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真正的豹组
一大队趾高气昂的官兵走进建康府豹组营地,一进门,就看到数百名官兵整齐的操练,刀光闪闪,脚下生风。
为首的官兵懒散的抱起膀子,扯开嗓子故意对身边的同袍说道:“呦嗬,这就是传说中的豹组啊。我看也不过如此嘛,跟咱们襄阳驻军一比,最多也就半斤八两。当初头儿说,来豹组等于是提拔了,我看可未必呢。”
从各地强军出来的,都是军中精锐,哪个也不肯轻易服人。自从豹组在江北折损了不少人手之后,各地重新征调数百精锐,要把豹组扩成一支千人大军。不过,军中向来问的是拳头大小,那些新来乍到的官兵,跟当初第一次见到韩风的叶东差不多,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鼻孔冲着半空。
叶东冷冰冰的瞥了一眼那些走进豹组的官兵,收起手中的钢刀,赤手空拳走了过去,提高了声调问道:“你们都是来豹组报道的?”
看到是一位将官模样的人问话,那些官兵还是规矩了一些,带头的官兵答道:“我们是从襄樊驻军选拔出来补充豹组的部队,一共三百六十三人。”
叶东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几天已经陆续来了不少人,这些人应该是最后一拨了。从此以后,豹组就可以真正称得上是一支千人强军。在南宋战马极为匮乏的年代,一千铁骑,已经是相当强悍的战斗力了。之前来的那几波,已经被叶东等人收拾的服服帖帖,如今,他们正有板有眼的训练,一个个还在心中暗笑这些新来的襄阳兵马不知死活。
“看来你们在襄阳也是最精锐的部队了吧?”叶东笑呵呵的问道,一脸柔和。
为首的官兵面有得色:“将军过奖了,不过我们在襄阳也算是出生入死,这一彪军马,人人都和金人接过仗,大小也战过七八次之多。称得上经验丰富,勇猛之士。”
叶东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打断了那个官兵的话头,懒懒的说道:“大家都在操练,你们初来的,只怕跟不上进度,先练练力气再说。”
力气还要练?这些官兵虽然并非个个都是大力士,但是能在军中博得名声,也没有一个力气小的。那个官兵左右看了两眼,只见右侧不远处的地面上放着一个石头磨盘,看起来起码也有小二百斤重,便冷笑一声走了过去,双臂抱拢了磨盘,大喝一声,颤颤巍巍的将磨盘抱在怀中,一张脸憋的通红,支撑了约莫五六息的功夫,双手一松,往后跳了一步。沉重的磨盘掉在地上,在地面上砸起一片灰尘。
他得意洋洋的看了叶东一眼,心道,老子这份力气,在襄阳也是数得着的,还用练吗?
叶东微笑道:“力气不小,不过那个磨盘,我们不是用来举的。无法!”
小和尚已经养好了伤,只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沉默无语的走到叶东身边,双臂一展,趴在地上,两名光着膀子的汉子将石磨抬了起来,稳稳的放在无法的背上。就这样,无法居然一高一低的做起了伏地挺身。
那个官兵目瞪口呆的数着:“一,二……二十三……三十!”
“行了。”无法平静的说道:“搬下来。”
两名汉子又把石磨搬了下来,放在一边。无法轻松的出了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轻描淡写的对那些襄阳来的官兵说道:“这些,是豹组的基本操练项目。要是哪个能做到的,就可以去和大部队集合,一起操练了。做不到的,先练练力气再说!”
无法说的面不红心不跳,那些襄阳官兵却是个个看的目瞪口呆。将近两百斤的石磨背在身上,还要做什么伏地挺身。这不是要人死吗?
原本喧哗的队伍渐渐安静了下来,这些官兵虽然骄傲,却也知道人家这是真功夫。豹组的威名就是靠着这样的日积月累打下来的。在江北以寡敌众,重创金兵,靠的不是运气。先前抱起石磨的官兵咬了咬牙,往地上一趴,招呼自己的兄弟:“来,把石磨给我放上!”
沉甸甸的石磨一搬上后背,那个官兵几乎是立刻低沉的出了口气,咬着牙缓缓趴下去,又龇牙咧嘴的撑了起来。
叶东抱着膀子说道:“坚持不住的时候说一声,这不是一天就能练出来的功夫。别伤了自己,记住,你们都是军中的好苗子。”
二!三!……六!身边的官兵表情严肃的默默数着,好不容易数到十二。那个官兵挣扎着迸出一句微弱的话语:“快搬下来,我不行了……”
无法双手扣住石磨,轻飘飘的把石磨卸了下来,随手放在一边。襄阳官兵已然全部安静了下来,但是其中依然有人不服的问道:“难道那几百人都能做到吗?”
叶东耐着性子解释道:“除了极少部分还需要补补之外,其他的人已经完全达标了。尤其是当初豹组留下的老底子,三十个,只是起步而已。”他指了指无法:“这位,也是豹组的队长,若是以他的标准,可以做八十个。”
八十个,有几个襄阳官兵忍不住伸了伸舌头,这厮到底是不是人啊?
“力气练好了有什么用?金兵又不是石磨,站在那里等着人砍吗?”襄阳官兵之中又传出怪声。
从豹组营地门外传来一声怒喝:“放屁,你们统统都是垃圾,还在这里说个屁啊。”
叶东抬头一看,立刻喜形于色,快步跑了过去,规规矩矩的施礼道:“骑都尉大人,您回来了?”
骑都尉?就是豹组的头儿?就连那些桀骜不驯的襄阳官兵也忍不住回头去看看这位传说中的人物。韩风一身戎装,裹着一条猩红色厚重披风,骑着黑色骏马快步奔入豹组,身后跟着秦燕等人。
秦燕掩口笑道:“还叫什么骑都尉大人,如今韩大人已经是细作司总领了。”
“总领大人?”叶东有些摸不着头脑,轻声嘟囔了一句:“半年时间,您老人家倒是升官挺快的啊。”
无法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奔入豹组的韩风,心中思绪万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韩风早已看到了他,跳下马来,随手在叶东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算是问候过了。快步走到无法面前,韩风轻声说道:“李四维全家,我已杀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我都知道李四维还不是罪魁祸首。”无法悠悠的叹了口气。小和尚这些日子来消沉了很多,往日满嘴跑马油腔滑调的那个花和尚,近来已经没了踪影,时而去李飞镖家中,两人对酒浇愁,长吁短叹。
韩风看着日渐憔悴的无法,右手捏成拳头,高高抬了起来,平静的说道:“放心,我们的仇总是有得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算她是太子妃,也得为她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无法看着韩风的拳头,沉默了半晌,缓缓抬起自己的拳头,轻轻和韩风碰了一记。
“咦,这里就是豹组营地?这么多人站在这儿干什么?”郦君瑾从门外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她骑术不精,还好花雪亲自陪着她,才算慢慢跑到了这儿来。这位千金大小姐一眼看到豹组的气氛有些不太对,脱口而出便询问起来。
“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总觉得自己是精英的垃圾,在我的地盘叫嚣什么?”韩风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那些襄阳官兵,毫不为意的说道:“是豹组造就了精锐,这是一个团队,若是你们觉得自己很威风很强大,不妨站出来让小爷看看,是哪些大佛觉得我这座小庙装不下你们。”
军中什么时候都不缺愣头青,虽然韩风的名头自从江北一战之后,在军中传闻甚广,还是有数十官兵挺着胸膛站了出来。韩风口中虽然骂的凶,但是心中着实欢喜,豹组之所以强大,除了这些官兵很强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手下的官兵清一色的混不吝,打不服。当然,这份傲气留着对别人就行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这些孙子就得老老实实的。
“秦燕!”韩风厉声喝道。
秦燕现在就是韩风肚子里的蛔虫,怎能不知道小衙内的意思,反手扯出长弓,连珠箭发,纵马飞驰,那数十名官兵一看秦燕真的要动手,急忙找地方隐蔽,还没来得及跑远,就被秦燕接二连三射翻*人,要不是秦燕手下留情,用的是训练箭,没了箭头,光是这几轮射击,就能让这些人叫苦连天。
叶东一阵怪笑:“早老实点不好吗?要知道,我的脾气跟韩大人一比,我简直就是佛祖的慈悲心,现在惹恼了韩大人,你们可有苦吃了。”
“还有几个人能站着?”韩风不屑的问道。
那几十个官兵就算被射中的,也支撑着站了起来,为首一人高声叫道:“这算什么,暗箭伤人?我们这么多人,就算是个瞎子乱放箭,也能射中几个。这也叫本事?”
“知道你被女人射中了不服。”韩风抖了抖马鞭:“我说过,豹组是精锐,以一当十是家常便饭,你们差不多就四十号人吧。我就叫上三个人一起打服你们!”
无法捏了捏拳头的指节,默然站在韩风身后。叶东笑嘻嘻的跑到韩风身边:“这事怎么能少了我?”
韩风点了点头,回头问道:“李飞镖呢?”
“昨天喝多了,还没醒吧。”无法长出了一口气,他自己何尝不是成天喝酒呢?
“把他给我叫来,今天,让这些新兵蛋.子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豹组!”韩风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第十六章 朱熹的虐娼事件
李飞镖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走到操场,听了韩风的话,连连摆手道:“这事儿我做不来,你们都知道,我要是不用飞镖,只怕被他们打死。要是动了飞镖,又怕打死了他们。”
李飞镖说的也是实情,韩风不以为意的说道:“你就站在外围,看着动静,要是有人不长眼睛去你那边的,打翻了他,就算他倒霉好了。”
那些襄阳官兵倒也不是吃素的,人家到底是手底下见过血的官兵,在前线也曾经和金兵见过真功夫。看韩风一点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本来就眼高于顶的官兵,一股傲气从脚底板直冲到头顶,转瞬间就列好阵势,那些胆大包天的数十名官兵团团围成一圈。警惕的看着韩风三人。
人的名气大多都是有些真材实料的。豹组远赴江北的战绩,在军中传闻甚广,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加上了一些神话色彩。如今要真刀*的面对豹组三位将官,要说襄阳官兵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开了刃的兵器自然是不能用的,数十支木棒,人手一支。韩风和叶东十分默契的贴在无法身后,三人围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以战斗力最强的无法为尖锋,两人左右护持,一阵风似的杀入阵中。
和尚或许是憋得太久了,一股怒火都发泄在这些不知好歹的襄阳官兵身上,木棒如长枪一般刺出,当先挑翻一人,随即左右横扫打开一条通道,三人就像过江猛龙扑入阵中,挡者披靡。
李飞镖懒洋洋的抱着膀子站在外围看热闹,手中掐着几支飞镖的红缨,数十人围着三人大呼小叫的鏖战,却是没有办法近身,韩风和叶东将无法的左右身后护得严严实实,小和尚手下根本不曾留手,尽是进手招数,转眼间已经打翻了好几人。
围在外围的官兵看到无机可乘,一回头看到李飞镖正看热闹,几个人提起木棒将李飞镖围住。
“去去去,要打,打他们去。”李飞镖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别来招惹我。”
“啊……”一条壮汉高高跃起,手中木棒冲天举起,冲着李飞镖肩头狠狠劈下,他还是有些分寸,没有打李飞镖的脑门,只是取他肩头并非要害之处,饶是如此,这一下要是打实了,李飞镖少说也要在床上躺上几天,手臂至少也有半个月抬不起来。只是那条汉子口中的呼喝还没吼完已经变了调:“呀……呀呀……”
魁梧高大的身躯重重摔在灰尘之中,肩胛骨处一片血迹,哼哼唧唧的趴在地上。余下几名官兵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李飞镖手中红缨似乎少了一片,而自己的同伴肩窝被一记飞镖打穿,正龇牙咧嘴的叫苦连天。
“我说过了,别招惹我。你们若是想打我肩窝,我就打你肩窝。要是想砸我脑袋的,就要考虑清楚自己是不是比别人多一条命。”李飞镖晃了晃手中余下的飞镖,冷冷的说道。
韩风架住几条木棒,奋力推开,手腕轻抖,木棒接连砸中三人,取的分别是下巴、腰肋、脚踝。这三处虽然不是人身要害,但是打中了,一时半会都无法再战。身边的叶东倒是一边打着一边调侃:“嘿,围住了,对,别跑啊,往后跳干嘛啊?”
无法咬着下唇一言不发,连呼吼之声都不曾发出,一条木棒展开少林寺里学过的棒法,左右开弓,手下根本没有三合之将。
场中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抱着身体躺在地上呼痛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韩风又是一棒劈翻一人,余下的襄阳官兵齐刷刷的跳出圈子,地上已经躺下了二三十号人。而这边三人还完好无损,看无法那模样,就算再打一场也不足为奇。
“还要再接着打下去吗?”韩风收起木棒,笑呵呵的问道。
那些官兵整齐的摇了摇头。
“以后有得你们练呢。”叶东插话道:“还能活动的,帮忙把那些装死的给扶起来,找大夫看病去。”
操场上正乱哄哄的一团,忽然从豹组营地之外来了一小队人马,一顶暖轿抬到豹组大门之外。从轿子里走下一位老者,正是陆游。
韩风一看是陆游亲自到来,急忙过去迎接,两人寒暄了几句,陆游低声说道:“贤侄,借一步说话。”
韩风知道陆游找他绝对不会闲聊,当即吩咐叶东无法等人安顿那些襄阳新兵,让花雪小舞等人将郦君瑾安排妥当,自己带着陆游来到僻静的书房里说话。
“贤侄,临安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爹给我写了一封亲笔信,比你到建康府的日子要早一些。临安那边即将禅位,听说太子妃有意用皇城司来吞并细作司,是吗?”陆游开门见山的说道。
“正是如此。”韩风点了点头:“不过到底是谁吞了谁,还不好说呢。”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既然要和皇城司作对,与其等他们先出手,不如先下手为强。”陆游淡然的笑了笑:“朝政上的事情,永远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没有人能够说自己是绝对没错过。皇城司有些事踩过了界,就要付出代价。”
韩风听陆游这话的意思有些含义,便虚心问道:“请世叔指点。”
“你应该在临安见过朱熹了吧?”陆游缓缓的说道。
“见过。”韩风客观的说道:“此人是鸿学大儒,才高八斗。不过私生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而且,官家对他的印象也不怎么样。之前曾经请他为太子老师,之后没过多久就将他外放。私地下听说太子和嘉王对朱熹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
“这件事就得着落在他身上。”陆游狡黠的笑了笑。
韩风一听便是恍然,当初朱熹任职两浙东路之时,曾经办过一件案子,也是赫赫有名的。朱熹担任盐官,因为和官员唐仲友不合,便借着查账目的机会想要把唐仲友办案。没想到的是唐仲友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朱熹查来查去也查不到什么,一时间情急,就找了一个名叫严蕊的营妓来。
所谓营妓就是军妓,宋代的时候有规定,像这样的官妓,官员可以让她陪酒,却不能陪寝。朱熹将严蕊拿进大牢,严刑拷打了两个月,硬是叫严蕊承认和唐仲友有过露水情缘。没想到的是,严蕊虽然是个风尘女子,却是个硬骨头,没做过的事情,死活都不肯承认。监狱的牢头看她受苦,劝她认了算了,她说:“我本来就是个*,就算承认了,也不会是死罪,可是非黑白是不能颠倒的,我就是死,也决不会诬陷别人。”
这一下可叫朱熹犯了难,女事主不肯认账,就没法将对头唐仲友给办了,只好把这个案子给拖着,暗中托皇城司的人,想办法给唐仲友泡制些证据,将他定罪。这件事一直悬而未决。严蕊和唐仲友如今还在两浙路关押着。
“世叔的意思是?”韩风迟疑了一下问道。
陆游微笑道:“朱熹和皇城司的关系算是比较密切的,之前他找皇城司的人栽赃,必然有些蛛丝马迹留下。只要你们能找到这份罪状,就能将朱熹扳倒,顺便把皇城司拖下水。还能还唐仲友和严蕊一个清白。”
“他们关押在哪里?”韩风的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
“本来是关押在两浙,朱熹因为害怕在两浙有些和唐仲友熟络的官员,会找到对唐仲友有利的证据。为了让唐仲友彻底断绝和两浙官场的联系,现如今,唐仲友和严蕊就被关押在扬州。余下的事,贤侄自己应该会办了?”陆游施施然的说道,他虽然在官场不得意,却并非是个不会做官的人。凡事说到三分便好。
韩风嘿嘿一笑,抓了抓头发:“小侄明白。稍候便会安排。”
陆游飘然远去,算是送了韩风一份厚礼,若是能从唐仲友的案子入手,把皇城司拉下水,这一拳打下去,就算皇城司有三头六臂,也得半天爬不起来。
韩风静静的站在廊台上想了一会儿,吩咐护卫将小舞、花雪、叶东等亲信请来。
并不宽敞的书房里挤满了人,韩风轻笑着看着自己的部下,开口说道:“我现在好歹也是细作司的第一把交椅了,诸位,咱们以后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怎么跳,大家也要配合着点。现在皇城司要把咱们吞下去,我打的主意就是要把皇城司给反吞下去。”
把陆游说的案子给诸位亲信说了一番之后,韩风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们有什么看法?怎么入手?”
“以细作司的名义发一份*,将唐仲友提出来问话?”李飞镖显然还没从宿醉中醒来,此话一出口,一道道鄙视的目光从房间的各个角落落在他的身上。
小舞低声说道:“依我看,不如劫狱。”
“一旦人犯被劫走,扬州大牢必然会把此案向刑部禀告,之前之所以朱熹能够一手遮天,就是因为这件案子只是在他盐官的主管之下。劫狱之后,刑部不得不插手,我们再借机把事情闹大……”小舞狡猾的笑了笑。
“劫狱啊?”韩风撇了撇嘴:“谁去?”
第十七章 唐仲友
无论在任何时代,因为男女关系而犯罪的罪犯在监狱里都是受到排挤的一派,大牢里这样的罪犯会被单独关押,在宋代监狱的生活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没有好吃好喝,还得做苦役,而扬州大牢里的罪犯,所做的苦役就是要在扬州瘦西湖里堆积假山。
唐仲友本是官员出身,锦衣玉食,手无缚鸡之力,如今要做这样的苦役,可想而知有多么艰难。他的身上穿着囚犯的号衣,单薄的号衣根本无力抵挡冬天的寒冷,沉重的扁担压着他的肩膀,篮子里装的是沙土和石块。扬州乃是大宋负有盛名的美景所在,趁着冬天的时候,把瘦西湖的风景翻新一番,开春之后,游客到来,美景胜收,谁也不会知道那些苦役的苦难。
趾高气昂的狱卒手握皮鞭,站在高处监督着这群倒霉的苦役,谁若是走的慢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鞭子。蛇皮拧成的皮鞭抽在身上,顿时出现一道道血痕。唐仲友头昏眼花的扛着扁担,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着。忽然间,脚下一个趔趄,唐仲友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地上,扁担里的沙土泼了一地。
狱卒大怒,扬起皮鞭,当头抽下,一道凄厉的血痕顿时在唐仲友额头上出现。
“官爷,别打了,他身体弱,再打几下,只怕会出人命的。”一个皮肤古铜色的光头汉子挡在唐仲友身前,陪着笑脸对狱卒说道。
狱卒冷冷哼了一声,他知道这个光头,是个犯戒和尚,前两天去扬州寺庙里挂单,结果偷偷杀了庙外农户的一只狗,在后山躲着吃狗肉。出家人犯戒不归官府管辖,可偷东西就是罪过了。尤其现在是快要过年的时候,捕快狱卒也要找些闲钱过年,于是扬州府精英捕快齐齐出动,不费力气就将这个犯戒和尚抓了过来。
“赶紧把地上的沙土给我收拾干净,要是还有剩下的,你就自己给老子吃下去。”狱卒大咧咧的指着唐仲友骂道。
唐仲友的年纪不算大,三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本来在两浙路好好做着自己的官,没想到得罪了朱熹,却招惹来这么大的祸事。案子悬而未决,自己却在大牢里受苦,在寒冬腊月里做苦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县官还不如现管,狱卒对于犯人来说,就是最招惹不起的人。唐仲友吃力的爬了起来,双手捧着冰冷刺骨的沙土,一捧捧朝扁担里送去。
那个犯戒的花和尚放下自己的扁担,蹲在唐仲友身边,帮他收拾着地上的沙土。
唐仲友感激的说道:“多谢小师傅了。”
“客气什么。一起蹲大狱也算是咱们的缘分。佛祖曰,万事皆逃不过一个缘。”和尚笑嘻嘻的说道:“对了,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
唐仲友迟疑了一下,他的案子在监狱里很多人知道,也因此受过不少毒打虐待。如今这个和尚问起,还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他。
狱卒站在高处大声笑道:“我说你这个花和尚,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犯的事,说起来可威风了。咱们大宋律例有规定,官员可以叫官妓陪酒却不可以*。这位唐大人,色胆包天,不但叫官妓喝酒,还大模大样的跟人家睡了。真是羡慕死人啊。”
唐仲友一张脸本来被北风吹得雪白,听他这番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脸色涨得通红,大声喝道:“我没有做过。我是被冤枉的。”
“个个进来蹲大牢的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老子见得多了。很多人就算被拉到刑场要砍头了,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真是好笑,是不是冤枉,难道老爷们不会断案吗?唐大人,你还是赶紧把沙土收拾干净了,不然的话,一会儿吃砂子的味道可不好受。”狱卒调侃着说道。
小和尚手脚敏捷,一会儿功夫就把沙土收拾妥当,挑起自己的扁担,还伸出一手帮唐仲友拖着扁担,两人一前一后缓缓朝瘦西湖走去。
“原来你是做官的,还是一位大人,失礼了。”小和尚的话语里可没有调侃的意思,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过牢头说的也对,老爷们断案需要人证物证,若是你真的没有做过,别人是怎么炮制证据冤枉你的呢?”
唐仲友长长的叹了口气,举目看着阴霾的天空,悠悠的说道:“说起来也是我倒霉。本来我在两浙路督查盐务。后来调来个盐官,是朱熹朱大人。他和我本来就有些不合,到任之后,朱熹就一力排挤我,先是借口账目的事,将我停职,随即审查账目。不过我为官清廉,他抓不到我的把柄。”
“身为长官排挤下属,朱熹难道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吗?”小和尚诧异的反问道。
唐仲友一边继续朝前走,一边苦笑着摇头:“朱熹和右相赵汝愚交好,又曾经是太子的老师,他在朝里的地位不是我这样的七品芝麻官能相比的。”
“善了个哉的”,小和尚抓了抓光溜溜的头皮问道“朱熹是怎么冤枉你的?”
唐仲友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要把心里的郁闷都在这口气里吐出来似的,迟疑了一会,唐仲友说道:“在我被朱熹查帐之前,有一天,我和几个同僚去官窑喝酒,当时叫了几个官伎相陪,其中有一名官妓严蕊年方十八,生得如花,尤其唱得一嗓子好曲儿,在官窖里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她能自己写词自己弹唱,不过严蕊虽然色艺双绝,但她官妓的身份我也知道,虽然我时常去找严蕊,但从未有非礼之举。”
小和尚这就不明白了,脱口而出,“即然你们没有非礼之举,那朱熹怎么能冤枉你。”
唐仲友阴沉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不知道是在嘲笑小和尚还是在嘲笑自己,他说:“有没有证据都无所谓,朱熹把严蕊抓进衙门,严刑拷打两个月,她只是一个女人,怎么能够严刑拷打,就算她是被屈打成招,我也不怪她,要怪就怪自己得罪的是谁不好,偏偏得罪的是顶头上司,朱熹这人满嘴的仁义道德,私底下男盗女娼。他要存天理,灭人欲,却自己搞大了儿媳妇的肚子,这样的上司我也不屑与他为伍。”
小和尚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严蕊出卖了你,如果这个女人真的和朱熹串通起来,捏造证词,以大宋的法律你应该被发放三千里之外,还怎么可能在扬州干活。”
唐仲友有些诧异,扭过头来看着哈哈大笑的小和尚,问道:“照你这么说,严蕊应该没有出卖我。”
“很显然,”小和尚挑着扁担却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显得十分无奈。这个动作是他跟韩风学来的,但是小和尚忘记了,他的右手在帮唐仲友托着扁担,如今两手一摊,沉甸甸的扁担顿时全压在唐仲友的肩膀上,唐仲友疼得大叫一声,小和尚急忙伸出手,再次扶住唐仲友的扁担。
“如果严蕊没有给出供词,那朱熹把我关在扬州大牢是怎么也说不通的。”唐仲友气愤的把扁担扔在地上,高声喊着:“我要去临安告御状。”
“发疯了吧你,告个屁啊!”随着一声怒喝,长长的皮鞭在唐仲友的背上抽出一道血痕。
小和尚回头一看,几名狱卒正朝这边跑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和尚急忙站了出来,陪着笑脸说道:“几位爷,都知道他是一个发疯的汉子,您又何必跟他计较呢,小的来帮你们出气。”
说罢,小和尚转过身来,照着唐仲友的屁股,飞起大脚就踹了过去,一个泥泞的脚印,出现在唐仲友的屁股上。
那个瘦弱的汉子,顿时摔了个狗吃屎。
几名狱卒放声大笑起来,也不再为难唐仲友,只管招呼着其他犯人干活。
小和尚看着狱卒走远,伸手把唐仲友扶了起来。趴在他耳边说道:“被我踹一脚,总好过被他们打几鞭子。”
唐仲友苦着着摇了摇了头:“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呢?”
小和尚憨厚的笑了笑:“那您老人家也不用这么客气。”
唐仲友站直了身体,小和尚低声对他说道:“你现在被关在扬州大牢,根本接触不到外界,你的亲人朋友,就算有心想要为你去临安告御状,可案子没有递上刑部,根本不可能进登闻鼓院,你想告御状只有一个办法。”
唐仲友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道草,着急的问:“什么办法?”
小和尚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自己去告。”
唐仲友的眼睛顿时瞪得像牛眼一样,还好在他脱口而出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你是叫我越狱?”
小和尚又耸了耸肩膀,两又一摊笑道:“难道你指望官家用八抬大轿抬你去告御状吗?”
唐仲友左右回头看着那些从他们身边走过的犯人,吃惊的说道:“越狱就是要杀头的大罪。”
小和尚笑眯眯地说:“反正越不越狱你都是死路一条,跑出去也许还有一条生路。”
第十八章 逃出生天
女囚不用像男囚一样做苦役,但这并不代表她们的生活会好一点,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就算是在干躁的冬季依然充满发霉一样的味道,薄得像纸一样的被子,盖在人的身上并不能给人带来温暖,那些恨不得拧出水来的被子,只会让这些女犯人在寒冬的深夜里更觉得冰冷刺骨。
吱溜溜的声音,大牢的门被打开了。
扬州的大牢里早已人满为患,女犯人是三五成群被关在一起。
从牢房的门口两名狱卒带着一位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沉重的铁镣拖在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难受的金属磨擦声音。
刚进牢房的姑娘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估摸只有十*岁的年纪,宽大的囚衣掩盖不了她玲珑的身材,低散的头发挡住了她半张脸庞,但是露出来的那半张脸,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出那个姑娘应该是个美人儿。
牢头走在她的前边,取出钥匙,打开一扇牢房的门,一把把这姑娘推了进去,那个姑娘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地上,但是牢房里的其他几个女子,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并没有人伸手来扶她。
那个姑娘坐了起来,从地上胡乱摸了一把稻草,垫在身下,打量着牢房里的几名女囚。
忽然间她的目光停住了,在牢房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神色憔悴的姑娘,那个姑娘也许比她大一两岁,但是看不出真实的年纪,她的衣服上有斑斑血迹,头发蓬松而又散乱。
借着过道里昏暗的灯光,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姑娘的十根手指的指甲都被拔了出来,她只是用双手抱着膝盖,将脑袋挨在双腿上。
刚刚走进牢房的姑娘,带着一丝怜悯坐到她的身边,轻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会被拷打得这么惨?”
那个姑娘只是无助地抬起头来笑一笑,却一言不发。
靠墙蹲着的一个女子,缓缓地开口说道:“她的运气不好,她是被朱大人亲手抓进来的。”
那个刚刚走进牢房的姑娘立刻问道:“哪个朱大人?”
靠墙蹲着的那个女子答道:“哪个朱大人?当然就是朱熹。”
其实在宋代的时候,对女子的伦理道德要求,并没有后世这么严格,也正是在朱熹等人理学开始盛行之后,所谓饿死事小,失节是大,才开始渐渐流传开来。如果照北宋时候的风俗,那潘金莲和西门庆不过是场风花雪月而已。
当然,如果他们没有杀死武大朗,一切都会不同。这也正是武松在杀死西门庆之后说的是为兄报仇,而没有责怪他的大嫂偷汉子。
朱熹提出理学,在当时的宋代来说当然会遭到很多女人反对,但朱熹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员,并且在他的身后,有相国和一干儒学家的支持,所以理学的理念得以继续推广下去,给后来几百年的中国女性造成了巨大的痛苦。
“这个老不要脸的,搞自己儿媳妇的时候不说理学。”刚刚走进牢房里的姑娘气愤地说。
“可不是呗。”靠墙的姑娘说:“我们被关在这里,暗无天日,不过我们还不算惨,最惨的就是严姑娘。”
她伸手指了指,坐在墙角里被拔去指甲的姑娘。“两个月来,严姑娘不知道被严刑拷了多少次。拔她的指甲,用烧红的铁铬铬她,用浸水的皮鞭抽她,用烧烫的铁钉钉她的脚,可是严姑娘什么也没有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叫严姑娘的女子身上。她抬起头来,只凄惨的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刚才那个女子说过的话。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这个问题严蕊不知道被问过多少次了。如今只是另一个*的人在向她求证而已。
严蕊轻声问道:“妹妹,你叫什么?是为什么进来的?”那个女子爽快地回答道:“你可以叫我燕儿,燕子的燕。我只是想要逃婚而已,就被婆家人给抓了回来。我家穷,还不起当年人家的聘礼,我又不肯嫁,就被送到大牢里来了。”
严蕊淡然地说道:“原来只是这么点事儿。”她看着燕儿,轻声说道:“我和你不同,我是一个官妓。当年我的父母犯了罪,全家男的流放充军,女的便卖为娼,我被卖入官窖的时候,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到了如今,我连家人长什么样都已经不记得了。”
燕儿一脸茫然地问道:“那就奇怪了,既然姐姐是官妓,官妓怎么还被抓入大牢里呢?”
严蕊看着自己的手指,低轻说道:“因为朱熹想让我指证唐仲友,我和唐大人并没有非份之举,我在官窖里见过的男人实在太多了,唐大人是很与众不同的一位。他知书识礼,从来不看轻我们这些风尘女子,说一句高攀的话,唐大人是真的把我当朋友,但是唐大人却得罪了朱熹,朱熹把我抓来,无非是要我承认,和唐大人有非份之举。我本来就是一个*,我认不认罪,都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我又何苦再拖别人下水呢?如果朱熹真的把我打死在这里,反而算是我解脱了。”
燕儿看了看牢房外的狱卒,她听说过很多扬州大牢的传闻。在扬州大牢里,狱卒欺负女犯人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曾经有一个女犯人关押进来一年,最后是大着肚子被拖上刑场的,可想而知,这些狱卒都干过什么。
“难道姐姐就没有想过其它的办法跑出去?”
严蕊苦笑了一声:“我只是一个弱质女流,这里是扬州大牢监管森严,就算是我想要逃出去,又怎么可能?”
燕儿笑了笑,说:“姐姐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严蕊笑了笑:“就算我逃走了,又能怎么样,身为一个官妓的身份,我连路引户籍都没有,就算走出去,也会随时被人抓住。”
燕儿笑了笑,趴在严蕊的耳边说:“姐姐你有没有听说过枢密院细作司?”
严蕊轻声说道:“枢密院细作司是枢密院大司,我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呢?”
“既然姐姐知道细作司就好,细作司如今的总领是韩风韩大人,实不相瞒,我也是细作司一员。”
燕儿趴在严蕊的耳边细细说道,她的声音只有严蕊一人能听见。
严蕊诧异地扭头看着燕儿:“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燕儿不以为然地说:“如果韩总领把唐大人救了出去,那么姐姐愿不愿意跟唐大人一起上临安告御状去?”燕儿换了一种声调说:“其实我不应该问愿不愿意,而应该问敢还是不敢。”
“那有什么不敢的?反正也是死路一条。”燕儿接着说:“那我留在这里陪姐姐,只要唐大人那边一好,我带姐姐逃出去。”
严蕊看了看坚固的牢房,看了看森严的栅栏,看了看如狼似虎的狱卒,轻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逃出去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如果我们细作司想要抓一个人或救一个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怕关进刑部大牢也是一样。”
严蕊默不作声的看着燕儿,但是她明白,不论这个女人身份是什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但是对严蕊来说,她没有得选择,留在扬州大牢只能是死路一条。
瘦西湖的工程还在继续,扬州大牢的罪犯做着不要工钱的苦役,依然在瘦西湖忙得热火朝天。
虽然没有工钱,但是他们能够从阴暗的牢房中走出来,看看外面的天空,呼吸一丝自由的空气,吃到一些比牢房里丰盛的饭菜就已经很满足了。
上百名囚犯忙得热火朝天,而看管他们的狱卒,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烈酒,牛肉,狗腿坐在瘦西湖的花石纲上,大吃大喝。
正吃得开心,忽然听到有人惊叫,“不好啦!有人跳水啦!”坐在花石纲上的狱卒立刻站了起来,脱起了鞋子、外袍,准备下水捞人。
而提着皮鞭的狱卒高声问道:“是哪个不想活的跳水了!”
挤在一团看热闹的囚犯们,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跳水的好像是唐仲友。”
那几个狱卒正要跳水救人,忽然小和尚从旁边站了出来,笑眯眯地说:“几位爷,大冷天的让小的下水吧?别冻着几位爷。”
“识相,有眼色。”挥着皮鞭的狱卒,赞许地看了小和尚一眼,心说:“这个小和尚倒挺会做人的,将来在牢房里可以给他一些好处。”
小和尚三下两下脱了身上的衣服,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上百名囚犯和数十名狱卒,都等着小和尚把唐仲友捞上来,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俩人上来。
囚犯们议论纷纷,这大冷的天,人可千万别冻死在湖里。正着磨着,瘦西湖的对岸爬上来两个**的人,从对岸顿时穿出几个人影,将两件宽大的外袍裹在小和尚和唐仲友的身上。
小和尚兴高采烈地冲着狱卒们挥挥手说道:“几位爷,不用送了,小的这就走啦!”
第十九章 脱衣服
不是每个恋曲都有美好回忆,也不是每个囚犯都有越狱的雄心。唐仲友在经历了几个月的折磨之后,在小和尚的煽动下,借着在瘦西湖施工的时机,跳水逃亡。这件案子立刻震惊了扬州府。
封闭城门,大索四方。自从扬州大牢建成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囚犯逃走。大宋的律法算是十分宽松的,通常比较严重的罪名也不过是充军流放了事。很少有斩立决杀无赦的例子。既然囚犯知道自己的命能保住,谁还会铤而走险呢?
但是这一次不同,唐仲友的越狱,让扬州府上下颜面无光,数以百计的官差和衙役走上街头,无数告示贴上街道。差役们大声吆喝着:“窝藏逃犯,当与逃犯同罪……”声势虽然浩大,却始终没有找到唐仲友的踪迹。
细作司在扬州城有一个小小的据点。这儿本来是鸽组的细作们传递消息的中转站,如今却有好几位细作司的高层在这里停留。当然,他们来到扬州府,是绝对保密的行动。
穿越一家米店的仓房,后院里有一个小小的简陋房间,屋子里升起红红的炭火,几个人围坐在炭火边取暖。
“和尚这次辛苦了。大冷天的还要跳一次水。”韩风笑了笑,调侃着无法:“不过你身强力壮,就当是冬泳了。”
“小衲没什么,就是这位可麻烦了。”无法指了指裹着一条被子坐在炭火边不住发抖的唐仲友:“他的身子骨有些单薄,大冬天在水里游了一圈,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对了,有没有酒,给他灌两口。”
小舞端起炭火边的酒壶,在海碗里倒了满满一碗,双手捧到唐仲友面前。
“多谢姑娘。”唐仲友颤抖着声音道谢,伸手接过酒碗,咕噜噜的就灌了下去。一碗酒下了肚,没一会儿功夫,那张历经折磨而没有血色的脸上负起两片红晕。唐仲友抬起凳子,又朝炭火边挤了挤,低声问道:“你们细作司为何要救我?”
韩风举起一个空着的酒碗,小舞在他的碗中也倒上酒,笑盈盈的看着韩风给喝了下去,这才替韩风说道:“唐大人,若是我们骗你,自然有很多理由。不过,细作司上下并不想骗你。这次救你,为的就是让你上京告御状。扳倒朱熹和皇城司。”
“皇城司?”唐仲友苦笑着摇了摇头,谁都知道皇城司是皇帝身边的一支亲军,负责的是督察百官。皇城司的权柄虽然不是很大,可深得官家信任。想要扳倒皇城司谈何容易?相比起来,自己这一状要是告赢了,扳倒朱熹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韩风看着唐仲友的脸色,隐约猜到他心中的想法,轻声说道:“你是觉得我们细作司要和皇城司作对,输多赢少对吗?”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也没指望这一仗就把皇城司打趴下了。”韩风伸出双手,在炭火上方缓缓移动着:“朱熹诬陷你的罪状,都是皇城司伪造的。造假这种事,我们细作司认第二,还真没人敢认第一。皇城司的雕虫小技,在我们眼中压根就不入流。你看看她……”韩风伸手指了指小舞:“给她一个萝卜,她就能雕出官府的大印。给她一盆红漆,她就能写出官家的朱批。”
唐仲友听得目瞪口呆,他是个盐官,从来也没有想过细作司的生活居然是这样的。带着有宋以来,文官的天然优越性。唐仲友以前不过觉得细作司这样的衙门,只是一群浪费朝廷公帑的人。但是这一次,细作司周密的部署,从扬州狱卒的眼皮底下,轻描淡写的把他给捞了出来,才叫唐仲友对细作司刮目相看。
“扳倒了朱熹,对你们细作司有什么好处?”既然是要合作,唐仲友总要知道对方的底线。
“你不需要知道。你明白告御状是你可以清白的唯一出路就行了,至于其他的,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韩风摇了摇头,堵住了唐仲友的疑问:“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眼下离过年就没几天了。过了年,官家就要禅位。你必须在官家禅位之前,赶到临安府告状。不然的话,我怕你告不赢。”
唐仲友虽然不了解韩风的目的,却也知道官家要禅位的事。看着韩风他们有些奇怪的表情,唐仲友不觉诧异,难道说,细作司对太子有什么不满?
“太子妃的兄长、弟弟、外甥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都是我杀的。”韩风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的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信不过太子和太子妃了?”
“我说你的名字怎么这么熟!”唐仲友一拍大腿,韩风、韩风。这个名字原来自己早就已经听说过。只不过像他这样的中下层官员并没有资格参合到临安的事情之中,所以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嗯,等严姑娘被救出来之后,我们就可以启程去临安了。”韩风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阴沉的天空已经渐渐暗淡下来,相信过不了多久,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那时候,自己的部下也应该开始行动了吧?
天色果然暗淡的很快,扬州女牢里点起了火把,跳跃不定的火光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几名狱卒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桌子上有一团用油纸包着的肉。本来按照规定,犯人每天是可以吃一片肉的。但是这些肉,很自然的被狱卒们给贪污了下来。笑话,难道要大爷们喝着西北风,看着犯人们吃肉么?
几杯小酒下了肚,一个肥胖的狱卒眯着眼睛说道:“听说那个严蕊的老姘头越狱了,这一下,大牢那边可就没了面子喽!”
“他一个书生而已,跟一个和尚越狱,能跑多远?”另一个狱卒不屑的说道:“扬州城已经封闭了,我拿五百文跟你打赌,最多两天之内,就能抓住唐仲友。”
“抓不住唐仲友管我屁事。我是挺想他那个姘头的……”胖狱卒的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被打的这么狠,看着还是那么漂亮。真叫人心痒痒,我说……反正这事儿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不如今天晚上就……”
对面的狱卒忍不住朝严蕊那个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咽了口口水:“别瞎想了,大人交代过,严蕊是朱大人亲点的重犯。咱们可不能碰,万一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到时候上头责怪下来,我们都得充军去。”
胖狱卒一脸失望之情,吐了口唾沫,伸脚在地上踩了踩,心思又活络开,凑到几个同伴的耳边说道:“就算严蕊碰不得,那个新来的小娘子总能碰了吧。她也是长得花容月貌,眼瞅就快过年了,哥几个也得开开荤啊。”
胖狱卒这一番话顿时惊醒一群梦中人,几个狱卒嘿嘿嘿的淫笑起来。
抖了抖手中的铁镣,胖狱卒大步走到女牢房门口,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指着燕儿说道:“你,出来,老爷们有话问你。”
其他的女犯人怜悯的看着燕儿,她们在这牢里被关了许久,当然知道胖狱卒话里的意思,燕儿这一出去,就是被一群牢头蹂躏的命运。以前有些身子弱的女子,甚至被他们活活弄死,最后还不是用破草席一卷,丢在乱葬岗里,然后谎报一声,说那些女子发病死了。
燕儿缓缓的贴着墙壁站了起来,走到牢房门口,轻声问道:“官爷,什么事?”
“你他娘的给我出来。”胖狱卒伸手扣住燕儿的肩膀,一使劲就把她拉了出来,拖着她的手臂,随手关上牢门,拉着燕儿朝狱卒休息的地方走去。
几名狱卒笑嘻嘻的看着胖狱卒带人过来,他们已经急不可耐的抽签分了次序,如今正眼巴巴的想着待会儿的好事。
胖狱卒用力把燕儿按在他们吃饭的桌子上,大咧咧的叫道:“都别抢,我先来。”
燕儿趴在桌子上,却是一点惊慌的神色都没有,还轻笑着抬头问道:“官爷要做什么?”
“咦,这个小娘子有趣。”胖狱卒哈哈大笑起来,凑到燕儿的耳边,暧昧的说道:“官爷是叫你待会儿快乐似神仙。你把几位爷都伺候好了,以后在牢房里有你的好处……”
“哦……”燕儿笑盈盈的说道:“是不是这么伺候?”
她的话刚刚出口,右腿就闪电般朝后方踢出,正中胖狱卒的裆部,一声凄厉的惨呼,胖狱卒捂着裤裆,一张脸扭曲的看不清楚五官,缓缓的蹲了下去。围坐在桌子边的几名狱卒大惊失色,便要伸手抓住燕儿。
燕儿出手可比他们快多了,左手灵蛇一般缠上一名狱卒的胳膊,用力一甩,教他整条胳膊脱了臼。右手捏成拳头,中指突出,精准无比的砸中另一名狱卒的喉头。一声闷哼,那狱卒捂着咽喉满地打滚,却是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燕儿拍了拍双手,从墙上挂着的刀鞘里抽出一柄钢刀,看着最后一个还能打斗的狱卒,淡淡的笑道:“脱衣服!”
那狱卒硬生生的咽了口口水,目瞪口呆的问道:“脱衣服?”
旖旎的火光下,四条赤条条的汉子被燕儿绑在一起,口中被他们自己的臭袜子堵的死死的。直叫他们悔恨无比,为什么自己之前不洗袜子……
“严姑娘,跟我走!”燕儿将一套狱卒的衣服丢给严蕊,轻声说道:“以后,叫我秦燕!”
第二十章 前进的路
“朱大人,不好了。唐仲友和严蕊已经从扬州大牢越狱。两人现在不知去向。扬州府关闭城门到处搜索已经整整三天,却还是找不到两人的踪影。这是扬州府的大人十万火急送来的*……大人,您看要怎么办?”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朱熹的书房。
朱熹不知道正在写些什么,听到这番话顿时吃了一惊,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地上。朱熹很清楚,唐仲友越狱之后,必然是要讨还自己的清白。到底唐仲友是要去临安告御状,还是去找其他的同僚帮忙,朱熹并不敢确认。
“马上去把皇城司的陈大人请来,就说我朱熹有要事请他商议。”朱熹身为两浙东路的官员,如今正在临安城里办公。他口中所说的那位陈大人,就是皇城司的陈八斤。
陈八斤得名有他的缘故,此人身形瘦弱,弱不禁风,看起来似乎一阵风吹过就要把陈八斤吹走似的。于是被人戏称为只有八斤重。叫得久了,很多人都忘记了陈八斤的真名,只是八斤八斤的叫着。但是陈八斤不以为然,时常对身边的人说,老子当初生下来的时候,可是货真价实的八斤重,足足一个大胖小子。
陈八斤和太子妃的关系非同一般,在皇城司里,陈八斤也是极为得宠的一人,虽然眼下还不是皇城司的第一把交椅,可人人都知道,在太子即位之后,陈八斤应该就会成为皇城司指挥使。朱熹和陈八斤的关系也颇为密切,之前诬陷唐仲友,也正是陈八斤替朱熹炮制了不少证据。
朱熹在书房里焦急的等待着陈八斤,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手下师爷当先领路,带着陈八斤走到朱熹的书房门口,轻声说道:“朱大人,陈大人已经到了。”
朱熹急忙说道:“快请。”
陈八斤独自走进书房,反手关上房门,看着一脸焦虑的朱熹,不由得诧异的问道:“朱兄,出了什么事?”
“唐仲友越狱了……”朱熹叹息一声,把扬州府送来的密函拿在手中。
陈八斤反而放松了下来,舒舒服服的坐在靠墙边的太师椅上,笑呵呵的说道:“不过是一个囚犯越狱而已,朱兄还怕他会闹出什么事儿吗?”
朱熹把手上的*递给陈八斤,说道:“贤弟,你自己看,这是扬州府送来的密函,唐仲友越狱的时候,身边有一个和尚为他打掩护。很显然,这次越狱是有预谋的。而更让人诧异的是,之后扬州女牢的严蕊越狱,就更奇怪了。一个刚刚被关进女牢的女子,身手了得。四个狱卒都是在一招之内被她打倒。到了现在,贤弟还以为唐仲友的越狱,只是他一个人撞运气的行径吗?”
陈八斤到底是在皇城司内干了这么多年,他年纪不过四十岁,经验却十分丰富。十来岁就已经进了皇城司,手底下不知道处理过多少案子,听朱熹这么一说,陈八斤的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
“朱兄,你是说,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想偷偷把唐仲友救走,来对付我们?”陈八斤压低了声音问道。
“非常有可能,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朱熹重新坐在书桌后边,随手抓起一张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叹了口气说道:“老夫在官场浮浮沉沉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少。这一次还真的不知道是哪个要对付我。”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陈八斤安慰道:“只要当了一天官儿,就肯定会有敌人,想那么多作甚?不过朱兄可以放心,除非他们上京来告御状,找到登闻鼓院。不然的话,哪怕他们逃到天涯海角,我皇城司也有办法将他们抓到。”
朱熹苦笑道:“我怕的就是他们去了登闻鼓院……官家很快就要禅位了。你也知道,官家一直不是很看重老夫。如果官家借题发挥的话,老夫倒不是怜惜自己的官位,而我怕的是,那些心机叵测的人,会借机上位。”
陈八斤一本正经的说道:“朱兄大可放心,稍候我就吩咐人手,守住每条通往临安的道路。除非他们不来临安,如果唐仲友真的敢来临安。那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包管干净利落。”
“本来我还想把唐仲友流放就得了,没想到啊,是他自己要往死路上走。”朱熹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事到如今,由不得老夫不杀他了。”
快要过年的时候,路上的行人总是分外的少。一阵阵呼号的北风从耳边吹过,若不是有要紧事的人,哪个还愿意出来赶路?
一行人就这么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在小路上,他们没有走官道,也许是怕被人发现。远远望去,十来个人带着两辆骡车,缓缓朝前进发。木质的车轮压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天色虽然是正午,可阴霾的天气,让天空看起来就像是傍晚一般昏暗。
骡车里传出一个疲惫的女声:“几位大人,我们已经到哪了?”
无法抓了抓头皮,笑呵呵的回头说道:“严姑娘,小衲早就跟你说过了,别叫什么大人。我哪是大人啊……不过是个和尚而已。这一次是韩大人派我们来保护你,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把你们安全的送到临安,到登闻鼓院,让你们可以击鼓鸣冤,让官家亲自审理你们的案子。还有,记住我说过的,没什么事,不要从车里出来。除非,是我叫你出来。”
骡车里,低沉的回应了一声。
无法看了看身边的人,这一队人是韩风精选出来给无法的护卫。有无法这样的高手,有李飞镖这样的护卫,也有秦燕这样的神箭手。韩风的亲信,一小半都在这里。但是韩风自己却带着小舞和其他人飘然远去。无法和秦燕并没有询问韩风到底要做什么,他们似乎对自己的总领充满信心。
李飞镖骑着一匹马凑到无法身边,低声问道:“和尚,为什么我们这一路走来,没有遇到皇城司的人?难道扬州府的消息还没让皇城司知道?”
无法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也许皇城司不想打草惊蛇。”
秦燕在一旁插话道:“我觉得皇城司是不是抓住我们都不重要。也许他们只是守住必经之路,然后伺机狙杀我们便可。”
“他们有这个本事吗?”无法扬了扬手中的木棒,不屑一顾的说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秦燕悠悠的说道。
李飞镖在一边可就不乐意,翻着眼睛看着秦燕道:“我说秦姑娘,说话可别看着我,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跟人明刀明枪的对仗,暗箭伤人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几个人轻松的笑了笑,可唐仲友坐在骡车里,心里却始终不平静,既然已经从扬州大牢出来了,就只能按照韩风给他们安排的路线走下去。可是这一次去登闻鼓院,到底是生还是死,真的很难说。唐仲友忽然觉得有些无奈,自己好像一个棋子。韩风正在用自己,和一些强大的对手博弈。没有人愿意做棋子,唐仲友幽幽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对面的严蕊,轻声说道:“严姑娘,这次拖累你了。”
“唐大人何必说这样的话。”严蕊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本来就是一个低贱的女人。对于女子来说,有什么比沦为娼妓更让人无奈的。就算朱熹杀了我,我也就当是解脱了。”
“若是你肯为朱熹写下证词,就无需受这么多苦了。”唐仲友满怀歉意的看着严蕊已经被包扎好的手指。
严蕊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腿上,拉过一块毛毯盖着双手,轻声说道:“唐大人别想这么多了。就算不是你,叫小女子去冤枉别人,小女子也是万万不干的。人固有一死,死得其所便是。”
骡车继续朝前走着,唐仲友听着这番话,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再要看看严蕊,她却已经扭过脸去,不再面对着唐仲友的目光……
韩风和小舞已经换了一身平民的衣服,两个人走在宽敞的官道上,看到前方有个驿站。韩风露出笑容说道:“现在是该我们表演的时间了。”
小舞好笑的说道:“韩大哥,你叫我假装严蕊,自己又扮作唐仲友。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能保护我呀?”
“开什么玩笑?”韩风翻了翻眼睛:“我是官儿,应该是你保护我才对。”
小舞知道韩风在跟他说笑,却是不依不饶的捏起拳头要打,韩风板起面孔斥道:“我说你们这些姑娘家,一个个都没把我这堂堂四品官放在眼里是吧?没大没小的,你若是敢打我,我就把你送到朱熹那里去,让他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三从四德。”
小舞的拳头停在半空,眯着大眼睛看着韩风。
韩风挺了挺胸膛:“动动我试试。”
“试试就试试!”
啪,拳头落了下来。随即传来韩风的叹息声:“现在的女人,可真不得了。”
第二十一章 平阳镇
外边的天地冰冷刺骨,两名驿臣坐在空荡荡的驿站里,对着一堆炉火取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驿站就是朝廷秘密搜集民间情报的重要机构。别看小小的驿站不起眼,每年通过这里传达到朝廷里的消息,数以万计。在明朝的时候,因为一个官员外遇,被自己的老婆利用驿站捉奸。这位官员一怒之下上书给朝廷,要求撤销驿站。结果,崇祯皇帝一声令下,十余万驿站在编人员下岗,其中一位鼎鼎大名的下岗工人——名叫“李自成”。
闲话少叙,无论是在宋代还是在明代,驿站都归属于情报机构管辖。换言之,这些驿臣,其实就是皇城司的耳目。
韩风和小舞一前一后走进驿站,压低声音,显得虚弱无力似的说道:“驿臣大人,外边天寒地冻,我们兄妹要赶去临安,实在走不动了。可否借贵宝地休息一会儿?”
一名驿臣头也不回的喝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说要进来就能进来的吗?给老子滚出去。”
另一位驿臣年纪稍微大一些,显得有些老成,抬头看了看韩风和小舞,开口问道:“你们要去临安?可有路引?”
韩风苦笑道:“说起来真是倒霉,前两天在路上遇到剪径的强人,抢了我兄妹的包袱。路引盘缠都丢失了。去临安,才能补过。还请两位大人高抬贵手,让我们喝口水,休息片刻!”
一听没有路引,两名驿臣的心里就打起了鼓。这年头就算是剪径的,也是盗亦有道,像路引这种东西,拿去不能换钱,擦屁股又嫌太硬。通常强人也是不抢的,被抢的人若是哀求几句,强人大多会丢下路引不管。这两人,一男一女,看起来都有些神色委顿,男子看起来有些日子没刮胡子了,黑乎乎的一片,而那个女子,虽然站在门口瑟瑟发抖,却也能看出来是个小美人。
年长驿臣附耳对同僚说道:“喂,打起精神来,上头不是吩咐要我们仔细看着有没有一男一女前往临安吗?这两人……”
他这句话提醒了自己的同僚,一直没有回头的汉子转身仔细打量着韩风和小舞,越看越觉得可疑。听说严蕊是个色艺双绝的女子,眼前这个女子偏偏生的十分美貌。唐仲友在牢里也没少吃苦,那个年轻人胳膊上的衣服破了一块,里边用一块白布包扎着,似乎有血水渗出。
“想要骗过老子!”两个驿臣对望了一眼,心里泛起同样的念头。
“来,坐一会儿吧,外边天寒地冻的,上路的确不太方便。”两个驿臣让开了位置,请韩风和小舞坐下。
闲叙一会儿,一名驿臣问道:“两位既然是要去临安,看来在临安有亲眷?”
“有些家人在那里。”韩风叹了口气:“不过还有这么远的路程,只怕是走不到了。”
“别担心,这样好了,我看兄弟你也不是个坏人。老哥哥帮你个忙。”年长驿臣大咧咧的说道:“这附近有个小村子。我去那里帮你租一辆牛车,你们兄妹坐车上临安去。老哥哥给你担个面子。到临安找到你家人之后,再给车夫钱,你看怎么样?”
韩风大喜道:“如此就多谢哥哥了。”
那驿臣转身出门,过不一会儿一辆简陋的牛车停在驿站门口,赶车的汉子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穿着黑色粗布长衫,有些畏缩的不敢走近驿站。驿臣大模大样的跟他说了几句,对韩风和小舞笑道:“你们放心好了,吴大哥也是个实在人,不会讹你们车钱的。”
韩风和小舞齐声道谢,牛车上有个棚子,看样子是刚刚搭上去的,不过好歹也能避避风,挡挡雪。两人挤在小小的棚子里,的确有些拥挤,不过还能忍受。也许这车子以前是拉菜的,里边有股说不出的难闻味道,韩风一钻进去就差点打了个喷嚏。
“走嘞。”吴大哥一甩鞭子,赶着牛车缓缓朝前走去。
韩风靠在棚子上,透过门帘仔细盯着那个车夫,过了一会儿,看到车夫似乎不经意间从袖子里丢下些东西。也许这是皇城司的暗号,也许是一种特殊的香料,方便确认牛车的路线,不过,这些都不要紧,韩风怕的是皇城司不来。
“韩大哥。”小舞几乎是贴在韩风的耳边说话,声音极低,暖暖的呵气吹在韩风的耳朵上,麻痒难挡。小舞浑然不觉的说道:“现在我们是鱼饵,我反倒有些紧张了。”
“怕什么。”韩风笑眯眯的回应道:“外边有那么多人保护着咱们呢。”
远处的山头上,一小队骑兵盔甲鲜明,刀枪林立,沉默的原地待命。站在前方的将官,却是豹组的叶东,而他身边那一位,却是新近加入豹组的吕品。
叶东遥望牛车走远,回头对吕品说道:“说真的,你初来乍到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韩大人要你也走这一趟浑水。我一直觉得,只有绝对可以信任的人,才能参合到这些事里来。”
这些话听起来有些伤人,不过叶东就是这样的性子,拐弯抹角的事儿,他也不乐意干。
吕品微笑着答道:“叶兄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个投名状的规矩。贼人聚啸山林,新入伙的,要下山去杀几个人,手上沾了血,以后除了跟着山寨,就再无他路可走。韩大人的意思,其实是要我递一份投名状来。这次和皇城司的斗争,若是我表现的好,以后大伙儿就是一家人。可要是我三心二意……”
吕品笑眯眯的看了看叶东:“人都是你挑的,到时候杀了我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叶东有些尴尬,其实离开建康府之前,是李妙笔对他说:“叶东,一路看着吕品,若是他一条肠子就算,可要是别有心机,还是找机会杀掉的好。细作司现在不缺人。”
一个农夫打扮的探子快步跑上山来,大声说道:“队长,韩大人进了驿站之后。一名驿臣找的是皇城司的内线安排了牛车。韩大人说得没错,皇城司已经上钩了。误以为他们就是唐仲友和严蕊。”
“嗯,皇城司现在是宁杀错不放过。”叶东点了点头,轻笑道:“走,咱们去做自己的事儿,韩大人的安全,就交给其他人负责了。”
陈八斤这一次不敢怠慢,亲自领人在临安城外堵截,只是一时半会太过于仓促,并没有把唐仲友和严蕊的画像出具。皇城司的亲信遍布在临安城外的各条通道,无论是大路小路,山路水路,只要能到临安来的,都有皇城司的人在监视着。
“陈大人,发现唐仲友和严蕊的踪影。”一名驿臣快马加鞭赶到陈八斤面前。
临安城外有个小镇子,名叫平阳镇,乃是从扬州等地到临安的一条必经之路。陈八斤舍弃了临安城里的高床暖枕,亲自在平阳镇坐镇。听到驿臣的话,陈八斤不由得精神一振:“在哪里?”
“有一男一女路过驿站,被我们发现。他们身上没有路引,举止可疑。看样貌、年纪、说话都和唐仲友、严蕊十分相似。十有*就是他们。卑职已经吩咐内线安排一辆牛车带着他们缓缓前行。卑职自己快马加鞭赶来禀告大人。”那个驿臣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之情。这一次自己找到了重犯,以后八成就不用在驿站守着了,可以回临安享福去了。
“的确十分可疑。”陈八斤淡淡的说道:“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牛车现在到哪里了?”
“晚上应该会到平阳镇投宿。”驿臣嘿嘿笑道:“不如就在这里解决了他们。”
“放肆,轮到你在大人面前出主意了吗?”陈八斤身边一名亲信侍卫厉声喝道。
驿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唯唯诺诺的退到一边,陈八斤却不以为然,吩咐驿臣先行退下。皇城司在平阳镇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出现,十余名皇城司精锐,和陈八斤一样化作平民打扮,住在平阳镇唯一一家客栈里。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天空中飘扬起了雪花,洁白的雪花儿一片片在空中回旋飞舞,飘飘摇摇落在地上,地面上积起一片淡淡的白色。
细小的雪花,还不能够让那些忙于谋生的人回家。卖柴火的樵夫,搬着柴火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咒骂着这见鬼的天气。卖包子的汉子大声吆喝,看样子不把最后一笼包子给卖掉,是死活不肯离去了。也有些店铺,已经搬起了门板,准备关上大门……
陈八斤穿着一身道士服,挑着一杆旗帜,上边写着两个大字“铁相”,坐在街口的房檐下,双手蜷缩在袖笼中,时不时抬头看看街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轻巧的铃声传来,抬头望去,一辆牛车缓缓走*阳镇,车轮压在青石板路面上,那吱呀的声音,却让如今的陈八斤听起来如此悦耳!
第二十二章 狙杀与反狙杀
“相面。”一个年轻的姑娘走到陈八斤的面前,坐了下来。
陈八斤暗骂一声,看不出老子是假装的吗?这大冷天的,居然还真有生意上门。随口胡诌道:“姑娘,天色已晚,相面,还是明儿赶早吧。”
到了明天,本官可再也不给人看相了。陈八斤心中好笑。
那姑娘站了起来,想要转身离去,又似乎觉得风雪漫天,不如避避再走,伸出去的脚缩了回来,和陈八斤一起并肩站在房檐下,静静的看着雪景。
吴大哥赶着牛车缓慢的走在平阳镇的青石板路上。飘扬的雪花落在他的头顶,渐渐堆积起一层白雪,胡须上沾染着淡淡白雪,顺着口鼻中呼出的气息,凝化成一滴滴水珠。
路上的行人,伸脚踩在积雪上,吱吱的声音在耳边络绎不绝。
街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了起来,吴大哥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似的,只管赶着牛车前进,七八名撑着雨伞,挡着风雪的汉子,低着头缓缓朝牛车靠近。一阵狂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花拍打在路人的身上,迷离狂放的飞雪直教人睁不开眼睛。
闪亮修长的利剑顺着雨伞柄,在这电光火石一瞬间抽了出来,七八支长剑对准牛车棚,迅若奔雷的刺了下去,漫天飞雪被暴戾决绝的剑气激起,四散乱舞。
吴大哥的眼睛眯了起来,几道闪亮的长剑,划破连接天地的飞雪,隐约中,他似乎已经闻到了身后的血腥味。不对,那是真的血腥味……
擦肩而过的樵夫、商贾、醉汉……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同一种奇异的韵律带动,每个人的手中亮出一支短短的匕首,像是温柔的女孩弹动手中的琵琶;像是渔家少女轻轻拨动水面的涟漪;像是喜娘给新娘搽上喜庆的胭脂一般。短匕宛如刺入豆腐,轻而易举的刺入那些剑手的身体……
路人依旧,牛车却已缓缓停下,地上多了几具满身鲜血的尸体,飞舞的雪花落在伤口上,转眼间被潺潺涌出的热血融化,转眼不见。
陈八斤的心口就像被人用大石头压住,沉甸甸的好不难受,看到那些消失在街上的刺客,他忽然间明白了这一次的对手是谁。细作司狼组的刺客,那是专门伺候金国高官大将的。自己皇城司里的半调子剑手,跟人家一比,就像是七八岁的孩童去找一条壮汉拼命,自己找死。
牛车已经停了下来,吴大哥的尸体斜斜挂在车辕上,一双眼睛茫然看着天空,他死不瞑目,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死,更不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中。
走!陈八斤的脑海中刚刚闪出这个念头,脚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忽然间肚子一阵冰冷。他低头一看,一截血淋淋的剑尖破腹而出,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他记得那个声音,刚才还对他说过要相面。
“韩大人说了,皇城司的人,来多少杀多少,不要活口。你就安心上路吧。”那女子语气平淡的就像杀了一只鸡,没有人能猜到她的手下已经有多少条人命。
嗖,那截短剑从陈八斤的肚皮中抽出,带出一股狂飙的鲜血。他艰难的转过身体,伸手指着那女子:“狼……”
“云都尉,花雪。”花雪轻声应了一声,看也不看缓缓倒下的陈八斤,作为一个资深刺客。花雪对自己的手法十分自信,这一剑,决计已经要了陈八斤的命,再补一剑纯属浪费。
一只手抓住牛车的帘子,轻轻抬了起来,韩风和小舞一前一后跳下牛车,除了飘舞的雪花还在肆无忌惮的落下,街上的人已经被这一场血案吓得走避不及。冒着热气的鲜血在冰冷的天气中渐渐凝固,再渐渐被白雪掩盖。
“陈八斤亲自坐镇这里,倒是被我们钓了一条大鱼。”花雪收了短剑,快步走到韩风面前。
“他算什么东西。”韩风不屑的冷哼一声:“把平阳镇收拾干净,不知道叶东他们在外围做的怎么样了……”
“驾……驾……”十余匹快马飞奔而来,下了雪的土路被马蹄踏成泥泞,飞溅的泥土甩在骑士的衣服上,斑斑点点极为难看。马上的骑士一点儿也不在乎,附身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刺,扬鞭疾驰。
各式长刀背在他们的背上,这一队人马穿着御前营官兵的服饰,但他们的身份却是皇城司的精兵。
皇城司各路人马分头堵截每条进入临安的道路,无法他们走的那一条路,自然也会有皇城司的官兵驻守。但是发现了唐仲友的踪迹,皇城司秘密传讯,要各路人马火速往平阳镇汇合,里外合围,叫唐仲友就算想逃,也无路可逃。
战马的蹄铁重重敲击在地面,饶是如此,他们依然觉得慢,天色已经黑了,平阳镇还在远方,虽然他们是离平阳镇最远的一路,可在一向御下极严的陈八斤手下,到晚了就是晚了,不用什么借口,直接领棍子就是。
呼啸而过的北风卷起冰冷的雪花拍打在这群骑兵的脸上,飞驰的战马跑得满身大汗,鼻孔里呼出的粗重热气,在夜晚清晰可见。
“吁……”为首的骑士忽然拉住缰绳,战马收势不住,人立而起,长长嘶叫一声。
一小队骑兵在他们正前方出现,看不清楚人数,黑夜中只能感觉到那黑压压的一小片给他们以沉重的压力。为首的骑士反手握住刀柄,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滚落下来。虽然对面的骑兵没有任何举动,但是那种凝固如山岳般的气势,叫他浑身难受。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雪夜拦路的诡异骑兵,静悄悄的围成一个半圆,每人手中挺着一杆大枪,所有战马都被裹上马蹄,包上嘴巴。雪花轻柔的落在他们身上,一个个都几乎成了雪人,却还是巍然不动。
为首的骑士只觉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对面的骑兵人数并不多,但是他心里很明白,对方是一支军队,是一支强大到几乎已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军队。一双双锐利的目光正死死的盯在他身上。他忽然背脊一阵发冷,死亡的恐惧让他反手握住刀柄,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把战刀抽出来。
叶东淡淡的低喝一声:“杀!”
吕品知道这是自己递投名状的时候,来不得半点犹豫,双腿一夹战马,大枪攒动,一人一骑当先冲出。
围成半圆的骑兵队飞快收缩,数十支大枪,雪亮的枪尖和飘扬的红缨在飞雪中挥舞,胯下战马似乎闻到战斗的味道,疯狂的兴奋起来,加速、再加速……
“拼了。”为首的骑士绝望的高呼一声,十余把钢刀抽出,皇城司的骑士狂吼着,仿佛要用声嘶力竭的叫喊掩饰心中的恐惧。
两马交错而过,吕品大枪直挑,借助战马强大的冲力,恶狠狠的将对面骑士挑在枪上。起初,枪尖顶在薄薄的盔甲上,艰难不可进入,而巨大的冲击力带动长枪,终于透过盔甲,破体而入,随即,势如破竹一般将半截枪杆刺入对手的身体,被热血打湿的红缨胡乱裹在血淋淋的枪杆上。吕品扭动腰肢,大枪一甩,将那具尸体远远甩开,那一瞬间,他竟然荒唐的有种初夜的兴奋。
只是一次交马而过,地上留下*具尸体,几匹没了主人的战马,茫然站在主人尸体边,低头哀鸣。
侥幸没死的几名皇城司骑士再也没有战斗的勇气,面面相觑之间,每个人脸上的恐惧清晰可见。于是,他们一抖缰绳就要继续夺路狂奔。
叶东清脆的打了个响指,伸手指了指那几名骑士:“一个也不准跑。”
强弓硬弩纷纷取出,从两队人马的强势对撼,如今变成了雪原里的追逐战。亡命奔逃的皇城司官兵绝望的四散策马而走,豹组的铁骑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跟随在他们的身后,冷然决绝的一箭又一箭带走他们的生命。
急促的蹄声渐渐平静下来,最后一骑背上连中四箭,摇晃着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溅起一片雪花。
豹组官兵纵马而上,也不去看他到底死了没有,长枪狠狠往下一刺,刺穿了他的咽喉。
收枪、调头、集合。
叶东懒散的抬头看了看天空,也许是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脖子里,让他冷的缩了缩脖子,看着眼前的部下,叶东伸了个懒腰:“一晚上到处跑,连续歼灭四队皇城司了。能让爷们歇息一番了吗?”
吕品苦笑着摇了摇头:“鸽组的情报一共是五队皇城司,咱们还得再跑一趟。”
“忙碌命啊!”叶东无奈的摇了摇头:“皇城司的人实在太好欺负了,打起来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咱们也就是转圈跑腿杀人。”
吕品笑了笑,跟勇冠三军的铁血之师豹组比杀人,别说皇城司不够格,把御前营拉过来也够呛。不过,这一夜疯狂的转战杀戮,吕品明白,如今,叶东也好,韩风也罢,都会把自己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走吧,杀完最后一波!”叶东一提缰绳,一队人马旋风般消失在雪夜中,只有那些孤独低鸣的战马,和那些血迹斑斑的尸体……
第二十三章 登闻鼓院
临安城门缓缓打开的时候,驻守在城门的官兵全都低下了脑袋。一具具尸体放置在驴车上,拉进了临安城。
朱熹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恍惚中听见房门被人叩响。
“老爷……老爷……”
朱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用顽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离开温暖的被窝,披衣而起,走到房门口,低声问道:“天还没有大亮,什么事?”
“老爷,大事不好。陈八斤大人……死了,尸体刚刚运回临安。”门外传来一个惊惶的声音。
朱熹心中一震,刚刚披上肩膀的衣服掉在地上,急忙弯腰捡了起来,低声吩咐道:“别多说,到了书房再说。”
巍峨的临安城门就在眼前,大宋的行在,已经是事实上的都城。虽然两代帝王都曾经说过要光复江北,收复河山。但是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光复这件事,遥遥无期。至少,现在看起来,还没有一点能够打败金人,收复江山的希望。
唐仲友带着宽大的斗笠,裹着厚厚的黑布衣服,低着头和李飞镖并肩朝城门走去。
守卫城门的官兵循例检查他们的路引,不过这些官兵哪里能看得出小舞的手艺,几份伪造过的路引,带着细作司的一干人等、唐仲友和严蕊等人,轻松进了临安城。
城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或许是一大清早就有这么多尸体送进城来,阴霾的天空笼罩着诡异的气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皇城司一夜之间死了数十人的消息,转眼间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临安的大街小巷。无论是坐在点心铺吃早点的人,还是走街串巷做买卖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人们议论纷纷。
秦燕挽着严蕊的胳膊,当先带路,她知道林珍在临安的居所,一行人左拐右拐,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找到了林珍的“家”。
连日来在路上的奔波,让彪悍如无法、嬉笑如李飞镖都显得神色委顿,更别说已经伤痕累累的唐仲友和严蕊了。林珍亲自下厨熬了一大锅粥,端上来给众人食用。
三口两口吃完了粥,无法一抹嘴,干脆利索的问道:“是不是现在就去登闻鼓院?”
众人齐刷刷的抬头看去,天色还没有大亮,现在应该是官家早朝的时分。登闻鼓一响,坐在金銮殿的赵昚,就会知道这件冤案。细作司的第一个目的,也就应该达到了。
“不能让官家知道这件事。”朱熹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赵汝愚的书房里来回踱着步。赵汝愚一言不发,整理着朝服,门外的暖轿已经准备好,轿子里的暖炉也已经点着,再过一会儿,就是该去上朝的时候了。
“子直兄,你我相交多年,你不能眼看着我就这么走了绝路吧?”朱熹可怜巴巴的说道,一双昏花老眼盯着赵汝愚的脸,片刻也不移动。
赵汝愚淡淡的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有些晚了。话说回来,你身为两浙东路长官,何必去跟区区一个不入流的盐官过不去。再说,跟他过不去,想要对付他的办法多得很。你怎么能让皇城司伪造证据?皇城司伪造的那些证据根本不能拿上金銮殿,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到时候哪个还能护得住你?你不是不知道官家的脾气,这件事被官家知道了,你轻则降职,重,则革职流放。”
“子直兄,那你说怎么办?”朱熹顿时没了主意,说起来朱熹要陷害唐仲友,跟当初孔子他老人家整人的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朱熹没有想到,本来都已经把唐仲友拉进了大牢,几乎就要铁板钉钉了。却被人把唐仲友给救了出来,这一下可好,随时可能把自己的老命也给搭进去。
赵汝愚摇了摇头,从桌子上拿起节笏:“今天你不用去上朝,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我能说的就是,只要他们进了登闻鼓院,你,就死路一条。”
说罢,赵汝愚转身出了房门,守候在门外的家仆顿时忙碌了起来,伺候着相国大人去上朝。只留下朱熹一个人在房间里咬牙切齿——赵汝愚说得对,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进了登闻鼓院。
登闻鼓院就在行宫门口,也正是因为如此,老百姓击鼓鸣冤,坐在金銮殿的官家才可能听得见。虽然官家曾经说过,只要是有冤情,无分大事小事,都可以来登闻鼓院击鼓鸣冤。然后把冤情向登闻鼓院陈诉,等官家看过状子之后,择日御审。但是,老百姓还是很老实的,没有人会傻到拿着鸡毛蒜皮的事儿去烦官家。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例外,曾经有人怀疑自己的家仆偷了自家的猪,告到衙门,后来不服判决,就把这偷猪的事儿告到了宋太宗的面前。宋太宗他老人家还真的亲自御审断案了。尤其可见,登闻鼓院这档事,比现在的信访局要靠谱多了。
登闻鼓院的门口放着一面巨大的皮鼓,足足有一人手臂粗细的鼓槌,垂在皮鼓下方。这鼓槌约莫有半人长,重达十余斤。要是拿起来敲敲,声震四野,比军中的战鼓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守在登闻鼓院门口的官兵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们在这儿就是纯站岗,听人说,自从赵构南渡以来,登闻鼓就放在这儿,从来没有人敲过。几十年来,守卫登闻鼓的官兵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拨,这面鼓依然放置在这里。每天都有人来擦拭,掉了漆也有人来上色,从来不敢有耽误。
登闻鼓院的对面是长长的官道,可以容纳四辆马车并排行驶,每天早上许多官员都要从这里上朝。当然,也有许多百姓从这里路过,只是没有功名的人就不敢踏足正路了。
“稀奇。”一名守在登闻鼓院门口的官兵诧异的开口说道。
他的搭档反问道:“有什么稀奇的?”
“你看那几个人,好像是朝我们登闻鼓院走……”那个官兵似乎不敢确认,还踮起脚尖仔细看了几眼,随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儿开着门的就是两个院子,一个院子是登闻鼓院,另一个院子里是皇宫。一群老百姓总不会傻到大白天的硬闯皇宫吧?
秦燕走在严蕊的身边,一行人警惕的朝登闻鼓院进发。
上朝的官员都已经进了行宫。他们的家丁仆人备着轿子在宫门外等候,来往经过的行人怀着敬畏的心情,打量着大宋的宫墙。每天从这里路过的人,看是看熟了,但是一想起来里边就是九五之尊,就是天子。那种肃然的心情还是无法抑制。
距离登闻鼓院越来越近,忽然间斜刺里冲出几条汉子,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兵刃,蒙着面孔,劈头盖脸就朝严蕊唐仲友一行人砍了下去。
那些蒙面人手中兵刃挥舞,光芒四射,下手极狠,看准了唐仲友和严蕊,出手要的就是他们的性命。
路过的行人顿时失声惊呼起来,等候在宫门外的家丁仆役一哄而散,没有人来得及判断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风眯着眼睛,靠在远处街边的大树上,一点儿担心的模样都没有,轻描淡写的对身边的小舞说道:“小舞,你看,朱熹狗急跳墙了。”
小舞双手抓着一块油饼,吃的小嘴上都是明晃晃的油,听韩风这么说,忍不住笑道:“韩大哥,你把朱熹逼得这么紧,他当然要铤而走险了。这几个人也算是倒霉的,小和尚,李飞镖,燕姐都在他们身边。只怕大内侍卫来上十个八个也未必能杀了唐仲友和严蕊。这几个人,怎么看都不够格。”
杀人乃是最后无奈的手段。韩风对朱熹又看轻了几分,这么容易就把这个老头儿给逼到绝路上,实在是没有挑战性。想要陷害唐仲友,手脚也不干净一点儿。被人拿住个把柄就逼得要杀人灭口,闹到金銮殿上,只怕还得被官家骂一声白痴。
李飞镖伸手将唐仲友护在身后,右手探怀,三支飞镖霍然出现在手中,甩手便是一记飞镖出手,凌厉的风声划破惊惶的叫喊声,灿烂的红缨在半空中炸开,劲道十足的飞镖,闪电般击中一人胸膛,那人惨呼一声,凌空翻了个跟头,倒扑在地上。
“一个扑街了。”韩风抿了抿嘴唇,回头笑道:“还有油饼么,我没吃饱。”
小舞笑了笑,把自己吃剩下的半块油饼递了过去:“就剩这点了,我已经吃饱了。”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韩风伸手接过油饼,往口中塞去,抬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打斗。
无法侧身一记扫堂腿,他从少林寺里练出来的腿功,岂是这些刺客能抵挡的?咔嚓一声,一名刺客被他踢断腿骨,还没来得及呼痛,就被无法一把抓住头发,重重磕在膝盖上,顿时哼也不哼的晕了过去。
秦燕低声对严蕊斥道:“去击鼓。”口中说话,她手下却是不停,拦住面前一名刺客便打斗起来。
韩风笑眯眯的把油饼吃完:“差不多了。”
严蕊不敢怠慢,快步朝登闻鼓院门口跑去,伸手去抓那柄巨大的鼓槌。
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鼓槌,忽然异变陡生,一道雪亮的刀光,当头笼罩了严蕊,看那气势,定是要把严蕊一刀两断。
第二十四章 二十七岁的破鼓
狂风般舞起的刀光将严蕊瘦弱的身形完完全全包裹在其中,锋利的刃口几乎快要贴到严蕊的咽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传来了一声男人的惨呼。
严蕊已经失声尖叫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了半天,除了那声惨呼,只听到“当啷”一声,似乎是什么金属物品掉在地上。
严蕊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只见想要挥刀砍死自己的那个男人已经倒毙在地上……
“很好。”韩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次总算我们想得周到。小舞,你很聪明!”
小舞掩口微笑,那个想要砍死严蕊的杀手,不是别人,正是在登闻鼓院门口站岗的两名官兵之一。小舞曾经猜测,若是朱熹铤而走险的话,他应该能够从陈八斤的死讯中猜到自己的对手来头非小。那么他能够找到的杀手,对于这些专业杀人的人来说,根本不够塞牙缝的。所以,朱熹很有可能把真正的杀招放在登闻鼓院的官兵身上。这些官兵很容易收买,而且杀了人也不是什么大罪,毕竟现在场面一片混乱,就说是有人硬闯登闻鼓院,被他们依法击毙好了。
既然有这种可能性,韩风当然要做好准备功夫,无法虽然在和身边的人缠斗,可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严蕊和唐仲友,一看到严蕊遇险,当即猛扑过去,小和尚一般不用刀,动了刀可就是杀人的事。区区登闻鼓院的官兵怎么可能顶得住豹组第一高手的钢刀?
严蕊深深的吸了口气,吃力的举起那柄沉重的鼓槌,照着那面巨大的登闻鼓,用力敲了上去。
悠扬、巨大、声震四野……并没有出来,登闻鼓“噗嗤”一声,牛皮破了个大洞,鼓槌深深捅进了登闻鼓中。
严蕊目瞪口呆的看着登闻鼓,不仅仅是她,韩风已经笑得差点没蹲下来。自从高宗南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年。一面二十七年没有用过的鼓,别说上面蒙的是牛皮,就算是铁皮,也该完蛋了。
小舞嘟着嘴说道:“韩大哥,你还笑。鼓都敲不响。”
“敲不响也无所谓。反正人已经到了登闻鼓院,稍候我们就看热闹吧。”韩风拍了拍衣服,尽量把自己整理的干净利索点,带着小舞大摇大摆的朝登闻鼓院走去。
那几个突袭的大汉已经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一摊摊鲜血从他们的身下流出。无法等人收了武器,看着唯一一个瘫坐在门口的卫兵,朗声叫道:“快去通报,我们有重要冤情告御状啦!”
赵昚知道自己在皇位上已经坐不了几天,每次早朝,无论天气多么寒冷,风雪多么大,也不肯不来。殿下文武百官一一禀告着各自手中的事,忽然一个小太监汗流浃背的跑到金銮殿门外,尖着嗓子叫道:“官家,登闻鼓院有事启奏。”
上百道目光齐聚在那个小太监身上,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登闻鼓院,要不是在皇宫旁边,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这个单位。这不是专门留着告御状的吗?难道说,眼瞅着官家要退位了,还有人凑热闹,让官家过一把御审的瘾头?
赵汝愚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暗叹一声,自己的老朋友朱熹,这次算是完了。稍候,自己能保住他多少便是多少吧。
赵昚饶有兴致的抬头说道:“什么事?”
小太监说话就像放鞭炮一样快:“启奏官家,有一男一女到登闻鼓院喊冤,随行有三男两女。之前他们在登闻鼓院门外遇袭,几名蒙面杀手在大街上大砍大杀,已经被这几个告状的人击毙……”
殿上的官员们听得一头雾水,赵昚也有些不明白,便问道:“是何冤情?登闻鼓院可曾整理上来?”
小太监取出一份文书,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给值日太监。
赵昚接过文书,摊开在御座上仔细阅读一番,脸色一变,高声喝道:“把他们都给朕带上来。吩咐下去,传朱熹上殿。”
许多官员已经闻出了这份不对劲,除非是官家暴怒、又或者是要加封赏赐的时候,否则直呼大臣的名字,那是一种侮辱。现在看起来,朱熹肯定是要倒霉的。许多人并不知道朱熹做了什么事,一个个还在暗自猜测。
皇帝的话,就是管用,过不多时,朱熹已经一溜烟的朝着皇宫而来。而登闻鼓院也已经等候着大内侍卫带着告御状的人前去金銮殿。朱熹居然就在宫门口和唐仲友相遇,两人对望一眼,唐仲友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仇恨和鄙夷。朱熹做贼心虚,侧过头去继续朝前走,不敢再看唐仲友。
文武百官已经让开一条道路。赵昚看着卷宗上写着韩风的名字,心中就暗自好笑,刚刚把这小子丢到建康府去,没想到他自己就跑回来了。看来自己的禅位大典,韩风还必须得留在临安观看了呢。
“臣朱熹……”“罪臣唐仲友……”“官妓严蕊……叩见官家……”韩风等人也一本正经的在金銮殿上给赵昚施礼。
赵昚翻了翻手上的卷宗,头也不抬的问道:“唐仲友,你要告御状?”
“臣唐仲友本是两浙东路盐官,因为学术和朱大人不合,得罪了朱大人,被朱大人诬陷入狱。之后还强抓官妓严蕊入狱,严刑拷打,逼迫她承认和微臣有染。臣今日告御状,就是请官家能还微臣一个清白。”唐仲友拜服在地上,嘶声叫道。
“韩风,怎么什么事都有你的份?”赵昚也不理会唐仲友,看着韩风问道。
韩风笑了笑,其实赵昚就是喜欢韩风这副不拘谨,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要说现在撒谎的话,韩风是张嘴就来,说得比天桥底下说书的先生还要流利:“启奏官家,在审理这件案子之前,微臣还有事禀告。”
韩风和站在队列里的韩侂胄对望了一眼。韩侂胄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从来都是个不定性的主儿,永远都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做出来的事情都是让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目瞪口呆。
韩风让开一步,李飞镖快步走上前,从背上卸下一个口袋,把里边的东西叮叮当当的倒在地上。韩风蹲下来捡起一块,举在手中,朗声说道:“细作司有任务,微臣就带着几名下属朝临安赶路。在平阳镇,遇到一群山贼模样的人,想要狙杀一男一女。微臣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啦。出手之后才发现,这些人原来是皇城司的人。最奇怪的就是,皇城司的人不亮明身份,并且出动七八名剑手,对付手无寸铁的一男一女。”
“臣心中疑惑,就仔细盘查这一男一女的身份,原来他们竟然是从扬州大牢越狱的唐仲友和严蕊。臣当时就想捉拿他们归案,但是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要来临安告御状。臣以为,若他们真的有冤情,也不能断绝了他们的活路。就自作主张,抓了他们,一并前来临安。”
韩风冷笑两声,接着说道:“经过臣的明察暗访,才知道,原来皇城司和朱熹勾结在一起,炮制证据陷害唐仲友。之后唐仲友逃狱,皇城司怕事情败露,于是副指挥使陈八斤亲自带人围追堵截,很不幸,他遇到了见义勇为的细作司……”
朱熹颤抖着声音吼道:“韩风,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有没有喷你,官家一审就明白了。你这条老狗倒是着什么急?这就跳出来咬人了?”韩风调侃着说道:“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赵昚的脸色渐渐严厉了起来,眯着眼睛喝问道:“陈八斤带人出临安,有没有皇城司的文书?”
“没有!”站在阶下的皇城司官员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辩护,现在谁都知道赵昚的心情不太美丽,硬要撒谎,那就是嫌自己的命长了。
“看来皇城司的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啊!”赵昚冷笑道:“朕以为皇城司是督察百官的,没想到现在还干起了杀手刺客的行当。不仅如此,连文书都不递,就乔装成百姓出城。皇城司到底嚣张的很呢!”
赵昚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太子妃的小动作,韩风的用意,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件案子,对付朱熹是明面上的,把皇城司给抽下去才是正经事。
“朱熹。”赵昚扭过头来瞪着他,厉声问道:“你是不是说唐仲友中饱私囊,贪赃枉法?”
“是……”朱熹迟疑了一下,死硬着头皮答道。
赵汝愚差点就忍不住哀叹一声,赵昚这个人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的,现在跪下来苦苦哀求,再拼上这张老脸,说说自己也曾经是太子的老师,说不定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结果,这老头儿居然还硬上了……
赵昚冷笑着点了点头:“很好。朕要你立刻把唐仲友贪污受贿的罪证给朕拿出来,送到刑部和大理寺审核。”
朱熹浑身上下冷汗直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张大了嘴巴,却不敢说话。
第二十五章 皇帝的真心话
韩风就站在朱熹的身后,轻描淡写的说道:“朱大人,别说下官不提醒你。如今你可是在金銮殿上对着大宋官家说话。今日,若是你说的假话,那就是欺君之罪。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一。想必,朱大人一把年纪了,也不想拖着家人一起被杀头吧?”
小舞和韩风一唱一和就像说相声似的:“诬陷同僚,最多也就是降职流放,要是在官家面前说谎,被砍了头,可就不太值得了。朱大人是聪明人,自己会权衡利弊的。”
朱熹跪倒在地上,心里的念头七上八下,其实韩风和小舞说的那些道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现如今骑虎难下……朱熹颤抖着抬起头来看了看赵昚。大宋官家威严无比的端坐在龙椅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朱熹。
“臣……罪该万死……”朱熹到底不是一个硬气的汉子,一低头就拜了下去,什么都招供了出来。
赵昚板着脸听朱熹说他那些陷害唐仲友的事,忽然拍案而起打断了朱熹的话头:“本来朕还以为你是一个饱学之士,曾经还想让你教导太子。没想到,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朕也不想再听下去了。这件事,你自己去御史台解释,听候吏部和刑部发落。”
韩风的眉头不禁皱了皱,赵昚这么说的意思,摆明了是要放朱熹一马。如果严格的按照律例来办,朱熹至少也要革职。要是赵昚自己开口的话,流放充军也是一句话。可交给御史台……大家都是熟人,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忍心办跟你同一张桌子吃饭的同僚吗?你忍心办跟你同一个赌场玩骰子的同僚吗?你忍心办跟你嫖了同一个*的同僚吗?御史台不见得对朱熹会下狠手,而吏部和刑部,自然也会猜测到赵昚的用意。
“滚到一边去。”赵昚的心情不太美丽,说话也就不太客气。朱熹唯唯诺诺的退到一边,死活不敢再抬头。
“韩卿家,你很忙啊。”赵昚微微一笑,在朝堂上跟韩风开起了玩笑。
但是这句话一出口,韩风就知道不是玩笑的意思了。别人可能不了解赵昚的想法,韩风却是心知肚明。自己的借口,赵昚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宋官家平静的看着韩风,接着说道:“不管什么事,都有你细作司的影子。你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手伸得太长了吧?”
“臣不敢。”韩风急忙躬身答道。
无法在韩风身后嘟囔了一句:“难道我们知道了这些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的事,就不管不问,任凭朱熹一手遮天吗?”
小舞急忙拉了拉无法的袖子,低声说道:“金銮殿上不要多嘴。”
赵昚轻笑着颔首道:“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走了。大年初一,就是朕禅位的日子。你们就留在临安,不出了正月,不准回建康府去。韩爱卿……”这一次,赵昚喊的却是韩风的老爸韩侂胄。
韩侂胄出列道:“臣在。”
“这几个无法无天的细作司小官儿,你都给带回家去好生管教。整整一个正月,希望你能教会他们做人的道理,不要成天惹是生非。”赵昚冷冷的说罢,一甩袖子:“退朝!”
韩风还在一头雾水,有些和韩侂胄政见不合的官员已经心中暗笑了起来,叫你们韩家多管闲事,这一次倒霉了,被官家给指着鼻子骂了吧。一个正月不能回建康府,等回去的时候,还不知道建康府是谁的天下了呢。
金銮殿上的人渐渐退去,朱熹颤抖着双手摘下脑袋上的官帽,交给负责押送他的武士,转身走出大殿,路过韩风身边的时候,怨毒的瞪了韩风一眼,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韩风这一瞬间已经死了十万八千次……
细作司这一干人正要离去,忽然间值日太监快步跑了过来,低声在韩风耳边说道:“你们细作司的人都不要走,官家叫你们去重华宫相见。”
韩风诧异的回头看了看韩侂胄,如今的韩风是越发迷茫了。韩侂胄做了个镇定的手势,笑呵呵的转身出了金銮殿,也不管儿子的事。
随着那名值日太监,韩风一行人径直走到重华宫。赵昚披着厚厚的皮袍,懒懒的坐在廊台上,静悄悄的看着廊台上的冰柱,看到韩风等人走近。赵昚吩咐左右太监退下,独自坐在那里,等着韩风等人到来。
“不用再施礼了。”赵昚挥挥手阻止了韩风等人施礼的动作:“刚才已经见过朕,就不用那么麻烦了。韩风,朕问你,你是不是有些不服?”
“应该这么说,臣本来是有些不服的。但是想想,官家应该不是一个纵容大臣犯罪的人。此举必有深意,于是,臣也就没什么不服的了。”韩风回答的十分得体,要是非说自己服了,赵昚还不相信呢。
赵昚呵呵笑道:“很好。本来朕要办了朱熹,只是一道圣旨的事,一查之下,朱熹肯定是人赃并获,抵赖不得。可是扳倒了朱熹,对于朕只有害处,没有益处。你要知道,朱熹此人虽然在官场不算很得意,但是他名声很大,交好的人也很多。左相周必大,右相赵汝愚,朝中无数大臣和朱熹的关系都不错。朕要是真的要办他,许多人就会出来求情。一求二求的,朕还是不方便直接免了他。既然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他交给御史台。”
小舞担心韩风,便脱口而出:“官家,说是这么说。朱熹好歹也是一路大员。这次的仇,他算是记下了,以后肯定会和我家大人不对。”
“你叫什么?”赵昚饶有兴致的看着小舞:“胆子很大嘛,敢在朕面前这么说话。”
“小女子小舞知罪了,可是……”小舞待要说些什么,赵昚却已经抢着说了话。
“你觉得韩风这小子,拼命占便宜,宁死不吃亏的人,会让朱熹占到什么便宜吗?他不把朱熹给盯的死死的,朱熹就已经可以烧高香了。这一次,皇城司折在你们手中,陈八斤也死了。朱熹少了一个重要盟友。以后,他对你们细作司没多大威胁。若是朱熹真的要和你们过不起,你的韩大人,有的是坏点子对付他。韩卿家,朕没说错吧?”赵昚笑呵呵的看着韩风。
“官家明鉴。”韩风微笑着答应一声,算是接受了赵昚这一番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的话语。
“朕也知道你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对付皇城司……”赵昚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严肃的说道:“皇城司的职责是监察百官。犯了错,自然是要罚的,但是韩风,你如此咄咄逼人,恨不得一口把皇城司给吞下去,杀了皇城司这许多人。你却是想错了。”
韩风急忙说道:“臣愚钝,请官家指点迷津。”
“你不是愚钝,你是当局者迷。”赵昚指了指韩风:“别这么拘束,朕让你接手细作司。你应该先打稳了细作司的根基。你要明白,细作司真正的威力,不在于豹组的铁骑,也不在于狼组的刺杀。而在于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情报网。正是有了这一片情报网,大宋才可以和金国对峙这么多年。”
“看看大宋的地形,再看看我们的军队。大宋对抗金人,若是连败三仗必然亡国。可以说,我们每一刻都是活在亡国的边缘。知道为什么临安一直是行在,而不是都城吗?就是因为朕没有忘记,开封府才是大宋的都城。北伐,势在必行。而军队出动之前,所有的情报都需要细作司的支持。韩风,记住朕的话,情报网,才是你的根基所在。”
赵昚难得对着一个后辈如此敦敦教诲。看起来今日大宋官家的谈兴甚浓,看到韩风若有所思的模样,赵昚微笑道:“你如今在细作司,真正掌握的,还是你手中的豹组。狼组,或许一大半服从于你。但是不可否认,曹宗卿的势力在细作司依然有巨大的影响力。而数以万计的细作,你可曾掌握?你能否告诉朕,在江北,细作司有多少个暗桩,有多少细作,收买了多少金人官员,又有多少汉人官员和细作司私通款项?”
“皇城司这个衙门,要不要都无所谓。也只有太子妃那样的蠢女人才会想出用皇城司来对抗细作司的馊主意。韩风,别急着把皇城司当成你的绊脚石,扎稳了你的根基。日后,把皇城司并入细作司,发扬光大,就看你的了。”赵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觉得有些疲累,伸手去拿放在旁边的茶水,小舞却很有眼色的走上两步,将炭炉上的茶壶拎了起来,给赵昚重新换了一杯茶。
“官家,微臣斗胆问一句,为何正月里,不让微臣回建康府呢?”韩风这个谜团始终没有解开。
“难道你不想亲眼看着朕禅位吗?”赵昚悠悠的叹了口气,关爱的看着韩风,淡淡的说道:“正月里,太子妃刚刚登上皇后宝座,一定得意忘形,一定目中无人。朕需要有一个不怕她的人,来压压她的威风。放心好了,虽然朕那时候已经是太上皇,可是大宋的江山,依然在朕的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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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南宋第二次内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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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昨天答应大家三更的。但是2,3更写完了,第一更,就是现在这一章卡住了。把我折腾到现在。
所以连上今天的更新应该一共是五更。前三章是现在,11点和13点发布,后两更是晚上6点和9点半。鞠躬下台,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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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押送的大内禁军走出皇宫的门口,唐仲友长长的出了口气,仰天遥望,似乎要把这段日子积累下来的怨气全都吐出来似的。
“唐大人,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官家也准许你官复原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严蕊走在唐仲友的身后,轻声问道。
唐仲友苦笑一声:“经过这件事,也让我唐某人学会了很多。倒是你,严姑娘,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两人如今已经站在宫墙之外,那几名官兵转身离去。只留下这一对男女还在这儿说话。
严蕊轻声一笑:“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准许我脱了籍,我倒是想到处走走。”
“正好,我也想到处走走。不知道严姑娘可愿意同行?”
严蕊一抬头,便看到唐仲友那双明亮的眼睛,不由得嫣然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淳熙十六年的大年初一,是个非常寒冷的日子,赵眘在这一天把自己的皇位交给太子。
事前赵眘三次提出要禅位,太子一一拒绝,直到第三次才接纳禅位。其实这只不过是一个惯例而已。
到了大年初一的这一天,在文武百官的前呼后拥之下,太子赵惇终于坐上了大宋皇帝的宝座。而这把龙椅他已经足足等了四十三年。
忙碌的禅位仪式过后,赵惇终于可以回到后官休息。以前的太子李妃,现在已经成了李皇后。正在宫女的服伺下卸去身上重重的装扮。
“官家不知道你注意了没有,今天在禅位的仪式上,你可曾看到魏王的眼神?”
“魏王?”赵惇诧异的反问道“你说的是我那个侄子?”
“不是他还有谁。”李皇后冷冷的说道“当年你的大哥死的早,四弟死得又早。太子只能在你和二哥之间产生,但是父皇选的是你,而不是二哥。”
“那又怎么样,二哥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赵惇不以为然的说道。
李皇后摇了摇头,轻笑道:“你啊,还真是不长记性。官家当初立你为太子,就是觉得你英武类己和官家十分相似。但是二哥呢却是一个毕恭毕敬的谦谦君子,这样的人要是当了皇帝对于大宋光复江北河山,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是你要知道,官家的心中对二哥一直是十分愧疚的,毕竟立幼不立长,怎么都说不过去。十年前二哥死在明州的时候,已经加封为魏王,扬州牧。这份荣耀在皇室的子弟中,可是没几个人能得到的。而十年前二哥死了之后,魏王这么高的爵位居然就让他的儿子给袭了,官家,你以为如何?”
赵惇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听李皇后说得有道理,想了想便回答道:“你意思是说我那个侄子不太服气我?”
“那当然。如果当初他的父亲做了太子,如今他也应该是太子。今天上位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神似乎有不敬之意。”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官家,你还是没有意识到,你已经是大宋的皇帝。你应该自称为朕。”李皇后轻描淡写地这么一说,却让赵惇出了一身的汗。
的确如此,在皇宫之中,他不但害怕自己的父亲,还害怕自己的老婆。一心想着当了皇帝以后就可以为所欲为,而真的当了皇帝却还没有从以前的角色中走出来。哪怕是在面对皇后的时候,都依然觉得紧张无比,这样的心态又怎么能真的去处理国家大事呢?
赵惇的脑海中渐渐浮起一个念头:如今朕才是大宋的皇帝,朕说出来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朕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朕要杀的人他也不可能活下去。
这一份豪情壮志在赵惇的心里只不过微微转了个念头而已。一转眼看到皇后的眼神,赵惇的气势立刻就弱了下去。低着头对老婆说道:“这些事还是您帮我拿主意吧。”
李皇后不满地说:“记住,以后要自称为朕!”
赵惇苦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
李皇后看了看身边服侍的太监和宫女,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十余名太监和宫女收拾好东西,整齐的走出正殿。只剩下大宋的皇帝和皇后,两人独自在后宫中。
李皇后这才说道:“官家,虽然你已经真的成了大宋的官家。但是我们手里掌握的实力并不多,四位驻屯大军的首领,都是太上皇御封的,枢密院掌握在赵汝愚和韩侂胄的手中,六部尚书我们都不能控制,御前营的主力也都在官家的掌握之中,哦,官家,是我说错了,是太上皇的掌握之中。”
李皇后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之前我大哥他们没有死的时候,我们李家至少还可以掌握铁甲军,可以掌绍兴军,但是现在呢?官家我们很需要自己的力量。”
“那皇后以为,我们应该从哪里入手。”
“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官家已经登基继位,先从皇城司入手,那儿必竟是皇帝亲军,想要动手的话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李皇后淡淡地说道“皇城司要成为我们手里拿住的第一把刀,要想试试皇城司这把刀快还是不快,现成就有两把磨刀石。”
赵惇反问道:“你说给朕听听,是哪两把。”
李皇后眼露杀机:“一把磨刀石就是细作司的韩风,另一把就是魏王。”
于是,大年初二,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早朝,文武百官齐齐道贺。赵惇志得意满的坐在龙椅上,看着手下的文武群臣,心中一股莫名其妙地豪气直冲头顶。
赵惇身边的亲信太监,走到前列,高声叫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文武百官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准备的奏章取出来,赵惇就已经抢着发话了:“今日早朝,朕,有两件事要和大家宣布。”文武百官立刻安静了下来,听着赵惇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赵惇轻轻咳嗽一声,似乎是在提醒大家,自己才是大宋的皇帝。停了停赵惇开口道:“朕,要说的第一件事,皇城司之前办事不利,父皇已经惩罚过他们了,朕以为必需要有一个有才能的人统领皇城司,才能做好督查百官的重担。朕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之前担任监察御史的史定波从即日开始,调任皇城司,担任皇城司指挥。”赵惇这翻话刚刚出口,文武百官便一片哗然。
史定波此人并不算什么人物,但是他那位大哥就比他出名多了,史密远。
站在队列当中,史定波面露喜色。可是韩侂胄和赵汝愚两个人可就不那么好看了。韩侂胄更是敏锐的想到,之前在绍兴府韩风杀死史山唐史若海父子两人,现在赵惇和李皇后捧了史定波出来,那不是摆明了要跟自己的韩家打擂台吗,但是身为枢密院都承旨韩侂胄却不能站出来反对,总不能告诉别人说,我们韩家和史家不爽,官家你就不要任命史定波了。
赵汝愚如今和韩侂胄交好,其实也不能算是交好,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当赵汝愚明白了赵眘心中的想法之后,他就知道韩侂胄至少在这个阶段是他不二的人选。所以现在韩侂胄不能出来说话,赵汝愚却可以出来。
捧着手中的节笏,赵汝愚快步走到前列,恭身道:“官家,臣有话要说。”
赵惇心中一阵不乐意,这又算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当了皇帝以后的第一条圣旨,都有大臣来反对?只不过任命一个区区皇城司的指挥史,右相居然都出来反对,看来诸位大臣还没有完全接受朕已经是皇帝的这份觉悟。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赵惇懒散地回应道。
赵汝愚也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但是事到如今,自己的盟友不能说话,那便是要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把人当盟友的时候,不说可是不行的。于是,赵汝愚换了一种说法,轻声说道:“官家,臣以为,史定波并不能担当皇城司指挥史一职。”
赵惇的面孔瞬间就板了起来,冷冷的看着赵汝愚“为什么这么说?”
赵汝愚高声答道:“史定波之前不过是一个监查御史。可御史台的工作,和皇城司的职责,想去不止十万八千里,况且史定波在监查御史一职,并没有什么出色表现,官家贸然要提拔他为皇城司的指挥,只怕许多大臣心中不服。而且皇城司不但要监查百官,另外还附有保护皇城的任务,是官家身边的一支亲军,这么重要的职务交给一个从来没有经验的人,是不是妥当?另外,臣以为,像这种人员级别的调动,至少,应该和吏部商议一番。”
赵惇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心中的愤怒早已写满脸上,自己的第一道圣旨就这么被人驳了回来,换了是谁也会觉得颜面无光,赵惇并不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被赵汝愚这么一顶,脱口而出:“当初太上皇任命韩风为细作司总领的时候可没有和吏部商议,为什么到了朕这儿,要任命一个区区皇城司的指挥史就要和吏部商量呢?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赵汝愚不卑不亢地弯腰答道:“臣不敢。”
赵惇怒气冲冲,差点就要在金銮殿大骂起来。赵汝愚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赵汝愚回头一看,却是左臣相,周必大,拉住他的袖子。赵汝愚知趣的退了两步,站在周必大的旁边,低声问道:“周兄为何拉我?”
周必大低声说道:“史定波是个草包,皇城司反正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衙门,既然官家想要一个草包来管皇城司,那就让他管吧,就算给了史定波三头六臂,他也翻不出什么动静来。”
赵汝愚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赵惇看着赵汝愚站在台下,不再说话,心中怒气稍稍减了一些,接着说道:“还有没有人对史定波出任皇城司指挥史有异议?”文武百官再没有一个作声。
第二十七章 史定波的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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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惇点头道:“好,朕就吩咐枢密院草你旨议,史定波明日上任。第二件事,便是关于魏王。”
赵惇这一句话一出口,文武百官又是一片哗然。新皇登基的第二天,就要对自己兄长的唯一儿子下手,未免也太快了一点。
赵惇也不理会文武百官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当初魏王在明州去世,如今赵抦袭了他的爵位。朕本意想让他担任明州牧,可左思右想,因为之前扬州大牢的越狱案,扬州府显然要承担起极大的责任,并且魏王之前加封过扬州牧,所以朕以为,不如让赵抦前去扬州,主管扬州地方事宜。”
韩侂胄的心里非常明白,赵惇这么做,就是要把赵抦远远的调离临安,离得越远越好。
皇帝的宗室,从古到今都是这样,一旦皇帝登基之后,就会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下手。
赵抦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聪明伶俐,又深得赵眘的喜爱,假以时日未偿不可能成为赵惇的劲敌。
要把赵抦调到扬州这么远的地方,从道理上说也说得过去,只不过如此一来,赵惇在继位的第二天,只怕就要和太上皇撕破脸了。赵眘可是绝不允许赵抦离开自己太远。
韩侂胄不禁想起当初赵眘对自己说的一翻话,在赵惇还没有继位之前,赵惇曾经对赵眘提过,能否在他继位之后立嘉王赵阔为太子,但是当时赵眘回答:“当初是因为你二哥福气太浅,我才立你为太子,如今他的后人还在,有没有必要这么急着立嘉王为太子。”
大宋的惯例并不是自己的儿子就能做皇帝。从开朝的时候赵德昭就没有做皇帝,登上帝位的是赵光义,而顺位继承人,赵廷美也没有做皇帝,最后还被人当成了神经病。
当然最可笑的就是高宗,宋高宗被金兵吓成了性无能,没有儿子,也没有从太宗的后裔中寻找继承人,而是从太祖的后裔找到太祖的七世孙,也就是赵眘,立为太子,做了皇帝,赵眘又立幼不立长。
总而言之,宋朝的继承制是一片混乱。虽然赵抦现在仅仅是魏王而以,但是谁也不能肯定,赵抦将来会不会登上大宋的帝位。
不过赵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圣旨如果有人反对的话,那就是摆明了要跟赵惇过不去,谁也不会给自己的脑袋上安这么一个紧箍咒。于是赵惇的第二条圣旨就这么有惊无险的通过。虽然每个大臣的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小算盘,可终究是没有一个人出口反对,必竟,这个属于皇帝的家事。
赵惇缓缓地问道:“诸位爱卿还有什么事情要起奏吗?”
刘政快步走到前列,高声说道:“起奏官家,金国送来国书,正月里完颜璟就要登基为帝。”
这件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完颜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但是根据隆亲合议,大宋的皇帝要叫金国的皇帝为叔叔,赵眘就是不想喊完颜璟为叔叔这才禅位给了太子,眼下四十三岁的赵惇,就要去叫一个二十多岁的完颜璟为叔叔,这个丢脸事儿,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许多大臣心中觉得屈辱,但也无可奈何,谁叫大宋打不过金人呢。
“国书的事,交给龙图阁准备就行了,朕不想提这件事儿。”赵惇也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叫一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人为叔叔,这种丢脸的事,赵惇还真干不出来,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不想喊叔叔,就没有皇帝做,相比较之下,还是叫叔叔比较划算。
一提到这件事,赵惇就没了兴致,懒散地挥了挥手,“算了,今天的早朝就到此为止,有什么事,明天再议。”
大臣们一一退出金銮殿,各自走上回家的道路。却没有人知道,有一个今天早朝上应该进入风头浪尖的人物,如今正在后宫里,面对李皇后低声说话。
李皇后冷冷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选中的人——史定波,三十来岁的年纪,很修长,容貌淡雅,看起来像是一个白面书生。但是之前他在监查御史这个职位上,也扳倒过不少官员。那张和蔼的面孔下,掩盖的是他心狠手辣的手段。
李皇后淡淡地问道:“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会把皇城司交给你。”
史定波知道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轻声说道:“皇后娘娘,微臣明白,韩风和他的细作司咄咄逼人,这样的逆臣一定要有人对付才行。微臣不才,愿为皇后娘娘效力。”
“你明白就好,但是我也想知道,你有什么样的办法可
以对付韩风。”李皇后淡淡地叹了口气,“就边朱熹这样的老江湖都被韩风扳倒,有时候想想,我还真的很害怕你不是韩风的对手。”
史定波轻松的笑了笑:“韩风不是一般的人,要对付韩风,也不能用一般的方法。”李皇后顿时来了兴致。如今两人只是在后花园的一座小亭子里,离他们最近的宫女和太监都站在百步之外,虽然天气寒冷,但是裹着厚厚狐皮大氅的李皇后却一点不觉得寒冷。
石桌下放着一个烧得红红的暖炉。李皇后亲切地说道:“史卿家,这么冷就不如坐在石桌这边吧。”她指了指暖炉旁边的石凳,史定波千恩万谢的坐了下来,这才说道:“皇后娘娘,韩风这个人,自从出道以来,一直很顺。从他进入教阅房担任从八品主事开始,无往而不利,就算遇到了什么麻烦也总是能够逢凶化吉,所以韩风这个人十分自负,要想打击他,就先要打击他的自信心,只要他心中一乱,我们就有机可乘。”
李皇后笑了笑,“那你打算,怎么打击韩风的自信心呢?”
史定波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李皇后,轻声说道:“臣不敢说。”
李皇后笑了笑:“无妨,只管说出来,这里并没有第三个人。”
史定波壮了壮胆子,这才低声说道:“皇后娘娘,臣以为,要想打击韩风先要从他身边的女人入手。”史定波缓缓地说道:“臣也看过韩风的卷宗,知道他身边有几个女人对他十分重要,第一,就是和他有婚约的郦君瑾,不过郦君瑾这个女孩子,没有多大的用处,而且他的父亲是户部郦尚书,我皇城司没有必要得罪这样的人物,况且户部掌管天下钱财,官家登基之后也不想得罪户部,哪怕想要换人,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找到人接郦尚书的班,所以郦君瑾应该被排除在外,除了郦君瑾以外,还有三个女人是和韩风一起从教阅房出来的,可以说得上是出生入死。臣也看得出来,这三个女人都对韩风有意,最难对付的,当数林珍,林珍这个女人经历的实再太多,见过的人也实再是太多,一般的手段林珍根本不会上勾,况且像林珍这样受尽了创伤的女人,他对韩风应该是一条心,若是从林珍的身上入手,微臣只怕是弄巧成拙,所以林珍也得放弃。第二个就是秦燕,秦燕武功高强,对韩风也是忠心耿耿,但是难就难在,这个女人除了骑马射箭之外,并没有其它的嗜好,想要接近她,谈何容易。再说她的武夫实再太强,一个不小心,我怕皇城司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皇后淡淡地说道:“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选。”
史定波轻笑道:“皇后娘娘说得对,最后一个人选就是小舞,小舞这个女人论头脑不如林珍,论身手不如秦燕,她年纪最小,涉世不深,在教阅房里一直受到林珍的保护。换句话说她经历过的磨难并不算太多,而且之前在建康府包围刘守司这么大胆的举动都能做得出来,也说明这个女人不但是对韩风一条心,而且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事情的严重性和后果,对于她来说,想做就去做,至于后果是交给别人来承担的,说得难听点,在小舞的心中,除了韩风是不能死的,其他所有人就算都死在她的面前,也不会皱半下眉头。”
李皇后悠然地看着石桌上那一壶冒着袅袅白雾的茶,自己伸手拿过一节香炭添在火炉里,轻声说道,“既然你对小舞分析的这么透彻,为何还想从她身上入手呢?”
“很简单,小舞在教阅房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其它男人,她对于韩风应该是那种对于英雄似的崇拜。这种崇拜是很容易被打破的。必竟一个女人需要的是男人的关心,而且英雄就是英雄,偶像就是偶像,当你真正走进了自己英雄身边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而当你真的了解他们之后,才会发觉,梦想的生活只是梦想,并不真实。”
“那好,说说你的计划。”李皇后淡淡地说道。
史定波笑了笑,“臣有个弟弟叫史定安,今年不过十八岁,还没有婚约。这一次因为朱熹和皇城司的案子,小舞也算立下了功劳,如今官家已经登基,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大可下一道诏书,就说是为了奖励小舞,准许她在满朝文武当中,挑选一位还没有婚约的子弟结为夫妇。”
第二十九章 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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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到底是一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和尚,摇了摇头说道:“韩大人,有句话我小和尚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但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小舞姑娘明天就要入宫,你到底有什么想法?”
韩风没好气地说道:“我能有什么想法?那是圣旨你知道吗?难道你想抗旨?”
李飞镖悠然地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道:“反正抗旨这种事,咱们干过不止一回了。”
韩风瞥了他一眼道:“那是以前,现在还能这么干吗?不说多了,要是我们这一次抗旨的话,御史台那些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御史们,光是骂我们就能把我们活活骂死,再说了,让小舞自己挑选夫君也是一件好事儿,你们怎么知道她自己就不想挑呢?”
无法翻着眼睛看着韩风,愤愤地说道:“小和尚敢拿脑袋和你打赌,如果小舞不是想嫁给你的话,我就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马桶用。”
韩风回手在无法的大腿上砸了一拳,轻声斥道:“你的脑袋还是留在自己的脖子上吧!我对于这*桶没什么兴趣。”
李飞镖接口道:“反正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李凤娘出什么招数,咱们细作司接下来就是了,明日入了宫,要是她有什么阴谋诡计的话,咱们这么多人,还怕想不出个对策吗?再说了,临安城内的小衙内,也就那么多人,哪个要是不长眼睛看上小舞姑娘了,小和尚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呀。”
无法皱了皱眉头:“这样就要去打人的话,可不太好啊。”
李飞镖笑道:“那你是打,还是不打。”
无法想了想,笑眯眯地说:“除了我们韩大人之外,哪个不开眼的要是娶小舞我就打死他。”
“这就对了嘛!”李飞镖拍了拍无法的肩膀,两个人笑眯眯地看着一脸愁闷的韩风,韩风苦笑地摇了摇头,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
正月里的日子总是比平时过得要快,可能总是数着初一初二这么着过。
第二天,灰色的马车停在皇宫门口,从马车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姑娘,一身宫妆打扮,雍容华丽,十分美貌。守在宫门里的官兵也看得傻了眼,就算是宫中的嫔妃也没有几个和眼前的这位女子比比美貌的。
韩风在一路上已经不知道看了小舞多少眼,把小舞看得满脸通红,简直不好意思抬头。
韩风还在心里暗想:以前光是觉得小舞长得很漂亮,但是没有想到,女人这一打扮起来更是不得了。
人家说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还真是没错。
守卫宫门的官兵仔细检查了几个人的身份,又搜了搜他们的身,确定没有武器后这才带着他们进去。
两名小太监当前引着路。韩风和小舞并肩走在通往后宫的路上,刚刚走到宫门两名侍卫就伸手拦住韩风,厉声呵道:“后宫重地,男子不得进入!”
韩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知道这是李凤娘给他的吓马威,但是也没有办法,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硬生生的往皇宫后宫里闯吧?硬闯的话岂不是给自己招来灭门之罪嘛。
韩风苦笑着对小舞说道:“小舞姑娘,那你就自己进去吧,多多小心。”小舞点了点头,随着那两名太监朝后宫走去。
韩风想了想,在那两名侍卫前转了个圈,笑眯眯地说道:“我不进去,我就在这里,等着她出来还不行吗?”
抬着看了看天空,韩风打了个哈:“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嘛。”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都拿这个人没有办法。他们也不愿意得罪韩风,必竟,现在的临安谁都知道,韩风在跟皇后扳手腕子呢。
小舞跟在两名太监的身后,她第一次来皇宫,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宋高宗赵构当了二十多年的太上皇,他光是每个月的零用钱都是四万掼,还有各地送上来的奇珍异宝。宋孝宗又是一个十分孝顺的皇帝,满足了宋高宗所有的要求。所以,虽然临安只是行载,并不是真正的都城,但是这里的皇宫依然美仑美奂,美不胜收。
小舞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但是转念想想,生活在这里的人只能永远生活在这里,无论这里有多美,也比不上天空海阔的滋味。现如今哪怕是让小舞当皇后,她都没有兴趣。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跟在韩风的身边,韩风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小舞走进一座宫殿,八名宫女左右排开,服侍着其中的一位宫中妇人,这位妇人雍容华贵,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依然清秀无比。
小舞知道中间便是大宋的皇后李凤娘,便盈盈拜倒说:“民女小舞参见皇后娘娘。”
李皇后微笑着说道:“原来你就是小舞姑娘,本宫早就已经听说过你的名字。今日一见果然是花容月貌,温柔可人。”
小舞道了谢,李皇后吩咐她站起来,赐了坐。两名宫女给她送上点心、茶水。
闲谈了几句,李皇后轻声问道:“小舞姑娘如今可有意中人?”
小舞的眼前浮现出韩风的影子,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摇了摇头。
李皇后若有深意的看了小舞一眼,心道:“你这个小姑娘还能瞒得过我,心中明明喜欢韩风,却又不敢说,也好,那本宫就利用利用你让韩风吃一次哑巴亏。”
“小舞,你随我来。”李皇后站了起来,八名宫女急忙跟在她的身后。小舞知道推辞不了,只能跟在李皇后的身后,一行人朝前殿走去。
转过长长的廊台,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宫殿,走进去之后隔着一面屏风,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却能透过薄纱看到外面一排排,一排排的年青男子。
李皇后指了指那些端坐的男人,对小舞说:“这些,都是满朝文武的子弟,在临安城都是没有婚约的男人,一共有九十多人,你可以自己随便看看,无论你挑中哪一个,我都会禀报官家,让他下旨为你赐婚。”
或许是小舞跟着韩风的时间太久了,又或许,细作司一直在和李氏家族的人作对,所以小舞对李皇后还真的没有多少敬畏之情。
听到李凤娘这么说,小舞便淡淡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不过这么多人,要看的话,也得一个一个的看,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
李凤娘笑了笑:“也好,那本宫就为你指出来几个吧。”
李凤娘伸手指了指坐在前面的一个男子:“这一位是去年的进士,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只有十九岁,这么年轻就中了进士的,在我们大宋朝还真的不好见到。上一位像这般年纪就已经金榜提名的,就是著名的天官寇准。寇天官你应该知道吧。”
小舞点了点头,“寇老西儿,谁都知道。”
李凤娘笑了笑,也不责怪小舞无理,只是淡淡地说道:“如果你觉得他不好的话,这儿还有一位,她伸手指了指一位身材高大、俊朗的男子,这一位在临安城也算是赫赫有名,他家中有两位兄长,史弥远大人你应该听过,而史定波不日就要在皇城司上任,称得上是家中显赫,史定澜此人文武双全,在临安城不知道多少女子朝思暮想,想要嫁给史定澜。”
小舞笑了笑,“原来史定澜这么出名啊。”
李皇后点了点头:“在临安城的确很出名,不如这样吧,我就安排史定澜跟你见一面。”
小舞刚要出口推辞,李皇后就吩咐身边宫女把史定澜给叫过来。
过不多时,史定澜就快步走进来,恭身施礼道:“史定澜见过皇后娘娘。”
李皇后点了点头,“你们随我出来。”
在宫殿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偏厅,偏厅里并不很冷,史定澜站在原地,十分规矩的看了看小舞。
不得不说史定澜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身材修长、高大,并且有风度,谈吐举止都十分风雅。
李皇后笑眯眯地看了看史定澜,心中想到,这一次的美男计,只怕是能够成功的吧。
“史定澜,你知道宫中的规矩,你和小舞姑娘都不能在宫中耽误的太久,今天的天色不是很早了,你们还是早些出宫。嗯,本宫命你把小舞送回家。”
史定澜低声答道:“臣遵旨。”
太监在前面领着路,小舞走在前面,史定澜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一路无语,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史定澜突然开口:“小舞姑娘,我知道你们教阅房在绍兴的事情。史山唐和史若海的所作所为,我也十分不耻,不管怎么样,请你相信我,我和他们并不是同一类人。”
小舞淡淡地说道:“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况且史山唐和史若海已经死了很久了,我都已经快要不记得在绍兴发生过什么事儿了。”
史定澜笑道:“既然小舞姑娘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小舞姑娘大人有大谅,自然不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小舞淡淡地回应道:“记不记在心上,也都无所谓。往事,不过是浮云而已”
两人这么闲话了几句,在太监的指引下走出御花园,来到后官门口,韩风正在百无聊赖地等着小舞出来。一抬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陪着小舞一块出来,立刻皱起了眉头。不过韩风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也不是当年的冲动男子,走到小舞身边低身说道:“怎么样?”小舞看了看身后的史定澜,和韩风并肩走到一边,轻声说道:“李皇后倒是挺客气,叫来了九十多个小衙内。”
韩风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史定澜两眼,问道:“他是谁?”
小舞回答:“他叫史定澜,是史定波的弟弟,你应该知道他们史家还有一位史密远大人。”韩风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心中想道:“还以为是谁呢,原来又是老熟人呐。”
史定澜十分客气地走到韩风身边,低声说道:“这位一定是韩大人了,久仰大名。”韩风抱拳回礼道:“想来,听到我的名字,对你们史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史定澜笑了笑:“绍兴的事儿跟我们无关。家兄知道这件事以后,也十分生气。韩兄出生于韩家,韩家家大业大,韩兄应该知道像这样的大家族,偶尔出两个害群之马也很正常。”
韩风不由得多打量了史定澜两眼,笑道:“没想到,你还挺会说话。”史定澜点了点头:“既然是韩兄的夸奖,我就却之不恭了。”韩风在心中暗骂道:“这个家伙,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想开染房,说你胖你还就喘了起来…”没想到他在心里还没有骂完,史定澜就接着说道:“小舞姑娘,我们走吧。”
韩风诧异地打量着他:“我在这里还轮得到你送她吗?”史定澜笑道:“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若是我不送小舞姑娘回去,只怕回头来皇后娘娘会责罚于我。韩兄也不想让我难做吧。”
韩风冷笑两声,回头对小舞说道:“我们走。”没想到小舞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既然他要送,那就让他送好了。”这一句话,顿时噎得韩风说不出话来,什么意思?难道是看这个家伙长得比较帅?
史定澜笑眯眯地走到小舞身边,彬彬有礼地说道:“小舞姑娘,我家的马车就在皇宫外,稍后我便送你回去。”小舞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后宫。韩风没好气地跟在两人的身后,怎么看那个史定澜都不太顺眼,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叫道:“史定澜你过来。”史定澜斯文地跟小舞说:“请姑娘稍等。”便回头走到韩风身边,轻声问道:“韩兄有何指教?”
韩风冷冷地说道:“我不管你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也不管你们史家有多大能耐,总而言之你不要碰我的人,如果你对小舞有什么不利的话,我会用尽一切合法、不合法的手段,公报私仇也好,私下寻仇也好,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史定澜苦笑两声:“韩兄,你误会了。皇后娘娘让我来皇宫又不是我一个人,一共来了九十多个小衙内,总要小舞姑娘看得顺眼才行。再说了,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我带着聘礼去找小舞姑娘提亲,也称得上是顺理成章。”
这番话在道理上来说,没有任何破绽。韩风瞪了史定澜一眼,低声说道:“记住我说的话。”史定澜笑着点了点头:“韩兄的话,我当然记得。”说罢,史定澜走到小舞身边,两人继续朝前走去,韩风无奈地看着小舞的背景,忽然想起在上辈子好像听过一首歌歌名好像叫做“女孩子的心事你别猜”。韩风由不得苦笑两声,还真是这样,女人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想要捉摸她们的心事,最后只能碰得鼻青脸肿。
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韩风抬起脚步,跟在两人身后,一起走出了皇宫。
第三十章 老熟人
第五更送到。我很自豪,我很得意。
首先,前三章是补昨天的。加起来一万字左右。上一章是4300多字,这一章3200多。加起来今天也更新了7500。咋样,给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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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弥远的府邸坐落在临安城的西边,他们家占地并不大,史弥远不是一个很张狂的人,虽然每个月有好几百贯的奉碌,但是史弥远一向以节俭示人。史家兄弟并不住在一起。
史定波和史定澜借着正月里拜年的时候,来到自己大哥的家中,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史弥远当然知道自己的两个弟弟前来这儿,必然是有事要商议,于是屏退左右。
史定波、史定澜两兄弟在史弥远的身后,刚刚走进一间偏厅,史弥远反手带上了门,顺手抬起巴掌,在史定波的脸上狠狠抽了一掌。
一股鲜血顺着史定波的嘴角流了出来,他不知所措,惊慌不已的看着自己的兄长,低声问道:“大哥怎么了?”
史弥远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呀你,真是猪油蒙了心,别人捧一捧你,你就自己往上爬,知不知道跟韩家作对是什么样的下场?”
史定波诧异地说道:“难道说皇后娘娘让我去当皇城司的指挥史,我还能推辞不成?”
史弥远冷笑着摇了摇头:“你必需要推辞!但是你很让我失望,你没有推辞。”
史弥远长长地叹了口气:“韩家自从真宗朝韩琦开始,五代为官,树大根深,朝中门生无数,家人遍布官场各地,之前李凤娘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和韩家过不去,但是她是什么样的下场,你也已经看到了,李四维是怎么死的,李玄又是怎么死的,而李东豪呢更是被人活活打死,你是不是要想和他们一样?”
史定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大哥到底在气什么,于是赔着笑脸解释道:“我的亲大哥,要知道韩家也不是一天才积攒到今天的势力,难道说我们史家就永远要比他们韩家低一等不成?”
史弥远摇了摇头:“我们史家的根基虽然没有韩家那么深厚,但也绝非泛泛之辈。只不过看眼下的形势,跟着皇后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既然你们已经答应皇后要去做皇城司,那就听天由命吧,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把整个史家拖下水。”
史定波点了点头,揉了揉有些红肿的脸,自己坐到一边去端了杯茶。
史定澜眼巴巴地看着史弥远不敢说话。
史弥远没好气的翻了他一眼:“你招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韩风身边的女人,你可知道,韩风这个人最是护短,你要是招惹了他身边的女人,我只怕你会像其它人一样,横尸街头。想想李玄的下场,乱箭穿心的下场好受吗?”
史定澜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大哥你也不必如此担忧,必竟这是皇后娘娘所指的,到时候如果小舞愿意跟我的话,官家一封召书下来,韩风又能怎么样,难道他就不怕朝廷的规矩吗?”
史弥远哈哈大笑起来:“如果韩风怕了朝廷的规矩,他就不是韩风了。你仔细看一看,韩风从头到尾做的这些事,有哪一件是合规矩的。凡是守着规矩的人最后都被韩风给弄死了。”
史弥远一甩袖子,走到正中的太师椅端坐下来,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悠悠地叹了口气:“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俩好自为之,不要把韩风逼得太紧,也不要和皇后娘娘贴得太近。我们史家最好做一个旁观者,而不是参于到其中的斗争。明白吗?”
史定波和史定澜齐声答道:“明白了。”口中虽然这么说,但是史定波的心中却不以为然,现在的形势已经和过去不同,赵眘已经退位,当了太上皇,如今天下间的权柄就在官家和皇后娘娘手中。这几条粗腿自己不抱,难道等着别人去抱吗?
史定澜更是心中有自己的小算盘,论才华他并不出众,但是这副皮囊倒是生得不错,在临安城里也有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美誉。
想来对付小舞这种涉世未深的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只要拿下小舞,哄得皇后娘娘开心,自己的将来也是一片光明。至于韩家,史定澜还没有想得太多,一个大臣,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官家,和皇后娘娘相抗。
看着两个弟弟心怀鬼胎的模样,史弥远由不得在心中苦笑两声,看来自己说的话,他们并没有听到耳朵里去,那好,自己就带着史家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旁观者得了,必要的时候丢车保帅。
“小舞、小舞。”韩风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身体还离开暖洋洋的被窝,眯逢着眼睛就扯着嗓子叫道:“小舞、小舞,把我的早餐给端过来。”
喊了两声,居然没有人回应,韩风不由得诧异地睁开眼睛,找了件衣服裹着身体,费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推开门找了一圈,整个后院里也看不见小舞的踪影。
倒是秦燕端了盆洗脸水进来,韩风不由得问道:“奇怪了,小舞哪里去了。”
秦燕吃吃地笑道:“今天一大早,史定澜大人就来韩府请了小舞姑娘去游西湖去了。”
韩风一愣,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西湖?大冬天的,有什么好游的,难道去看西湖结冰吗?不知所谓。”
没好气的抱怨了两声,韩风接过秦燕手中的洗脸水,自己闷闷不乐的走进房间去了。
秦燕看着韩风的背影,忍不住偷笑了两声。
韩风一边洗脸,一边觉得心中不忿,搞什么嘛,难道忘了当初在绍兴的时候,史山唐和史若海父子是怎么对付教阅房的女子吗?现在居然跟史定澜走得这么近,太过份了。
韩风愤愤不平地想道:等到小舞回来,小爷一定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不是每个男人都可以接近的。
正想得出神,忽然门外有个家丁敲门,低声叫道:“少爷,老爷请你去书房一趟。”
韩风胡乱拿着毛由擦了把脸,随口答道:“我等等就去。”
大正月的,每天不知有多人来韩府串门,韩侂胄也是忙得热火朝天,今天算是忙里偷闲,把自己的儿子叫到书房来好好地聊上几句。
韩风走进书房,关上门,大咧咧地坐到火炉边伸手烤着火,笑眯眯地问道:“爹,叫我来什么事儿?”
韩侂胄指了指桌子上的*,笑呵呵地说道:“风儿,你有一位老熟人要来临安了。”
韩风诧异地反问道:“谁啊?我的老熟人?”
韩侂胄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颌下的胡须,把那份*递到韩风的面前,轻声说道:“你自己看。”
韩风接过*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这份*可不是大宋官府所写,今年正月里,完颜瑾就要登基为帝,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赵眘才急急忙地退了皇位,而这封国书上说的事儿,其实很简单,金人知道赵眘退了皇位,于是要派出使臣来宋朝道贺。派出来的使臣不是别人,的确是韩风的老熟人——沐谦心,完颜沐沐。
无论怎么说,派一个女人来出使南宋,多少是不给宋朝面子。金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时半会,大宋的君臣还猜不透,但是对方的国书,已经送了过来,使臣也正在前往江南的路上,现在总不能挡着大门说不别人来吧。
韩风看了看这份国书,抬头对自己的老爸说:“怎么办?”
韩侂胄笑了笑:“今日在枢密院,大家经过商议,决定这一次迎接和保护使臣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韩风差点没跳起来,翻着眼睛叫道:“这种事情好像是御前营和皇城司的责任吧!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韩侂胄淡淡地说道:“如果来得是别的使臣,那么有礼部和我们枢密院接待就可以,但是你也知道,沐谦心她不是一般人,她是金国督元帅府情报头子。这么一个女人,要是不让细作司去接待他们的话,别人谁也不放心呐。”
韩风无奈地摇了摇头,“反正我不想去。”
韩侂胄把国书丢在韩风的手里:“去或者不去已经由不得你,这件事不仅官家已经点头,就连太上皇也同意了,你还是想想沐谦心来了江南之后,你要怎么好好地款待她们。”
父子俩闲聊了几句,韩风知道这条命令已经无法更改,带着郁闷的心情,韩风离开了韩侂胄的书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半路上,看到小舞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从外面回来。
韩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朝小舞招了招:“过来。”
小舞低着头走到韩风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了,韩大哥?”
韩风板着脸说道:“一大清早,你就去哪了?”
“我没有去哪啊,今天早上史定澜前来找我,我就随他一起,去游了游西湖。”
“你要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史定澜找你没有什么好目的,小舞你要小心,史定澜肯定没有怀什么好心。”
小舞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反正是皇后要我来亲自挑选夫婿,那我就慢慢挑着呗。”
韩风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发火也发不出来,扯着嗓子吼道:“那些纨绔衙内,有什么好挑的。”
小舞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那你的意思,就是不让我挑咯?”
韩风沉呤道:“反正挑谁也不要挑史定澜就行了!”
小舞轻轻笑道:“这个是我的私事儿,又不是细作司里的公事,你说的话我可未必要听。不好意思韩大哥,我还有事儿,我得先走了。”
说完小舞蹦蹦跳跳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把韩风在后面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