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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梢     秀色txt下载     秀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 金枝玉叶

    事后,青黛才从小表哥嘴里了解到,外祖父王崇举做了一辈子官,为官时便一心政务,赋闲后就不再留恋官场之事,整日寄情花草。他膝下有两子两女,儿子和青黛母亲王婉娘皆是嫡妻也就是老夫人繆氏所出,另外一个庶出的女儿早已远嫁到了云南,长子王赣升了江宁知府,次子王彰现在云州里的一个小县做县令,家眷都一并跟去了。老人家不喜在京中受官场上的纷扰,所以一听王赣要去江宁上任,便跟来长子来江南定居了。到了江宁没多久,不知怎的又喜欢上了古玩玉器,于是家中的藏货与日俱增,只要是他自己得来的,都收在在碧云池书房,以供随时把玩。

    为了不打击老人家的积极性,青黛委婉地指点小表哥去古玩店求证了唐朝注子的工艺,求证结果可想而知,然后小表哥一次走嘴,这事便传到了舅母那里。王赣派人去抓那摊主,人早就没了踪影。不过没几日,打扫书房的丫头出了岔子,老太爷新购的越窑瓜棱注子光荣牺牲了。

    王赣为免老父心疼,特意从古董店里高价订了一只送到了府上,经店老板婉转地讲解,王老太爷终于幡然醒悟,原来前几日打了眼。看着占了一面半墙的博古架,老太爷本着“活到老学到老”的热情,向专业人士请教了半天。出来后,老太爷便钻进花圃除了半日的草,浇了一天的水,到了第三日一早就让人把书房的摆件中的一半打赏给了府里的下人,从此专心他的园艺事业。

    青黛在府里住了四五日,除了王陶外,她还见到了王赣两个庶出的双生子十四岁的王阡和王陌,这让她好生激动了半天,盯着两人看了半晌,只看得王阡、王陌脸生红晕,惹得王陶在一边黑了半天的脸。王阡、王陌是王赣的妾室刘氏所出,生孩子后得了产后风,没多久就去了,自刘氏去世后,王赣再没有纳妾。王阡、王陌是宣氏一手带大的,所以和王阳、王陶都十分亲近。

    该见的正主们都见了,唯独那个传说中的大表哥因为在书院修习,至今还没能见到。

    五月过半,江宁的天气越发炎热。两位老夫人都畏寒,屋里没让人置冰,青黛却是热得睡不着,于是王老夫人让青黛搬到了临近碧云池的晓月居住了,还把高氏的两个女儿也叫来陪青黛。

    王家祖籍南锡,距离江宁百里。王崇举早年中举后留在京中做官,老二王崇兴过世的早,留下一子如今还在南锡老家。而王家三老爷王崇誉是庶子,早年分家后便举家搬到了江宁,经商做起茶货买卖,生意倒是不错。大儿子王裕娶了苏州丝织大户高家的女儿,生了一子一女,小女儿名唤玉叶,也是青黛如今的同居玩伴。至于另外一个,则是王裕爱妾所出的大女儿名唤金枝。

    青黛虽然更乐意一人住个大院子,不过祖母和外祖母都不放心,那多住两人也无所谓。只不过这两位“金枝玉叶”住进来后,太过尽职尽责,每天除了请安外,都跑来青黛屋里坐一阵,弄得青黛连点私密空间都快没有了,这让她着实郁闷。

    “黛妹妹,这花做得可真好,我还是头一次瞧见做工这般精细,像真的一样。”金枝小心翼翼地摸着手里的那支火红纱绢蔷薇花,两眼放光,说不出的喜欢羡慕,“原本以为城里云霓坊出的纱绢花已是上品,今日瞧见妹妹这几支,着实不能相比。”

    玉叶趴在桌前,双眼一直盯着盒子里剩下三支纱绢花,一会儿拿起这支看看,一会儿拿起那支瞧瞧,咬着唇瓣一脸纠结,活像这花如今就是呈在她面前让她选一样。

    这盒子里的四支绢花是九娘娘不知从哪里弄来给青黛玩的,还说是宫里娘娘们最近流行戴的。青黛瞧着做得精致,便收下了。绢纱花簪不似金银珠宝,并不寿长,她倒也没把这所谓宫中最新潮的玩意当宝贝,随便放在桌上,所以才会让金枝玉叶瞧见了。

    鹅黄迎春和浅绿茉莉那两支青黛很喜欢,剩下的火红蔷薇和紫粉杜鹃颜色太艳,非她所爱,再说了自家那位花痴大姐最喜欢戴红,她只能敬谢不敏了。如今看金枝玉叶喜欢,做个顺水人情倒不无不可。

    青黛正要说话,这边最后没纠结出个满意结果的玉叶,指着盒子笑着对青黛说:“妹妹认识的人多,好玩意也多。这绢花瞧你摆得随便,也没见你戴过,想来不是什么稀罕物,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送给姐姐戴两日。”

    金枝年纪大些还知道委婉一点,拐着弯儿地讨要。可玉叶这理直气壮的样子,还送给她戴两日?那不就是给她得了。青黛不由蹙眉,当自己小好糊弄?这孩子真被高氏宠坏了。

    站在青黛身后的月牙鼓着腮帮子,直翻白眼,低头小声在青黛耳畔说:“姑娘,你瞧瞧她们那样子,分明是想贪彦少爷送的绢花。奴婢早跟您说过,这两位来了,好东西得先收起来。”

    青黛哑然,暗笑,这倒是个法子。

    见青黛不接茬,玉叶以为她不愿意,低头又看了两眼盒子里的绢花,想起前些时候缪十娘戴着绢花卖弄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不行,今日怎么也得弄一支回去。

    “妹妹,你倒是给句话啊?人人都夸妹妹大方,不会这点子玩意都舍不得拿出手?”

    金枝大抵知道玉叶的心思,不过见她蛮劲儿上来了怕惹了青黛不高兴,忙放下那支蔷薇花,伸出手从桌低下扯了扯她的衣襟。玉叶一把把金枝手里的抓着的衣襟拽了回来,瞪了金枝一眼,转头目光直逼青黛,等着她回话。

    对于金枝、玉叶青黛虽说不上喜欢,但也并不讨厌,不过瞧着都很机灵,也懂得在长辈面前讨喜。这几日里,见惯了她们的左派,只觉得在商人家庭长大的孩子,事故、贪利一些在所难免。东西再好再多都是别人的,玉叶已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早该明白这个道理,可她今日却一副咄咄逼人非要你给的架势,着实让青黛有些不悦。

    青黛拿起蔷薇花在小手里转了两转,上下看了看,又抬眼打量了两眼金枝,兀自点点头,慢悠悠地说道:“金枝姐姐肤色白,配这红蔷薇正合适。我人小,压不住这颜色,这花就送给姐姐戴吧。”

    红蔷薇递到了金枝面前,金枝难掩眼中的惊喜,本以为被玉叶这一闹,自己想开口讨要都不好意思了,没想到黛妹妹竟主动提出送给自己。她又不好意思当着玉叶的面先收下,当下摆摆手,将花推了回去,“这怎么好意思呢?”

    “哎,姐姐不用客气的。”青黛将花塞进金枝手里,“这花可是宫制的新样,是京中老忠毅侯夫人赏的,说是给公主娘娘们戴的。听祖母说,宫里的那些贵人都是金枝玉叶。姐姐唤金枝,这花不正也适合姐姐吗?”

    “那姐姐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妹妹。”金枝高兴地接过了青黛递来的红蔷薇,想顺手插上,又觉得失礼,忙放下手,尴尬地笑了笑。

    青黛瞥了玉叶一眼,见她瞧着眼热,正要开口,便又道:“月牙,你来帮金枝姐姐插上我瞧瞧。”

    月牙走到金枝跟前,拿着绢花比划了半天,才将蔷薇花插到金枝右耳后鬓里。

    那红蔷薇花蕊中由金丝编成,光线一照,火红的花瓣上如洒流金,衬得让带着野性的红蔷薇多了几分富贵典雅,让人眼前一亮。

    青黛拍着小手,“比画上的美人都好看。”这话虽有些夸张,但放在金枝倒也不过分,金枝的母亲是别人送给王裕的清官人,在江宁一代有些小名头,生了金枝后抬了妾。金枝承袭了母亲的美貌,瓜子小脸,唇角上扬让人误以为是含着清浅的笑意,一双丹凤眼总是盈着一汪水,带着骨子欲语还休的媚意,也是那些喜欢细雨娇花的男人的最爱。金枝还小,再长个几岁,只怕更招人疼。

    “玉叶姐姐,你说好看嘛?”

    玉叶看着金枝头上的蔷薇,点点头,“是挺好看。”那话里酸溜溜的,谁都能听得出来。

    金枝不好意思想要摘下了,青黛拦住她,“别,别,就戴吧。走,咱们去给外祖母瞧瞧。”说着就要拉着金枝往外走。

    金枝睨了一眼自家妹子,见玉叶脸色奇差,忙拽住青黛不让她往外走,“这时间,老夫人她们定在小憩,咱们还是别去打扰了。”

    “不会啊?”青黛眨眼寻思道,“我刚差人问过,祁夫人来了,祖母和外祖母在厅中饮茶。”

    玉叶终于忍不住了,拉着青黛的衣袖,赔笑道:“黛妹妹,你都许了大姐一支,那我呢?”玉叶看了半天,金枝已然得了一支,那怎么着也该自己分一个吧?可青黛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赞金枝好看,说不嫉妒是假的。可这一阵下来,她也发现青黛是故意不理她,每次她一看,青黛便错开了目光,自己想插话,也被她拿话拦下。当下反省,怕是自己惹了青黛不喜。

    青黛没应声,小手在三支花上划拉,眼睛望着玉叶的眼神,每次划过绿茉莉时她的眼神会更专注些,看来最喜欢这支。若不是刚才闹那一出,玉叶要是真心求她,她也会将绿茉莉给她,只可惜这孩子被家里惯得过了,什么都想自己占全了。青黛举起粉杜鹃,在眼前晃了晃,煞有介事道:“姐姐的淡色衫子多,太素净了,戴这支好些,提一提色。”

    “我倒觉得那嫩绿茉莉配上好些。”玉叶拿起茉莉花,刻意放低声音嘟囔了一句。

    “啊呀,姐姐原来喜欢这支……这可怎么办?祁家六姐姐最钟爱茉莉,上次去她家做客时我应承过下次去给她带一支的。”青黛嘟着嘴,一脸纠结,“要不,等回头我带信给九哥哥,让他再给姐姐寻一支来……只是这花都有定制的,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寻得到了……”

    祁家是江宁有名的书香世家,也是一方的士绅名流。族中更出过一位丞相,两位尚书,在京中官员里的影响力不容小觑。王家先祖便是商人出身,但一心想提升家族地位,便鼓励儿孙读书上进。经过**代下来,倒出了几位文人,做过些小官,最后却只有王赣父辈这一支做了京官。余下的多是靠祖上留下田产度日,像王三老爷这样弃文从商并不多。只不过王三老爷虽然钱多,但社会地位却不能与祁家相比,更别说攀上祁家六姑娘这样书香门第嫡出的闺秀了。

    听见说要留给祁六姑娘的,玉叶歇了心思,即便她厚着脸皮要来了,指定会被娘亲骂一通,杜鹃也好,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玉叶醒过神,看见青黛拿着花簪往盒子里装,动作很是缓慢,好像是怕那娇花磕着碰着。她赶忙拿过杜鹃,笑着对青黛说:“这杜鹃花颜色少见,寻常的织染坊染不出这样的纱,我就要这支好了。”

    青黛见她把花捏着死紧,摆手不赞同道:“姐姐莫勉强,青黛可以再想想法子,总是让姐姐满意才好。”

    “哪能呢?我就喜欢这支,不过是瞧着那颜色与身上衫子相近,便随口一说。”玉叶直摆手,生怕青黛收回绢花,“多谢黛妹妹了!”

    “姐姐太客气了。”青黛笑得牙不见眼,“月牙,收拾了,把镇好的西瓜拿来。”

    金枝玉叶两姐妹又坐了一刻,便起身告辞了。

    一出门,金枝看着玩弄手上绢花的玉叶问:“妹妹今日要这花可是为了缪十娘。”

    玉叶手中一顿,招呼丫鬟把花拿走,“是啊!缪十娘穷显摆,非说是他家哥哥这两日讨了京中贵人的喜欢,得了不少赏赐,故意拿来显摆。赶明儿我也让她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好东西。”

    “妹妹何苦为缪家的人一般见识。”金枝有些薄怒道,“为了你一时之气差点得罪了黛妹妹,让母亲知道了,定要责罚你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玉叶满不在乎,瞄了眼身后跟着的丫鬟,“哪个敢长嘴多舌,仔细挨板子!”

    金枝第一次跟嫡出的妹子发脾气,“缪十娘虽说沾着老夫人的姓,不过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又是商贾出身,怎么能跟黛妹妹比?你不记得母亲走的时候怎么和咱们说的?千叮万嘱让咱们哄黛妹妹开心。”

    “她才多大,懂什么?她刚才不是主动说要给的。”

    “你懂什么!”金枝当时未及细想,后来越想越觉得青黛不简单,分明是不待见玉叶的蛮横无礼,可却一点不高兴都瞧不出,还捧自己压玉叶,这哪里还像一般五岁的孩童?“老夫人让咱们姐妹进府里来陪青黛妹妹,是抬举咱们。讨好了青黛,自然就是讨好了老夫人。你没看青黛才来了几日,都已经结交了祁家的姑娘。难道你就想一直与缪十娘这样的人打交道,你不想多结交些官宦人家的姑娘们?”

    玉叶愣了愣,平白让她最瞧不上的庶出的姐姐教训,心有不甘,但今日自己鲁确实莽了,咬着唇瓣说:“大不了改日我再送她些玩意做回礼。”

    金枝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青黛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你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莽撞了。”

    “好了,啰嗦!”玉叶往前走快了两步,甩开了金枝一人先回西厢了。

    金枝看着玉叶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仗着嫡出就摆架子,不知天高地厚,就这脾气,你受罪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玉叶不着急,因为有高氏帮她筹算。可自己却不能不为将来打算,本来就是庶出,姨娘出身又不是太好,因为在爹面前得宠早就着了高氏的忌讳。过两年自己就要谈婚论嫁了,她不想和几个庶出的姑姑一样的命运,万一高氏一个不高兴,兴许自己就会落个被送去给那些做官的经商的老头子做小的下场。她不想给人家做妾,哪怕找个贫寒些的士子或是个小官做当家奶奶,都比给人家做小强。所以,一定要讨好青黛,这样巴上老夫人,日后万一遇到万难之时,也能请老夫人替她出个头。

    “过几日,想法子带她出去转转,兴许她一高兴就忘了这事了……”金枝一路盘算着往自己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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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引凤山中一抹翠(一)

    第三日,青黛收到了金枝、玉叶的回礼,金枝亲自送来一方上好澄砚,玉叶派人送了两只画眉。青黛暗赞金枝心细,那澄砚确实很得她的心意。至于玉叶送的画眉更受她屋里人的欢迎,月牙没事就会逗两只鸟儿说话,连带对玉叶的态度改观了不少。青黛看在眼里,但笑不语,玉叶若是心甘情愿回礼,哪会露面都不露一下,指不定是谁给她出的主意。不过她也不会计较这些,只盼着她自己能有些长进。

    金枝一直打算寻个合适的机会,略尽一下地主之谊,好讨青黛喜欢。奈何天气闷热,青黛根本就不愿动,就是王陶也来探过她几回要带她出去,都被她婉言谢绝了,所以金枝的计划落空了。好在青黛收了礼,她心上才稍安。

    过了没几日,王老夫人缪氏要去普济寺还愿,邀同样信佛的上官老夫人同往。青黛一听普济寺在引凤山里,气候凉爽便嚷嚷着也要去,宣氏提醒老夫人可以去寺里住几日避暑,王老夫人想想也是,便让家里的小辈们全都跟着去。玉叶本不愿去,却被金枝捅到高氏那里,被高氏责骂了一顿,然后乖乖地跟上去了。

    五月二十四,一行人启程往引凤山去了。进入山道后,青黛撩开了竹帘,扑面而来的绿意让人神清气爽,连带山外的暑意也随之消散了不少。马车晃悠悠地走了半个时辰,一座寺院出现在眼前,黄灰色墙壁上还残留着雨水冲刷后的斑驳痕迹,中央古朴厚重的大黑木门紧闭,侧面角门早已有两位执客僧站在那里等候着王家一行人。入寺后,王家诸人安置在寺后专门供贵客留宿的僻静独院。

    金枝、玉叶俩姐妹住一室,青黛住一室,安顿妥当,老夫人派人请她们去用素斋。青黛路过金枝、玉叶门口,就听见玉叶抱怨声:“大老远跑到真深山老林里,凉快是能凉快些,可你瞧瞧这巴掌大点的屋子,还有这里面的摆设,连府里杂役房都比这里强。我不来,你非要拉我来,还翻嘴给母亲。为了五岁的毛丫头值当吗?太殷勤了,人家还未必领情呢?要在这破地方住上十日,整日听那些和尚念经有什么意思,吃素斋……啊——不行,明日我就要回城里去。”

    玉叶气得跺脚的声音,青黛都听得清清楚楚。说实话她也挺同情玉叶小童鞋的,不过当初自己吵着要来一是为了避暑,再就是为了躲清静,谁承想高氏最后还是把金枝玉叶也打包送来陪她。这可怨不得自己,要怪只能怪高氏太热情了。

    “姑娘,走吧。”银红不悦地蹙蹙眉,对玉叶的态度十分不满,怕再站下去听到什么不中听的话让青黛心里添堵。不想桃花却在一旁大声道:“姑娘,奴婢记得老夫人说过,来寺里礼佛,要讲究心诚,还特地叮嘱咱们怀着敬畏之心,免得一时犯了口舌之戒,触怒了神佛。”

    青黛不由睨了眼桃花,平日里没看出来,安安静静的丫头嘴巴这般犀利。

    屋里没了声息,突然门吱啦一声开了,金枝出来笑着说:“黛妹妹,让你见笑了。这是要去老夫人那里吧,我们一道走吧?”说着,扯着身后的玉叶往外来。

    青黛笑了笑,点头轻“嗯”了声,往两位老夫人的住处走去。

    进门,王阡、王陌和王陶已经到了,正与两位老夫人说话。

    “祖母好,外祖母好,三位哥哥好!”

    王陶见青黛三人进来了,径直向青黛招手唤她近前,凑到跟前低声说:“这一路颠簸,可累了?”

    “不累。这里比城里凉快多了。”寺中虽说条件比不上王家,但环境清幽,气候凉爽,青黛倒盼着能多住些日子。

    王陶偷偷从袖子里扯出个荷包塞给青黛,“丫鬟许是给你备下了,不过这个里头放着顾氏新出的云雾香,比往日用的那些味道要清淡得多,佩在身上能驱蚊虫。你不喜欢烟火气太重,我怕你嫌屋里烧的驱蚊香味重,走时候特地让丫鬟准备的。”

    青黛接过来塞进腰里鱼袋里,冲王陶扬起大大的笑脸,悄声回说:“多谢小表哥。”

    王陶满眼笑意,“做哥哥的要好好照顾妹妹,妹妹就不必再跟哥哥客气了。”

    “陶哥哥,你跟黛妹妹说什么呢?”玉叶不知几时凑了过来,眼睛瞄着青黛的腰间问道。王陶脸上笑容一敛,绷着小脸,“无事,表妹远来是客,我担心她路上辛苦,故此问了两句。这寺中不比城里,没有高床软枕,玉叶妹妹可还习惯?”

    玉叶虽然知道王陶随口一问,但想起青黛刚才在屋外时自己说的话,脸上有些不自然,干笑了两声,应了一句“还好”就退回金枝那边去了。

    “这是在外头,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一起上桌用饭。”王老夫人见人齐了,叫丫鬟摆饭。

    全是青菜豆腐山菌,看着满桌子清汤寡水,玉叶的脸又拉得老长,犹豫了半天也没动筷子。金枝捧着碗白饭,一粒一粒夹米吃。王家三兄弟吃得不紧不慢,面上倒是没表现出不喜之色。青黛倒觉得这菜色卖相不佳,但吃起来味道却还不错,让银红动筷子夹菜的次数比其他几人都多。

    王老夫人扫了六个孩子一眼,垂下眼眸,静静地吃着丫鬟夹在小碟中的素菜。

    一顿饭吃得极其安静,用完膳,两位老夫人要去见主持。金枝、玉叶精神不佳,要回房歇息。青黛摸了摸吃得有些发胀的肚子,决定先去消消食在回房睡中觉。出门听见王家三兄弟在商量出去逛逛,青黛走过去,扒着王陶的手,“三位哥哥要去哪里,能带青黛一起去吗?”

    王陶对青黛一向没有免疫力,想要带青黛一起去,却看见王陌朝自己使眼色,有些为难地看着青黛说:“我与二哥、三哥想去后山,一则路途有些远了,再则妹妹身子弱怕走不了远路。不如今日我们先去探探,等寻着合适的好去处,再带妹妹去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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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引凤山中一抹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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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黛也没强求,笑着对王陶说:“既如此,那哥哥们早去早回,莫让外祖母担心。”

    “省的,多谢妹妹关心。哥哥们先走了!”王陌扯着王陶往外走。青黛瞧着三人叽叽咕咕形色匆匆的样子,回头对银红说:“你去外祖母屋里从旁问问,她老人家知道不知道哥哥们出去的事。若不晓得,便去后面寻管家让他派两个人跟着过去。”

    银红却说:“姑娘,这少爷们的事您还是不要操心了。”

    银红已经习惯了适时“规劝”,青黛又望了她一眼,“这是山里,不比外面。刚瞧见哥哥们没带人,这一时走远了,又没人跟着总是不妥。”银红随即反应过来,忽然觉得如今的三姑娘和站在门口怯生生望着自己的三姑娘不一样了。至于几时有了变化,银红也记不清了,许是老夫人给三姑娘开蒙后吧?原来的她哪里能想得这般周全。感慨之余,有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愣怔了一下,她便依言往王老夫人住的屋子去了。

    三兄弟走了,金枝玉叶回房休息,银红被打发去问话。青黛带着桃花出了院门随便找了个放向慢慢溜达。约莫走了一刻,眼前出现了一片玉韵竹竹林,林中青翠婆娑,间或有近光闪烁,青黛新奇,忍不住往林中走去,才发现那金光是林中一些金色竹子反射阳光所致。

    “姑娘,这竹子名玉韵,新秆绿色披白/粉并间有绿色条纹,老秆浅金黄色间有碧绿色条纹,您瞧这大片竹林依照这金竹色泽和高低来看,少说也长了七八年了。”桃花在一旁给青黛解释。

    青黛暗奇,“你怎么知道这些?”

    “奴婢有个哥哥是府里的花匠,这些都是跟哥哥学的。”青黛细细看了看桃花,她长得并不起眼,皮肤微黑,跟桃花这个名字简直八竿子打不着,倒是笑起来嘴角那一对酒窝看着十分可爱。

    桃花原来多是侍候茶水,管着院子里的杂事,不常在屋里头晃悠,这次跟着出来,倒瞧着不似长相看着那般木讷。青黛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小领导貌似不太负责,都没有好好发掘一下自己手下这四个丫鬟的能力。目前看,银红老大,行事还算稳重,但大丫鬟架势十足,有发展为奴大欺主的嫌疑。月牙还小,看不出什么,嘴巴够甜。不过以上两个是小冯氏和柳氏送进来的人,可信度虽然有待考量,但用好了未必不是自己以后的助力。算来算去,倒是跳脱的杏花心思最单纯。

    一时想着心事,两人又往里走了一会儿,随风飘来一阵读书声。

    青黛抬头望去,隐隐绰绰间望见林中有一座竹楼,她提步又往前走了一阵,那读书声渐渐清晰。饶舌的古文青黛听不懂,不过这读书人的声音却是特别,简直就像鸭子聒噪,完全破坏了清幽竹林那种静谧之美。

    “姑娘,那里有人!”

    青黛顺着桃花指的方向望去,黄色竹楼前站着个十三四岁穿着浅碧色夏衫的少年,手持着书卷,目光望向远处,口中背诵中书里的内容,不时看看书页。少年的长发随意挽了个髻用玉环固定,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脑后,白皙如玉的侧脸露在外面。从青黛的角度看去,并不能看见那少年的眉眼,不过那挺立如峰的鼻翼倒是十分好看。少年专注于纸书上的墨字,站在原地默默记下,然后朗声背出,一段背完他便会换一个方向继续背。

    少年背着背着忽然转过身来,正好转到青黛这个方向。他低头沉思,整个人就好似林中的翠竹般挺拔直立,可垂首但不折腰。俄而,他又举目望天,墨眉如两柄锋利的小刀,意气风发地飞扬着,随时等待着出鞘的时机。眼眸凝望着竹林上方,专注地看没有一丝云的蓝天,抑或是高处如盖的葱翠竹叶……稍停了片刻,读书声又起,若不是那变声期的音色不怎么悦耳,这画面倒是恬静安然。

    青黛没心思打扰人家用功,挥挥爪子,“回去吧!”

    桃花让出路来,不小心踩中道旁的竹枝,发出一声轻响。

    “谁?”

    桃花吓了一跳,忙拉着青黛下意识地往竹子密的地方躲了进去。

    少年目光落向刚刚青黛站的方向,蓬勃洒脱的竹杆交错,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谁在那里?”

    感觉真是敏锐!不过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真读书啊?青黛瞄了眼罪魁祸首小桃花,见她那张黑黑的脸上露出懊恼之色,拍着桃花的手说:“无妨,他又不是在练武,怕人偷学招式。咱们不过是打酱……路过而已。”

    青黛走出来拍掉身上落的竹叶,先从竹林后探出个脑袋,让少年看见自己,然后才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咳咳,对不住大哥哥,我和丫鬟刚刚路过这里,见有片竹林就进来瞧瞧,不是有意惊扰大哥哥的。”

    少年愣了一下,没想到竹林里钻出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脸上警惕的神色随之淡去,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低头对青黛说:“小妹妹,不碍的。”

    少年有一双凤眼,单眼皮,却不是狭长型的,不长不短,眼角圆润细腻,眼尾微微上扬的弧度并不明显。他的睫毛短,但比九娘娘的睫毛还要浓密。青黛恍然发现,离近看,看这少年也很美,不同于九娘娘五官美得那般妖孽,少年的五官则棱角分明,一双墨绿色的眸子分外吸引人。

    墨绿色的?青黛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确实是墨绿色,并不是黑中带绿,像是一瓯碧水中落入了一点墨色,晕染开融成一片,清浅淡雅。

    少年似乎发现青黛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看,脸色一变,眼中浮出几分愠色,他直起腰,别过头去不看青黛,“我还要读书,这位姑娘请回吧!此处暂时是我的居舍,我不喜外人打扰,还请妹……”

    “眼睛真好看啊,就好似白雪中的一点翠,多美的颜色,生机勃勃!”青黛根本没听见少年逐客令,她对眼前的这双眸子很是喜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少年呆在当场,本来想说的话都已经忘了,低头无声地笑了,笑着笑着,渐渐没了声息。青黛纳闷时,发现少年眼中不知几时忽然涌出了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泥土中,消失不见。

    少年的变化让青黛吓了一跳,她小声试探道:“大哥哥,是我说错话了吗?”

    少年转身动了动衣袖,再转过来时唇角扬起了笑意,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眼中也在笑,“不,是我该谢谢妹妹的夸奖!还没介绍,我姓余,行有余力的余,名唤子都,江宁人士,现寄居在寺中读书备考。”

    少年五官看着很阳光,整个人流露出的气质却让人感觉很温和,带着些许淡淡的忧郁,可刚才那一笑,又似山间的清风,抹去了那缕忧郁,变得内敛温润,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美玉,细润凝华,惹人亲近。

    青黛亮起星星眼,“子都啊,春秋第一美男!”

    余子都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青黛,发觉这小丫头十分有趣,朗声笑道:“呵呵,没想到妹妹这般小,竟知道公孙子都?”

    “啊——我听小表哥说起过!”青黛讪笑,自知失言,忙把调戏美男这罪名的祸源按到了王陶童鞋身上。

    “妹妹这般聪颖,倒是少见。子都冒昧,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我姓上官……”

    “余公子是读圣贤书的,难道不知道随意打听姑娘家的闺名有多失礼?”站在青黛身后的桃花护犊子似的将正要回答的青黛拉到自己身后,虽说这人寄居在寺中,但不知根底之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哦?小桃花不错嘛!不愧是朱嬷嬷调教过的人,比自己守规矩。青黛并不恼,倒觉得桃花提醒的对,虽然直觉这少年无害,但姑娘家随意对外人说出名字来确实不妥,即便自己目前就是个虚岁六岁的三寸丁。这现代人的习惯得尽快改了。

    “姑娘教训的是,在下确实失礼了。”余子都脸上始终带着淡笑,未见一丝火气,态度很是谦和。

    桃花的态度不由软了下来,没再朝他横眉冷对,回身对青黛说:“姑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青黛点点头,朝余子都挥挥爪子,“余哥哥,不打扰你读书了,我先告辞了。”

    余子都笑着摆手道:“上官妹妹,慢走!”

    桃花牵着青黛离开了竹楼,随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中,余子都脸上笑意散去,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语道:“不是死水微澜,而是勃勃生机吗……”

    转了一阵,腹中松快了,青黛倦意也上来了。一回院子,青黛洗了洗便上床睡了,一觉睡到了傍晚。醒来时,窗外远处的天际被霞光染上了颜色,如流火一般,金红一片。

    青黛准备去祖母那边,换衣裳时想起了王陶,便问银红:“表哥他们可曾回来了?”

    银红一边帮青黛扣扣子,一边说:“杏花,你去外院问问。”

    “嗯,姑娘先等等,奴婢去去就来。”杏花放下手里的活计,麻溜地跑出门去了。

    银红摇头不满道:“杏花多大的人了,性子怎的还这般毛毛躁躁。”

    “她那是真性情,我瞧着挺好。”青黛不以为意,“有她在,屋里还热闹些。”

    银红手下顿了顿,没再吭声,拉了拉衣摆,将案上的荷包给青黛系在腰上。

    不一会儿,杏花喘着气跑回来了,“姑娘!姑娘!不,不好了!”

    杏花喊了两嗓子,就手扶着膝盖直喘气。一屋子人瞪大眼睛看着她,等开口说话。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慢点说。”银红看见杏花急吼吼的样子,忍不住教训了一句,上去抚着杏花的后背给她顺气。

    杏花手指着门外头,“姑娘,三表少爷和四表少爷受了伤,刚让人抬回来了。”

    青黛一惊,赶忙道:“过去看看!”

    匆匆出门,青黛一边走一边问:“伤得如何,可严重?”

    杏花回说:“奴婢只在门外瞧了两眼,就赶紧回来给姑娘报信,具体如何还不清楚,只知道三表少爷严重些,人不太清醒。四表少爷好像是伤了腿。王老夫人已经派人去城中请大夫了。听寺里的和尚说,他们寺中如今寄住个大夫,老夫人也让人一并去请了。”

    她就知道小表哥他们出去有古怪,还专门让人去提醒老夫人,怎么最后还是这般结果?

    青黛转头看向银红,“银红,你午间去外祖母屋里怎么说的?后来可寻了管家派人?”虽然她那小声音没什么威严可言,但跟着去的杏花和银红都听得出平日里嘴甜的三姑娘真的生气了。

    银红也知今日的表少爷们出事自家姑娘着急,好在自己早先按她吩咐做了,这事便怪不到她头上,于是不紧不慢地回说:“奴婢按照姑娘的吩咐去过了,王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说三少爷去跟老夫人提过此事,老夫人也应允了。奴婢怕您担心,又去找了管家,让他派人跟去。”

    杏花回想起了王陌屋子外的情形,即刻补充道:“嗯,奴婢去时,表少爷屋外确实跪着五六个人。”

    青黛不语,直奔王陶等人的住处。等她到时,看见金枝玉叶两姐妹已经门口站着了。青黛顾不上理会她二人,径直就要往里走。

    金枝拽住了往里走的青黛,“黛妹妹,里面两位老夫人在,还有大夫在看诊。人多地方小,大夫把人都打发出来了。你不如先在外面等等,等大夫出来再进去。”

    “嗯!”心里虽急,但还是不要影响了大夫问诊,青黛没再往前,只问:“寺里住的大夫是何许人?也不知医术如何?”

    金枝脸一红,“这个我也不晓得。主持介绍来的,想来总能管些用。”

    一旁玉叶小声嘀咕:“大姐,那大夫看着跟你一般大,能成吗?”

    青黛一听这话,诧异道:“大夫跟金枝姐姐一般大?”她脑中浮现出午间竹楼前的那抹翠色,不会是他吧?他不是个书生吗?

    玉叶想了想,总结道:“嗯?好像姓余,个儿挺高,可是脸嫩,看着不会比阡哥哥、陌哥哥大。”

    青黛这下肯定,主持介绍的大夫就是余子都!刚做完书生这又来客串大夫了,自己还是小瞧了人家。

    过了两刻钟,屋门打开了。余子都从屋里走了出来,淡碧色的夏衫胸前襟子上沾了斑斑点点的湿迹,后背上已经汗湿。他抬手用衣袖拭干脸上的细汗,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之色。

    “余大哥!”一个好听软糯的声音传来,余子都抬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青黛,讶异道:“上官妹妹也在啊?”

    “屋里受伤的是我的两位表哥。不知我家表哥现下如何了?”青黛走到余子都身前,焦急地问道。

    “一个中了蛇毒,一个只是轻伤。”

    “啊!”青黛惊呼出声,原来陌表哥中了毒。

    余子都看青黛眼眶微湿,宽慰道:“你放心,现下已无大碍。我刚帮你表哥施针祛了毒,敷过草药,再服三剂药,保准他能下床。至于另外一位,脚踝脱臼,身上有擦伤,修养个十来日即可。”

    “多谢余大哥。”青黛抬手摸了摸眼泪,冲余子都点点头,笑着夸赞道,“余大哥既会读书又懂医术,真是厉害!”

    被青黛这么一说,余子都脸微微一红,“上官妹妹过誉。”

    这时,两位老夫人从里屋走了出来。上官老夫人一眼瞧见青黛在与刚才施针的小大夫说话,疑惑道:“黛丫头,你识得这位小哥?”

    青黛朝两位老人家福福身,“祖母、外祖母。余大哥就寄居在后面竹楼,午间散步时遇见了。”

    “刚才事急从权,忘了与两位老夫人请安!在下余子都。”余子都躬身向两位老夫人行礼。

    王老夫人虚扶了一把,“快快免礼!今日余公子救了老身的两个孙儿,老身感激不尽!”

    “王老夫人客气!”

    刚才心急,王老夫人一心放在王陌、王陶身上,倒是没怎么留意余子都,这时细看之下,忽然觉得眼熟,回想了一阵,才开口问道:“余公子与城东余夫人可相识?”

    “正是家母。”余子都的声音低了几分。

    “难怪,难怪,余夫人妙手回春,只可惜天妒红颜……”王老夫人面露惋惜之色,不过想到刚才余子都在屋内不卑不亢的表现和手下娴熟的金针技艺,眼神柔和中带着几分赞许,“余公子子继母业,后生可畏。”

    余子都除了老夫人提到他母亲时,脸色黯然,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常色,“老夫人谬赞了。”

    “今日此间事了,晚辈还要回竹楼配药。”

    王老夫人看出余子都面露疲色,衣襟凌乱,知道这少年今日为了救自家两个不成器的孙子拼尽全力,忙派人送余子都回去,只待明日再行谢过。

    送走了余子都,青黛也没去问院子里跪着的人,对王老夫人说:“外祖母,青黛想进去看看两位表哥。”

    王老夫人摸了摸青黛的头,“去吧!莫呆的时间太久,余公子说你三表哥需要静养。”

    “大姐,咱们也进去看看。”玉叶拉了拉金枝的衣袖,金枝没反应,人还望着余子都离去的方向。

    玉叶蹙眉,又唤了一声,“姐姐——”

    金枝这才反应过来,红了脸低下头,“嗯,走吧!”

第三十一章 那一串崖上的花儿

    没有hold住,偶果然米有连续作战的本事~~~老规矩,先发,明天修改~~飘走睡觉,眼皮已经睁不开了~~为了明后两天的抗战,偶要保存精力,厚积薄发,向着1w字冲锋~~~说晚安前,伸爪子要点推荐,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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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黛进屋时,王陶正靠在东窗边的床榻上怔怔地望着王陌的方向出神,王阡则守在西侧床上躺着的王陌身边。

    “二表哥,三表哥好些了吗?”青黛走到王阡身边,往床上望了望,王陌已经睡着了,绵长的呼吸说明他此时情况稳定了,只是青白的脸色甚是吓人。

    王阡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青黛看着王阡面露疲态,劝慰说:“既然三表哥暂时无大碍,那不如我叫丫鬟进来服侍,二表哥你去隔壁歇歇。”

    屋子原本是王阡和王陌的,如今王阡的床被王陶占了,王陶伤了脚暂时不能动,王阡暂时要换屋居住。

    王阡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无力地朝青黛笑了笑,吁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今日是挺累了,劳妹妹费心了。我这就过去歇息,你去看看四弟吧!”

    王阡走了,青黛才朝窗边走去,绷着小脸,“小表哥,你们到底去哪里了?怎么搞得一身伤回来?”

    “听寺里僧人说引凤山后山有个栖梧洞,相传是上古神凤涅槃重生之地,只有有缘人才能寻到。哥哥们说想去山上看风景,顺便到后山去碰碰运气。我们担心山路崎岖,所以没敢允你同去。”王陶低下头,“也是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瞧着山崖上的紫藤花长得极好,想要摘……一脚踩空,三哥也不会为了救我被毒蛇咬伤。”

    “摘花?”青黛皱着小脸问道,“好端端的摘那个作甚?还是长在崖上的,多危险啊!”心里虽然对小表哥勇于探索的冒险精神给予表扬,但面上青黛却对他的鲁莽行为导致的后果给予了严厉批评,“平时里小表哥最是行止端正,我祖母也常常夸你谦和有礼。今日怎的这般鲁莽?你不是常常对我说,百善孝为先。你只是伤了脚,三哥幸好有余大哥救治,总算都是有惊无险,可是万一……你要置外祖父外祖母、舅父舅母于何地?”

    王陶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认真地听完青黛的说教,垮下小脸深感懊悔道:“这次确是我的错,害得三哥受了伤。下次不会了,不,不会有下次了……”说着,他往王陌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中露出坚毅之色,“我不会一辈子都站在哥哥们身后,总有一日我会站在哥哥们前面。”

    少年不知愁滋味,但在某一时刻经历过痛苦后才能真正成长,就如蝶儿只有经历过破茧的苦痛才能换来未来的蓝天。责任担当,这是做人成人的必修课。

    看着这个暮光中那张青涩稚嫩的脸庞,听着他口中吐出的不似豪言壮语却胜似豪言壮语的话语,青黛有种看着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感觉,小胖手忍不住拍了拍小表哥的手,“嗯!你可要记得今日说的话。”

    “你放心!我不光要站在哥哥们面前……”王陶抓住了在自己手上作祟的肉爪子,“我还会站在你的面前的。”

    青黛愣住了,心底某处湿润了,暖暖的湿意顺着血液传到了脸上最脆弱敏感的部位,嗷——不要这么煽情好不好?虽然气氛不错,场合凑合,只是这年纪不太对……

    王陶哪里知道某只有些哀怨的心情,松开青黛的手,从衣袖里慢慢抽出两三串紫藤花穗。花穗是淡紫色的,一朵朵玲珑可爱的小花簇拥而下,像是一串串迷你小风铃,随风盈动,飘散出清新的香气。

    “这是你摘给我的?”青黛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王陶身上。

    “哎,压坏了。当时看那崖壁上老树挂着花串,像是在下花雨,景致极佳。只可惜那处地方地势险要,想你不可能上去,便想着摘一束来叫你瞧瞧。”看着一半被压瘪的小花,王陶不由蹙眉,“算了,这些扔了,赶明儿我再弄些好的给你。”

    “别啊!表哥你费了一番力气,还为这受了伤……这花还是给我好了。”青黛一把夺过来,她可舍不得扔了这花,毕竟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收到花,要好好保存起来做个见证,见证她没男性送花的杯具人生从此终结。

    “多谢小表哥,你最贴心了!”

    青黛的表扬让小王陶有些飘飘然,咧着嘴“呵呵”笑了两声,看着摆弄着花串的青黛,说道:“妹妹喜欢就好!”

    从王陶屋里出来,青黛回了自己房中,将紫藤花簇交给了银红,让她回去制成干花好生收存起来。

    ……

    当日入夜前,城中的大夫来了,看了余子都开过的方子,直夸用药精准老道。王老夫人感激余子都之余,愈发欣赏他了,除了以重金相赠之外,更邀请他去江宁王府暂居备考,不想却被余子都婉言谢绝了。王老夫人百般劝说之下,他才留下了丰厚的诊金,不过仍旧坚持在寺中读书。

    等王陌、王陶伤情稳定后,王老夫人派人将二人送了回去。王阡本想跟着回去,想到剩下一众女眷留在寺中,没个男主人照应,便没护送王陌、王陶两人回去,独自留了下来。王老夫人一行人只等着初一烧完头柱香后再启程回江宁。

    在寺中住的这几日,两位老夫人多数时间在听主持讲经,朱嬷嬷要伺候祖母,青黛的课程又被耽搁了。她倒也自觉,每日不是临摹字帖就是绣花,没再随意出去乱逛。不过,倒是派桃花给余子都送过两次糕点。

    余子都两次都回了礼,一次提神醒脑的清凉油,第二次是驱蚊效果极佳的熏香片,皆是他亲自出品。而这两样东西使起来都比王陶在城中高价购的云雾香好用多了,弄得青黛觉得自己送的那些糕点太寒碜,不好意思再送礼过去。

    转眼到了月末,眼看第二日上完香就要启程回去了,青黛决定去跟余子都道个别。瞅了个众人午休时分,青黛依旧带着桃花去了竹楼。

    走进竹林,没多久又传来了读书声。青黛抿嘴一笑,这家伙还真在这时辰读书。快走近竹楼时,青黛忽然发现林中一个角落里站着一抹淡紫色的身影,躲在浓密的林中透过那交错竹干间的缝隙静静地望着竹楼前读书的人。

第三十二章 偷窥是项技术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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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压低声音对青黛说:“姑娘,好像是金枝姑娘。”

    不用桃花提醒,青黛也已认出了那是金枝。相比较往日,今日金枝的打扮还真是素净了不少,浑身上下没了那些熠熠发光的金子,脱去了红粉系列的暖色衣裳,一声淡色衣裙飘逸别致,配上鬓间插的那朵玉芙蓉,整个人更多了几分素雅端庄。

    青黛不急着上前,拉着桃花躲在了一旁,眯着眼睛在金枝和余子都之间打转。怪不得这几日金枝坐一阵便找各种理由先告辞,留下玉叶一个人来陪她,弄了半天人家是少女怀春,对余子都一见钟情,到这里偷窥心上人来了。

    看着金枝所站的位置,半幅裙角露在竹林之外,若是有心人稍稍留点意定能发现林中有人。只不过……青黛望向余子都,见他还是老样子头朝天背书,背朝着她们所在的放向,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身子不再乱转,不禁蹙眉,难得他早就知道金枝在附近?

    “姑娘,这样……不妥吧!奴婢偷偷过去把金枝姑娘叫回来。”桃花两堆杂草似的粗眉皱成了一堆,这次可不像上回是无心路过而已,王三老爷家的姑娘分明是有意躲在那里偷看余公子,万一再让余公子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

    “嘘,别出声,先看看再说。”青黛倒不担心金枝会像自家那花痴大姐一样,会不顾一切为了追求“真爱”而大肆闹腾一番。一则金枝没那个资本,再则平日里看她虽说有时候爱耍小聪明,但总归是个机灵人,而且做事一向都谨小慎微,很有分寸,不像是个会不顾闺誉贸然表白之人。不然她也不会露出一角裙裾,让别人发现。但是如果此时自己让桃花过去寻金枝,那她的那点小秘密就彻底曝光了,而余子都也会发现林子里的动静。到时候大家一起尴尬,金枝的面子就更挂不住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看看情形再说。

    桃花虽然不赞同如此,但是听从了青黛的话,不再吭声。

    果然如青黛所料,金枝等了许久都不见余子都转身,眼看午休的时辰快过了,她狠了狠心,一脚踩在旁边掉落的细竹枝上,发出“咔”的一声,脆亮的响声在静谧的竹林中清晰可闻。

    余子都背书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扯着公鸭嗓子朗声诵读,连回头看一眼都懒得看,就好似从来没有听见过那一声脆响一样。金枝的双眼顷刻间就如要落雨的湿云,幽怨地看了余子都一眼,转身朝竹林外跑去,那片飘零的浅紫色带着无限的落寞忧郁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青黛回头看了看桃花,见小姑娘紧闭着嘴唇,坚决贯彻自己下达不许发声的命令。想想上次她那一脚发出的声响比起今日可差得远了,青黛没忍住,轻笑出声,敢情余美男不是不谙世事,而是故意装傻充愣!

    桃花指着青黛的嘴,“姑娘,你…….”青黛咧着的唇角僵住了,和桃花大眼瞪小眼双双愣住了。怎么就真笑出声来了?

    竹楼外的读书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耳边传来雀鸟掠过低鸣浅唱,风吹竹叶悉索作响,还有一声悠长的轻叹,“出来吧,小丫头,你打算看戏看到几时啊?!”

    青黛嘴角抽搐了两下,又恢复了正常,然后垂头丧气地从竹林里走了出来,就看见余子都已经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黛妹妹,你来了。”

    唇很饱满,微扬起一抹性感弧度——嗯,很好看。

    目光很清澈,温柔得好似能滴出翠色——嗯,真漂亮。

    如此一张富有亲和力的笑脸,但看在青黛眼中,却是怎么看这么觉得有些渗得慌。她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小步,正好碰到了桃花身上。回头一瞧,青黛忽然有种想吐血的冲动,自家那朵黑脸小桃花正杵在自己身后当塑像,双颊晕上了薄红,低眉敛目露出娇羞状,哪里还有初见时以身挡驾的气势。

    自己小看了余帅哥的杀伤力,今日她才发现这家伙不笑还好,一笑简直就是青春期少女杀手!难怪金枝会头脑发热会对他一见钟情,听着那堪比公鸭的嗓音还能那般如痴如醉!

    “余大哥。”青黛见那张包含温柔笑意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忙摆出招牌式的甜美笑容,“青黛明日就要回城了。今日过来想跟余大哥道个别。”

    “哦,要走了吗?”余子都直起身,恍惚间应了一句,然后笑了笑,“到屋里坐,吃杯茶再走!”

    青黛自己失礼偷窥在先,又揶揄低笑在后,这会儿自然不好意思拒绝余子都的邀请,扯着桃花跟着余子都进了竹楼。

    竹楼一层是个厅堂,陈设简单,竹桌竹椅,角落里搁着烧水的炭炉,西北角有楼梯能通往二层。

    “妹妹这边请坐!姑娘你也随便找个地方坐吧。”余子都请青黛和桃花坐下,自己走到炭炉跟前,拿了铜炭筷挑了挑火堆,将地上的铜壶放到了炉子上,回身走到桌边坐下,看青黛拿着桌上的茶杯细瞧,问道:“妹妹喜欢这些物件?”

    “不,我只是看着这花样精致,所以多看两眼……”青黛轻轻掂了掂手上的茶杯,摸了摸杯底,然后随手翻到杯底瞄了一眼,才放下茶杯,笑着问道:“这漆器茶具不错,不知是哪家铺子出的?”

    “家母在世时,曾说过这些是家父的遗物,具体是哪家铺子出的我也不太知晓。我喜欢这套杯具的古朴,与这竹楼气质相和,便摆出来用了。我家中倒是还有两只类似花样的圆盒,妹妹要喜欢的话,我送妹妹一只。”

    “不用了,既然是哥哥父亲的遗物。哥哥还是好生留着吧。”青黛看着余子都,见他目光坦然,看来是真不知道这些茶具的来历。

    这套雕漆十锦花草纹茶杯并不似民间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刚才入手茶杯的重量就不似木、蜡胎,掂掂分量倒像是金银胎,这样的才知只有宫制才会用到。加上杯上朱漆厚堆,定有十数层之多,刀法精湛,雕镂精巧,仿若画笔勾勒而成,一看就不是凡品。民间漆器多用黑漆,就算红漆,也多以锡蜡为胎,分量自与金银不同。

    余子都的穿着打扮十分普通,看不出一点世家子弟的模样,倒是那份不卑不亢的气势有几分高门风范。听外祖母说过,余夫人父亲金行之是京中的名医圣手,余夫人是金家独女。金行之重病去逝后,余夫人凭着从父亲那里承袭的医术,开始专为京中贵妇们看病,不久便打出名声。后来不知怎的得罪了成国公,余夫人便举家离开京城,至于去了哪里谁都不晓得。直到一年前王赣一家迁到江宁,外祖母因为身体不适请了在城中小有名气的余夫人来诊病,才认出了当年金大夫的女儿,知道她回到江宁时嫁了户姓余的人家。不过那日诊病后,没出两个月便传来余夫人去世的消息。外祖母那时好生惋惜了许久。

    若说这些东西是余夫人留下的,青黛会以为是当年余夫人看病时哪户公侯家的夫人赏的。可余子都却说是他父亲留下的,青黛不禁对余父其人充满了好奇,“余大哥,你的医术都是跟余夫人学的吗?”

    余子都轻轻点点头,“是啊!”

    青黛一脸崇拜,“你的医术都那么高超,那余夫人的医术岂不是赶得上华佗扁鹊?”

    听到青黛孩子气的话语,余子都轻笑着摇摇头,“医术一道博大精深,又岂是一人之力所能穷尽。听母亲说外祖医术精湛,她所学仅是外祖的十只五六,而我也只学到母亲的十之四五。”

    “那你爹爹呢?他也是大夫吗?”

    谈起余父,余子都眼中流露出缅怀之色,脑海深处那些模糊的记忆又浮现了出来,轻声道:“我还在你这么大时,父亲就去世了。我记忆里父亲是个读书人,小时候读书习字都是他手把手地教我。母亲说,父亲是个教书先生……父亲去世后,家中还有些积蓄,我与母亲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加上早年母亲曾随着外祖在京中行医,她重操旧业开始行医也能帮补些家用。头几年日子还算可以,后来我渐渐大了,母亲身体越发不行了,我央母亲说要出去做事,可母亲死活不答应,要我在家好好读书考科举,完成父亲没有完成的心愿……”

    余子都没再继续说,至于后来的事,可想而知,余夫人为了儿子积劳成疾,一病不起最后溘然长逝。

    炉子上的水嘟嘟作响,余子都起身去提起铜壶,将水注入早先放好茶叶的茶壶里,水溅茶香起,清新回甘苦……

    看着他有些萧索的背影,青黛心中懊悔,不该提及余子都的伤心事,这会儿再说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又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余子都提着茶壶回来,斟了三杯茶,放下茶壶,一杯给了青黛,一杯递给了后面坐着的桃花,自己拿了最后一杯,放在鼻端嗅了嗅,这才举杯示意青黛尝尝,“清茶一杯,聊表地主之谊。”

    “多谢余大哥!”青黛捧着茶杯,轻抿了一口清浅的茶汤,清新中透着淡淡的苦涩,回味却是齿颊留余香,“余大哥,这茶品着有股竹香,是你自己采的吗?”

    “嗯!”余子都颔首,“陋室粗茶,妹妹见笑了。”

    “余大哥,你太谦虚了!”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拥有碧色眼眸的清雅少年,青黛笑着鼓励余子都道:“你的医术那么厉害,定是极聪明的。想你平日读书这么用功,将来必定能高中状元出人头地的!”

    青黛真诚无垢的笑容让余子都心中一暖,“承妹妹吉言!”

    两人闲话了一阵,桃花在后面装咳嗽提醒青黛时间差不多了。

    青黛起身向余子都告辞,“余大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我送你出去!”余子都送青黛出门,一路目送青黛走进竹林,“下次偷窥记得不要出声!”

    青黛脚下踏错了步子,拽着桃花的手稳住身形,不服气地回头喊道:“你读书的声音真难听,日后还是小点声免得吓着人。”

    “多谢妹妹提醒,我记下了!”余子都也不恼,笑盈盈地对青黛挥挥手。

    青黛莞尔,也挥了挥小胖手,“余大哥,多保重!”

    ……

    翌日一早,上完了头柱香,王家众人启程回城。

    上车前金枝寻到青黛说:“玉枝身上生了痱子怕热,不知能不能搭黛妹妹的车回去?”

    桃花的脸变得更黑了,“金枝姑娘怕热着自家妹子,不怕热着我们姑娘?”

    金枝一滞,“我,我没那个意思……”

    “桃花!不得无礼。”青黛冲桃花摇摇头,转头对金枝道,“我车中地方大,姐姐既然想与我同车,那便一道来吧!银红,你去后车跟杏花、月牙她们几个坐。桃花,你跟车伺候。”

    银红瞄了桃花和金枝一眼,没说什么,与杏花、月牙去了后车。

    上了车,青黛坐在一边不语,金枝撩开帘子往寺门方向望去。马车启动一路往山外行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扇厚重的寺门,金枝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车帘。

    车行了一半,坐在右侧的一直不吭声的金枝突然开口问道:“黛妹妹昨日可见过余公子?”

    本来昏昏欲睡的桃花听到这话猛然惊醒,往自家姑娘身边靠靠,略带审视的目光掠过金枝,不知她究竟打什么主意?

    青黛依旧望着窗外青山,并没有因为金枝的问话而转过头来,只轻轻地吐了两个字“见过”,便再没有多余的话。

    金枝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激动起来,思忖了半晌才说:“我家姨娘身子一直不大好。听说余公子师承其母,而余夫人又是江宁有名的医女,多在城中富贵人家中替后宅夫人们看病。我与余公子不甚相熟,不知道能不能托妹妹请公子去府上为姨娘看诊?”

    青黛转过头不再看窗外的风景,伸了个懒腰,朝桃花说道:“桃花,找个垫子来,我想睡一阵。”桃花得令,忙从旁边小柜里取了软靠枕给青黛垫在后背,扯着丝绢薄被搭在她的肚子上。

    金枝不见青黛说话,就看桃花忙活,咬着唇瓣甚是委屈,轻唤了声,“黛妹妹。”

    “我家姑娘人小爱犯困,今晨又起得大早,这时间累了要歇息,还请金枝姑娘有什么事等回府了再说。”桃花拢好了被褥和靠垫,又说,“姑娘若想请大夫给姨娘看,也该知会你们家太太一声,哪有越过你家太太直接来请托我们姑娘的?”

    好桃花,这话甚得我心!青黛在心中暗赞一句。

    金枝羞赧,“我一时心急,考虑不周,妹妹勿怪!”

    “姐姐仁孝,妹妹我也感动。”青黛睁开眼,睨了金枝一眼,“你家姨娘若真病了,就请表舅妈派人来请余大哥好了。若不是什么大病,我看还是寻别的大夫瞧瞧就好了。江宁城大,不是只有余大哥一个大夫。况且余大哥是要赶考之人,怕是没有旁的心思用在琐事上。姐姐素来聪明,不会看不出这一层吧?”

    金枝眼中划过惶恐不安之色,难道青黛知道什么了?还是余公子发现后才让青黛传话的?不然她小小年纪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包含深意的话来?

    青黛也不想人家把她当小妖怪,可有些话还是得点醒金枝。

    余子都看起来并不是个普通人,他那个有传奇经历的母亲人所共知,但他的爹爹……想起手抚过杯底摸到暗刻文字“崇明御制”,自己昨日下晌请教了王阡才知道那是先帝爷的年号,而今上十五岁登基到今年刚满七年。一个能用得起御赐之物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余子都是真不知晓自己父亲的身世,还是另有隐情?总之,他已经明确了态度,用行动拒绝了金枝,那金枝还是早些断了念想为好。

    自己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至于金枝能不能想清楚,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也不过是想给自己谋个好姻缘罢了。

    金枝沉默了半晌,咂摸青黛话中的意思,最后长长地叹气道:“我明白了。”

    “姐姐没嫌我多事才好……”青黛闭上眼。

    “妹妹聪慧过人,此事是我鲁钝没能想明白,还要多谢妹妹提醒!”金枝情绪有些低落,眼中一片迷茫。

    “我母亲早逝,舅母她没女儿,外祖母和舅母两人都喜欢女孩子。”青黛忽然开口,金枝不明所以地望过来,见她闭着眼假寐,面色平静,一时摸不着头绪,就听见青黛继续说,“我不日就要回梧州了,外祖母她们定然不舍。姐姐有空可以多过府来陪陪外祖母。以后得空了,我让外祖母带你来梧州逛逛。”看着金枝再次受了打击的模样,顺便再帮她一次。

    金枝双眼一亮,拉住青黛的手,“妹妹,你说得可是真的?”青黛睁开了眼睛看向她,却见她紧张地望着自己,眼中充满了期待,便点了点,“自然是真的。”

    金枝眼睛一酸,眼泪涌了出来,“多谢妹妹替我着想,你的恩情我这辈子也不会忘!”

    看着梨花带雨的金枝,青黛反倒不好意思了,“这又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几句话而已。至于以后,一切还得看姐姐自己了。”

    “嗯,我省的。”金枝放开了青黛的手,拿帕子拭干了眼泪,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青黛默默地吁了口气,转头闭上眼,终于可以放心补觉了。

第三十三章 信,礼物,过年

    十二点前米完工,拖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搞定1W字,呜呜,好累啊~~偶去睡了,明日继续~~亲们看在我这两天这么勤奋的份上,加上我家包子明天,不应该是今天会长大几岁,咳咳,为了包子的成长,给点推荐票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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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引凤山回去没几日,上官老夫人带着青黛回了梧州。

    一回梧州,老夫人就收到了庆阳上官鸿寄来报喜的信。第一件喜事是小冯氏怀孕了,正月怀上,到了庆阳才诊出来,母子平安,算信到的日子,如今已经有六个月了。第二件事,上官鸿给青蔷订了门亲事,由他的上峰庆阳知府保媒,他见过人后便定下了。男方是中军都督府正五品断事官孟大人的嫡长子,今年十四。两家定好待青蔷及笄,也就是三年后成亲。

    对于小冯氏怀孕之事,老夫人并未表现出很大的热情,倒是青蔷定亲让她解了一桩心事,拉着青黛感慨了半天,还说以后定要给她也寻个好人家。

    七月入秋,青黛收到金枝和王陶的来信,信里都提到外祖母腿疼的毛病犯了,不过外祖母一直念叨,说等来年天暖和了,一定要来梧州看青黛。青黛回禀了老夫人,去信给外祖母问候,顺便捎去了她亲手缝的第二件成品完工的绣活——一双护膝。

    说起刺绣,朱嬷嬷直夸青黛有天赋,不论是辨料,还是配色眼光都极为精准。初时上手笨拙,但没三个月,起针落针已经似模似样了。第一件完工的作品送给老夫人,是一只双鸟纹香袋。老夫人看了也直夸青黛。只有青黛自己明白,她上辈子祖上是刺绣世家,这些基本功小时候祖母没有过世前手把手教过她,虽然过了十多年早已忘记,但对于刺绣的灵性悟性还是在的,所以上手也比旁人容易得多。

    刚入八月,梧州细雨霏霏,渐渐雨势变大,一下就是十日。青黛在屋里呆的快发霉了,每日只能望雨兴叹。好在天公还算通情达理,到了十三雨便停了。八月十五,月儿圆。上官府里只剩下祖孙二人过中秋,吃了秋蟹、月饼,拜了月亮。是夜,老夫人留青黛在自己屋里过夜。晚上,老夫人搂着青黛躺在床上,一边轻怕哄她睡觉,一边轻抚着她的头发。青黛迷迷糊糊间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悠悠的叹气声,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后来青黛无意中从方嬷嬷嘴里知道,八月十五这一天是娘亲嫁进上官家的日子,而且那一夜爹并未入洞房。青黛听罢,只是心中默叹,原来对于自己,八月十五并不是什么团圆和美的日子。

    日子照样一天天过,关于中秋节的那些让人不快的往事并未影响到青黛,她依旧做着老夫人布置的功课,闲来无事就说怪话逗老夫人开心。

    十月,青黛收到一封意想不到的来信。当她看到信封上的署名时愣了半晌,因为寄信来的竟然是余子都。信上,余子都告诉青黛,他已经过了乡试,明年要参加春闱。前不久,祖父家派人来接他,他想着明天要参加春闱,最后还是答应了跟着来人去京城了。临别不能亲自来看她,随信捎来一包他自己炒制的茶叶做为赔礼。

    青黛佩服余子都小小年纪却比久负才名的大表哥还要早中举,当真是聪慧过人。她将茶叶交给了银红,然后望着桌上用来装着茶叶的雕漆携亲访友圆木盒,暗想,余子都定是以为自己喜欢雕漆漆器,所以才专门选了这个来盛茶叶。他送茶叶是虚的,送这个雕漆木盒才是真的。青黛摆弄着漆盒,盒底依旧有暗刻“崇明御制”的字样,看来这还是他父亲留下来的。不过,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好像从未告诉过余子都自己在梧州家中地址,他是从何处知道的?

    ……

    转眼到了十一月末,青黛即将迎来了她到大齐后的第一个新年。虽然府里比她刚来时冷清了许多,但老夫人还是吩咐了朱嬷嬷好好置办,热热闹闹过个年,于是府里剩下的下人都开始忙活起来。

    十二月初三,上官府里来了三位客人。

    大早,青黛被银红拽出暖被窝去了正厅。一进门,就有人跑过来拉住她的手,“黛妹妹——”一声如雷吼震醒了还有些迷糊的青黛,她一惊,看着面前同样梳着双鬏约莫**的小姑娘愣了出神,半晌才反应过来,“珍姐姐,你怎么来了?”

    乍看见祁珍出现在自己家里,青黛还有些发懵,揉了揉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穿着一身大红衣裙,外罩银红底宝相花纹锦短褙子的小姑娘。没错,圆脸,圆眼睛,圆鼻头,樱桃小口——五官都很圆,确实她在江宁结识的祁家六姑娘祁珍无疑。

    祁珍的父亲祁年时任户部郎中,祁珍是他四十岁上才得的唯一的嫡女,算是老来女,夫妻两人可是把这闺女当宝贝,连带名字都是顺着“奇珍”的谐音取的。年初,祁郎中回江宁省亲带着祁珍一道回来,祁家老夫人一见小孙女,打心眼里疼爱,最后祁郎中一家子都回了京,祁珍却被老太太留在江宁祁家陪她住一年,说等来年再送祁珍回去。

    青黛去江宁祁家时结识了祁珍。祁珍听说青黛家人都去了庆阳,只留她一人跟着老祖母,一下子有了惺惺相惜之感。一来二去,青黛哄得祁珍开心,祁珍也待青黛比对本家姐妹更亲近。

    这会儿,祁珍看着青黛无措的表情,双手揉着她的包子脸,“怎么,不欢迎我来?怎么这副表情?”

    “哪能呢?”青黛嘟着嘴含糊不清道,“姐姐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算你还有点良心,不枉我送你时掉了那么多眼泪。”祁珍松开了手,青黛的脸终于得到了解放。不过,对于那场送别,青黛如今想起来还是嘴角直抽,她从江宁离开时,祁珍站在王家大门口哭得稀里哗啦的不让青黛走,弄得青黛进退不得,好像自己欺负她了一样,最后这位大小姐还是被祁家丫鬟给强行抱回去才算了事。

    青黛“呵呵”笑了两声,目光落到了祁珍身后,王陶也来了,他不能像祁珍那样冲过去拉着青黛说长道短,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冲青黛微笑,青黛亦回以一笑。转过头,祖母左手边坐着个长脸少年,利剑眉,朗月目,挺峰鼻,俊朗帅气的五官,配上一袭黑衣,更多了几分潇洒不羁。

    正当青黛疑惑地打量着陌生的少年,身边的祁珍拽了拽青黛的衣袖,“怎么?你大表哥你都不认识了?”

    青黛撇撇嘴,本来就没见过好不好。不过今天她总算是见到了传说中的大表哥。青黛走上前给老夫人行了礼,然后又朝王阳和王陶福福身,“大表哥好,小表哥好。”

    “表妹都长这么大了,上回我见你时才这么高,走时还一个劲儿地拉着我的衣服哭……这一晃已经两年多了。”王阳看着满面笑容向自己问好的青黛,眼中飞扬着自信,觉得现在的青黛和两年前那个拉着自己衣服无声哭泣的小女孩简直判若两人。

    和蔼可亲的笑容极富有感染力,让潇洒的帅哥摇身一变成了邻家哥哥。这样气质多变的王阳,确实有让大姐花痴的资本。

    “我哭过吗?”青黛眨眨眼,“都不记得了。倒是大表哥愈发潇洒俊逸。”

    王阳轻笑了两声,“妹妹谬赞了。”

    王陶见青黛一直与王阳说话,不搭理他,插口道:“这次我和大哥来送年礼,顺道过来看看妹妹。祖母还让我带话来,说妹妹上回托人带去的护膝很好用。话说回来,我送你的玩意也不少了。你上次给祖母送礼,怎么也没有我的份儿啊?”

    听着王陶抱怨,青黛扑哧一笑,“那小表哥想要什么啊?”

    王陶脸上一喜,沉吟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物件,“就随便做个扇套、荷包什么的就行,但要是你亲手做的……”王陶特意加上了最后一句,说完又觉得不妥,“不可厚此薄彼,不然显不出诚意来。”

    “你个猴崽子,厚谁薄谁?你还和祖母计较起来了?”王阳打趣王陶,王陶挠挠头不说话。王阳又转向青黛,“既然不能厚此薄彼,那自然不能少了大表哥的。你说对吗,表妹?”

    “他们有,我也要!”祁珍也加入到索要礼物的行列,还不忘强调,“一定要亲手做的!我回头比比,看咱俩谁做的好!”

    得,一个是真想要,一个是故意逗她玩的,一个纯属跟着瞎起哄的。罪魁祸首还是王陶这小子!要不是他非要嚷嚷着要亲手做的,自己能招来这三份活计吗?青黛忍下想胖揍王陶的冲动,算了算了,一个是做两个也是做。

    “你们若不嫌弃我手工慢,做工粗的话,我便一起做了。”青黛试探着说道,期盼有人会临时改变主意,结果面前的三只一致点头通过。

    青黛苦笑,“那好吧!”祁珍开年了就要回京,还是先给她做吧。大、小俩表哥的可以先放一放。

    王阳三人在上官府里呆了一晚,翌日一早就返程回江宁了。走前,祁珍从青黛的多宝阁里搜刮了两样心仪的头饰,走时再没发生异常状况,只叮嘱了青黛记得给她做的东西。青黛无语,挥挥爪子赶紧打发这三只打劫的走了。

    ……

    初十,庆阳的年礼也到了,负责押送的是留守梧州陈管家的儿子陈大生。庆阳的年礼走京城,然后往南到了兴州,运河没上冻,又改走水路回到梧州。

    年礼很丰盛,除了数量丰富的酒、肉、山货、干果这些吃食外,还有两张上好的熊皮、三张貂皮和一张狐狸皮,另外元宝样金银锞子若干。

    陈大生给老夫人报完了礼单,老夫人夸了他几句,又让朱嬷嬷给了打赏。陈大生谢了赏,又从怀里郑重其事地掏出了一个红绸小包裹和一封信,“这是路过京城时,忠毅侯府三公子托小的给三姑娘带的,说是过年的年礼。”

    老夫人示意朱嬷嬷收下东西,打发陈大生走了。

    “您要看看吗?”朱嬷嬷捧着包裹问道。

    老夫人唇角含笑,“既然是给黛丫头的,你一会儿派人送过去就是了。”

    朱嬷嬷点点头,“以前没瞧出来,这几个月三姑娘跟着老夫人,人缘倒是比以前旺了。不过可惜,华家九少爷和那家的余公子年纪都大了些,只有王家小少爷和三姑娘年纪还算登对。”

    朱嬷嬷无端发了通感慨逗得老夫人直乐,“呵呵,你也太心急了。黛丫头才多大点人,这事以后再说。”

    朱嬷嬷赔笑道:“确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让人把东西给三姑娘送过去。”

    东厢。

    青黛从银红手里接过红绸布包的东西,入手有些沉,“你说是忠毅侯侯爷的三公子托陈大生带回来的?”

    “是,朱嬷嬷派人来是这么说的。”

    那不就是九娘娘吗?还惦记着给自己送年礼,算他有良心!青黛打开红绸布包,里面一层裹着一层,一共包了三层。打开到最后一层时,入眼是一只古朴的木盒。青黛掀开盒盖,盒中红丝绒上静静地躺着一把匕首。

    刀鞘和握柄都是鎏金的,刀鞘上镶着各色的宝石,光线一照,五彩夺目。青黛拔开刀鞘,刀刃已经开过封,寒光闪闪,刀背上两条凹陷的血槽线条犀利刚毅,同华丽的装饰外表相比它的内在才具有匕首的特质。她在手中仔细掂量了一阵,入手的重量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单手拿还有些沉,若是双手握住刚刚好……她想了一阵,双手握住匕首,对准桌上空木盘猛地砍了下去。

    “砰——”木盘应声裂成了两半。

    “好刀!”青黛忍不住赞了一句,送个稚龄女童一把防身的利器,这种诡异的事也只有不照常理出牌的九娘娘才做得出来。

    青黛收刀入鞘,将匕首放回盒子里,拿起华韶彦的信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包子小妹:

    见字如晤。

    匆匆一别数月,甚是想念!日前,祖母承诺我之事,父母已答允。年后,吾将赴西北军中历练。此去数年未必能归,再见恐遥遥无期。月前,得此匕首,思及妹当日恩情,特转赠于妹。念尔身弱,手无缚鸡之力,下次若再遇歹人,可做防身之用。

    顿首。

    兄:九哥哥

    青黛放下信,脸皱成了包子,气鼓鼓地拿起匕首虚空戳了两下。哼!我统共遇见过一个“歹人”,不就是你吗?还好意思来心说让我下次防身!

    青黛叹了口气,把匕首收好,又看了那薄薄信纸一眼,想起那张陌生又熟悉的俊脸,真没看出来,这家伙看着文弱,倒是个热血的好战分子。

    “上战场时,最好学兰陵王带个面具。别让人把你掳走了才好!万一掳走了,你就只能当下面那个了……啧啧……”青黛脑袋里浮想联翩,最后忍不住甩甩头,“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看在他送了这么贵重礼物的份上,还是祈祷那家伙平安无事吧!”

    青黛碎碎念了一阵,把匕首照原样连带那封来信一起包了起来,交给银红收好。

    ……

    除夕。

    一大早,青黛随老夫人祭了祖宗,贴春联挂桃符。午间青黛睡了一大觉,准备晚上守岁。下晌,老夫人吩咐朱嬷嬷和屋里几个当值的丫鬟把包饺子要用的物事都搬到荣禧堂偏厅,她亲自上手给青黛包饺子。

    青黛在一旁看出老夫人虽然在笑,可眼里却难掩落寞。人老了,到这个年纪,最想要的就是家人团圆。为了仕途,上官鸿不得不离开老夫人身边。头一年还是一大家子过年,如今却只有一个小孙女陪她,老人家总会有些不适应。

    青黛央着老夫人手把手地教她,还故意弄个花猫脸,逗一屋子人大笑。被青黛一闹,气氛倒是越发热络,那些小丫鬟们也放开了许多,陪着老夫人说笑逗趣。

    入夜,吃饺子,众人嘻嘻哈哈地比赛看谁咬到铜钱多。不知是朱嬷嬷暗箱操作,还是运气使然,最后青黛以咬到三个铜板位居榜首,老夫人咬到两个屈居第二。

    午夜子时的棒子声一响,便很快被淹没在了一片响亮的爆竹声中。

    老夫人说青黛太小,不让她放鞭炮。青黛只能捂得严严实实的,看着丫鬟们放。听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看着身边一张张的笑脸,青黛觉得自己正和她们一样感受着新年的喜悦,不是初时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

    多少年了,自从父母意外过身,外婆抚养自己长大便去世后,自己已经有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的。看着别人家的团圆,听着别人家的欢笑,感觉团圆一切离自己很遥远,而孤单却如影随形。

    看着青黛发呆,老夫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问道:“怎么了?”

    青黛回过神来,望着老夫人慈祥的眉眼,“没什么!青黛觉得这一天挺开心。有祖母,有朱嬷嬷,还有很多人一起陪着我……我不是孤单一人。”

    老夫人轻叹道:“傻孩子,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你有祖母,还有亲人……”

    新年伊始,青黛靠在老夫人怀中,感觉老人身体散发出的温暖,心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人生的旅途虽然在二十一世纪断了,但是却在这遥远的时空重新接续,而且这里已经有了她在意的人,有了她要过的生活……

第三十四章 我有黛妹妹一个就好

    今天效率好低啊,才写了3000多字,后面还不知几时能憋出来。先发,回头连前面的一起修~~求点推荐票,然后我继续战斗去~~%>_

第三十五章 京城居,大不易

    这几天赶稿子赶的我头都大了,呜呜,不是人过的日子~老规矩,先发,回头有空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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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三,金枝出嫁前两天,青黛去王三老爷家看望金枝。金枝瞧见她来,倒是十分热情。青黛见她眉眼含春,俨然就是一副幸福新嫁娘的模样,言语间似乎对新郎官很满意,拐弯抹角八卦了一阵才知道金枝定亲前便见过新郎官,而且这新郎官还是大表哥的同窗,小表哥的学长。不过金枝言语间还提起了不辞而别的余子都,似乎当初寺中那个医术高超的少年郎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这就是初恋吧,结出果实未必能成熟,但苦涩的味道最让人难忘。自己不是也曾经历过……青黛拍了拍金枝,却没向她提及三年前自己曾经收到过余子都的信,只笑着说了两句吉祥话,另外送了一对玉镯添妆。

    青黛在江宁陪外祖、外祖母住了半月,然后启程回了梧州。王陶一直将青黛送上了船,船启动时,青黛透过隔窗看见站在码头上王陶在朝自己拼命的挥手,嘴里大声喊着:“后年京城见!”

    青黛想起临别时大门口外祖、外祖母老迈的身影,想起疼爱自己的舅父、舅母,眼泪便涌了上来。看着王陶的身形越来越小,她奋力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探出窗口朝岸上大声喊道:“好!”

    五月初三,上官老夫人安排好梧州老宅的事宜,就带着青黛踏上了去京城的旅程。一路走运河转陆路,六月初十,青黛在经历了一个多月舟船马车的颠簸后,终于热泪盈眶地看到了大齐都城上京的城门。

    高大雄壮的城墙拱卫着大齐帝国的都城,屹立千年的都城向四方敞开了她的怀抱,大道穿梭着南来北往的旅人、马队,他们带着大齐的瓷器、茶叶、丝帛或一路向西跨越荒漠换回五彩的珠宝和十色香料,或一路向东穿越大洋载回千奇的器具和百怪的种子,向八方昭示大齐帝国强盛富饶。

    停车例行检查,青黛掀开车帘,仰望着高壮厚重的城墙,震撼之余心中生起了无限感慨,如今的自己就好像是这座古城视下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微尘。而这道城墙后是她即将生活的新城市。低下头,望向通往内城长长的门道,那里面的喧闹繁华已经随风飘得了她的耳中,不知以后又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青黛压下忐忑的心绪,放下车帘,靠坐回原位。

    不多时,马车再次启动,青黛正式开始了她的京城生活。

    ……

    车子刚进城门,早在城门口守着的陈大生便迎了上来,“给老夫人请安。”

    朱嬷嬷掀开车帘一角,让老夫人与陈大生问话。“大生啊,你几时到的?”

    陈大生躬身回话说:“老爷吩咐小的这三五日在城门后候着,每天大早小的都在这里。刚瞧见福伯知道老夫人您到了,这才迎上来。”

    “辛苦你了,咱们赶紧走吧。”老夫人瞥见往来车多,摆手示意朱嬷嬷放下帘子,“别挡了人家的道儿。”

    “是!”陈大生跳上车辕给车夫领路。

    老夫人的马车到了门口,小冯氏领着上官鸿的子女和柳姨娘站在门口迎接。

    “母亲,一路辛苦了!”小冯氏上前扶住老夫人的胳膊,搀着老夫人下了马车。柳姨娘施施然给老夫人行礼问安,老夫人颔首,转头见一众小辈在上官熙的带领下行礼问安,老夫人忙摆摆手,“都起吧。”

    老夫人看见奶娘手里抱着的上官煦,正要问话,青蔷却从上官熙身后走到她身边,抱着老夫人的胳膊哭了起来,“祖母,蔷儿又见着您了,呜呜——”

    “这都要嫁人了,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传出去让人笑话。”虽是训斥青蔷,可老夫人的语气一点都不严厉,摸了摸青蔷的头,眼中满是爱怜之色。

    “这一家团聚大喜的日子,快别哭了。”小冯氏蹙眉看着青蔷,“有话咱们进去说!”

    青蔷抽泣了两下,止了哭声,可拉着老夫人的手没有松开,斜睨了小冯氏一眼,转头又低声与老夫人说话。

    青黛在一旁看了一阵,等大家该行礼的行完礼,该宣泄感情的宣泄感情,这才迈着小碎步从车前走过去,给小冯氏福身行礼,“青黛见过母亲、诸位哥哥、姐姐,妹妹。”人有点多,一口气叫不完,青黛索性省略了。

    小冯氏点头笑了笑,青蔷轻“嗯”了一声,连正眼都没瞧青黛一眼,低头扯着老夫人的胳膊说悄悄话,好像有几百年的话要来不及说了,非要赶在这一刻一股脑地都说完。青莲朝青黛微微一笑,笑容矜持含蓄,几年不见,气质上倒是与柳姨娘有几分神似了。旁边,青薇仰着头,一脸茫然望着她,显然已经不记得自己还有青黛这么个姐姐在。二哥上官杰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显然不习惯这种认亲的场面。至于上官煦,小冯氏前年生下的儿子,此时窝在奶娘怀里点头“啄米”。

    环视一圈,青黛的目光落回了上官熙身上,大哥这几年变了不少,完全脱去了少年的青涩,眼神温和内敛,愈见俊雅端方了。

    上官熙接收到青黛的目光,微笑着朝她拱拱手,“妹妹这三年替我们几个在祖母身边尽孝,大哥在此谢过!”青黛对上官熙印象一直不错,此时见他目光真诚,知道自家这位大哥并不是那种虚伪做作之人,说这话发自肺腑,是真的顾念当年全家只留她一个孩子在梧州,怕她心里难过。

    “能承欢祖母膝下,是青黛的福气。孝敬她劳烦人家,也是青黛该做的。要按大哥这么说,青黛还该谢谢大哥和诸位兄弟姐妹替青黛孝敬父母才是。”青黛福身回礼,“兄弟姊妹守望相助,孝敬父母这都是应尽的本分,无有谢与不谢之说。大哥这一谢,反倒生分了。”

    上官熙目光微诧,不禁多打量了青黛两眼,随即朗声笑道:“妹妹说的是,倒是大哥着相了。”

    “祖母都进去了。大哥,走吧!”上官杰提醒说话的两人,自己先迈步进了大门。

    上官熙看门口只剩下他与青黛,歉然一笑:“三妹,进去吧!”

    青黛往门里望了望,见青蔷扶着老夫人先进去了,青莲、青薇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好像早把她这个人忘了。无所谓,正好落得轻省。

    青黛朝上官熙会心一笑,丝毫不见一丝不悦之色,“大哥一起走!”

    上官熙点点头,兄妹俩一同往院内去了。一路上,鉴于刚刚尴尬的情形,上官熙主动给青黛聊起了这新家的事情。

    “如今这宅子在戴帽胡同,是早年祖父在京做官时购置的,地处上京城东北边靠近皇城根。”上官熙朝屋顶上指了指,压低声音对青黛说,“站在上面能瞧见皇宫。”

    青黛抿嘴一笑,“大哥,你可是上去过?”

    上官熙忙摆手摇头,“没,都是听下人们讲的。皇宫高墙若这般就被人窥视,大齐岂不危矣?我估摸着最多也就能瞧见东南墙角阁飞檐上的嘲风罢了。”

    瞧见上官熙故作正经的模样,青黛越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上去过,一笑带过便不再提此事。放眼打量了周围的建筑,发觉这宅子结构比梧州的略显逼仄,问了上官熙才知道,这宅院比梧州的宅邸要小了一半。

    想来也正常,首都嘛,本来就是寸土寸金之地。何况这样靠近大齐帝国的心脏地带,地价不说比外地,就是比城中别的地方贵了许多。上官家能在核心中枢有一处这样的宅院可见家底颇丰。

    “爹爹这次平调事先没有一点风声。爹本以为还要在庆阳做三年,没想到工部郎中突然得急症死了,皇上说要治汶河,要吏部选了三位懂河工水利的能吏,最后钦点了爹爹,还下旨即刻赴任。吏部发了六百里加急文书,本来要走一月的路,用了三日就到了庆阳。”语气虽平和,但难掩言语儿子中对父亲的钦佩崇拜之意。

    青黛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爹自从得了信儿,马不停蹄往京城赶。老宅也来不及翻新,只让人里外打扫一遍,重新粉了墙,家具来不及打购了些成品回来,说是安稳了再翻新规整。这些日子,爹十日有七八日是在衙里过夜。今日祖母到……”上官熙微微顿了一下,“和三妹都到了,想来今晚上爹能回来一趟。”

    在为官,在教子,上官鸿算是合格。至于做父亲,也许只对他看重的子女,他才能扮演好这个角色……青黛暗嘲,他这个便宜爹要回来,也是看望自己的母亲,至于自己这个女儿见与不见没什么所谓。想想在梧州那会儿,青蔷她们没少在自己面前显摆一下身上某件小东西是父亲送的,就连庶出的青莲都不会落下。自己生辰是正月十五,可三年送年礼回来,小冯氏和后院的兄弟姐妹们象征性地稍几件礼物,至于他,连自己这个人名都懒得在信中提及,更别提礼物了。

    上官熙一直小心地观察着青黛的脸色,青黛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倒也未见什么异样,暗自松了口气。

    不想,青黛忽然转过头来,笑着问:“大哥今年十七了吧?几时给三妹把新嫂子娶进门啊?”

    上官熙早年定过一门亲事,女方是杭州书香世家钱家幺女,本来两家定好了去年完婚。结果中间上官鸿一家去了庆阳,庆阳地处在大齐西北边境,对方怕自家南方女儿受不住北地的气候,借口自家女儿身子弱要再调养便把婚期推了两年。这一拖,倒让青蔷的婚事赶在他头里了。

    钱家其实就是打着上官熙明年回乡秋试的算盘,中了,后年春闱,凭着上官家和钱家在京中的人脉,想必能为上官熙谋个好前程。若是不中,大可留他在杭州读书,这样女儿就不必去北地受罪。况且上官熙当年虽比不上王阳才学,但却是踏实做学问,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所以一直等到十八岁才准备参加秋试,不中的可能极小。

    老夫人念及自己的身子不惯去北地,思虑再三便应允了钱家,让王阳好好读书迟些再考虑亲事。老夫人全权拍板,远在庆阳的上官鸿自然没有话说。今年,上官鸿突然调入工部,离开庆阳,这婚期想来也该提前了。

    “你这妮子!”上官熙面再厚,被自家妹子揶揄,耳根不由泛红,“亲事自有长辈们做主。”

    不过,被青黛这一打岔,刚刚那沉郁的感觉便烟消云散了。

    两人一路说笑地进了正堂,进门小冯氏正与老夫人说话,青黛和上官熙碧娜退到了一边寻了个座位坐下。

    青黛本以为气氛很融洽,可刚坐下就发现不对劲儿了。青蔷他们几个坐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小冯氏半低着头一言不发,她身后站着的柳姨娘脸色也不大好看。

    老夫人手里拿着个单子指着小冯氏,“这京城不比梧州,礼数要做到样样周全。老爷在外奔波,顶多拿个大主意,具体的事还不得靠你去帮他想。难道还要等出了错,再让老爷告诉你谁家送什么物件合适?谁家行什么礼为妥?”

    “你不懂就该多问问,这府里守宅的老人,都是原先老太爷手下做过的,对京中各府的事情说不上了若指掌,但总是懂得里面的门道。不比你去那些刚认识入的人那里打听强得多?”

    老夫人撂下手里的礼单,瞥了小冯氏一眼,“谁知道那背后又牵出什么人来,你个初来乍到的不了解,可这些个人精早就打听清楚了。保不齐哪个面上瞧着好的,就是那个背地里给你下降头使绊子的,你卖了帮人数钱还无所觉?”

    小冯氏扯着帕子抹眼泪,愣是没敢哭出声。

    骂完了,老夫人的气也顺了,语气缓和了些,“奉直官职在京中虽算不上高,但好歹也是正经的五品堂官。你是他夫人,在外就是他的面子。就算你没诰命,也要有诰命的行止做派。矜持谨慎是好事,可做过了就是小家子气。小事见大,不要让人家看扁了咱们上官家。”

    “母亲教训的是,媳妇受教了。”小冯氏抬起脸,眼睛微有些红肿,但面上已无泪迹。

    哭得快停得也快。

    老夫人把桌上的礼单递给朱嬷嬷,“好了,你回去再斟酌斟酌,我让朱嬷嬷帮你看看,把这两份礼单子重新拟一下。”

    “是!”

    “我要回去了。黛丫头先跟我住些时候,别去她们院子里添乱了。等蔷丫头出嫁后,再让她搬去跟莲丫头和薇丫头一起住。”

    老夫人站起身往外走,路过时青黛停下来,“黛丫头,走吧!”

    “是,祖母!”青黛无视背后射来的冷光,起身扶着老夫人的胳膊往厅外走去。

第三十六章 那树,那人,那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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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长而狭窄的甬道里,那些干燥的方砖按照规整的次序被砌成了两面青灰色的墙壁,框住了头顶一线蓝天,暗淡的光线让人感觉有些压抑。

    老夫人不说话,青黛不吭声,随侍的丫鬟们更是不敢发出一点声息,静静地跟在老夫人和青黛身后,大家只是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甬道里,只余下老檀木拐杖有节奏地敲打青石路面的“嗒嗒”声。

    出了甬道,眼前豁然一亮,碎石子地面中央的盘踞着一株参天的梧桐树,葳蕤的枝叶遮住了整个天井。如箭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射下,树荫下是一片明亮斑驳交错,忽明忽暗闪烁迷离。站在树下,抬起头,从不同的角度看去,有耀目的光,有葱郁的叶,还有青碧的天。

    青黛看着那树有些失神,在这一片灰色中,充满生气的绿色真让人心动。

    老夫人也已停下了脚步,走到大树前,手掌摩挲着粗壮的树干,唇角含笑,轻声说:“这树是当年刚搬进这宅子时,你祖父从外面移栽进来的。我还记得他当年对我说,传说凤栖梧桐,梧桐处凤还巢……”

    老夫人娘家姓韩,闺名玉凤。这树是当年老太爷上官嵘特地为老夫人种下梧桐。

    青黛轻叹,原来这是祖父、祖母母的定情树啊。斯人已逝,见证犹在!祖父、祖母当年一定是一对恩爱夫妻。不然祖父一生的女人也不会只有祖母一人,儿子也不会只有便宜爹一个。只是这世间,有几人能像祖母这般幸运?就算是舅父也曾经有过一房妾室。自家那个便宜爹就更别提了,妾室通房虽然比别家少,换老婆的速度别人拍马也赶不上。

    老夫人回忆了一瞬,安抚似地摸了摸树干,然后直起身,“走吧!”

    青黛又回头看了看那梧桐树一眼,跟上老夫人穿过天井,从西角月亮门进去便是老夫人的居所,名字依旧是荣禧堂。

    院子不大,四四方方的,中间十字道,分出来四块,布置了小花圃,西北角上植了两株两人高的玉兰树。中间一排五间房,三间正房带两间耳房。一般这种四合院,女儿家都被安置在后罩房。不过老夫人院子没旁人,屋子自然由着青黛挑。老夫人嫌后罩房太低,压得人不舒服,原本的意思是说正房宽大敞亮,想青黛与她一起居正房。青黛怕影响老人家休息,还是住进了东厢。

    青黛洗漱完从听打探消息回来的杏花嘴里知道,小冯氏最初的意思是安排她去蘅芜居跟青莲、青薇同住。老夫人没应承,说是怕进出添乱,影响了隔壁春意院的青蔷。

    “奴婢想老夫人定是想大姑娘出嫁后,空出了春意院,到时候三位姑娘还要再重新分派屋子,免得您搬进搬出的再折腾。”

    青黛听了杏花的话,轻轻笑了笑,对着镜子整理领口的盘扣,“这些事有祖母和母亲做主,咱们到时候听从便是。”想来,刚刚厅里头射向自己的那道冷光,不用说定是青蔷了,怕是嫉妒老夫人对自己的偏爱。其实老夫人是两个人都疼爱,担心青蔷的脾气出嫁前,再和自己起了冲突闹得姐妹不虞才是真。

    换了衣裳,青黛去了老夫人屋里。

    “今日训斥你母亲,你如何想?”青黛坐在老夫人身边,拿着美人锤帮她捶腿。

    青黛把锤子从老夫人左腿挪到了右腿上,一下下慢慢地捶,“看您手里拿着礼单子,想来是母亲给别家送礼时出了纰漏。母亲刚到京城,不熟悉情况,难免会出错。”

    “京中各家各府送礼都有定制,几两几钱放在市斤商户里听着差不了许多,放在礼单里也不过是个虚数。但收礼的人可未必这么想,你省个一两半钱放在一样的盒子里以少充多,还以为人家看不出,京中有几家的奴才是蠢的不识数的夯货?”

    不说还好,这一说,老夫人气性又上来了,“说她精明谨慎,这来了京城反倒越发上不得台面。不过一个员外郎做寿,就因着跟国舅爷沾亲带故,便把礼往上抬了一截,传出去还让老爷落个巴结讨好的名声,平白让人家瞧不起。她自己想讨好人,送好货撑面子,还不想多舍银钱,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该省的地方是要省,有时候却万万省不得。一次省了让人瞧见,自己倒是疏忽,可人家会说你是寒碜人。”

    朱嬷嬷抚着老夫人的背给她顺气,“事情都过了,您犯不着生这么大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原来这事的起因是两家母亲办寿要送礼。一个是现下工部跟上官鸿共事的员外郎。另外一个是上官鸿以前认识的杭州府推官,现在的吏部员外郎。一个新同事,一个旧相识。

    小冯氏当家精明,送礼也是精打细算。因着是来京后头回送礼,小冯氏怕出了错漏。刚巧入京后,她结识了一些上官鸿同僚的夫人,倒是和其中两位走得近。这次送礼的事她去其中一位家里做客时,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才知道那主事家表妹是国舅爷嫡次子续弦夫人,这一问完便觉得自己礼备的少了,有些拿不出手。

    回来想着添些,小冯氏又舍不下白花花的银子。正好,柳姨娘家里有个远方亲戚哥哥,如今是国子监祭酒,这两日他夫人来府上拜会。无意中,柳氏的嫂子提起了这送礼的门道,看着盒子精致,其实都是虚多实少。只要送出去瞧着好看,入库时谁还费心拿礼盒里的补品一两两过秤。改日拿出来,不发现就罢了,发现了只当是下人们给贪了,谁会怀疑到送时候就少了。

    小冯氏暗自记下,觉得这倒是个法子。打了两座金寿星扇面插屏,从给工部这家的礼中挤了一部分称斤论两的补品,添在给那吏部员外郎的寿礼里。

    谁知道,今日下面的人来送拟好了单子给小冯氏,给老夫人碰上了。老夫人怕出错漏,就拿着礼单一样一样地细问。那婆子也是个不省事的,三两句就让老夫人给绕进去了,把各样各式装了分装多少都给报了,还点破那小插屏嵌的画像是鎏金而不是足金的。这下老夫人火了,指着小冯氏一顿训。后来,小冯氏扯出了柳氏的亲戚,才有了青黛进来后老夫人的那一番话。

    听完朱嬷嬷简述,青黛推测出这事情的大概,暗想,难怪柳氏的脸色也不大好。不过这事面上小冯氏挨了训,最后到底谁吃亏,还真是说不准。

    青黛一晃神,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就听见老夫人冷声说:“哼!一个精明有余大气不足,一个不安分守己自作聪明,大事小事掐着捏着,没个让人省心的!”

    朱嬷嬷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没再接话。

    青黛又低头继续帮老夫人捶腿。

    老夫人看着安静温顺的青黛,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黛丫头,到了京城不比梧州,一大家子在一起,以后各样的事都少不了,你多看看多想想,不懂的就问问朱嬷嬷。”

    前面斥责小冯氏的错处间接告诉自己京中人事复杂,后来点出这寿礼前前后后这些事是那一妻一妾两人各怀心思所致,最后又让她开始多留意,学着管家做事。这一番话都是老夫人在点拨自己。虽然她周岁才虚九岁,但有些事早点开始教对她以后有好处。

    青黛明白老夫人的一片苦心,郑重地点点头,“嗯,孙女省的。”

    ……

    晚上,上官鸿回来了。一进门就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眼眶都有些湿了,母子俩在一起说了好一阵话,上官鸿才回自己院子换衣裳去了。晚膳摆在荣禧堂,一家人别后三年,吃了第一顿团圆饭。

    用完饭,上官鸿又陪老母说了会儿话。

    “这次能回京,三分是运气,七分是你自个的努力。”老夫人言语间对自家儿子能力十分肯定,但也不想他因为是皇上钦点而志得意满,“不过京城衙门比地方牵扯更广,你在衙门里莫太急近,谨慎行事,凡事务求稳妥。”

    母亲训话,上官鸿态度很是恭敬,“孩儿谨遵母亲教诲。这次能蒙皇上看重召回京城,孩儿定当竭尽全力办差。”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抬眼看见上官鸿面露犹豫之色,便问:“可还有事?”

    上官鸿想了想,斟酌着说道:“冯氏原先一直长在江南,不熟悉京中的礼俗风物,虽说平日里管家看着还精明,却是不谙交际应酬,我在衙里当差事忙,家中的事还请母亲多多提点。”

    一听儿子这话,老夫人即刻明白白天的事儿子想来已经知晓了,但看儿子的态度,倒不是埋怨自己严厉,面色稍霁,“你在外办差,自然不会叫你为后宅的事分心。”

    上官鸿松了口气,“那就多谢母亲了。”

    老夫人见他后来留下,主要是怕小冯氏的事情惹了自己不快,婆媳俩生了嫌隙,便想起了今日他入席前抱煦哥儿给自己看的情形,转念又想起了青黛,眼神微黯,“你在外为官处事素来公允,在家对几个孩子疼爱有加,为何唯独对青黛不闻不问?婉娘的事情都过去许多年,你还记着?这三年那孩子跟着我,你每次带信都是她念给我听,却从来没听到过你信里有提过她的名字。今日你抱煦哥给我瞧,可进门连青黛给你行礼,你都没正眼瞧她一眼。你让那孩子多心寒,她也是你的闺女,你有什么怨气不该牵累到孩子身上。”

    提起婉娘,上官鸿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不过只是一刹那便又恢复了常色,然后又想起刚才青黛见面行礼的情形,那孩子清亮的眼神,像极了当年那个秀美如画却性烈如火的女子,不由低声道:“孩儿知错了。以后,以后会注意的。”

    老夫人道声乏了,吩咐上官鸿要注意身体,然后打发他走了。

    上官鸿一走,老夫人整个人身子一懈,长长地叹了口气:“哎,当初的事都怪我,奉直不愿意,我还逼着他娶了婉娘……”

    朱嬷嬷见老夫人精神不佳,急忙安慰道:“婉娘的性子太过刚直,遇事不懂得软语温言小意逢迎,不然以她的品貌还怕拘不住老爷的心……这事您也不能自个怨自个啊……”

    老夫人连着叹了好几声,最后再没说什么。

    ……

    除了回府第一天闹了那一出后,各房好像消停了。青黛到京第二天,青蔷、青莲和青薇给老夫人请安后,到青黛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姐妹们三年前就不怎么亲,三年后再碰面难免有些拘谨。

    青蔷不如三年前圆润,眉宇间少了些意气飞扬,多了几分少女的婉约,虽然对青黛看不惯,但性子倒是内敛了许多,至少会在青黛面前装装样子,不咸不淡地问候了两句,就坐着吃茶不说话。青薇比三年前长高了不少,眉眼越长越像小冯氏,睁大杏眼不说话,在屋里四处张望,好像在比对这屋子和自己的有什么不同。青莲见气氛尴尬,便笑着问起了青黛在梧州的事,青黛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几句。

    那厢,青薇目光转到青黛的梳妆台上,被台上银珐琅彩梳子吸引去了目光,便跳下椅子走过去,拿起梳子瞧了瞧,“三姐姐,这梳子是什么做的。真好看!从哪里得来的?”

    看着青薇手里碧蓝色嵌着珍珠彩贝的梳子,青蔷、青莲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青黛一看,笑着说:“那是珐琅彩梳子。上回去江宁,舅母给的,说用的前朝从大食传过来的铜胎掐丝珐琅的制法,如今京中正时兴。”

    青蔷的脸有些发烧,她们比青黛早入京一个多月,竟然连现下京中时兴的东西都不知道,还是从自家刚来京城的妹子嘴里得知。青莲看着那梳子,眼睛亮了亮,但听到青黛的话以后,面上虽然未曾表露,可这心里却是暗恼庆阳那鬼地方真是不能回去,连青黛都知道的东西,她却见都没见过,当初要是留在梧州就好了。青薇拿着梳子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眼睛就没挪过地方。

    “四妹若喜欢那梳子,拿去便是。”

    青薇猛地回头,“三姐说得可是真的?真把这梳子给我?”青黛刚回来那天已经派人去她屋里送过一对簪子了,青薇虽然喜欢那梳子,却不好意思再开口讨要,一听青黛说要送与自己,当下欢喜非常。

    青黛点点头,“是啊!”

    青薇蹦到了青黛跟前,“好姐姐,多谢了!”然后拿着梳子摆弄起来。

    青莲眼中划过一丝羡慕,青蔷梗着脖子往别处看去。青黛见状笑了笑,又吩咐桃花去柜子里取了只红木盒子出来,“上回去江宁一并得了两柄银胎掐丝珐琅镜,正好给两位姐姐用。”

    女孩子对美的事物没有抵抗力。

    青莲一喜,美滋滋地接了过去。青薇瞧见镜子有些稀罕,后来发现那上面没珍珠,立时觉得还是梳子好,便没再吭声。

    “大姐,这柄蔷薇花的,正适合你用的。”青黛捧着镜子递到青蔷面前。

    青蔷忍着回头看了一眼,一下被镜子背后缠枝蔷薇花纹样吸引,接过镜子看了看,唇角终于扬起了笑容,“多谢三妹!”说话语调比刚进屋时可是柔和了许多。

    青黛微笑着客气了两句。

    暂时搞定了三朵花,气氛终于和谐了。

    ……

    六月末,户部右侍郎祁夫人下的赏花宴的帖子,邀老夫人、小冯氏和上官家几个姐妹去祁家做客。

    小冯氏接到帖子受宠若惊,她与祁夫人也就在别家婚礼上有过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小冯氏将帖子拿给老夫人去看,老夫人看了笑着说:“祁家六姑娘是青黛在江宁王家认识的,两人这几年书信不断,想来是珍姐知道青黛来了,特地央祁夫人下的帖子。蔷丫头备嫁,不好出去抛头露面,到时候带着莲丫头、黛丫头和薇丫头一起去吧。”

    自己沾了丈夫前妻女儿的光,让小冯氏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想想这是她踏入京城贵妇圈的好机会,比起头前认识的几家夫人,丈夫不是与上官鸿同级的,就是六七品小官,没有哪个谁能和祁侍郎夫人比肩,错了这次还不知以后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反正老夫人是要去的,自己跟着去见识见识也好。

    不多时,各房里得了消息。

    春意院。

    青蔷一听是祁夫人的宴请,想到祁家与王家的关系,不由想到曾氏会不会也在邀请之列,一时心中蠢蠢欲动,想要去看一看。青蔷起身就要去荣禧堂,却被身边的大丫鬟燕草拦住了,“大姑娘,老夫人已经发了话,您如今是待嫁之身不能随意走动,奴婢求您,不要再去求老夫人带您去了,老夫人是不会同意的。您忘了,当年丹霞姐姐是如何被发卖的?”

    燕草一说,青蔷身形一滞,长出了两口气,才艰难地点点头。

    岚月轩。

    柳氏很高兴,忙吩咐丫鬟把给青莲新做的衣裳拿了出来,“这次去祁府,各府里的夫人肯定有不少。你一定要听从老夫人的吩咐,待人谦和有礼,多和其他府里的姑娘亲近亲近,对你日后有好处。”

    “嗯,青莲明白。”青莲激动地点点头,她如今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本来担心在庆阳说不到好亲事,没想到父亲调入京城,这次又是侍郎夫人相邀,这可是个大的好机会。

    比起这两边,青黛屋里平静多了。

    从朱嬷嬷那里得了消息后,青黛虽然只说了句“祁珍这丫头消息倒是灵通”,但眼中却难掩能再见闺蜜的期待之色。

第三十七章 到祁家

    棉絮般的云彩懒洋洋地在碧空中飘着,太阳娇羞地躲在云堆里,偶尔会露出小半张脸来往外瞄两眼,脸上少了几分灿烂,倒让大地舒爽了许多。

    青薇撩开帘子探着小脑袋往外看,青莲一掌把帘子打了下去,“四妹听话,别掀帘子,让人家笑话咱们府里姑娘没规矩。”三个姐妹里她最大,出来后自然要多费神。

    “嘁,这街上又没人认识我,谁会笑话咱们家。”青薇撇撇嘴,可没再掀帘子,只是透着竹帘缝隙往外瞧。

    “祖母出门时还特地交待,要咱们注意行止,要严守规矩,别丢了上官家的脸。母亲不也常说要自省自律,咱们又不是那些蓬门小户的女儿家,抛头露面有失体统……”

    青黛坐在车厢角落里,闭着眼听青莲说教,手里一下下打着扇子。

    随着她手腕的动作,车厢里悠悠地掠过一阵清凉的小风。

    “三姐,再使劲儿点。”青薇白了还在聒噪的青莲一眼,回头冲青黛笑了笑,“我这儿也能吹得上,现下这点风跟挠痒痒似的。”

    自从青黛给青薇送了梳子后,青薇没事往青黛屋里跑,问东问西,打听这几年青黛去过什么地方,玩过什么好东西,然后就是一通抱怨,埋怨小冯氏不让她出门玩。一来二去,青薇倒是跟青黛走得近了,说话也不像刚回来时那般带着点生分的客气,放开了不少。

    青黛一扇子扇在青薇屁股上,笑骂道:“就你知道享受,看着街景吹着凉风,当我小丫鬟一样使唤啊。”

    “哎呦呦——三姐饶命!”青薇挤眉弄眼,故意叫得有点夸张,逗得青黛抿嘴低笑。

    青莲说话被打断了,又瞧着俩人无视自己,面色尴尬,咬咬牙,扭头往另一边窗外看去。

    祁家在城西的三春里,从戴帽胡同坐马车过去三刻钟。

    青黛她们到了祁家,门口的嬷嬷引着她们去见了祁夫人。祁夫人请老夫人上座,“来人,快给老夫人上茶。当初下帖子还怕您不来,没想到您这么早就过来了。”

    老夫人笑着说:“呆了大半个月,也想出来走走。你莫嫌我老婆子麻烦就好了。”

    祁夫人道:“哪能呢!我这高兴还来不及呢!今儿还请了武平侯夫人和邹太夫人。”

    “哦,正好借夫人的地方让我们老姊妹聚一聚了。”

    两人寒暄了两句,老夫人让青黛三人给祁夫人见礼。

    祁夫人给了三姐妹一人一对金耳环,一模一样的小金葫芦,不偏不倚。三人高兴地谢过。

    这时候,祁珍来了。

    祁珍比青莲小一岁,虚岁十三了,大模样没变,脸蛋五官依旧保持着圆润的特色,就是条拉开了,人长高了。一进门,她就看见右手边坐着的青黛,冲青黛眨眨眼,听见祁夫人一声轻咳,忙上前规规矩矩地老夫人和祁夫人问了安。

    “两年多不见,六姑娘出落得越发水灵了。”老夫人退下一只赤金镯子给了祁珍。

    祁珍含羞接过,又跟青黛三人见了礼。祁夫人就打发了她领着上官家三姐妹到后园去玩了。

    一出门,祁珍便没了刚刚那规行矩步的模样,笑嘻嘻地拉着青黛,“让我好好瞧瞧,嗯,个头高了,脸蛋也变漂亮了。啧啧,捏起来手感还是一如往昔啊!”说着,伸爪子就在青黛脸上捏了两下。

    青黛挥手一拍,“珍珠,臭蹄子拿开。”祁珍属猪,在江宁时,青黛就个她起了个诨名珍珠。祁珍那个没心没肺的开始没听出来,后来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追着青黛一顿好打。不过,已经被青黛叫出去了,祁家的姐妹也跟着喊,最后祁珍也就无奈地顺其自然了。

    祁珍撇嘴,“小气!”

    青黛嗔怪道:“在厅里装淑女,出来就成了野丫头,看我待会儿不给祁夫人告状去!”

    青莲见二人一出门就这般热络,才发现自己疏忽了件很重要的事,转头再看青薇跟在旁边不以为然的样子,闹了半天就自己不知道祁家六姑娘和青黛的关系。青莲吁了口气,压下自己略显焦躁的情绪,转念又想起小冯氏也是借了青黛的光,心里忽然舒坦了许多,于是凑上前一步,笑着插口道:“原来三妹跟珍姑娘是旧相识啊。”

    祁珍瞟了眼青莲,点点头没应声,青黛这边接口道:“早先在江宁舅舅家小住时就结识了。”

    青莲笑了笑,没再问什么。

    三人跟着祁珍逛了圈园子,回来正厅时,屋子里又多出了许多人,老夫人已经被安置在了暖阁那边跟武平侯夫人和邹太夫人叙旧,青黛她们过去行完礼又回来厅里找祁珍。

    祁夫人忙着招待客人,祁珍帮着招呼各家跟来的姑娘们。因为都是祁家相熟的人,往来交际常常见面。青黛她们是新入京的,所以祁珍专门将青黛姐妹三个介绍了这几家的姑娘,有礼部赵侍郎、翰林院周学士、大理寺少卿邹大人和武平侯王家的。

    武平侯王家十姑娘亭嘉和祁珍是好友,性子也跟祁珍一样开朗大方,听到青黛的名字便拉着她看了半天,直道闻名不如见面。不想,亭嘉身后突然冒出个小姑娘,个字小小的,看着文文静静的,拽着亭嘉的后襟,怯生生地看着青黛她们三个,然后小猫似地喊了声“十姐”。

    亭嘉忙给青黛她们几个介绍,“这是我家十一妹亭兰,属龙的,胆子小,头一次出来,让诸位见笑了。”

    “那倒是和我同年。”青薇本来看到来的姑娘都比她大,就怕一会儿她们说话插不上嘴,正觉得有些郁闷时,忽然听有与她同年的,不等祁珍介绍,便兴奋地问道:“你是几月的?”

    祁珍介绍说:“这是青黛的四妹青薇。”

    亭兰身子往后缩了缩,毛茸茸的大眼睛望着亭嘉。亭嘉不说话,看着亭兰示意她自己开口。亭兰咬着唇瓣犹豫了半晌,才回头看着青薇怯生生地说:“二月初二。”

    龙抬头啊,可这龙也太羞涩了。青黛看着觉得有点好笑。

    “我是十月初五的,比你小。”青薇脸一垮,“还以为能叫你声妹妹呢,没想到得叫你声亭兰姐姐才是。”

    姑娘们被青薇郁闷的神情逗乐了,像祁珍这样不拘小节的都笑出声来,还有的拿着帕子掩面低笑。

    青莲睨了眼青薇,扯了扯唇角。

    青黛则跟着笑了,不过脑袋里再次闪过青薇说的话,她是十月生的,脸上笑容微微一滞。她穿来没多久上官鸿一家就走了,每年往庆阳带礼都是所有人生辰贺礼一次全部带去,一直都没细问过自家兄弟姐妹具体是几月生的,只等了到日子让银红她们提醒。她今日才知道青薇是十月生的。王婉娘去世一年后三月小冯氏进门,到了十月就生下了青薇……三年前初见宣氏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了青黛眼前,就算娘的死与小冯氏无关,小冯氏进门七月就早产子,这各中关节耐人寻味……

    青黛发愣时,青薇已经凑上去拉着亭兰想跟她多说两句。亭嘉也不阻她,无视妹妹投来求助似的目光,任由青薇拖着她到别处说话了。回头看青黛发呆,亭嘉碰了碰青黛,“怎么了?”

    青黛回神摇摇头,“无妨,觉得屋里人多头有些闷。”

    “这屋里是人多,要不咱们去月来亭那边坐坐。”祁珍提议道。

    亭嘉是常客,知道月来亭,拍手称道:“那里僻静,景致又好。你让人摆些果子,茶水,咱们去那里说话。”

    于是,祁珍拉着一票小姑娘去了后园月来亭。

    众人跟着祁珍穿过抄手游廊,过了月牙门,到了后园往北走,地势渐渐走高,进了一片葱郁繁茂树林,行了五十步转了个弯,一池碧水边立着一座六角攒尖亭,黛瓦覆盖,青砖宝顶,戗角高翘,线条优美流畅,远望去如青鹤振翅欲飞。亭子三面环水,周围郁郁菁菁,繁花照水,确实是一处雅地。

    祁珍扯着青黛低声说:“我家这亭子在京里也小有名气,里面还有处别致的机关,待会儿走近了让你瞧瞧。”

    青黛瞧着这里风景不错,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脚下不由快了两步,想要近处看看。

    不想快到亭子时,亭中吵闹声让众人脚步一滞。

    “大将军,咬它,咬它——”

    “黑霸王,上啊,咬死它,少爷有重赏!”

    众人面面相觑,皆望向祁珍。

    祁珍脸黑得像锅底,咬着牙,那架势是准备撸袖子过去打人。青黛一见不妙,赶紧抱住祁珍的胳膊,“今儿人多,你可别由着性子上去骂人。”

    亭嘉也看出祁珍的异样,“是啊!你别急,先带姑娘们去别处逛逛,留个人过去瞧瞧。”

    “也好!”祁珍脸色稍缓。

    亭嘉忙对其他姑娘说:“祁夫人是京里有名的爱莲人,她养的莲花可跟别处不一样。那边有个池子专门是夫人用来养莲花的,咱们不如先去那边瞧瞧,不然来了一回连花都没看,还算什么赏花宴啊!”

    “是吗?我的名字里带个莲字,也喜欢莲花。听姐姐这么说,那真得过去瞧瞧了。祁姑娘,你就带我们过去看看吧!”

    离青黛不远的青莲刚才把三人的话听个分明,这会儿听亭嘉一提,忙帮祁珍解围,还露出神往状。

    祁珍和亭嘉都看了青莲一眼,青黛则暗自佩服自家莲花姐姐可真会助人为乐,跟着附和了两句,其他人也没多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那咱们现下就去瞧瞧。”祁珍笑着应下,带着众位姑娘去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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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池花一种,翩翩百样姿。

    正如亭嘉所言,祁夫人'>果然是位爱莲人。

    姑娘们早已忘了刚才月来亭的尴尬,全然被眼前池中莲花吸引。

    莲池边有一八角小亭,不如月来亭宽敞,祁珍让人搬了几把竹椅来,凑合着都坐下了。姑娘们自发分成了堆,有靠坐在美人倚上赏花的,有坐在正中说话逗趣的……

    青薇坐着靠西的美人倚上和亭兰说悄悄话,祁珍和亭嘉拉着青黛站在亭边三人不知商量什么。青莲见两处她都插不上话,索性不理会青黛和青薇,自己走到亭中围坐的一圈姑娘旁坐下,正好听见周二姑娘和赵侍郎的大姑娘在对对联,一下来了兴致,手指慢悠悠地绞着帕子,静坐在一旁听着。

    周、赵二人对了十余联不分胜负,声音不免越来越高了,众人的目光自然都聚集到了两人身上。

    “得了,这两人又来了……”亭嘉笑望着亭中对坐比试的两人摇了摇头,“不过正好,她们这会儿功夫都不用你招待。寻几个丫鬟拿些笔墨来,准保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想动地方。若能在此处开宴,再弄两壶甜酒和酒筹来,你这赏花宴就实至名归了。”

    祁珍听着在理,又想起刚才的月来亭的事,心想着还是得再去看看,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就依你的,反正开席还早,咱们自己先乐呵乐呵也无妨。”于是打发了人按亭嘉说的去准备了。

    亭嘉让祁珍忙活,自己给一旁有些好奇的青黛解释周、赵二人这比试的渊源。

    在座的除了武平侯王家是勋贵之家,其他的都是朝中文官清贵,自诩诗书传家,家中女儿也都读书习字,所以这几家姑娘小聚之时偶尔会吟诗作对,题书作画来消遣一二。周二姑娘和赵大姑娘则是其中文采较为出众的两位,在京中贵女圈内也是小有名气。有才之人总会有些傲气,这二人素来谁也不服誰,一见面就要来个才艺大比拼。其他人见了自不会去与之争锋,但也乐得在旁看热闹。

    此时,赵大姑娘看着远处红莲,福至心灵念道:“开半亩红莲碧沼。”

    周二姑娘一双好看的秀美蹙了起来,齿贝轻咬着唇瓣,这不光是平仄对仗,还要讲究意境,加上她借了祁府的景,自己最好是也能用上一处。周二姑娘心思纠结,琢磨了几句却不甚满意,站起来在亭中挪了两步,举目四望眉头蹙得更深了。

    过了一阵,赵大姑娘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微微一笑,“丹娘,如何?可有佳句?”

    周二姑娘抿着唇,苦思之下却无所得,但见赵大姑娘看似举止淡然实则眼带得意,顿时不想就这么认输。扫了其他人一眼,周二姑娘咬牙问道:“每次都是你我二人对来对去,有何意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其他姐妹'>可有佳句?”

    赵大姑娘望着脸色有些涨红的周二姑娘,脸上笑意更胜,“丹娘说得对,其他妹妹们可有佳句?说出来大家共赏。”

    亭中无声。

    忽然,一声静中起,如银瓶乍破,珠玉飞溅,“坐一堂白月清风……”吐字清晰,语调中却带着江南口音的婉转轻妙。

    赵大姑娘凝眉,端着茶杯的手僵在空中。

    “妙哉妙哉”周二姑娘欣喜,回头寻找背后出言之人,拉着她的手欢喜道,“原来是上官二姑娘。”

    “让诸位周家姐姐见笑了。”青莲施施然站起身,玉串裙压发出细微轻响,如山泉叮咚,凉沁沁的,让人舒爽。

    “哪里哪里,妹妹高才,以前不在京中不识得。今日既然认识了,日后多多走动才是。”周二姑娘的热情让青莲受宠若惊,不过她面上却还是带着浅淡又不失亲近的笑容,“妹妹那是一时侥幸,比不得两位姐姐。”

    周二姑娘面上一喜,“妹妹过谦了。”

    赵大姑娘放下茶杯,仪态万方地站了起来,走到青莲身边,“你的那句很不错”说完,赵大姑娘转身往亭外走去。

    亭嘉见赵大姑娘要走,忙拦着赵大姑娘道:“玉华,上回可欠了我一副画。今日借珍娘的地方,你可得给我补上”

    赵大姑娘抬眼看了亭嘉一眼,“我去莲池那边转转。一会儿回来。”

    “姐姐,等等我”赵家二姑娘跟了上去,姐妹'>两人肩并肩顺着莲池边树荫慢慢溜达。

    周二姑娘看着赵大姑娘离开,轻哼了一声,转头笑着对青莲说:“你别管她,她就是那副性子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我自己对的,也不会比‘白月清风’更贴切……”说着,她热络地拦住青莲到一边说话去了。

    “没想到,你家二姐不光有眼力劲儿,还有几分小才华。”祁珍看着低头与周二姑娘说话的青莲,朝青黛呶呶嘴,“周丹娘和赵玉华都是家中嫡女,出了名的眼界高。啧啧,你这个庶姐有些本事。过两日,估计上京城又要出位才女了。”

    青黛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着与周二姑娘相谈甚欢的青莲,无谓地耸耸肩,“反正跟我没多大干系。”

    “你就是个榆木脑袋。”祁珍赏了青黛脑门一记,“我特地邀你来让你结识些人,你却被个庶姐抢了风头,真够没心没肺的。仔细以后被她们欺负”

    青黛抱着祁珍的胳膊蹭了蹭,“有你大珍珠在,谁敢欺负了我去?”

    “你个促狭鬼,懒得和你贫”祁珍瞥了青黛一眼,甩开她的胳膊,走过来低声对亭嘉道,“你且在这里帮我看顾一二。我去去就来。”

    亭嘉点点头,“嗯,你去吧”

    祁珍拉着青黛,“反正你无事,跟我走一趟。”

    “喂,去……”青黛没来得及问话,就被祁珍拉走了。

    ……

    约半人高矮树丛后,隐匿在密叶间那八角飞檐,镶红菱花格子落地门的“小屋”,青黛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这就是你说的好去处?”

    祁珍从里面走了出来,抬手抹了抹鬓角,神情轻松愉悦,“这地方偏,平日不常来,来你来壮胆”

    青黛扫了眼小屋门口的俩丫鬟,斜睨了眼祁珍,站在祁珍身侧,伸手从自己头顶到祁珍脖子比划了两下,“大珍珠,你觉得就我这个头,胆能有多大?你想好了是要拉我壮胆,而不是去拖后腿的?”

    祁珍脸皮厚,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拍拍青黛肩膀,“你又不爱和她们客套,左右无事,拉你来认认路”然后,她指了指小屋,“你要去吗?”。

    净房是个好去处?青黛翻了个白眼,“不了”

    “那咱们回去”

    青黛翻了个白眼,跟着祁珍往回走。

    行至半路,突然从树丛里窜出个人来,“咚”一下撞到了青黛身上。

    “姑娘——”跟在青黛身后的桃花一声惊叫,祁珍听见身后的动静,一回头看见青黛倒在地上,喊了一声,“快,还不帮忙把人扶起来。”

    桃花一下把压在青黛身上的人揪了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青黛两眼泪汪汪,后脑勺疼得她说不出话来,心里大叫,为毛啊,为毛每次去高档净房总会有事?

    桃花看了看青黛身上,没事。伸手摸了摸青黛的后脑勺,就听见“嘶——”的一声抽气声,“呀,鼓包了”桃花闪开身子,对着罪魁祸首的质问说,“这哪里来的冒失鬼?看把我们家姑娘撞的”

    青黛捂着脑袋,低头看见一双黑缎面薄履,仔细看能看出那双脚微微有些发颤,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我……不是有意的……大将军被我弄丢了,我来找……”细若蚊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了青黛耳朵里。

    青黛忍痛抬起头,看见一身穿四合如意暗纹绸布夏衫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身侧还站着祁珍的两个丫鬟。

    男孩看模样像是**岁,小圆脸,皮肤白嫩,脸颊泛着薄红,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水汪汪的,睫毛浓密纤长,轻动时毛茸茸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动手摸一摸。看见青黛望过来,眼光飞快挪开,低下头望着自己的鞋尖,手背在身后,洁白齿贝咬着红色唇瓣,那模样活像只被人欺负的小白兔子。

    “小dd,你是谁家的?怎么跑到这后园来了?”祁珍柔声细气地问道。

    听着这软绵绵的质问,青黛无语望天,我这交的什么朋友?人家来找蛐蛐的,你难道没听到吗?

    听见祁珍问话,男孩犹豫了半晌,似是害怕又好像是害羞,怯生生地回答说:“我跟着哥哥来的,他在那边……”

    祁珍眨了眨星星眼,这丫头对绵软圆润的可爱事物向来没什么抵抗力,怎么看怎么像狼外婆青黛狠狠地咬牙道:“他是来找蛐蛐的”

    祁珍脸色一变,彻底化身为母老虎,“好啊原来刚才在月来亭喧嚷的是你谁带你们进来的?”

    小兔子吓得退后了一步,从实招供,“不是我,是祁欢哥哥带我们进来的。他们玩,我就在旁边看着没出过声。刚才祁欢大哥的大将军丢了,我是帮他出来寻的。”

    “好你个五哥,看我不告诉娘去”祁珍脸色一变,对右手边穿藕荷色衫子的丫鬟道,“湘儿,带这位少爷去临湖小筑歇息,顺便派人通知五少爷一声。”

    “我们家姑娘的伤呢?”桃花不乐意了。

    祁珍这才想起了青黛,正要说话,却见青黛摆摆手,“不碍的。姐姐们都在那边等着呢,咱们走吧”

    祁珍点点头,确实如此,青黛是自己人,可莲池边的那些瞧见园子里有外男乱走,传出去不好听。她上前来着青黛,一边走一边询问她的伤势,两人没再理会刚才撞人的男孩,一起往莲池的方向去了。

    两人刚走,湘儿便要送那男孩离开,不想有人急急喊道:“湘儿姐姐——”

    湘儿回头一看,正是五少爷贴身丫鬟玉珠。

    “啊——郁少爷,奴婢可算找到你了”

    湘儿凑到玉珠身边,小声道:“六姑娘吩咐我送这位公子'>去临湖小筑,既然你是来寻人的,人就交给你了。这是内院,今儿又有客。你回去提醒一下五少爷,姑娘刚可是生气了。”

    玉珠瞧着湘儿脸色不好,忙低声赔笑道:“多谢姐姐提醒。五少爷刚刚才知道今儿夫人'>设宴,让六姑娘费心了。”

    湘儿点点头,朝郁少爷福福身,然后返身回去寻祁珍。

    “郁少爷,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被湘儿唤做郁少爷的男孩此时哪里还有刚才的胆怯害怕的神情,板着一张脸朝湘儿说:“刚找到你家少爷的大将军了。”若是这时青黛和祁珍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小兔子的声音一下子脱去了稚气,变得清越动听,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啊,在何处?那可是少爷的宝贝,若是丢了,少爷定会急……”

    湘儿的声音戛然而至,看着青石砖上支离破碎的看不清本来面目的一堆稀黄的渣滓,无语凝噎,这下惨了,少爷的大将军没了

    “郁少爷,这是谁弄的?”湘儿的声音有些发抖。

    “就是那个面团脸,跟在你家六姑娘的小女孩……”郁少爷绷着唇,想起刚才冒冒失失冲过去摔了一跤后,自己嘴唇下绵软嫩滑的触感,脸蹭一下红了,咳嗽了一声,“快点带路”

    “可是,可是……”

    郁少爷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就说是我不小心踩死的。我把那只黑霸王赔给你们家五少爷就是了。”

    “多谢郁少爷”湘儿顿时恢复了笑脸。

    “还不快给爷带路”郁少爷鼻子里哼了一声。湘儿讷讷地点点头,低眉敛目地引着郁少爷离开了。

    第三十八章林间小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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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未完成的X教育课

    第三十九章未完成的X教育课

    昨天半夜更新,很悲催的一个小时候就发现了盗版,╮(╯▽╰)╭

    甩泪,然后今天看偶的首订,偶感觉有扑的趋势鸟~~~哎,继续声援一下正版订阅~~~

    ——*——*——*——*——*——

    祁欢打了个哈欠,躺在书房里的摇椅上一下下晃着,发出吱啦吱啦的响声。

    “咚咚”两下敲门声,门被人推开了,“五少爷,湘儿回来了,郁少爷也一并跟着过来了。”

    祁欢“嗖”一下坐起身,“请郁少爷进来再问问湘儿大将军找到了没?”

    “不用问了。”郁子期已经进了书房,自顾自提着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你那大将军临阵脱逃,我寻到时已然阵亡了。”

    祁欢眼珠子发直,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你确定?”他心存侥幸地看着郁子期。

    郁子期点点头,祁欢双手一拍大腿,呲牙喊道:“这下坏了”

    “怎么了?”郁子期不明所以,斜乜了祁欢一眼,“该不会是那只大将军是你特地借回来的?”

    祁欢脸色微红,看了眼郁子期漂亮的侧脸,牙齿咬得嘎嘎响,“还不是因为你的黑霸王把我的黑美人给咬死了……”

    郁子期白了祁欢一眼,鼻子发出不屑地哼哼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的美人香消玉殒也怪它实力不济。叫你开口认输,你还不服气。这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倒怨上我了,当初是谁吆喝着他家美人厉害非要斗一场?”

    祁欢蔫了,水桶腰扭来扭去,瞟了眼郁子期,越看那张极具欺骗性的粉嫩娃娃脸越可恶。

    郁子期睨了祁欢一眼,“说说这次又欠了谁的人情?”

    “忠王。”祁欢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一脸懊恼,“你赢了便赢了,一高兴弄翻了蛐蛐罐儿。不然大将军也不会……你说,忠王问起我大将军是怎么去的?我该如何说啊?是说……”

    这死胖子说这么多废话,不就是为了推卸责任郁子期懒得再看祁欢那张期期艾艾的脸,果断地挥手捂住两片喋喋不休的厚唇,止住了某人的碎碎念,“行了,别那么看我。大不了你拿黑霸王赔给忠王就是了。”

    “果真?”祁欢那双如豆子似的小圆眼睛带着质疑的眼光,上下打量郁子期,撇嘴问道,“你有这么好心?”

    “你爱要不要,小爷还不乐意给呢”郁子期冷哼了一声,作势站起身欲走。祁欢拉住他的衣袖,“别啊,我要,我要啊”

    “葫芦在明成那里,待会儿给你留下。”

    “多谢多谢”祁欢咧嘴一笑,脸上的软肉配合着轻轻地颤动,眼睛都快被挤得看不见了,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郁子期把头撇到一边,“刚才在林子那边碰见了你妹子和一小丫头,我不小心把那丫头碰到了,像是伤了头。你回头帮我打听打听,那是谁家的姑娘。”

    “你没告诉人家你是谁?”

    “贸贸然在你家后园子里撞上了人,让祖父知道了,还不得狠狠训斥我一顿。”

    “你既然不愿意让人知道,还让我打听作甚?”

    “……”

    “叫你打听你那么多废话做什么?”郁白兔眼波一扫,不耐烦道。

    祁小胖的绿豆眼里瞬间划过明晃晃的闪电,唇角荡漾起猥琐的笑容,“啊——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少字”

    “祁胖子——”郁白兔双拳紧握,有暴起揍人的倾向。

    “被我说中了吧?少字”祁小胖嘿嘿贼笑了两声,狼光在郁白兔身上来回逡巡,“不过,人家知不知道你多大了?会不会张口就来句‘小dd’……”

    “……”郁白兔额角直跳。

    “不过话说回来,你屋里还没个通房吧?少字”

    “……”郁白兔脸色涨红。

    “又被我说中了,哈哈,我能赶得上半仙了我记得你下个月过生,虚岁十三了吧?少字该找个通房了。我给你说这事的妙处啊……”

    “闭嘴”祁白兔大吼一声。

    祁小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望着郁白兔绯色的脸颊,一个劲儿摇头叹道:“你这模样长得太俏,看着又面嫩,明明跟我家妹子同岁,乍一看还以为你比她小三四岁……”祁小胖大肆感叹之时,冷不防鼻子就挨了一记拳头,痛得他眼泪直流,“嗷嗷,你个郁矮子,你竟然动手”

    恼羞成怒的郁白兔拍了拍手,挑眉看着捂着鼻子蹲在地上的祁小胖,“哼忘了告诉你,你妹子上晌去过月来亭,好像还带着一大帮姑娘,结果听见咱们在里面斗蛐蛐,就把人带走了。不过,刚才我瞧见她时,她听说是你把我带进后园来的……估摸待会儿把这事告诉祁夫人'>去。”

    看到胖子呆滞的目光,郁子期轻轻扬了扬唇角,拍拍祁欢的肩膀,“哎,早知道你家今日有客,我就不偷溜出来凑这热闹了。既然府中忙乱,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留着祁小胖在书房里发呆,郁白兔笑眯眯地迈开大步出门离开了,不过临别时他倒没忘了将蛐蛐交给湘儿。

    ……

    这厢,祁珍和青黛回了莲池,给亭嘉两句,拉着青黛去了她屋里。

    青黛一路上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阵疼,一进屋,就央祁珍让丫鬟给她找了块冰帕子敷了敷,过了好一阵才渐渐止了疼。

    “都怪我,刚才应该抓住那小子教训一顿,害你受了这么遭罪。”祁珍拨开青黛的头发,拿了祛瘀止痛的清凉膏给上药。

    “人家又不是有意的。嘶——”青黛呲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闹开了弄得大伙都知道了。你我脸上都不好看。”

    祁珍拿帕子帮青黛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心里惦记上祁欢的不是,嘴上说道:“你放心,今日碍着院子里人多,改天我定给你出气。”

    青黛抬眼看看祁珍,一眼就猜到她心里想什么,摇头说:“你五哥也是个好玩的。你们自家兄妹,何必与他斗气。不过磕了个包,没流血没伤骨头,过几天消了肿就无碍了。你若觉得过意不去,赶明儿淘换些宝贝给我做补偿就是了。”

    “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祁珍没好气地笑了笑,“掏空了陶哥儿,又跑来我这里打秋风了。”

    青黛闻言,眼睛在祁珍屋里扫了一圈,“倒还有几件不错的玩意。”

    祁珍抿嘴勾了勾唇,转身去屉子里取了个四喜如意木盒,打开盒子从里面拿了一支细金簪子出来。

    “金蝶赶花簪,喏,拿去。”

    “你打出来了?”青黛接过来看了看,簪首金条做出的一束花枝,枝端的一朵牡丹有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小,往下是一串带叶圆果,最下面一朵桃花上落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花、叶、果实和蝶儿都是以片材相叠攒在一起,用镊子掐出花容、叶络、蝶翼的气韵。

    “这师傅攒造手艺不错。”青黛抚着发簪口中呢喃道,“你让我帮你画花样,怎么反倒拿来送我?”

    青黛把簪子退回祁珍手里,祁珍过来接,顺手给青黛簪上,“我打了一对,你我姐妹'>俩一人一支,也算有个信物。”

    青黛摸了摸插在发髻上的金簪,想起了原来小时候,关系好的小姐妹'>,总喜欢戴一样的花,穿一样的裙子,然后手牵手一起出去玩。

    青黛莞尔,“好,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这就对了。”

    两人在屋里又说了一会儿话,祁夫人'>派人来寻她们说是开席了。

    祁珍和青黛便出门去了宴客的花厅。青黛到时,青莲和青薇已经入席。青莲坐在周二姑娘身旁,青薇则跟亭兰坐在一处。祁珍过去与祁夫人'>说话,亭嘉招呼青黛坐在自己身边。

    “你们两人怎么去了这么久?”亭嘉并不知道青黛受了伤,祁珍走时只说找青黛有事。

    “许久未见,一说话忘了时辰。”

    亭嘉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青黛发间,“咦,刚才没瞧见你戴,新得的?”

    青黛摸了摸髻上金簪,才想起了刚才忘了取下,说是祁珍送的,怕亭嘉又别的想法,索性抿着嘴笑了笑没吭声。

    亭嘉也没在意,只是看着发簪说道:“我家里也有攒造的簪子,花样都是扁平,却不如这支的款型生动,这花上的纹样以前也没见有过。”

    “你也瞧出好来了?”祁珍走了回来,“这图样是青黛年前画的寄给我的,我寻多宝斋的匠人打的。”

    “没想到黛妹妹还有这样的本事。”亭嘉看着青黛两眼放光,“妹妹平日里喜欢画首饰花样?”

    青黛瞟了眼祁珍,又看着目光灼灼的亭嘉,笑着说:“无事描两笔,当不得姐姐夸。姐姐若喜欢,赶明儿我给姐姐画两张。”

    亭嘉要的就是这句话,忙笑着谢过,“七夕乞巧,你和祁珍来我家坐坐?”

    “好啊”没等青黛开口,祁珍已经先应下了,“青黛,亭嘉家可比我家大得多,光她家的湖就有我家半个花园大。你一定要去看看。”祁府是皇帝赐下来的,虽比不上江宁王家的宅院大,却梧州上官府要大些。听祁珍这般说,青黛不知武平侯家要大成什么样。

    “如何?”祁珍一脸真诚地看着青黛,青黛不好拒绝,“我回去问过祖母,若无大事,想来祖母会答应的。”

    亭嘉高兴地点点头,“那咱们约好了。”

    第三十九章未完成的X教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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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添丁加口,论抬妾

    第四十章添丁加口,论抬妾

    回上官府第二天一早,亭嘉的帖子就送到了上官府,邀请青黛和青薇七月初七去武平侯家做客。

    青黛在荣禧堂院子里碰见请安回来青莲,打了招呼时,青莲脸上依旧带着温婉的笑容,可那说话的腔调——酸哪青黛一笑而过,没办法,谁叫她凑上去和周丹娘拉交情,惹了赵玉华不快。亭嘉和赵玉华私交不错,七夕估摸会请了赵玉华,自然不会请她去做客。好在当天下午,青莲收到了周丹娘的帖子,上官府上头的那些飘过洒酸雨的云彩才退散开来。

    青黛在老夫人'>屋里用了晚膳,回房拿王陶寄来的《十方录》翻看。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青黛放下书册,问坐在一旁的银红,“发生何事了?”

    “奴婢去看看。”银红放下手里的针线,正要起身出门,门外杏花已经推门进来了。

    “姑娘,是碧桃和碧草两姐妹'>要见老夫人'>,梅芳说老夫人'>歇下了让她们明儿再来,两人不依,就跪在院子里了。”

    “你这个耳报神还真是快啊。”

    杏花不比刚来那会儿,如今脸皮也厚了,听银红揶揄,只是笑了笑,“姑娘说过那个叫什事急从权,有时候想事做事要走在头里。”

    “刚学了两个成语就乱用。”青黛抿嘴笑了笑,又问起院子里的事,“知道怎么回事?”

    杏花摇摇头,就听见院子里有个女声喊道:“老夫人'>,奴婢真有急事要见您,不然奴婢没命了”

    青黛吓了一跳,再看当值的银红和杏花,两人皆是一愣。

    “快别喊了,我在进去给老夫人'>说一声。”梅芳也被吓了一跳,慌忙跑进里屋去通报。

    不多时,正屋门帘撩开了,朱嬷嬷走出来喊了一声,“老夫人'>让你们进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杏花望着青黛问道:“要不奴婢再去瞧瞧?”

    一旁的银红提醒说:“碧桃是老爷的房里人,碧草是柳姨娘的大丫鬟,她们是两姐妹'>,都是跟奴婢一起进府的,原先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青黛觉得这事有蹊跷,不过她却没想去探消息的打算,摇头说:“不必去了,又不是咱们屋里的丫鬟……别管别人的闲事,你去隔壁让桃花和月牙都给我安分点。”

    杏花出门了,青黛又继续歪在榻边看书。

    不多时门外又是一阵响动,杏花从屋外回来,低声告诉青黛:“夫人'>和柳姨娘都过来了。”

    青黛摆摆手,让她自去忙。

    正屋那边一阵嚎哭声传来,接着又听见一记瓷器跌落地面的脆响,哭声渐渐停了,呵斥声时大时小,听不清在说什么。

    杏花早就忍不住了,跳到窗口边拉开半扇偷偷往外张望。银红低着头绣花,好像窗外的事与她无关一样。

    青黛早已没了看书的心思,合上书,抬眼看了看杏花,“小心,头出去了。”杏花悻悻地收回了目光,低头又收拾桌上的东西。

    青黛起身走到银红跟前,“你这绣的是?”

    “原来那条格子花纹蜀江锦束腰磨了边,奴婢记得您说那上面忍冬纹样好,就照着给您做条缂丝束腰,再有一日便能做好,七夕出门正好用上。”银红手里拿着块绿地缂丝束腰,缠枝藤叶勾边,连着横排八朵淡黄色的忍冬花,素淡清雅,很合青黛的喜好。

    “真不错”青黛点点头,笑着对银红说,“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姑娘是笑话奴婢呢?朱嬷嬷都夸您这一年多绣技愈发出众了。”银红嗔怪道,“不是怕您劳神,奴婢这才帮你做的。”

    青黛瞥了眼百无聊赖的杏花,回头目光掠过低头绣花的银红,银红的眉眼不甚出众,却胜在这份沉静让人舒心。

    她开口问道:“银红,你今年十七了吧?少字我记得你是八月生的。”这一二年银红不像刚来时,说话收敛了许多,不再动不动拿大,提醒的多指挥的少,大多都能指到点子上,青黛倒是比以前更信赖她了。

    银红点头“嗯”了一声,又低头绣花。

    青黛又问:“姐姐,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如何打算?”

    银红没想到青黛一个半大的孩子突然问起这个,脸露羞赧之色,吭哧了半晌不知如何开口。青黛看着银红的模样,轻笑道:“家里有定下的?还是我寻祖母给你指一门亲事?”

    “姑娘——”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青黛正与银红说话,那边杏花站在窗户边招手,“姑娘,人都出来了。”

    “把窗户关上,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要睡了。”青黛伸了个懒腰,返身上床去了。银红跟上,帮着青黛拉好了帐子。

    门口传来几声轻轻的叩门声。杏花打开房门,看见梅芳站在门口。

    “梅芳姐姐,有事吗?”。

    梅芳探头往屋里望了望,“三姑娘呢?”

    杏花回道:“我家姑娘早睡下了。”

    梅芳笑说:“那没事了。朱嬷嬷怕刚才动静太大,惊扰了三姑娘,让奴婢过来瞧瞧。”

    “出了什么事?”杏花低声问了一句。梅芳摇摇头,示意这话不好说。

    “走,咱们出去说去。”杏花刻意放低了声音,然后回头朝里面喊了一声,“银红姐姐,我出去一下。”说完,拉上门拽着梅芳两人在廊子角落里说悄悄话去了。

    翌日,青黛起身洗漱,杏花就跑过来把从梅芳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青黛。虽说这事换做旁人,定会觉得让青黛听,污了姑娘的耳朵。但杏花一直没把青黛当孩子看,所以试探着告诉青黛。

    青黛没阻止,杏花便一口气说完了,“……昨个儿奴婢回来您都睡着了,碧桃已经被老夫人'>安置在后罩房了,老爷昨晚上又在衙里过的。老夫人'>一大早就派人去衙门那边,让老爷今晚上务必回来一趟。”

    原来便宜老爹通房碧桃怀孕三个月了,小冯氏身边的赖嬷嬷说碧桃怀孕的日子不对,碧桃否认,被赖嬷嬷关进柴房,要给碧桃准备给灌药,然后碧桃的妹子碧草得了消息,连夜把人放了出来寻到老夫人'>这里避难。小冯氏却说那几日在路上,老爷一直歇在她房里,还倒已经问过老爷,说不记得此事。于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老夫人'>干脆把人留下了,等上官鸿回来再定夺。

    青黛撇嘴,一大家子人住一起狗血剧撒不完,自己刚过了三年安稳日子,一和大部队汇合,先碰上了后妈和姨娘斗法,然后又是便宜老爹通房怀孕闹得半夜鸡飞狗跳,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下衙后听到这消息会是如何反应?

    傍晚,上官鸿从衙门赶回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被老夫人'>叫到了荣禧堂。

    “孩儿给母亲请安”

    “坐”

    上官鸿在圈椅上坐下,看着老母阴沉的脸,背上不由冒汗,“母亲急匆匆的寻儿子回来,不知所谓何事?”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不清楚?”老夫人'>横了上官鸿一眼,目光冷凝,“想来你媳妇已经跟你说过碧桃的事了。碧桃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脾气秉性不能说不会变,但在这等事上给她三个胆子她未必敢偷人。你宠媳妇是你的事,但不能为了哄媳妇就要了碧桃肚子里孩子的命?”

    “不是我不信你媳妇的话,只是她也不是个真的大肚能容人的人,她进门三年上水月难产而亡的事你不会忘了吧?少字还有她凭什么进门的,你我心里一清二楚。不是冯家老太爷对你父亲有恩,临终前求到我这里非要看着她进门才闭眼,她顶多就能做个妾而已。”

    小冯氏没生儿子时还好,一直谨守本分,不敢造次。可这三年没有她坐镇,在庆阳生了儿子,仗着儿子傍身和上官鸿的宠爱,性子娇纵起来……老夫人'>摇头,看着低头听训的上官鸿,问道:“我就问你一句,碧桃肚子里的种是不是你的?”

    上官鸿面露尴尬之色,那日小冯氏问他,他含含糊糊糊弄了一句,后来想想,当时在勉县朋友家中做客,回来时多喝了几杯进错了房间,半夜醒来才摸回小冯氏房里,后来他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碧桃有了身子,又怕小冯氏哭哭啼啼,这才打哈哈想蒙混过关。没想到闹出这么大乱子。

    上官鸿没说话,无奈地点点头。

    老夫人'>冷哼一声,“莫不是生了个儿子就有理了?等孩子生下来,给碧桃抬个妾。”

    上官鸿额上冒冷汗,暗恼自己疏忽大意,又想起前两日听户部刘侍郎说的话,忙道:“但凭母亲做主,只是抬妾的事怕是难办。”

    “此话怎讲?”

    “我听户部的刘侍郎说,前些日子端郡王家的妻妾争宠闹出了人命,被御史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厉斥端郡王,罚俸不说,还勒令闭门思过。这几日下朝留下户部的堂官议事,说要改会典,定制民间和皇族娶妾之事。听刘侍郎说,郡王这一级最多纳妾四人,一次最多两人,四十无出才能再纳两人,以后就算无处也不可再纳。无功名者更不能娶妾。儿子在朝为官,如今已有一妻一妾,断不能为了抬妾之事影响了仕途。儿子还请母亲寻个稳妥的法子处理此事。”

    “齐家治国平天下,不齐家何以治国。陛下规范典仪,刚正风气,此举甚好”老夫人'>听罢大为赞赏,睨了自家儿子一眼,“她既然管家忙不过来,疏忽了这等大事,那人就不用放在她那里了,让碧桃去柳氏院子,刚好她妹子也在那边,我另外指两个丫鬟过去。其他的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是多谢母亲体恤。”上官鸿松了口气,应付完母亲,回去再与小冯氏说道。

    “你在外事上不糊涂,在家事上却太过疏松,等出了大纰漏你后悔也来不及。家不齐你这官也就当到头了。有些话我能说,有些话却要你去点醒她。我看冯氏管家太累,精力不济,明年把熙哥儿的婚事办了,让儿媳妇帮帮她”

    小冯氏不过二十六,精力不济却轮不到她头上,老夫人'>是对小冯氏来京后的诸多行为表示不满,要孙媳妇来管了。上官鸿虽然觉得母亲下了小冯氏的面子,但今次的事情连他都有些不痛快,于是点头同意了。

    母子俩商量好,再过半月上官鸿衙门里的事一忙完,就带信去江南钱家商量上官熙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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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添丁加口,论抬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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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床下床上拉家常

    晚间,上官鸿在荣禧堂用了膳才,回到小冯氏院子。

    小冯氏见上官鸿脸色不好看,笑着迎了上来,“老爷,你回来了”

    小冯氏今晚穿了件圆领对襟白地缠枝红牡丹扣身三经罗衫,紧紧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两朵碗口大的牡丹不偏不倚正好开在胸前的**上,让那雍容端丽的花朵也无端添了几许别样的香艳。

    视线忍不住在那两朵花上停留了一下,上官鸿抬头对上小冯氏那张娇俏含笑的小脸,“老爷,累了吧,快去净房洗洗。我特地准备了百合绿豆汤,待会儿出来进一碗解解暑气。”听到这话,上官鸿心中的火气顿时泄了一半,“嗯”了一声转身往净房去了。

    小冯氏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吩咐丫鬟:“信香,快去端绿豆汤来。”

    不多时,上官鸿披着一头湿发从净房走了出来。小冯氏牵着上官鸿的手引他坐下,然后拿着布巾帮他慢慢地擦头发,“老爷,昨日的事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想要惩治碧桃……我只是,只是……”

    话没说完,小冯氏忽然噤了声。上官鸿等半晌没听见小冯氏说话。回头一瞧,才发现小冯氏一边帮他拭发,一边默默流泪……那泪眼盈盈的模样看得真叫人心疼。上官鸿对着自己的小娇妻,忍不住叹了口气,想起老母的训话,狠了狠心说道:“上回为了寿礼的事差点闹出笑话,让母亲操心。这次又是容不下碧桃,是不是心里对蔷姐、熙哥儿他们也都容不下?”

    “呜呜——”小冯氏欲语流先泪,看着上官鸿喃喃自语,“我,我没有……妾身是心里难受,老爷那几日明明应承过居在我屋里,没想到……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埋怨老爷,不该责怪碧桃邀宠,不该为了想独占老爷伤了碧桃,不该因为碧桃的几句话就急怒攻心,妾身该忍的……”

    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错,可犯错的原因却全是别人的闹的,不是自己有心之举,自己只不过是受了情伤。冯白花抽泣着,用无比哀怨悲切的眼神望着上官鸿,无声控诉着他“背信忘爱”的种种劣行。

    “碧桃说了什么?”上官鸿一时觉得头疼,抚了抚额角,这事确实也是自己犯了糊涂,抬头看向小冯氏的目光温和了许多。小冯氏一接受到信号,立时止了泪,再次用泫然欲泣的眼神望着上官鸿:“没什么,就是怨责妾身霸着老爷不放,她如今有了老爷的孩子,以后还会有别人有的……妾身没有怨怪老爷的意思,妾身只是心里难受,想当初……”

    小冯氏轻描淡写地回忆起当年的花前月下,适时地放软身子伏在上官鸿肩上。

    外人眼里上官鸿外表儒雅且颇有君子之风,其实就是个闷骚男,最爱小冯氏这样哀美凄婉梨花带雨惹人怜的调调。温香软玉在侧,上官鸿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何况还是自家的家花。于是,训妻还没正式开始,便将阵地转移到了床上。

    完事后,小冯氏亲自伺候上官鸿来了场鸳鸯浴,两人重新回到床上时,月上中天,小冯氏侧卧着给上官鸿打扇子。两人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只不过此时上官鸿早已没了那些火气,说话语气缓和了不少,有一搭没一搭地教训了小冯氏两句。

    小冯氏虚心受教,只求上官鸿放了赖嬷嬷,“嬷嬷也是心疼我,才会狠下心做这等恶事,求老爷看在嬷嬷年纪大又服侍我一场的情分上,饶了她这一次。”

    上官鸿没说话,小冯氏继续说:“京郊原先留下两处庄子,我想打发嬷嬷去庄子上,这样给老夫人'>也是个交代,她老人家也不会怪老爷您偏心。”

    “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听上官鸿答应了,小冯氏心头一松,又歪着头小声试探说:“碧桃那边,等孩子生下来,不如就抬个妾吧?少字”

    “抬妾的事就不要提了,朝中这几日要改会典,官员不能随意纳妾。碧桃的事就交给娘了,你不用操心了。”

    小冯氏心中大喜,眉眼无声地笑弯了,手搭在上官鸿胸口,脸贴在他身上,“嗯,妾身听老爷的,还是老爷最疼我。”

    上官鸿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没言语,小冯氏又直起身子给他打扇,嘴里赌誓,认错保证。上官鸿一一听下,也没再训斥她。

    他晓得小冯氏一直以来心结所在。

    大冯氏与他是少年夫妻,人温婉端庄,夫妻俩谈诗论画、锦瑟和鸣,感情自然不同;王氏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美貌如花,又有大家之风,奈何性子刚烈容不得半点瑕疵,妾室、通房一概都容不下;就算是庶出的柳姨娘,容貌气质上佳,入府前小有才名;而小冯氏比起这两位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继室生的,生母地位不高,长相最多算得上小家碧玉,修养学识也比不上她姐姐和王氏,更别提柳氏了。只是人有几分小聪明,最会揣摩他的心思,小意逢迎伺候。平日操持家事也谨慎,精打细算,有时候难免流露出些小家子气。不过这些小瑕疵在上官鸿眼里算不得什么,时常敲打着,只要她不闹出大乱子,这点沙子他眼里还是容得下。

    他清楚,小冯氏素来爱重自己,爱患得患失,怕有一日失宠没了往昔恩爱,所以一遇到后宅争宠行事就急躁操切,不可避免犯了错误。这点也是这么多年上官鸿最满意小冯氏的地方,被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的爱着,像神一样敬重着,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当初老夫人'>是被迫承认小冯氏这个儿媳妇,她进门后老夫人'>因为不满,一度抬举柳姨娘,压着她抬不起头来,以致于在梧州那几年她在这家里地位尴尬。她倒是没半句怨言,一味忍着,到了庆阳才又恢复了几分少女时的真性情,私下相处言语大胆坦诚了许多,两人的关系倒比起在梧州时更加亲昵,好似蜜里调油一般。所以,上官鸿对待小冯氏的错误还是本着宽和包容的态度,只要小冯氏知错能改,便会一如既往会宠着她。

    比如现在,他训斥几句,小冯氏乖乖认错保证,他便没在多说,转而又道:“如今不比在梧州、庆阳,衙门里不只我一个替人办差,吏部衙门候补的官员多的能排长队。朝上还有御史台的人盯着,一言一行,哪怕是谁家后院风吹草动,都又可能传到那些御史的耳朵里。家中接二连三出事,我在衙里也不得安生。京中不比地方,家中有母亲坐镇,你凡事多请教请教她老人家,不要自作主张。”

    小冯氏笑容甜美,娇滴滴地应声道:“妾身省的,以后再不给老爷添乱。”

    想起今日老母提及熙哥成亲的事,上官鸿又说:“熙哥儿的婚事也该办了,娘的意思是明年过完年就把新人迎进门,过半个月衙门里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我就给钱家去信,你这边也开始着手准备着。娘身子虽然比前两年好了,但也经不起操劳。我跟娘说过了,第一次娶媳妇,有什么不懂的,只管请教朱嬷嬷就是了。”

    小冯氏帮上官鸿打扇子的手顿了顿,脸上温婉的笑意也僵住了,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过来,继续轻晃着手腕,“老爷放心,这是熙哥儿大婚,妾身一定会尽心尽力。明儿还要上衙,您早些歇着吧。”

    “嗯”上官鸿轻嗯了一声,“这会儿天晚了,没白日里那般热,不用打了,你也歇了吧。”

    “没事,妾身看您睡着了再睡。”

    没一阵传来了微鼾,上官鸿已经睡着了。小冯氏脸上笑意顿敛,把扇子扔到一旁的锦凳上,下了床走到桌边,提着壶到了一杯凉茶,一口气喝了进去,但心中那团火却还是无法被浇灭。

    她回头望了眼床上酣睡的上官鸿,眼底柔情蜜意通通的散了个干净,只剩下深深的怨气。她抬头望着窗外暗淡无月的天幕,自嘲地笑了笑,眼底浮现出不甘之色,捏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然后慢慢地松开,眼神又恢复了坚定。

    翌日,小冯氏看不出一丝异样,照例送走了上官鸿后去荣禧堂请安,先因为碧桃的事给老夫人'>认错,一并把处罚赖嬷嬷的事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又训斥了小冯氏两句,对赖嬷嬷的处置也没多言,算是同意放了赖嬷嬷一次。

    小冯氏心知这事就此揭过了,又道:“熙哥是老爷的长子,这婚事自然要大办,跟蔷姐的又不同。媳妇年轻识浅,接下这差事怕办砸了,这两日我打算拟个章程,到时候还请母亲多费心给看看。等老爷那边和钱家商量好日子,再请母亲派个得力的人从旁指点指点媳妇。”

    这事前一天上官鸿已经跟老夫人'>商量好了,今日小冯氏特地过来又提起,老夫人'>知道是上官鸿说的,便欣然答应,“过年前有蔷姐的婚事要办,赖嬷嬷又走了,我派朱嬷嬷过去帮你。你已然准备了这些日子,想来心里有数,再拟个章程也好,到时候免得忙乱。”

    两人又说了说蔷姐的婚事,小冯氏道要去看看碧桃,给老夫人'>行礼告辞了。

    看着小冯氏打帘子出了门,老夫人'>回头看着朱嬷嬷,问道:“这次学乖了,倒是对新媳妇进门没半点异议。”

    朱嬷嬷笑着说:“想来老爷昨日跟夫人'>说明白了,夫人'>能有个帮忙分担家事的,能多腾出功夫伺候老爷,也没什么不好的。”

    老夫人'>望着门外,轻轻地摇摇头,“我看未必心甘情愿,还是看看再说。”

    朱嬷嬷没言语,递了一杯茶给老夫人'>。老夫人'>接过来,又想起了青黛,随口问道:“对了,黛丫头呢?”

    “说是赶着给武平侯家十姑娘画首饰花样,晚点在过来给您老请安。”

    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去,派人送点茯苓糕过去,午膳到正屋来吃。”

    朱嬷嬷看着老夫人'>的笑容,随声附和道:“咱们家的姑娘知书守礼,走到哪里都受欢迎。”

    听到这话,老夫人'>不免想起了青蔷,“这几个小的都还好。我就是担心蔷丫头。”

    “您老放心,这几日我过去瞧过,大姑娘不是在屋里绣花就是读书,性子比原来沉稳了许多。”

    老夫人'>长叹一声,“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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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突然而至的赏赐

    第四十二章突然而至的赏赐

    七月初七大早,青黛被青莲从床上拽了起来,草草用完膳,给老夫人'>和小冯氏请安后,两姐妹'>准备坐车去武平侯家,到了二门坐车正好碰见青莲。

    青莲身上穿了件蓝地落花流水纹缎褙子,蓝色褙子上浅紫色梅花素雅端庄。她朝青黛二人点点头便跨着脚凳上了车,月白湘裙边上蓝丝线勾出的浪花,随着她的动作飘逸荡漾,转瞬就消失在车帘后。

    青薇投向青莲衣裳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看着哒哒起行的马车,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嘁,光衣裳好看顶什么用……三姐,咱们也走吧”

    青薇扯着青黛上了车,一路无话。青黛坐在车厢一角打瞌睡,等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城西金鱼胡同。祁家住的三春里在正西,金鱼胡同却在偏北靠近皇城,跟戴帽胡同东西对称。

    车子从东侧门进了内院,到了二门上换了双人轿子。青黛一路上迷迷糊糊的,青薇拉着她兴奋地指着帘子外说话,显然对武平侯府里的景致叹为观止。

    对于这辈子去过了明玉别院,上辈子到过大内皇宫的青黛来说,这些不算什么,不过多亏了小丫头兴奋地叽叽喳喳,青黛总算彻底清醒了,低声笑说:“你这声越来越大,仔细外面抬轿的人听见了。”

    青薇立时捂住嘴巴,睁大杏眼往外看,却没再多说一个字。

    两人被抬到了武平侯夫人'>的住处,亭嘉和亭兰已经等在那里了。因为是第一次来,亭嘉带着青黛和青薇先拜见了侯夫人'>,侯夫人'>问了两句话,赏了两人一人一支钗做见面礼,然后打发了亭嘉招呼青黛两姐妹'>去玩了。

    青薇跟着亭兰走了,青黛被亭嘉拉到了自己的住处。

    “不用去拜见太夫人'>?”

    亭嘉解释说:“原本说八月十五中秋宴让祖母和母亲进宫,没想到今日晨起宫里来了旨意,祖母一早便赶去了。”当今宫里的皇后是武平侯的侄女,太夫人'>的孙女,会进宫自然是皇后传召。

    青黛没再问,朝银红把早先绘好的图样递给亭嘉,“姐姐看有什么地方要改的,我回去再画来。”

    亭嘉翻着那三张图样,每张图样上从钗的正面、侧面把钗头、簪身都画得十分细致,旁边用小楷将打造手法都标注的很清楚,甚至连镶嵌什么样的宝石或是不镶嵌时该改用什么样式都给了参考。

    亭嘉不由咋舌,“没想到你连制法都这么清楚。”

    青黛自然不会说是自己上辈子学的,笑着解释说:“原先在梧州家里有个嬷嬷,她家儿子是打金器的,没事常说起些金铺子里的事给我听,开始没上心,后来觉得有些意思,便边听边记,时间久了,知道的自然多了。”

    “你这图样还真是新样式,拿去铺子里卖也能值不少钱。”

    “什么值钱?”祁珍笑呵呵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听说青黛已经到了,急急忙忙就往这边赶,你们俩说什么好事呢?”

    亭嘉拿着青黛的图样给祁珍看,祁珍瞄了两眼,“这妮子素来心细,一点不像个九岁的孩子,肚子里花花肠子也多,不用来开店可惜了”

    亭嘉笑着推搡了下祁珍,“就你怪话多。”

    青黛睨了祁珍一眼,故作老成道:“我倒是有花花肠子,可没本钱。要不大珍珠你给我出钱,咱们合伙开个铺子?”

    祁珍和亭嘉的眼睛一亮,两人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好像说这个主意不错。

    青黛原本以为像祁珍和亭嘉这样的大家闺秀,平日里知书识字,懂些女红针线,出嫁前再学学主持中馈,然后嫁人管家过日子,何况像祁、王这样的人家陪嫁里面铺子是少不了的,也没沦落到要开铺子来贴补家用。而她们这种身在后宅不知柴米贵的姑娘,怕还瞧不上那种钻钱眼里精打细算的主妇们。

    只是青黛没想到,她自己随口玩笑了一句,祁珍和亭嘉这两个贵女中的另类竟然当真了,还真想自己合伙开铺子做生意。

    看着聊得热火朝天的祁珍和亭嘉,青黛无声地叹气,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事真要实行起来,可行性不大。

    租铺面,雇伙计、掌柜、匠人,进原料的渠道,办官府的手续,找客源打招牌……这哪是几句话就能办成的事情。开铺子必然要通过家里,打着家里的名头,牵扯到三家,利益分配又是麻烦事。女子成家管事之后要给家里开源弄个铺子还有个好说法,如今还是没有议亲的姑娘,闹不好还冠上个不务正业、不守本分的名头,传出去也不好听。

    祁珍见青黛提了一句就坐在旁边不言语了,“你提的怎么没声了?”

    青黛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鼓着腮帮子说道:“铺子我是没开过,不过家里的铺子好像都专门有人给管着,母亲院子里的丫鬟说每月账本一厚摞,要看上好半天。你们要开谁来管,我家和族里姐姐们没出嫁前可都没开过铺子……”

    祁珍和亭嘉悻悻然,刚涌上来的那股子热情顿时偃旗息鼓。亭嘉又拿着图样岔开话题,跟祁珍商量去哪家铺子打合适。

    巳时末刻,亭嘉邀请的娇客们都到了。武平侯夫人'>让人在湖边的听花水榭摆了席面。临湖而坐,碧湖如镜,绿树环绕,和风如许,景致极佳。青黛站在隔窗边举目望去,湖面宽阔,依稀可见对岸的树影,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湖着实不小,能赶得上梧州明玉别院的外湖四分之一了。”

    “三姑娘去过明玉山庄?”

    青黛没发现身旁何时多了个人,回头一看却是赵玉华。

    赵玉华穿了件暗花纱平针绣蝶恋花长袖交领碧色短襦,白丝绸地绣百蝶长裙,浅黄色宫绦束腰,碎玉串成花型缀在宫绦上做裙压。上次有些距离,青黛没细看,这次离近看才发现她皮肤细腻素净如玉,细眉秀目没有让人惊艳之处,却胜在气质清雅别致,袅袅婷婷立在窗边,就好似谷中幽兰,清风如洗,芳华自显。

    美好的人或事物总是让人赏心悦目。赵玉华是气质型美女,小模样长得不错,又有才学,而且她的美与周丹娘的端丽不同,她给人的感觉是优雅出尘,让人天然有种仰视的距离感。

    青黛觉得赵玉华就是属于那种男人心中的小龙女,女人心中的假想敌类型好在她对赵大美女这种淡然脱俗类,虽说没有让人一见如故的亲昵之感,但也没什么羡慕妒忌恨的情绪作祟。所以人家来主动搭讪,她也不会拒绝。

    “赵姐姐知道梧州的明玉别院?”

    “曾听别人说起过,那里是忠毅侯家别院建在湖中,景色秀丽宜人。三姑娘是几时去过?”赵玉华面色沉静,可青黛分明感觉到她声音里一丝丝细微的变化,带着些惊喜,带着些忐忑。

    “赵姐姐唤我青黛即可,不必那般客气。”青黛笑着说,“三年前曾去过。”

    “三年前……那你家与忠毅侯家相熟?”赵玉华微微惊诧,似乎并不知道这两家还有交情。

    “早年祖母在京中时与忠毅侯老夫人'>结识,上次正好赶上老夫人'>回乡,祖母去拜会时带了我,所以去过一次。”想那赵大人是外调入京的官员,并不熟悉京中这些老人们的事,所以青黛也没有去套忠毅侯家的关系,只说做客而已。

    赵玉华点点头,“我父亲原先在广州任上,上京时曾路过梧州,可惜行色匆匆,没有机会去见一见那水上别院。”

    赵玉华说了两句,祁珍过来叫二人入席。赵玉华又恢复了那种淡然之姿,不远不近地与身旁的人说话,倒是再没与青黛单独有过接触。

    散席后,七个姑娘凑到一处比穿针,忽然有丫鬟报信来,说宫里来了人,皇后娘娘有赏赐下来,请诸位姑娘到老夫人'>的住处。

    祁珍笑着捅了捅亭嘉,低声笑着说:“你那个皇后堂姐准是知道你请客,特地送东西来给你撑面子。今日可是不虚此行”

    亭嘉瞟了祁珍一眼,脸上笑意更胜,彬彬有礼地请了青黛两姐妹'>、赵家两姐妹'>去王老夫人'>的福安堂。

    七个姑娘到时,王老夫人'>正与宫中来的一位嬷嬷说话。待众人见礼后,给众人介绍说:“这是皇后身边的陶嬷嬷。”

    姑娘们又给陶嬷嬷行礼问安,陶嬷嬷一脸和蔼地看着下首的几个姑娘们,笑着说:“姑娘们个个长得好,跟七仙女似的。哪位是亭嘉姑娘?”

    亭嘉上前了一步,老夫人'>对陶嬷嬷说:“这就是小十亭嘉。”

    “一晃眼,亭嘉姑娘都长成大人了,这模样……老奴瞧着还与娘娘有五分相似。”陶嬷嬷笑着对老夫人'>道,随手招呼了随行的另外一位嬷嬷走过来,取了黑漆描金木盘一只四方雕花牡丹檀木盒递给亭嘉,“宫中今年乞巧节特制了一批摩诃罗,娘娘瞧着比往年做的精巧,听说今日有几家的娇客在侯府里,特地赏赐给诸位姑娘们赏玩。”

    亭嘉跪拜谢恩,然后从赵玉华开始她们几个从大到小依次领了赏。

    东西赐完,陶嬷嬷又道:“八月十五中秋宴与太后千寿宴要一起办,各家命妇、女眷都在被邀之列,姑娘们有机会可以去宫中亲自向皇后娘娘谢恩。”

    众人受了赏,皆有些兴奋。青黛却注意到,赵玉华所得的与亭嘉相同,也是四方雕花牡丹檀木盒,而她们剩下的却是四方雕花山茶木盒。

    上首的陶嬷嬷又与王老夫人'>客套了两句,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亭嘉和赵玉华,然后起身告辞带着一众宫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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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突然而至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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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色介绍:
再世为人,务实的青黛深知寻良人觅佳婿的重要性
左挑右看,暗自筹算,不想却落入他人“陷阱”
被谋去了一世姻缘,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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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上联——骗人无罪,只要爱人入窠。
下联——腹黑光荣,只要贤妻上钩。
妻:横批——圈圈你个叉叉
(PS:“秀色”可餐的不仅是美女,还有一众帅哥们~~~众草过眼,乃爱哪颗???)秀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秀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秀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