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闯宫
临安东城的军营里,全军戴孝,就连旗帜都已换成了白旗。军士们小心翼翼的整理着铁甲,当心不要被雨水打湿,身上的白衣麻布,表示着这些军人的哀伤之情。赵昚,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军中,都极为受人爱戴。这样的帝王死去,对于纯朴的人们来说,不亚于失去了自己最尊敬的人。
金钱豹独坐在营房之中,摩挲着手中的长刀。执掌铁甲军这么久,他自信铁甲军的素质比起当年更胜一筹,如今的铁甲军,就算是和完颜璟的近卫军对面硬冲,想来也不会落于下风。为将者,就是要把自己的魂,注入到一支军队之中。有什么样的将领就会有什么样的兵,金钱豹带出来的兵,军纪森严,悍勇善战,不畏艰难。这支军,或许不需要很久,就可以驰骋在江北的土地上,一展风采了。
正想得出神,忽然营房外卫兵高声叫道:“都指挥使大人,锦衣卫李飞镖求见。”
“请他进来!”金钱豹放下长刀站了起来。
房门打开,李飞镖大步走了进来,他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都已湿透,看起来十分狼狈,走进门冲着金钱豹抱了抱拳便急急忙忙的说道:“韩大人有事要荆将军援手。”
“说!”金钱豹脸色也不禁严肃起来,韩风现在自己的力量不能完成的事还真不多。如果需要自己出手帮忙,那必然是出了大事。
李飞镖知道韩风和金钱豹的关系,直率的说道:“韩大人请荆将军集合铁甲军,镇压临安诸军,如有擅自调动者,铁甲军格杀勿论。”
“没问题。”金钱豹根本就没有询问这是不是皇帝的旨意,也没有询问韩风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做兄弟的,只要有信任就足够了。
“拜托荆将军了。”李飞镖躬身一礼,便径直出了房门。
金钱豹抓起桌子上的长刀,随手将挂在架子上的盔甲取下,厉声喝道:“来人,传我将令,铁甲军全副武装,全军集合。”
百十匹烈马雨中狂奔,马蹄踏下,水花四溅,沉重的马蹄声,惊得路人四散躲避。皇城之下,许久没有见过如此狂野的骑手了。尤其这些骑手身上清一色穿着锦衣卫官服,腰上明显带着武器,杀气腾腾,气势汹汹的模样,让那些平民老百姓看了就觉得害怕。
雨水迎面打来,脸上隐隐作痛,韩风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厉声吩咐道:“简怀诛……”
“在!”
“从这里去豹组兵营,所有人员立刻集合赶赴皇宫。”韩风咬咬牙:“两刻之内,我要看到一千铁骑出现在南宫门。”
简怀诛用力一勒缰绳,硬生生的将马头拉向另一个放心,一手高高挥起马鞭,重重一鞭落在马臀上。烈马吃痛,奋蹄前行。
“和尚!”
小和尚立刻跃马上前。
“挑选一些身手好的弟兄,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马上进入皇宫,找到我爹和官家,把他们保护起来。”韩风顿了顿,接着说道:“谁挡,就杀谁。”
看着小和尚离去的身影,韩风加快了速度,带着部下一溜烟赶往南宫门。平素官员上朝,就在南宫门入皇宫,离南宫门不远处,许多官员的随从护卫都在宫墙外聊天等候。韩风眼尖,率先看到韩府的轿子所在,立刻冲了过去,厉声问道:“我爹呢?”
“刚刚入宫,还不到一刻钟。”那名随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韩风一脸杀气的模样,呆呆的答道。
“坏了!”韩风恨恨的一捶大腿,到底是来晚一步。当即跳下马来,身后百余名锦衣卫翻身落马,手按兵刃跟随在韩风身后。
天色已暮,皇宫大门已经关闭,只有宫门外悬挂的灯火,还在照亮。韩风径直走到南宫门,挥拳砸门,高声叫道:“开门,我是锦衣卫韩风,有急事要见官家。”
门内一阵骚乱,片刻之后安静下来,一个沉稳的声音答道:“末将禁军统领聂炎彬,今日天色已晚,若是有急事,韩大人可以写成文书,交由内值太监转递官家。开门,却是答应不得!”
“放屁!”韩风大骂出口,随即退了两步,高声喝道:“门里的禁军听着,曹振、聂炎彬企图谋反,你们立刻打开宫门,做无罪论处。否则,格杀勿论。”
韩风话音刚落,南宫门四丈高的城墙上立刻涌出一片官兵,手持利刃,弓箭在手,瞄准下方。锦衣卫官兵立刻拉着韩风急退,还好这是雨天,弓一潮湿就容易损坏,驻守官兵通常都不带弓箭。只有寥寥几支利箭伸出宫墙,锦衣卫们举起兵刃,格开射下的利箭。
宫墙外的随从护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韩风居然口口声声说曹振要造反,这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啊!而宫里的反应也未免太强硬了一些,话音刚落,这边羽箭就已落下,看来,今天不是曹振要谋反,就是韩风要造反了。
没等那些随从醒悟过来,奔雷一般的马蹄声远远逼近,沿着御街,一片黑压压的重甲骑兵蜂拥而至,人如虎马如龙,利刃如雪。他们没有旗号,毫不吝惜的让坚固的盔甲暴露在凄风冷雨之中,全身上下,除了那一双带着杀气的眼睛,就再看不到一寸肌肤,就连胯下战马,也披挂着厚厚的马甲,銮铃之声震耳欲聋。
宫墙上的官兵已经惊恐的叫了起来:“是锦衣卫的豹组,是豹组……”
聂炎彬快步跑上宫墙,冷眼观看已经在南宫门前汇聚在一起的豹组官兵,心里一阵发寒。这支军的威名,他已经听过太多次了,皇宫并不是什么雄城高墙,面对这些官兵,是不是能坚守得住,他的心里也完全没有把握。
“韩风要谋反!”聂炎彬看着自己的部下,一字一句的动员道:“你们看看,大宋建国以来,除苗刘之乱,什么人敢陈兵皇宫?什么人敢目无天子?我们是禁军,是保卫官家的军队。韩风想要谋逆弑君,我们就要血战到底。”
或许是聂炎彬的话,给了那些分不清黑白的官兵们勇气,他们又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看着墙下的‘叛贼’韩风,时刻准备战斗。
皇宫的情况,聂炎彬很放心,曹振在外围安排着他统领六营兵马控制局势,在内,有早已调换上去的侍卫们打点一切,或许此时,官家已经在曹振的掌握之中,而刚刚进入皇宫的大臣们,也即将落入侍卫们的手中。那时候,已成傀儡的官家站出来说句话,满城兵马倒戈,区区豹组,又能兴风作浪?
“进攻!”韩风抽出腰间长刀,重重的往下一压,一滴雨水落在锋锐的刀尖上,四溅飞散。
重甲骑兵第一列立刻下马,举着兵刃,无视对方零星的箭矢,十余人抱起皇宫门前的石狮子,重重的朝宫门撞去。
沉重的石狮子撞击在厚实的宫门上,砰的一声巨响。守在宫门内的官兵顿时色变,目光齐刷刷的投射在那足足有一棵树粗细的门闩上,心里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随后几列骑兵提着兵刃,策马列阵宫门之前。他们那肃杀的气息,让宫墙上下的人看到都不寒而栗。太过于镇定了,这一支军马似乎无视眼前的敌人,他们只等着前方的战友将宫门撞开,然后便会冲进去大开杀戒。
一百名铁骑举起骑弩,斜向上指着宫墙上的官兵,谁敢拿弓箭,就立刻将谁射翻在地。若是不拿弓箭的人,他们似乎都懒得浪费箭矢。
这种漠视的态度极大的打击了宫墙上官兵的士气,只有极为自信的人,才会如此无视。聂炎彬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他知道,宫门再坚固,也顶不住石狮子的轰击,一次两次,终究会把宫门轰开。到时候,自己的兵马要如何阻挡这些骄傲并嗜血的豹组官兵?
一队队官兵蹲在宫门之后,前方的官兵将厚重的一人多高木盾架在肩膀上,后方的官兵把手中的长枪斜举,从木盾上挑出。宫门再宽,最多不过六骑并肩而入,如今,唯有用这种最直接暴烈的方法对抗即将冲杀进来的铁骑。
聂炎彬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平静的皇宫,仿佛还能听见从内宫里传来做法事的声音。此时此刻的他,深刻体会着什么叫‘时间就是生命’,如果侍卫们能够赶在韩风冲进来之前控制局面,那还有胜利的机会,否则的话,自己唯有用生命来报答曹振了!
聂炎彬默默走下宫墙,在成队的官兵身后站定,缓缓举起手中的长枪。
砰!砰!每一次撞击,都会让宫门瑟瑟发抖,都会让许多灰尘从门缝里落下。粗大的门闩似乎也无力阻止石狮子的撞击,每一次被撞,大门弹开的角度都会更大,甚至,现在已经可以借着被冲撞时的门缝,看到门外那沉默坚毅的骑兵正准备扬起手中的武器。
沉默的对峙,没有令人血脉沸腾的呐喊,没有令人心烦意乱的冷箭,天地间只有那不断撞击的‘砰、砰’巨响。
韩风翻身上马,身上已披上一副软甲,长刀在手,冷眼看着南宫门。三十二盏猩红的宫灯,就像黑夜里魔鬼的双眼,在默默的凝视自己。这一仗,赌的就是韩侂胄的生死,赌的就是大宋的未来。赢家只会有一个!
漆黑的夜幕下,风声更大,雨声更急!
身在宫中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外边到底在做什么。韩侂胄、郦尚书等一行官员,在太监的指引下,朝着德寿殿的方向走去。这些平素出门都有人打伞的官员们,如今个个都自己撑着伞,走在湿滑的石路上,靠着前方的气死风灯照着路,他们还在说话,他们还不知道外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走过往日上朝的金銮殿,进入内宫,朝德寿殿去的路上,是一片小巧精致的花园。花园里怪石嶙峋,树木茂盛。一颗颗巨大的怪石,在黑夜里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一般,无尽的黑夜仿佛庞大的魔灵,那若隐若现的大树,只是它伸入人间的手臂。
一名藏身石缝里的侍卫,将已经扣紧了机括的弩,搭在手臂上,锐利的目光顺着进入花园的官员搜索着最重要的狙杀目标。
他的呼吸缓慢而有节奏,手臂平稳的如同磐石,弩上的箭矢一个个指向走来的官员们,时刻准备着将那一箭放出。
走进花园之后,领路的太监渐渐放慢了脚步,挨到韩侂胄的身边,声音比平素略高了一些,尖声说道:“韩大人,老奴还是在您身边给您照亮吧。这路,滑得很!”
弓手们立刻扣紧机括,花园里,二十架弩,全部指向韩侂胄!
第三十七章 宫变
雨夜的灯火是暗淡了许多,但是也绝对不至于让一位老太监特意走到韩侂胄的身边来为他照亮。宫里的路又不是乡间小路,这里铺路的每块石头被都打磨的平平整整,路边有花草树木。若是旁边有池塘,就必然有栏杆扶手之类的东西挡住,决计不会让人轻易掉入水中。
韩侂胄一生之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那太监陡然提高的声调,和那高高举起的灯笼,让他的心莫名提了起来。灯笼里迷茫的光芒,清清楚楚的映照出一滴滴从天而降的雨水。韩侂胄突然醒悟过来,老太监是在告诉某些人,自己就是韩侂胄!
说时迟那时快,韩侂胄一把抓住老太监的手腕,反手将他拖到身前,顺手夺下他手中的灯笼,远远丢开。嗤嗤嗤嗤,一阵密集的破空之声,二十支短箭射向韩侂胄,尽数打在那老太监的身上。费尽心机的老太监,喉头格格作响,一口口鲜血喷了出来,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软软倒地。
韩侂胄立刻丢下他的尸体,随行官员一片大乱,前方带路的太监们根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惊恐万分的丢下手中的雨伞灯笼,撒腿就觅路而逃。
功亏一篑并不能让这些侍卫沮丧。人,只要还在花园里,就注定他难逃一死。二十名侍卫齐刷刷的抽出腰间利刃,将短弩毫不吝惜的丢弃在地上,狸猫般冲了出去。这一行官员怕不得有四五十人。他们迎头堵截,见人便砍。反正文武大臣随便杀,若是曹振政变成功,还怕没有大臣来填补空缺吗?
汗流浃背的豹组官兵再度抬起石狮子,用尽全身力气朝南宫门撞去。已经被冲击得几欲断裂的门闩,再也无力支持下去。咔嚓一声脆响,门闩重重跌落下来,沉重的石狮子被官兵们丢弃在地上,南宫门缓缓打开。
“杀!”一声暴喝,如同秋日里的惊雷,在南宫门炸响。门前的官兵默契的左右闪开,身后的铁骑一拥而上。马蹄纷飞,势不可挡的撞入堵在门口的禁军之中。长枪连扫,钢刀纷飞,马蹄将护体的木盾踏成碎片,片刻之间,在禁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韩风坚定的长刀前指,所有豹组官兵一阵风似地朝南宫门卷去,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挡路禁军踏成肉糜。坐在马背上的官兵居高临下,枪若游龙刀似雪片,所过之处一片鬼哭狼嚎。鲜血流淌在南宫门的土地上,随着雨水,一起渗入地面,却留下一片殷红。
聂炎彬紧紧咬住牙关,拼命招呼部下挡住豹组前进的道路。但是一群绵羊怎能挡住狼群的脚步?鼓起勇气的禁军还没再度排好阵势,就已被铁骑冲得七零八落。豹组的威名不是空口得来的。一支支骑兵队冲入进军之中,转眼间将他们分割成一个个小块,借助马匹的速度,以少围多,不断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快刀斩乱麻的宰杀着负隅顽抗的禁军。
韩风跃马而至,看也不看朝自己肋下刺来的长枪,手中钢刀迎头斩下,刀锋所取,正是聂炎彬的大好头颅。数支枪花乱颤,眼瞅就要把韩风的身体刺出几个透明窟窿,却见韩风左右两边双骑抢出,将那几名守卫在聂炎彬身边的官兵尽皆劈翻在地。
进攻者只管进攻,两翼和身后全部交给自己的战友,这才是豹组威震天下势不可挡的战法。要有足够的信任,要有足够的默契!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更不会明白这种用生命培养出来的默契。
聂炎彬举起朴刀,奋力一挡,他少年从军,在军中算得上是勇武。可面对活生生打死李冬豪的韩风,聂炎彬一合之间,便已判断出,自己决计不是韩风的对手。势大力沉的钢刀重重劈在朴刀上,让他几乎拿捏不住手中的兵刃,虎口剧震,手腕发麻。聂炎彬忍不住恨恨的骂了一声: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这么大……
韩风得势不饶人,刷刷刷又是三刀劈下,聂炎彬想退,可是人的两条腿怎么可能快过马儿的四条腿?他想反守为攻,但是韩风刀势凌厉,快如闪电,一刀刀连绵不断,让自己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防守都已疲于奔命,哪里来的力气反攻?
三刀落下,朴刀再吃力不住,枣木杆子断成两截,聂炎彬左手握刀,右手将半截杆子朝韩风面门丢去,就地一滚,好不容易躲开兜头一刀。
韩风横刀一挡,将那半截杆子不知道砸飞到哪里去了。马蹄连连,紧逼聂炎彬,夜幕中,聂炎彬勉强还能看到韩风的脸色,铁青之色如同地狱里的判官,不知道是谁的血珠溅在韩风的脸上,被雨水打散,顺着脸颊流下,就像两行血泪。
“去死吧!”韩风跃马从聂炎彬头顶掠过,长刀力劈,雪练般的刀光划破黑夜,将那一颗大好头颅劈成两半。
“胆敢抵抗者,杀!”韩风冷冰冰的丢下一句,径直朝德寿殿方向冲去。简怀诛等人惟恐有失,一队骑兵紧随在韩风身后,风一般朝内宫卷去。
身后,南宫门已成修罗场,到处是血肉模糊,到处是尸横遍地。
和尚们诵经的声音和道士们的法器交相辉映,佛道两家在帝王的丧礼上极其和谐的融为一体。法相庄严的尼姑和道姑们分坐两侧,你找你的如来佛祖,我找我的无量天尊。所以方式方法不同,但是目的只有一个,为赵昚的后事做得漂亮一些。
富有节奏感就像唱歌一样的诵经声,让许多太监听得昏昏欲睡。宫里是用人之际,无论多么疲劳都不能睡觉。太监们已经熬的用手指甲掐自己的手腕都快没有知觉了。甚至有的太监恨恨的想要捏一捏自己已经残缺不全的*,来刺激一下已经进入半昏厥状态的大脑皮层。
嫔妃们跪在德寿殿两边偏殿,正堂里只有赵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有资格进入。守在门口的太监头昏眼花,脸上还得做出戚戚之色,实在是难为了他们。
远处一片灯火,一行人提着灯笼快步朝德寿殿走来。太监顿时来了精神,高声叫道:“门下省侍中佐天子曹振大人觐见。”
曹振带着几名官员,缓步走过偏殿,偷眼望去,目光和曹美人轻轻一交,彼此心知肚明,随即分开目光,继续朝大殿内走去。
正堂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年纪老迈,此时都被赵扩吩咐人安排下去休息。曹振径直带着几名官员走入正堂,一抖前襟,双膝跪下,行三叩九拜大礼。
“曹卿家有心了。”赵扩淡淡的说道。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躺在棺木里的赵昚,只是略略看了看那几位官员,便又转过脸去。
曹振站了起来,拍拍袍子上的灰尘,冷冷的说道:“官家,方才微臣那三叩九拜,拜的是太上皇。有句话,不知道官家听说过没有。良禽择木而栖,赵家皇族便是那木,曹家便是那良禽。数百年来,曹家为了赵家,历代子弟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可如今,赵家这棵大树已经积重难返,正所谓朽木不可雕也……”
赵扩双目一翻,神色凌厉,语气逼人:“你是不是想说,汉高祖见始皇出巡所说的那句——彼可取而代之?”
“正是。”曹振嘿嘿冷笑,逼近两步,厉声喝道:“德寿殿外全是我的人,宫中侍卫都被我曹家控制。今夜轮值的禁军全数听我号令。念在君臣一场的份上,只要官家老老实实的配合与我,我可饶你不死。否则……”曹振看了看那宽大的帝王棺木,放肆的笑道:“那口棺材,只躺一个人,未免太空旷了。”
“你能控制侍卫又能怎样?临安禁军六七万,你能控制多少?大内禁卫五班轮值,你又能控制多少?”赵扩说话间抬眼望去,德寿殿外人影涌动,许多侍卫已经围住德寿殿,只是他们还没有轻举妄动,太监们和妃嫔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有些怪异。
“我只要能控制住德寿殿便可。”曹振嘿嘿一笑:“天下再大,帝王能掌控的地方,还是你所在的地方。曹家先祖曾有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又何必浪费自己的力气呢?我劝你乖乖的束手就擒。免得多有损伤。”
“就凭你?”赵扩冷哼一声。说起来,曹振也是个文官,而且年岁已经不小了。自己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拳打脚踢之下,打死个半老头子绝对没有问题。
跟随在曹振身后那几名官员看起来有些面生,却一个个都身材高大。闻言快步走上前去,挡在曹振和赵扩之间,领头一人躬身道:“官家,请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在下只有不客气了。”
“曹老贼,想必你安排这场政变,筹谋不是一日两日啊。十余年前就开始把亲信分别往不同的衙门安插。你想朕的天下,想的都快要发疯了。若不是军中你一直无力插手的话。只怕你恨不得能起兵造反了。”赵扩暗叹一声,这也是幸亏了宋朝一直以来的祖制,对军队抓的很严。整个北宋都没有出现过军阀。而南宋初始,为了抵抗金兵,产生了几支武装力量,随后也被赵构用各种手法平复掉。就算是川中吴家,朝廷也一直有力量在牵制他。
赵构从一个光杆司令到解除诸多大将的兵权,这个皇帝虽然无能了些,但也绝非一无所成。至少保证了没有军阀割据的出现!赵扩这才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年赵构坚持要杀死岳飞,而后来赵昚为岳飞平反,赵构却一言不发。
岳飞无罪,在军中威望太高乃是其罪。赵构杀之以安心,却也知道愧疚的!
“造反这种事,若是不准备仔细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动手呢?”曹振坦然的说道:“是乖乖听话,还是去棺材里躺着。官家,你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
第三十八章 德寿殿的秘密
对于赵扩来说,的确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这笑容让曹振一阵毛骨悚然。本来造反谋逆的人就会心虚,看到赵扩浑不在意的模样,曹振索性用一声暴喝壮大自己渐渐萎靡的心灵:“把他给我拿下!”
几名官员一拥而上朝赵扩扑去。偌大的宫殿里忽然间卷起一阵怪异的风,上百支点亮在棺木四周的烛火齐刷刷的摇曳起来,变幻不定的灯光让这德寿殿充满诡异的气氛。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在德寿殿响起。曹振骇然回头望去……
皇宫之中不得纵马,这个规矩已经被所有人置之脑后,一千铁骑闯入宫中,所到之处,见到的无论是侍卫、宫女还是太监,尽皆厉声喝道:“曹振谋反,锦衣卫前来救驾。”若是有人傻不愣登的还在挡路,便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骏马虽快,这里毕竟是皇宫,大的让那些习惯了自己家几间瓦房的军士们目瞪口呆。跑了半天,居然刚刚到内宫。
韩风率先抢入内宫,花园里数十具尸体倒卧在地,锦衣卫们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要是韩侂胄今天交代在这儿,韩风怕不得杀了半个临安城?一具具尸体被锦衣卫的官兵们翻过来仔细检查。这些死人,有大臣、有太监、有侍卫……就是没有找到韩侂胄。
跟随在韩风身后的简怀诛长出了口气,这时节,找不到尸体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个侍卫是被人用重手法格毙的。”韩风仔细看着一具侍卫的尸体,他的咽喉处绵软无骨,身体没有别的表面伤痕。韩风淡淡的说道:“和尚他们应该已经进宫找到我爹了。也只有和尚才能用手掌击碎喉骨。这个混蛋,到了这时节,还不喜欢用兵刃!”
简怀诛闻言大喜,抱拳道:“既然无法已经入宫找到大人,那他们想必应该朝御膳房方向退却了。”
宫中要说有什么地方最容易离开,那就是御膳房。那里因为长年要接收民间送菜,车子时常进入御膳房。道路都比一般宫廷道路修的要长一些。从那里离开,直接就是临安西城。
“未必会离开皇宫。简怀诛,你带人去御膳房方向搜寻。我去德寿殿!”韩风下了命令,翻身跳上战马,径直带队朝德寿殿方向驰去。
德寿殿在后宫之中是一座极为重要的宫殿,这里不仅仅是太上皇饮食起居的地方,也是后宫枢纽。从德寿殿可以四通八达的到达皇宫任何一个角落,曹振整整动用了三百名侍卫包围德寿殿,务求万无一失。
在宫中四处扫荡的豹组官兵赶到德寿殿的时候,和包围着德寿殿的三百名侍卫一样,惊讶的看着这座典雅的宫殿。
韩风来德寿殿并不是一次两次,今天再度看到德寿殿的时候,心中一样惊疑不定,但是好在韩风还知道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振臂喝道:“缴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德寿殿内,跳跃的灯火已经恢复了平静。赵扩嘴角轻轻上扬,嘲讽的说道:“曹振,大宋开国近三百年,除了苗刘之乱外,再没有大的叛乱。就算方腊宋江等人造反起兵,攻略也不过一路之地就被迅速平定。朕敢说,天底下再没有一个朝代,能比大宋的根基更好。归根到底在于民富。想要造反的人极少,就算有胆子造反的人,得不到民间的支持,时日一久,自然而然就衰落下去。”
曹振脸色铁青,恶毒的看着赵扩,却没有说话。
大宋官家背负起双手,冷冷的接着说道:“近两年前,宫中政变。李家势力虽然崛起的快,根基不如你们曹家。但是论到在军中的实力,李家要比你更强。但是李家的叛乱也迅速被镇压下去。那次的事情,虽然没有酿成大祸,却让太上皇提了个醒。”
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另有两人持剑站在赵扩的身边。其中一人,剑指曹振,随时可以发动,将这位大宋高官毙于剑下。
赵扩冷冷的看着曹振,似乎想要在他的脸上寻找到自己想要看见的变化。可他失望了,曹振脸色铁青却还没有气急败坏,反而平静的对视着赵扩。
“太上皇曾经跟朕说过,做皇帝的,长年都在宫中。外边的百姓到底生活的如何?官员吏治是否清廉?甚至境内有没有出现叛乱,外敌有没有入侵。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依靠别人的耳目来告诉朕。一旦奸臣当道,蒙蔽视听。皇帝就很容易变成瞎子、聋子。甚至兵临城下也浑然不觉。当然,这也包括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想要造反的话,皇帝也不会知道。”
赵扩叹息一声:“在皇宫之中改建这么一个宫殿,朕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了。”
德寿殿的四壁是精钢打造,在曹振即将发动的一刻。忽然间在正门处落下一片铁闸。厚重的铁闸,将德寿殿彻底与外界隔离开来。所有的偏殿,所有的房间,都被从正殿里落下的铁闸挡住。没有人能够闯进来,这儿的铁闸,至少也有七寸厚,根本不是人力能够对付的。就算用火烧……想烧透七寸厚的铁闸,也未免有些痴心妄想了。
“整个德寿殿只有这个正殿被改建过。现在的德寿殿就是个铁盒子,是个密不透风,厚重无比的铁盒子。你逃不出去,外边的侍卫也救不了你。”赵扩冷笑道:“应该束手就擒的,是你。或许,朕可以考虑开恩,只诛杀你三族,而不是灭了你曹家九族。”
曹振终于缓缓的开了口:“曹家盘踞大宋朝堂二百多年,不是你说灭九族就能灭的。跟曹家有姻亲有世交的家族官员数都数不过来。要是你敢诛九族,我敢说,满朝文武至少要死一半。而外地的官员和曹家外系,马上就会揭竿而起,绝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你本也不敢诛我九族。”
赵扩很不喜欢别人如此挑战自己的权威,愤怒的摇了摇头,指着曹振喝道:“跳梁小丑而已,朕要诛你九族,便是诛了。”
“你大可以试试。”曹振双手一搂,竟是压根没把赵扩放在眼里。
赵扩心中一动,压抑着火气,换了个语气说道:“你一定很诧异,为什么你这里发动,朕便有了准备。其实,这要怪,就怪你那个女儿,做事实在太没有头脑了。朕早就知道你们两人不对劲。今天太上皇宾天,曹美人来德寿殿之后,她的一位贴身侍女在南宫门被杀。要知道,宫里始终是朕的地方,任何消息都不可能瞒得过朕。动用神弓班杀死一名侍女,这样的手笔,只有那个无脑女人才能做得出来。”
“太上皇改建德寿殿的时候,就留了一条地道通向宫外。这地道只能从内打开,从外……万余斤的断龙石,哼哼!”赵扩知道曹振已经是个必死之人,也不怕说出来:“朕身边这两位,你应该也很熟悉,都是太上皇以前的贴身侍卫,如今都已外放做官。秋月白的剑术,朕就不用夸他了。”
“那个侍女一死,朕就感觉不对,立刻宣召秋月白二人悄然入宫,躲在地道之中。谨防有变!”赵扩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大,太上皇刚刚宾天,就敢动手。要不是曹美人杀了那个侍女,朕未必马上就宣召秋月白。要不是太上皇改建过德寿殿,朕也无力阻挡你那数百侍卫。”
“人算不如天算。”曹振懒懒的哼了一声:“不过,就算你杀了我,又能怎么样?大臣入宫吊唁,我已经安排人手狙击。现在十有*应该伤亡惨重。朝中必然大乱,到时候,想取而代之的人,就会动手。魏王不想做皇帝吗?韩家就没有异心吗?失去了韩侂胄作为纽带,你还能控制川中吴家吗?”
曹振漠然的说道:“大不了我是先行一步,这江山,你也保不住。”
“大宋立国数百年,不是你能明白的。”赵扩挥了挥手,有些疲惫了,对秋月白吩咐道:“活捉他,朕要将这叛国逆贼凌迟分尸!”
秋月白长剑如虹,秋水般的剑身在烛火的映照下闪耀着刺眼的金色光芒,令人不敢逼视。听到赵扩的吩咐,秋月白手腕一转,长剑倒插回剑鞘之内,揉身便要朝曹振扑去。
曹振眼珠一转,喝道:“且慢!”
赵扩点了点头:“听听他要说什么!”
“秋月白,你应该拿下赵扩。”曹振脚步后退,口中的话却是连珠炮似的吐露出来:“你杀我,没有多大功劳。杀他,便是我的首功之臣。还有,曹美人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现在有孕在身,赵扩都不敢说那个是不是龙子……”
秋月白脸色一变,随即变得惨白无比。曹振这句话一出口,便是让他陷入死地。这是皇室的丑闻,是赵扩不能容忍的绿帽子。怎么能被一个侍卫知道?自古伴君如伴虎,知道了皇帝的秘密,自己的下场也只有死路一条。曹振是在逼迫自己,如果不想死,就得杀了赵扩……
赵扩没想到给了曹振一次说话的机会,他突然间发难,逼得秋月白陷入死地。心中悔恨不已,正要出口说话,忽然眼前寒光一闪!
秋月白反手握住剑柄,长剑出鞘,一股慑人的寒气逼人,剑势如电,一剑刺入另一名侍卫的咽喉。那人怎么也没想到秋月白会先对自己动手,措手不及之下,便已殒命!
赵扩惊呼道:“秋月白……”
曹振停下脚步,脸上却已露出笑意!
第三十九章 复仇
笑意刚刚开始在曹振的脸上绽放,忽然,又重新凝结。秋月白手下不停,欺身上前,手中长剑连挑。锋锐无比的剑锋从曹振四肢掠过,刷刷刷刷四声轻响。曹振那保养的十分细腻的皮肤上出现几道细细的血痕。
鲜血沿着那细细的血痕狂涌出来,瞬间将曹振的四肢染得通红,衣衫上血迹斑斑。四剑连出,将他手经脚经尽数挑断。
“官家!”秋月白收剑倒提于手,脸色有些惨淡,轻声说道:“微臣受皇恩久矣。如今德寿殿一时半会都不会被人攻破。官家可以从地道自行出宫。诛杀奸党!微臣得闻秘辛,不容于世,官家保重!”
秋月白手掌微微颤抖,今日入宫之前,他就心绪不宁,想要十有*会出大事。没想到曹振真的敢在这时节发动政变。他和另一名侍卫躲在德寿殿深处,掌控机括。看到曹振带人走进德寿殿,外围侍卫并没有发动,也就并不着急发动机括。待到曹振想要动手的时候,那名侍卫立刻放下铁闸。秋月白纵身而出,以他的身手,对付几个年轻些的官员,可以称得上是秒杀。赵扩连躲入地道都不用,场面就已完全在控制中。
但是,知道了皇室的耻辱秘辛,秋月白自知难以再得信任。他还抱了个万一的希望,但是看看赵扩欲言又止的神情,由不得心中苦笑一声,长剑一横,架上脖颈,用力一拖。剑锋划断喉管……当啷一声,长剑落在地上,秋月白的身体直挺挺的倒向地面。
赵扩面露不忍之色,对于秋月白,他很有惜才之心。但是皇室尊严不容抹杀,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死,对于他,对于皇室都是最好的结果。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抚恤他的后人,给他的后人亲眷一个好前程。
曹振倒在地上,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的手脚虽然都已被挑断,却笑得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似的,望着赵扩叫道:“看来我多多少少还是小看了你。以前总觉得你没有做皇帝的资格。现在看起来,你已经有了这份潜质。哈哈哈,孤家寡人的日子,你就慢慢的过吧。”
充满讽刺的话语落在赵扩的耳中,他那并没有多少力气的手掌紧紧的握在一起,做皇帝就要狠一点。不仅仅对别人狠,有时候对自己也要狠一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皇位便是天底下最诱人的物事。无数英雄豪杰,无数能人异士,为了这诱人的陷阱前赴后继的陷身下去。如今的赵扩还很年轻,将来不知道要面对多少艰难。外敌对江南大地虎视眈眈,内臣难免不会变节,难道总是指望运气和前人的安排来度过劫难吗?
假如自己不是早就发觉曹振和曹美人的关系,假如赵昚没有对德寿殿进行改建。今天的政变,或者就真的成功了。赵扩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悠长的口气仿佛要吐尽心头烦恼,半晌,摇了摇头,对曹振说道:“朕的确不是个好皇帝。但是祖宗基业不可废弃,朕也决不能让大宋万里河山在朕的手中失去。就算是朕再不愿意做的事,也会咬着牙硬着头皮做下去。”
赵扩拾起秋月白落在地面上的长剑,一步步走近曹振。一直强硬的曹振终于惊恐起来,嚎叫着:“你想干什么?”
“朕说过,要把你凌迟分尸。”赵扩一把抓住曹振的头发,他的四肢已无力反抗,就算是羸弱的赵扩,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住曹振,长剑的尖端刺入曹振的口中,奋力一搅,吭嘣之声大作,锋锐的长剑就像切豆腐似的,将曹振满口牙齿打落,将他舌头搅断。
赵扩厌恶的将长剑丢弃在身边,下意识的把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免得你再多嘴害死别人。朕就亲手废了你,顺便也免得你咬舌自尽,那还便宜了你。”
曹振满口是血,痛得蜷缩着身体,脸用力的在地面上摩擦,仿佛肌肤的痛苦能减轻断舌之苦……
豹组官兵疯狂的屠杀着还在做垂死挣扎的侍卫们,德寿殿外满是尸体,年高德昭的老和尚紧闭双眼,不看那地狱般的场面,口中不断宣着佛号。道士们躲在一边,不敢涉足血腥的杀戮。
韩风勒马德寿殿外,看着已经被铁闸封闭的大殿,心中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诡异。身为帝王,未雨绸缪到了这份上,这皇帝做的当真有意思吗?如果说,天下之大,皆是王土,又何必提防自己的子民呢?乱世,到底是乱世啊……
喊杀声渐渐停息下来,皇宫各处虽然还能听见喧哗和策马之声,但是至少已经平静了许多。韩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到德寿殿前,用力的砸了砸铁闸,高声叫道:“官家还在里边吗?里边的人能听见吗?”
过不多时,铁闸缓缓的升了上去。韩风这才看清楚,铁闸的放下很简单,就是把机括松开。但是要提起来,是要从德寿殿内打开。整个设计的十分精巧,比起普通城门时的闸门更要方便的多,一个人就能操作。但是以赵扩的力气,最多也就能提起半人高就不得了了。韩风看到赵扩在棺木之侧,汗流浃背的推动机枢,急忙弯腰冲了进去,两人同心合力,再度将铁闸推上原本的位置。
这时候,韩风才看到瘫软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的曹振,还有已经倒毙在地上的许多人,低声问道:“官家没事吧?”
“没事!”赵扩迟疑了一下,指着曹振说道:“贼子企图谋反,幸好有秋月白等两名侍卫护驾。可惜他们为了救朕,跟这群乱臣贼子拼了个玉石俱焚,真是太不值得了。”
德寿殿外的太监宫女官兵妃嫔一拥而入,看到皇帝还好生生的活着,这时节还不拍马屁更待何时?赵扩踏前一步,高声宣道:“曹振谋反,意图弑君。传朕旨意,临安禁军关闭城门,抓捕曹党,诛其九族。”
顿了顿,赵扩恶狠狠的说道:“曹府上下,鸡犬不留。”
满殿众人背脊发寒,赵扩这句话至少数千人头落地,这一场大清洗之中,只怕还有平添许多冤魂。但是皇帝正在愤怒的时候,谁也不会在这时候跟皇帝过不去。反正死的也不是自家人,只能怪曹振太倒霉!以后,自己做人的时候小心点就行了,这平日里看起来很亲近的官家,一旦发起狠来,可比天威难测的赵昚厉害多了。两句话不是诛九族就是鸡犬不留啊……
“把秋月白他俩的尸体收拾好了。”赵扩吩咐道:“追封秋月白为忠勇将军,赐秋家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良田千顷。后事交给礼部亲自操办。听说秋月白有个儿子?”
他的目光转向韩风,韩风急忙答道:“是有个儿子,不过年纪幼小,才几岁而已。”
“嗯,着秋家人好生抚养。此子便着吏部授予六品虚职,待其成年之后,观其文武品性,再授实职。”赵扩意兴阑珊的说道。
看着赵扩的脸色,韩风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秋月白的身手他最清楚,那是跟着他去过漠北的人,说到动手,别说曹振这一伙不到十人了。就算再多十人,在秋月白面前也是待宰的羔羊。怎么可能拼个玉石俱焚?
眼前有已经断了舌头的曹振,再看看赵扩对秋月白的补偿,却只字不提对另一位侍卫的补偿,而那个侍卫是死于咽喉剑伤,一剑致命。这样的身手,要说是曹振或者赵扩刺出来的,杀了韩风也不相信。种种迹象落在韩风的眼中,真相已经呼之欲出。想起来,自己也是知道皇室秘辛的那拨人,韩风由不得摇头苦笑了两声。
曹美人早已被锦衣卫拿下,披头散发的跪倒在德寿殿前,陡然看到了已经倒在地上的曹振。那女子惊叫一声,便要朝德寿殿冲去。两名锦衣卫按住她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韩风皱了皱眉头,也懒得在德寿殿再继续待下去,索性走出大殿,站在曹美人身前,淡淡的说道:“现在死,少受苦。否则就是凌迟扒皮,你自己选。”
曹美人浑身上下一阵颤抖,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眼泪汪汪的看着韩风,喃喃说道:“我害怕……”
韩风给看守她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那名锦衣卫会意,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边倒出一颗药丸,黑不溜秋在手掌中滚来滚去。韩风压低了声音:“吃下去很快就感觉不到痛苦了。总比凌迟的好!”
说着,韩风已将那颗药丸拿在手中,身体挡着德寿殿里人的目光,那两名锦衣卫同时做神游太虚状,目光仰望着黑乎乎还在下雨的天空,开始发呆。
曹美人内心天人交战,忽然仰起头看着韩风,黯然的说道:“我爹还没死吧?”
“比死要惨。”韩风淡淡的说道:“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一旦说出口。就没有收回的机会,不但自己要受苦,还会害死很多不相干的人。原本人家有大好前途,家中还有妻小等着他回家去。却被一句话累死。这样的话,不如不说,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倒也干脆利落!”
曹美人渐渐明白了韩风的意思,幽然问道:“我那个贴身侍女王淑然,是你们锦衣卫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吧?”她倒也不笨,若是王淑然是官家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又何必冒险朝皇宫之外跑呢?
韩风蹲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曹美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是,因为她,我恨不得亲手剐了你。但是我不想你活着再害死更多的人。你还是死的越快越好。”
曹美人凄然苦笑一声,接过那颗毒药丸,狠了狠心,一口吞了下去。片刻之间,顿觉万箭穿心,肝肠寸断,想要呼痛,却已是连喊声都叫不出喉咙。韩风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拍了拍巴掌,冷冷的说道:“忘记告诉你了,这药虽然死的不算快,但也不能算太快。尤其是死前,受的罪,并不比剐了你少多少。只有这样,我心里才能舒服点,总比一刀劈了你的解恨。”
一股股鲜血顺着曹美人的七窍流出,血水堵塞着她的咽喉,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那痛苦的恨不得目眦欲裂的模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只是在她身边,两名锦衣卫还在神游太虚,韩风一直恶狠狠的盯着她,盯得她直到死去,脸上还带着一股残忍的笑容!
第四十章 中亚大国
在临安纵横驰骋的铁甲军很快控制住了局势,作为大宋最强一军。铁甲军百人一队往来巡视。若是有军营蠢蠢欲动,便立刻集中人手进入弹压。若是遇到有人想要趁火打劫的,下场更是惨不忍睹。
经历过一次政变的临安百姓已经有了应对的经验。官兵一上街,老百姓立刻关闭大门,将户籍路引等物事准备妥当,等候着官兵的盘查。大街上稀稀落落的看不到行人,只有官兵到处奔驰。许多官员家被禁军冲击,随即将男女老少尽皆牵出来,砍了个人头落地。
诛九族乃是大宋建国以来下达的最为狠毒的命令。从来没有诛灭过九族的官兵带着有些兴奋的心情到处抓人。曹家立足朝野许多年,算下来九族已经有近万人之多。这一番大肆诛杀,查封门户,差点连临安府的封条都不够用了。
韩侂胄被无法等人救出之后,便立刻回到相府坐镇指挥。宫内的乱局交给韩风处理,这位大宋右相一道道指令从相府发出,一边诛杀叛党,一边平复局面。原本只是秋日一场萧瑟秋雨,却变成了腥风血雨。
临安政变的消息渐渐从临安蔓延出去,传到北方。身在汴京的完颜璟面无表情的看完探子们冒着极大风险传递回来的消息,淡淡的问了句:“曹振居然如此草包,你们都元帅府和枢密院南府为何还要和他一起行事?白白折损了这么多人手。只杀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宋廷官员,朕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
完颜沙的面子有些挂不住,站在殿下壮着胆子答道:“陛下,虽然都元帅府和枢密院南府有些牺牲。但是从战略角度也完成了任务。宋人内乱,无暇北顾。咱们大金才能集中精力攻打漠北铁木真。”
不提铁木真还好些,一提到这位草原雄鹰,完颜璟重重的冷哼一声,把手中的奏折丢在地上,用力推开龙椅,走到群臣面前。十余位金国重臣贵族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对视皇帝的目光。
转眼间,御书房里一阵令人窒息的压抑。完颜璟默不作声,这些重臣连大气都不敢出。不少人心中已经开始责怪完颜沙,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都元帅,你说咱们大金国可以集中精力对付铁木真。那朕问你,十万精锐进入*草原,回来多少?蒙古人就这么厉害?大金精兵就这么孱弱不堪一击?”完颜璟怒气冲冲的问道:“如今已经是深秋,冬天怎么用兵?待到开春再去征讨铁木真?铁木真这个冬天,在草原上的势力岂不是又要壮大?”
大臣们不敢作答。这也怪不得他们。十万精锐入漠北,直扑*草原。没想到,铁木真根本就没有和金兵正面交战,一触即走。令人感到厌烦的是,铁木真把兵马分成数路,不断的打骚扰战。蒙古兵熟悉草原地形,时不时扑出来咬上一口。不管歼灭多少金兵,哪怕只杀死数十人,他们也绝不恋战。只要占到便宜就跑!
这样的作战风格,让金兵将领十分苦恼。进入草原之后,大规模作战几乎没有。但是陆陆续续已经被铁木真吞掉数千兵马。其中大部分是斥候部队。在草原作战,要是没有斥候,那部队就完全成了睁眼瞎子。可一小股一小股的斥候部队一旦放出去,往往是有去无回。
无奈之下,金军只能集中优势兵力,轻易不分兵,从*草原开始对铁木真紧追不舍,恨不得打到他乞颜部的老巢去。可铁木真摆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模样,敌进我退,敌驻我扰。两支大军就像在草原上跳华尔兹,你进一步,我就退一步。你若是退了一步,我马上跟上去,在你脚尖上踩一下,跟着转身就跑,兜圈子。
不知不觉中,金兵已经深入草原,这时候铁木真才发挥他天才般的操控能力。木华黎率领一支兵马,截断金兵粮道。让本来就已经把补给线拉得很长的金兵,一下子变成了草原上的孤军。随后,铁木真摆出一副决战的模样,金军不敢怠慢,全军备战。却发现铁木真又一次撒腿跑了。待到金军再度追上铁木真的时候,铁木真还是摆架势就跑,让金军不厌其烦。而当粮草渐渐耗尽之际,蒙古各部兵马忽然全部出动。
已经成了疲兵孤军的金军立刻陷入重围。铁木真亲率怯薛出击,突破金兵防线,随后的战役便成了一边倒。十万金兵土崩瓦解,疲于奔命。一场大会战,光是被俘就达万人之多。损失马匹、物资、武器甲胄旗仗无数。金军将领逃出生天之后,召笼残军,每次汇聚起一定兵力,总会有蒙古将领带兵出现,把那些好不容易聚拢在一起的金军全歼。
歼灭战打了一两次之后,女真人也学聪明了。索性不再召笼残军,自顾自朝河北山西方向退却。等他们回到境内,才发现。返回境内的金军竟然连三万都不到。余下的或被杀,或被俘,或是死在逃亡的路上,或许还有些人,在茫茫草原上失踪,直到几百年后,才会被牧羊人发现他们的尸体吧!
经此一役,蒙古人居然战胜了看似庞然大物的金国大军,极大鼓舞了蒙古人的士气。铁木真的威望更上一层楼,甚至有消息传出。蒙古人已渐渐统一在铁木真的旗下。冬日无战事,蒙古人便有可能会盟,共同推举铁木真为草原共主。
这样的耻辱,是身为帝王的完颜璟绝对无法容忍的。但是,出身自白山黑水间的女真人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那些渔猎民族、游牧民族对于中原的威胁到底有多大。如今的女真人在进入中原之后,渐渐开始汉化。不但朝廷体制照搬了汉人,而且汉族人在金国也发挥了越来越大的作用。更要命的是,汉人的优点,女真人没有学到东西,却在入主中原之后,金国贵族迅速腐化堕落。
当年的贵胄们个个能上马打仗,现在许多女真贵族子弟,就连提起狼牙棒的力气都没了。成天就知道去寻找漂亮女人。又或者沉迷在酒色财气之中不可自拔,赌局戏文更是从来不断。说是夜夜笙歌也不为过!
这便是危险的信号。完颜璟很清晰的知道,当年的汉人就是在荣华富贵中渐渐丧失了斗志。强汉封狼居胥,盛唐追杀千里的盛况,在宋人身上已经快要找不到了。而生活艰苦,每天都在和老天爷斗争的女真人倒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和不畏死的精神,攻克辽国,再灭北宋。差一点就把天下纳入囊中!
如今的蒙古人就像当年的女真人,他们贫穷所以充满了掠夺的本性,他们未曾开化,所以对英雄充满了崇拜,他们信仰长生天不畏死亡。而女真人在温柔乡里渐渐迷失。当年流传的那句‘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用在如今的女真人身上已经不合适了。倒是蒙古人很有这般风骨。铁木真以少胜多,大破十万金兵,这一番战役,直追当年完颜阿骨打起兵时,大破辽国天祚帝御驾亲征的二十万大军!
“女真人不能再沉迷下去了!”完颜璟暗暗攥紧了拳头,看着那些耷拉着脑袋的大臣们,嘲讽的说道:“当年太祖起兵之时,赏罚分明。但凡有错的将领,从来都是坦诚自己的过失,哪怕要砍头,也绝不会像你们这般做缩头乌龟。这恐怕就是太祖皇帝南征北讨,打下偌大江山的因由。而如今,你们这些人败给蒙古人,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承担责任。将来死后,你们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完颜璟这番话实在太过于伤人。到底是流着贵族血液的女真贵胄,一颗颗头颅重新昂起。完颜沙上前一步,大声说道:“选将征兵皆是都元帅府所为。大军失利,都元帅府难辞其咎。臣恳请陛下降罪。”
“降罪是自然。”完颜璟目光一寒,在其余大臣的脸上扫视一圈,冷冷的说道:“都元帅,朕剥你王爵,降为一等侯,罚俸一年。都元帅之职免去,准你以戴罪之身暂代都元帅。若是有任何差池,立刻革职交宗人府查办。”
余下的大臣们心中一冷,这还是跟完颜璟关系最亲近的都元帅大人都已经被罚的体无完肤了。王爵都没了……在都城里。王爷满街走、侯爷多如狗。降为一等侯的话,也就意味着,光是在这个房间里,完颜沙的爵位已经从正数第二,降为了倒数第一。
“铁木真坐大之势已起,诸位卿家还有什么良策?”完颜璟脸色铁青,冷冰冰的说道:“曹振政变不成,史弥远已死。韩侂胄集中力量之后,必然会挥军进攻大金。朕决不允许,金宋交战之时,背后还有个铁木真可以抽冷子捅朕一刀子!”
夹谷清臣迈步上前,躬身道:“宋人准备已久,他们北上想来不会很久。最快的话,过了冬天,宋人就会出动。此时再调动兵马去镇压铁木真,未免有些顾此失彼。臣有一策,可驱狼吞虎。”
完颜璟总算听到一句顺耳的话,语气也缓和一些:“说罢!”
“在草原以西,有个大国叫做花剌子模。陛下,在枢密院的文书中有详细的资料。这个国家很大,国土面积甚至要超过大金和宋国的总和。花剌子模有四十万到五十万军队,他们的国王称作摩诃末。这个国家信奉穆斯林,所以现在的摩诃末也以苏丹自称。他们称别的民族和信仰为异端。而蒙古人正是摩诃末口中的异教徒!”
夹谷清臣看完颜璟注意听自己说话,心中一喜,接着说道:“摩诃末贪财,蒙古人西去的商队,路过花剌子模,都会被他扣下。蒙古人不敢招惹摩诃末,是因为怕了摩诃末的数十万大军。我们大金国大可以派人借道西夏,随后沿贾兹尼城(今阿富汗地区)进入花剌子模。贿赂他们的摩诃末,要求他对蒙古人施以重压。以铁木真今时今日在蒙古人心中的威望和地位,他一定会和摩诃末开战!”
完颜璟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借刀杀人,倒是不用耗费大金国的力气。
“既然夹谷大人对花剌子模如此熟悉。你也戴罪立功吧!”完颜璟不给夹谷清臣反抗的机会,直接命令道:“挑选一千精锐甲士,带足了金银财宝,去花剌子模求见摩诃末去。务必要求他对蒙古人施压,能够用兵是更好不过了。”
说完,余下的大臣们看着夹谷清臣那张苦瓜脸,心头不由得暗自好笑,没想到完颜璟脸色一板,厉声喝道:“别以为有都元帅和枢密使戴罪立功,余下的人就没事了。统统降爵一级,留用查看。”
第四十一章 止谈风月
广袤无边的草原上,天上是雪白的云彩,地上是雪白的羊群。牧羊人唱着悠扬的歌曲,长鞭在空中炸响清脆的鞭花,骑着雄健的骏马,赶着羊群在草原上漫步。
蓝天白云绿草,一片清爽的气象。一群蒙古将领模样的人,拉着马儿围在一起,看着远处土丘上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木华黎笑嘻嘻的说道:“大汗一有什么事儿,就喜欢一个人思考。”
赤老温大声说道:“那是因为大汗有长生天的保佑,他每次定下的计策,都能护佑咱们蒙古军打胜仗。我们做将领的,只要听从大汗的吩咐便好了。”
博尔术若有深意的看了看赤老温,难怪以勇武忠诚著称的赤老温,现在只是怯薛军的头儿,换句话说,就是铁木真的警卫团长。做将领的,不能一切都希望铁木真给安排好。很多时候需要独当一面,像木华黎这样的人物,才是大家最为钦佩的。就算铁木真并没有给出清晰的指示,有时候只是交给他一个粗略的任务,譬如“去断了金人的粮道”。但是木华黎依然能出色的完成!若是换了赤老温,只怕就去寻找金兵的运粮队猛冲猛打去了!
不过,这也是每个人的本事不同,让木华黎做怯薛军的头儿,那就太不合适了。
几位蒙古人最尊贵的将领闲聊了一会儿,便看到铁木真远远策马奔来。几名大将欢呼一声,迎接大汗归来。
铁木真冲到众人面前,按住马头,微笑道:“自从击败金兵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蒙古人已经占据了草原。下一步我们到底应该做什么。”
“把天底下所有的土地都变成蒙古人的牧场。”赤老温高声叫道:“让太阳照耀的地方都传颂着大汗的威严。”
铁木真哈哈大笑起来,赤老温这汉子说得话很合他的心意。把手中的马鞭卷了卷,铁木真遥指西南方:“那里是西夏。如今的西夏和鼎盛时期不同。一百多年前,带甲三十余万的西夏可与宋人争一日之长短。现在,早已沦为女真人的附属。我们要攻打金人,就要先砍断金人的手臂,把西夏征服。”
木华黎立刻问道:“西夏怎么说也是女真人的附属国。难道他们就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蒙古人打过去吗?”
“这就要看我的好安达是怎么做的了。”铁木真看到众将都有疑问,耐心的解释道:“宋国想要北上讨伐金国,已经准备了许久。我们蒙古人和宋国约定,在宋人北伐之时,蒙古挥师进入西夏。这样一来,西夏无法救援金国。金人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帮助西夏。无论宋人是不是能北伐成功,西夏都是我们蒙古人的囊中之物。”
木华黎神色微动,低声问道:“那金国呢?”
“攻下西夏,我们便挥军进入金国,河北之地先取到手,至于女真人的根本之地。我也很有兴趣。”铁木真傲然说道。
木华黎嘴唇轻动,想要说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如此一来,铁木真和韩风翻脸几乎已成定局。韩风这个人的胃口并不比铁木真小,他在草原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大宋要北伐收复失地,更要直捣黄龙,把金人发迹的白山黑水之地也纳入版图。而铁木真想要攻下西夏再取河北,韩风无论如何是不会答应的。到时候,这两个好安达岂不是要面对面碰撞一次?
“木华黎,想说什么,就说。在我面前,你不应该有隐瞒。”铁木真冷冷的说道。
“大汗有没有考虑过韩风的立场?”木华黎不再犹豫,高声说道。
铁木真点了点头,从马背上轻巧的跳了下来:“我考虑过,韩家在宋国只是大臣而已。就算做了高官又怎么样?他们能掌握多少人口多少土地多少军队?如果韩兄弟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先取了金国,再灭宋国。以黄河为界,河北土地归我们蒙古,河南让韩兄弟立国为帝。我们永远都是兄弟之邦!”
用国君的位置来诱惑韩风……木华黎隐约觉得这样做的可能性要稍微大那么一点点,可要说有多少把握,他的心里还真没底。
其他几位将领倒是颇为赞同铁木真的意见,想来韩风是绝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到时候,蒙古的疆域会不知道扩大多少倍。而女真人和北方各族都将成为蒙古人的奴隶,广袤的大地成为蒙古人的牧场,有了河北田耕之地的支持,蒙古人也不用望天吃饭了!
铁木真轻轻挥了挥马鞭,仰天望着那洁白的云朵儿,淡淡的说道:“当初我起兵的时候,称得上是白手起家,什么都没有。如今我手下有战将百员,蒙古人可以动员的兵力超过十万。以前我们想都不敢想和金国打一场硬仗,现在事实证明,金国人没什么好怕的,在蒙古勇士面前,他们就像纸糊的一样,一冲击溃。”
“我要我的一生,是征服的一生。我要我的子民,成为高高在上的贵族,其他的人,只能给我们蒙古人做奴隶。”铁木真悠然说道,身后众将却已激动莫名,纷纷单膝跪下,高唱赞歌。
木华黎迟疑了一下,还是跪了下去。
“木华黎,现在韩风在临安,留在四川的是沐谦心。你派人写一封信给沐谦心,告诉她,开春之后,我们蒙古人会攻打西夏。如果吴曦辛弃疾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从背后进攻西夏,但凡他们抢去的土地,我便不再要了。”铁木真微微一笑,轻声吩咐道。
木华黎想起那个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的女孩子,心中忽然一动,却又忍不住苦笑两声。这或许就是汉人说的‘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吧。
铁木真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怎能不知道木华黎的心思,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木华黎的肩膀,轻声说道:“草原上的英雄怎么会没有女人?你的战马,你的长刀,征服到了哪里,那里所有的女人都任你欲求。”
木华黎低声应了两声,心里却已经开始琢磨给沐谦心的那封信要怎么写才可以让佳人一笑。
身为草原上知名的大英雄,至少在表面上,木华黎绝对不会让一般人看出自己的不妥。草原上还真的很少听说为了女人就如何如何的英雄。在这里,女人只是附属品,打败了,女人被人抢走,那就再打胜了抢回来就是了。要是普通的蒙古人听说木华黎为了个汉人女子神魂颠倒,只怕他那英武不凡的形象马上就要崩溃。
…………………………
这一年的冬天仿佛特别长,北方就不说了,仅仅是在淮南等地。土地被大雪覆盖的日子就已经超过了四十天。更为蹊跷的是,连续五十天,在淮南等地只有四天看到了阳光。这样漫长的冬天,似乎是在替老天告诉人们,让冬天来得更长久一些,千万不要太早进入春天。春天是播种的季节,也是战斗开始的季节!
坐在西湖边上,悠然自得的欣赏雪景的韩风,指着地面上一颗绿芽对身边的郦君瑾说道:“瑾瑾……”
“嗯?”郦君瑾看着韩风一脸坏笑的模样,就知道他没什么好话,为了防止自己说错话被他嘲笑,便索性只说了一个字。
“我是在想,春天来了,我挖个坑,把你埋进去。到了秋天,我就可以收获好多个瑾瑾了!”韩风嘻嘻哈哈的说道,随即狼腰一闪,快退了两步,躲开郦君瑾那两片锋利如刀的指甲,跟着怪叫一声:“想要谋杀亲夫么?”
“杀的便是你这等龌龊人。”郦君瑾追了两步,知道想要追上韩风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便停下脚步。她转面看着西湖的景色,冬天已将要过去,春天即将来临。这样的时节里,她却没有什么心情。
微风拂动她的长发,一缕缕乌黑油亮的长发从她面颊上掠过,将那雪白的肌肤衬的更加动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腮帮子红红的,看起来十分可爱。看着水面,忽然间,郦君瑾淡淡的说道:“是不是开春之后便走?”
韩风看她认真起来,便也不再说笑:“是啊。朝廷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郦君瑾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份《岳麓杂谈》,展开来,递到韩风面前。
这一期的《岳麓杂谈》写的慷慨激昂,从徽宗时和金人结盟攻打辽国开始说起,说到金国人背信弃义,攻打大宋。大宋措手不及,最精锐的西北军还在对付西夏没有来得及调回来,结果金人连战连捷,仓促回援的西北军也被金兵击溃。到了金兵围困开封府的时候,朝廷还以为开封府有数十万禁军。没想到拉出来一点名,只有几万老弱病残孕。吃空饷的情况严重到八十万禁军只是个幌子。
随后,便是著名的靖康耻。无数女子被迫赔付给女真人。甚至后来有人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个女人,回家一问居然是一品夫人。而像韦太后这样被女真人抓去,还被迫生了两个孩子的丑事。《岳麓杂谈》也隐晦的暗示了一下,反正天下人人皆知,皇室丢脸,连半壁江山都丢了,这点脸也算不了什么了。
跟着便说到中兴四大名将,详细的解释了几次北伐失利的原因。并对北伐的前景做出光明的展望……
“这一期的岳麓杂谈堪称是一份动员书。”郦君瑾慵懒的说道:“就算本小姐这样的政治白痴都能看得热血沸腾,更别说那些寻常老百姓了。北伐在即,你这样的人啊,当然是在后方留不住的。所以,我想还是多陪陪你好了。”
“那是,那是……到了前线,都是一群老爷们,看着也没什么意思。”韩风笑嘻嘻的说道。
“屁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沐谦心恨不得去襄阳前线陪你去,你身边能少得了女人?就算是那个彝族的姑娘,只怕也在收拾行装,准备带着狼兵去襄阳找你汇合吧!”郦君瑾两片薄薄的指甲又悄然伸了过去……却突然被韩风握在手中。
“天下大事多烦扰,咱们还是只谈风月的好!”韩风挤了挤眼睛,一脸不正经的模样!
第四十二章 出使的效果
宽敞明亮的宫殿中,数以百计的侍者鸦雀无声的站立在一旁。大殿上,贵族和大臣们饮酒作乐,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
摩诃末的年纪算不得太大,不过三十出头而已。年富力强的他,多年来东征西讨,为本来就已经很大的花剌子模打下了更大的江山。对于远在东方的神秘古国,他也充满了兴趣。只不过离得有些远,加上不知深浅,便一直没有考虑往东方发展!
说起来还是唐朝的时候,唐军挥军中亚,打得中亚各国闻风丧胆。汉人在中亚还是颇有威名的,中亚各国轻易也不敢捋中原强国的虎须。摩诃末的消息不算闭塞,花剌子模的商队和中原也有往来,也知道汉人建立的政权宋国被金人打下了半壁江山。看起来,女真人似乎比汉人更加强大。于是,夹谷清臣来到花剌子模,便受到了上宾接待。
夹谷清臣带着金国使臣坐在左侧,看着满桌子肉食,胃口一阵发酸。在中原待得久了,女真人的嘴巴也养叼了,当年只要有肉吃就不知道多高兴的女真人。如今也讲究色香味俱全,汉人厨师的手艺,让那些女真人大快朵颐,早就已经看不上那粗制滥造的食品了。
但是在摩诃末的面前,夹谷清臣还得忍着点,激怒了这位中亚大国的国王,对于金国可没什么好处。一路行来,夹谷清臣也看到了花剌子模到底有多大。虽然军士的训练素质跟女真人……甚至是和宋人相比都有差距。但是国土面积巨大,人口众多,军队也十分庞大,数十万大军站着让人砍都得砍很久,更何况他们还会打仗呢?
宫殿门口放着一只虎笼。这笼子是用鸡蛋粗细的铁条制成,约莫有一间房屋这么大。里边有一只斑斓猛虎正舔着舌头,看着用餐的人们。看起来,猛虎也已经饿了。
吃喝到了酣处,忽然从门口走进来一位侍者,大声说道:“陛下,蒙古使者巴彦图里前来求见,他带来了铁木真大汗的礼物。”
“让他进来吧。”摩诃末放下手中的餐具,身边的侍女急忙递上洁白的毛巾。摩诃末接过毛巾,擦了擦满是油腻的嘴,又擦了擦手,对夹谷清臣笑道:“这几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你们女真人来找我,蒙古人也来找我。”
通译对夹谷清臣复述了一遍之后,夹谷清臣傲然说道:“我乃大金国枢密使,奉皇命前来花剌子模出使。区区蒙古只是一群还未曾开化的野人而已。他们又有什么使者了?”
摩诃末微微一笑,这时,几名卫士带着蒙古使者走入殿中。进来的蒙古使者一共有三人,年纪都在三十多岁,个个留着大胡子,穿着蒙古传统服饰,腰间的佩刀都被卫兵取下。巴彦图里走在最前,他是铁木真怯薛军的百夫长,勇武过人,深得赤老温的喜爱。
巴彦图里看到摩诃末高坐在大殿上,便跪下,哼哼唧唧的唱了起来。在座的人都知道蒙古人粗鄙无文,到了现在都没有文字,更谈不上多少文采。大汗的话,为了怕忘记,就编成歌来唱。
无论是花剌子模的通译,还是女真人的通译都在紧张快速的翻译着巴彦图里那难听的歌谣。其实他说的意思很简单,一直以来,蒙古部落和花剌子模都有贸易往来。蒙古人用皮毛牛羊等物来和花剌子模交换铁器等用品,生意做的也算不错。可是最近,花剌子模的人有些不讲道理了。连续三次,第一次,只用了极少数的物品换了蒙古人大批财物。第二次,蒙古人从西辽交换财物回草原的途中路过花剌子模,结果全部财物都被扣押。第三次就太过分了,蒙古商队刚刚到了花剌子模,就遇到一队军队,二话不说把商队给抢了。哪里有土匪骑着军马,打着旗号,表明自己番号的?
“大汗派我前来,是希望陛下能够约束部下,不要让一小撮别有用心的贵族妨碍了蒙古人和花剌子模数十年来的贸易往来。”巴彦图里唱完就站了起来。
摩诃末伸手指了指巴彦图里身后的两个蒙古人,懒懒的说了句:“这是个坏消息!”
陪坐的花剌子模贵族,立刻骚动了起来,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残忍的笑容,还有人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夹谷清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出口询问,便看到十余名卫士冲着那三名蒙古人猛扑过来。
巴彦图里陡然一惊,不知道为什么花剌子模人说打就打。虽然身上没有武器,可蒙古人摔跤的手法天下无双,一名花剌子模卫士刚刚逼近巴彦图里,就被他一把扣住肩膀,重重的摔了出去。巴彦图里怒吼道:“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摩诃末好整以暇的看着混乱的大殿,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随手端起面前的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压根就不理会巴彦图里的质问。
三名蒙古人和十余名卫兵扭打在一起,到底是好人难敌人多,猛虎也怕群狼。厮打片刻之后,巴彦图里等三人被摩诃末的卫兵按在地上,几柄明晃晃的刀剑压在他们的脖子上,三名蒙古人就算不怕死,也没必要白白送命,便停止了反抗。巴彦图里厉声喝问道:“陛下,你是要折辱我们蒙古人?”
没想到,所有的花剌子模贵胄没有一人理会这些蒙古人。十余名卫士分成两拨,四人看守着巴彦图里,刀剑在他的脖子上围成个‘井’字。另外十名卫士,把那两名蒙古人强拉硬拽到了虎笼旁边,打开虎笼的大门,硬是把两名蒙古人都塞了进去,随即把虎笼大门紧紧关闭。
“这是怎么回事?”夹谷清臣皱了皱眉头,朝身边的花剌子模通译问道。
那名通译捂着嘴笑道:“金国贵使有所不知。这是我们摩诃末陛下定下的规矩。如果来报的是好消息,就会给予赏赐;如果来报的是坏消息,那么报信的人就要被推入虎笼。让猛虎来决定他的生死。假若他能打死猛虎,那就是真主保佑,不愿他死。放出来之后,陛下一样会给予赏赐。要是死了……那就算他倒霉!”
两个蒙古人惊惶的看着已经蓄势待发的猛虎。那头老虎身形巨大,缎子般的锦毛在宫殿中的灯火下显得条纹都充满了慑人的杀意。
饥饿到极点的猛虎看着送到嘴边的美味,忽然间仰起脖颈,猛吼一声,纵身朝蒙古人扑去……
夹谷清臣侧过脸去,人虎相争的血腥场面,他没什么兴趣观看。倒是对摩诃末的认识又多了几分。此人典型的报喜不报忧,别人来送信,坏消息就要送去喂老虎。这是蒙古人也就罢了,遇到国内有什么事,地方官和将领怎么敢把坏消息报给摩诃末知道?时日一久,身居上位的摩诃末便会耳目不聪,消息闭塞。
再说,杀人就杀人,偏偏要送给老虎吃。要是个将军什么的,如此残暴也就罢了。可身为一国之君,必须要有一国之君的气度胸襟。由此可见,摩诃末不仅仅报喜不报忧,而且残暴无德。虽然花剌子模是个大国,但是他绝对不是个称职的皇帝。
现在也就是要利用花剌子模来牵制蒙古人,将来灭了南宋,扫平蒙古之后,大金国的铁骑未必不能踏上这片广袤的土地。
巴彦图里怒斥道:“摩诃末,你如此对待我们蒙古人,大汗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摩诃末脸色一板,厉声斥道:“你这是说铁木真有胆子跟我花剌子模开战吗?”
群臣顿时一阵轰堂大笑,花剌子模在中亚西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打下偌大一片疆土。在他们眼里,那些蒙古人跟茹毛饮血的野人差不多,怎么可能来跟花剌子模开战?铁木真就算能够凑齐十万大军,也不过是花剌子模军队的五分之一而已。而且,花剌子模到处有雄关高城,非是蒙古骑兵能够抗衡的。
巴彦图里只是个小小使者而已,哪里有资格代表铁木真开战?但是他也不肯在摩诃末面前堕了铁木真的威严,双肩奋力一挣,任凭刀剑在脖子上割开油皮,带着满脖颈的血腥站起身来,冷冰冰的说道:“摩诃末今日大可杀了我,大汗纵横天下,从来都没有畏惧过任何人。就算是女真人,在草原上一样被大汗打的大败亏输。花剌子模如此待我蒙古,大汗必有回报!”
“想死?”摩诃末冷笑两声:“我还未必让你死。”
他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那几名卫士的身上。那四名卫士急忙重新将巴彦图里按在地上,叫他动弹不得。
摩诃末笑着走下台阶,随手摘下一个墙壁上挂着的火把,径直走到巴彦图里的面前,火把上火光跳跃,一阵翻滚的火头窜上,将巴彦图里满腮的大胡子烧的干干净净,脸上被烟熏火燎,一片通红。
摩诃末大笑着,看也不看怒视自己的巴彦图里,从腰间拔出一柄小小的金制匕首,匕首尖端在巴彦图里脸上横七竖八的画了许多刀——竟然是在巴彦图里的脸上刻下一只乌龟。
“哈哈哈哈……”摩诃末丢下匕首,盯着巴彦图里的脸,朗声问道:“夹谷使者,你看看本王的画艺怎么样?”
夹谷清臣心中好笑,还是认认真真的说道:“陛下画的这只乌龟极具神韵,栩栩如生。尤其是画在这个蒙古人的脸上,简直太入境了。唔,应该说,这个叫做巴彦图里的蒙古人,天生脸上就应该有一只乌龟的,陛下神笔,为他补了这只龟,他应该感谢你的!”
摩诃末得意洋洋的转身回到宝座上坐下,望着一脸怒火的巴彦图里说道:“今天我不想杀你,待会儿,你就捡了那两个蒙古人的骸骨回去。告诉铁木真,蒙古商队以后不要来花剌子模,若是再敢进入我的国土,我就尽数杀了……嗯,顺便告知铁木真,叫他每年送五千头牛,五千只羊,五千匹马来花剌子模,否则,我就挥军东进,叫他在草原也无处可逃!”
夹谷清臣心中暗暗得意,这次出访,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吗?
第四十三章 射雕英雄
一名蒙古兵飞快的跑出大汗营帐,从腰间取出一只巨大的号角,呜呜呜的吹动起来,一时间满营皆惊。
大汗点将的号令,从吹号开始,若是铁木真屈起十根手指,还有人没到的。无论是大汉之子还是大将勇士,一律定斩不饶。各个营寨里的蒙古贵胄大将疯狂的冲出,一匹匹烈马奔驰的方向便是铁木真所在的金帐。
铁木真脸色铁青,手指刚刚屈到第七根,所有百夫长以上的将领全部到了金帐。数百人将金帐里挤得满满的。许多将官面面相觑,不知道大汗为什么突然使用紧急点将的号令。这样的号令向来都是大战爆发的前奏,可是没有听说金兵再度进入草原,草原上的各个部族被铁木真征服的差不多了,也没有足够的势力能够和铁木真相抗衡。
看到大将都能及时到达,铁木真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冲着守在门口的卫兵招了招手。几名蒙古士兵抬着一块巨大的木板走了进来。一看那块木板,所有蒙古将领都立刻变了脸色,木板上骇然放置着两具血迹斑斑的骸骨。
这还不算是让蒙古人最为震惊的,随后一人低着头走了进来,他的下颌上一点胡须也没有,在脸上还被人用刀子画下一只大乌龟。许多蒙古将领忍不住开口咒骂起来,蒙古人对自己的胡须十分在乎,等闲被人随便碰一碰都要发火,更别说居然被人弄的干干净净,还在脸上刻下了一只大乌龟。
铁木真缓缓抬起手臂,金帐里几乎一瞬间安静下来。被人画了大乌龟的巴彦图里,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去花剌子模出使,质问摩诃末为何对我蒙古商队不公。摩诃末将我的两名随从丢进虎笼,被老虎吃了个干净。又烧了我的胡子,在我脸上画下一只乌龟。我丢了大汗的脸,丢了蒙古人的脸。”
“摩诃末如此不把我们蒙古人放在眼里……哼!”铁木真冷哼一声,反手握在腰刀上,霍然拔刀出鞘,刀锋掠过巴彦图里,将他脸上皮肉削去一块,却是将那只画在他脸上的乌龟削去。
巴彦图里满脸是血,痛的肩头一个劲的颤抖,却始终咬牙不叫疼,朝着铁木真重重的磕了两个头,大叫道:“多谢大汗消我耻辱。”
“本也不是你的错。”铁木真收刀入鞘,看着金帐外的草地上长出的新芽,淡淡的说道:“木华黎,西征花剌子模,你看有几成胜算?”
木华黎听到大汗叫自己的名字,快步从众将中走出,大声说道:“蒙古必胜。”
铁木真微笑着拍了拍木华黎的肩头:“假若是别人这么说,我一定觉得他在拍马屁。但是你说就不同了,那你便告诉这里所有人,为什么蒙古会必胜。”
木华黎转过身来,面对着数百蒙古将领,高声说道:“如今已经开春,大地解冻,去年冬天没有雪灾,我们蒙古兵储备充足,可以支持大战。此乃其一!”
“其二,去年大胜金兵,缴获物资奴隶无数,经过半年的休整,蒙古兵的求战**正是最强的时候。而花剌子模正是因为国土面积大,和周围国家时常打仗,所以处处都要派兵把守。他们能够集中在一起的兵力,最多也不可能超过二十万人。以我们蒙古人的勇武,区区二十万花剌子模军马,我只要五个万人队就能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其三,草原一统在大汗的旗下,金国暂时无力北犯草原。这正是我们腾出手来消灭花剌子模的好时机。”木华黎顿了顿,回头看了看铁木真,声音放小了些:“只可惜,错过了进攻西夏的机会。”
“谁说错过了进攻西夏的机会?”铁木真伸出大手,举起三根手指:“休整一个冬天之后,我仔细计算过。现在蒙古人可以动员的总兵力,差不多有十五万之多。我们蒙古人,一个可以顶三个花剌子模战士,十五万不亚于他五十万大军。”
“摩诃末这个狗王,侮辱我蒙古勇士,若是我不去攻打他,以后蒙古人还有脸抬头做人吗?”铁木真冷冰冰的说道:“我自带十万大军西征。赤老温!”
赤老温立刻快步走上前来,炽热的目光望着铁木真。
“你为先锋,带两个万人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路西进,所过之处,投降者可不杀,胆敢抵抗者,屠城!”铁木真声严厉色的下达了命令。
赤老温这个杀人狂立刻拍着胸脯应承下来。许多蒙古将领羡慕的看着赤老温,身为前锋军,虽然仗要打的很辛苦,但好处也是最多的。蒙古人以军功论赏,打得仗多,俘虏的奴隶,缴获的物资就多,将来分到的好处就是最多的。本来有人想出来跟赤老温抢这个前锋的职务,却看到铁木真摇了摇头,便知趣的停下了脚步。
“博尔术带两个万人队随后支援。我自带六个万人队居为中军。”铁木真傲然说道:“我要砍下摩诃末狗王的狗头,做成酒杯。”
许多蒙古将领都觉得很诧异,作为铁木真最为信任的将领,居然木华黎这次没有分到前锋,连后卫都没资格担任。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没想到,铁木真随后便拍了拍木华黎的肩头,笑道:“有个很重要的任务交托给你,你敢不敢去做。”
“我是大汗的猎犬,就算大汗叫我和猛虎搏斗,我也绝不退缩!”木华黎豪情万丈的说道:“请大汗吩咐。”
“五个万人队全部留给你。东线的防务全部交给你。另外,你要打西夏。我不要求你必须攻下西夏灵州。但是,你要给我打通西夏要塞,待我从花剌子模班师凯旋。我们一鼓作气,攻下西夏!”铁木真认真的看着木华黎,每句话都说得很用力。
木华黎心头激荡无比,满帐蒙古将领也都傻了眼。这是什么地位?相当于把三分之一的天下交给了木华黎。铁木真无异于当众宣布,木华黎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位。东线防务、进攻西夏、整顿草原。每一件都是大事,任何一件事落在某个蒙古将领的身上,都是荣耀万分的事,而如今全部都落在了木华黎的身上。这样的待遇……
“怎么?不敢答应?”铁木真微微笑道。
木华黎单膝跪地,大声叫道:“愿为大汗赴汤蹈火。”
“各自回去准备吧!”铁木真看着满脸是血的巴彦图里,淡淡的问道:“你敢再去一次花剌子模吗?”
“敢!”巴彦图里厉声叫道。
“给我带句话给狗王!”目光威严的扫视着帐中诸将,金帐内安静的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铁木真陡然怒喝道:“你要战,便作战!”
“你要战,便作战!”……蒙古诸将狂野的呐喊起来,无数蒙古兵将跟着怒吼起来,充满杀意的宣言直冲云霄!
带着战斗的**,蒙古诸将纷纷离开金帐。木华黎本想要走出去,却还是留了下来。铁木真背负着双手,毫不意外的看了看木华黎,低声说道:“随我出去走走!”
碧草蓝天,羊马成群。铁木真缓步走在前方,木华黎落后几步,不敢和大汗比肩而行。忽然间听见铁木真说道:“当初你们跟着我起兵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一同草原的景象?”
木华黎坦然的笑道:“想到过。大汗英明神武,统一草原只是大汗的第一步而已。只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统一的日子来的这么快。”
“嗯!”铁木真缓缓点头,遥望着南方,轻声说道:“统一的这么快,得感谢我的好安达韩风。不是他,我不可能这么快打败十三翼。不是沐谦心,我也不可能那么快攻占*草原,把王汗的部署纳入自己的手中。我本以为统一草原至少要征战三十年。现在算起来,从我起兵开始到现在不过十六七年。”
铁木真停下了脚步,神情很是严肃,对木华黎说道:“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说到兵员素质,说到勇武,我们蒙古人堪称天下数一数二的精兵。以前是没有打过,去年和金国都元帅府的精锐会战之后,每个蒙古战士都会明白,所谓女真精锐,在我们蒙古铁骑面前,也只是土鸡瓦狗而已。”
“但是汉人却不可小觑了。”铁木真感慨万千的说道:“我那好安达手下的豹组,论起战斗便一点儿也不次于怯薛。而且,他们除了上马冲锋之下,下了马的步行战斗,潜行狙击,在各种困难恶劣的情况下都可以坚持战斗,并取得最后的胜利。可见,汉人的军力是有很大发展空间的。”
木华黎点了点头,很赞同铁木真的意见:“当初沐姑娘还在草原的时候,我时常和她聊天,汉人古时辉煌之时。唐宗汉武,都曾建立不世武功,威震天下。那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实在是令人佩服至极。”
“这句话我也知道,所以狗王辱我蒙古。我们必须去打。哪怕为此要错过南下的时机,也要让蒙古人拥有强烈的自豪感,让每个蒙古人都知道,他们的尊严不容侮辱。”铁木真冷峻的说道:“一个民族、一支军队,必须要有这样的自豪感。当敌人来犯,我们不仅仅要击退他们,还要杀到他的老家,斩草除根,让他们永生永世变为蒙古人的奴隶。”
“这好像是韩风说过的话吧。”木华黎微笑道。
铁木真笑着应了一声:“我知道,让你一个人留在东线是冒险了点。但你是我最看重的大将,只有你能完成这看似不可能的任务。留守草原的同时进攻西夏,给予金国西线强大的压力。五个万人队,够了吗?”
“应该够了。”木华黎微微思索,轻声说道:“对西夏,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重在游动作战,用掠夺补充军备,大量杀伤西夏军队的有生力量。避免攻坚战,也绝不困守城池和西夏作战。野战,我们蒙古人便是王者!”
“对!”铁木真那双睿智的眼睛看着木华黎,认真的说道:“你知道这么做,我就彻底放心了。而且,你要密切观察宋军的动向。他们现在还没有说要开始北伐,但是我估计不会很晚。你要和沐谦心、韩风保持联系。我愿和好安达分享这天下!”
“如果他不愿分享呢?”木华黎迟疑了一会,还是把困顿在心中许久许久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铁木真没有回答,抬眼望着天空,半空中,一只大雕正在盘旋,寻找它的午餐。
铁木真单膝跪地,取出弓箭,瞄得亲切,只听弓弦一声轻响,将那只大雕射下。随即转身对木华黎笑道:“他会愿意的。”
第四十四章 预祝胜利
整个大宋朝廷都忙的不可开交,各部军马在不断调动,为即将到来的北伐做着最后的准备。锦衣卫的军情像雪片一样飞向各个军事重地,一支支驻屯大军集结起来,截止到阳春三月的时候,已经有超过二十五万大军在各路出击地集合待命,还有超过三十万民夫完全发动起来,时刻准备支援。
二十多年来的第二次北伐,让全国百姓都充满了积极性,捐款捐物劳军,大宋慈善总会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不但将民间零星的力量组织起来,还利用自身的号召力,从民间招募大批郎中充当军医。
金国人的反应也很迅速,从去年秋末朝长江防线增兵八万之后,完颜璟亲自下令,将北线女真大军调动到南线准备作战,超过十万人的大军完成了从北到南的千里迁徙。双方不断进行着小规模的摩擦和试探。在淮南,在长江,在四川,在陕西,小股部队的接触层出不穷,胜负已经和大局无关。两个庞大的国家在准备着一场决战,就像两个高明的拳击手似的,在拳台上试探着出拳,待到有可乘之机的时候,再重重的挥出自己的主力拳。
锦衣卫在江北地区不断活动,鸽组的暗探们不知道联络了多少江湖豪杰,能人异士。江北大地已经有些渐渐平息的反抗再度风起云涌。这样的场面,当然是让金国人头疼,而让宋人十分开心。
在锦衣卫衙门紧张办公的韩风,接过一封标明了是‘加急’的信件,三下两下把信件拆开,看着看着,脸色就渐渐露出了喜色。
身边的简怀诛诧异的问道:“大人看到了什么如此开心?”
“蒙古兵西征了。”韩风放下信件,一溜烟朝门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给我备马,去枢密院,快,快!”
简怀诛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蒙古兵西征了韩风就这么高兴?按照习惯性的理论来说,不是应该蒙古兵和汉人前后夹击金国,这才是最有效和最省力的方法吗?让女真人腹背受敌,战果绝对要比大宋一家去打要高得多了。
这些原因,韩风却不能跟他们说的太清楚。宋和蒙古如今是结盟的状态,但是腹背攻打金国,那蒙古人占领的土地要怎么办?没有人会把到手的土地白白让出来。况且,蒙古人现在还在草原,等他们进入中原,见识到中原的繁华,他们还舍得走吗?
事实上,蒙古人的贪婪在历史上早已有了明证,他们攻打金国之后,就开始和汉人的战争,历经三位大汗,数十年的时间,完成了对江南的征服。不能和蒙古人一起攻打金国,要灭金,就要凭自己的实力,蒙古人只是牵制而已。
一口气跑去了枢密院的韩风,一冲进内院里便开始大呼小叫起来:“是时候北伐了……”
叫声嘎然而止,这些日子来,韩侂胄一直在枢密院里办公。所以韩风也就无所谓在枢密院还端着架势了。没想到,今天一冲进枢密院,率先就看到了几位官员和韩侂胄坐在一起,不知道在商议什么,韩风这副不顾仪容的样子,落在几位官员的眼中,显得很不得体。
不过,韩风的脸皮之厚,在大宋朝廷里也颇为罕有。停下叫声,放满了脚步,韩风脸上堆起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斯文有礼的说道:“诸位大人,在下也是因为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才这么不顾仪态的冲了进来,请诸位包涵,包涵……”
不包涵又能怎么样?韩侂胄板着脸喝道:“过来见过叶大人、魏留守!”
说起来,这两位也是熟人,叶琛,主管沿江防务,也是韩风手下叶东的大伯。手握实权,虽然和韩侂胄有些不睦,但那时政治上的分歧,与私交无关。而魏留守就是魏子兴,建康留守,掌管长江东线防务,整个东线驻屯军的留守司都在魏子兴的控制之下。
韩风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去与两位大人见礼。
魏子兴微笑道:“韩指挥使怎么一进来就说北伐的时机到了呢?”
韩风从怀里取出信笺,双手递给韩侂胄,一边解释道:“蒙古军西征了。”
看到叶琛和魏子兴迷惑不解的模样,韩侂胄给韩风使了个眼色,要他详细解释一番。韩风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蒙古和西域大国花剌子模交恶,花剌子模国王摩诃末辱杀蒙古使者。蒙古大汗铁木真倾巢出动,以赤老温为先锋,率十个万人队西征花剌子模。同时,留下得力干将木华黎主管草原防务……并且,木华黎已经率领五个万人队进入西夏国土了!”
“西夏……”叶琛和魏子兴对视了一眼。老成的魏子兴由不得问道:“蒙古人未免太狂妄了吧,十万人西征花剌子模,虽然我们大宋没有和花剌子模打过交道,但是也曾听闻人说过,花剌子模在西域是大国,国土面积甚至要超过大宋鼎盛时期,军队带甲数十万之多。区区十万蒙古兵就敢西征?”
十万算什么?韩风叹了口气,数十年后,拔都三万蒙古军就敢一路打上欧洲,大半个欧洲都颤抖在蒙古铁蹄之下。
这些未来的事儿,没法对他们说,韩风只得解释道:“蒙古兵出征几乎不用多少后勤支援,他们原地掠夺,以战养战。所以很少担心补给线的问题。而且,蒙古兵来去如风,他们只在意歼灭了多少敌人,至于城池……他们要来也没有用。如果开城野战的话,花剌子模的军队绝对不是蒙古军的对手。去年十万金兵进草原,只回来了三万人,便是明证。”
叶琛忍不住问道:“那何不等铁木真班师归来,约他前后夹击金国呢?”
韩风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出了口:“当年我们大宋约女真人一起攻辽的时候,可曾想到女真人会顺势南下?蒙古兵凶悍更胜女真人,所到之处以屠城为乐。假若我们不作为敌手也就罢了,要是成为敌人,岂不是引虎驱狼?”
想到当年女真人灭辽之后便南下的往事,叶琛和魏子兴都变了脸色,尤其是魏子兴,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南渡之时,他还是个少年,对那一番耻辱记得十分清晰。
过了半晌,魏子兴才缓缓开口道:“韩风贤侄所说也的确有道理。我们汉人是礼仪之邦,讲究信诺,但那些草原人,会不会重然诺?我们都没有把握。再说,国与国之间的和平,是要靠实力的来衡量的!“
魏子兴没有多说,但是每个人心里都很明白,强汉盛唐之时,外族只求汉军唐军不要打过来就心满意足了,哪里敢随便来侵犯边境。但是当国家消弱的时候,依靠一纸合约来保障国家的和平,这不是笑话吗?女真人多少次撕毁合约进犯宋人?
“打仗的事,我身为右相,不能给予太多意见。从战略上说……”韩侂胄缓缓说道:“东线和西线并进是十分稳妥的举动。我们大宋的水师占据了水面上的绝对优势,按照兵部和枢密院制定的作战计划,水陆两路并进,水路没有任何问题。陆路就交给前方将领自行判断局势。”
叶琛和魏子兴一起点头,韩侂胄这个态度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大宋建国以来,外行最喜欢指挥内行,譬如赵光义那个魂淡就曾经给部下画阵图,要求部下一定要按照阵图去打。结果被李继隆变更了作战计划,取得了大胜。既然打赢了,赵光义也就没有追究李继隆的责任!
可想而知,要是李继隆坚定不移的执行赵光义在千里之外制定的作战计划,会被辽国人打得多惨。
将领在前方面对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可以说每一个决定都直接决定着千万将士的性命。后方的枢密院和兵部给予一个大略的战略指示,比方说务必攻克某些重镇,又要在大约什么时候和友军汇合。这样的指示对于将领并没有太多干扰,同时也给予他们顺机应变的权力。
“前锋用哪一路兵马?”魏子兴问道。
前锋事关大军士气,通常用的都是最精锐的兵马,最勇敢善战的将领,方能一往直前,打出军队的士气,为后来的战斗提高信心。所以,前锋军责任重大,叶琛和魏子兴都有心目中的人选。
韩风接口道:“前锋……官家和我说过,这次北伐,御营兵马也赶赴前线。先锋军就由荆小乙都指挥使率领铁甲军担任。除他本部铁甲军之外,另外从御营选拔两万骑兵,全部交付给荆小乙都指挥使。”
叶琛和魏子兴一听居然是鼎鼎大名的荆小乙担任先锋军,那自己的人选就不用拿出来跟他比较了。铁甲军贵为大宋第一强军,在拥有充分实战经验的荆小乙手中,自然能够发挥出巨大的威力,给予金人以沉重打击。
“既然如此,我们就各自返回前线备战了。”叶琛说道。
韩侂胄微微一笑:“预祝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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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传檄
雄壮的鼓声如密集的雨点在校场,骤然间,鼓声停歇,三声号炮。如雷般随着鼓声踏入校场的万千脚步,顷刻间静止下来。
数万名御营官兵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校场上,旌旗飞扬,盔甲明亮,刀枪如林,士气如虹。近万战马安静的背负着主人,感受着大战将来的气息。三记炮声之后,校场外忽然又是一声炮响。
在校场北面的官兵就像被战舰劈开的潮水般两边退开,迅速又充满了军人的秩序。顺着御营官兵空出的通道,百骑飞驰而过。
为首骑士一身黄金战甲,金光耀眼的头盔上飘动着如血红缨,冷峻的国字脸不怒而威,合体的战甲将他那不算健硕的身材勾勒的英武不凡,而脚上那双绣着九爪金龙的黑色战靴,更是将皇室的华贵和军队的庄严表露无遗。
甲胄在身的官兵无须多礼,数万兵刃高高举起,步卒拄枪躬身,骑兵屈臂致敬。数万人同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巨大的声音就像天空中阵阵滚雷,震动四野!
赵扩的身后是上百名官员,大宋的皇帝在韩风的建议下,破天荒的以战将姿态现身。极少目睹龙颜的官兵顿时士气大振。
赵扩纵马直到点将台前,纵身下马,手扶腰间长剑,阔步走上点将台,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威武官军,大宋官家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跟在他身后的官员们纷纷走上点将台,站在赵扩的身后。
满场官军立刻安静下来,就连马儿也不敢刨动蹄子。
赵扩微微转身,看着站在他身后一身甲胄的韩风,轻声说道:“接下来该你去做动员了。”
韩风那粗鄙无文的动员令,在习惯了华丽文藻的赵扩看来自然无法自己说出口,但是对于普遍没有多少文化的官兵来说,赵扩的动员令说了也是白说。于是,这一份重担就落在了韩风的身上。
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这次也要亲自赶赴前线的韩风,当然义不容辞。走上前几步,站在点将台前,威严的看着台下御营兵马,韩风厉声喝道:“弟兄们,女真人最喜欢说什么?他们说汉人没有尚武精神,汉人在富庶繁荣的生活中早已忘记了血腥的气味,忘记了刀剑的用处。他们说,汉人是一群羊,一群任人宰割的羊。我说,这些统统都是放屁。我们汉人从来不畏战争,不惧流血。真正的华夏子孙从不缺乏斗志,真正的华夏儿女最喜欢的便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你们今天在大军校场,有三个原因。一,你们来这,是为了洗刷大宋的耻辱,收复我们的失地,解救我们的同胞;二,你们来这,是为了荣誉,因为你此时不想在其他任何地方;三,你们来这,是因为你们是真正的男子汉,真正的男子汉都喜欢打仗。
御营的官兵都是朝廷的精锐,年纪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三十岁。在你们还年幼的时候,或许有的人是出生在南方,听父母说起数十年前那次耻辱的战争,或许有的人是父母抱在怀里带着他从北方逃难而来的。每个孩子都崇拜英雄,汉人历史上从不缺乏英雄。每个战士都希望成为卫青、霍去病、李靖、岳武穆……这样的英雄人物。我们尊重英雄,我们鄙视懦夫。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会牺牲一切去赢得胜利。失败?这两个字不会属于我们。
你们不会全部牺牲。战斗中,伤亡在所难免,如果有足够的勇气,甘宁百骑劫营还能毫发无伤。不要怕死。每个人终究都会死。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为国为民而死,重于泰山。
没错,第一次上战场,每个人都会胆怯。如果有人说他不害怕,那是撒谎。有的人胆小,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象勇士一样战斗,因为如果其他同样胆怯的战友在那奋勇作战,而他们袖手旁观的话,他们将无地自容。真正的英雄,是即使胆怯,照样勇敢作战的男子汉。真正的男子汉,不会让对死亡的恐惧战胜荣誉感、责任感和雄风。战斗是不甘居人下的男子汉最能表现自己胆量的竞争。战斗会逼出伟大,剔除渺小。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在我第一次带领豹组去淮南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许多战士也是第一次上战场,但就是因为他们的勇敢、牺牲和无畏。让我们以三百人攻破淮南,生擒敌酋。让我们能有更多的战友返回江南。
每个战士不能只想着自己,也要想着身边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我们军队容不得胆小鬼。所有的胆小鬼都应象耗子一样被斩尽杀绝。否则,战后他们就会溜回家去,生出更多的胆小鬼来。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懦夫儿软蛋。干掉所有狗日的胆小鬼,我们的国家将是勇士的天下。
拿出你们的勇气,挺起你们的刀枪。我们进攻得越坚决,就会杀死越多的女真鞑子。我们杀死的女真鞑子越多,我们自己人死得就会越少。无畏的进攻意味着更少的伤亡。每个战士都要牢牢的记住,战场上先死的,往往是最怕死的那些人!
等我们直捣黄龙,剿灭金狗之后。你们会庆幸自己参与过一场如此伟大的战争。当你们老去之后,坐在门槛上晒太阳逗弄儿孙的时候。如果你的孙子揪着你的胡子问道:爷爷,大宋北伐中原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不用尴尬的回答:啊……那时候我在临安乡下挑粪。你可以自豪的告诉他:孙子,爷爷当年身在官军,在江北杀死无数鞑子,跟数十万同袍并肩作战!”
数万官军齐声高呼:“直捣黄龙,还我河山……”
“直捣黄龙,还我河山……”
赵扩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仰起脖颈看着天空,想着赵昚的音容笑貌,暗暗的念道:“皇爷爷,在天之灵请保佑北伐大胜。”
韩风一声厉喝:“出征!”
钢铁的洪流从校场涌出,奔赴前线。这些大宋的好儿女,热血的年轻人,不知道多少将战死沙场,多少人湮没在战争之中。他们无怨无悔,甘洒热血。更有已在前线枕戈待旦的官兵们,随时准备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献出自己的生命!
金国大殿内,文武百官还显得颇为镇定。身居宝座之上的完颜璟,淡淡的看着阶下群臣,心中还算满意。大金国这么多年的强势,不至于听见宋人北伐,就立刻吓得面无人色。北伐就北伐嘛,以前又不是没有伐过,最后的结果,不是全都失败了吗?
“陛下……”兵部尚书走了出来,躬身说道:“今日最新消息,宋军誓师北伐,前线共计军马二十余万,诈称三十万。兵分三路,西线由吴曦辛弃疾领军十万,目前兵锋已过安康;中路叶琛领七万兵马,水路并进,过荆湖而取武胜关;东路魏子兴领军八万,直逼大散关。这里有韩侂胄伐金檄文。还有赵扩的诏书!”
太监走下台阶,将那两份文书转递给完颜璟。
完颜璟展开檄文一看,上边写着:“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蠢尔丑虏,犹托要盟,朘生灵之资,奉溪壑之欲,此非出于得已,彼乃谓之当然。军入塞而公肆创残,使来廷而敢为桀骜,洎行李之继迁,复嫚词之见加;含垢纳污,在人情而已极,声罪致招,属胡运之将倾。兵出有名,师直为壮,言乎远,言乎近,孰无忠义之心?为人子,为人臣,当念祖宗之愤。敏则有功,时哉勿失!”
金国皇帝不由得笑道:“韩侂胄有志气,这檄文写的也极有气势。”
阶下群臣面面相觑,没想到皇帝陛下居然对韩侂胄的檄文看好。而那封诏书写的更加令人惊叹:“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靖康之难后,女真以北夷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皆不臣服。达人志士,常有冠履倒置之叹。自是以后,金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废长立幼,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鸠兄,至于弟收兄妻,子征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仪者御世之大防,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后世哉!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抱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乃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日,信乎不谬。当今天子圣明,为解北地父老,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式之地,得长江天塹之险,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虑民人未知,反为我仇,絜家北走,陷溺犹深,故先逾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等其体之。如女真、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写的不错……”完颜璟合卷笑道:“诸位卿家有何高见?”
第四十六章 北方豪杰
皇帝的一句问话,让大臣们的积极性一下子调动了起来。女真人天性好斗,军功看的又很重。说到打仗,许多女真人一点儿也不惧怕,反而兴奋的有些期待。加上金国的实力并不弱于宋,这种仗,许多人还是很有信心去打一打的。
“陛下,大散关一带防御力量是由都元帅府部署。”完颜沙率先走了出来:“都元帅府在那里驻军超过六万。魏子兴虽然来势汹汹,但是以八万之众围攻大散关,胜算不大。大散关里有两万多官兵,周边州县驻军四万。只要选一得力将领统领,里应外合,朝廷就算不发一兵一卒,魏子兴也没有机会取下大散关。”
完颜璟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完颜沙继续。
“武胜关的情况也差不多。唯一觉得没有把握的就是吴曦那一路,他兵马众多,辛弃疾又有经验。安康等地都落入宋人的手中,几乎无险可守。宋人三路并进,只要有一路打开缺口,我们就不得不疲于奔命,来回补救。唯今之计,臣以为,令大散关和武胜关守军固守,不要贪功恋战。只要守住关卡不丢失,便是大功一件。而都元帅府和枢密院调动兵马,和吴曦在西线决战,击溃吴曦之后,便可腾出手来,一一收拾魏子兴和叶琛了。”
“西夏不可能出兵相助了。”夹谷清臣从花剌子模返回之后,便一直关注蒙古草原的动态:“铁木真亲自率领十万兵马西征。他的心腹大将木华黎留守东线。我们枢密院分析,本以为木华黎会稳妥起见,固守东线,防止我们进入草原。没想到木华黎胆子很大,完全放弃东线防守,只留下一个万人队在东线游荡。自己带着四个万人队进入西夏,一路烧杀掠抢,并扬言投降的既往不咎,抵抗的,城破之后,就屠城清算。”
完颜璟不由得对木华黎高看了几分,本以为只是铁木真手下一员大将而已。但是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木华黎勇敢决绝,带四万人进攻西夏,想要灭国那是痴心妄想。可他这么一动,就迫使西夏不敢分兵来帮助金国。吴曦就没了后顾之忧。而木华黎根本不打攻坚战,遇到雄城便绕过,诱使党项人出城野战。
党项人野战两次都以失利而告终,损失兵马超过两万。学聪明的党项人知道野战不是蒙古人的对手,便闭门不出。可不出来也不是办法,西夏又不是到处雄城,木华黎带着军马一路烧杀掠强下去,党项人也不像汉人农耕为主,他们的物资本来就贫乏,被蒙古人一抢,都快活不下去了。逼得党项人现在蠢蠢欲动,又想出来跟蒙古人野战了!
“修书一封给西夏国王。”完颜璟的眼里,这天下可只有一个皇帝,那便是他自己:“西夏不出兵中原,我们也不出兵支援西夏。各打各的,党项人兵马不算少,只要抓住木华黎的踪迹,集中优势兵力跟蒙古人决战,就算是铁木真自己来,也讨不了好。而我们这边,有足够的力量对付吴曦,不用他们党项人操心了。”
“陛下圣明。”群臣恭维道。
“调兵遣将的事,都元帅府和枢密院商量着安排吧。”完颜璟淡淡的吩咐道:“不要丢了我们大金的面子。尽快击败吴曦,腾出手来之后,朕还要挥军南下呢!”
金国上下无论是官员还是普通官兵,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输给宋军。这种极度自信的表现来源自他们辉煌的战绩。尽管在战役上,金人有过不少失败。岳飞、韩世忠直到后期的辛弃疾,都曾经重创过金军。但是他们的战绩并不足以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势。局部的胜利,只是他们个人能力的证明,却无法支撑起一个已经开始衰败的国家。这一次的北伐,还会例外吗?
…………………………
走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可以看到一片绵延的山峰。上山的道路有些崎岖,狭窄的山口虽然称不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是也算得上险峻了。偶尔能看到人迹,却看不到农夫和猎户这样在山里最常见的人。
山里有个小小的山寨,里边建着数十间房屋,这些房屋大多是用石块和青砖搭建成,质量还算过得去。寨门口有几名拿着武器的人往来巡逻,最大的一间石屋门前挂着一面牌匾,上边写着‘山河堂’。屋顶上挑着一面大旗——“还我河山”。
石屋外摆着几张大桌子,上边放满了酒肉。酒是山里自己酿的酒,肉是山里的野味。数十条彪形大汉围坐在几张桌子边上,吃吃喝喝。
居中那张方桌,坐在主座的汉子站起身来,他身材很高,年约三十来岁,气度深沉,朗声说道:“今天诸位当家的是给我千远山面子来此聚会,千某人在此先谢过大家了!”说罢,端起面前一碗酒,一仰脖子便喝了下去,滴水不漏。
几张桌子的汉子们嘻嘻笑笑的端起酒碗,陪着千远山喝了一杯。在座的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子,全部都是汉人。大多是因为不满金人的统治,拉起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占山为王,。这些人的势力大小不一。实力小的,不过带着数十号人打家劫舍而已,像千远山便是势力最为强大的,手底下能聚起数千人之多,他的山河寨在大散关以北方圆百里,官军都不敢前来征讨。
当然,说不敢征讨也夸张了点。千远山占的地形好,这儿易守难攻,骑兵无法展开。金兵根本不可能调动大队人马进山围剿。若是来的人少,反而被熟悉地形的千远山带人吞掉。索性也就暂时不理会千远山,反正两三千汉子又不是什么精兵强将,上头要是催促了,便装模作样的过来走一圈,杀几个平民百姓回去交差。
千远山在汉人的营寨里十分有名,他早年在江北行走江湖,帮人做过看家护院,结果看不过那个女真财主欺压汉人,便杀了雇佣他的女真人,流落江湖期间,隐姓埋名,做过飞天大盗,也加入过反抗的义军。十余年下来,名气已然不小。据说此人武艺高强,一手刀法出神入化,等闲十来个汉子不得近身。
千远山放下酒碗,双手撑在桌子上,淡淡的说道:“诸位当家的,今天请诸位来,是有件大事要和大家商议。”
一旁有人叫道:“什么大事?千当家的就别卖关子了。”
千远山知道这些都是粗鄙无文的汉子,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诸位想必也听说过,大宋官军北伐中原,进攻大散关的魏子兴留守,兵锋距离大散关不过五十里。咱们都是汉人,是因为不愿被金国人奴役,才揭竿而起的。如今官军到来,正是我等为国出力的时候,今日请大家来,便是要大家一起,整合我们的力量,配合官军攻打大散关,作为咱们送给官军的第一份见面礼!”
不少当家的倒抽一口凉气,宋军前锋已经快要抵达大散关,这个消息他们当然知道。可是,许多人的心里打的主意是,等到宋军攻下大散关,自己便带着部属前去投诚。凭着手下数百号或者千把号人,至少可以混个还算不错的官职。可听千远山这意思,是要大家带着兄弟们去跟女真人拼命……要是把自己投身的本钱给打没了,自己还靠什么博上位?
千远山提高了声调:“哪位兄弟愿意和千某人一起为国出力的,请站出来。”
话音刚落,坐在南头的一条汉子便站了起来,抱拳朝千远山笑道:“小弟萧南,愿随千大哥一共杀鞑子。”
千远山看了他一眼,心头一喜。萧南是近年来涌起的后起之秀。他本是富庶之家的少爷,自小喜欢打熬力气,玩弄枪棒。少年时,因为家里和女真人发生冲突,蛮不讲理的女真人纠集官兵,杀到萧家,几乎杀尽了萧家满门。这种事,官府当然不会理会,还落了个萧家的罪名。侥幸逃出生天的萧南带着残余的族人隐忍数年,积攒实力后,突袭县城。几乎将那满县官员斩杀殆尽。
萧南在这些当家的之间也算是极为有实力的一员,手下有七八百号兄弟。人数虽然不是很多,可据说青壮年人居多,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既然萧南站出来相助,他本就是千远山心中定下来一定要拉拢到的人之一,如何怎能不喜?
“好,那就多谢萧兄弟了。”千远山抱拳回礼。
“我说千老弟……”坐在上首的一位四十来岁中年人随手将一根鸡骨头丢在地上,用长衫下摆擦了擦嘴,端起酒碗灌了一口,冷笑道:“别人或许不知道你玩的什么把戏,不过你休想瞒得过我。”
“你是个聪明人,看中了我们这些人的手下。这里十余位当家的,手底下兄弟加起来过万。如今你提议结盟,又在你的地盘,结盟起来,你就是盟主。万余兄弟,就是你卖身给朝廷的本钱。咱们的人,咱们的钱粮都是要被你拿去孝敬给朝廷的。到时候,朝廷给你封妻荫子,咱们又能捞得到什么好处?你瞒得过别人,却骗不了我裘老四。”自称裘老四的中年人冷冰冰的喝道。
他在江北这些义军之中也算得上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了,早年就参加义军,是货真价实从一个小喽啰打到如今的大佬地位。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尔虞我诈,他实在见得太多了。好几次,他们那一伙人几乎走到灭亡边缘,都是凭着裘老四的心计硬生生的找到一线生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裘老四习惯性的把什么事都先往阴暗面去想。
“裘四爷。”千远山严肃的说道:“无论你信不信,结盟的事,在下的本意是推举你为盟主的。在下也绝对没有用众多兄弟来换我一个人的荣华富贵的意思!”
第四十七章 鱼死网破
围坐在一起的北方豪杰们气氛渐渐开始凝重起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有些人占山为王是为了一口气,也有人是为了耀武扬威,更有人本来就打着要被招安博取功名的主意,甚至这功名是来自金国还是大宋的,他们一点儿也不在乎。千远山和萧南并不能代表所有人的想法。
千远山冲着裘四爷拱了拱手:“我知道,就算我舌灿莲花,你也未必真能信得过我。今日请大家来,本就是寻找志同道合的兄弟。若是大家不走一条路,那也没必要在一起。”
裘四爷脸色微微一变,他本来也想着宋军攻破了大散关,自己就带着队伍投靠去。这种事,当然最先投靠的好处最大。要是被千远山占了先,那自己不就吃亏了吗?裘四爷沉吟道:“口说无凭,你若是想要取信我们,至少得告诉大家,你的计划。”
计划能在这里说?人多口杂,许多当家的心怀鬼胎,若是千远山老老实实的把自己计划公布出来,万一被金人知道了,岂不是大乱子?
“千当家的,你说又不肯说,贸贸然就让我们这些弟兄都把手上的人马交出来。说你没有私心,怕是没几个人相信啊。”一人坐在侧边接口道。
千远山看了看那人,也是附近一带颇有名气的头目邱野,正为难间,忽然身后一人说道:“千当家的,让我来和他们说吧。”
一群土匪齐刷刷的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年轻人阔步从石屋里走出,长袍玉带,气度不凡。一看,就不像是普通的土匪头子。裘四爷取过一根牙签挑着牙,懒懒的说道:“不知道这位爷是何方神圣,可以替千当家的做主?”
“在下姓韩,单名一个风字。”韩风拱了拱手:“我也是昨天才到山寨的。”
裘四爷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把牙签丢下,端起酒碗,刚刚喝了一小口酒入口中,忽然想到了什么,满口酒水狂喷而出,把对面一位山贼喷的满头满脸全是水渍,自己还咳嗽不停的说道:“你……韩风……莫不是锦衣卫那个韩风?”
“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如假包换。”韩风大咧咧的坐在千远山身边,笑眯眯的看着咳个不停的裘四爷:“如果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
不光是裘四爷,许多土匪头子们心中都活络起来了。眼前这位爷可是大宋朝廷里举足轻重的人物,短短几年时间,连续扳倒李家、朱熹、赵汝愚、曹振这些高官贵族。在皇帝面前也能说上话,手中还有实力。想要好处的话,当然是跟韩风要,不然的话,区区千远山能做多少主?
“早知道是韩大人的意思,咱们就省了许多功夫了。”裘四爷一琢磨,这事儿还得按照买卖来谈啊,便沉声问道:“韩大人,咱们招安肯定没问题。大伙儿都是汉人,谁愿意被女真鞑子骑在脑袋上作威作福?只是招安有招安的规矩,要是封官呢?是按照人手来分,还是怎么个分法?”
什么都没有上来就问能做多大的官,韩风心里一阵不舒服,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淡淡的说道:“朝廷给我的权力,最高封官便是五品。都是武职,这倒不是根据诸位当家的人马来封官,而是根据攻打大散关时候的表现。就算某位当家手下只有百十号人,但是作战勇敢顽强,不畏牺牲,我也能做主为他请个五品统领回来。”
裘四爷微微沉吟,如此一来,自己手中的人数优势就没多大用处了。他是知道那些部下的,打家劫舍的时候挺欢乐,真要是上阵作战,只怕半夜里能提前先跑了三分之一。没好处的事儿,裘四爷也就懒得做了。
邱野接口道:“那既然韩大人来招安,不知道朝廷有什么赏赐没有?”
“有,按照人头,每位愿意加入大宋官军的,可得白银五十两。若是不愿意也不打紧,朝廷给予他们三十两银子的安家费,等北伐成功平定天下之后,他们想做生意或者买地来种,悉听尊便。”
韩风虽然有些生气,却也明白道理。皇帝不差饿兵,尤其这些聚啸山林的人,没有点好处,大多数都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跟官军一起作战的。北方义军,当然有豪杰之士。像千远山这样的,一文钱不要,也不问官职大小,只要是跟女真人作战就愿意抛头颅洒热血的汉子,为数也不算少。可要是用崇高的道德标准来要求每一个人,未免就太难了。
“那我们这些头儿能分多少……”邱野又凑近了一些,嬉皮笑脸的看着韩风问道。
“分你大爷!”韩风到底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随手抓起酒碗拍在邱野的脑门上,一只大海碗顿时粉身碎骨,破碎的碗将邱野脸颊划破,鲜血流了满面。那些土匪头子一看韩风突然暴怒动手,吓了一跳,纷纷跳起身来,有的抄起板凳,有的要去摸腰刀,生怕韩风扑过来吃人似的。
韩风看也不看那些如临大敌的绿林好汉,指着邱野的鼻子大骂道:“靖康之耻,不仅仅是皇室的耻辱,也是我们所有汉人的耻辱。这个仇,只要是炎黄子孙、只要是华夏儿女都会想要去报。岳武穆历经百余血战,何曾跟朝廷要过一文钱封赏?稼轩大人南渡归来,带着五万人马,有没有跟朝廷讨价还价?”
“朝廷不是给不起你们钱。”韩风拍了拍腰包:“小爷一个人就能给你们全买下。但是,你们这些人,眼里只有钱,没官没钱就不为国出力,就不想反抗女真鞑子。这样的品性,女真鞑子多给你一两银子,你还不倒戈相向?小爷懒得跟你们废话,愿意加入的,留下,其他的,统统给小爷滚。”
“滚!”
随着韩风一声怒喝,山寨里涌出数百人来,这些人精悍如铁,随随便便站在那里自然有一股威势。聚啸山林的老江湖们看得出来,每个人的手里都不知道握着多少条人命,才能有这样的杀气。千远山的部属是绝对没有这份阵势的。只怕……这就是韩风名震天下的豹组了吧?光是步卒就已如此强大,若是豹组上了马,岂不是更让人难以抗衡?
萧南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胸脯叫道:“韩大人打的好,方才我萧南都听不过去了。国家民族之耻,是要靠我们所有汉人同心协力,用女真鞑子的血来洗刷。但是你们这些混蛋,口口声声就知道要好处。我萧南不屑与尔等为伍。”
数十位头目也不是孤身来到千远山的山寨,起码也带着十几个随从护卫,加起来也有数百人之多。本来是有恃无恐,在不知道千远山为什么请客的时候,想着就算最强大的千远山,也敌不过这么多家好汉的联手进攻,自然也就不害怕。再说,千远山在北方绿林道上的名号响当当的,应该不至于干出鸿门宴这样的下作事。
可是没想到韩风居然在这里,早就听说这位小爷做事不按规矩,性烈如火,偏偏又实力强大。若是今天韩风翻脸,说是要把众人留下,凭那外边数千‘好汉’还真没资格跟韩风的豹组斗一斗。
刚开始就站在萧南那一方的人,这才真的扬眉吐气了。他们心里也很明白,在不知道韩风在场的情况下,自己是表现的最坚决的抵抗者。将来,论功行赏,他们在韩风的眼里可个个都留下了好印象。
而那些摇摆不定的,现在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早知道是这么个局面,还讨价还价做什么,直截了当跟着千远山干了,如今也可以趾高气昂的站在韩风身后了啊……
裘四爷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虽然深陷危局,却还是很镇定的冲着韩风问道:“朝廷就是这样做法?招安不成就要杀人?咱们的弟兄想要为将来做个保障,又有什么问题?韩大人仗势欺人,就能堵得住天下人的风评?”
韩风冷笑道:“我可从来不管天下人是怎么看我。这可不是招安不成要杀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们做山贼做的很开心吗?你们敢大摇大摆的离开山寨出去转悠?这片北方大地,你去过几处?能见识哪里的风光?让你们抢到十万两白银又有什么用?你们是敢拿到汴梁花销,还是去洛阳消遣?打败了女真鞑子,收复山河。你们是有功之臣,到哪里都受人敬仰,到哪里都如同去自己家一般。这样的事,你们居然斤斤计较钱财……换句话说,现在不是你们想不想投诚的问题,而是我已经懒得用你们了。”
裘四爷脸色一板,冷峻的说道:“韩大人若是今天想这么把我们留下的话,我们这些当家的,手底下少说好几千兄弟。他们若是来复仇,就算你这里有几位当家的人马,还有你豹组的人,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闹起来了,你也有损失。到时候,只怕你没力量去偷袭大散关了。”
“合则来,不合则去。我裘老四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韩大人的官威。请韩大人放开一条路,让我们下山。”裘四爷目光冰冷,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是韩大人真想拼个玉石俱焚。我们兄弟也不畏惧鱼死网破!”
第四十八章 赌约
裘四爷话音刚落,满脸是血的邱野就满地打滚,哭喊着:“韩大人,别听那老疯子胡说啊,是他要玉石俱焚,我还不想鱼死网破呢……”
邱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许多当家的均措手不及,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哭爹喊娘的表演:“韩大人,小人只是山里一个猎户而已,带着百十号弟兄占山为王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要不是没得吃没得穿了,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这买卖啊……韩大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就回去把弟兄们全带过来交给你。”
邱野跪在地上,满身都是灰尘,参合着脸上的鲜血,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他还在龇牙咧嘴的笑着,像是在讨好韩风似的,眼巴巴的看着锦衣卫指挥使大人。
韩风哑然失笑,淡淡的说道:“既然你都没有打仗的胆量,杀你又有什么用?滚吧!”
邱野如蒙皇恩大赦,抱头鼠窜,倒是跟着他来到千远山的护卫们,却都巍然不动,看着邱野远去的背影,不屑的吐了口吐沫,转过脸来冲着韩风抱拳道:“韩大人,小人落草为寇,也是逼不得已。今日有机会和官军并肩作战,驱逐女真鞑子,小人求之不得。请韩大人收下我等众人。”
那十余名护卫站成一排,倒是有几分义气之士的风采。韩风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站到一边去,望着裘老四说道:“你不愿加入官军也就罢了,只不过,我来这儿是偌大的秘密,让你们走脱了,我也不太放心。若是你们肯在这里住上几日,倒是不用跟我玉石俱焚……何况……”韩风狡黠的笑了笑,看着自己那些铁血部下,冷冷的说道:“你也没有跟我玉石俱焚的本钱!”
裘老四偷眼看了看那些跟自己差不多情况的当家们,只见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模样,长叹一声。到了他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活着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尤其是当年跟着他一起从小喽啰混出来的人,几乎一个个都死去了,裘老四便越发珍惜活着的机会。若是能够不和韩风动手,就算将来没有高官厚禄,也无妨了。
“萧南……我应该没叫错吧?”韩风转过脸来看着萧南。
萧南急忙抱拳道:“韩大人只是听了一次小人的贱名就记得这么清楚,这记性可真没的说。”
韩风笑道:“这里就交给你,安置这些当家的们。如果有人反抗的话,准许你动用豹组的力量,格杀勿论。千远山,随我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石屋,石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陈旧的八仙桌,几张椅子。韩风随便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叹息道:“现在的世道啊,人心不古了。当年第一次北伐的时候,北方义军群起响应,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居然还有人跟我谈条件,想起来我都觉得恶心。”
千远山也悠悠的叹了口气:“只希望这次我能恢复身份,不用在江北继续厮混下去了。”
韩风哈哈大笑起来:“你怎知道给你安排的官职就不是在江北呢?”两人忍不住一起抚掌大笑起来。
自从第一次北伐失败之后,细作司除了在江北发展情报网,也不断在义军和绿林好汉里洒下种子。千远山便是其中之一,他虽然出身江北。但是经过江北鸽组的考察之后,将千远山吸纳进来。在细作司明里暗里的支持下,这些年来,千远山在绿林道打下了好大的名头,也拉起了自己的队伍,虽然力量还显得有些薄弱。但是整个江北大地,鸽组洒下的种子可并不止是千远山一个人。集合起来的话,在各地给金军捣乱是足够了。
这种战略思想,在韩风看起来跟敌后游击战差不多,只不过是古代版的而已。这样几百人,最多一两千人的武装想要跟金军正面对撼,那是找死。可没事去骚扰一下县城,抢点粮食,发展一下爱国的热血青年,还是绰绰有余的。当他知道提出这个建议的居然是虞允文的时候,不由得感慨英雄所见略同!
“这些年你一直是以江湖人物的身份出现,想来你也疲惫了。等这场仗打完,我会把你调回江南,也让你享受一下江南的安逸富贵。”韩风看了看简陋的石屋,由衷的感叹道。
千远山笑道:“那就多谢大人的安排了。”
“这次回去,你至少也可以拿到一个都尉的头衔。”韩风话音刚落,忽然听见石屋外一阵骚动。他不由得脸色一变,快步抢了出去。千远山心头也是一震,按说萧南和豹组在外边应该足够控制局势了,这突如其来的骚动是哪里来的?
韩风三步并作两步抢到石屋之外,抬眼望去,一小股穿着黑衣的人堵在营寨门口,他们手中的武器看起来有些简陋,但是神色却十分决绝。原本守在门口的数十名千远山的部下已经被杀退。
最让韩风觉得惊奇的是,那一队人的头领居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年轻的女人。
“他们是什么人?”韩风皱了皱眉头。
千远山仔细看了看,低声说道:“看他们打扮,像是八里坡刘江手下的人。”千远山指了指被控制住的一个大胡子:“啂,他就是刘江。”
“他们是你的人?”韩风走到刘江面前蹲了下来,刘江本就坐在地上,仰起头看着韩风,点了点头:“是的。”
那女子高声叫道:“这里千当家的呢?出来说话。”
千远山迎上几步喝道:“你又是什么人?闯我山寨,好大的胆子。”
“我是八里坡的少东家,你们快快把我爹给放了,否则的话,我便炸毁下山的路。你山上这么多人,想要吃喝可就难了。万一有人带兵前来,等你们修好山路,只怕连拿刀的力气都没了。”那女子朗声说道。
韩风的眉头拧得更紧,低声问道:“这里只有山上一条路。平素应该有人巡查的,怎么就被这个女人无声无息的摸了上来?”
千远山面有愧色,不知道怎么回答。却看到韩风站起身来,整了整长袍,冲着简怀诛、无法、李飞镖等人招了招手,十余名锦衣卫跟着韩风朝大门口走去。距离那女子差不多二三十步的距离便停了下来。那女子倒是十分坦然,毫无惧色的看着韩风,一点儿也不害怕。
“你这个小姑娘胆子可真的不小。”韩风仔细打量着她,离近了看得清楚多了,那女子身材很高,几乎和韩风差不多高。两条长腿浑圆笔直,头发随意挽在脑后,皮肤有些黝黑,却显得十分健康。说起脸蛋,长的还有几分姿色,眼睛乌黑明亮,鼻梁高挑,在山寨之中有这样的人物,可算是罕见了。
“你是什么人?”那女子反问道。
韩风耸了耸肩膀:“锦衣卫韩风。”
“哦,难怪你能替千远山出来说话。”那女子笑了笑:“小女子名叫刘英儿,也曾听说过韩大人的威风。今日的事儿,小女子要是不说出来,你也不甘心。不妨告诉你,自古以来,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千远山突然要请当家的聚义,我爹是个实在人没有多想,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不替父亲操心,便带了一队人悄悄来到这儿。我爹上山之后,我便派人偷偷上山打探消息。发觉不对,我的人马上下山。”
韩风接着说道:“姑娘想的很周全,带着部下先解决了外部的哨兵,占据山路。把带来的火药用铁罐子埋下。然后上山来救父。就算姑娘失手了,下边的人也可以炸毁山路,作为最后一步,对不对?”
“你猜的不错。”刘英儿冷笑道:“千当家的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只顾着防备金兵,却忘了这地面上的老江湖,个个都对你山寨熟得很。炸毁山路当然要不了你的命,你山寨里的存粮足够吃一段日子。但是炸毁了山路,就断了你和外界的联系。你不敢拿许多日子出来冒险的!怎么样,放不放我爹?”
这小姑娘看起来也就是十七八岁年纪,做事倒是极为果断决绝,胆子也很大。韩风伸手扶着下巴,端详着刘英儿,目光显得有些许无礼。刘英儿毫不退让,瞪大了眼睛跟韩风对视着。
“你既然听说过豹组,就应该知道,我的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韩风放下手掌,笑呵呵的说道:“而且,无论豹组在哪里,安全问题都是自己负责的。所以,你的火药罐,根本连爆炸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眼前这二十来个人,韩风轻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我相信你有暗号和下边的人联系,只管放出你的暗号。如果在我们擒下你这一队人之前,火药罐爆炸了,便是我输了,到时候,你要我做什么,悉听尊便。可要是你被我拿下……到时候,可就是我说了算了。”
“他在吓唬你,大小姐。”站在刘英儿身边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附耳说道。
刘英儿看了看韩风那满不在意的模样,心头一阵不平,昂首道:“好,本姑娘也不会怕了你,赌就赌。”
第四十九章 大战!一触即发
刘英儿话音刚落,李飞镖立刻甩手一扬,手缝里扣着的两支飞镖脱手而出,闪电般击中站在前方的两名弓手。飞镖打在他们的肩膀上,吃痛的胳膊一送,两支长箭绵软无力的掉落在地面上,溅不起一点灰尘。
刘英儿严阵以待,本是要防着韩风出手,没想到这位威名远震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好整以暇的抱起膀子,一脸坏笑的看着部下出手。而他身边的那几名锦衣卫实在太过于强大。李飞镖刚刚消除了弓手的威胁,两条人影就风驰电掣的冲进刘英儿的人马之中。百忙中,吓得花容失色的刘英儿急忙甩出一支袖箭,清越的袖箭飞上半空,带起一片脆响。
“通风报信也没有用。”韩风看着无法和简怀诛三招两式便打倒一人,笑眯眯的说道:“本官轻易不骗人,豹组还真的从来没有让别人负责过我们的安全。你的人,如果没有被我部下抓住,回去了我就砍了那个豹组小队长的脑袋。”
刘英儿恼怒不已,手中弯刀挥舞,抢上两步朝着无法那光溜溜的脑袋砍去。
“女施主,小衲得罪了。”无法双手一错,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刘英儿的手腕,肩头重重一撞。刘英儿顿时横飞出去一丈多远,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看到少主被袭,那些喽啰们不敢怠慢,风机火燎的冲到刘英儿身边,将她围住。
“算你们狠。”刘英儿搂着胳膊,冷冷的说道:“弟兄们都住手,咱们不是对手,就不要白白牺牲了性命!”
韩风拍了拍巴掌,无法和简怀诛立刻停下脚步。这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虽然和尚和简怀诛手下留情,没有使用兵刃也没有痛下杀手。但他们的对手只不过是一群山野村夫,没有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也没有良好的装备,甚至还有些营养不良。这样的对手,打起来自然也没什么乐趣。
“在这些绿林好汉之中,你大小也是个人物了。”韩风诚恳的说道:“能拉起百十号人甚至千把号人并不算难事。你身为一个女子,知道什么情况下做什么样的事情才有利,也明白进退。知不可为而不为。我也不想为难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打女真鞑子吗?”
“这些年来,我们父女不是一直在跟女真鞑子打生打死吗?”刘英儿冷笑道:“现在又有什么不敢打的?”
韩风点了点头,沉吟道:“那好,你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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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七,大散关。
宋军兵锋直逼大散关。金国驻军自然也有所动作,这些军马虽然多年都没有打过仗,但是严格的训练还是有的。在宋军还没有抵达大散关之前,金军就火速在大散关外百里实行坚壁清野的战术。参加过第一次北伐的大散关守将萨南并没有全军退守大散关,数万金军六成进入关卡。而余下的四成人马,约有两万多人,在副将乌乞买的带领下,于大散关东北方向十五里处双虎岭安营扎寨,隐隐和大散关形成掎角之势。
金军主动退防,表面上看起来是让出大散关外的大片土地,其实是收紧了宋军北上的门户。这也是都元帅府和枢密院经过商讨之后,得出的最佳方案。金军将领的经验大多比较丰富,参与过二十年前那次北伐的也大有人在。在这个不利于大兵团迂回的地形,一旦收紧了关卡,宋军想要强突,就算能付出巨大的代价,也未必敢言一定能突破。
完颜璟特意发下上谕:无论宋军怎么挑战,切忌不可出关战斗,一切要等西线战役结束之后再作打算——只要守住了大散关到武胜关一线,给予西线金军足够的时间,整个战役的天平就会向金人倾斜。
能够不出城作战,这让很多没有战斗经验的金军松了口气,他们跟数十年前那些刚刚从白山黑水中走出来的女真人不同。他们缺少了嗜血的本能、残暴的风格。对于战争,在中原已经生活了几十年的女真人,渐渐变得有些缺乏斗志。守城,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大批粮食、弓弩、火油,各式各样的守城器械源源不断的送到大散关。甚至在城前,还埋置了大批土制地雷,只等宋军来进攻的时候,引爆地雷,让宋人也好好吃个亏。
但是魏子兴并没有像女真人幻想的那样,带领大军来到大散关就马上迫不及待的挥军冲锋。这位大宋老将安逸的在离城十余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没事儿喝喝小酒,闲来无事,跑到大散关外溜溜弯,偶尔举办一场赛马比赛,各营将士纷纷推出最有能耐的骑手,用最好的战马,在大散关外赌彩头,宋军到了大散关外五天,别说攻城了,就连骂战都没一次。好像这数万人是来公费旅游似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萨南和乌乞买立刻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判断这位大宋老将是在玩诱敌的把戏。于是乎,金人严密布防,坚决不给宋军可乘之机,同时,再三强调,严禁任何将领私自带兵出战。
也许是过的太儿戏了,也许是老将休息的差不多了。魏子兴终于带着部队拔营,所取的目标却不是萨南亲自驻守的大散关,而是乌乞买的双虎岭。这里地势险要,最高的两座山峰,远远望去,就像是两只正准备互相厮杀的猛虎,双虎岭也因此而得名。
乌乞买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开什么玩笑?自古以来不都是围城,再派军队清扫外围的敌军吗?魏子兴也是参与过许多战斗的老将了,怎么可能犯下这样的常识性错误?难道他不知道一旦大散关军马冲杀出来,萨南和乌乞买两面夹击,宋军崩溃的可能性很大吗?
但是宋军坚定不移的朝着双虎岭进发,先锋一万人马距离双虎岭已经不到五里路。乌乞买心里七上八下的,摸不清这个死老头到底要干什么。想要出战又没有把握,而他派出去的信使带来萨南的口信,更是让这位将领崩溃。
“乌乞买兄弟,宋人非常狡猾,魏子兴身为一个有经验的将领,不会犯下如此白痴的错误。他是想把我大散关的部队引诱出去。汉人叫这一招——引蛇出洞。我们不能上他的当,我会派人密切关注双虎岭的动态。如果魏子兴果然对双虎岭动手,并投入大量兵力的话。做哥哥的马上带领人马,来和兄弟前后夹击!”
乌乞买听到这个口信,顿时蛋疼无比。这意思是把自己手下的两万人马当做诱饵。就看魏子兴是不是真的有胃口要把自己吃掉。可万一自己真的被吃掉了,到时候要找谁哭诉去?
看着宋军的旗帜高高飘扬过地平线,排山倒海的步军踏着足以地动山摇的部下,像一片缓慢的潮水渐渐出现在双虎岭前。守卫在双虎岭上的金军立刻惊呼起来。在庞大的步军战阵之后,铺天盖地的骑兵出现在女真人的眼中,那些高高飘扬的军旗,殷红的颜色在阳光下看起来隐约像是泛着金光。
乌乞买快步走到山头,凝神望去,冷哼一声:“魏子兴这个老鬼,虽然不知道打的是什么算盘。但是我双虎岭有存粮有水源,有险可守。就算他兵多将广,想要攻下双虎岭也不是容易事。有本事,他就来打,我和萨南里应外合,打他个一败涂地。”
站在乌乞买身边的金军万夫长笑道:“将军说得是,魏子兴八成是老糊涂了,居然犯下这样的兵家大忌。他的兵马强攻双虎岭,哪里还能防得住萨南将军的冲击?”
说着,那万夫长手搭凉棚,四处观察宋军的动态。乌乞买淡淡的说道:“派人去给萨南送信,就说魏子兴随时可能进攻双虎岭,请大散关驻军做好出击准备。”
乌乞买本以为身边的万夫长要答复自己的话,可等着半晌没有动静,诧异的回头望去。只见那万夫长身体有些颤抖,指着西侧的虎峰,舌头几乎都已经打了卷:“怎么可能……宋人哪里来的军马?”
乌乞买一愣,学着那万夫长的模样,踮起脚尖朝西侧望去,隐约中看到一队宋军,不,准确的说是,一队宋军带着数千民兵,穿着杂七乱八的衣服,拿着没有制式的武器,直扑西侧虎峰。那里驻军不多,只因西侧虎峰本来就易守难攻,两面悬崖,山前只有一条路。只要守住了那条路,难道敌人还能插了翅膀从悬崖下飞上来?
但是那队宋军手中的旗号,让乌乞买不得不相信这种可能性。那是一头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豹子。就是这样一支队伍,两年前,突入淮南,数百人把淮南到大散关搅得天翻地覆。如果说,从悬崖下飞上去还有人能做到的话,也许就只有这支队伍了。
“马上增援西峰。”乌乞买厉声喝道:“传我命令,调动五千兵马增兵西峰。绝不可让一名宋军攻上西侧虎峰。”
艳阳高照,初春的寒意里透着渗人的杀气,沉寂了许久的江北大地,大战一触即发!
第五十章 无路
险峻的悬崖下,怪石林立。数百名一身轻甲的宋兵,隐蔽着自己的身影,快速贴近悬崖。转眼间已经借着树木和石头的掩护,来到悬崖下。
“我再说最后一次。”韩风抬头看了看高耸的悬崖,心情不免有些激荡,声音反而压低了几分,只要保证这些围在他身边的官兵能够听见就行:“这里和你们平素在豹组营地里爬上爬下的楼房不同。攀爬的危险性极高,稍有不慎,跌下来就是死路一条。这不是演习,你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数百人齐齐低沉的‘嗯’了一声。韩风拍了拍绑在后背的长刀,检查着鞋子、腰带……每一处细节都可能决定这次攀岩的成败。数以百计的官兵忙碌的做着最后检查,清一色的长刀绑在背后,右肩上刀穗飘动,英武不凡。
如果从悬崖顶上俯瞰下去,便会发觉,这一支豹组精锐,根本就没有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民兵在一起。在千远山的带领下,数千名绿林好汉佯装要从西侧虎峰攀登。成功的吸引了金国人的注意力之后,韩风带着豹组部下快速穿插,来到东侧虎峰,也就是主峰之下。这一次的战斗,赫然是韩风最为推崇的“斩首战术”!
伸手抓住头顶上一块凸起之处,脚下一用力,韩风顺着山壁缓缓爬去。余下的豹组官兵井然有序的分成数支队伍,各自沿着预设的路径朝着山峰上攀爬过去。
双虎岭两侧山峰都有悬崖。西侧虎峰虽然有两面是悬崖,可并不算太高。东侧虎峰仅有的悬崖高达一百多米,而且几乎是直上直下,整个悬崖表面甚至找不到一颗在山缝里生长的树木。这样的地形,让乌乞买对这一面悬崖极为放心。他曾经亲自试验过,就算是乌乞买这样以勇武著称的将领,单凭双手,爬到五六丈的高度,也就无能为力了。倒不是他没有力气爬上去,而是觉得继续爬,危险性实在太大,十有*是会跌死的,放弃的顺理成章。
可是他忽略了这世上还有一支很独特的军队,他们建立之初的宗旨就是要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事实上,他们已经成就了许多奇迹。数百人攻破一座城池,还把数以千计的追兵打得几近崩溃。他们也曾远赴漠北,凭着自己的马上功夫,让以骑射著称的蒙古怯薛都极为佩服。他们还从围城中突围,在女真人最精锐最强悍的黑甲军拦截下,成功的完成了求援的任务,在马背上往返奔驰数百里,不眠不休,再度投入战斗的时候,依然悍勇无比。
这样的军队根本不是能够用常理推断的。乌乞买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能够有人从主峰的悬崖上攀爬上来。他手下的兵力,一万多主力驻守主峰,西侧有三四千守军,另有五千人马居中策应,必要时,那五千人马可以随时上山驻守。在乌乞买看来,凭借双虎岭的地形,固守至少是没有问题的。
尖锐的边棱将韩风的手掌划破,流出的鲜血留在石头上,殷红的血迹斑斑点点。韩风咬了咬牙,脚下踩实了,用力一攀,手掌忍着痛,又抓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汗水已经顺着韩风的额头一滴滴落下,回头望去,最下边的豹组官兵看起来就像一只小老鼠似的。漫长的攀爬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要是这时候,谁抓不住,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在韩风身侧攀爬的一名年轻官兵,神情专注,左脚踩实了,右脚朝高处一块凸起踩去。放下了右脚,这才用力挺起身子,没想到那块凸石忽然松垮,石块卷着一阵沙土咕噜噜朝山下落去。那官兵身体失衡,脚下无处借力,身不由己朝山崖下落去。
韩风急忙扭头望去,却见那官兵死命用手掌捂着嘴巴,脚下还在山崖上一蹬,竟然是要摔的更远一些,不要砸到正在攀爬的同袍。捂着嘴巴的双手上同样有着刺目的血痕,那双大手依然捂着口鼻,拼命也不要自己叫出声来。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隐隐从山下传来。
“继续!”韩风狠了狠心,抓紧了石头,继续爬去。豹组所有官兵沉默着,坚定的随着韩风,一步步,缓慢的朝山顶上前进。
山顶上,靠着悬崖边,是乌乞买手下一群老弱病残官兵,在那里搭起了灶,平素里烧水做饭的地方。这当儿,宋军逼近双虎岭,这一两百官兵就没了事,打仗,轮不到他们上去。做饭?笑话,谁有空吃啊?一群老兵混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闲话。
“那些南蛮是来找死的。”说话的老兵胡子已经花白了,怀里抱着一柄大铁铲子,喃喃的说道:“那时候,我就像你们这般年纪。十来岁吧,宋人说什么北伐。打的那叫一个惨。虞允文迅速突破大散关,前锋已经逼近光州。陛下一声令下,十五岁以上的尽皆入伍。我们从光州跟南蛮一路打到滁州,又将他们赶下长江。”
“别看南蛮人多势众,叫得挺欢。其实他们最喜欢内斗。就说两个将军带兵,不求配合,先抢功劳。若是有哪个没功劳的,宁可在后边拖后腿,也不让人家得了功劳去。这样的军队,要是能打胜仗就出奇了。”老兵回忆起当年威风的时光,忍不住微微一笑,露出有些焦黄的牙齿,拍了拍大铁铲子:“可惜啊,后来我受了伤,伤好之后留下病根,被发配来做饭了。”
他身边几个年轻的女真人,像是刚刚入伍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稚气。一人问道:“听说您老人家也算是身经百战了。这打仗,怎么才能活下来?”
老兵神秘兮兮的说道:“你这话还好是对我说,若是被将军听见,定然要砍了你的头。说起来,上了战场,弓箭刀枪可是不长眼睛的。运气好,你就活下来。运气不好,你连敌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就被流箭结果了性命。回想我那些年,真叫一个运气好……”
“我想,你的运气到头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出现在那群伙夫的身后。
老兵听着那熟悉的江南口音,惊恐的跳了起来,转身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悬崖边上,十余名宋人纵身跃上,说话的年轻人,面色冷峻,反手抽出背后的长刀,猛扑过来。而顺着那看似高不可攀的悬崖,更多的宋人跃出,他们来势凶猛如虎,刀锋明亮如雪……
国庆好多人结婚,晚上回家拼死拼活写了点出来。先更上,明天中午还有顿酒要去吃,蛋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