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打不能打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让临安城笼罩上一层水雾。也正是因为如此,临安的客栈生意才特别的好。南来北往的客商都躲在客栈里打发时间。有的人耐不住寂寞,取出赌具,招呼相熟的客商去客房里玩。更多的人,还是选择来到客栈的大堂里喝点茶,吹吹牛。出来闯江湖的,就是要消息灵通,在大堂里聊着聊着,不认识的人操着各地方言,也能聊出不少商机来。
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坐在北首的一位中年商人,苦笑道:“这雨缠缠绵绵的,不知道要下多久。要是误了赶回家的日子……唉!”
商机总是一纵即逝,要是耽误了日子,随时都有赔本的风险。在座的大多都是商人,颇为理解他这番话的苦楚,许多人情不自禁的跟着一起叹息起来。忽然间,南首角落里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怕什么啊,如今大宋有了个慈善总会,就算日子过不下去,也可以找他们帮手的。”
都是有手有脚的人,怎么好意思去找慈善总会帮手?不过,话题一扯到慈善总会,商人们顿时兴奋了起来,这几天临安城里议论最多的就是慈善总会了,就算街头捡破烂的老头儿,拦住他,他也能说个道道出来。一众人谈论的兴高采烈,谁也没有留意到又有人走进了客栈大堂。
他穿的很普通,脚上是一双沾满了泥污的灰色布鞋,早已被雨水打湿透。黑色的长裤下半截紧紧贴在小腿上,上半截倒还算干燥。上身是一件浅蓝色的短衫,相貌看起来约莫有三十岁左右,貌不惊人。从他提着的包裹来看,跟成千上万想来临安做生意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自然也就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客栈里没有空桌子,他带着一副笑脸,慢悠悠的走到中间一张台子那里,告了个不是。大家都是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便有人挪了挪屁股,给他让出一个位置来。那汉子很斯文的坐下,跟店小二要了碗茶,便不再做声了。
客商们正谈的兴起,有人开口说道:“这个大宋慈善总会啊,我可听说一件丑闻呢!”
说话的那人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人最怕的就是被人勾起了好奇心,这份心思一旦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许多人忍不住叫道:“别卖关子啊,快说,什么丑闻?”
正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人的骨子里对于丑闻都有无比的八卦天分。如果同时把艳照门的照片和威廉王子大婚的视频摆在一起。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打开艳照门一看究竟。八卦,不仅仅是女人的天分,也是男人的兴趣。
坐在中间的那人仿佛若无其事的抬起眼,目光朝说话的人投去,在人群的包围之中,一个瘦小的汉子兴奋不已的说道:“听人说啊,大宋慈善总会监守自盗,有人捐了一块玉佩给大宋慈善总会,结果第二天,就在当铺里发现这块玉佩了。据说,这块玉佩,价值不菲……可想而知,其他的钱财,嘿嘿……”
这一席话顿时引起了那些客商们的同感,纷纷赞同道:“那是多少钱啊,要是让我经手保管的话,估计我也忍不住要揩油……”
“你还别说,大宋慈善总会人家为什么不要钱做善事?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吧?我看啊,八成是利用大家捐钱中饱私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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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商们越说越是兴奋,越传越觉得像是真的,不一会儿工夫就添油加醋,说得口沫横飞。坐在中间的汉子缓缓站起身来,把桌子上的包裹摔在肩膀上,慢步朝聊得起劲的人群走去,十余人围在一起说话,自然是挤得密不透风。他走过去,双手分开人群,挤了进去,看着最开始惹起这桩丑闻的人说道:“贵姓?”
“免贵姓李……”那人刚刚答了一句,忽然觉得不对劲,立刻反问道:“怎么了?”
“哎呀……”话音刚落,李姓汉子忽然觉得肩头一紧,似乎被一块烧红的铁钳夹住似的,半边身子都使不出力气,忍不住痛呼了一声,翻着眼睛瞪向那客商模样的汉子叫道:“你干什么?捏死我了……”
客商并没有松开夹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反而另一只手在他腰后一托,拽着他就朝外走,还大咧咧的跟身边客商们打着招呼:“我和他出去聊点私事。”
街上雨水淋漓,小水珠打在积水的路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涟漪层层朝外散开,还没来得及变淡,就被脚步踏碎。李姓汉子被客商抓着肩膀托着腰从客栈里拽了出来,斜刺里拐进一条僻静的胡同。
客商伸手一推,将李姓汉子重重的推在墙上,冷冷喝道:“锦衣卫……”
一听见锦衣卫三个字,李姓汉子立刻脸色巨变,连声说道:“我只是走江湖做买卖的,跟你们锦衣卫毫无瓜葛啊……”
“有没有瓜葛回去一查就知道了!”锦衣卫麻利的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确认没有武器之后,便反扣着他的双手,朝锦衣卫衙门所在回去。
苏夕颜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档,一天下来,锦衣卫至少抓获了一百多个到处散播大宋慈善总会丑闻的人。每个人的身份背景都记录下来核查,表面上看,这些人都没有指导性的线索,但是苏夕颜心知肚明,幕后黑手当然不会派出自己的家人部下去散播谣言。而这一百多人里,或许有一些是无辜的,但是,大部分肯定有一定的关联。
这个关联,就是苏夕颜要查找的关键之处。
看着一个个黑色的字,苏夕颜已经觉得有些头晕了。按照他的惯例和做事风格,早就想把这一百多人全部拉出去暴打,看看他们到底招不招。但是韩风却不同意,临走之前特意交代过,锦衣卫出动人手捉拿到处散播谣言的人,就已经会给一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造成‘防民之口’的错觉了。如果刑讯逼供的话,一旦出现冤假错案,更是跳进西湖也洗不干净。所以,线索必须要依靠智慧去寻找。
“我是多么想念老虎凳、辣椒水、夹棍……”苏夕颜摇头叹道,无奈的翻开手中卷宗,看着最新送来的文案。
陪着苏夕颜坐在偏堂里的,是以前皇城司的老部下,现任都尉的游良。他比苏夕颜要大上十来岁,在皇城司也算得上经验丰富,听见苏夕颜叹息,便询问道:“大人何故叹息?可是觉得不能用刑就特别碍手碍脚?”
“是啊,对付嫌犯不就是应该打么!”苏夕颜可算找到了知音,大谈刑讯逼供的好处来:“那些人嘴硬的很,只是关起来,还要给他们饭吃。根本就不会害怕。这样的硬骨头就得打,打的他们怕了,自然就招了。”
游良笑道:“都指挥使大人不让打,也有他的道理。不过下官倒是有个想法,不让打,咱们还不能吓吗?”
今天状态很差,心情低落,到现在也就写了这么多字出来,事实上是从晚上7:50开始写到现在的……
无语,白天补吧
第二十九章 打主人看狗
连日来的细雨,让本来就空间狭小的牢房显得越发潮湿,简单的板床上铺着的被褥,伸手一抓,那种湿湿的感觉,恨不得让你拧出水来。**吧(.pS8.)就连空气中都带着一股令人难以呼吸的潮湿气味。
牢房也有标准,本来每间牢房可以住两个人,但是锦衣卫一天之内就从各个地方抓来了一百多人,无奈之下,每间牢房至少关进去十几个人。那些来自临安各地的人们,互相倾诉着自己的冤枉和不幸,时而有人高声呼喊:“冤枉……让我出去……”
驻守在牢房里的锦衣卫们,冷冷的瞥了这些声嘶力竭的人一眼,便再也懒得看他们,每个被抓来的人都说自己是无辜的。到底是不是无辜的?当然要锦衣卫说了算。
大牢的门被人推开,整个牢房也似乎跟着明亮了一点,几个人前后走进大牢,除了为首的人之外,每人手中都牵着一条狗。那些狗长得十分高大,凶神恶煞,随着主人站定之后便蹲坐在地上,长长的舌头吐露出来,目露凶光,盯着牢房里的人,仿佛要择人而噬。
苏夕颜冲着朝自己致敬的守卫点了点头,随手指了指牢房中的某人:“把他带出来。”
几名如狼似虎的守卫立刻打开那间牢门,冲进去拉着那个拼命挣扎的人走出来,把他推倒在地上,随即又关上了牢房的门。百多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集中在苏夕颜的身上,这位长身玉立的锦衣卫高官冷冷的吩咐道:“关闭大门,准备放狗。”
沉重的大牢门缓慢而又坚定的关闭,守卫们添加了几支火把,让牢房里有足够的明亮。几条恶狗冲着瘫坐在地上犯人狂吠,不住想要跳跃过去扑咬,吓得那人面无人色,连声求饶。
苏夕颜居高临下,漠然的说道:“你在外边散播大宋慈善总会监守自盗的谣言?”
“小人也是听别人说的,觉得有趣便拿出来跟街坊卖弄……”那人好像还读过几天,硬着头皮顶了一句:“当年太祖皇帝不是说过,大宋朝绝不因言获罪吗?”
“轮不到你说话。”苏夕颜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声音清晰的可以让每个在牢房的人都能听到:“本官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招了,不要多受苦。锦衣卫的刑罚有很多种,一样样让你试下来,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再说,这几天阴雨缠绵,本官的心情也不太美丽。自然就没有闲心跟你蘑菇下去,若是你继续嘴硬,会发生什么事,本官也难以保证。”
那人似乎有些害怕,但还是咬牙说道:“大人,草民真的是冤枉的……”
“哼!”苏夕颜冷哼一声,忽然伸手扣住那人的肩窝,他手脚都带着镣铐,反抗不得,大呼小叫的被苏夕颜拖到墙根去,那里平素都是守卫们休息的地方,从牢房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面墙,却看不到守卫们的情况。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伺机观察守卫从而越狱,专门这么设计的。
苏夕颜将那人重重往地上一摔,安静的牢房里,那声皮肉摔打在地上的闷声,顿时让所有嫌犯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战。
“给我斧头!”苏夕颜厉声喝道。一名守卫急忙快步跑了过去,只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想必是在一堆武器之中选了把斧头递给苏夕颜。
被火把照得通明的墙上,苏夕颜蹲下的身影在墙上微微颤抖,忽然间,影子手中的斧影猛然挥下。所有人在那一刹那都听见一道声嘶力竭的惨呼,但是转眼间就没了声音。
无数囚犯心惊胆战的看着墙上的投影,那影子忽长忽短,一斧又一斧的砍下去,锋锐的斧刃切开血肉的声音让人牙酸不已。胆子小的已经蹲在地上忍不住呕吐起来。忽然间,有人尖叫起来,从苏夕颜所在的墙角,一股殷红浓厚的鲜血顺着地上坑洼不平处流淌出来,在大牢地面上蜿蜒盘旋,仿佛是一道细细的血路。
每一刻都是煎熬,那影子仿佛有无穷的力量,一斧接着一斧,永远不曾停止。斧头时而劈开血肉,时而劈断骨头。沉默和清脆的声音交错而过,大牢里渐渐弥漫起浓厚的血腥气味。已经饥渴难耐的恶狗不住吐着舌头,喘息声也越来越大,时不时想要跳起朝墙角冲去,却被它们的主人紧紧拉住狗绳。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夕颜一身血污走了出来,随手把利斧丢在地上,‘当啷’一身,却叫嫌犯们不寒而栗。
“混蛋,影响老子的心情,拿去喂狗吧。”苏夕颜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愤愤的擦拭着手上和脸上鲜血。只是他那一身锦衣官服却已被糟蹋的不成模样,恐怕再也穿不得了。几条恶狗忽然觉得脖子上的束缚一松,立刻飞奔出去,到墙角处聚拢在一起,疯狂的吃了起来。
看着那些恶狗的影子贪婪的吞噬着人的**,许多囚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躲进黑暗的角落里,不敢抬头。
“下一个!”苏夕颜把手帕轻悠悠的丢在地上,还带着血迹的手指缓缓举了起来,从右到左,一间间牢房移过去,顺着每个人的面孔指下去。忽然,他停下了动作,手指指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小汉子:“把他拉出来!”
那人看到苏夕颜指向自己的时候,双腿就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听到他说要让自己出去,再看看墙上那几条恶狗疯狂扑食的影子,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死死抓着木栅栏门,哭喊道:“我不要出去,大人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让他出来说!”苏夕颜冷漠的看着几名护卫将他横拉竖拽从牢房里拖了出来,这才接着说道:“要一五一十的说,本官一向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说……”那人心有余悸的看着墙角的影像,说话就像连珠炮似的:“我本来不知道大宋慈善总会监守自盗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天,有个远房亲戚找到我,我们两家已经许久没有联络过了。他喝酒的时候跟我提起这件事,然后又说大宋慈善总会沽名钓誉,这样丑恶的行径,应该让更多人知道。当时我也是喝多了,脑子一混,就说要去街上把这事张罗开,那亲戚就说也不用,跟朋友一起吃饭或者游玩的时候,跟熟人说说,让他们不要上了大宋慈善总会的当就行……”
“你那个远房亲戚是什么人?”
那人战战兢兢的说道:“是朝议郎马大人的长随……”
接下来的审讯进行的很顺利,一百多人里,当然会有一些是听到别人说,才去卖弄的。但是大部分还是受到了别人的指使。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受到指使的,无非是送到了某些官员的跟班、护卫、长随……之类的怂恿。而这些官员里并不包括魏王和曹振。
也许这样的假象可以瞒得过许多人,但是绝对瞒不过一直待在皇城司,如今合并到锦衣卫的苏夕颜。他吃的就是这行饭,那些官员属于哪个派系,怎么可能欺骗得了他?这里大大小小爆出二三十位官员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把曹振当成遮阴的大树,当然,这并没有实质的证据。
苏夕颜叹了口气,缓缓走到墙角,看着那个大腿上被自己砍了一斧子,随后又用斧柄敲晕的汉子。再看看那一头早就准备好的死猪,如今已经被自己砍得七零八落,又被狗啃的乱七八糟。不由得仰天长叹,喃喃说道:“韩大人,我是已经连屠夫都做了一回啊!”
当韩风拿到这份名单的时候,明亮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熟悉韩风的人都知道,当他这般眯起眼睛的时候,那遮掩不住的浓浓杀气,就要喷薄而出。
撑着雨伞,走在韩风身后的李飞镖试探着问道:“大人准备怎么办?难不成我们抄了这些官员的家?这也不够证据啊!”
“抄家当然不可能。”韩风把那份名单塞到李飞镖的手中:“要是报上官府,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轮番转下来,再让官家来个定夺,拖那么久,别说是你,就算是我都已经烦了。而且,也未免让他们涨了志气。”
“那大人的意思是……”
韩风幽幽的说道:“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不过,打狗有什么用?要打,就打主人嘛。反正我韩风在临安城的名声也不太好,大家都说我性情暴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既然如此,我又怎能让大家失望呢?”
李飞镖笑了笑,跟着这样的长官做事,倒是也清爽的很。至少不用去动花花肠子,该出手时就出手。
韩风停下脚步,二十名锦衣卫剑手也随即停下,雨水打落在雨伞上,发出砰砰的声音。韩风伸出一根手指,将头顶上的雨伞挑高,视线随之便能看得更高一些。他停下的地方,有一个大红门宅子,宅门紧闭,门匾上写着两个字——“马府”!
“让我们打脸去吧!”韩风施施然的走上前去,十分礼貌的握住门环,砰砰砰,敲了三声。
第三十章 游街
侧门缓缓打开,门房探出脑袋朝外看了一眼,脸上还带着平常那趾高气昂的模样。朝议郎虽然不是什么高官,却也已经不低了。平素人来马府,少不得要给门房塞个红包才能获得通传。这样的雨天,登门拜访的人就不会很多,门房已经几天没有赚到多少红包钱了,听见门响正觉得开心,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排杀气腾腾的锦衣卫,那种落差,难受的几乎让他想要窒息。
“让开!”韩风一把推开了门房,大咧咧的冲正门跨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高声喝道:“马玉卜,给小爷滚出来。”
马玉卜便是朝议郎的大名,直呼其名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不过韩风是来砸场子的,当然犯不着给马玉卜面子。一行锦衣卫大呼小叫走进马府,径直朝后院走去,一面大大咧咧的高呼‘马玉卜’。
马玉卜担任朝议郎已经有几年光景了,曹振也答应他若是外地有空缺的实职,便放他出去做个宣抚使之类的官员。外省和临安不同,天子脚下,二品三品满地走,四品五品多如狗。外省,就算是三品官到了那里,也是一言九鼎了。这,也是为什么马玉卜会一口答应下来派人散播大宋慈善总会谣言的原因了。
连绵细雨让马玉卜心情些许暗淡,捧着一杯热茶,打开一本志怪小说,闲来无事正在房里打发时间,忽然听见前边大呼小叫自己的名字。马玉平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当年宋仁宗去找大臣麻烦,就因为一脚走进去就喊了人家的名字。那大臣当即就不干了,扯着皇帝袖子叫道:“你可以杀我,但是怎能直呼其名这般辱我?”闹到最后,还是皇帝给大臣道了个歉,才算完事。
马玉卜是进士出身,读人最讲究的便是礼仪,此刻马玉卜火冒三丈,把手中的茶杯一丢,本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一推门就走了出去。
雨檐垂下的雨帘让马玉卜的视线有些迷蒙,一行人傲然站在他家中院子里,为首一人正冷眼打量着他。那人,马玉卜很熟悉,这不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韩风吗?做贼心虚的马玉卜立刻把到了嘴边的喝骂给咽了回去,换上一副笑脸招呼道:“原来是韩大人光临寒舍,外边风大雨急,不如来客厅喝杯热茶,有什么事,慢慢再说。”
“你过来!”韩风冲着马玉卜招了招手。
廊台上不少家丁侍女战战兢兢的躲在一边偷看,临安已经许久没有出现抄家的事儿了。今天这事儿透着蹊跷,要是来抄家的,肯定不会只来二十人这么少。可是看他们的模样,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丫鬟也好,家仆也罢,都是跟着马玉卜吃饭的,主人倒霉,他们也没好下场,一个个都把心踢在嗓子眼里,不敢走开。
马玉卜迟疑了一下,终于踏下台阶,一步,冰冷的雨水就已经打在他的脸上,片刻之间,便将他的胡须头发打湿,眼前有些朦胧。他能感受到那股寒意袭身,却分不出到底是雨水冷,还是韩风那杀气腾腾的敌意更冷。
脚下的布鞋踩在被雨水打湿的卵石路上,有些湿滑,马玉卜低着头缓缓走到韩风身边,轻声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韩风淡淡的问道:“你的家仆之中可有一个叫做齐家方的人?”
马玉卜心中一惊,果然是为了那件事来的。还好自己早有对策,当即拱手道:“韩大人,齐家方数日前因为盗窃账房零钱,已经被我逐出马府。他现在不是我家家仆,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韩风‘嘿嘿’冷笑两声,马玉卜的准备工作做的不错,知道早早先把自己的关系撇干净。齐家方既然已经不是马府的人,那他在外边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跟马府一点关系也没有。自己若是想要顺藤摸瓜的话,不好意思,那条藤到了这儿就已经断了。
“既然已经没有关系了……”韩风幽幽的说道:“那就请马大人跟我回锦衣卫一趟,留个文。”
马玉卜一听韩风这话,心里顿时来了底气。你又没有证据,凭什么抓我回去?再说了,本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身为朝议郎,是可以经常看到官家的人物。要想审判本官,要么通过大理寺,要么通过御史台。锦衣卫?没有真凭实据,那可不行。
马玉卜微笑着抬起头来:“韩大人若是没有刑部或者大理寺出具的公文,这一趟,下官可就不想去了。”
“嗯,好!”韩风点了点头,伸手在马玉卜的肩膀拍了两下。忽然间,手掌一收,捏成铁拳,顺着下拍之势,重重一拳砸在马玉卜的肩头上。如今的韩风一拳下来,纵然是锦衣卫里的护卫们也不敢硬挡一记。马玉卜怎么都没想到,韩风居然说打就打,肩头剧痛,绵软无力,只怕已经被打脱了臼。他想要张口呼痛,眼前拳影晃动,另一拳已经飞到面门,砰的一声,几颗门牙横飞,鼻血长流,呼痛声还没有离开嘴巴,就已经被打了回去。
韩风收起拳头,低头看着蜷缩在满是水渍的地面上瑟瑟发抖的马玉卜,淡淡的说道:“帮马大人更衣。”
几名锦衣卫窜上前去,七手八脚将马玉卜身上的衣服都给扯了下来。年过不惑的马玉卜拼命反抗,可他怎么是锦衣卫狼组剑手的对手,顷刻之间,满身衣服都已经被扒了下来,只留了一条底。裤遮羞。这些年来,马玉卜一直做官,包养的极为不错,衣服一脱,看起来细皮白肉的,除了肚皮已经很大之外,肌肤几乎可以和女子相比了。
“韩风,你如此侮辱朝廷命官,我要去御史台弹劾你,我要启奏官家,罢你的职,判你流放!”马玉卜愤愤的张大漏风的嘴喝骂道。
“掌嘴!”韩风抱着膀子冷冷的喝道。
一人抢上前去,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就是十几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片刻间将马玉卜双腮打得高高肿起,满嘴血沫,这倒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带着马大人,我们走!”韩风看也不看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马府众人,自顾着转身离去。
临安到底是天底下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就算下着雨,街上依然还有不少人走动。一队锦衣卫带着一位只穿着底。裤的中年人走上街头,顿时吸引了许多人注意。偏偏韩风走的很慢,慢到就算是三岁孩子都能比他走得更快。
马玉卜羞愧万分,几乎想要立刻死去。但是他身不由己,两名锦衣卫左右架着他,跟在队伍之后。见到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李飞镖清了清嗓子,就像走江湖卖艺似的喊了起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现在已经戌时过半了啊……后边这位穿大裤衩子的老爷,便是咱们的朝议郎马玉卜大人了啊……”
韩风笑嘻嘻的接口道:“咦,马大人为何这般模样被拉到街上来了呢?”
李飞镖脑子转的极快:“身为朝廷命官,指示他人散步谣言,企图陷害朝中大臣。这样的罪名,游街算是最轻的了。”
韩风点了点头,冲着四周围拢过来的百姓抱了抱拳,大声说道:“诸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观看朝议郎游街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要是想要找亲戚朋友来看的,无妨,现在去找还来得及。本官尽量放慢脚步配合你们,争取让临安百姓都能看到朝议郎的风采。”
锦衣卫全城出动,抓捕官员二三十位,临安城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锦衣卫带着只穿底。裤的官员游街的场面。平素里闲的发闷的老百姓,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偶尔能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如今如此狼狈,大大激发了他们的积极性,一个个呼朋唤友,恨不得把街坊邻居都给拉出来看热闹。
万人空巷!当真当得起!
“韩风这小子也太混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居然大肆捉拿朝廷命官,并且游街示众。”赵飞愤愤的一拳砸在茶几上,茶杯茶盖顿时叮叮当当一阵乱晃:“曹公,这件事除了要禀明官家,请求官家处置之外,咱们还能有什么反击的策略?”
曹振摇了摇头:“现在禀明官家对我们没有多少好处,虽然明面上的事情都扯不到你我身上,但是那些官员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现在有人证,有问询笔录作为证据。官家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万一来个各打五十大板,那我们还吃亏了呢。”
“我们能做的,就是自己来反击。”曹振冷笑道:“韩风不是抓了那么多人游街吗?那也好,朝中官员我们能够掌控的,也有约莫五分之一。虽然没有韩家那么树大根深,可也非同小可。就禀告御史台弹劾韩风,同时让我们能够掌握的官员全部称病在家,不去朝廷里做事!”
赵飞眼前一亮:“超过五分之一的官员不去上朝,不去各部各衙门做事。朝廷的机构就要陷入瘫痪之中了!”
第三十一章 罢工潮
朝廷就像一台机器,上边有许多零件。如果每个零件都能高效运作的话,朝廷就可以日理万机了。就算某些零件不太好用了,也可以凑合的继续使用下去。可要是忽然有一部分零件不工作了,这部机器的运作就会出现大问题。
曹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许多部门的官员不约而同请了病假,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对抗着韩风的暴行。御史台已经接到了雪片似的弹劾,矛头直指锦衣卫和韩风。一个个义正言辞的声音,要求把韩风绳之以法,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赵扩知道这件事,他的态度却让人玩味。大宋皇帝轻描淡写的丢下一句给御史台:“你们去查吧。”
御史们有些摸不着头脑,揣摩上意是做官的不二法门。尤其是御史,他们的权力和地位完全来自于皇帝。文,他们没有吏部手握官员升迁之权、没有户部掌管天下钱财、甚至不如工部。武,他们手底下半个兵都没有。如果皇帝不支持他们,御史们就只剩下了嘴皮子。可赵扩这意思?算是支持吗?
罢工潮已经持续了两天,而这两天里,锦衣卫的游街行动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每天换着法子换着街道,带着那些官员们游街。这年头,做官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以前在皇城司的人,就是看着官员们的,想要找他们一些错漏出来,简直是轻而易举。一边走着,一边数落着他们的罪行,让围观的老百姓听得不亦乐乎,并时刻用手中的臭鸡蛋和烂白菜帮子表示响应。
工部员外郎潘云这两日称病在家倒也优哉游哉。自古以来,法不责众。朝中文武官员大约七八十人都称病不起,就算秋后算账,也不能单找潘云一个人的麻烦吧?这几天,潘云乐得清闲,读读,画上几笔,早上也可以睡个大懒觉,何乐而不为?
午后时分,淅沥沥的小雨还在延续着临安的阴霾,潘云摸了摸吃得饱饱的圆肚皮,站在廊台上,扬起脖子,用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心中顿时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哀伤,诗意!这就是诗意。潘云淡淡的吩咐道:“准备笔墨纸砚,老夫要写诗了!”
“老爷……”一名家丁风机火燎的冲进后院,高声叫道:“老爷,锦衣卫的人来了!”
潘云几乎是下意识的低下了头,那完美的四十五度角一经破坏,便失去了方才的气度。沉稳的老脸有些慌张,谁知道那些锦衣卫是来干什么的?这几天韩风已经疯了,已经可以改名叫‘韩疯’了。难道韩风要来把自己抓到大街上去,扒得还剩一条底.裤游街?潘云立刻高声喝道:“带他们去我的卧房!”
话音刚落,潘云便撒开两条肥嘟嘟的短腿,一溜烟冲回自己的卧室去,把茶壶里的开水一股脑倒在脸盆里,胡乱用毛巾往脸上擦了几把,伸手一摸,热热的,面色也有些红晕,看起来还真像是发热似的。这才放下了心,脱下外袍躺上床,哼哼唧唧显得好不痛苦。
远远听见家仆的脚步声带着数人来到卧房之前,房门轻推,几人走进房间。
潘云支撑着仿佛很艰难的想要坐起身来,迎面却看到一脸坏笑的韩风连连摆手:“潘大人,既然生病了就好好躺着。韩某是带了御医前来看望潘大人的。呃,刘御医,麻烦你给潘大人把把脉!”
刘御医在宫中也是老资格了,潘云曾经和他有过数面之缘,如今见到他,心中一惊,连声陪着笑道:“只是小毛病,头疼发热而已。不敢劳烦刘御医了。老夫已经抓了药,过两日便好了。”
话音刚落,韩风已经抢上前来,扣住潘云的手腕,冷笑道:“叫你把脉就把脉,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潘云身不由己,眼巴巴的看着刘御医走到身前,伸出手指轻轻搭在脉搏上。潘云自己心知肚明,只盼着刘御医能给几分薄面,配合一下自己说的谎言,便伸手挡着半边脸,一个劲的冲着刘御医使眼色。哪知道刘御医眯着眼睛,只管把脉,看也不看自己,顿时心凉了半截。
“脉象平和,若是潘大人有病的话,老夫这辈子都不再给人看病了!”刘御医淡淡的说道。
潘云立刻抢着叫道:“哎呀,看来我家夫人的偏方还真的管用啊,只是吃了两天,就恢复如初了。现在刘御医也这么说,想必我的身体是没有问题了!”
韩风笑眯眯的摇了摇头,松开抓着他手腕的手掌,轻声说道:“潘大人吃的什么偏方?药方在哪里?谁给你煮的药?药渣子又在哪里?抓药的是谁?在哪个药堂的抓的?麻烦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这一连串的问题打的潘云措手不及,以手掌撑着额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韩风轻声问道:“刘御医,依你看,潘大人是什么病?”
“装病!”
韩风若有深意的‘哦’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潘云说道:“身为朝廷命官,拿的是朝廷俸禄,吃的是民脂民膏。不思为君分忧,为民造福。却装病在家里享受。若是这样也可以做官的话,官,未免就太好做了。又何必考什么科举呢?这叫那些莘莘学子情何以堪?”
“韩大人,我……”
韩风脸色一板:“来人,把潘大人送到吏部,即时革职。”
“你……你没有权这么做!”潘云横下一条心:“什么时候,你锦衣卫也可以插手官员任免了?”
韩风耸了耸肩膀:“我没有说是我的意思。右相韩大人有命,但凡诈称有病的官员,一经御医鉴定,即刻革职,永不录用。来人,带走!”
韩侂胄坐镇府衙,心情一片大好。曹振可以说是千算万算,还是给了韩侂胄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别人或许是害怕官员们的罢工,但是韩侂胄一点儿也不怕。大宋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读人的地位高的要死。
要说什么时候缺官儿?只有赵匡胤赵光义那会儿。那时候刚刚见过,大宋从九十七万户发展到四百万户。灭了南唐北汉,地盘拓展了无数倍。加上刚刚恢复科举,朝廷选拔的人才并不算多。所以,非常缺官。那时候,一旦考中了状元,是可以直接做学士的。就算是进士,通常也是外放做个知州啊。
当然,好景不长,到了真宗的时候,进士就开始不值钱了。那时候,状元郎也未必能混到知州,普通进士,能够混个县令就算不错了。通常,还是知县。什么是知县?知,就是暂代的意思,还不算是个正经县令。发展到仁宗神宗哲宗的时候,更加凄惨。进士们已经开始待岗了。所谓待岗,就是挂了个虚衔,然后就领着朝廷的俸禄,先在吏部挂号,等着外地有空缺了,再去填职。通常,一个职位空出来,那是一群进士打破头的去抢。
为了缓解进士们的就业压力,大宋的皇帝们不断扩编部门,一个人的工作分成五六个人来做。就是这样,职位也远远不够。到了如今的年头,在朝廷领俸禄的公务员达到了数十万。而真正的职位,可没那么多啊!
曹振以为法不责众,闹罢工可以给韩侂胄压力。没想到,他这招数刚刚出手,就被韩风和韩侂胄抓住了厉害之处。你不是闹罢工吗?行,先查你是不是装病,一旦装病即可革职。想要补上来的人,多了去了,只要有岗位有俸禄有权力,还怕没人来抢着干活儿?
一下子革除近百名官员,上到二三品的大员,下到四五品的中层干部,具体要让谁来接任,哪个人信得过?哪个人能胜任那份工作?这就整整耽误了韩侂胄等人两天的时间,当接替表准备妥当的时候,韩风就带着锦衣卫全体出动,让大小医生们亲自上门问诊去了。
这样的雷霆手段当然会带来官员们的强烈反扑,不过,韩侂胄并不在乎,想当年赵普扳倒卢多逊的时候,流放官员不下二百多人,也没见朝廷怎么样了。再说元祐党争的时候,那还不是对着流放啊。大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读人,朝廷里的职位,虚职实在是太多了,随便扶正一个两个,都能胜任。当然,关键的地方,还是要真正有能力的人!
当朝政已经形成一种规律的时候,就像一台机器。螺丝坏了,不要紧,换个螺丝就是。哪怕这两枚螺丝并不是同一个厂出产的,只要大小差不多,都能用得上就行。又或者盖房子,只要梁柱不出问题,余下的砖瓦,够质量的话,随便用哪家的不是一样?
整个下午,韩侂胄手腕一直就没有停过,不停的签发文,要么就是罢免这个,要么就是让某人暂代某职,朝廷里的大动作,容不得韩侂胄半点分神。整个吏部全部发动起来,完全配合韩侂胄的行动,把所有官员的档案时刻准备着,一旦需要哪个,立刻就能拿得出来。
正忙得不可开交,忽然见吏部员外郎快步走到韩侂胄身边,低声说道:“官家圣驾已经到了吏部外一里处了。准备接驾!”
第三十二章 杀机陡现
就在赵扩出发前往吏部之前,在皇宫中,身为大宋帝王的他,先行去看望病危的赵昚-_吧(.PS8)
垂下的帘幕,将那张高床与正厅隔开。几名太监和宫女低着头、垂着手,恭恭敬敬的站在外边等候着,一动也不动。
里边那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只怕已经熬不住了,深宫之中人事变动,昔日里跟随赵昚享受着荣华富贵的太监宫女们,也即将要被新人所取代。一股淡淡的哀怨气息在宫殿中静静流淌着。
赵扩坐在床沿上,抓着爷爷那张已经布满了皱纹的手,手掌上满是老人斑,躺在床上的太上皇眯缝着眼睛,嘴唇微微开启。可是他早已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只有那双曾经傲视天下的眼睛,还能和自己的孙子静静交流。
“最近朝廷里出了很多事。”赵扩轻声说道:“郦尚的女儿郦君瑾搞了个大宋慈善总会,魏王和曹振联合起来想要嫁祸于她。韩风抓住把柄,一口气抓了二三十个官员拉去游街。跟着数以百计的官员不上朝,我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想要表现自己的力量给朕看看。只不过,韩侂胄比他们更狠,一天之内,尽数罢免,新官已经全部就位,明天各部就能恢复正常了。”
赵昚的眼睛急速眨了两下,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但是多年做皇帝的经验告诉他,这是一次充满了危险性的政治危机。可是他空有满腹话语想要说出来,也无法跟自己的孙子交代清楚。
“太上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慈善总会,本就是收买民心的勾当。这种事,最好是不要交给民间来做,否则会在民间培养出一个个声望极高的善人。一旦朝政出现变化,这些名义上的善人随时可能成为乱民拥护的对象,对大宋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如果是朝廷把慈善抓在手中,就完全不用担心了。甚至还可以下一道圣旨,宣布私人不得经营善堂,一切慈善机构必须和户部挂靠。”
赵扩喃喃的说道:“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朝廷本就有救护万民的责任,如果朝廷力有不逮,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是极好的事。如果把善堂都收到朝廷的手中,最后只会变成另一个贪赃枉法之地。太上皇,苏大学士何等人物?他贪了多少钱,您也知道。欧阳修一代俊才,同样手底下不干净。咱们大宋一直对官员的态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做事,就不在乎让他拿些钱财去。”
“但是善堂完全不同,那里除了朝廷的钱,还有更多来自于民间的捐赠。那里边的钱,只要被贪墨了,朝廷的公信力立刻在民间粉碎,更加会形成皇室的危机。”赵扩长长的出了口气:“这番话是韩风对我说的,我以为,很有道理。太上皇,如果您也觉得有道理,不妨示意孙儿。”
赵昚的手掌缓缓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去捏赵扩的手掌。赵扩微笑道:“韩风抓那些官员,虽然没有实质证据,但是大家心知肚明,也不算冤枉了。我一直盯着看,韩风并没有趁这个机会打击异己,大肆安插自己的人手。如果他这么做了,我会立刻出面阻止。同样,韩侂胄罢免官员,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去。”
赵昚的心中惊疑不定,他的皇权得来不易,若不是赵构不能生育,怎么可能轮到自己?再说了,就算是选太子的时候,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曾经赵构送给他和另一位皇子几名美女,那些女子个个国色天香,诱人无比。年少气盛的赵昚几乎就把持不住,还好得人提点,强忍下来并没有碰那些女子。果不其然,事后,赵构把那些女子都找回去检查,只有赵昚这边的才是完璧。于是,这太子之位才算到手。
就算赵昚已经登基做了皇帝,赵构依然退居二线遥控指挥了不少事情。真正全凭自己的意愿做的事,便是虞允文的北伐,可惜,打输了。对于权力,赵昚比任何人抓的都紧,他捧韩风,却也能把韩风紧紧抓在手中,随时可以一巴掌把韩风捏死。但是,赵扩明显没有这样的魄力。
赵昚已经感觉得到,赵扩潜移默化之间,不知不觉就和韩家达成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源自于赵扩的退步和韩家的扩张。当然,赵昚也明白,韩侂胄绝对不可能谋反,赵扩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皇权。但是默契就是默契,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韩风可以和赵扩相安无事,以后韩家和赵家的后人,还会相安无事吗?
赵扩幽幽的叹了口气,将手掌抽出,拉过被子,将赵昚盖好,转身离去。走到门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他。
马车缓缓停下,赵扩走下马车,满街御林军将百姓挡得远远的,韩侂胄和一众官员站在吏部门口迎接圣驾。
“不必多礼了。”赵扩的心情有些暗淡:“我们进去说罢。”
吏部的会议还在持续不断的进行中,皇宫里,曹振一脸忧愁的找到了曹美人,在他们平素颠.鸾.倒.凤的房间里,曹振抑郁不已的说道:“韩侂胄太狠了,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豁得下去,这么一来,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看来,事到如今,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曹美人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答话,曹振就追问道:“太上皇病重,宫中人手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曹美人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之前太上皇病重的时候,提前把秋月白等亲信都送出宫去安排好了后路。此时,宫中便空余了许多职位。曹美人趁机安插不少人手进去,并提拔自己的亲信在大内侍卫中担任要职。虽然时间紧迫,但是曹美人已经可以保证宫中的人手,至少有四分之一,是完全信得过的。
“有两三成可以信任。”曹美人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
曹振微微点头,有两三成,就足够让他喜出望外了。加上他能够掌握的禁军将领聂炎彬等人,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发动一场宫廷政变。
“一不做二不休!”曹振恶狠狠的说道:“我思量过,如今的局势,要么我就等着被韩侂胄弄死。要么就来个鱼死网破。太上皇反正已经不行了,咱们就送他一程。太上皇一旦驾崩,文武百官都要入宫哀悼。到时候,在宫中安排好人手,将韩侂胄等人一网打尽。将官家幽禁起来,如今官家没有子嗣,你便诈称有孕,代子监国。到时候,你我里应外合,这天下还不得是咱们的?”
曹美人已经面如土色,虽然她已经足够胆大包天,都敢和曹振做出苟且的事,可现在曹振说的是谋杀太上皇,幽禁当今圣上,并要诈称有孕行监国之事。每一桩都是滔天大罪,区区一介女流之辈,如今没有吓得瘫软在地上,已经算是胆子极大了。
“这么做,没有把握……”曹美人喃喃说道:“韩侂胄手中的实力非同小可,听说铁甲军指挥使荆小乙和他儿子韩风是兄弟。铁甲军一军之力就撑得起临安半边天了,要是我们杀不了韩侂胄,到时候,锦衣卫和铁甲军,随时可以入宫扫荡。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曹振叹了口气,干这样的事,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可是现在的局势,如果不奋起反击,韩侂胄可以慢慢的把自己给收拾了。无论如何,曹振也不希望坐以待毙,宫廷政变,就算是有个万一的希望,也好过在沉默中死去。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不要紧!”曹振冷冷的说道:“荆小乙一介武夫,而我曹家祖上便是名将出身。军中我也有不少关系,镇压住区区一个荆小乙,应该不在话下。至于锦衣卫……哼,锦衣卫就算本事再大,他能进得了皇宫?他敢造反?咱们的行动是在宫中,到时候杀了韩侂胄,关闭宫门,要官家写一份诏,锦衣卫也只能束手就擒。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么做成功的机会乃是最大。”
曹美人黯然点了点头,既然自己早已把生命交给了这个男人,那,就算是死,也一起去死吧。
“你要谨慎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蛛丝马迹。韩侂胄通常进宫的时候,带的护卫都不准入内。所以,只要有十余个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人,就可以完成这次刺杀。至于其他的人,我来安排,宫中禁军不是问题,解决了官家身边的大内侍卫,那个白面生,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了。”
曹振越想越是得意,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韩侂胄,在朝中威风八面这么久,与其费尽心机斗心斗力,不如干脆结果了他,大家都落了个爽快。”
“我始终还是不放心韩风的锦衣卫,他们无孔不入,又神通广大。要是被韩风抓到什么把柄……若是能早早结果了韩风,那才踏实了!”曹美人忧心忡忡的说道。
“好!”曹振狠狠的说道:“本来我不想去找那些人,现在……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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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御史台的弹劾还在持续不断的进行,御史们每天都要派人来锦衣卫衙门招呼:“今天您被弹劾,请记得去御史台自述。”
对于这种招呼,韩风从来不加以理会,有证据就直接抓人好了,现在的韩风忙的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未必能顶得住,哪里还有空去应付御史们——临安已经大乱了。
锦衣卫里许多都是在刀尖上行走了一辈子的老江湖,对血雨腥风的气息十分敏感。近来临安的一切动向,都在表明一件事——临安要出大事,所以金国人才会不计成本的在四处点火,不断给宋人制造麻烦。
“说,今天又是什么烦心事。”韩风拉长了脸,看着鸽组的两名管事。
左首一人也不生气,清了清嗓子禀告道:“下官负责的是江北事务。现在传来消息,江北金军三大营集结兵力,都元帅府和枢密院调遣超过八万兵力进驻沿江军营。金军不断派出斥候,刺探我军沿江防务。鼎盛时期,仅仅一天就抓获金人细作超过五十人。这样的刺探规模,只有大战来临的时候才会发生。军情分析处以为,金军有极大的佯攻可能,但是也不得不防,入冬之前,这是金人最后进攻江南重镇的机会。所以,襄阳和建康等地,留守司就宣布进入战备状态。”
“打起来再说。”韩风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转头看着右边那人:“临安昨天出了什么事?”
右边那人取出一份长长的公文,朗声念道:“昨夜子时,户部祁员外被刺杀于青楼醉红颜之中,致命伤在心窝,一刀毙命,侍寝的青楼女子死因相同。而醉红颜里的人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可见凶手擅长刺杀,两刀分别刺中一男一女的心窝,并没有碰到肋骨。”
“御史大夫张勘,昨夜家中暴毙,据临安府和锦衣卫勘察判断,凶手潜入张府,等候张大人熟睡之后,朝房间里吹入迷烟,之后进入房内,用利刃割断张大人和他第四房小妾的咽喉。出手干净利落,屋里连个清晰的脚印都找不到。”
“禁军统领蔡安,昨夜回家途中,遭到刺客袭击,蔡统领拼死反抗,但是寡不敌众,随行两名卫兵被杀。蔡统领断左臂,右腿也有重伤,肚子被刺中两刀,如今昏迷不醒。太医院的院判大人亲自过去看过,说活下来的机会十成未必能有一成,而且,就算活下来,至少残一手一脚。”
那人念完公文,收起纸张,站得笔直,轻声说道:“这样的手法,这样的安排,必然是金国刺客密集作案。令人防不胜防,最近五日以来,已经有超过二十名大小官员遭到刺杀,其中幸存下来的,只有蔡统领一人。如今,朝中官员出行,没有十七八个护卫都不敢出门。可也有许多官员是没有护卫的,他们自己请来的看家护院,忠诚度没有保障,甚至发生过护院被人收买,刺杀主人的事。大人,金国人这么疯狂,动向到底为何?”
韩风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反而问道:“截止到现在,禁军和锦衣卫抓住多少刺客?”
“可疑的人已经抓住十一人,可以确认身份的有五人,但是他们死活不开口,绝不肯吐露同伙的下落。”那名管事面有惭色,要知道历年来,宋金之间相互抓细作,起码也要抓百十个,抓到了都是严刑拷打。双方都以自己的人壮烈牺牲,对方的人变节投降为荣。反之,为耻。
“告诉苏夕颜,可以用一切手段逼问。”韩风沉吟道:“你们继续广派人手,监视临安动态。金国人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必然要有所动作。发现任何苗头,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遵命!”两名管事转身走出房间。韩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不禁有些凉凉的,内有曹振扯后腿,外有金国人发了疯。锦衣卫现在背负的压力实在太大了,罢免官员相比较之下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事。但是五天之内死了二十多名官员,这才是让锦衣卫的面子真正挂不住。大臣们在早朝的时候厉声质问韩风:你们锦衣卫不是专门对付金国人的吗?敌人的刺客过了江,你们不知道;来了临安,你们也不知道;杀了这么多人,你们还是不知道……连防患于未然都做不到,要锦衣卫做什么?
若是依着韩风的性子,说不得就要和那些大臣们翻脸,但是他们说的也是实情,这些事是属于锦衣卫职权范围之内的本分,现在金国人在临安杀人,那就要锦衣卫出动做事。抓不到人,无法把这股刺杀的风头按下去,就是锦衣卫的失职。不得不说,锦衣卫的效率已经很快了,几天时间,抓住十余名刺客。但是金国人现在的态度就好像那些刺客不需要培养似的,遍地开花朝临安城里撒。
只能说,防不胜防!
“来人!”韩风高声叫道。
门外立刻走进来一人,抱拳站立。韩风淡淡的吩咐道:“金国人既然已经发疯了,我们不妨陪他们疯一疯。传我命令给狼组,让花都尉自行安排。金国沿江军营将领,小到偏将,大到主帅。如果有机会,就给我杀!不过,我们的人要安全第一,不是有把握的情况下,不要轻易暴露。”
传令兵快步走出去,韩风咬了咬牙:“说到发疯,小爷疯起来可比你完颜璟疯多了。大不了,咱们就玩一场杀人竞赛!”
…………………………
皇宫之中,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气氛在缓缓蔓延在德寿殿之外。
数以百计的宫女和太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器具,德寿殿里的那位老人只要咽下最后一口气,顷刻间就能把太上皇的丧事操办起来。
赵扩低着头默默的跪在床上,听着赵昚那似有还无的呼吸声,肩头不住抽动,大宋帝王一手挡着脸,似乎不愿意让人看到他是否在流泪。太医院的几位正副院判都垂着双手,默然无声的站在大殿门口,带着无奈的神情,时不时看着德寿殿内的情景,就算他们是华佗在世,此时此刻,也无济于事了。
太皇太后、皇太后,除了赵扩那个不争气的爹之外,皇宫内最尊崇的人全都在德寿殿里默默哀伤。赵扩独自一人跪在床前,皇太后双目红肿,坐在床边。虽然赵昚并不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儿子,但是这么多年来,赵昚待之极为孝顺,太皇太后早已把他看成自己的儿子。如今,儿子就要死了,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的痛苦,这位同样是风烛残年的太皇太后,是不是还能支持得住。
天色阴霾依旧,临安的天空不知道多久没有看到过太阳了。沉厚的云层死死的压在皇城之上,时不时洒下一片小雨,寒冷的风从皇宫中呼啸而过,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又落下几片树叶。不敢擅动的太监小心翼翼的挪动脚尖,将靠近自己的树叶,轻轻踢到一边去。
躺在床上的赵昚嘴唇似乎动了动。坐在床边的皇太后惊喜万分,连声叫道:“太上皇动了,动了……”
赵扩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扑倒床边,赵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搭在床沿上的手挪到赵扩的脸上,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庞,从那干涸的嘴唇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其他人先出去……”
尽管依依不舍,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是听着赵昚的吩咐离开了德寿殿。赵扩颤抖着举起右手,按在赵昚抚摸自己脸的手上,眼泪止不住掉落下来:“太上皇,您一定能逢凶化吉,龙体安康……”
“别傻了!”赵昚挤出一丝笑容,吃力的说道:“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我没有时间了,几件事你得记住……”
赵扩连连点头:“太上皇请说,孙儿无不遵从。”
“一,北伐势在必行,皇室要全力支持,任何阻挠北伐的大臣,杀无赦!”赵昚眼前仿佛看到当年自己还是一介青年的时候,大军校场上激昂陈词,目送无数热血男儿奔赴江北,为了收复失地,为了洗刷国耻,抛头颅洒热血……“当年,我没有那个魄力,才让虞相公功亏一篑,如今,你要切记我的教训。”
赵扩含着泪水应了一声。
“二,传我旨意,命人去宁寿宫,将你爹……赐死。”赵昚神色为之一黯,原本有些红润的脸仿佛失去了颜色,一下子变得雪白:“他活着只怕被人利用,反而会成了大宋的罪人。他沦落到今时今日,我也有责任,这样也好,让他陪我一起上路,我再好好教他!”
赵扩连连磕头,哭泣道:“求太上皇收回成命……”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就算再怎么不好,做儿子的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去死。
赵昚重重咳嗽了几声,愤愤的喝道:“身为帝王怎能妇人之仁,我要下这道旨意,就是不让你背上弑父的罪名。我要儿子死,他必须得死。”
“三,将魏王逐到广南去。”赵昚长长出了口气:“不要让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你的帝位。而且,他做出那样的事……已经和韩风结下深仇,逐到广南,是救他一命。”
身为皇帝也不能保住自己弟弟的性命吗?赵扩的神色有些不忿。
“韩风是那种典型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人,用这样的人,就像用刀,你得让他刺伤别人,而不是刺伤自己!”赵昚有气无力的解释道:“对于大宋,韩风比魏王要有用的太多了。”
“还有……还有……”赵昚的声音越来越低。
赵扩惊恐的抬起头来,手掌只是那么微微一松,赵昚按在他脸上的那只手,立刻无力的滑落下去……
浓厚的云让天地间一片灰暗,凄厉的风却让人寒意四起,终于,雨水儿卷着那已经潮湿到几乎可以浸湿衣服的空气再度从天而降,转眼间遮天避地,编织起一片茫茫雨雾。太监们忍着酸痛的双腿,不敢在寒雨中蜷缩身体,默默的等候着煎熬的时光……
忽然间,总管太监跌跌撞撞抢出德寿殿,带着哭腔的尖锐叫声划破皇宫的雨幕:“太上皇……宾天了……”
第三十四章 戈然而止
那一声‘太上皇……宾天了……’,转眼间传遍了雨中的皇宫,手持长枪的卫士单膝跪下,雨水顷刻间将长裤浸湿。00ks.手扶腰刀的侍卫躬身低头、太监宫女齐刷刷跪倒一片。正在宫中操练着的杠夫,手臂一抖,重达万斤的独龙木,几乎掉在地上,但是放在木上的碗,却滑落下来,在平整的路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负责操练杠夫们的大太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自从太上皇病危,三百八十四名杠夫便开始没日没夜的操练,他们扛着的独龙木,和真正的帝王棺材差不多大小,差不多重量。每天练习的时候,要在上边放一碗水,要走到一滴水也不撒出来才算合格。日复一日的练习,为的就是要在出殡那一日让棺木走得四平八稳。
而今天,太上皇宾天,三天之后,葬礼就要举行,大太监颤抖着双手,这可不能出一点纰漏啊。
正在房内对影自怜的曹美人,手腕一抖,长长的娥眉顿时画的长了一点。她的心,莫名激荡起来。曹振本就计划,若是太上皇不死,就要想办法赶紧送他一程了。没想到,简直是心想事成,刚刚把政变的事安排好,太上皇就配合的咽了气,如此一来,倒是省了自己不少功夫。
“来人啊!”曹美人抓起一块白帕,将画歪的眉毛擦拭一番,轻声吩咐道:“马上去德寿殿。”
就算是个寻常人家,死了长辈,丧事也要办的极为隆重。何况是一代帝王。赵昚死后,首先要选个良辰吉时入棺,随后宫中要连续三日举办法事,所有文武官员,皇亲国戚全要入宫吊唁。三日后出棺,光是杠夫,就要三百八十四人,分成一百二十八人一组,三班轮换将棺木送到皇陵。而随行侍卫和禁军的人数不得多也不得少,要刚好一千六百一十八人。另有七十二名知名道士、七十二名僧人、七十二名尼姑和七十二名道姑身着法衣,手持法器,随队举行念经做法。
棺木之前有百骑开道,另有六十四名举幡人。棺木之后,随行乃是皇帝等人,再后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要在百官之后。出殡之时,可以说是满朝文武尽出,声势浩大。满城百姓戴孝送行!
曹美人缓步朝德寿殿走去,心中盘算着,今天唯一的吉时已经过去,太上皇要是入棺,就要在子夜之后。文武百官最快也要在午夜之后才能开始入宫吊唁,伏杀韩侂胄,就要在那时候。
沿途许多侍卫都单膝跪在地上,不到换班之时是绝对不得站起来的。转过一个园门,一名侍卫统领模样的军官正倚门而跪,曹美人忽然回头一看,轻声道:“呀,本宫的手帕怎地掉了……”
在她身后约莫五六丈之外,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手绢落在地上,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随行的太监宫女争先恐后抢上前去捡起。曹美人似乎不经意间,从衣袖里露出一个小小的纸团。那个被捏得只有核桃大小的纸团,蹦蹦跳跳的在雨地里滚了两下,落在侍卫统领的身前。他闪电般的伸出手去,将那个纸团捏在手中,随即蜷缩回袖子里。
王淑然拾起手帕,眼角的余光却从未离开过曹美人,她那微小的动作,逃不过王淑然的眼睛。小小的宫女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举起手帕叫道:“娘娘,手帕已经捡回来了。只是有些脏了,要不奴婢现在就拿去洗洗?”
曹美人哪里会去管那么多事,随口应付道:“嗯,那你就去吧。”
王淑然捡起手帕,缓步朝来时的路走去,片刻之后,回头望去,却看曹美人已经走远,那个侍卫统领却还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王淑然冷笑一声,快步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无聊的数着地面上被雨水砸出的涟漪。等了一会儿,再度探头望去,园门口僻静万分,那个侍卫统领已从袖中取出那张纸团,看完之后塞入口中。
王淑然眉头紧了紧,既然做的这么细密,想必是有大事要发生,想要直接从他口中套话,估计也不太可能。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更提不上去打倒他,逼问他。想了想,王淑然迈步走向园门。
侍卫统领并没有抬头,他在宫中许久,只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那就不用问了,不是太监就是宫女。一双红色小布鞋映入他的眼帘,他心中不由得暗赞一声,这小脚看起来真是玲珑无比。没想到,那双他很欣赏的小脚竟然停在他的面前,耳边还传来一个年轻女子冷冰冰的声音:“娘娘命我转告你,时间紧迫,交代你的事,一定要办好,绝对不可以出任何纰漏。”
侍卫统领心中一懔,他一直都没有抬过头,也不知道王淑然便是方才那个去捡手帕的人,如今听见这番话,立刻答道:“姑娘尽管告诉娘娘,曹大人的恩德,小人一直铭记在心,从不敢忘记。这件事,小人就算拼了命,也要为曹大人和娘娘做到。”
“嗯,你知道就好!”王淑然皱了皱鼻子,这家伙说话还真是有水平,光知道这件事和曹振有关,但具体是什么事,就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但自己势必不能问的太多,想了想,王淑然悠悠的说道:“事成之后,娘娘和曹大人论功行赏,你当记首功,只是……此事凶险,统领大人也要小心。”
既然堂堂美人都已经要用出声东击西的招数,暗地里传纸条给某位侍卫统领了,这件事能不凶险吗?
侍卫统领冷哼一声:“宫中今天晚上轮值的,大部分都是咱们的人。韩侂胄不入宫便罢,入宫定然绝无生理。若是韩风陪他一起入宫,以他的身手,或许还有些麻烦。但是大臣入宫又不能携带兵刃,我们只要小心谨慎一些,他父子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王淑然被这番话震的心中乱抖,好容易强压着情绪,平静的说道:“这样就让娘娘放心多了。我且去了……”
说罢,王淑然立刻拔足朝德寿殿方向走去,一走出这个园子,王淑然警惕的回头看了看,只见那侍卫统领还跪在原地,她长长的出了口气,转身走上另一条岔道。
宫中现在忙的不可开交,各部太监宫女自有职事,已经做好准备的道士们和尚们已经摆开了法坛,念经的念经,做法的做法。御膳房的人也即刻开锅,赵昚一死,光是供奉的菜肴,就要整整一百零八道,而且繁复无比,一道鸭舌,就要整整五百只鸭子。算起来,最清闲的反而是王淑然这样伺候各位妃子的宫女太监们,清闲了些。
可是,这当儿想要找人把消息传递出去,实在是太难了,王淑然是唯一一个能够打入曹美人身边的卧底,而平素和她互通音讯的,是御膳房的两名小太监,一人时常来曹美人处送菜,另一人则负责去宫外采购菜肴。三人一线,才能把消息及时快速的传递出去。
而这个时候,御膳房的人又怎么可能抽得开身。王淑然已经快要走到御膳房了,远远看到那里太监们忙的不可开交,许多人提着食盒,捧着盘子进进出出。如此混乱的场面,想要找到那两个通风报信的小太监,简直是痴人说梦。更何况,他们俩说不定现在正忙着到处送菜,根本就不在御膳房里。
“消息若不及时传出去,韩大哥和韩相公就有危险了。”王淑然暗暗攥了攥小拳头,既然御膳房这条路走不通,那便自己想办法把消息递出去。
她快步朝南宫门走去,走出去没多久,忽然看到方才那名侍卫统领,铁青着脸,带着几个人四处搜索着什么。
王淑然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自己假传懿旨,骗了那个统领。看样子,没过多久就已经被揭穿了,曹美人筹谋大事,既然交待了他去做,自然需要他再和曹美人联络,那个园子距离德寿殿本来就不远,此时又是侍卫换班的时候。统领安排好了人手,回去找曹美人禀告,两人一对面,王淑然的身份立刻就被揭破。
小雨帮助王淑然在宫廷里隐藏行踪,雨水冲刷着地面上的脚印,雨水遮挡着侍卫们的视线。王淑然小心翼翼朝南宫门靠近,过了大殿,前方到南宫门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平时官员们上朝之前,就在这个广场聊天吹牛打屁来消磨无聊的时间。这片广场足有数十丈之长,王淑然不知道宫中千余侍卫已经有多少人被曹振控制,她只知道追踪在她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也追的越来越近。
只要走上广场,就再也没有能够隐藏自己的建筑和植物,王淑然深深的吸了口气,顺手捋了捋被雨水沾湿在额前的头发,一手抓起快要垂到地面上的裙子,那裙子因为被雨水打湿,几乎要缠在小腿上。如今一被提起,双腿就像没有束缚一样自由。
就像童年时在江北的田野里奔跑,就像父亲为自己亲手扎了第一个风筝,牵着风筝欢乐的到处奔走的时候。王淑然不顾任何形象朝南宫门跑去,守门的官兵沉浸在哀伤之中,对突如其来狂奔而至的少女充满了惊诧。
“拿下她,她偷了娘娘的首饰……”一声厉喝在身后响起。
王淑然几乎立刻开口叫道:“曹……”
叫声却戈然而止。
首发B.
第三十五章 临安大乱
皇宫之中,有资格带武器的,除了皇帝特旨允许的官员之外,就只有侍卫们了。那些可以拿着御膳房菜刀的厨子们,自然是不算的。宫中侍卫的武器也有严格的规定,譬如金枪班用的就是清一色的钩镰枪,而唯一有资格用弓箭的,只有神弓班。
虽然名字是叫班,但是大宋军中弓手占据半壁江山,神弓班的侍卫也足足有二百多人,三班轮值,每次也有近百人在宫中。能够入选神弓班的,个个都是军中神箭手。入选考核的时候,百步之遥,十发至少要有七发以上在红心,余下的还不能偏的太多。可以说,能够入选的,十箭至少也可以命中**箭,甚至十发十中的,也不在少数。
守在南宫门的卫兵,看到的这一幕,今生今世都难以忘记。
凄风冷雨之中,一位少女冒雨狂奔,身后忽然闪出几名身穿侍卫服饰的男子,一边大呼小叫着一边追来,其中一人停下脚步,取出弓箭,立于檐下,一箭将那数十步之外的少女射倒……
少女倒下的地方,距离南宫门只有十步之遥,卫兵们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步走到那少女身边,低头查看。那几名侍卫已经飞快的赶了过来,为首一人厉声喝道:“这个贱人乃是曹美人宫中婢女,斗胆盗窃曹美人珠宝首饰,被发现后还妄图逃出宫中。这样的贱人,杀也就杀罢了。”
几名卫兵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可能相信这么荒诞的谎言,婢女盗窃妃子财物的事,在宫中屡有发生,但决计没有当场被抓获的。最熟悉妃子们的,便是这些贴身婢女,若是被当场抓住,只能说,她们实在蠢到家了。这几名侍卫,身上都是五品四品官服,在侍卫中也是佼佼者,抓一个婢女能出动他们?笑话!
但是没有品级的卫兵们又何必为了个婢女跟侍卫过不去?一个个低着头,拉着斗笠,眼睁睁的看着那几名侍卫将那女子的尸体拖走。
“咦,这是什么?”一名卫兵指着地面。
地面上湿漉漉的都是雨水,隐约有些字迹,却已被雨水冲得十分模糊,只能看到,地上有血印,而残留下来的血印,看起来,一个像是‘’,一个像是‘十’。
什长没好气的喝道:“说不定是那女子临死前写下的字,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今天太上皇宾天,大家都老实点,别出了什么篓子,到时候咱们吃不了兜着走。那些侍卫宫女们的龌龊事,咱们少管。”
濛濛细雨还在不断落下,终于,将那淡漠的‘’‘十’也冲刷的干干净净。
廊檐上的雨水一串串流下,韩风打开房门,抬出一张小桌子,上边放了几样小菜,又转身回房去拿了一壶酒两个杯子,走出门口,双腿一盘,竟然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举起酒壶,添了两杯酒。
一杯,洒在地上,一杯,一饮而尽。
“太上皇,这一杯敬您。”韩风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淡淡的说道:“整个大宋我只佩服三个人。我爹,辛大人,还有太上皇您。”
韩风笑了笑,接着说道:“以上排名不分先后,说起来,我最佩服的还应该是您。遥想当年,太上皇刚刚登基即位,高宗皇帝还在幕后,即位第三天就敢为岳武穆平反,这等气魄何人能有?高宗一生不敢言北伐,小胜便要议和,输了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但是太上皇您,年纪轻轻的时候,任用虞允文相公主持北伐,二十余万大军北上,虽然功亏一篑,但这份豪情壮志已不输于任何人。”
“北伐输了不要紧,我还佩服您之后的二十年里,能把半壁江山整顿如此富饶,带甲之士扩充到四十余万。江南民富,四海通商,这是您的功劳。”韩风又倒了两杯酒,右手杯碰了碰左手杯,随即一杯倾地,一杯饮尽。
“这里没有外人,我跟太上皇您说个秘密。”韩风狡黠的笑了笑:“其实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倘若我告诉任何人,我来自一千年以后,只怕没人会相信我,不过,您现在已经死了,或许也重生在某个年代。您应该会相信我吧,我知道,大宋再过数十年就彻底完蛋了,不过,灭宋的不是金,而是蒙古。这些我都知道。”
“那时候我重生于韩家,心中惶惶,不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行事多有乖张,一切依着性子来。想着大不了就再死一次。后来,也是您老人家点醒了我,一个时代的落幕,有其因,才会结其果。如果我们一起努力改变一个悲剧,那将来便会是光明的。”
韩风怅然的举起酒杯:“可惜,你还没有看到北伐,就先走一步了。这一杯,我敬你!”
若是有人知道韩风在自己的房间门口,举着杯子自言自语是在跟太上皇说话,一定会跑到御史台去弹劾韩风一笔,告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只不过,对于韩风来说,赵昚的死,与其在他灵前哭哭啼啼表达忠心,不如就这么喝上两杯,心里反而更痛快一些。
“宫里的吊唁,今天是我爹过去,明儿我再去。您可别见怪。”韩风一本正经的倒了第三杯酒:“今天,那些一二品大员都会过去,我一是品级不够,二是因为不想和许多虚伪的人一起在你灵前,看他们假惺惺的号啕大哭。喝了这三杯酒,我韩风立誓,打一场漂亮的北伐,为汉人造一个铁桶江山!”
假如赵昚真的还活着,只怕此时要跳起来跟韩风大骂一通,为什么不是赵家的江山而是汉人的铁桶江山?这,才是韩风最真实的想法吧!
“大人,大人……”几名锦衣卫的官员风机火燎的跑进韩府,一溜烟冲到韩风的别院,本来都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不顾形象了。突然看到韩风比他们还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不由得为之一愣。
“出了什么事,大惊小怪?”韩风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两件事,大人不可不防。”为首一人是跟随苏夕颜办事许久的皇城司老人了,年近半百,经验丰富。他快步冲到韩风面前,抱拳道:“我们仔细研究过这些天来,金国刺客疯狂刺杀的官员。抛开文官不说,武将全是禁军军官。而且,很巧合的是,这些军官的轮值日期,都是最近半个月之内的。换句话说,如果他们受伤或者死亡的话,禁军统领,只有三个人能在这半个月里在皇宫当值。”
“哪三个?”韩风眉头一拧。
“聂炎彬,章新,曲延。”那位老官员沉声说道:“他们三人的出身很有问题。聂炎彬有亲眷在曹府任婢女,而聂炎彬更是在曹府渡过少年时光。章新为人贪婪,典型的要钱不要命,吃卡拿什么都干,好几次差点被免职,是曹振出面保了他下来。曲延在军中的名声还算不错,不过,当年皇城司就曾经查过他,此人性好渔色,曾经霸占过下属妻子,被下属弹劾。那时,曹振在兵部任职,后来事情不了了之,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如今看起来,很可能是曹振替他压下,收买了他。”
“今天,皇宫哪个当值?”
“聂炎彬。”老官员严肃的答道:“太上皇宾天,宫中宿卫要加派人手,禁军一共出动六营兵马三千人。聂炎彬负责今明两日皇宫安全。”
韩风皱紧了眉头,隐约感觉有些不妙,便喝问道:“你说两件事,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两个时辰前,在南宫门发生一起命案,神弓班班值,亲手射死一名婢女。”另一位年轻一些的锦衣卫官员禀告道:“据南宫门卫兵说,被射死的婢女,来自曹美人宫中。是偷了曹美人首饰,随后拒捕逃跑,被神弓班当场格毙。”
“不可能!”韩风斩钉截铁的说道。
“是,属下也觉得不可能,所以详细打探之后,才知道,这名婢女名叫王淑然,当时被一箭射穿脖颈,当场身亡。死前曾经在地面上留过血字,只是字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守门的官兵只看到两个怪异的字。”
他伸手沾了沾口水,在韩风摆着酒水的桌子上,写下了一个‘’和一个‘十’。
韩风心中一震,王淑然在宫中作为内线的事,几乎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寻常锦衣卫官员更加不知道,在他们眼中,是觉得一名宫女怎么也不可能因为偷东西,企图从南宫门逃走,结果被神弓班当场格毙。
但是韩风知道,王淑然要冒险闯南宫门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跟外界联络。而这么焦急的要联络,必然是从曹美人处得知了重要情报。甚至,这情报连一天的时间都等不起。
‘’和‘十’……韩风脸色黯然,这是‘杀’‘韩’残留下来的部分吗?
那个江北的少女,在血腥的屠村雪夜里,几乎被金兵侮辱,是韩风亲手将她救下。带着她回到江南,又是她,在细作司需要人手入宫内应的时候,怯生生却极为决绝的站出来说:“我要去!”也是她,在平定李凤娘的时候,不顾生死,还傻乎乎的要拿着发簪捅死李凤娘为自己报仇……
韩风仿佛看到在南宫门,凄冷的冰雨胡乱拍打在那个娇小的女子身上,带着她的体温一点点冷却下去,她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写下的两个字,被雨水冲刷殆尽,所幸,还有最后的字迹,在提醒着自己——“杀韩”!
仿佛有眼泪顺着韩风的眼角流落下来,他伸手擦了擦眼角,冷冷的说道:“入宫,今天,临安大乱!”
第三十六章 闯宫
临安东城的军营里,全军戴孝,就连旗帜都已换成了白旗。军士们小心翼翼的整理着铁甲,当心不要被雨水打湿,身上的白衣麻布,表示着这些军人的哀伤之情。赵昚,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军中,都极为受人爱戴。这样的帝王死去,对于纯朴的人们来说,不亚于失去了自己最尊敬的人。
金钱豹独坐在营房之中,摩挲着手中的长刀。执掌铁甲军这么久,他自信铁甲军的素质比起当年更胜一筹,如今的铁甲军,就算是和完颜璟的近卫军对面硬冲,想来也不会落于下风。为将者,就是要把自己的魂,注入到一支军队之中。有什么样的将领就会有什么样的兵,金钱豹带出来的兵,军纪森严,悍勇善战,不畏艰难。这支军,或许不需要很久,就可以驰骋在江北的土地上,一展风采了。
正想得出神,忽然营房外卫兵高声叫道:“都指挥使大人,锦衣卫李飞镖求见。”
“请他进来!”金钱豹放下长刀站了起来。
房门打开,李飞镖大步走了进来,他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都已湿透,看起来十分狼狈,走进门冲着金钱豹抱了抱拳便急急忙忙的说道:“韩大人有事要荆将军援手。”
“说!”金钱豹脸色也不禁严肃起来,韩风现在自己的力量不能完成的事还真不多。如果需要自己出手帮忙,那必然是出了大事。
李飞镖知道韩风和金钱豹的关系,直率的说道:“韩大人请荆将军集合铁甲军,镇压临安诸军,如有擅自调动者,铁甲军格杀勿论。”
“没问题。”金钱豹根本就没有询问这是不是皇帝的旨意,也没有询问韩风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做兄弟的,只要有信任就足够了。
“拜托荆将军了。”李飞镖躬身一礼,便径直出了房门。
金钱豹抓起桌子上的长刀,随手将挂在架子上的盔甲取下,厉声喝道:“来人,传我将令,铁甲军全副武装,全军集合。”
百十匹烈马雨中狂奔,马蹄踏下,水花四溅,沉重的马蹄声,惊得路人四散躲避。皇城之下,许久没有见过如此狂野的骑手了。尤其这些骑手身上清一色穿着锦衣卫官服,腰上明显带着武器,杀气腾腾,气势汹汹的模样,让那些平民老百姓看了就觉得害怕。
雨水迎面打来,脸上隐隐作痛,韩风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厉声吩咐道:“简怀诛……”
“在!”
“从这里去豹组兵营,所有人员立刻集合赶赴皇宫。”韩风咬咬牙:“两刻之内,我要看到一千铁骑出现在南宫门。”
简怀诛用力一勒缰绳,硬生生的将马头拉向另一个放心,一手高高挥起马鞭,重重一鞭落在马臀上。烈马吃痛,奋蹄前行。
“和尚!”
小和尚立刻跃马上前。
“挑选一些身手好的弟兄,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马上进入皇宫,找到我爹和官家,把他们保护起来。”韩风顿了顿,接着说道:“谁挡,就杀谁。”
看着小和尚离去的身影,韩风加快了速度,带着部下一溜烟赶往南宫门。平素官员上朝,就在南宫门入皇宫,离南宫门不远处,许多官员的随从护卫都在宫墙外聊天等候。韩风眼尖,率先看到韩府的轿子所在,立刻冲了过去,厉声问道:“我爹呢?”
“刚刚入宫,还不到一刻钟。”那名随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韩风一脸杀气的模样,呆呆的答道。
“坏了!”韩风恨恨的一捶大腿,到底是来晚一步。当即跳下马来,身后百余名锦衣卫翻身落马,手按兵刃跟随在韩风身后。
天色已暮,皇宫大门已经关闭,只有宫门外悬挂的灯火,还在照亮。韩风径直走到南宫门,挥拳砸门,高声叫道:“开门,我是锦衣卫韩风,有急事要见官家。”
门内一阵骚乱,片刻之后安静下来,一个沉稳的声音答道:“末将禁军统领聂炎彬,今日天色已晚,若是有急事,韩大人可以写成文,交由内值太监转递官家。开门,却是答应不得!”
“放屁!”韩风大骂出口,随即退了两步,高声喝道:“门里的禁军听着,曹振、聂炎彬企图谋反,你们立刻打开宫门,做无罪论处。否则,格杀勿论。”
韩风话音刚落,南宫门四丈高的城墙上立刻涌出一片官兵,手持利刃,弓箭在手,瞄准下方。锦衣卫官兵立刻拉着韩风急退,还好这是雨天,弓一潮湿就容易损坏,驻守官兵通常都不带弓箭。只有寥寥几支利箭伸出宫墙,锦衣卫们举起兵刃,格开射下的利箭。
宫墙外的随从护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韩风居然口口声声说曹振要造反,这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啊!而宫里的反应也未免太强硬了一些,话音刚落,这边羽箭就已落下,看来,今天不是曹振要谋反,就是韩风要造反了。
没等那些随从醒悟过来,奔雷一般的马蹄声远远逼近,沿着御街,一片黑压压的重甲骑兵蜂拥而至,人如虎马如龙,利刃如雪。他们没有旗号,毫不吝惜的让坚固的盔甲暴露在凄风冷雨之中,全身上下,除了那一双带着杀气的眼睛,就再看不到一寸肌肤,就连胯下战马,也披挂着厚厚的马甲,銮铃之声震耳欲聋。
宫墙上的官兵已经惊恐的叫了起来:“是锦衣卫的豹组,是豹组……”
聂炎彬快步跑上宫墙,冷眼观看已经在南宫门前汇聚在一起的豹组官兵,心里一阵发寒。这支军的威名,他已经听过太多次了,皇宫并不是什么雄城高墙,面对这些官兵,是不是能坚守得住,他的心里也完全没有把握。
“韩风要谋反!”聂炎彬看着自己的部下,一字一句的动员道:“你们看看,大宋建国以来,除苗刘之乱,什么人敢陈兵皇宫?什么人敢目无天子?我们是禁军,是保卫官家的军队。韩风想要谋逆弑君,我们就要血战到底。”
或许是聂炎彬的话,给了那些分不清黑白的官兵们勇气,他们又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看着墙下的‘叛贼’韩风,时刻准备战斗。
皇宫的情况,聂炎彬很放心,曹振在外围安排着他统领六营兵马控制局势,在内,有早已调换上去的侍卫们打点一切,或许此时,官家已经在曹振的掌握之中,而刚刚进入皇宫的大臣们,也即将落入侍卫们的手中。那时候,已成傀儡的官家站出来说句话,满城兵马倒戈,区区豹组,又能兴风作浪?
“进攻!”韩风抽出腰间长刀,重重的往下一压,一滴雨水落在锋锐的刀尖上,四溅飞散。
重甲骑兵第一列立刻下马,举着兵刃,无视对方零星的箭矢,十余人抱起皇宫门前的石狮子,重重的朝宫门撞去。
沉重的石狮子撞击在厚实的宫门上,砰的一声巨响。守在宫门内的官兵顿时色变,目光齐刷刷的投射在那足足有一棵树粗细的门闩上,心里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随后几列骑兵提着兵刃,策马列阵宫门之前。他们那肃杀的气息,让宫墙上下的人看到都不寒而栗。太过于镇定了,这一支军马似乎无视眼前的敌人,他们只等着前方的战友将宫门撞开,然后便会冲进去大开杀戒。
一百名铁骑举起骑弩,斜向上指着宫墙上的官兵,谁敢拿弓箭,就立刻将谁射翻在地。若是不拿弓箭的人,他们似乎都懒得浪费箭矢。
这种漠视的态度极大的打击了宫墙上官兵的士气,只有极为自信的人,才会如此无视。聂炎彬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他知道,宫门再坚固,也顶不住石狮子的轰击,一次两次,终究会把宫门轰开。到时候,自己的兵马要如何阻挡这些骄傲并嗜血的豹组官兵?
一队队官兵蹲在宫门之后,前方的官兵将厚重的一人多高木盾架在肩膀上,后方的官兵把手中的长枪斜举,从木盾上挑出。宫门再宽,最多不过六骑并肩而入,如今,唯有用这种最直接暴烈的方法对抗即将冲杀进来的铁骑。
聂炎彬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平静的皇宫,仿佛还能听见从内宫里传来做法事的声音。此时此刻的他,深刻体会着什么叫‘时间就是生命’,如果侍卫们能够赶在韩风冲进来之前控制局面,那还有胜利的机会,否则的话,自己唯有用生命来报答曹振了!
聂炎彬默默走下宫墙,在成队的官兵身后站定,缓缓举起手中的长枪。
砰!砰!每一次撞击,都会让宫门瑟瑟发抖,都会让许多灰尘从门缝里落下。粗大的门闩似乎也无力阻止石狮子的撞击,每一次被撞,大门弹开的角度都会更大,甚至,现在已经可以借着被冲撞时的门缝,看到门外那沉默坚毅的骑兵正准备扬起手中的武器。
沉默的对峙,没有令人血脉沸腾的呐喊,没有令人心烦意乱的冷箭,天地间只有那不断撞击的‘砰、砰’巨响。
韩风翻身上马,身上已披上一副软甲,长刀在手,冷眼看着南宫门。三十二盏猩红的宫灯,就像黑夜里魔鬼的双眼,在默默的凝视自己。这一仗,赌的就是韩侂胄的生死,赌的就是大宋的未来。赢家只会有一个!
漆黑的夜幕下,风声更大,雨声更急!
身在宫中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外边到底在做什么。韩侂胄、郦尚等一行官员,在太监的指引下,朝着德寿殿的方向走去。这些平素出门都有人打伞的官员们,如今个个都自己撑着伞,走在湿滑的石路上,靠着前方的气死风灯照着路,他们还在说话,他们还不知道外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走过往日上朝的金銮殿,进入内宫,朝德寿殿去的路上,是一片小巧精致的花园。花园里怪石嶙峋,树木茂盛。一颗颗巨大的怪石,在黑夜里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一般,无尽的黑夜仿佛庞大的魔灵,那若隐若现的大树,只是它伸入人间的手臂。
一名藏身石缝里的侍卫,将已经扣紧了机括的弩,搭在手臂上,锐利的目光顺着进入花园的官员搜索着最重要的狙杀目标。
他的呼吸缓慢而有节奏,手臂平稳的如同磐石,弩上的箭矢一个个指向走来的官员们,时刻准备着将那一箭放出。
走进花园之后,领路的太监渐渐放慢了脚步,挨到韩侂胄的身边,声音比平素略高了一些,尖声说道:“韩大人,老奴还是在您身边给您照亮吧。这路,滑得很!”
弓手们立刻扣紧机括,花园里,二十架弩,全部指向韩侂胄!
第三十七章 宫变
雨夜的灯火是暗淡了许多,但是也绝对不至于让一位老太监特意走到韩侂胄的身边来为他照亮。00ks.*()宫里的路又不是乡间小路,这里铺路的每块石头被都打磨的平平整整,路边有花草树木。若是旁边有池塘,就必然有栏杆扶手之类的东西挡住,决计不会让人轻易掉入水中。
韩侂胄一生之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那太监陡然提高的声调,和那高高举起的灯笼,让他的心莫名提了起来。灯笼里迷茫的光芒,清清楚楚的映照出一滴滴从天而降的雨水。韩侂胄突然醒悟过来,老太监是在告诉某些人,自己就是韩侂胄!
说时迟那时快,韩侂胄一把抓住老太监的手腕,反手将他拖到身前,顺手夺下他手中的灯笼,远远丢开。嗤嗤嗤嗤,一阵密集的破空之声,二十支短箭射向韩侂胄,尽数打在那老太监的身上。费尽心机的老太监,喉头格格作响,一口口鲜血喷了出来,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软软倒地。
韩侂胄立刻丢下他的尸体,随行官员一片大乱,前方带路的太监们根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惊恐万分的丢下手中的雨伞灯笼,撒腿就觅路而逃。
功亏一篑并不能让这些侍卫沮丧。人,只要还在花园里,就注定他难逃一死。二十名侍卫齐刷刷的抽出腰间利刃,将短弩毫不吝惜的丢弃在地上,狸猫般冲了出去。这一行官员怕不得有四五十人。他们迎头堵截,见人便砍。反正文武大臣随便杀,若是曹振政变成功,还怕没有大臣来填补空缺吗?
汗流浃背的豹组官兵再度抬起石狮子,用尽全身力气朝南宫门撞去。已经被冲击得几欲断裂的门闩,再也无力支持下去。咔嚓一声脆响,门闩重重跌落下来,沉重的石狮子被官兵们丢弃在地上,南宫门缓缓打开。
“杀!”一声暴喝,如同秋日里的惊雷,在南宫门炸响。门前的官兵默契的左右闪开,身后的铁骑一拥而上。马蹄纷飞,势不可挡的撞入堵在门口的禁军之中。长枪连扫,钢刀纷飞,马蹄将护体的木盾踏成碎片,片刻之间,在禁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韩风坚定的长刀前指,所有豹组官兵一阵风似地朝南宫门卷去,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挡路禁军踏成肉糜。坐在马背上的官兵居高临下,枪若游龙刀似雪片,所过之处一片鬼哭狼嚎。鲜血流淌在南宫门的土地上,随着雨水,一起渗入地面,却留下一片殷红。
聂炎彬紧紧咬住牙关,拼命招呼部下挡住豹组前进的道路。但是一群绵羊怎能挡住狼群的脚步?鼓起勇气的禁军还没再度排好阵势,就已被铁骑冲得七零八落。豹组的威名不是空口得来的。一支支骑兵队冲入进军之中,转眼间将他们分割成一个个小块,借助马匹的速度,以少围多,不断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快刀斩乱麻的宰杀着负隅顽抗的禁军。
韩风跃马而至,看也不看朝自己肋下刺来的长枪,手中钢刀迎头斩下,刀锋所取,正是聂炎彬的大好头颅。数支枪花乱颤,眼瞅就要把韩风的身体刺出几个透明窟窿,却见韩风左右两边双骑抢出,将那几名守卫在聂炎彬身边的官兵尽皆劈翻在地。
进攻者只管进攻,两翼和身后全部交给自己的战友,这才是豹组威震天下势不可挡的战法。要有足够的信任,要有足够的默契!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更不会明白这种用生命培养出来的默契。
聂炎彬举起朴刀,奋力一挡,他少年从军,在军中算得上是勇武。可面对活生生打死李冬豪的韩风,聂炎彬一合之间,便已判断出,自己决计不是韩风的对手。势大力沉的钢刀重重劈在朴刀上,让他几乎拿捏不住手中的兵刃,虎口剧震,手腕发麻。聂炎彬忍不住恨恨的骂了一声: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这么大……
韩风得势不饶人,刷刷刷又是三刀劈下,聂炎彬想退,可是人的两条腿怎么可能快过马儿的四条腿?他想反守为攻,但是韩风刀势凌厉,快如闪电,一刀刀连绵不断,让自己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防守都已疲于奔命,哪里来的力气反攻?
三刀落下,朴刀再吃力不住,枣木杆子断成两截,聂炎彬左手握刀,右手将半截杆子朝韩风面门丢去,就地一滚,好不容易躲开兜头一刀。
韩风横刀一挡,将那半截杆子不知道砸飞到哪里去了。马蹄连连,紧逼聂炎彬,夜幕中,聂炎彬勉强还能看到韩风的脸色,铁青之色如同地狱里的判官,不知道是谁的血珠溅在韩风的脸上,被雨水打散,顺着脸颊流下,就像两行血泪。
“去死吧!”韩风跃马从聂炎彬头顶掠过,长刀力劈,雪练般的刀光划破黑夜,将那一颗大好头颅劈成两半。
“胆敢抵抗者,杀!”韩风冷冰冰的丢下一句,径直朝德寿殿方向冲去。简怀诛等人惟恐有失,一队骑兵紧随在韩风身后,风一般朝内宫卷去。
身后,南宫门已成修罗场,到处是血肉模糊,到处是尸横遍地。
和尚们诵经的声音和道士们的法器交相辉映,佛道两家在帝王的丧礼上极其和谐的融为一体。法相庄严的尼姑和道姑们分坐两侧,你找你的如来佛祖,我找我的无量天尊。所以方式方法不同,但是目的只有一个,为赵昚的后事做得漂亮一些。
富有节奏感就像唱歌一样的诵经声,让许多太监听得昏昏欲睡。宫里是用人之际,无论多么疲劳都不能睡觉。太监们已经熬的用手指甲掐自己的手腕都快没有知觉了。甚至有的太监恨恨的想要捏一捏自己已经残缺不全的命根子,来刺激一下已经进入半昏厥状态的大脑皮层。
嫔妃们跪在德寿殿两边偏殿,正堂里只有赵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有资格进入。守在门口的太监头昏眼花,脸上还得做出戚戚之色,实在是难为了他们。
远处一片灯火,一行人提着灯笼快步朝德寿殿走来。太监顿时来了精神,高声叫道:“门下省侍中佐天子曹振大人觐见。”
曹振带着几名官员,缓步走过偏殿,偷眼望去,目光和曹美人轻轻一交,彼此心知肚明,随即分开目光,继续朝大殿内走去。
正堂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年纪老迈,此时都被赵扩吩咐人安排下去休息。曹振径直带着几名官员走入正堂,一抖前襟,双膝跪下,行三叩九拜大礼。
“曹卿家有心了。”赵扩淡淡的说道。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躺在棺木里的赵昚,只是略略看了看那几位官员,便又转过脸去。
曹振站了起来,拍拍袍子上的灰尘,冷冷的说道:“官家,方才微臣那三叩九拜,拜的是太上皇。有句话,不知道官家听说过没有。良禽择木而栖,赵家皇族便是那木,曹家便是那良禽。数百年来,曹家为了赵家,历代子弟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可如今,赵家这棵大树已经积重难返,正所谓朽木不可雕也……”
赵扩双目一翻,神色凌厉,语气逼人:“你是不是想说,汉高祖见始皇出巡所说的那句——彼可取而代之?”
“正是。”曹振嘿嘿冷笑,逼近两步,厉声喝道:“德寿殿外全是我的人,宫中侍卫都被我曹家控制。今夜轮值的禁军全数听我号令。念在君臣一场的份上,只要官家老老实实的配合与我,我可饶你不死。否则……”曹振看了看那宽大的帝王棺木,放肆的笑道:“那口棺材,只躺一个人,未免太空旷了。”
“你能控制侍卫又能怎样?临安禁军六七万,你能控制多少?大内禁卫五班轮值,你又能控制多少?”赵扩说话间抬眼望去,德寿殿外人影涌动,许多侍卫已经围住德寿殿,只是他们还没有轻举妄动,太监们和妃嫔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有些怪异。
“我只要能控制住德寿殿便可。”曹振嘿嘿一笑:“天下再大,帝王能掌控的地方,还是你所在的地方。曹家先祖曾有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又何必浪费自己的力气呢?我劝你乖乖的束手就擒。免得多有损伤。”
“就凭你?”赵扩冷哼一声。说起来,曹振也是个文官,而且年岁已经不小了。自己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拳打脚踢之下,打死个半老头子绝对没有问题。
跟随在曹振身后那几名官员看起来有些面生,却一个个都身材高大。闻言快步走上前去,挡在曹振和赵扩之间,领头一人躬身道:“官家,请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在下只有不客气了。”
“曹老贼,想必你安排这场政变,筹谋不是一日两日啊。十余年前就开始把亲信分别往不同的衙门安插。你想朕的天下,想的都快要发疯了。若不是军中你一直无力插手的话。只怕你恨不得能起兵造反了。”赵扩暗叹一声,这也是幸亏了宋朝一直以来的祖制,对军队抓的很严。整个北宋都没有出现过军阀。而南宋初始,为了抵抗金兵,产生了几支武装力量,随后也被赵构用各种手法平复掉。就算是川中吴家,朝廷也一直有力量在牵制他。
赵构从一个光杆司令到解除诸多大将的兵权,这个皇帝虽然无能了些,但也绝非一无所成。至少保证了没有军阀割据的出现!赵扩这才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年赵构坚持要杀死岳飞,而后来赵昚为岳飞平反,赵构却一言不发。
岳飞无罪,在军中威望太高乃是其罪。赵构杀之以安心,却也知道愧疚的!
“造反这种事,若是不准备仔细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动手呢?”曹振坦然的说道:“是乖乖听话,还是去棺材里躺着。官家,你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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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德寿殿的秘密
对于赵扩来说,的确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00ks.(_&)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这笑容让曹振一阵毛骨悚然。本来造反谋逆的人就会心虚,看到赵扩浑不在意的模样,曹振索性用一声暴喝壮大自己渐渐萎靡的心灵:“把他给我拿下!”
几名官员一拥而上朝赵扩扑去。偌大的宫殿里忽然间卷起一阵怪异的风,上百支点亮在棺木四周的烛火齐刷刷的摇曳起来,变幻不定的灯光让这德寿殿充满诡异的气氛。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在德寿殿响起。曹振骇然回头望去……
皇宫之中不得纵马,这个规矩已经被所有人置之脑后,一千铁骑闯入宫中,所到之处,见到的无论是侍卫、宫女还是太监,尽皆厉声喝道:“曹振谋反,锦衣卫前来救驾。”若是有人傻不愣登的还在挡路,便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骏马虽快,这里毕竟是皇宫,大的让那些习惯了自己家几间瓦房的军士们目瞪口呆。跑了半天,居然刚刚到内宫。
韩风率先抢入内宫,花园里数十具尸体倒卧在地,锦衣卫们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要是韩侂胄今天交代在这儿,韩风怕不得杀了半个临安城?一具具尸体被锦衣卫的官兵们翻过来仔细检查。这些死人,有大臣、有太监、有侍卫……就是没有找到韩侂胄。
跟随在韩风身后的简怀诛长出了口气,这时节,找不到尸体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个侍卫是被人用重手法格毙的。”韩风仔细看着一具侍卫的尸体,他的咽喉处绵软无骨,身体没有别的表面伤痕。韩风淡淡的说道:“和尚他们应该已经进宫找到我爹了。也只有和尚才能用手掌击碎喉骨。这个混蛋,到了这时节,还不喜欢用兵刃!”
简怀诛闻言大喜,抱拳道:“既然无法已经入宫找到大人,那他们想必应该朝御膳房方向退却了。”
宫中要说有什么地方最容易离开,那就是御膳房。那里因为长年要接收民间送菜,车子时常进入御膳房。道路都比一般宫廷道路修的要长一些。从那里离开,直接就是临安西城。
“未必会离开皇宫。简怀诛,你带人去御膳房方向搜寻。我去德寿殿!”韩风下了命令,翻身跳上战马,径直带队朝德寿殿方向驰去。
德寿殿在后宫之中是一座极为重要的宫殿,这里不仅仅是太上皇饮食起居的地方,也是后宫枢纽。从德寿殿可以四通八达的到达皇宫任何一个角落,曹振整整动用了三百名侍卫包围德寿殿,务求万无一失。
在宫中四处扫荡的豹组官兵赶到德寿殿的时候,和包围着德寿殿的三百名侍卫一样,惊讶的看着这座典雅的宫殿。
韩风来德寿殿并不是一次两次,今天再度看到德寿殿的时候,心中一样惊疑不定,但是好在韩风还知道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振臂喝道:“缴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德寿殿内,跳跃的灯火已经恢复了平静。赵扩嘴角轻轻上扬,嘲讽的说道:“曹振,大宋开国近三百年,除了苗刘之乱外,再没有大的叛乱。就算方腊宋江等人造反起兵,攻略也不过一路之地就被迅速平定。朕敢说,天底下再没有一个朝代,能比大宋的根基更好。归根到底在于民富。想要造反的人极少,就算有胆子造反的人,得不到民间的支持,时日一久,自然而然就衰落下去。”
曹振脸色铁青,恶毒的看着赵扩,却没有说话。
大宋官家背负起双手,冷冷的接着说道:“近两年前,宫中政变。李家势力虽然崛起的快,根基不如你们曹家。但是论到在军中的实力,李家要比你更强。但是李家的叛乱也迅速被镇压下去。那次的事情,虽然没有酿成大祸,却让太上皇提了个醒。”
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另有两人持剑站在赵扩的身边。其中一人,剑指曹振,随时可以发动,将这位大宋高官毙于剑下。
赵扩冷冷的看着曹振,似乎想要在他的脸上寻找到自己想要看见的变化。可他失望了,曹振脸色铁青却还没有气急败坏,反而平静的对视着赵扩。
“太上皇曾经跟朕说过,做皇帝的,长年都在宫中。外边的百姓到底生活的如何?官员吏治是否清廉?甚至境内有没有出现叛乱,外敌有没有入侵。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依靠别人的耳目来告诉朕。一旦奸臣当道,蒙蔽视听。皇帝就很容易变成瞎子、聋子。甚至兵临城下也浑然不觉。当然,这也包括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想要造反的话,皇帝也不会知道。”
赵扩叹息一声:“在皇宫之中改建这么一个宫殿,朕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了。”
德寿殿的四壁是精钢打造,在曹振即将发动的一刻。忽然间在正门处落下一片铁闸。厚重的铁闸,将德寿殿彻底与外界隔离开来。所有的偏殿,所有的房间,都被从正殿里落下的铁闸挡住。没有人能够闯进来,这儿的铁闸,至少也有七寸厚,根本不是人力能够对付的。就算用火烧……想烧透七寸厚的铁闸,也未免有些痴心妄想了。
“整个德寿殿只有这个正殿被改建过。现在的德寿殿就是个铁盒子,是个密不透风,厚重无比的铁盒子。你逃不出去,外边的侍卫也救不了你。”赵扩冷笑道:“应该束手就擒的,是你。或许,朕可以考虑开恩,只诛杀你三族,而不是灭了你曹家九族。”
曹振终于缓缓的开了口:“曹家盘踞大宋朝堂二百多年,不是你说灭九族就能灭的。跟曹家有姻亲有世交的家族官员数都数不过来。要是你敢诛九族,我敢说,满朝文武至少要死一半。而外地的官员和曹家外系,马上就会揭竿而起,绝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你本也不敢诛我九族。”
赵扩很不喜欢别人如此挑战自己的权威,愤怒的摇了摇头,指着曹振喝道:“跳梁小丑而已,朕要诛你九族,便是诛了。”
“你大可以试试。”曹振双手一搂,竟是压根没把赵扩放在眼里。
赵扩心中一动,压抑着火气,换了个语气说道:“你一定很诧异,为什么你这里发动,朕便有了准备。其实,这要怪,就怪你那个女儿,做事实在太没有头脑了。朕早就知道你们两人不对劲。今天太上皇宾天,曹美人来德寿殿之后,她的一位贴身侍女在南宫门被杀。要知道,宫里始终是朕的地方,任何消息都不可能瞒得过朕。动用神弓班杀死一名侍女,这样的手笔,只有那个无脑女人才能做得出来。”
“太上皇改建德寿殿的时候,就留了一条地道通向宫外。这地道只能从内打开,从外……万余斤的断龙石,哼哼!”赵扩知道曹振已经是个必死之人,也不怕说出来:“朕身边这两位,你应该也很熟悉,都是太上皇以前的贴身侍卫,如今都已外放做官。秋月白的剑术,朕就不用夸他了。”
“那个侍女一死,朕就感觉不对,立刻宣召秋月白二人悄然入宫,躲在地道之中。谨防有变!”赵扩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大,太上皇刚刚宾天,就敢动手。要不是曹美人杀了那个侍女,朕未必马上就宣召秋月白。要不是太上皇改建过德寿殿,朕也无力阻挡你那数百侍卫。”
“人算不如天算。”曹振懒懒的哼了一声:“不过,就算你杀了我,又能怎么样?大臣入宫吊唁,我已经安排人手狙击。现在十有**应该伤亡惨重。朝中必然大乱,到时候,想取而代之的人,就会动手。魏王不想做皇帝吗?韩家就没有异心吗?失去了韩侂胄作为纽带,你还能控制川中吴家吗?”
曹振漠然的说道:“大不了我是先行一步,这江山,你也保不住。”
“大宋立国数百年,不是你能明白的。”赵扩挥了挥手,有些疲惫了,对秋月白吩咐道:“活捉他,朕要将这叛国逆贼凌迟分尸!”
秋月白长剑如虹,秋水般的剑身在烛火的映照下闪耀着刺眼的金色光芒,令人不敢逼视。听到赵扩的吩咐,秋月白手腕一转,长剑倒插回剑鞘之内,揉身便要朝曹振扑去。
曹振眼珠一转,喝道:“且慢!”
赵扩点了点头:“听听他要说什么!”
“秋月白,你应该拿下赵扩。”曹振脚步后退,口中的话却是连珠炮似的吐露出来:“你杀我,没有多大功劳。杀他,便是我的首功之臣。还有,曹美人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现在有孕在身,赵扩都不敢说那个是不是龙子……”
秋月白脸色一变,随即变得惨白无比。曹振这句话一出口,便是让他陷入死地。这是皇室的丑闻,是赵扩不能容忍的绿帽子。怎么能被一个侍卫知道?自古伴君如伴虎,知道了皇帝的秘密,自己的下场也只有死路一条。曹振是在逼迫自己,如果不想死,就得杀了赵扩……
赵扩没想到给了曹振一次说话的机会,他突然间发难,逼得秋月白陷入死地。心中悔恨不已,正要出口说话,忽然眼前寒光一闪!
秋月白反手握住剑柄,长剑出鞘,一股慑人的寒气逼人,剑势如电,一剑刺入另一名侍卫的咽喉。那人怎么也没想到秋月白会先对自己动手,措手不及之下,便已殒命!
赵扩惊呼道:“秋月白……”
曹振停下脚步,脸上却已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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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复仇
笑意刚刚开始在曹振的脸上绽放,忽然,又重新凝结。秋月白手下不停,欺身上前,手中长剑连挑。锋锐无比的剑锋从曹振四肢掠过,刷刷刷刷四声轻响。曹振那保养的十分细腻的皮肤上出现几道细细的血痕。
鲜血沿着那细细的血痕狂涌出来,瞬间将曹振的四肢染得通红,衣衫上血迹斑斑。四剑连出,将他手经脚经尽数挑断。
“官家!”秋月白收剑倒提于手,脸色有些惨淡,轻声说道:“微臣受皇恩久矣。如今德寿殿一时半会都不会被人攻破。官家可以从地道自行出宫。诛杀奸党!微臣得闻秘辛,不容于世,官家保重!”
秋月白手掌微微颤抖,今日入宫之前,他就心绪不宁,想要十有**会出大事。没想到曹振真的敢在这时节发动政变。他和另一名侍卫躲在德寿殿深处,掌控机括。看到曹振带人走进德寿殿,外围侍卫并没有发动,也就并不着急发动机括。待到曹振想要动手的时候,那名侍卫立刻放下铁闸。秋月白纵身而出,以他的身手,对付几个年轻些的官员,可以称得上是秒杀。赵扩连躲入地道都不用,场面就已完全在控制中。
但是,知道了皇室的耻辱秘辛,秋月白自知难以再得信任。他还抱了个万一的希望,但是看看赵扩欲言又止的神情,由不得心中苦笑一声,长剑一横,架上脖颈,用力一拖。剑锋划断喉管……当啷一声,长剑落在地上,秋月白的身体直挺挺的倒向地面。
赵扩面露不忍之色,对于秋月白,他很有惜才之心。但是皇室尊严不容抹杀,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死,对于他,对于皇室都是最好的结果。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抚恤他的后人,给他的后人亲眷一个好前程。
曹振倒在地上,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的手脚虽然都已被挑断,却笑得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似的,望着赵扩叫道:“看来我多多少少还是小看了你。以前总觉得你没有做皇帝的资格。现在看起来,你已经有了这份潜质。哈哈哈,孤家寡人的日子,你就慢慢的过吧。”
充满讽刺的话语落在赵扩的耳中,他那并没有多少力气的手掌紧紧的握在一起,做皇帝就要狠一点。不仅仅对别人狠,有时候对自己也要狠一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皇位便是天底下最诱人的物事。无数英雄豪杰,无数能人异士,为了这诱人的陷阱前赴后继的陷身下去。如今的赵扩还很年轻,将来不知道要面对多少艰难。外敌对江南大地虎视眈眈,内臣难免不会变节,难道总是指望运气和前人的安排来度过劫难吗?
假如自己不是早就发觉曹振和曹美人的关系,假如赵昚没有对德寿殿进行改建。今天的政变,或者就真的成功了。赵扩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悠长的口气仿佛要吐尽心头烦恼,半晌,摇了摇头,对曹振说道:“朕的确不是个好皇帝。但是祖宗基业不可废弃,朕也决不能让大宋万里河山在朕的手中失去。就算是朕再不愿意做的事,也会咬着牙硬着头皮做下去。”
赵扩拾起秋月白落在地面上的长剑,一步步走近曹振。一直强硬的曹振终于惊恐起来,嚎叫着:“你想干什么?”
“朕说过,要把你凌迟分尸。”赵扩一把抓住曹振的头发,他的四肢已无力反抗,就算是羸弱的赵扩,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住曹振,长剑的尖端刺入曹振的口中,奋力一搅,吭嘣之声大作,锋锐的长剑就像切豆腐似的,将曹振满口牙齿打落,将他舌头搅断。
赵扩厌恶的将长剑丢弃在身边,下意识的把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免得你再多嘴害死别人。朕就亲手废了你,顺便也免得你咬舌自尽,那还便宜了你。”
曹振满口是血,痛得蜷缩着身体,脸用力的在地面上摩擦,仿佛肌肤的痛苦能减轻断舌之苦……
豹组官兵疯狂的屠杀着还在做垂死挣扎的侍卫们,德寿殿外满是尸体,年高德昭的老和尚紧闭双眼,不看那地狱般的场面,口中不断宣着佛号。道士们躲在一边,不敢涉足血腥的杀戮。
韩风勒马德寿殿外,看着已经被铁闸封闭的大殿,心中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诡异。身为帝王,未雨绸缪到了这份上,这皇帝做的当真有意思吗?如果说,天下之大,皆是王土,又何必提防自己的子民呢?乱世,到底是乱世啊……
喊杀声渐渐停息下来,皇宫各处虽然还能听见喧哗和策马之声,但是至少已经平静了许多。韩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到德寿殿前,用力的砸了砸铁闸,高声叫道:“官家还在里边吗?里边的人能听见吗?”
过不多时,铁闸缓缓的升了上去。韩风这才看清楚,铁闸的放下很简单,就是把机括松开。但是要提起来,是要从德寿殿内打开。整个设计的十分精巧,比起普通城门时的闸门更要方便的多,一个人就能操作。但是以赵扩的力气,最多也就能提起半人高就不得了了。韩风看到赵扩在棺木之侧,汗流浃背的推动机枢,急忙弯腰冲了进去,两人同心合力,再度将铁闸推上原本的位置。
这时候,韩风才看到瘫软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的曹振,还有已经倒毙在地上的许多人,低声问道:“官家没事吧?”
“没事!”赵扩迟疑了一下,指着曹振说道:“贼子企图谋反,幸好有秋月白等两名侍卫护驾。可惜他们为了救朕,跟这群乱臣贼子拼了个玉石俱焚,真是太不值得了。”
德寿殿外的太监宫女官兵妃嫔一拥而入,看到皇帝还好生生的活着,这时节还不拍马屁更待何时?赵扩踏前一步,高声宣道:“曹振谋反,意图弑君。传朕旨意,临安禁军关闭城门,抓捕曹党,诛其九族。”
顿了顿,赵扩恶狠狠的说道:“曹府上下,鸡犬不留。”
满殿众人背脊发寒,赵扩这句话至少数千人头落地,这一场大清洗之中,只怕还有平添许多冤魂。但是皇帝正在愤怒的时候,谁也不会在这时候跟皇帝过不去。反正死的也不是自家人,只能怪曹振太倒霉!以后,自己做人的时候小心点就行了,这平日里看起来很亲近的官家,一旦发起狠来,可比天威难测的赵昚厉害多了。两句话不是诛九族就是鸡犬不留啊……
“把秋月白他俩的尸体收拾好了。”赵扩吩咐道:“追封秋月白为忠勇将军,赐秋家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良田千顷。后事交给礼部亲自操办。听说秋月白有个儿子?”
他的目光转向韩风,韩风急忙答道:“是有个儿子,不过年纪幼小,才几岁而已。”
“嗯,着秋家人好生抚养。此子便着吏部授予六品虚职,待其成年之后,观其文武品性,再授实职。”赵扩意兴阑珊的说道。
看着赵扩的脸色,韩风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秋月白的身手他最清楚,那是跟着他去过漠北的人,说到动手,别说曹振这一伙不到十人了。就算再多十人,在秋月白面前也是待宰的羔羊。怎么可能拼个玉石俱焚?
眼前有已经断了舌头的曹振,再看看赵扩对秋月白的补偿,却只字不提对另一位侍卫的补偿,而那个侍卫是死于咽喉剑伤,一剑致命。这样的身手,要说是曹振或者赵扩刺出来的,杀了韩风也不相信。种种迹象落在韩风的眼中,真相已经呼之欲出。想起来,自己也是知道皇室秘辛的那拨人,韩风由不得摇头苦笑了两声。
曹美人早已被锦衣卫拿下,披头散发的跪倒在德寿殿前,陡然看到了已经倒在地上的曹振。那女子惊叫一声,便要朝德寿殿冲去。两名锦衣卫按住她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韩风皱了皱眉头,也懒得在德寿殿再继续待下去,索性走出大殿,站在曹美人身前,淡淡的说道:“现在死,少受苦。否则就是凌迟扒皮,你自己选。”
曹美人浑身上下一阵颤抖,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眼泪汪汪的看着韩风,喃喃说道:“我害怕……”
韩风给看守她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那名锦衣卫会意,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边倒出一颗药丸,黑不溜秋在手掌中滚来滚去。韩风压低了声音:“吃下去很快就感觉不到痛苦了。总比凌迟的好!”
说着,韩风已将那颗药丸拿在手中,身体挡着德寿殿里人的目光,那两名锦衣卫同时做神游太虚状,目光仰望着黑乎乎还在下雨的天空,开始发呆。
曹美人内心天人交战,忽然仰起头看着韩风,黯然的说道:“我爹还没死吧?”
“比死要惨。”韩风淡淡的说道:“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一旦说出口。就没有收回的机会,不但自己要受苦,还会害死很多不相干的人。原本人家有大好前途,家中还有妻小等着他回家去。却被一句话累死。这样的话,不如不说,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倒也干脆利落!”
曹美人渐渐明白了韩风的意思,幽然问道:“我那个贴身侍女王淑然,是你们锦衣卫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吧?”她倒也不笨,若是王淑然是官家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又何必冒险朝皇宫之外跑呢?
韩风蹲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曹美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是,因为她,我恨不得亲手剐了你。但是我不想你活着再害死更多的人。你还是死的越快越好。”
曹美人凄然苦笑一声,接过那颗毒药丸,狠了狠心,一口吞了下去。片刻之间,顿觉万箭穿心,肝肠寸断,想要呼痛,却已是连喊声都叫不出喉咙。韩风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拍了拍巴掌,冷冷的说道:“忘记告诉你了,这药虽然死的不算快,但也不能算太快。尤其是死前,受的罪,并不比剐了你少多少。只有这样,我心里才能舒服点,总比一刀劈了你的解恨。”
一股股鲜血顺着曹美人的七窍流出,血水堵塞着她的咽喉,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那痛苦的恨不得目眦欲裂的模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只是在她身边,两名锦衣卫还在神游太虚,韩风一直恶狠狠的盯着她,盯得她直到死去,脸上还带着一股残忍的笑容!
第四十章 中亚大国
在临安纵横驰骋的铁甲军很快控制住了局势,作为大宋最强一军。铁甲军百人一队往来巡视。若是有军营蠢蠢欲动,便立刻集中人手进入弹压。若是遇到有人想要趁火打劫的,下场更是惨不忍睹。
经历过一次政变的临安百姓已经有了应对的经验。官兵一上街,老百姓立刻关闭大门,将户籍路引等物事准备妥当,等候着官兵的盘查。大街上稀稀落落的看不到行人,只有官兵到处奔驰。许多官员家被禁军冲击,随即将男女老少尽皆牵出来,砍了个人头落地。
诛九族乃是大宋建国以来下达的最为狠毒的命令。从来没有诛灭过九族的官兵带着有些兴奋的心情到处抓人。曹家立足朝野许多年,算下来九族已经有近万人之多。这一番大肆诛杀,查封门户,差点连临安府的封条都不够用了。
韩侂胄被无法等人救出之后,便立刻回到相府坐镇指挥。宫内的乱局交给韩风处理,这位大宋右相一道道指令从相府发出,一边诛杀叛党,一边平复局面。原本只是秋日一场萧瑟秋雨,却变成了腥风血雨。
临安政变的消息渐渐从临安蔓延出去,传到北方。身在汴京的完颜璟面无表情的看完探子们冒着极大风险传递回来的消息,淡淡的问了句:“曹振居然如此草包,你们都元帅府和枢密院南府为何还要和他一起行事?白白折损了这么多人手。只杀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宋廷官员,朕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
完颜沙的面子有些挂不住,站在殿下壮着胆子答道:“陛下,虽然都元帅府和枢密院南府有些牺牲。但是从战略角度也完成了任务。宋人内乱,无暇北顾。咱们大金才能集中精力攻打漠北铁木真。”
不提铁木真还好些,一提到这位草原雄鹰,完颜璟重重的冷哼一声,把手中的奏折丢在地上,用力推开龙椅,走到群臣面前。十余位金国重臣贵族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对视皇帝的目光。
转眼间,御房里一阵令人窒息的压抑。完颜璟默不作声,这些重臣连大气都不敢出。不少人心中已经开始责怪完颜沙,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都元帅,你说咱们大金国可以集中精力对付铁木真。那朕问你,十万精锐进入呼伦贝尔草原,回来多少?蒙古人就这么厉害?大金精兵就这么孱弱不堪一击?”完颜璟怒气冲冲的问道:“如今已经是深秋,冬天怎么用兵?待到开春再去征讨铁木真?铁木真这个冬天,在草原上的势力岂不是又要壮大?”
大臣们不敢作答。这也怪不得他们。十万精锐入漠北,直扑呼伦贝尔草原。没想到,铁木真根本就没有和金兵正面交战,一触即走。令人感到厌烦的是,铁木真把兵马分成数路,不断的打骚扰战。蒙古兵熟悉草原地形,时不时扑出来咬上一口。不管歼灭多少金兵,哪怕只杀死数十人,他们也绝不恋战。只要占到便宜就跑!
这样的作战风格,让金兵将领十分苦恼。进入草原之后,大规模作战几乎没有。但是陆陆续续已经被铁木真吞掉数千兵马。其中大部分是斥候部队。在草原作战,要是没有斥候,那部队就完全成了睁眼瞎子。可一小股一小股的斥候部队一旦放出去,往往是有去无回。
无奈之下,金军只能集中优势兵力,轻易不分兵,从呼伦贝尔草原开始对铁木真紧追不舍,恨不得打到他乞颜部的老巢去。可铁木真摆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模样,敌进我退,敌驻我扰。两支大军就像在草原上跳华尔兹,你进一步,我就退一步。你若是退了一步,我马上跟上去,在你脚尖上踩一下,跟着转身就跑,兜圈子。
不知不觉中,金兵已经深入草原,这时候铁木真才发挥他天才般的操控能力。木华黎率领一支兵马,截断金兵粮道。让本来就已经把补给线拉得很长的金兵,一下子变成了草原上的孤军。随后,铁木真摆出一副决战的模样,金军不敢怠慢,全军备战。却发现铁木真又一次撒腿跑了。待到金军再度追上铁木真的时候,铁木真还是摆架势就跑,让金军不厌其烦。而当粮草渐渐耗尽之际,蒙古各部兵马忽然全部出动。
已经成了疲兵孤军的金军立刻陷入重围。铁木真亲率怯薛出击,突破金兵防线,随后的战役便成了一边倒。十万金兵土崩瓦解,疲于奔命。一场大会战,光是被俘就达万人之多。损失马匹、物资、武器甲胄旗仗无数。金军将领逃出生天之后,召笼残军,每次汇聚起一定兵力,总会有蒙古将领带兵出现,把那些好不容易聚拢在一起的金军全歼。
歼灭战打了一两次之后,女真人也学聪明了。索性不再召笼残军,自顾自朝河北山西方向退却。等他们回到境内,才发现。返回境内的金军竟然连三万都不到。余下的或被杀,或被俘,或是死在逃亡的路上,或许还有些人,在茫茫草原上失踪,直到几百年后,才会被牧羊人发现他们的尸体吧!
经此一役,蒙古人居然战胜了看似庞然大物的金国大军,极大鼓舞了蒙古人的士气。铁木真的威望更上一层楼,甚至有消息传出。蒙古人已渐渐统一在铁木真的旗下。冬日无战事,蒙古人便有可能会盟,共同推举铁木真为草原共主。
这样的耻辱,是身为帝王的完颜璟绝对无法容忍的。但是,出身自白山黑水间的女真人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那些渔猎民族、游牧民族对于中原的威胁到底有多大。如今的女真人在进入中原之后,渐渐开始汉化。不但朝廷体制照搬了汉人,而且汉族人在金国也发挥了越来越大的作用。更要命的是,汉人的优点,女真人没有学到东西,却在入主中原之后,金国贵族迅速腐化堕落。
当年的贵胄们个个能上马打仗,现在许多女真贵族子弟,就连提起狼牙棒的力气都没了。成天就知道去寻找漂亮女人。又或者沉迷在酒色财气之中不可自拔,赌局戏文更是从来不断。说是夜夜笙歌也不为过!
这便是危险的信号。完颜璟很清晰的知道,当年的汉人就是在荣华富贵中渐渐丧失了斗志。强汉封狼居胥,盛唐追杀千里的盛况,在宋人身上已经快要找不到了。而生活艰苦,每天都在和老天爷斗争的女真人倒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和不畏死的精神,攻克辽国,再灭北宋。差一点就把天下纳入囊中!
如今的蒙古人就像当年的女真人,他们贫穷所以充满了掠夺的本性,他们未曾开化,所以对英雄充满了崇拜,他们信仰长生天不畏死亡。而女真人在温柔乡里渐渐迷失。当年流传的那句‘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用在如今的女真人身上已经不合适了。倒是蒙古人很有这般风骨。铁木真以少胜多,大破十万金兵,这一番战役,直追当年完颜阿骨打起兵时,大破辽国天祚帝御驾亲征的二十万大军!
“女真人不能再沉迷下去了!”完颜璟暗暗攥紧了拳头,看着那些耷拉着脑袋的大臣们,嘲讽的说道:“当年太祖起兵之时,赏罚分明。但凡有错的将领,从来都是坦诚自己的过失,哪怕要砍头,也绝不会像你们这般做缩头乌龟。这恐怕就是太祖皇帝南征北讨,打下偌大江山的因由。而如今,你们这些人败给蒙古人,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承担责任。将来死后,你们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完颜璟这番话实在太过于伤人。到底是流着贵族血液的女真贵胄,一颗颗头颅重新昂起。完颜沙上前一步,大声说道:“选将征兵皆是都元帅府所为。大军失利,都元帅府难辞其咎。臣恳请陛下降罪。”
“降罪是自然。”完颜璟目光一寒,在其余大臣的脸上扫视一圈,冷冷的说道:“都元帅,朕剥你王爵,降为一等侯,罚俸一年。都元帅之职免去,准你以戴罪之身暂代都元帅。若是有任何差池,立刻革职交宗人府查办。”
余下的大臣们心中一冷,这还是跟完颜璟关系最亲近的都元帅大人都已经被罚的体无完肤了。王爵都没了……在都城里。王爷满街走、侯爷多如狗。降为一等侯的话,也就意味着,光是在这个房间里,完颜沙的爵位已经从正数第二,降为了倒数第一。
“铁木真坐大之势已起,诸位卿家还有什么良策?”完颜璟脸色铁青,冷冰冰的说道:“曹振政变不成,史弥远已死。韩侂胄集中力量之后,必然会挥军进攻大金。朕决不允许,金宋交战之时,背后还有个铁木真可以抽冷子捅朕一刀子!”
夹谷清臣迈步上前,躬身道:“宋人准备已久,他们北上想来不会很久。最快的话,过了冬天,宋人就会出动。此时再调动兵马去镇压铁木真,未免有些顾此失彼。臣有一策,可驱狼吞虎。”
完颜璟总算听到一句顺耳的话,语气也缓和一些:“说罢!”
“在草原以西,有个大国叫做花剌子模。陛下,在枢密院的文中有详细的资料。这个国家很大,国土面积甚至要超过大金和宋国的总和。花剌子模有四十万到五十万军队,他们的国王称作摩诃末。这个国家信奉穆斯林,所以现在的摩诃末也以苏丹自称。他们称别的民族和信仰为异端。而蒙古人正是摩诃末口中的异教徒!”
夹谷清臣看完颜璟注意听自己说话,心中一喜,接着说道:“摩诃末贪财,蒙古人西去的商队,路过花剌子模,都会被他扣下。蒙古人不敢招惹摩诃末,是因为怕了摩诃末的数十万大军。我们大金国大可以派人借道西夏,随后沿贾兹尼城进入花剌子模。贿赂他们的摩诃末,要求他对蒙古人施以重压。以铁木真今时今日在蒙古人心中的威望和地位,他一定会和摩诃末开战!”
完颜璟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借刀杀人,倒是不用耗费大金国的力气。
“既然夹谷大人对花剌子模如此熟悉。你也戴罪立功吧!”完颜璟不给夹谷清臣反抗的机会,直接命令道:“挑选一千精锐甲士,带足了金银财宝,去花剌子模求见摩诃末去。务必要求他对蒙古人施压,能够用兵是更好不过了。”
说完,余下的大臣们看着夹谷清臣那张苦瓜脸,心头不由得暗自好笑,没想到完颜璟脸色一板,厉声喝道:“别以为有都元帅和枢密使戴罪立功,余下的人就没事了。统统降爵一级,留用查看。”
第四十一章 止谈风月
广袤无边的草原上,天上是雪白的云彩,地上是雪白的羊群。牧羊人唱着悠扬的歌曲,长鞭在空中炸响清脆的鞭花,骑着雄健的骏马,赶着羊群在草原上漫步。
蓝天白云绿草,一片清爽的气象。一群蒙古将领模样的人,拉着马儿围在一起,看着远处土丘上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木华黎笑嘻嘻的说道:“大汗一有什么事儿,就喜欢一个人思考。”
赤老温大声说道:“那是因为大汗有长生天的保佑,他每次定下的计策,都能护佑咱们蒙古军打胜仗。我们做将领的,只要听从大汗的吩咐便好了。”
博尔术若有深意的看了看赤老温,难怪以勇武忠诚著称的赤老温,现在只是怯薛军的头儿,换句话说,就是铁木真的警卫团长。做将领的,不能一切都希望铁木真给安排好。很多时候需要独当一面,像木华黎这样的人物,才是大家最为钦佩的。就算铁木真并没有给出清晰的指示,有时候只是交给他一个粗略的任务,譬如“去断了金人的粮道”。但是木华黎依然能出色的完成!若是换了赤老温,只怕就去寻找金兵的运粮队猛冲猛打去了!
不过,这也是每个人的本事不同,让木华黎做怯薛军的头儿,那就太不合适了。
几位蒙古人最尊贵的将领闲聊了一会儿,便看到铁木真远远策马奔来。几名大将欢呼一声,迎接大汗归来。
铁木真冲到众人面前,按住马头,微笑道:“自从击败金兵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蒙古人已经占据了草原。下一步我们到底应该做什么。”
“把天底下所有的土地都变成蒙古人的牧场。”赤老温高声叫道:“让太阳照耀的地方都传颂着大汗的威严。”
铁木真哈哈大笑起来,赤老温这汉子说得话很合他的心意。把手中的马鞭卷了卷,铁木真遥指西南方:“那里是西夏。如今的西夏和鼎盛时期不同。一百多年前,带甲三十余万的西夏可与宋人争一日之长短。现在,早已沦为女真人的附属。我们要攻打金人,就要先砍断金人的手臂,把西夏征服。”
木华黎立刻问道:“西夏怎么说也是女真人的附属国。难道他们就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蒙古人打过去吗?”
“这就要看我的好安达是怎么做的了。”铁木真看到众将都有疑问,耐心的解释道:“宋国想要北上讨伐金国,已经准备了许久。我们蒙古人和宋国约定,在宋人北伐之时,蒙古挥师进入西夏。这样一来,西夏无法救援金国。金人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帮助西夏。无论宋人是不是能北伐成功,西夏都是我们蒙古人的囊中之物。”
木华黎神色微动,低声问道:“那金国呢?”
“攻下西夏,我们便挥军进入金国,河北之地先取到手,至于女真人的根本之地。我也很有兴趣。”铁木真傲然说道。
木华黎嘴唇轻动,想要说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如此一来,铁木真和韩风翻脸几乎已成定局。韩风这个人的胃口并不比铁木真小,他在草原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大宋要北伐收复失地,更要直捣黄龙,把金人发迹的白山黑水之地也纳入版图。而铁木真想要攻下西夏再取河北,韩风无论如何是不会答应的。到时候,这两个好安达岂不是要面对面碰撞一次?
“木华黎,想说什么,就说。在我面前,你不应该有隐瞒。”铁木真冷冷的说道。
“大汗有没有考虑过韩风的立场?”木华黎不再犹豫,高声说道。
铁木真点了点头,从马背上轻巧的跳了下来:“我考虑过,韩家在宋国只是大臣而已。就算做了高官又怎么样?他们能掌握多少人口多少土地多少军队?如果韩兄弟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先取了金国,再灭宋国。以黄河为界,河北土地归我们蒙古,河南让韩兄弟立国为帝。我们永远都是兄弟之邦!”
用国君的位置来诱惑韩风……木华黎隐约觉得这样做的可能性要稍微大那么一点点,可要说有多少把握,他的心里还真没底。
其他几位将领倒是颇为赞同铁木真的意见,想来韩风是绝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到时候,蒙古的疆域会不知道扩大多少倍。而女真人和北方各族都将成为蒙古人的奴隶,广袤的大地成为蒙古人的牧场,有了河北田耕之地的支持,蒙古人也不用望天吃饭了!
铁木真轻轻挥了挥马鞭,仰天望着那洁白的云朵儿,淡淡的说道:“当初我起兵的时候,称得上是白手起家,什么都没有。如今我手下有战将百员,蒙古人可以动员的兵力超过十万。以前我们想都不敢想和金国打一场硬仗,现在事实证明,金国人没什么好怕的,在蒙古勇士面前,他们就像纸糊的一样,一冲击溃。”
“我要我的一生,是征服的一生。我要我的子民,成为高高在上的贵族,其他的人,只能给我们蒙古人做奴隶。”铁木真悠然说道,身后众将却已激动莫名,纷纷单膝跪下,高唱赞歌。
木华黎迟疑了一下,还是跪了下去。
“木华黎,现在韩风在临安,留在四川的是沐谦心。你派人写一封信给沐谦心,告诉她,开春之后,我们蒙古人会攻打西夏。如果吴曦辛弃疾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从背后进攻西夏,但凡他们抢去的土地,我便不再要了。”铁木真微微一笑,轻声吩咐道。
木华黎想起那个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的女孩子,心中忽然一动,却又忍不住苦笑两声。这或许就是汉人说的‘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吧。
铁木真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怎能不知道木华黎的心思,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木华黎的肩膀,轻声说道:“草原上的英雄怎么会没有女人?你的战马,你的长刀,征服到了哪里,那里所有的女人都任你欲求。”
木华黎低声应了两声,心里却已经开始琢磨给沐谦心的那封信要怎么写才可以让佳人一笑。
身为草原上知名的大英雄,至少在表面上,木华黎绝对不会让一般人看出自己的不妥。草原上还真的很少听说为了女人就如何如何的英雄。在这里,女人只是附属品,打败了,女人被人抢走,那就再打胜了抢回来就是了。要是普通的蒙古人听说木华黎为了个汉人女子神魂颠倒,只怕他那英武不凡的形象马上就要崩溃。
…………………………
这一年的冬天仿佛特别长,北方就不说了,仅仅是在淮南等地。土地被大雪覆盖的日子就已经超过了四十天。更为蹊跷的是,连续五十天,在淮南等地只有四天看到了阳光。这样漫长的冬天,似乎是在替老天告诉人们,让冬天来得更长久一些,千万不要太早进入春天。春天是播种的季节,也是战斗开始的季节!
坐在西湖边上,悠然自得的欣赏雪景的韩风,指着地面上一颗绿芽对身边的郦君瑾说道:“瑾瑾……”
“嗯?”郦君瑾看着韩风一脸坏笑的模样,就知道他没什么好话,为了防止自己说错话被他嘲笑,便索性只说了一个字。
“我是在想,春天来了,我挖个坑,把你埋进去。到了秋天,我就可以收获好多个瑾瑾了!”韩风嘻嘻哈哈的说道,随即狼腰一闪,快退了两步,躲开郦君瑾那两片锋利如刀的指甲,跟着怪叫一声:“想要谋杀亲夫么?”
“杀的便是你这等龌龊人。”郦君瑾追了两步,知道想要追上韩风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便停下脚步。她转面看着西湖的景色,冬天已将要过去,春天即将来临。这样的时节里,她却没有什么心情。
微风拂动她的长发,一缕缕乌黑油亮的长发从她面颊上掠过,将那雪白的肌肤衬的更加动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腮帮子红红的,看起来十分可爱。看着水面,忽然间,郦君瑾淡淡的说道:“是不是开春之后便走?”
韩风看她认真起来,便也不再说笑:“是啊。朝廷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郦君瑾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份《岳麓杂谈》,展开来,递到韩风面前。
这一期的《岳麓杂谈》写的慷慨激昂,从徽宗时和金人结盟攻打辽国开始说起,说到金国人背信弃义,攻打大宋。大宋措手不及,最精锐的西北军还在对付西夏没有来得及调回来,结果金人连战连捷,仓促回援的西北军也被金兵击溃。到了金兵围困开封府的时候,朝廷还以为开封府有数十万禁军。没想到拉出来一点名,只有几万老弱病残孕。吃空饷的情况严重到八十万禁军只是个幌子。
随后,便是著名的靖康耻。无数女子被迫赔付给女真人。甚至后来有人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个女人,回家一问居然是一品夫人。而像韦太后这样被女真人抓去,还被迫生了两个孩子的丑事。《岳麓杂谈》也隐晦的暗示了一下,反正天下人人皆知,皇室丢脸,连半壁江山都丢了,这点脸也算不了什么了。
跟着便说到中兴四大名将,详细的解释了几次北伐失利的原因。并对北伐的前景做出光明的展望……
“这一期的岳麓杂谈堪称是一份动员。”郦君瑾慵懒的说道:“就算本小姐这样的政治白痴都能看得热血沸腾,更别说那些寻常老百姓了。北伐在即,你这样的人啊,当然是在后方留不住的。所以,我想还是多陪陪你好了。”
“那是,那是……到了前线,都是一群老爷们,看着也没什么意思。”韩风笑嘻嘻的说道。
“屁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沐谦心恨不得去襄阳前线陪你去,你身边能少得了女人?就算是那个彝族的姑娘,只怕也在收拾行装,准备带着狼兵去襄阳找你汇合吧!”郦君瑾两片薄薄的指甲又悄然伸了过去……却突然被韩风握在手中。
“天下大事多烦扰,咱们还是只谈风月的好!”韩风挤了挤眼睛,一脸不正经的模样!
第四十二章 出使的效果
宽敞明亮的宫殿中,数以百计的侍者鸦雀无声的站立在一旁。*.P8.*!。吧*大殿上,贵族和大臣们饮酒作乐,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
摩诃末的年纪算不得太大,不过三十出头而已。年富力强的他,多年来东征西讨,为本来就已经很大的花剌子模打下了更大的江山。对于远在东方的神秘古国,他也充满了兴趣。只不过离得有些远,加上不知深浅,便一直没有考虑往东方发展!
说起来还是唐朝的时候,唐军挥军中亚,打得中亚各国闻风丧胆。汉人在中亚还是颇有威名的,中亚各国轻易也不敢捋中原强国的虎须。摩诃末的消息不算闭塞,花剌子模的商队和中原也有往来,也知道汉人建立的政权宋国被金人打下了半壁江山。看起来,女真人似乎比汉人更加强大。于是,夹谷清臣来到花剌子模,便受到了上宾接待。
夹谷清臣带着金国使臣坐在左侧,看着满桌子肉食,胃口一阵发酸。在中原待得久了,女真人的嘴巴也养叼了,当年只要有肉吃就不知道多高兴的女真人。如今也讲究色香味俱全,汉人厨师的手艺,让那些女真人大快朵颐,早就已经看不上那粗制滥造的食品了。
但是在摩诃末的面前,夹谷清臣还得忍着点,激怒了这位中亚大国的国王,对于金国可没什么好处。一路行来,夹谷清臣也看到了花剌子模到底有多大。虽然军士的训练素质跟女真人……甚至是和宋人相比都有差距。但是国土面积巨大,人口众多,军队也十分庞大,数十万大军站着让人砍都得砍很久,更何况他们还会打仗呢?
宫殿门口放着一只虎笼。这笼子是用鸡蛋粗细的铁条制成,约莫有一间房屋这么大。里边有一只斑斓猛虎正舔着舌头,看着用餐的人们。看起来,猛虎也已经饿了。
吃喝到了酣处,忽然从门口走进来一位侍者,大声说道:“陛下,蒙古使者巴彦图里前来求见,他带来了铁木真大汗的礼物。”
“让他进来吧。”摩诃末放下手中的餐具,身边的侍女急忙递上洁白的毛巾。摩诃末接过毛巾,擦了擦满是油腻的嘴,又擦了擦手,对夹谷清臣笑道:“这几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你们女真人来找我,蒙古人也来找我。”
通译对夹谷清臣复述了一遍之后,夹谷清臣傲然说道:“我乃大金国枢密使,奉皇命前来花剌子模出使。区区蒙古只是一群还未曾开化的野人而已。他们又有什么使者了?”
摩诃末微微一笑,这时,几名卫士带着蒙古使者走入殿中。进来的蒙古使者一共有三人,年纪都在三十多岁,个个留着大胡子,穿着蒙古传统服饰,腰间的佩刀都被卫兵取下。巴彦图里走在最前,他是铁木真怯薛军的百夫长,勇武过人,深得赤老温的喜爱。
巴彦图里看到摩诃末高坐在大殿上,便跪下,哼哼唧唧的唱了起来。在座的人都知道蒙古人粗鄙无文,到了现在都没有文字,更谈不上多少文采。大汗的话,为了怕忘记,就编成歌来唱。
无论是花剌子模的通译,还是女真人的通译都在紧张快速的翻译着巴彦图里那难听的歌谣。其实他说的意思很简单,一直以来,蒙古部落和花剌子模都有贸易往来。蒙古人用皮毛牛羊等物来和花剌子模交换铁器等用品,生意做的也算不错。可是最近,花剌子模的人有些不讲道理了。连续三次,第一次,只用了极少数的物品换了蒙古人大批财物。第二次,蒙古人从西辽交换财物回草原的途中路过花剌子模,结果全部财物都被扣押。第三次就太过分了,蒙古商队刚刚到了花剌子模,就遇到一队军队,二话不说把商队给抢了。哪里有土匪骑着军马,打着旗号,表明自己番号的?
“大汗派我前来,是希望陛下能够约束部下,不要让一小撮别有用心的贵族妨碍了蒙古人和花剌子模数十年来的贸易往来。”巴彦图里唱完就站了起来。
摩诃末伸手指了指巴彦图里身后的两个蒙古人,懒懒的说了句:“这是个坏消息!”
陪坐的花剌子模贵族,立刻骚动了起来,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残忍的笑容,还有人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夹谷清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出口询问,便看到十余名卫士冲着那三名蒙古人猛扑过来。
巴彦图里陡然一惊,不知道为什么花剌子模人说打就打。虽然身上没有武器,可蒙古人摔跤的手法天下无双,一名花剌子模卫士刚刚逼近巴彦图里,就被他一把扣住肩膀,重重的摔了出去。巴彦图里怒吼道:“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摩诃末好整以暇的看着混乱的大殿,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随手端起面前的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压根就不理会巴彦图里的质问。
三名蒙古人和十余名卫兵扭打在一起,到底是好人难敌人多,猛虎也怕群狼。厮打片刻之后,巴彦图里等三人被摩诃末的卫兵按在地上,几柄明晃晃的刀剑压在他们的脖子上,三名蒙古人就算不怕死,也没必要白白送命,便停止了反抗。巴彦图里厉声喝问道:“陛下,你是要折辱我们蒙古人?”
没想到,所有的花剌子模贵胄没有一人理会这些蒙古人。十余名卫士分成两拨,四人看守着巴彦图里,刀剑在他的脖子上围成个‘井’字。另外十名卫士,把那两名蒙古人强拉硬拽到了虎笼旁边,打开虎笼的大门,硬是把两名蒙古人都塞了进去,随即把虎笼大门紧紧关闭。
“这是怎么回事?”夹谷清臣皱了皱眉头,朝身边的花剌子模通译问道。
那名通译捂着嘴笑道:“金国贵使有所不知。这是我们摩诃末陛下定下的规矩。如果来报的是好消息,就会给予赏赐;如果来报的是坏消息,那么报信的人就要被推入虎笼。让猛虎来决定他的生死。假若他能打死猛虎,那就是真主保佑,不愿他死。放出来之后,陛下一样会给予赏赐。要是死了……那就算他倒霉!”
两个蒙古人惊惶的看着已经蓄势待发的猛虎。那头老虎身形巨大,缎子般的锦毛在宫殿中的灯火下显得条纹都充满了慑人的杀意。
饥饿到极点的猛虎看着送到嘴边的美味,忽然间仰起脖颈,猛吼一声,纵身朝蒙古人扑去……
夹谷清臣侧过脸去,人虎相争的血腥场面,他没什么兴趣观看。倒是对摩诃末的认识又多了几分。此人典型的报喜不报忧,别人来送信,坏消息就要送去喂老虎。这是蒙古人也就罢了,遇到国内有什么事,地方官和将领怎么敢把坏消息报给摩诃末知道?时日一久,身居上位的摩诃末便会耳目不聪,消息闭塞。
再说,杀人就杀人,偏偏要送给老虎吃。要是个将军什么的,如此残暴也就罢了。可身为一国之君,必须要有一国之君的气度胸襟。由此可见,摩诃末不仅仅报喜不报忧,而且残暴无德。虽然花剌子模是个大国,但是他绝对不是个称职的皇帝。
现在也就是要利用花剌子模来牵制蒙古人,将来灭了南宋,扫平蒙古之后,大金国的铁骑未必不能踏上这片广袤的土地。
巴彦图里怒斥道:“摩诃末,你如此对待我们蒙古人,大汗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摩诃末脸色一板,厉声斥道:“你这是说铁木真有胆子跟我花剌子模开战吗?”
群臣顿时一阵轰堂大笑,花剌子模在中亚西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打下偌大一片疆土。在他们眼里,那些蒙古人跟茹毛饮血的野人差不多,怎么可能来跟花剌子模开战?铁木真就算能够凑齐十万大军,也不过是花剌子模军队的五分之一而已。而且,花剌子模到处有雄关高城,非是蒙古骑兵能够抗衡的。
巴彦图里只是个小小使者而已,哪里有资格代表铁木真开战?但是他也不肯在摩诃末面前堕了铁木真的威严,双肩奋力一挣,任凭刀剑在脖子上割开油皮,带着满脖颈的血腥站起身来,冷冰冰的说道:“摩诃末今日大可杀了我,大汗纵横天下,从来都没有畏惧过任何人。就算是女真人,在草原上一样被大汗打的大败亏输。花剌子模如此待我蒙古,大汗必有回报!”
“想死?”摩诃末冷笑两声:“我还未必让你死。”
他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那几名卫士的身上。那四名卫士急忙重新将巴彦图里按在地上,叫他动弹不得。
摩诃末笑着走下台阶,随手摘下一个墙壁上挂着的火把,径直走到巴彦图里的面前,火把上火光跳跃,一阵翻滚的火头窜上,将巴彦图里满腮的大胡子烧的干干净净,脸上被烟熏火燎,一片通红。
摩诃末大笑着,看也不看怒视自己的巴彦图里,从腰间拔出一柄小小的金制匕首,匕首尖端在巴彦图里脸上横七竖八的画了许多刀——竟然是在巴彦图里的脸上刻下一只乌龟。
“哈哈哈哈……”摩诃末丢下匕首,盯着巴彦图里的脸,朗声问道:“夹谷使者,你看看本王的画艺怎么样?”
夹谷清臣心中好笑,还是认认真真的说道:“陛下画的这只乌龟极具神韵,栩栩如生。尤其是画在这个蒙古人的脸上,简直太入境了。唔,应该说,这个叫做巴彦图里的蒙古人,天生脸上就应该有一只乌龟的,陛下神笔,为他补了这只龟,他应该感谢你的!”
摩诃末得意洋洋的转身回到宝座上坐下,望着一脸怒火的巴彦图里说道:“今天我不想杀你,待会儿,你就捡了那两个蒙古人的骸骨回去。告诉铁木真,蒙古商队以后不要来花剌子模,若是再敢进入我的国土,我就尽数杀了……嗯,顺便告知铁木真,叫他每年送五千头牛,五千只羊,五千匹马来花剌子模,否则,我就挥军东进,叫他在草原也无处可逃!”
夹谷清臣心中暗暗得意,这次出访,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