卫内大臣,传达道光旨意着加强圆明园内外警陛,严禁任何消息外泄。
慎德堂卧房,道光有气无力的躺在炕上,见的奕、奕两兄弟进来进礼,便示意太监扶他起来半躺着,随即摆手屏退房间里的太监,这才道:“坐,坐近些。”
见的道光衰弱成这样子,奕眼圈瞬间就红了,赶紧起身搬起小杌子靠着炕边坐下,叫了一声,“皇阿玛。”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奕也不谦让,与他并排坐下。
道光满是怜爱的看了两兄弟一眼,强打起精神道:“你们俩说说对元奇的看法....。”
对元奇的看法?奕、奕都大为纳闷,两人对元奇的看法,道光难道不知晓?这个时候,巴巴的叫两人进来谈元奇的看法,是什么意思?两人虽然心思通透,一时间也琢磨不透道光的意思。
对于大清来说,如今的元奇可谓是举足轻重,对朝廷影响极大,虽然还达不到左右大清朝局的地步,但也相去不远,奕奕两人对元奇截然不同的态度,实际上也是争储的一种手段,两人都在赌,赌道光对元奇的态度。
这个时候,道光如此问,难不成储位还未定?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两人心里纳闷,也不敢细琢磨,奕是长子,他也不敢更改自己的一贯立场,当即便斟酌着道:“皇阿玛,元奇的分号如今遍布东南各行省,又发行纸钞,开办证券交易所吸纳民间资金,财力之雄厚,远非朝廷能比。
再则,元奇广开工厂、矿场,名下职员工人数以十万计,还开办有军工厂、弹药局,易知足身为元奇大掌柜,把持着南洋海军不放,如今又借大灾之机大举移民南洋,且在吕宋公然推行民族平等,反对剃头易服,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时日一久,必为朝廷心腹大患。”
道光也不吭声转而看向老六,奕略微迟疑了下,才道:“元奇虽然庞大,财力也雄厚,但元奇上万股东皆是东南士绅商贾,再则,元奇素来以高薪着称,名下职员工人虽众,却皆衣食无忧。
正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儿臣窃以为,元奇为患的可能并不大,即便是易知足有不臣之心,元奇一众股东也未必会附从,除非是朝廷强取豪夺,逼迫的他们走投无路。
况且,在儿臣看来,易知足并无不臣之心,南洋海军的底子实则就是元奇团练,若其真有异心,不会率领海军东征西讨,会千方百计的保存实力,也不会向朝廷提供巨额的无期贷款,不会四处撒银子赈济灾民,不会提供新式火枪助朝廷训练新军,不会主动恳请分兵驻防西北......。”
见他针对老四,有意打擂台,道光缓声道:“走题了。”
听的这话,奕脸一红,顿了顿,这才道:“儿臣窃以为,易知足是在效仿英吉利,以图我大清能够富国强兵,与西洋争霸海外。
这些年儿臣对元奇颇为留意,元奇首先是创建银行,垄断地方钱业,打破高利贷,降低放贷利息,继而开始大量购买蒸汽机开办工厂,修建铁路,这实际上是仿效英吉利,发展工业。
元奇创办军工厂,造船厂,弹药局,是摸索发展大清自己的军工业,以图能够自行制造战舰、枪支弹药,军工厂时日尚短,未见成效,弹药局和造船厂已是初见成效,如今地方八旗绿营多是向元奇采买火药,元奇火药威力大,不易发潮,能久储,分类精细,火枪与火炮用药皆区分开来。
广州的造船厂如今已能制造蒸汽火轮船,听闻制造工艺还要略胜西洋一筹,西洋的火轮船是明轮,而元奇的火轮船根本就不用明轮,听闻是在船尾底部安装螺旋浆推动的.....。”
说到这里,他发现有点嗦卖弄之嫌,赶紧打住,顿了顿,接着道:“易知足曾明确的说过,海军是进攻型兵种,筹建海军,就是为了想外扩张,海军征安南、征倭国、征南洋,实则既是为了巩固大清海疆,也是为对外扩张打好基础。
另外,元奇分兵进驻西北,进言边政改革,移民实边,既是抵御西北沙俄入侵,也是打算乘西洋爆发战争之机向西扩张,这一系列的举措,都足以说明,易知足的目的是与西洋争霸海外。”
奕轻声嘀咕道:“如此野心勃勃之辈,岂能甘为人下......。”
“咳咳。”道光咳了几声,待的唿吸平稳,这才缓声说道:“为治以知人为先,非知人不能善其任,非善任不能谓其知。身为君王,首在任用贤能,用人之先,在于识人。
元奇能在短短十数年成就今日规模,全系易知足一人之功劳,善用易知足,便能善用元奇,易知足是有野心,但在对外之时,却能处处维护朝廷,西洋外务,非易知足莫能胜任,抵御外夷东南海防,西北边防,也须倚重易知足。”
听的这番话,奕是暗暗忧心,道光如此说,摆明了是要新君重用、善用易知足,他与易知足不合乃是众所皆知之事,难不成道光已是立了老六为储?这番话根本就是说给老六听的,那当着他的面如此叮嘱,又算怎么一回事?
奕则是暗自欣喜,道光对易知足对元奇是这个态度,多半是不会选择与易知**恶,对元奇没有好感的老四了,心中欢喜,他却也不敢有半点流露,静候道光下文。
略微停息,待的唿吸均匀,道光才接着道:“咱大清就好比是一个戏台,满汉之争也好,党争也罢,无非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但不管怎么折腾,咱们不能拆了这戏台。
这句话是易知足说的,说了两次,一次是在上海,当着僧格林沁、卓秉恬的面说的,那时与英吉利战事刚刚结束,元奇要发展军工,第二次是在广州,穆章阿攻讦元奇之后,他与黄恩彤说的。”
听的这话,奕二人暗自心惊,道光居然对易知足说过的话记的如此清楚!
“易知足头一次说这话,是对外,元奇要发展大清自己的军工,以免西洋再次入侵,第二次说是对内,元奇羽翼已丰,意在敲打穆章阿等朝臣。”道光说着看了两个儿子一眼,沉声道:“易知足野心勃勃,胆大妄为,既善练兵亦善统兵,自创办元奇团练始,经大小战事无数,却未尝一败......。”
说到这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也异常的苍白,慌的奕连忙起身去取毛巾,奕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道:“快,传太医!”
一直守在偏殿的当值太医迅速的赶了过来为道光把脉,奕、奕两人面面相觑,一声不敢吭,生怕打搅到诊脉的太医,两人心里都在暗自琢磨道光的话,虽然话未说完,但道光对元奇对易知足的戒惧之心却是表露无遗,这让两人心里都很是纠结。
道光究竟是什么意思?既要重用善用易知足,又对易知足和元奇戒备十足,这储君究竟会是谁?两人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疑问,秘密立储,这传位遗诏究竟写了没有,按说,道光已然高龄,且身子素来不好,不可能迟迟不立储君,再则,道光本身继位之时,就因为没有传位遗诏而险些酿祸,不可能不吸取教训。
但偏偏道光今日给他二人的感觉竟似还未最终确定立谁为储一般,这让两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难以平静,为君为臣,那可是天差地别,任是谁也无法泰然出之。
不多时,太医便把完脉,看了奕二人一眼,缓步出了卧房,两人连忙跟了出来,不等两人开口询问,太医便拱手道:“皇上目前不宜费神,需要静养......。”
这话才谈到一半,道光究竟是什么意思,两人也没琢磨明白,心里猫挠似的,但太医如此说,两人也不能不识趣,只得悻悻的在殿外守着,两人都清楚,道光睡一觉之后,精神略好,定然会召他俩进去,而且两人都隐隐感觉到,关键时刻到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五章 礼请进京
道光这次重病卧床自己也隐隐感觉到情况相当严重,在觉察到这一点之后,他才着穆章阿传旨加强圆明园内外防务,外松内紧,目的在于封锁消息,其他的他倒不担心,他最为担心的就是易知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易知足应允开年进京入值军机,不出意外,元宵或者是解印开衙之后就会动身,这节骨眼上,若是他病重的消息传到广州,以易知足的性格,必然不会进京,而是会滞留在广州或者是上海观望。
元奇可说是在他有意放纵和扶持之下迅速成长成如今这般规模的,易知足也是他一手擢拔,得以白身封侯,权倾一方,这应该算是他生平最为得意之事,当然,若是元奇造反,那他就是大清的千古罪人,九泉之下亦无颜见列祖列宗。
掌控元奇,易知足是关键,为了拴住这匹野马,他做了最大的让步,不仅许其入值军机,还将东南海防西北边防尽数交予他手,他不希望也无法容忍元奇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败笔,他希望元奇能够振兴大清,再为大清开创一中兴的局面。
不过,能否封锁的住他病重的消息,他心里没有把握,他很清楚,元奇在京师安插有耳目打探京师的各种消息,因为走海路的关系,元奇传递消息的速度丝毫不逊色朝廷的八百里加急,甚至更快。
虽说眼下是冬季,天津外海处于封冻,但他不清楚,元奇是否还有其他手段传递消息,比如信鸽,海军战船出海,就频频使用信鸽联络,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做万全的安排。
虽然太医恳祈他不要劳神,他却是放心不下,略微歇息,觉的精神稍稍好些,便又着太监将将老四奕、老六奕两兄弟叫了进来。
略微回想,道光接着先前的话头道:“易知足统领的元奇团练,南洋海军,大小无数战,未尝一败,反观朝廷,却是将才凋零,青黄不接,善战之将,非死即病,区区一个广西会党作乱,集结四省绿营,却是打了个不胜不败......。”
他话语里满是无奈,神情也是苦涩不堪,“广西会党不过是一群农民矿工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而易知足掌控的却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经制之师,不仅拥有精良的火器和庞大的舰队,背后还有财力雄厚的元奇支持,有吕宋、爪哇等数省广阔的海外地盘。”
听到这里,奕悚然而惊,如今的元奇,真正是羽翼已丰,不仅有南洋作为根基,还掌控着大清唯一的海军舰队,进可攻退可守,真要逼反元奇,怕是比英夷更难对付。
“另外,还有一点,你们或许并不清楚。”道光看了两人一眼,缓缓说道:“京师三万新军,总计配备了一万枝新式花旗枪,但花旗枪使用的火药和子弹,都是元奇弹药局供给,京师自制的火药子弹,威力相差甚远,而且,花旗枪使用寿命不长,频繁使用,无须一年就告报废。”
奕彻底无语,朝廷花费诺大精力筹建是新军,居然在枪支和弹药方面都守制于元奇!难怪穆章阿大肆攻讦元奇,道光也明明意识到元奇是一大隐患,却依然纵容姑息,原来三万新军根本就不能做指靠。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道光感觉甚是吃力,缓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说了这许多,你俩也该明白了,元奇羽翼已丰,不可力敌,不可逼迫太甚,善用易知足,让元奇为朝廷所用,是目前朝廷唯一的选择。
另外,元奇效仿英夷,发展金融,兴办工厂,修建铁路,开采矿山,于朝廷实大有裨益,这些年灾害连连,朝廷能够支撑过来,得益于元奇承接国债和大额的无期借贷,筹建海军,八旗新军,也得益于此。
兴办工厂,不仅是为朝廷额外增加了大额的税银,也是发展军工所必须,军工乃国之重器,岂能长期守制于人?元奇供给的花旗新式火枪的火药和子弹,皆是机器制造,京师工匠手工所制,完全不堪一用,蒸汽火轮,铁路火车等,也都离不开机器。
说到税银,元奇如今一年所缴纳的税银已经是超过浙江一省之赋税,自圣祖爷定下永不加赋的祖制之后,朝廷的赋税几成定例,岁入是有减无增,元奇以及所开办的工厂所纳商税等于是为朝廷另辟财源,各省相继推行元奇模式,朝廷有望彻底改变入不敷出的局面。”
稍稍缓了缓,他又接着道:“兴建铁路,当初争议颇大,但如今从通车路段的情况来看,显然是利大于弊的,俟京杭铁路全线贯通,漕运将彻底被取代,漕运、河工,朝廷每年能节省多少银子?”
说到这里,他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当初易知足上言《铁路兴国十八条》,还少说了一条,兴建铁路,利于对外扩张,伊犁距京师八千里之遥,若是修建铁路,数日可至,疆域广阔,也不虑鞭长莫及。”
说了铁路,对外扩张,道光接着又说八旗生计,兵制改革、边政改革,西北边军,南洋建省......絮絮叨叨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围绕的都是元奇,就是一个意思,善用易知足,利用元奇,再开创一个中兴盛世。
从寝殿里出来,奕、奕依然是不得头绪,琢磨不透道光的意图,这话若是只对亲近易知足和支持元奇的老六奕讲,那无疑是相当清楚的一个信号,但老四奕明明是反对元奇,与易知足也是交恶,当着两人的面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候在外面的穆章阿见的两人出来,连忙迎上前,道:“皇上精神如何?”
奕估摸着他肯定还有要事奏报,略微沉吟,才道:“若非急务,还是稍候一阵再进去。”
穆章阿也不清楚道光召见他二人谈什么,居然谈了如此长时间,放在平日,这也是很少见的,更何况道光如今病重,精力不济,瞧二人神情无喜无悲,他也不好多问,当即微微颌首,打算在殿外侯着。
不想才进去的太监快步出来道:“鹤相,皇上叫进呢。”
奕、奕都是暗暗心惊,方才一番长谈,道光显然是勉力强撑,怎的也不歇歇,接着就召见穆章阿,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一番长谈,道光确实是疲惫不堪,半躺在炕上闭目养神,听的穆章阿进来见礼,他也没急着睁开眼,好半晌,他才梦呓似的轻声道:“易知足若是不进京,该如何?”
穆章阿就跪在他炕前,听的这句话不由的一愣,略微迟疑,才道:“易知足若是不进京,无外乎两种情况,一则是听闻皇上病重,心存观望,一则是压根就没打算进京。”顿了顿,他试探着道:“能否变相请其入京?”
变相请其入京?道光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沉吟良久才道:“下策,事成尚可,事败则后果难料。”
见他沉吟良久才如此说,显然是动了心,穆章阿小心翼翼的道:“易知足居家守制,住在西关磊园,据悉,磊园并无多少人护守......。”
“不妥,这等若是强掳,乃盗贼行径,岂是朝廷所为。”道光打断他话头,毫不迟疑的道。
“事缓从恒,事急从权。”穆章阿沉声道:“易知足不进京,便是居心叵测。”
道光没吭声,缓缓的合上眼,不论哪种情况,易知足不进京,确实称得上是居心叵测,他如今病情日甚一日,易知足不进京,他着实是难以安心,事急从权,事急从权,半晌,他才沉声道:“密旨广州将军奕湘,就说朕病重,礼请其从速进京。”
听的这话,穆章阿不由的大喜过望,他原本不过是以此试探,看看道光究竟是立的谁为储君,不料道光居然同意强请易知足进京,这岂非是明摆着的,储君是四阿哥奕!若储君是六阿哥奕,则完全没有必要强请易知足,毕竟如此做,还是有着不小的风险。
仅仅过了二天,道光病情越发的加重,连呼吸都感觉有些困难,在预感到自己可能撑不了多长时间后,他反复的老毛病又犯了,后悔着广州将军奕湘强请易知足进京,若是奕湘办砸了差事,事情可就真麻烦了。
广州,西关。
正月十五元宵节,寻常年景,元宵最是热闹,舞狮、龙灯、灯会等等层出不穷,今年国丧,也没人去敢触这个霉头,自然也就冷冷清清。
磊园,因为居丧守制,易知足这个年过的也极为简单,元宵节,一众妻妾丫鬟都出园子去逛街了,他闲着没事,便磨着与包世臣下棋,如今他棋艺大有长进,两人在听雨轩捉对厮杀,正在兴头上,林大安匆匆赶了过来,递过一份情报,是一份来自京师的情报,禀报道光居丧染病。
易知足很清楚,道光估计是打不过今年,没想到这才过完年,居然就染病了,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看来,道光这一病,怕是好不起来了,只是不知道道光能拖多久?三五个月?还是半年?仰或是拖到下半年去?
包世臣接过情报看了看,又瞟了愣愣出神的易知足一眼,心里暗自奇怪,道光本就是高龄,身子也素来孱弱,北方天寒地冻,居丧受了风寒染病,这事可谓正常不过,有什么好出神的?
回过神来,易知足便吩咐道:“着京师人员密切关注,打探,任何细微的异常情况都不要放过,事无巨细,五日一报。”
“属下明白。”林大安微微躬身道,见他没有其他吩咐,便行礼告退。
待的林大安退下,包世臣也没了下棋的心思,试探着道:“大掌柜的意思,就在今年?”
易知足含糊的道:“老人最怕过冬,一旦染病,更为凶险,目前还不知病情轻重,难以下断论。”
广州满城,将军衙署。
广州将军奕湘坐卧不安的在签押房里来回的走动,道光居然以病重为借口,密旨着他即刻强请易知足进京,而且叮嘱要礼敬有加,这可让他着实有些为难。
他是满洲正蓝旗人,爱新觉罗氏,正经八百的宗室,多罗果恭郡王永的曾孙,承袭镇国公,历任兵部左侍郎,察院左都御史,理潘院尚书,乌里雅苏台将军,荆州将军,道光二十五年调任广州将军。
道光调他这个宗室坐镇广州的意图很明白,陛见之时也说的很直白,就是密切监视元奇的举动,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禀报,这原本是个轻松到极点的差事,不想却突然接到一个如此棘手的差事。
是的,棘手!看完密旨,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棘手,既是强请,自然是要动兵,却又要礼敬有加,这本身就矛盾不说,问题是在西关这个元奇的老巢动兵强请元奇大掌柜,一等侯爵易知足,这一个不好,可能将他赔进去!
他当然清楚,这种事情,若是出了任何纰漏,道光都会毫不迟疑的将他当做替罪羊推出去,别看他是正经八百的宗室,镇国公,广州将军,身份尊贵无比,远不是一个开缺在籍守制的侯爵能比的,但其实他比谁都明白,与易知足相比,他这个广州将军镇国公才什么都不是!
更令他恼火的是“即刻”二字,这压根就不给他时间精心筹划,他心里不由的暗自腹诽,易知足虽然开缺在籍,但却是元奇大掌柜,若是那么好强请,元奇不早就让人吃的连渣子都不剩了?
不过,要他抗旨,他却是不敢的,他也清楚,京师必然是出了什么变故,很有可能是道光真的病重,所以才逼不得已,采取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让易知足进京。
他在房间里一边来回的踱着一边琢磨着,磊园是什么情况,他并不清楚,但不论怎么着,不至于重兵把守,既是紧迫,也没其他什么好法子,只能是派兵围园,如何宣旨,谅易知足也不敢公然抗旨,只要易知足在手,就不担心其他。
第五百六十六章 撕破脸皮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灯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前明元宵是十日,与春节相连,如今则缩减为五日,也因为缩减了五日,节日气氛更为浓烈,家家户户吃汤圆,张灯结彩,晚上则扶老携幼涌上街头观花灯,不过,恰逢国丧,这气氛也就大不如前,张灯倒是可以,结彩却是不敢,而且即便张灯,题材也多是二十四孝之类的,至于舞龙、舞狮、旱船、高跷之类百戏自然是严禁的。
但即便如此,却也档不住女人们夜游赏灯的兴致,毕竟元宵节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不禁女子出门的节日之一,广州这几年风气渐开,女子抛头露面已是寻常事,但依然有不少大户中户人家女子被禁锢在家中闺阁,难得的放飞自由的机会,她们岂能轻易放过。
天还没黑,白雪、春梅等就央求着出去夜游赏灯,易知足自是不愿意扫了她们的兴致,只是嘱她们多带丫鬟小厮,注意安全,别彻夜不归便成。
待的众女兴致勃勃的从后门溜出了园子,易知足在园子里缓步散了一阵,见的天色麻黑才踱回长乐书屋,才进的院子,就见林美莲提着灯笼过来,不由的颇为意外,道:“你怎的没与她们一道出去夜游赏灯?”
林美莲展颜笑道:“总不能都出去了,就留大掌柜独自在家罢,那也忒不成体统了。”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的一笑,“左右也不是没丫鬟,今年虽是国丧,但灯市应该还是极热闹的......。”
话未说话,门房总管快步赶来,微微躬身禀报道:“禀侯爷,抚台大人前来拜访。”
如今的广东巡抚是叶名琛,易知足在家居丧,不与广州官场往来应酬,除了两广总督黄恩彤来过几次,鲜有官员登门拜访,今日是元宵,而且天色已晚,叶名琛居然选择这个时候登门,很是不合常理,是来催促他启程赴京的吗?
他有心不见,不过,对方若真是来催促他动身进京的,一味的回避也不是办法,略微沉吟,他才道:“请他进来罢。”
叶名琛是一位名人,清朝中晚期著名的封疆大吏,号称‘六不’总督,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他是两广总督,英法联军进攻广州,他被人讥讽不战、不和、不守、不走、不降、不死,最后被英法联军俘虏,掳掠至印度的加尔各答,最终绝食而亡。
易知足对于他还是颇为敬佩的,能够绝食,活活饿死,无疑是极有气节的,至于说‘六不’,其实更多的还是无奈,不过,如今情况已然打不一样,是否还会爆发第二次鸦片战争都很难说,就算爆发,广州也无须依靠地方官府来守。
叶名琛,字昆臣,湖北汉阳人,道光十五年进士,选庶吉土,授编修。十八年,出为陕西兴安知府,历山西雁平道、江西盐道、云南按察使,湖南、甘肃、广东布政使,二十八年,擢广东巡抚,短短不过十三年,就位列封疆,在大清官场也算是异数。
不多时,一个四十出头,个子不高,明显发福显胖,寻常缙绅打扮的中年人在门房的带领下走进了房间,易知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暗忖这就是广东巡抚叶名琛?活脱脱一个商号掌柜嘛。
叶名琛确实是出身商贾世家,其家族以经营药材而闻名,“叶开泰”即是他家的招牌,武汉有名的老字号,也正是因为商贾世家出身,他极为精明,为官擅长处理政务,也善长理财,仕途顺风顺水,与此不无关系。
见的易知足,他满面笑容的拱手道:“久仰国城兄大名,同在羊城,却是迟至今日才得一见.....。”
易知足含笑拱手道:“昆臣兄主政广东,按理,在下应该前往拜访,只是在下居家守孝,多有不便。”说着,他伸手礼让道:“昆臣兄请。”
“国城兄请。”叶名琛连忙谦让,两人礼让进屋,落座之后,易知足也不与他客套,微笑道:“今日元宵,昆臣兄该不会是有闲情赏灯,路过磊园罢。”
见人他问的如此直接,叶名琛道:“国城兄快人快语,果然是传言不虚。”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此番前来,是打探一下,国城兄何时动身进京?”
“开衙之后。”易知足毫不迟疑的道:“如今天津外洋还未解冻,须的走陆路,正好顺道实地勘察一下京杭铁路的修建情况,去年大水,铁路修建进程也是颇受影响。”
叶名琛今日前来,是受广州将军奕湘所托,前来打探易知足何时动身入京,并不清楚易知足为何在守制之期进京,听他如此回复,倒也合情合理,当下便顺着话头道:“去年大水,着实罕见,武汉城水深八尺,汇聚饥民三十余万,若非赈济及时,若非朝廷及时鼓励移民南洋,元奇又妥善安排,后果不堪设想。”
见他东拉西扯,易知足估摸着他就是为打探消息而来,却也不好端茶送客,毕竟板凳还没坐热呢,当即耐着性子陪他闲侃。
小半个时辰后,叶名琛才主动起身告辞,将其送出院子,易知足浑没在意,折回书房抽烟品茶看书,他应允道光,开年进京,眼下已是元宵,广东巡抚前来打探消息,也属正常,至于他的回复,自然是滴水不漏,开衙之后,他便动身前往上海,等他抵达上海,文翰的照会也该送达总理衙门了,届时,京师的情况也该清楚了,反正一个字拖!
十点,林美莲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易知足瞥了一眼,道:“不是说不用夜宵吗?”
林美莲笑道:“今儿是元宵,现成的汤圆,图个吉利。”
吃汤圆寓意着一家在新的一年团团圆圆,不过,易知足很清楚,这只怕是奢望了,老婆儿子在京师,道光扣留她母子俩的意图十分明显,上次载通恳求扶双亲灵柩回籍,道光都没允准,如今他不进京,团员不知要等到何年。
一碗汤圆没吃完,亲兵营营长庞友贵在外朗声道:“报告。”
“进来。”易知足随口吩咐道。
庞友贵进来敬礼后便禀报道:“禀校长,园子外四处路口汇集了大队官兵.......。”
大队官兵?易知足一楞,叶名琛前脚走,大队官兵随后就封锁了磊园,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想来硬的,抓他?这可未免太小看人来,居然敢在西关抓他!放下汤勺,他沉声道:“发放救援信号!”
接连三颗橘红色的烟花在磊园上空绽放出,犹如火树烂漫,十里数之外都清晰可见,吸引了不少夜游赏灯的游人注目,不过,没人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还当是大户人家燃放烟花,不少人还暗暗担心,国丧期间,燃放烟花,怕是免不了一番麻烦。
随着烟花的绽放,河南大营、花地大营几乎同时响起了尖利急促的哨声,这是紧急集合特有的哨声,刚刚进入梦乡的官兵们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穿好军装打好背包冲向集合的操坪。
刚刚赶到西边路口的广州将军奕湘倒也不笨,望着那徐徐消散的绚丽烟花,脸色登时变的异常难看,这节骨眼上磊园好死不死的燃放烟花,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想到花地大营、河南大营近在咫尺,他不由的大为纠结。
为免出现什么意外,他足足出动了一千人马,封锁包围磊园已然是绰绰有余,就算有什么意外,他也丝毫不惧,却没想到,四下里围的跟铁桶似的,磊园却能用烟花传讯求援,还真是小看了这位元奇的大掌柜,也难怪人家有恃无恐的住在磊园。
怎么办?是进还是退?进,若是不能赶在花地大营、河南大营的兵丁抵达之前攻下磊园活捉易知足,那将是灾难性的后果,他手下的这些个八旗官兵可不是人家的对手,而且一个不好,还会逼反易知足,真到那时候,他绝对是朝廷的替罪羊!
退,他这个广州将军怕是就做到头了,恐怕还不止于此,有可能从此就得回京师养老,进退两难,奕湘恨不得骂朝天娘,正自权衡,副都统桓龄却道:“大帅,磊园顶破大天也不过百把人防守,就算花地大营和河南大营能够及时来援,怎么着也得半个时辰才能赶到罢,半个时辰,足够咱们横扫磊园几遍了。”
这话不无道理,而且磊园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出兵封锁的情况,就算是现在撤退,也算是撕破脸皮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搏一把了,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心一横,沉声道:“传令,包围磊园,破门,破墙而入,抓捕易知足,记住,必须要活的!”
磊园,长乐书屋。
包世臣忧心忡忡的看向易知足,道:“河南大营能否及时赶来?”
“乘坐蒸汽火轮,最快也的四十分钟。”易知足语气平稳,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将近三刻钟?包世臣默了默神,道:“磊园亲兵,能坚守如此长时间?”
易知足点了支香烟,不答反问,“朝廷如此迫不及待,居然不惜撕破脸面,是不是足以说明当今已然病危?”
见他从容淡定,包世臣也静下心来,略微沉吟,才道:“应该不会错,否则,不会出此下策。”
易知足语气淡然的道:“看来,朝廷是诚心逼元奇造反了。”
听的这话,包世臣暗叹了一声,没有吭声,朝廷如此做,已经逼迫的易知足没有退路了,他很清楚,易知足实则并不愿意与朝廷翻脸公然造反,不论是对元奇来说还是对朝廷来说,这都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大清可能会长期陷入战乱。他也着实想不明白,道光对此应该是洞若观火,为何会出此昏招,难道是病糊涂了不成?
“禀校长。”庞友贵快步走了进来,敬礼道:“官兵已经包围磊园,很快就会发起攻击,请校长尽快转移到海棠园。”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那些丫鬟小厮可都安排妥当?”
“校长放心。”庞友贵连忙道:“已经将他们全部集中到一个院子,叮嘱他们不要反抗,也不要担心。”随即他又补充道:“几位姨娘并不在府中,校长安然无恙,谅官兵也不敢放肆。”
这个道理易知足自然明白,当即起身,看向包世臣道:“先生随我去海棠园罢,可惜是晚上,实则海棠园的景色也不错。”
海棠园名字好听,园子内外林木葱郁,从外面瞧,压根就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磊园上下都清楚,海棠园是个禁区,别说一众丫鬟小厮,就是白雪、春梅也从没能进去过,隐隐有传言说里面是银库。
包世臣随着易知足不急不缓的走进园子,易知足边走边介绍道:“这园子从外面瞧着并无异样,实则.....是个堡垒,这围墙后面都是用水泥条石砌成的,火炮都难以轰破,足以支撑到河南大营前来救援。”
听的这话,包世臣才明白,为什么之前他如此从容丝毫也不显慌乱,原来是早有防备,不过,想想也是,易知足对朝廷一直是深具戒心,所居的磊园岂能毫无防范?
奕湘率领大队官兵没有遭遇任何抵抗,轻而易举就破门而入,不过,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担忧,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磊园居然丝毫没有抵抗,这实在是太不合情理了。
磊园是什么地方?磊园是元奇大掌柜易知足的宅子,元奇又是大清最为富有的商团,进入磊园,所有的官兵眼睛都红了,一哄而散各自冲向里面大大小小的园子院子,忙着去发财,一众中下层武官也是怦然心动,不仅不制止,自己也加入了搜罗的行列。
见这情形,奕湘急的直跳脚,河南大营,花地大营的援兵转眼即至,下面的官兵却忙着发财,若是不能尽快抓到易知足,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后果?易知足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是什么后果,就是用屁股想也能想的到。
第五百六十七章 道光密旨
“砰砰砰”一阵沉闷的枪声在磊园响起,一队队执着火把在大小院子里忙于搜罗钱财的八旗官兵心里都是一紧,交上火了?说实在的,对于元奇团练或者说南洋海军,他们心里都很是有些发憷,毕竟那赫赫战功可不是吹嘘出来的,发财要紧,小命更要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就在一众官兵惊疑不定之时,四下里传来吆喝声,“传大帅令,赶紧寻找易知足出来接旨,擅自私取磊园财物者,就地正法!”
磊园本来规模就不小,易知足买下后又陆续的扩建,规模更胜从前,园子里大大小小的院落层层叠叠,不熟悉情况的人贸然进入就是白天也会转的迷糊更别说是晚上,一众官兵逐个院落的搜索,花费是时间自然是不少。
眼看着半晌没有消息传来,奕湘心里一阵阵的发寒,若是不能尽快抓到易知足,今日该如何收场?就在他心里七上八下之时,一个协领匆匆赶来禀报道:“禀大帅,已发现易知足藏身之地。”
奕湘精神顿时一振,一挥手道:“带路。”
海棠园外手执火把的官兵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将不大的海棠园围的水泄不通,庞友贵大步走进石屋,朗声道:“校长,对方已将院子团团围住.....。”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传令下去,对方若进攻,格杀勿论。”
“属下尊命。”庞友贵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连忙转身快步离开。
园外,指挥兵丁将海棠园团团围住的副统领桓龄看着黑漆漆的院子,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迟迟不敢下令破门进攻,他很清楚,易知足不会束手就擒,这个院子只怕没这么简单。
就在他犹豫之时,奕湘已是匆匆赶来,劈头问道:“可能确定易知足就在这院子里?”
“应该不会错。”桓龄沉声道:“这院子墙头上都有人把守......。”
不等他将话说完,奕湘便道:“来人,喊话,着易知足接旨。”
随着一声令下,众兵丁轰然喊道:“有请在籍南洋大臣,南洋提督,一等侯爵,易知足前来接旨。”
听的喊声,易知足哂笑道:“这可真是千古奇闻,居然有带兵破门而入前来宣旨的,废话不必多说,让他有种尽管打进来。”顿了顿,他吩咐道:“原话回复。”
听的围墙上的回复,奕湘顿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易知足连他的身份都不问,也不拖延时间,显见的十分有把握,看来这院子怕是真不容易攻,不过,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当即沉声喝道:“破门!破墙!”
准备充分的官兵当即提起小型的撞木分成几路破门破墙,战斗也在瞬间爆发,枪声爆炸声登时响成一片,提着撞木的兵丁还没有机会撞击厚重的铁门就遭遇一连串的爆炸,瞬间丢下十多具尸体狼狈不堪的逃了回去,撞墙的倒是没遭遇攻击,不过,看似单薄的青砖围墙居然跟城墙差不多,任凭撞击也纹丝不动。
围墙上,庞友贵骂骂咧咧的道:“他娘的,还真敢攻打,给老子打,狠狠的打。”
枪声登时就密集起来,拿着火把站的密集的官兵登时就成了活靶子,一阵排枪转眼就撂倒了数十个,见这情形,一众官兵纷纷丢了火把直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腿没命的向后退,奕湘、桓龄也吓的连忙后退不迭,对方手中的新式火枪射程超远,他们可是一清二楚。
直退到一堵墙下,奕湘才定下神来,对方这一轮齐射,态度已然是相当明白了,他也是急红了眼,发狠道:“攻!无论如何也要攻下来!他们不过数十人,将外面的人马都召集进来,轮番攻击!不计代价也要给我尽快攻进去!”
梯子都没有,如何攻?搭人梯?桓龄心里直打鼓,来之前,撞门的撞木是带了的,谁知道磊园还有那么一座堡垒似的院子,尽管心里打鼓,他也知道今天这事没法善了了,不得不硬着头皮组织人马进行围攻。
一众官兵被打怕了,没人敢拿火把,毕竟拿着火把就是活靶子,没谁嫌命长,稍稍组织之后,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摸黑涌向海棠园。
海棠园的围墙上,一众亲兵一点也不紧张,有条不紊的将一颗颗开花弹搬运到身旁,静静的倾听着围墙下的动静,听的墙下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和动静,便用香头点燃引信,然后随手往墙下一抛,就跟玩炮仗似的轻松。
看着一团团耀眼的火光,听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桓龄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沉,他很清楚,安逸惯了而且多年未经历过实战的这些旗兵压根就承受不住这种令人恐怖的作战方式,很快就会崩溃,也不知道这次的伤亡有多大?
摸黑围攻的旗兵在连番的爆炸声中崩溃的速度比桓龄预料的还要早,他也没心思再组织第二次进攻,很明显,这个院子眼下根本攻不下来,或许在白天在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还有机会。
奕湘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听那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他就知道没有半分指望,就在他琢磨着该如何善后时,夜空中又绽放出一颗烟花,随即就见海棠园里也射出一颗红色的烟花,很明显,花地或是河南大营的援兵到了,他不敢再迟疑,连忙下令,“撤!”
旗兵来的快,撤的也快,转眼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不过,磊园剧烈的爆炸声却是搅乱了元宵夜的喜庆,意识到是发生战事之后,夜游赏灯的百姓随之慌乱,争相往家里赶,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闭门撤灯。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住人,听闻是磊园出事大队官兵攻打磊园未果,匆匆撤离,广州城里大小官员,士绅商贾尽皆心惊不已,官兵怎会无缘无故的攻打磊园?朝廷对元奇动手了?
广东巡抚叶名琛在闻报之后,毫无风度的爆了一句粗口,沉吟半晌,他才吩咐道:“备轿!”匆匆乘轿赶到满城进了将军署衙,见到奕湘,他毫不顾及官场礼仪,劈头就埋怨道:“制台大人不在广州,国公爷要围攻磊园,也犯不着拖下官下水!如今铩羽而归,连个居中斡旋的人也没有。”
奕湘一梗脖子,道:“谁派兵围攻磊园了?本帅正想问你,西关发生了何事?”
见他耍无奈不认帐,叶名琛一阵无语,径直坐下道:“国公爷这话糊弄不知情的,倒也没什么,可易知足那里,能糊弄的过去?”
奕湘倒是想一推三六五,索性打死不认帐,大不了着地方官府说是会党假冒官兵,但叶名琛这话说的不错,谁都好糊弄,独独易知足那里却是糊弄不过去的,如今善后,还真是需要叶名琛这个广东巡抚出面,其他人不够分量。
见他不吭声,叶名琛试探着道:“皇上密旨?”
奕湘翻了他一眼,道:“本帅吃饱了撑的,没事去招惹元奇?”
果真是奉了密旨,叶名琛心里一沉,若是朝廷诚心要铲除元奇,那非的逼反元奇不可,一旦元奇作乱,广州必然不保,他身为广东巡抚,守土有责,无疑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他登时心乱如麻,半晌,他才问道:“什么原因?”
奕湘犹豫了下,才压低声音道:“皇上病重,着礼请易知足速速进京。”
“礼请?”叶名琛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
奕湘将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满脸无奈的道:“礼请不过是说的好听,实则是强请,请到之后,再礼敬有加。”
略微沉吟,叶名琛才道:“国公爷也不想广州破城罢?”
广州城破,身为广州将军的奕湘自然是首当其冲,他自然是不想,当即便道:“昆臣有法子斡旋?”
“把密旨借与下官一用。”叶名琛道:“得让易知足明白,朝廷并非是想铲除元奇,否则,元奇必反。”
元奇若反,奕湘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这点他是十分清楚的,当即爽快的道:“成,不过,这事须的保密。”
未免夜长梦多,叶名琛连夜出城赶往西关磊园,官轿到的西边街口便被荷枪实弹的海军兵丁拦下,即便他乘坐的是八抬绿呢大轿,巡值兵丁也丝毫未做理会,毫不客气的拦停,待的他自报身份,才过来一个军官,敬礼后面无表情的道:“大人若欲去磊园,还请只身步行前往。”
叶名琛乘坐官轿前来,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当下也不多言,那军官倒也不是不通人情,吩咐两个兵丁提着灯笼送他前往,叶名琛一路缓步前行,只见的磊园里里外外灯火通明,沿途街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心里不免担忧,元奇真若作乱,必然会搅的天下大乱。
磊园内一片忙碌,长乐书屋却甚是安静,易知足站在窗户边抽烟,包世臣则呷着浓茶,两人都没吭声,经过审讯被抛弃的伤兵,得知是广州将军奕湘率队前来,两人都已清楚,道光必然已是病危,这才如此迫不及待的动手,如今,元奇该何去何从?
半晌,包世臣才开口道:“事起仓促,大掌柜还未做好准备吧?”
元奇分号遍及东南数省各府县,北方各省以及西北几省各大城市也都开设有分号,一旦公然倡乱,朝廷必然会查封各省的分号,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如此损失,也是元奇难以承受的。
易知足虽说早有预料,却也没想到会如此之快,才过元宵就发生如此变故,其实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他就以赈灾和移民为借口开始逐步的抽调各省分号的现银,但因为纸钞兑换自由的缘故,各省依然还留存有大量的现银。
不论是为着银子做想,还是为着元奇各省分号的大小掌柜伙计着想,他都不敢象洪秀全那般毫无顾忌的公然举起反旗,再则,一旦公然举旗造反,元奇的大小股东会是何反应?银子和身家性命,怕是更多人会选择后者。
长叹了一声,易知足才道:“是否做好准备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的态度,朝廷若是容不下元奇,没做好准备,也得反!损失再大,也得认!”
话才落音,就听的脚步声,林美莲快步走到门口禀报道:“大掌柜,抚台大人前来拜访。”
包世臣看了易知足一眼,道:“居中斡旋的人来了。”
易知足却道:“晾他一阵,一刻钟后再请他进来。”
林美莲不敢多言,连忙应声退下,包世臣笑道:“出了如此变故,广州官场避之唯恐不及,叶抚台却是连夜赶来,估摸着应该有些干货。”
易知足听的一笑,“他前脚走,奕湘后脚就率兵围了园子,这事不论他是否知情,都脱不了干系,还敢连夜赶来,手中没有点干货是不行的。”
足足一刻钟,叶名琛才得以走进书房,一见面,他便拱手道:“听闻磊园惊变,在下忧心如焚,二位安然无恙就好......。”
“昆臣兄连夜前来,不会是来打探消息的罢?”易知足毫不客气的道:“该不会又是受奕湘所托罢?”
听他直呼奕湘其名,叶名琛苦笑着道:“国公爷也是奉旨行事。”说着,他干脆的掏出密旨递了过去。
看过密旨,易知足越发的肯定道光已经病危,转手将密旨递给包世臣,他才道:“皇上病重,不惜着奕湘动用兵马强行请在下进京,看来,储君必然是四阿哥,天下皆知,四阿哥与在下交恶,对元奇亦是极力反对......。”
见他语气不对,叶名琛连忙道:“天心难测,立储之事,谁也说不准。”
包世臣却是话头一转,“今晚这事,总的有个说法吧?”
要说法还不容易,看来猜测的不错,易知足压根就没有造反之心,叶名琛暗松了口气,连忙道:“会党假扮官兵,意欲掳掠国城兄以勒索钱财,如何?”
第五百六十八章 道光遗诏
会党假扮官兵?易知足一阵无语,还真是没他们不敢说的,广州的治安得要乱到什么程度,才会有胆子如此之大的会党?不过,话说回来,不如此说,还真是无法掩盖此事,略微沉吟,他才道:“昆臣兄身为广东巡抚,应该知道这事对西关证券交易所的影响有多大罢,仅是如此说辞,明日一开盘,元奇银股必然大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叶名琛清楚他说的是实情,今晚这事传出去,必然会让人误以为朝廷欲着手铲除元奇,元奇银股大跌亦是必然,他当即试探道:“国城兄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攻打磊园的声势如此之大,昨日又是元宵,仅是一句匪徒假扮官兵,怕是没人会相信。”易知足缓声道:“正好,咱们也打死百余匪徒,还抓获了数十个受伤的,死的枭首,活的明日午时开斩,如此,方能让人信服。”
叶名琛听的倒吸一口冷气,且不说奕湘是否会同意,仅是易知足这态度,压根就是不打算放过此事,这明摆是要与驻防八旗死磕的架势,他连忙苦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们也是奉旨行事,如此一来,这仇怨可就结大了。”
“哼!”易知足冷哼了一声,道:“奕湘公然带兵破门而入,昆臣兄莫非认为这梁子没结下?”顿了顿,他沉声道:“以明日黄昏为限,西关、花地、河南、洛溪、长州、黄埔等元奇的地盘上,不允许出现任何八旗绿营兵丁,一旦发现,不问情由,格杀勿论!”
听的这话,叶名琛脸色顿时变的异常难看,包世臣赶紧斡旋道:“这也是为了避免双方发生摩擦,侯爷在元奇是什么地位,昆臣兄应该也清楚,方才得知事情真相,河南大营花地大营的军官都叫嚷着要杀进城去,屠了满城,若非侯爷顾全大局,怕是广州城早就血流成河了。
至于明日午时开斩,不过是门内撒土迷外人眼罢了,昆臣兄久历地方,不会不清楚斩白鸭吧?”
所谓斩白鸭,就是买人抵罪受死,叶名琛在地方为官多年,这些弊端岂能不清楚,这事倒也不难,问题是八旗绿营以后不得进入元奇地盘,这等若是元奇划界自治,这事他一个人可不敢做主。
正自沉吟,包世臣却是笑道:“今日侯爷遭此一劫,岂能不加防范?再则,八旗绿营也是极少出现在元奇的地盘.......。”
叶名琛连忙道:“此事干系太大,在下不过广东巡抚,委实不敢做主。”
“抚台大人怕是误会了。”易知足冷声道:“我并非跟你商量,不过是知会你一声,另外,还烦请大人上折子,元奇家大业大,身为元奇大掌柜,在下不敢轻身涉险,不敢赴京上任,皇上于元奇有恩,于在下有恩,在下铭记在心。
元奇是商帮,是商团,不是会党,元奇也不希望大清陷入内乱,为西洋各国所乘,不过,有一句话,得先说到明处,新君即位,君不君,则臣不臣!”
说着,他端起茶杯,道:“再转告奕湘一句,磊园的损失,十倍赔偿,明日见不到,后日我登门索要!”
从磊园出来,夜已深,叶名琛步出大门,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灯火通明的磊园,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奕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可不是捅了个马蜂窝那么简单,这简直是将天捅了个窟窿,易知足如今的态度已是再明白不过,看在道光这些年的恩情上,元奇不会为患作乱,新君即位,却与元奇没有半分恩情,新君若是不识趣,元奇必反无疑!
君不君,则臣不臣!他暗暗念叨了一句,若是四阿哥继位,只怕是难以善了,但愿四阿哥能够清醒一点,真要逼反元奇,那必然是天下大乱,元奇可不是那些个会党可以相提并论的。
他一路走一路寻思着,得想法子尽快调离广州这个是非之地,易知足不是善与之辈,既将话说明白了,就绝对不会妥协忍让,新君不论是四阿哥还是六阿哥,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或许六过阿哥会好些,若是四阿哥,怕是也咽不下这口气。
长乐书屋,包世臣似笑非笑的道:“大掌柜守制期满,若是新君原职起复,又该当如何?”
原职起复,也就是重新着他任南洋大臣,南洋提督,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但得看是谁继位,易知足略微沉吟才道:“南洋海军实则已然在我掌控之中,南洋提督一职,担任与否,并无多大意义,但若对外征伐,有这个职位,则可以名正言顺打朝廷的名号。
再则,广州上海乃元奇根基所在,能担任南洋大臣,很多事情处理起来要方便不少,例如移民南洋,与西洋各国贸易外交,调整海关税率,与倭国、南洋各国打交道也方便不少。
再有,身为元奇大掌柜,接受朝廷官职,能够极大的稳定元奇的人心,能够稳定广州上海,稳定东南各省,稳定南洋移民的民心,利于元奇的发展壮大。”
包世臣微微颌首道:“如此说来,大掌柜是打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易知足听的一笑,“不瞒先生,在下还真没有争天下的野心,打天下易,治天下难,在下自问没有治理天下之才。”
“时候未到而已。”包世臣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当元奇的实力积蓄到一定的程度,即便大掌柜不争,朝廷也容不下元奇,元奇人马也会逼着大掌柜去争,属下强推平常事,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便是典范。”
属下强推平常事?宋太祖赵匡胤是典范?易知足有些好奇,他一直以为陈桥兵变是赵匡胤自演自导的,当即便道:“陈桥兵变,不是宋太祖的授意?”
“当然不是。”包世臣不假思索的道:“自安禄山造反之后,部属强推上官上位就已蔚然成风,陈桥兵变之时,宋太祖一家老小皆在开封城,毫无防范,而且,当时宋太祖兵权在握,整个开封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要篡位自立或者逼迫后周小皇帝禅位可说是轻而易举,何必演一出陈桥兵变?”
说着,他话头一转,“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大掌柜如今与朝廷不说是决裂,也可说是摊牌,对于朝廷来说,元奇危害之大更甚于藩镇割据,即便元奇不再发展,安于现状,朝廷也断然难以容忍,大掌柜若不愿元奇夭折,须的及早做长远计。”
最后终究是要被逼的造反吗?易知足点了支香烟沉吟不语,反正也不着急,就算要造反,也不是短时间内的事,元奇如今虽然瞧着财雄势大,手下又有数万精锐,但真要竖起反旗,天知道是什么情形?
曾国藩当年挟剿灭太平天国之威,手下何尝不是雄兵数万,却也没敢造反,他并不迂腐,但却不希望一场大规模的内战将国内打的稀烂,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先不急,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说,当然,包世臣说的也在理,须的有长远的计划,他断然是不会让元奇夭折在他手中的。
广州,满城,将军署。
叶名琛入城之后没有回巡抚衙门而是径直来到景军署,如今两广总督黄恩彤不在,遭遇如此大的事情,他能够与之商量的,也就广州将军奕湘。
书房里,听的叶名琛将见易知足的情况详细的说完,奕湘又惊又怒,半晌说不出话来,易知足这是打算做什么?割据?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要将数十个伤兵俘虏斩首示众,就算是斩白鸭,那也不啻于给他给驻防八旗脸上狠狠的扇了一耳光,尤其可恨的,居然还要他赔偿磊园的损失,十倍赔偿!否则就登门索要!
奕湘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叶名琛在烛光下瞧的分明,却是佯装不见,老神在在的喝茶,他一点都不担心奕湘暴怒,元奇造反,奕湘担不起这个责任,他相信,作为一个老练的官油子,这其中的轻重,对方还是掂的清的。
果然,奕湘慢慢的平静下来,闷声道:“磊园损失多大,总的有个数目罢。”
“没说。”叶名琛干脆的道:“下官想来,易知足所要的不过是颜面,国公爷估摸着补偿就成,不过,易知足眼大,三五千两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也就是说,至少的上万两白银?奕湘一阵肉痛,却也只得忍气吞声,真要激怒的元奇造反,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当即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本帅顾全大局,明日就让人送去。”
见他犹自嘴头硬,叶名琛心里暗笑,却是一本正经的道:“易知足那番话,下官与国公爷联名拜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罢。”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奕湘下意识就想推诿,不过,一想,这本就是他的差事,总的有个交代罢,当即便点了点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八旗绿营不的入元奇地盘之事还是不提为好,再则,易知足语气生硬,不妨婉转些。”
叶名琛也不愿意多事,当即点头道:“依国公爷所言,事不宜迟,还的借国公爷文房四宝一用。”
京师,圆明园、道光寝殿慎德堂。
殿外,一众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各部院尚书侍郎全部都心情沉重的静立在殿外,一个个神情凝重,皆因道光的病情日益加重,如今连喘气都有几分困难,而且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任谁都清楚,道光已处于弥留之际,自古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权交替,也必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一众重臣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寝殿内,道光再次睁开了眼,转首看了一眼显的空旷的寝殿,随后示意太监将他扶起身半躺着,这才开口道:“宣载铨、穆章阿、潘世恩、林则徐......。”
眼的太监匆匆躬身退下,他喘了几口粗气,无力的靠在软枕上,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很糟糕,怕是等不到广州的消息了,他必须乘着自己还清醒,将身后事情交代清楚,如今,他最为挂怀的,就是易知足,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大清要想中兴,必须借助元奇,能否掌控易知足,则是关键。
殿外,听的太监宣旨,着载铨、穆章阿、潘世恩、林则徐四人觐见,一众大臣心里都是一紧,难道已到了最后时刻不成?载铨、穆章阿、潘世恩、林则徐四人是朝中四大派系的领军人物,道光此时召见四人,显然是有重要事情嘱托。
载铨四人放轻脚步鱼贯而入,在门口跪安之后,便一溜在炕前依次跪下,一个个都一脸忧心的望着憔悴不堪的道光,听的动静,道光缓缓的睁开眼,转过头,目光在四人脸上一一扫过,口齿清楚的道:“朕数次秘密立储,却数次因为元奇而更改,是因为朕十分明白,大清兴衰,系于元奇,元奇兴衰,系于易知足一身。”
稍稍喘了几口粗气,他强撑着道:“朕怕是等不到广州的消息了,但朕能预感到,强请易知足进京,只怕未必能顺利......众卿听旨......。”
听的这话,载铨等四人连忙齐齐磕头,一个个都竖起耳朵,生怕少听漏听一个字,“朕驾崩之后,秘不发丧,待广州消息.......,易知足若进京,着皇六子奕继承大统,皇四子奕着封亲王。易知足若不进京,着皇四子奕继承大统,皇六子奕着封亲王。
听的这话,载铨四人都觉的有些匪夷所思,大清册立储君,居然由易知足是否进京来决定!但见道光目光清明,显然一点也不糊涂,想想也不无道理,对于大清来说,元奇如今确实是举足轻重,当下里四人连忙叩首,齐声道:“微臣等尊旨。”
“拟旨,三道。”道光费力的吩咐道。
所谓三道谕旨,穆章阿自然清楚该如何拟,因是四人承旨,他也不敢做丝毫手脚,老老实实地尊道光的意思拟了三道谕旨,道光看过之后又着其他三人一一看过,这才吩咐道:“用印。”
第五百六十九章 咸丰继位
道光这道遗诏看似不合情理,但载铨、穆章阿等四人哪个不是人尖,转念都回过味来,四阿哥、六阿哥本就不相伯仲,两人对元奇的态度截然不同,而元奇对朝廷而言,又是至关重要,元奇大掌柜易知足是否进京,直接关系到朝廷对元奇的态度,当然也就直接决定了大清储君人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六阿哥奕与易知足颇为亲近,素来也是极力支持元奇,若是易知足进京入值军机,立奕为储君,不仅可以令易知足安心,亦可令君臣合璧,相得益彰,齐心协力开创一个中兴盛世。
易知足若是不进京,往轻了说是与朝廷离心离德,往重了说,就是有不臣之心,那自然就该立素来反对元奇的四阿哥奕。
四人心里都是颇为的感慨,谁也没想到,易知足的态度居然能够直接左右大清的储位,只怕易知足本人也是万万想不到的,从这点来看,道光对元奇的重视也是到了极点。
道光半躺在炕上,仿佛是不放心似的直愣愣的看着穆章阿在三道谕旨上用印,待的穆章阿一一呈上来验看之后,他费劲的将三道谕旨分递给三人穆章阿、载铨、潘世恩三人,穆章阿瞟了一眼,他手中的这道谕旨是着六阿哥奕继承大统的,想来,潘世恩手中的才是四阿哥奕继承大统的,而载铨应该是拿的那道最为完整的谕旨,看来,道光还果真是清醒的很。
做完这一切,道光似乎轻松不少,缓缓的合上眼,穆章阿四人大气也不敢出,静静的跪在炕前等着,四人心里都清楚,道光没叫跪安,显然是还有事情交代。
果然,略微休息了一阵,道光睁开眼缓声道:“宣奕、奕觐见。”
待的奕奕快步进来跪下,道光才缓声道:“元奇财雄势大,然股东遍及东南,名下职员工人数十万,这些年频频赈灾没少邀买人心,新征之南洋,朝廷亦鞭长莫及,这些年年景不好,灾害连连,国库空虚,地方不靖,江南尤其不宜动兵。
对于元奇,要善加安抚,多加笼络,除非其公然作乱为患,否则不宜铲除,朝廷亦须继续推行兵制革新,训练新军,以防不测。”
道光这道谕旨是特意针对易知足不进京,四阿哥奕继承大统的,他担心奕继位,迫不及待的欲铲除元奇,之前召见两兄弟他将元奇的情况已分析的十分详细,却尤自不放心,当着一众重臣的面再次叮嘱,有这道谕旨,即便奕继位亦不至于在短期内动念铲除元奇。
听的这话,奕心里窃喜不已,连忙率先叩首道:“儿臣等遵旨。”奕亦跟着磕头。
载铨、潘世恩、林则徐等原本还担心易知足不进京,奕继位就会针对易知足,逼反元奇,听的这道谕旨,一个个都暗松了口气,这个疏漏总算是补上了,看来道光考虑是十分周全,当下连忙磕头齐声道:“微臣等遵旨。”
停歇了一阵,道光再次开口道:“广西会党作乱,皆因灾害连连,民不聊生,湖广是大清粮仓,江浙是财赋重地,连年遭灾,须的安抚以显朝廷恩德,着蠲免六省灾区赋税一年。”
这是道光在位三十年下的处理的最后一件政务,他希望籍此稳定江南,争取江南的民心,伺候几日,他持续的高热不退,陷入昏迷,病情迅速恶化,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八,道光终究没能等到广州的消息,带着无限的遗憾撒手西去。
距离孝和睿皇太后逮崩不过月余,道光驾崩,遵照道光遗诏,圆明园内外严密封锁消息,秘不发丧,一直等到二月初一,广州将军奕湘、广东巡抚叶名琛联名的折子抵达京师,才正式对外公告天下,皇四子奕继承大统,定年号为咸丰。
广州,磊园,长乐书屋。
易知足放下信,一声不吭的起身走到窗户边点燃了一支香烟,包世臣味觉诧异,拿那封信快速的扫了几眼,信是林则徐写来的,原原本本的记述了道光临终立储的情况以及道光的遗诏。
略微沉吟,包世臣才开口道:“大掌柜该不是后悔失去了出将入相的机会罢?”
易知足轻叹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他心里有些自责,觉的有些错怪了道光,如果林则徐所言不虚,道光还是诚心诚意的希望他进京入值军机,因为他多疑,白白错失了一次影响甚至是改变大清的机会,若是由支持元奇,支持洋务的鬼子六奕继承大统,或许比他现在走的这条路要轻松的多。
默然半晌,他才对外唤道:“美莲。”
林美莲连忙快步进来,道:“大掌柜有何吩咐?”
“去趟总号,吩咐孔建安。”易知足斟酌着道:“先帝龙驭上宾,着元奇所有大小分号,加挂白幡白灯笼,元奇名下各大小厂子,也照此办理。”
待的林美莲应声退下,易知足才道:“奕定年号咸丰,先生可知咸丰是何意思?”
包世臣缓声道:“咸,是普遍,丰,是富足,咸丰,是天下丰衣足食的意思。”
天下丰衣足食?咸丰帝这个愿望只怕是要落空了,易知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依着窗边默默的抽烟,包世臣看了他一眼,缓声道:“且不说林相所言是否属实,只看最终是皇四子继承大统,就足见先帝对大掌柜对元奇的戒备之心。”
易知足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光对元奇的戒备之心也不是才有的,早已有之,面对一个掌控着雄厚财力和兵力的商团,任是谁也会戒备,这完全是正常的反应,道光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既是皇四子继承大统,朝廷与元奇便不可能恢复到以前那样的关系。”包世臣斟酌着道:“当今不过二十,既是风华正茂,亦是血气方刚,行事不会如先帝那般瞻前顾后,思虑周全。
即便林相所言不虚,先帝确有遗诏,着善加安抚、多加笼络元奇,其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争取时间,让朝廷恢复元气,当今迟早会出手对付元奇。”
顿了顿,他接着道:“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年轻,众辅臣皆老,估计京师会有一番不小的动静,潘相本就垂垂老矣,必然会提请荣休,林相能否留在京师,亦未可知,眼下太平军似乎已是穷途末路,未必能吸引朝廷的注意力。
待的当今整合了班底,巩固了皇位,剿灭了太平军,就极有可能就会针对元奇,眼下这段时间,极为难得,大掌柜可的抓住机会。”
“先生言之有理。”易知足颌首道:“这段时间确实是难得,咱们是的好好部署一番,不过,太平军眼下虽是陷入困境,但朝廷大军想要剿灭,却也不是易事。”
见他对太平军依然信心十足,包世臣不由的一笑,“大掌柜该不会是在暗中资助太平军罢?”
“我倒是想资助来着。”易知足道:“不过,眼下广东水陆两路关卡林立,稽查的厉害,就是想资助,也资助不了。”
包世臣看了他一眼,幽幽的道:“广西与安南交界。”
“由安南进广西,道路难行,况且,朝廷既已疑心,必然也会有所防范。”易知足说着一笑,“与其说我是对太平军有信心,不如说我对绿营没信心,先生尽管放心,太平军不能被剿灭在紫荆山区,预计再有月余,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转移进紫荆山区的太平军依仗有利地势与紧追不放的清军连番激战,接任广西提督的向荣在四省绿营的积极配合下攻势连连,越打越顺手,也逐步熟悉摸透杨秀清的作战风格,在新圩一带连连获胜,打的太平军节节败退。
眼见的向荣连战连捷,大有将太平军剿灭一尽的架势,清军将领中被塞尚阿强行压下的互相倾轧势头住抬头,随同塞尚阿前来广西的镶白旗蒙古都统巴清德不想向荣竞全功,开始一味的掣肘。
洪秀全、杨秀清抓住机会率领队伍再次进行转移,转移到平南县思旺,向荣率部在后苦苦追赶,追至官村,虽然天色尚早,但向荣见阴云聚合,恐有大雨,当即下令扎营,谁知大雨说下就下,一应辎重尽皆淋湿,尤其的火药。
杨秀清也清楚,肉搏战是清军弱项,眼见如此良机,哪肯错过,候雨势稍停就率部发起反冲锋,一场惨烈肉搏战,歼敌四千余,几乎尽歼向荣所部,向荣在一众亲兵拼死抢救下,只带着数百人逃脱,所有辎重军械尽为太平军缴获。
官村一战,乃是太平军起事以来最为辉煌的一战,意义也非同小可,经此一役,太平军冲出了贫瘠的紫荆山区,粉碎了清军围困堵击,断绝接济,就地全歼的战略,而且声势大振,前来投奔的武装力量和入会的百姓与日俱增,不过短短大半个月,教众就增至八万,太平军兵力达到三万,而且拥有了大量火器来自官村一战的缴获。
太平军实力大增,洪秀全、杨秀清也是信心倍增,野心膨胀,不在满足于在乡下,而是瞄上了永安州城。
永安群山环保,易守难攻,而且守军不多,最为重要的是,罗大纲以前打过永安,熟悉永安的地形以及守军情况,而且在永安还有一些旧部。
清军此时却是陷入了内乱,官村一役,向荣几乎全军覆灭,自身也差点阵亡,一肚子怨气都撒到近在咫尺却见死不救的乌兰泰部身上,心灰意冷之下,他开始消极避战,转而报复巴清德、乌兰泰,大批幕僚、武将卷入这场内乱,坐看太平军迅速壮大。
太平军分水陆两路北上,罗大纲与旧部取得联系,里应外合,击溃守军阿尔精阿,轻松占领永安屏障水窦,势迫永安。随即,韦昌辉率太平军主力很快赶到,支援罗大纲强攻永安。
永安守军不足千人,面对上万太平军围攻,连一天都没坚守下来就被破城,三月初八,太平军攻占永安,知州吴江、副将阿尔精阿投水自杀。
三月十五,洪秀全在永安下诏封杨秀清为东王、萧朝贵为西王,列一等,冯云山为南王、韦昌辉为北王,列二等,石达开为翼王,列三等,西王以下皆受东王节制。凡事有功将士都一一得到晋封大小不等的官职。
同时,正式颁行天历,废清朝纪年,颁布“太平礼制“,规定了一整套严格的尊卑等级和烦琐的礼仪制度。
塞尚阿此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极力协调一众前线将领,督促二万余清军追至永安,将永安城团团围住,不过,围是围了,但一众将领却依旧是出工不出力,一个个消极怠战,围而不攻。
消息传到广州,易知足轻轻念叨了一句,“永安建制。”包世臣没听清楚,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一脸不屑的道:“永安不过区区一个州城,而且如今还被朝廷大军团团围困,居然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分封诸王,真要打了天下,得封多少王?”
说着,他抖了抖手中的情报,道:“还颁布‘太平礼制’,规定尊卑等级和礼仪制度,这是迫不及待的过一过皇帝的瘾。”
易知足笑了笑,还真是被包世臣说中了,太平天国封王确实是封滥了,前前后后据说封了七八千个王,不过,那都是后期,前期中期,太平天国的王还是不多的,至于说洪秀全迫不及待的想过皇帝的瘾,倒也不算冤枉。
不过是打下一个小小的州城,而且还是处于大军包围之中,随时都有被剿灭的危险,封王也就罢了,还可说是为了提振军心,颁布‘太平礼制’算怎么回事?
略微沉吟,他才道:“永安是太平军打下的第一座城池,总算是有进步,分封诸王、颁行天历,废除纪年,颁布礼制......这算是正式建立政权,如此一来,朝廷就不得不全力围剿,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
第五百七十章 易选官
太平天国如果能够成功的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对于元奇来说,自然是好事,难得的好事,这一点,包世臣当然清楚,但他对于太平天国却是一直不看好,在他看来,太平军的战力或许可圈可点,但是天王洪秀全却是不值一提,压根就不是成大事的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见的易知足对于太平天国依然乐观,他忍不住道:“太平军实力大增,如今又攻占永州城,正式建立政权,朝廷必然会增派援兵,在永州毕其功于一役,太平军怕是难以支撑太长时间。”
毕其功于一役?易知足微微摇了摇头,道:“先生可是太小看太平军,也太高估了绿营,不出意外,太平军必然能从永州突围。”
“广西连年灾荒,太平军即便从永安突围,也难以在广西立足,必然成为流寇,难以为祸。”包世臣说着看了对方一眼,试探着道:“大掌柜不会是打算开门揖盗罢?”
开门揖盗,这是说引太平军进广东或是进江南,易知足一笑,抽出支香烟点燃,这才语气轻松的道:“先生多虑了,元奇固然是希望太平军折腾的越欢实越好,但却绝对不会让太平军进入广东和江南。
战乱破坏经济是一回事,更为重要的是太平军独尊真主,焚毁佛庙道观,对于儒家及诸子百家也持排斥态度,这不利于咱们笼络地方士绅......。”
听的这话,包世臣大为欣喜,“大掌柜准备着手笼络地方士绅?”
“咱们不是一直在笼络?”易知足轻笑道:“元奇的股东大部分不都是士绅商贾?”
“那不是一回事。”包世臣道:“士绅商贾入股元奇,不过是为了逐利,名利名利,名在前,利在后,对于士绅而言,功名才是最重要的。”
易知足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道:“先生的意思,是仿效吴三桂?”
见他一点就透,包世臣亦是一笑,“云、贵初定之时,朝廷仿效明黔国公沐英世镇云南例,以吴三桂世镇云南,所辖文武将吏,选用自擅,各省员缺,亦承制除授,谓之‘西选’。
如今南洋建省,设府置县,需要大量的官吏,朝廷鞭长莫及,大掌柜完全可以自行举荐选用,然后向朝廷报备,想来,朝廷必然会捏着鼻子认账,如此名利双全,必然尽收东南士子之心。”
道光虽然下旨,着南洋建省,但南洋总督、巡抚、提督、府县官员却是迟迟没有任命,去年易知足应允进京入值军机,道光许诺南洋官员着易知足举荐,易知足迟迟未进京,这事也就拖了下来。
这个提议确实不错,朝廷断然是不会让南洋变成元奇的地盘,即便南洋官员由易知足举荐选用,朝廷也总还有个大大义名分,总比直接丢给元奇强,而且,此举也可以顺带试探下朝廷的反应。
略微沉吟,易知足便笑道:“议着太平军,却转到南洋来了,先生提议不错,南洋吕宋、爪哇两省大小文武,若是由咱们举荐选用,更易招揽东南士子之心。”
“朝廷对于南洋具体情况并不熟悉。”包世臣缓声道:“吕宋、爪哇建省是先帝定下的,设府置县,却未定下来,大掌柜须的好好合计一番,府县该如何设置,还有文武大员的人选。”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不过,我这夹袋中却是没几个人才,还望先生多多举荐。”
包世臣听的一笑,“大清啥都缺,唯独不缺官员,不知有多少等着补缺的官员眼巴巴的等着补授实缺,消息一传开,广州、上海,必然是官员云集,大掌柜大可慢慢的甄选。”
“那些官员,我可不要。”易知足摇头道:“都是花银子捐来的,上任就知道刮地皮,南洋的移民和土著可经不住他们收刮。”
“不可一概而论,也有好官。”包世臣道:“选用一批,利于招揽人心。”
“先生说的是。”易知足颌首道:“海军主力舰队已然返航,不日就能抵达广州,他们在南洋转悠了两年,熟悉情况,南洋府县设置,还须多听听他们的意见。”
京师,前门,月盛斋。
月盛斋在前门内户部街东路,是一家有些年头的老字号,以酱牛肉名闻京师,一顶小轿在店门口稳稳落轿,轿帘一开,靖贝子奕增哈腰钻了出来,他如今已是北洋水师提督,此番京师进京陛见,顺带到户部催要划拨的军费,肃顺就近选了这处酒楼宴请。
抬头看了一眼月盛斋的招牌,奕增正要举步,一个小厮麻溜的迎了上来,利落的打恭见礼道:“小的给贝子爷请安。”
奕增瞥了他一眼,认的是肃顺跟前的,不由一笑,“你主子已经到了?”
“请贝子爷,自然是要早到。”那小厮乖巧的道,说着躬身道:“贝子爷请。”
奕增随他进了酒楼,上了二楼进的一个雅间,便见的肃顺笑吟吟的起身相迎,连忙拱手笑道:“雨亭兄。”
“坐。”肃顺笑道:“咱们之间可没必要闹那些个虚礼。”
两人本就熟识又一起在定海南洋海军大营里一呆数年,关系甚是亲密,可谓是相交莫逆,已到了熟不拘礼的地步,不过,如今奕增是晋封贝子,实授北洋水师提督,肃顺却是赋闲在家,两人之间相差不可以里计,是以奕增才多礼,怕肃顺有想法,见的肃顺一如往常,当即一笑落座。
寒暄了几句,奕增才正容道:“如今皇上也重视北洋水师,雨亭兄不如来北洋罢。”
肃顺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起身关了雅间的门,这才压低声音道:“征伐南洋之前,易国城就考虑到新君即位,可能会对元奇不利,是以着我上章弹劾,回京之后能对当今施加影响,如今他的担心成为事实,我岂能去北洋,左右得等机会接近皇上......。”
奕增原本就觉的肃顺弹劾易知足一事另有隐情,毕竟一众宗室子弟中就数肃顺与易知足的关系最近,听他如此说,当即就深信不疑,说实在的,眼下元奇与朝廷这关系令他很是担忧,不只是他,北洋水师上下可以说都普遍的担忧。
原因很简单,若是元奇造反,北洋水师不仅要首当其冲迎战南洋海军舰队,还可能会无端遭朝廷疑心,再则,北洋水师初建,朝廷又缺钱,很多方面尤其是战舰和武器弹药方面都要仰仗元奇的支助,两者关系恶化,对北洋水师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略微沉吟,他才轻声道:“你对易国城最为熟悉了解,他究竟会否......?”
“除非朝廷苦苦相逼,否则,元奇不会反。”肃顺语气笃定的道:“易国城若是诚心造反,早在创办元奇团练之时,便大可乘着朝廷对付英军之时,乘势而起,那时元奇团练一万精兵,连英军亦不是其对手,八旗绿营谁能敌?
再说了,南洋海军为朝廷训练了多少宗室勋贵和八旗子弟?京师筹建八旗新军,不也是元奇提供的火器弹药,易国城如是有心造反,会笨到如此程度,不遗余力的增强朝廷的实力?”
说到这里,他轻叹了一声,“其实,朝廷是容不下易国城掌控军权,实则也不想想,元奇那么大的家业,手中没有足以自保的实力,岂非是任人宰割?大户人家还知道请保镖护院,何况元奇?”
奕增赞同的点了点头,这倒是实情,元奇财雄天下,分号遍布东南数省,广州上海工厂遍地,如无实力自保,只怕早就被朝廷和地方官员吃的连渣子都不剩了,那能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略微沉吟,他才道:“京师之中,若论对元奇对易国城的了解,无人能及得上雨亭兄,皇上必然会召见,雨亭兄可的把握好机会。”说着他轻叹了一声,“与元奇闹翻,朝廷可谓是得不偿失。”
说话间,酒菜已是流水阶的送了上来,见的一桌子酒菜,奕增笑道:“何须如此破费。”
“虽说天津不远,但如今却是难得一见,自然不能简慢。”肃顺说着举杯道:“来,今儿算是为你提前饯行。”
堪堪的酒过三巡,就响起了敲门声,肃顺不悦的道:“进来。”
肃顺跟前的小厮轻轻推开门,探进一个脑袋来,道:“六爷,宫中来人,说是皇上召见。”
皇上召见?肃顺一楞,随即一放酒杯,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咸丰终于是想起他来了!奕增跟着起身道:“还好酒喝的不多,雨亭兄自管前去,咱们明日再饮。”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身着明黄龙袍的咸丰帝背负着双手在殿内来回的踱步,天子守孝是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日,他便已除了孝服,年方二十,风华正茂,便已然是大清帝国的皇帝,统御华夏,抚有万方,但他脸上却并无得色,微微皱起的眉头,又快又急的脚步都体现出他遇上了烦心事。
咸丰很清楚自己接下的是怎么样的一个烂摊子,连年灾荒,国库空虚,吏治败坏,内乱频频,还有个最大的隐患元奇。
地方不靖,内乱纷起,他并不太上心,对朝廷来说,那不过是芥藓之患,即便广西的太平军越剿越发的壮大,他也不是很担心,不过是一群邪教狂徒,乌合之众,不足为患,绿营不堪一用,调八旗前往镇压便是,顺带还能历练出一批将才,他最为忧心的是元奇。
虽说道光有遗诏,元奇不反,不宜铲除,但如今元奇却是骑到朝廷的头上来了,南洋吕宋、爪哇建省,易知足居然上折子举荐南洋总督,吕宋、爪哇巡抚以及两省提督,就连两省设府置县,也越俎代庖,易知足眼里还有朝廷?还有他这个皇上?
见的咸丰处于盛怒的边缘,坐在小杌子上的穆章阿心里大是忐忑,对于这位新主子的秉性,他实则并不很了解,不知其盛怒之下是否会失态,眼见的沉默下去不是办法,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道:“皇上,先帝在位时就曾许诺过,南洋建省,疆臣由易知足举荐.....。”
听他开口就抬出先帝,咸丰豁的停住脚步冷冷的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道:“吴三桂的西选官在前,年羹尧的年选官在后,难不成我大清如今还要出一个南选官,易选官?先帝许诺......,那是以易知足进京为前提!”
穆章阿一脸苦涩的道:“如今易知足掌控着南洋海军,向南洋两省派官,若无易知足点头,上任都不可能,易知足举荐选用官员,朝廷毕竟还有大义名分在,南洋两省好歹算是大清的疆域,若是不允,易知足也会自行任命官员。
如此一来,反倒会逼的易知足在南洋自立,吕宋、爪哇虽悬于海外,却实有数省之阔,奴才窃以为,不论是南选官易选官,朝廷先占住大义名分,吴三桂、年羹尧最后不是也都没有善终。”
若是易知足在南洋自立,会是什么光景?咸丰不得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南洋群岛不比台湾,有数省广阔,而且气候适宜,土地肥沃,一旦易知足在南洋自立,必然成为大患,穆章阿说的在理,朝廷的先站住大义名分。
略微沉吟,他才反问道:“易知足为何不自占南洋群岛,却要多此一举?”
这一问,倒真是问住了穆章阿,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稍稍思忖,他才开口道:“以奴才愚见,易知足此举一则是向朝廷表明态度,没有不臣之心,再则,有可能牵涉到西洋,毕竟南洋群岛是从西班牙和荷兰两国手中夺来的,若无朝廷为依靠,怕是西洋各国不会善罢甘休。”
咸丰看了他一眼,道:“西洋各国何尝将我大清朝廷放在眼里.....?”
“皇上。”穆章阿连忙道:“西洋各国以英吉利为主,英吉利海军号称海上霸主,远非南洋海军能敌,但英吉利需要与咱大清商贸,而且在咱大清修建铁路,兴建工厂,打着朝廷的名号占领南洋,英吉利多少有些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