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初窥门径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罗昭云如今脱离了罗府囚笼,暂时能独自安身立命了,所以迫不及待要加紧苦练,他在途中已经背下了那些习武和枪术口诀,脑海还浮现许多罗艺练拳脚的影子,都要尽快熟悉,否则时间一长,就生疏忘记了。
“嗨!”
罗昭云握拳站马步,按照教导之法,马步一起一伏,有骑马的感觉,几个月下来,每天夜里在房间偷偷站桩一个时辰,已经有所效果,太阳穴鼓起,全身精力饱满,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此时站了半个时辰马步,感到有一股气劲在体内蹿动,通过脊椎,连接上身和腿脚,身体像是皮球一样在鼓荡撑起,这是一种错觉,觉得差不多了,双手向上一提,从眉心向下虚按,把体内的那股气按入小腹内,然后猛地吐气,发出尖锐的声音。
热身完毕,罗昭云开始把记忆中的拳法逐一演练,以前在自己房内,都是摸黑记住套路,不曾真的打拳、踢腿,用上体内积攒的那股气劲,现在没有了顾忌,开始认真打拳、踢腿,步法配合,一进一退,招数相随。
呼!呼!呼!
拳脚展开,衣袖不断传出破风之声,这是拳术中已经有了气力,不完全是空架势了。
练拳半个时辰,每出一拳,用劲到位,全身逐渐发热,热血奔腾,收拳的时候,脊椎一落,全身寒毛炸开,热量随着一发一收,一快一慢,来回鼓荡。
这时,他感觉自己体内再不断积攒着热量,身体越来越热,他按照父亲的教导,封闭毛孔,不让这股热气散出去,一直坚持着,但是时间一久,热气越来愈多,马上就要冲开了毛孔泄出去。
罗昭云立即停下来,慢慢走动,体内的那股热气沉淀进了小腹,还有一部分,上升入头脑,感觉到精力充沛,身体力量也增了一点。
“原来是这样,以前总是沉不下来,功亏一篑,想不到今日始到这里,心情通畅,没有紧张情绪,一心求武,反而事半功倍,把这股练拳时的热劲全都积攒到体内了,又进步了。”
罗昭云轻轻一叹,脸色露出兴奋,按照父亲罗艺的说法,能把这股劲养住,才能长体力、增功夫,一点点改变体质,这是内家习武的要领,绝非依靠蛮力的外家硬功。
只有把这股气劲积攒多了,练枪的时候,融入其中,每一次刺枪,都牵扯体内的气劲,久而久之,枪术才能不断精进,脱离套路的空架子。
罗昭云有了感悟,对罗艺所说的一番话,终于有所体会,习武算是初窥门径了。
练功当从小开始夯实基础,拉开筋骨,不断滋补身体,养劲练功,这样把力量、敏捷力、韧度等等练得异于常人,最大程度地激发人的潜能,即便不是天生神力,但是通过自身练功蜕变,臂力不断加倍,气劲通达,力量也会越来越霸道。
在通俗演义小说中,李元霸、宇文成都、裴元庆等人的兵器动辄数百斤,小时后的他,听得如此如醉,但是长大读书后,才知道,那些都是小说的夸张描写。
但渐渐地,他接触史书,常看到一些武将,动辄“万人敌”“力过万钧”“扛万斤鼎”等描写,甚至考古出土的不少宝剑和兵器,都是数十斤重,他才重新思考古人武艺的问题,绝对不是花架子那么简单。
历史上吕布、项羽等战神般人物,真实存在过,天生神力,武艺高强,绝不是单纯的史家吹嘘。
罗昭云曾触摸过罗艺的亮银枪,枪身并非木材,而是纯铁打造,长枪重四五十斤,挥舞起来,没有一定的力气,没说迎敌,抡几下都费劲,但是在罗艺手中却得心应手,打破了他的传统三观,对习武更加重视起来。
这时,夜已深,罗昭云已经收功敛气,然后推开房门,去召唤沐荷进屋休息。
沐荷裹着夹袄和长袍,正在一处避风的长廊下,仰头望着星空。
今夜是下弦月,还没有显露出来,满空都是星辰,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璀璨绚丽。
小丫头呼着哈气,脸色却相当的兴奋和知足,似乎对新的生活,格外的满意。
那纤细的身体,像一根修竹轻摆,秀丽可爱的少女脸蛋,眉弯嘴小,唇薄颌尖,宜喜宜嗔,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灵动有神,带着一抹浅浅的俏皮笑意。
罗昭云看在眼里,心中对沐荷有一种疼惜感,这几年要不是她照顾自己,恐怕活不到现在吧?
“沐荷,冷不冷?”
小丫头站起身,摇头笑道:“不冷,阿郎,你练完功了?”
罗昭云点头道:“嗯,刚练完,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不用总这么偷偷摸摸,到时候,你也跟着我习武,不求多厉害,能防身就行,世道难料,说不定以后天下会乱,有本领在身,更安全一些。”
沐荷有些发愣,不解道:“可我听二夫人提过,当今大隋朝,陛下定国安邦,轻徭薄赋,使四海升平,已经到了一个盛世,怎么会天下大乱呢?”
“盛极必衰,自古已然,就好像月圆月缺,总是周而复始的,你不要多问,更不能对外提及,只要听我的就是了。”罗昭云不想过多解释,因为对于历史趋势走向,会越描越黑,没必要跟她说太多。
“哦,那好吧,反正阿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准没错了。”沐荷应承下来。
罗昭云微笑挽了挽她头上的青丝,站起身说:“睡觉吧,这只是第一天,接下来,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忙活了。”
“还有什么事,婢子能帮上忙吗?”
“当然了,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罗昭云转身就往房间走去。
沐荷刚才有一点心事,那就是罗昭云似乎不疯了,以前是韬光养晦,现在不论言语和气质都大不相同,又成了少东家,管理这么多的大宅院,她有些不自信,以后还能跟阿郎这样关系密切吗?
眼下听到罗昭云的话,心中甜甜蜜蜜,站在后面的倩影,差点跳起来,咯咯轻笑,身子一旋,锯裙转出了一个折摆,然后兴高采烈,一蹦一跳,像剪水的燕子般翩然地跟进房内。
第十六章 拉拢人心
翌日,罗昭云早早就起床了,在院子锻炼身体,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蛙跳,把身体活动开,然后打了一套拳,然后把运动产生的热量,及时下压入腹,转化为一丝气劲,积少成多。
用过早膳后,罗昭云认真翻阅账本,看到庄内储存的钱贯、白银,还有粮仓内的谷物储存。
“黄金三十两,白银五百两,五铢钱贯三万吊,大小珍珠四十颗,粟米七千石……”
罗昭云扫过账册,对目前庄院储备做到心中有数,加上这次父亲罗艺私下送给他的二十两黄金,几百吊钱,还有一些横刀、弓箭、甲胄等,也算一笔财富了。
隋朝使用五铢钱,又叫开皇五铢,是圆形方孔的铜币子,象征着天地乾坤,自西汉时候推行五铢钱,到隋朝统一天下,更是统一全国货币,一吊百钱,一千钱就重四斤二两,制作规整,质量很好,由于隋朝盛世已临,钱币在市面通用不足,所以币值坚挺,寻常人家几吊钱就能过一个月。
罗昭云让管家冯尧准备了一些五铢钱和银豆子,要犒赏一些护行的甲士,早早打发他们回北平城,这样他也能安心在这里开启新的生活了。
这些随行的徒步甲士,都是幽州骠骑府的士卒,此次被罗艺挑选出来一个大队的人手来执行护送任务,按照隋朝军制,三名关系好士兵组成一个“小队”,三个关系好的小队组成一个“中队”,五个中队在组成一个大队,这个大队一共四十五名士兵。
再额外加入五人就是队伍的头领,分别是指挥者队头,执旗副队头,执法文职“押官”,还有两名护旗兵叫“左右傔旗”,组成五十人队,这是隋军基本活动单位。
通常五十人要配备五“幕”,也就是睡五个帐篷,十人睡一帐,这十人也叫“一火(伙)”,互称伙伴。在《木兰诗》里所说的“伙伴皆惊忙”就是指这种关系。
一路上,罗昭云曾细心观察,对隋朝这种行军规制有了初步了解,队头、押官等虽有军职,但官品极低,开皇年间队头又称都督,只有正九品下,其它没有官品。
辰时二刻,院子里聚集了三十多人,懒懒散散,完全没有了战斗时候的彪悍和英武,甚至甲胄穿的都不齐,要不是听说有犒赏拿,他们都不会鸟这个罗家傻公子。
史大奈、赵灿、梁铮等人也来到院子内,要看罗昭云如何打发这些兵痞子。
“诸位军士兄台,承蒙各位齐心协力,护送昭云一路北上,风尘仆仆,长途跋涉,还与马贼交战,添了伤亡,昭云感激不尽,又很过意不去。为此,私下做主,从庄院的仓禀钱库内提取一些钱币,赠予大伙,算是辛苦酬劳,这不与家父军中赏赐冲突,完全是在下额外感激之情,请诸位军士承纳!”
“给多少啊?”有兵痞子囔囔道。
“肃静!”执旗副队头转身喝斥,但没有多严厉,只是做做样子。
罗昭云丝毫不以为杵,脸色平静道:“每名军士二十吊钱,队头追加十颗银豆子,其余四位军官,加五颗银豆子。”
院子内的不少甲士顿时眼神一亮,脸色都露出惊喜,一吊百钱,二十吊五铢钱,足够一家人三个月的开销了,他们虽是府兵,但是自开皇十年起,隋文帝认为天下已太平,可以让府兵们安心从事农业生产,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不再强调世代军籍,代代为兵,而是推行兵农合一,如此一来,府兵渐渐沦为了民兵性质,战斗力下滑,军士们对战争已经不感兴趣,相反对耕地、赚钱更上心了。
此时府兵甲士们看到钱贯,心中的怨气和不服一扫而空,转而代之的兴奋和贪婪之色。
罗昭云一招手,管家冯尧带着几位奴仆,端着几个铜盘过来,上面放着不少钱袋子,已经划分好了,二十吊一个小布袋,一袋重八斤四两的样子。
队头、执旗副队头、押官等人也都露出满意之色,毕竟他们也获得不少,除了二十吊钱,还有银豆子,额外所得,不要白不要。
在隋朝开皇年间,黄金、白银并不流通,都属于财宝,一两黄金值百吊钱,一两白银值二十吊钱,很多商贾和贵族,嫌钱太重,便找人将白银铸成银豆子,一颗重一钱,值两吊钱,非常方便,再大面值还有纹银饼、纹银条。
虽然朝廷明文不准这种私铸的银豆流通于市,可实际上它已经成为一种变相的货币,市场的潜在规则,尤其在边疆地区,牵扯到与北方胡人部落做生意,金银珠宝反而用得很广泛。
这些甲士轮着上前拿到奖赏后,目光再看往罗家公子的时候,态度明显和善不少,这年头,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爷,拿到了实惠,每个人心中顺畅不少,觉得这小子挺会来事的,不枉这一趟护行了。
“张队头,这里还有一些钱币,是送给那些阵亡的军士家属,算是昭云的一点心意,每家三十吊钱,请代为转交其家属!”
张队头等人听完,神色肃然,虽然都是一些桀骜军痞子,但是对战死的袍泽,都有一种敬怀之情。
“在下代大伙谢过罗家少东家了,既然护送任务已经完成,我等就不在这叨扰了,打算明日就往返,回北平城向罗将军复命交差!”
“可以,如何出发,由你们自个儿决定吧。”罗昭云点头回答。
当这些府兵军士离开主院落后,赵灿、梁铮几名铁卫都有些好奇地盯着罗昭云,通过刚才的一番话,他们都怀疑,这是罗府傻公子吗?十岁的年纪,说话如此得当,安抚人心,一些弱冠年纪的青年,也不能如此从容吧?
史大奈和沐荷,却习以为常了,二人都隐隐知道,罗昭云已经不疯了。
罗昭云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露出虎牙,人畜无害的样子,含笑道:“赵兄、梁兄,不要这副表情吧,放心,你们保护我一路,而且还要陪我在这生活几年,昭云自然不会亏待诸位,每月十吊钱酬劳,只要保护好庄园和在下的安全即可,如何?”
“十吊钱?每个月?”赵灿、梁铮等人都大吃一惊,这笔钱,可比他们的俸禄高多了。
他们多是府兵出身,只是身体素质好,作战勇武,拳头硬,敢打敢拼,大都做过队头、执旗副头等低级军职,才能被挑选中,当了亲卫。
当将军的亲卫,不论俸禄、待遇、权力等,都要比那些行伍低级军官、普通大头兵等好多了。
即便如此,他们在车骑将军罗艺身边,拿到军资酬劳,也不过每个月两吊钱,当然吃穿全包,会免除他们家里的一切赋税、劳役等,现在从两吊钱变成十吊钱,等若翻了五倍,顿时都兴奋起来。
罗昭云看在眼里,脸色挂着笑容,心中暗忖:糖衣炮弹谁能抵挡得了?只要收买人心,许给的利益足够,不愁他们不尽心办事,竭力效命,不论古今,人都是这样的现实!
若要真正驾驭这些军士,让他们归心,除非哪一天,你高高在上,武功高,有权势,对他们有知遇之恩,能够以仁义感化等等,也是以后的事了,至少现在,年仅十岁的罗昭云,还没有这个能力。
第十七章 刺抢之术
两日后,一路护送的府兵甲士离开了这座庄院,开始南下,要回去向车骑将军罗艺复命了。
整个庄园又清净下来,五进五出的大院落,第五进的后院与山坡相连,还有一小片枫叶林。
罗昭云和沐荷完全自由了,开始巡视前后的院落,把正院和厢房都走一遍,长廊曲径,滴水墙瓦,花圃丛立,假山水榭,应有尽有。
二人在管家冯尧的带领下,来到了后花园,这里鹅卵石铺砌成的小路,在一片花圃中拐来拐去,一直通到一座五角小亭,石亭内设有是石桌木凳,亭旁种植着几丛修竹。
前面还有一个水塘,里面种着不少荷花,如今已经凋谢,只剩下一些稀松的粗梗,但整体画面,依然很有意境。
沐荷叽叽喳喳,蹦来跳去,欢喜不得了,又看到后院与山坡相连,红叶层层叠叠,枫树紧紧相挨,如霞如锦,红枫在阳光照射下,交汇出一种更耀眼的光芒,如同一片火焰在燃烧般。
罗昭云和沐荷对这座庄院的景色和位置都很满意,依山傍水,占地很大,天高皇帝远,不愁吃不愁喝,逍遥自在。
“冯管事,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是哪里,能否聘请到教书先生?”
“据此二十里,西南方位,有一个怀安镇,那里有集市,也有一些教书的儒生可以聘请,这里都属于怀戎县,县城就在东南方位,少东家来的时候,应该从那个地段经过。”
罗昭云点头,通过这里的地图,结合后世的地理位置,知道此处应该就是后世的张家口附近,只不过在隋唐时期,人烟稀少,还没有从中原迁居过来许多人口,一直到了明清时期,这里才有所发展。
“这样,明日你亲自去一趟,最好请一位地方有名气的大儒过来,花销不成问题,只要有真才实学,能教授我诗书和经典即可,我不能荒废了读书。”
“成,少当家放心,老冯定会办妥。”冯尧回答。
罗昭云点头,虽然他读书时候知识学了不少,但对古代诸子和儒家典籍,毕竟没有认真读多少,要在这个时代生活,就必须把自己当成这个时代的人,趁着年纪小,可以从头学起,他打算认真学习一下古典文化,比如诗经、论语、诸子著作、汉大赋等。
这个时代许多文人,都是从千字文、诗经汉赋学起,经史子集都会接触,文言文功底扎实,哪怕酒宴上,说个酒令,就需要融入诸多古籍知识,比后世的大学生文化知识积累还要精深得多,真的要下苦功去背。
罗昭云虽然不想考状元,但多学一些,掩饰自己,日后肯定有用到的时候,免得半吊子,不伦不类,跟士大夫在一起,张口说话会沦为笑柄。
逛了一个时辰,全部熟悉了,罗昭云回到自己的院子,拿出了一根长枪来,打算开始练习枪术了。
这长枪是以白蜡杆为体,积竹为柲,再密密缠以多层丝麻,层层裹住后耗漆以胶合紧固,最终通体漆成黑色,枪杆刚柔相济,坚韧无比,一般刀斧难伤,可受大力而不折,坚韧比之用钢铁打造的枪杆毫不逊色,而且比较轻便。
罗昭云拿在手中,整支抢加上锋利钢铁枪锋,足有十斤的样子,有些沉甸甸的,但是比起马槊、横刀而言,已经算是轻的了。
他要练习第一步,就是刺枪之术,在地面固定一些木桩子,双手端枪,屏息凝神,一枪刺出,力只使七分,木桩“噗”的一声轻响,枪头刺入几分,立即拔出,然后再刺出。
几十枪后,他的手上已经磨起了小血泡,双臂酸麻。等刺出二百抢后,两手都要缠上布条,否则手掌受不住了,他的臂膀也火辣辣的痛。
但是罗昭云仍然咬牙在忍,这些只是练枪的基本功,如果这点苦都吃不下,日后如何成为人上人?
噗!噗!噗!
罗昭云现在已经没有一步登天,在古代凭现代知识平步青云的想法,而是脚踏实地地练功,苦学,厚积薄发,等几年之后,他才有资本去游历天下,闯荡天涯。
离五百抢,还差一半呢!
罗昭云抬臂有些艰难,但咬牙坚持,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被秋风一吹,透心地凉。
沐荷在一旁看着他痛苦又坚毅的神色,于心不忍,已经哭了起来,但是怕影响他练功,捂着嘴偷偷哭泣,抹着眼泪。
她劝不动阿郎,就去找来史大奈,希望他能劝说一下,让阿郎能慢慢练,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但史大奈看到罗昭云的坚持后,反而微微点头,看着少年的目光又发生了变化,由质疑到肯定,觉得这个少年大不简单,能这样狠下心习武,必能有所建树。
刺出五百抢,说出来似乎只是一个数字,但真的一枪一枪去刺,罗昭云才知道有多艰难。
每一枪,都要凝聚气力精神,调动站桩练拳时储存于丹田内的一丝气劲,全身的腰、臂、脊椎等拧成一股力量,以罗家枪特殊的运力法门刺出,消耗的不只是体力,还有精神、气劲等等。
要诀是扎枪要平正迅速,直出直入,力达枪尖,做到枪扎一线,出枪似潜龙出水,收枪如猛虎入洞。
第一天练完之后,双臂都已经红肿不堪,手掌更是血肉模糊了。
史大奈终于看不下去,回房调制了一些药草,给他手臂和掌心涂抹,用于消肿和愈合伤口的效用。
“你的意志坚定,很适合练武,但是穷文富武,光苦练,耗身体也不行,会使体质透支,落下一身疾病。必须用药草每晚浸泡身子,同时服食一些壮骨补身的食物,比如人参、鹿茸、虎骨、牛腱肉等,这样体质才能撑得住,一边消耗,一边进补,把身体锤炼得结结实实,体能才不断突破!”
罗昭云听完史大奈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否则以他这么单薄的身子,坚持几天下去,身体估计直接报废了。
“史大哥,那就麻烦你为昭云调制这些药剂了,需要什么,直接让沐荷吩咐冯管事去买,不惜一切,我要练得一身本领!”
史大奈点点头,说道:“俺所知也不多,好在罗公临行前,交给了俺几个方子,可以为你熬练,锻其躯体。”
罗昭云想不到父亲早有安排,心中多了几分感激,许多事,罗艺已经有了安排,他只要刻苦来练就行了,一心钻研枪术,其它事不用他操心。
接下来的日子,罗昭云坚持不懈,风雨不误,用罗家枪法中最正确的运力法门,身体的部位都跟着活动、锻炼起来,结合每天的站桩、拳脚功夫,气力正在一天比一天凝实,臂力已经翻了两倍了。
同时,他夜间开始了演练罗家枪的第一枪,三十六变化,反复研习,从不懂枪,到一点点入门,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功夫讲究水滴石穿的苦功,这一点,罗昭云铭记在心,每一日都在提升中。
第十八章 猜忌日重
隋军在关外大同城下,与都蓝可汗的鏖战已经结束,隋军大胜,都蓝率军十万众,最后丢盔卸甲,损失惨重,只率领数千骑,逃回了草原,最后被其部将所杀,境内大乱,部众纷纷投归启民可汗。
长安大兴城皇宫内,隋文帝手握情报卷折,边疆战突厥大胜,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隋文帝的脸色严肃,却没有多少欢喜。
因为他收到暗卫探子搜来的情报,矛头都指向了高颎,还有朝中几位忠臣虞世基、薛道衡等人,也纷纷上报高颖有谋反之心,在外拥兵自重,打算与朝中太子里应外合,进行逼宫夺位。
早就对太子杨勇有了戒备、废黜之心的隋文帝,竟然信以为真,没有完全弄清楚,这些人都被已经杨广、杨素等人收买,完全站在晋王一派,煽风点火,恶意中伤,只要拿下权臣高颎,太子一方无疑少去一位支柱大臣,对夺嫡将大有帮助。
隋文帝阴晴不定,脸色铁青,杀气凝重。随着年纪增长,如今他对国事和朝廷党羽、宫廷政治的判断,已经不如年轻时那么正直、明断了,猜忌之心日重,以致沉猜,捕风捉影,对所有大臣,都不放心了。
究其原因,与杨坚得江山大统不正关系最密切,他在北周王室长期受巨大压力,动辄要覆灭家门,后来干脆趁机政变,取而代之,不过篡易之际,时势环境与朝廷复杂的险恶,令他具有不安全感,经常失眠惊醒,对他猜忌性格形成影响极深。
虽然杨坚出身关陇集团,但被北周王室所疑,所以压制性格多疑而犹豫,当时素不悦学,也无嫡系军队的支持,一旦意外执政,能信任之心腹,实在太少,即便推他登基的旧友,他更深知他们的险诈,所以开国之后,对辅佐之功的元谐、刘昉、梁士彦、宇文忻、王谊等文臣武将造文帝猜忌而赐死,可知其翻脸心性。
如今,隋文帝杨坚已近花甲之年,长居宫廷,已经少了登基时的睿智和锐意,整日猜忌门阀贵族和大臣武将们,正在企图颠覆他的杨氏江山。
这时候,杨坚又拿起一份密奏,是一位发配桂州的武将皇甫孝谐,托人递交上来的告发信!
“凉州总管王世积暗开私市,拥兵自重,与突厥、铁勒、高昌等国交往甚密,阴谋欲反,克扣军饷,私匿战马,独立为王,请陛下明鉴,早作核查……”
杨坚脸色更阴沉了,别说谋反乃‘十恶不赦’中的头等大罪,仅仅‘私自交市’一罪按大隋规定就是死罪,绝没有商量的余地,这牵扯国之根本,在开皇律中早有律法规定,如有人从触犯,定斩不饶。
这王世积算是北周旧臣,当初北周末年,杨坚总揽朝政,企图改国号,地方讨伐声不断,其中就有尉迟迥的叛乱,当时王世积跟随大将军韦孝宽,平定尉迟迥有功,拜上大将军。
隋朝建立后,被委任蕲州总管,参加灭陈之役,平定豫章、庐陵、浔阳等郡,积功进柱国,拜荆州总管,还京后累进升为上柱国。后来王世积见文帝猜忌日重,功臣多获罪,于是醉酒自污,欲以消极逃避的态度免祸,倒是始终没倒。
但开皇十八年,他的旧部亲信武将皇甫孝谐犯罪,逃到王世积处,渴求庇护,但王世积拒绝收留他,致使皇甫孝谐被发配桂州,被桂州总管令狐熙管辖,郁郁不得志,穷困潦倒,对王世积怀恨在心,恰在此时,杨素派其弟杨约找到他,要密告王世积,牵扯出高颎等派系的人下水。
皇甫孝谐走投无路,决定孤抛一掷,写密奏拖杨约传书,诬告王世积谋反,这些,隋文帝当然不甚清楚了。
“好大的狗胆!”
杨坚最忌讳的就是谋反和私市等,触动国之根本,杨家的江山利益,所以拍桌暴怒,当即下诏,废除王世积官职和爵位,由大理寺、都官(刑部),负责彻查此事,并搜寻同党,一场朝廷漩涡争斗,骤然发动。
………
夜空中的一弯银钩,洒下无限清辉。
月华如水,清冷柔和,仿佛柔和的轻纱披在庭院一片卷曲着的落叶上。
“嗨!嗨——”
罗昭云手中紧握长枪,展开五虎断魂枪,如箭直刺,枪头划破空气,闪烁着一丝晶亮的银电光芒。
他现在步法、腰力、精气神,都和枪术配合,以独特的运劲法门,抖动长枪,把前三枪近百种招式变化,一气呵成再演练,有虚实,有奇正,变化多端,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这一个月内,罗昭云每日坚持刺击枪术,从五百击,每隔十天加一百,到现在已经是八百击了。
扎枪又有上平、中平、下平之分,以中平为要法,故有“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挡”的说法。所以扎枪刺击,是枪术之根基,变化之根本,要不断苦练,领悟其中枪术的精义和奥妙。
他白天上午扎枪、练拳脚等基本功,下午跟着一位大儒读书,晚上夜深人静,才练习罗家枪术,免得外泄出去。
睡觉之前,在木桶中浸泡草药液半个时辰,清除疲劳,活血化瘀,愈合伤口,整个身体在一个月内,已经蜕下一层老皮了。
罗昭云这些日子进食也都有了讲究,喝人参汤,吃鹿茸鹿肉,偶然还能喝到虎骨汤、虎血等,都是大补身子,满足他每日高强度的体能消耗,这样一来,就如同大浪淘沙一样,不断锤炼、净化血肉之躯。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罗昭云的身子,就好像在磨练真金,越来越结实,臂膀、腰盘、后背、大腿都壮实了,胸膛甚至鼓起了一点点肌肉,比以前弱公子的瘦弱身板,强大太多,如同一头小豹子,迅捷有力。
不过,罗昭云如今只是起步,距离罗家枪小成还差得远,更别说炉火纯青了,没有几年的苦功,根本无法圆熟通透,把枪术与自身完全融合在一起,精髓还无法触摸到。
但是他这样风雨不误,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会从雏鹰状态中蜕变,展翅高飞,腾上云霄的那一天!
第十九章 政斗漩涡
王世积因为部将亲信的告发谋反罪,被隋文帝高度重视,动用了大理寺、都官(刑部)联合纠察审判,由越国公杨素主审,大理正皇甫孝绪、大理丞杨远等参与。
很快,王世积被打入京城大理寺的牢狱,宿卫士抄了王世积在长安城内的府邸,所有族人全部抓起来,女眷也都收押了。
过不数日,案件扩大,有王世积府内的一名司马上奏:“左卫大将军元旻、右卫大将军元胄、左仆射高颎,并与世积交通,受其名马之赠……”
杨素拿着奏章,露出冷笑,早已布下许多虚假证据,使王世积百口难辩,当即入宫求见隋文帝,把案情最新调查上陛下。
杨坚翻过奏折宗卷,脸上透着一股威严,浑身散着杀机,当即下旨:赐罪臣王世积一死,抄家没爵,直系三族皆斩,女眷一律打入教坊乐营,沦为宫妓和官妓,从此皆为奴隶身份。
高颎、元胄、元旻等人牵扯案中,由于许多门阀贵族和大臣站出来担保、劝谏,没有被斩,却被撤掉一切职务,而皇甫孝谐却因检举告发有功,提升为右卫府直阁将军,留守京城。
故此,在开皇十九年深秋,高颎被罢免上柱国、尚书左仆射等官职,以齐国公归家闲居。
可没过多久,齐国公府的国令被宇文述派人收买,上言告发高颖“阴事”,称高颎之子高表仁以司马懿的故事劝父忍耐,文帝闻言后大怒,下令将高颎除名为民,不再录用。
………
长安城内,太子居住的东宫,在紫微城东侧,东城和外郭屏障,守卫的极为严密。
东宫承晖殿,玉阶金壁,黄瓦朱檐,殿内富丽堂皇,殿角的白铜仙鹤袅袅地吐着兽香,满室暧流涌动,温暖如春。
殿室内,太子杨勇,和一些辅佐之臣,正跪坐软蒲上,坐而论道,商议当前政局形势。
虽然边疆一带和武将家里多用了胡凳胡椅,但是朝廷大员和贵族家里,依旧沿续汉人风格,讲究周礼旧制,这是一种心理,比如他们认为胡服适用,但是格调上,依旧不是能与汉服相提并论的,重要场合,穿汉服才算是正装一样。
杨勇今日已经三十四岁,比杨广年长三载,一身蟒袍玉带,相貌英俊,气质雍容,性格宽仁和厚,率意任情,不善矫饰,也正因此,才会在与晋王争权中,逐渐失利,从绝对优势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殿内聚集了十几人,都是他的心腹,有太子左庶子唐令则,右庶子刘行本,太子家令邹文腾,太子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太子洗马李纲,长安豪侠刘居士,高颖之子高表仁,名将韦孝宽之孙韦圆照,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玉玺下士何竦等东宫属官,以及姚察、魏澹、刘臻等一些文人谋士。
“表仁,说说令尊近况如何?”
高表仁是高颎嫡长子,参与政事很多,他娶了杨勇的女儿,大宁公主,按辈分是杨勇的女婿,同时,杨勇还娶了高颎之女高良娣,按这个辈分,他又是杨勇的小舅子,亲上加亲,所以利益拧在一起。
“回太子殿下,家父已经被剥夺爵位,贬为平民,亲信将领王景将军被赐死,只要当今陛下在位,估计很难重新启用了,不过父亲大人毕竟当政二十载,提携门生无数,恩荫不少地方望族子弟,人脉仍在,只是无法站出来当领头人了,请殿下及时调整部署,向陛下、皇后澄清冤名,重获信任,否则,晋王那边要占据大势了。”
太子杨勇皱起眉头,脸色发沉,他性格耿直,忠厚温和,不喜伪装矫作,爱就是爱,恨就是恨,爱恨分明,不像晋王杨广那样,喜欢作秀,顺着当今陛下、独孤皇后的心思,伪装作态,他心有抵触,看着恶心。
其实,他也明白,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对他猜忌很大,已经很反感他,对他有了歧见,而杨勇性子直一些,脾气倔强,我行我素,由于他在开皇元年就被册封为太子,二十年过来,早就养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习惯,以为自己就是日后的九五之尊,性格更加执拗清傲一些,现在再让他低下身子向父皇母后委曲求全,杨勇觉得自己做不出来,因为骨子的性格,二十年已经养成了,很难改变。
此外,独孤皇后生下杨勇的时候,只有二十岁出头,非常年轻,对孩子没有那么深母性关怀。他属于嫡长子,接着又先后生下杨广、杨俊、杨秀、杨凉等儿子,在一个家庭内,往往最不得意的就是大儿子,最宠爱的就是小儿子,更何况帝王之家,骨肉亲情最薄弱的地方。
许多皇子、皇女一出生,周围就被宫娥、奶娘、内侍们伺候、抚养,跟亲生父母接触的时间太短,也得不到像民间百姓家庭那样父母呵护,亲手哺育养大,所以彼此之间的感觉,难做到兄友弟恭。
这些年,因太子的利益集团跟皇帝、皇后的利益时常冲突,彼此误会越来越多,已经不是解释几句就能化解的。
杨勇摇头一叹,神色恢复不少,说道:“父皇和母后,被晋王蛊惑,受其表现所欺瞒,已经对我提防似贼,如临大敌,解释已经没用了。”
唐令则一身儒衫,脸庞方正,浓眉如墨,焦虑说道:“目前晋王那边,有杨素代表的部分杨阀,宇文述代表的部分宇文阀,以及独孤阀、裴阀的支持,关中八大门阀,已占了一半!我们这边,只剩下元阀还在支持太子,其余李阀、长孙阀、窦阀都中立在外,躲避太子和晋王的招揽,有意避嫌。”
李纲心直口快,直接插话道:“是啊,眼下因凉州总管王世积一案,陛下趁机小题大做,捕风捉影,把高丞相,元胄、元旻两位大将军撤职,目前掌握官掖禁御的左右卫府兵权已失,我们缺少了军方有力支持,在长安城,形势已经大为不妙。”
“除八大门阀之外,还有哪些势力坚定不移支持本王?”杨勇询问。
邹文腾答道:“回太子殿下,其余关陇门阀,还有地方望郡的豪族,以韦世康为代表京兆韦氏、以于翼为代表的于氏,以苏威为代表的苏氏,以柳敏为代表的河东柳氏,他们门阀的影响力,在朝堂上不如那八大老牌门阀。”
杨勇叹息一声,他心中也明白,八大门阀,势力极大,以李阀最壮,杨阀次之,其余六阀差不多,都是在西魏、北周时期,就有祖上担任八国柱、宰相等忠臣,一连数代,开枝散叶,家族直系、旁系在隋朝内担任官职者,达数十上百人,影响力非常大。
即便高颎在隋朝担任二十年仆射宰相,权力很大,但高家都无法挤进八大门阀行列,那已经不是一个人的成就和努力,而是祖祖辈辈数代的积累。
“太子殿下,如今形势不利我等,既然无路可退,不若铤而走险,我们东宫十率宿卫,忠心者至少有三千侍卫,加上刘某暗中培养的武士、豪侠、部曲、食客等,也有上千人,不论逼宫,还是刺杀,袭击晋王府,杀入宫廷,都够用了,强过这样坐以待毙。”刘居士武功出众,相貌威猛,极有煞气,一双鹰眼凌厉如刀,显示出他杀伐果断,是个厉害至极的角色。
他的话一出,殿内十多位辅臣、门客全都脸色大变,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语,已经不是争权,更像是谋反,一旦走露风声,他们这群人可都要被斩杀,祸及家族满门了。
第二十章 矛盾激化
太子杨勇目光盯着刘居士,露出犹豫难决的样子,最后摇头道:“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那样做,会提前暴露我们的实力,成功率不大,反而把我们自己都搭陷进去,宫变,必须等到最后忍不可忍的时候,才能冒险一搏,过早发动,难收成效。”
众人听到杨勇的话后,都不禁松了一口气,手心和额角都是冷汗,皆在官场打混十载之上,不敢表现出来这种紧张表情来,强做着镇定。
谋反的罪可就太大了,尤其是在当今陛下杨坚统治下,只要有风儿传入宫里,不论真假,天子一怒,肯定要被查处,轻则罢官,重则满门抄斩。
这些人都是太子杨勇的心腹,始终坚定地站在杨勇这边,因为利益和前途早就捆绑在一起,退出去,也难逃杨广派系的打压,出卖太子,只怕会更快遭殃,他们想要从龙之功,就必须辅助太子顺利过渡,登基为皇。
但是,辅助太子与晋王争斗,这不是什么秘密,即便隋文帝得知,也只是调离、削弱东宫力量而已,不会动杀手,可一旦传出逼宫、谋乱的罪名,绝对杀无赦。
所以这些人刚才听到刘居士的狠话,都有些紧张,那样的危险太大了,等若把自身性命、家族兴衰都押进去。
远的不说,身为隋初四贵之一的虞庆则,立国之初担任内史兼礼部尚书,后来任右仆射,屡历十二卫大将军,伐突厥、平陈都有大功,出将入相,很有才能,不过在开皇十七年,因为被进谗被文帝疏远,逼他去岭南平叛。
平乱得胜后,虞庆则视察岭南山川,只随口说了一句:“此城险固,加以足粮,若守得其人,功不可拔”之语,被与他爱妾通奸的妇弟诬告谋反,竟然被文帝赐死了,可知文帝的猜忌之心,不论是谁,触之必死。
“如果太子殿下亲自负荆请罪,入宫向陛下解释一切,难道一点挽回的希望都没有吗?毕竟废立太子之事,有违古代礼制,于周礼不和,不是顺天之道,即便是陛下,也不能如此随意更改国之根基!”李纲苦口婆心地劝慰。
太子右庶子刘行本忿忿不平道:“就是啊,晋王就是一个奸诈小人,擅于掩饰自己,穿衣故作俭朴,装着不喜歌舞和乐器,只知治国、领兵与读书的样子,还不好女色,纳妾不过二人,只与萧妃恩爱等等假象,只不过狼子野心,企图染指社稷之位!”
刘居士也说道:“刘某曾派出武功高手潜伏在晋王府后院,曾发现晋王杨广在后花园的一处假山处,修有机关暗道,里面地宫藏有不少江南美人,供其淫乐,甚至发现有刚出生的婴儿被拿出来溺死,这晋王杨广,不是什么好东西,虚假狡诈。”
夏侯福提议道:“太子殿下,不如我们向陛下和独孤后密奏,把杨广背后享乐的一面抖出来,这样把他伪装的君子形象诋毁掉,对我们会很利。”
太子杨勇低头沉思片刻,缓缓摇头道:“没这么简单,小王那二弟,绝非善类,有枭雄之姿,吞山河之志,下手心黑狠辣,即便我们密奏告发,让陛下和母后知晓,晋王的眼线就会立即回报,到时候,晋王必然迅速下手,不是将人挪移,就是杀掉,根本留不下证据,这样一来,状告不成,更容易被人抓住机会反击,何况,母后对我成见极大,对晋王偏爱,未必听得进去。”
刘居士冷幽幽地道:“不如,我让一些长安城内的小帮派,暗中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这样也能诋毁一下晋王的形象,街头百姓对这种豪门大院的私密事最热衷了,私下议论开,也能损他一下。”
“也好,这件事,就由刘千备去办了。”杨勇首肯了。
刘居士今年三十多岁,一身英武豪侠气,父亲乃上柱国彭公刘昶,自幼他被父送往深山寻高人习武,练就一身高强武艺,拳脚、剑术、轻功都很精通,负气仗义,浑身是胆。
成年后回到长安城,为人豪爽,散金聚友,交下不少绿林好汉和游侠剑客,数年前,担任太子千牛备身,这是一个掌管皇太子宿卫的七品官,暗中得到太子钱财资助,更是控制了长安城一些地头帮派,还招募了不少亡命之徒,组成一批死士。
刘居士不遵守朝廷法度,曾数次犯罪,文帝由于刘昶的缘故,每次都宽宥了他。于是刘居士有恃无恐,加上太子幕后撑腰,越加骄横放纵,猎取公卿大臣子弟中魁梧健壮者,掳到自己家里,把车轮套到他脖子上,然后用棍棒一通乱打,差不多快被打死还能不屈服求饶的人,就称为壮士,与他相交为友,算是长安城一霸!
“太子殿下,难道我们就没有扳倒晋王的办法吗?是否跟独孤后厚此薄彼有关,影响了陛下的决断?是否能争取一下皇后的支持,扭转她的态度呢?”萧子宝不解地询问。
太子杨勇面露苦涩笑容,世人皆相传,因为陛下和独孤后不喜太子爱奢华、喜声色、铺张浪费、美妾众多等秉性,才会逐渐疏远,甚至要把江山社稷的继承权,转交给嫡次子,这只是肤浅的看法,更多是以讹传讹。
其实杨勇心知肚明,他跟父皇杨坚之间的矛盾,早就种下了,而且不容调和。
在隋立之初,杨坚有意强化太子的地位,到开皇五年,太子杨勇不但能参与军国大政,而且朝廷重臣又多在东宫兼职,太子东宫俨然成为第二权力中心,那年冬至太子集朝臣齐贺东宫,引起杨坚不满,显示了父子的矛盾。
实际上正是因为杨勇的做法对杨坚权威构成了一定挑战,皇权**时代,维护皇权的前提是只能有一个领导核心,一旦出现两个核心,就会出现权斗,即使是父子、兄弟关系也难免。
虽然杨勇当时未必有取代父亲的意思,但却容易被朝中不满势力利用,当时许多北周的旧阀贵族,对杨坚当权不满,还有一些人虽然拥护杨坚改朝换代,却没有得到相应的爵位,都怀恨在心。
故此,王谊、元谐、梁士彦、刘昉、宇文忻、卢贲,以及诸多北周皇室后裔暗中组成了‘反坚’联盟,企图架空隋文帝,有意无意地将太子拉入了反对杨坚的阵营,以致营造了试图政变的氛围。开皇六年三月,洛阳人高德居然上书请文帝退位,传位给太子。
这一下可惹火了杨坚,他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只有五六年,刚平定尉迟迥、司马消难、王谦等叛乱,没有把皇位坐稳,也未尝到当皇帝的真正滋味,如何肯让权?于是先除掉王谊,想杀一儆百,但没有达到效果,反而促使反对阵营试图联结。
当时的杨勇已经被动卷入到反对派谋划的政变之中,杨坚为了稳住大局,使杨勇与其他反对力量切割,派杨勇出镇洛阳,调杨广则迅速返京,不久荣任雍州牧,步入中枢,从此杨勇和杨广,一降一升,出现两位皇子朝中对峙的局面,这背后,有着重大的政治原因。
第二十一章 夺嫡谋事
长安大兴城,恢弘开阔,磅礴雄伟,如果能站在高空上往下俯视,就能看到如棋盘般严整、气势恢宏壮观的宫城、皇城和里坊,皇城外郭一百零八坊,整齐排列,规规矩矩,这是大隋王城的时代特点。
晋王府,坐落于开化坊东隅,整座府邸坐北朝南,与府内主体建筑的朝向一致,高大的门楣、粗大的门柱,叠置的斗拱、巍峨的玉狮子,都显示着晋王府的豪华和气派,代表着府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晋王杨广开府建牙,平时要在府邸与一些晋王府属官办公,所以前面几进的房子,都有办公的殿宇,自第四进起,往后的宅院,才是杨广府邸家眷和奴仆居所。
当初建府的时候,隋文帝亲自钦点,还动用了大隋建筑大师宇文恺之手,设计了府邸的布局,前半部富丽堂皇的府院,后半部为幽深秀丽的园林景致,整座府邸就占了开化坊一半面积,剩下一半,是一座大荐福寺。
晋王府邸大院,庄重肃穆,尚朴去华,明廊通脊,气宇轩昂,楼阁林立,府后的萃锦园则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柳阴四合,富丽天然。
杨广这几年为了掩饰自己朴实的一面,让仆从们把一些金碧灿烂的砖瓦和镶嵌玉珠都去掉,换成质朴的青砖灰瓦,花圃也都拔掉,任其杂草横生,尽显府主低调朴素的一面。
此时,杨广的西书房外守卫森严,等闲之人不可靠近,平日里,能被请入这里议事者,都是杨广的心腹和亲信旧部。
这间西书房,俨然成为晋王府最机密的地方之一,是正式决定全面发起夺嫡之争后的密议之所。
书房古朴典雅,没有过多的奢侈装饰,雪白的四周墙壁上挂着笔墨恣肆的写意山水、书法字幅和山河地图,两侧书架上放着一些古玩器具,还有一些文史典籍。
房间主位置处,杨广正襟盘膝而坐,身前一张曲足卷耳低几案,上面摆放着一些密奏和书信等,都是机密文件。
他整个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非常的俊秀英伟,身穿玄黑色的丝质圆领深衣,没有佩戴琳琅金银玉器,暗而沉的衣料颜色和朴素的妆饰,却透着一种肃穆与庄重,大方得体,心如潭水,古井不波。
这杨广只有三十一岁,正是壮年,精力旺盛,文武全才,十三岁的时候被封为武卫大将军,十八岁任淮南道行台尚书令,二十岁的杨广出任行军元帅,统领五十万大军攻打南陈,灭陈后,镇守江南,查封府库,秋毫无犯,当地百姓都赞他鲜明。这些年,屡次带兵平乱、打突厥,能力突出,所以才会不断野心膨胀,企图掌控社稷神器,一跃化龙,夺嫡成为九五之尊。
他背后有一扇巨大的字屏,上面龙飞凤舞,书写着一行行墨迹淋漓的大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这是汉末三国时期曹魏政权的奠基人曹操所作一首《短歌行》,当时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征讨四方,对内消灭二袁、吕布、刘表、马超、韩遂等割据势力,对外降服南匈奴、乌桓、鲜卑等,统一了中国北方
曹操精兵法,善诗歌,抒发自己的政治抱负,并反映汉末黎民之苦,气魄雄伟,慷慨悲凉;散文亦清峻整洁,开启并繁荣了建安文学,杨广对曹操很是钦佩,不论其治国、统军、作诗方面,都有大建树。
书房内,除杨广外,聚集了他最信得过的几个心腹,一起谋事。
越国公杨素、晋王府掾张衡,参军段达,督军事于仲文,内史侍郎薛道衡、大理丞杨远,右卫大将军杨雄,右武卫将军独孤楷,吏部侍郎裴炬、光禄寺少卿虞世基等人,此外,还有两位刚刚回京叙职的寿州刺史宇文述和洪州总管郭衍,毕竟要进入严冬,地方总管会轮番回京向陛下汇报工作,趁机来晋王府议事。
“诸位,目前我们扳倒了高颖,拉下了元旻、元胄两位将军,都若去掉了太子一方的文武顶梁柱,我方优势大增,下一步,诸位觉得当如何图之?”杨广询问。
众人全都看向杨素,毕竟这里面,以他的身份地位最高,他不发话,这些人都不好自作聪明,率先提出来,地位尊卑有序,毋相僭越。
杨素已年过五旬,身材挺拔硬朗,浓眉如剑,胡须如钩,举止雍容,贵不可言,眼神偶尔睥睨之间,隐约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气度攸然闪现,在目前的大隋朝堂,杨公权势,绝对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尤其是高颖一倒台,能跟他较劲的重量级权臣,已经不复存在了,他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更增强了。
当杨素目光一扫众人,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气质,但转向杨广时,却立刻满面春风,笑意盎然,毕竟他的权势再大,始终是臣,而晋王杨广,则有可能为君,所以威严和高傲,也是分人、分场合的。
杨素从容说道:“晋王殿下,某以为,皇太子失爱已久,其德不闻于天下。而殿下仁孝著称,才能盖世,数经将领,深有大功。主上之与内宫,咸所钟爱,四海之望,实归于晋王。从关中门阀的站队可以观之,李阀、长孙阀、窦阀都不看好太子,甚至许多关陇贵族都在慎言避祸,这说明,晋王大势已成,只差最后的迎头一击,把太子一方打入深渊,废立之事,便十拿九稳了。”
杨广点了点头,现在的他,还是能够听进属下的谋策和建议的,毕竟夺嫡处在关键时期,他暂无必胜把握,还有依仗这些心腹,所以虚若怀谷,听完杨素之言后,转而又看向宇文述。
若说那位朝臣在杨广心中最可信之人,那宇文述必然是首选。
这宇文述本姓破野头,鲜卑人氏,祖先因在宇文贵族中为奴,赐宇文姓,并非真正宇文皇室一脉,也正因如此,杨坚登基立隋后,对宇文阀大开杀戒,才没有殃及到宇文述一家,北周皇室势力大损,才凸显出宇文述来,否则,单论尊贵,他无法代表关陇宇文阀。
不过,宇文述也是文武全才的能臣,北周末年,他以军功拜上柱国,封为褒国公,隋朝开皇初年,拜右卫大将军,平陈之役,任行军总管,与杨广深交,被其拉拢附己,奏为寿州刺史,驻守地方,以暗地里结交江南豪族,朝中贵臣,并秘密训练兵马死士,为杨广夺嫡储存力量。
杨广第二个就询问他,可见对宇文述的器重,后者神色一凛,认真说道:“杨公所言,切中要害,太子失德,无功,遭猜忌,气数将尽,而殿下不论德才,均堪为社稷大才,当实至名归!”
“然废立者,国家之大事,处人父子骨肉之间,诚非易谋也!如今,我方当务之急,还是要趁热打铁,继续剪除东宫的羽翼,眼下朝中重臣高颖、元胄等人已经革职,我们可趁机推荐一些人手,抢占中枢,把三省六部的主控权更多地掌握在手,人事任免占据主动,此外,东宫的宿卫军事,也要尽量削弱,重金收买一些宿卫将军,一旦有冲突,可以抽身事外,或者倒戈,相助我等,如此一来,太子变成了无爪老虎,也就伤不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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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隋朝的里坊制,称里不称坊,到了唐朝才称坊,但毕竟隋朝太短,大家都适应了坊,这里为了阅读方便,也写成了‘某某坊’,也不是‘某某里’了。
第二十二章 野心勃勃
杨素、宇文述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发言时均是先贬斥太子,夸赞晋王一番,然后出谋划策,果然,杨广听完,神色有些兴奋,虽然他城府很深,懂得喜怒不变,仍在憋住表情,但嘴角、眼神中,难免会流露出一些,给人红光润脸,意气奋发的感觉。
室内的张衡、段达、于仲文、薛道衡等人眉毛跳了跳,心中暗自赞叹:看人家这马屁拍的,跟谏策合二为一,相得益彰,顺其自然,不着痕迹,太过高明了,难怪深得晋王心思,在朝中又稳坐高位。
张衡这时道:“杨公、宇文公所言,句句珠玑,让我等精神一振,有了更多想法,太子失势,如果能继续扩散一些毁之形象言论,让里坊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太子的是非和过失,大臣和贵族门阀很快就能传入,太子失了人心,对晋王夺嫡大有帮助。”
“此法可行,就交给张府掾去办了。”杨广点头同意了。
在隋朝称呼官员,或者官员之间,往往都直接称‘姓加官职’,有些身份的高官,或者年长官员,会称为‘某某公’,如果普通官员之间不知道对方的官职或姓氏,年轻一点的都称呼为“阿郎”或“郎君”,年长也称公。
“某知晓了,定当办妥。”张衡拱手接下这项任务。
晋王府督军事于仲文开口道:“晋王殿下,东宫有十率宫卫,当尽快劝陛下调离兵权,以防太子拼死一搏,进行宫变。”
杨广点着头,嘴角溢出一丝笑容道:“我那皇兄,敦厚耿直,性子倔拗,胆识和魄力还做不到。除非到了山穷水尽,全家性命之危时候,才敢置死地而后生,所以此时断不肯冒险,只会白白错失了良机!”
“太子麾下有刘居士,此人武功极高,胆识过人,在长安大兴城内,私下经营不少酒楼,吸取不少豪侠、剑客,还有亡命之徒,不得不防。”大理丞杨远说道。
杨广对着刘居士,也有些头疼,侠以武犯禁,此人武功高绝,背后有太子和一些关陇门阀支撑,控制了大兴城不少地下帮会,龙蛇混杂,消息灵通,藏匿不少厉害剑手,哪怕他身为晋王,没有十足借口,也无法直接对刘居士下手。
“独孤将军,就麻烦你通知舍弟,出动一些武侯府的卫士盯紧这批人,别让他们兴风作浪,坏本王好事!”
“某明白了。”
右武卫将军独孤楷点头,他的胞弟独孤锋是左武侯府的将军,十二卫府的武侯府,负责警卫任务,昼夜巡察以执捕犯法者,相当于后世的特警和武警,平日里要巡逻京城,逮捕罪犯,武侯卫都有些武艺在身,不是普通宿卫能比。
诸人又议论一番,最后杨素微笑道:“晋王殿下莫心急,夺嫡大势已成,扳倒太子,只差致命一击了,当今陛下最忌谋反,乱之国本,只要在这方面做文章,找机会,就能一击功成。”
众人听闻,眼神一亮,都觉得大有道理,心忖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杨广心领神会,含笑不语,其实杨广是一个十分高傲的人,他自幼刻苦学文习武,少年时,隋文帝安排到晋王府有一文一武辅佐他,文的是项城郡公王韶,武的是齐安郡公李彻,二人对他影响颇大,尤其是王韶,博学多才,使杨广自幼文采出众,逐渐成为人中龙凤。
他就是这样一个允文允武的人杰,站的平台高了,视野开阔,自然不甘心永远居于人下,何况杨广夺嫡,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他少年得志,从二十岁开府建牙,被父皇有意扶持起来,与太子势力搞平衡,借此调和关陇门阀,实行的是古之君王的‘二柄’平衡之术。
杨广也很争气,南伐陈、北征突厥,平定地方叛乱,治理地方都可圈可点,这样人脉和威望已经积攒起来,已经对太子构成了威胁。即便他不夺嫡,韬光养晦,等太子顺利登基之后,也绝不会饶了他,同样死路一条。
所以,早已看透局势的杨广,为了安身立命,必须要站出来夺嫡,他已经被幕后的一些门阀和自己的势力团体绑在战车上,退不了步,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就好像一旦他登基,同样不会放过太子杨勇,甚至其它皇弟,他也要诛杀或囚禁,才会感觉到安全一样。
这样的思想,主要是时代的特征,南北朝时期开始,国家动荡,朝廷更迭太快,东魏西魏,北周北齐,或南面宋齐梁陈,兄弟之间骨头相残,宫变夺权太多,所以皇子之间,都没有安全感,杨广既然已经冒头,就无法再缩回去,唯有硬着头皮去夺九五之尊位,一旦成功,不但性命保住,还能把持江山,做一些大业,名垂千古!
杨广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随着经历丰富起来,阅历和才能提升,心中已经瞧不起太子杨勇了,觉得他不是干大事的人,没有什么头脑和手段,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被废的边缘,快被挤出朝堂的权力中心了。
当然,晋王杨广也很清楚,自己受父皇器重,绝不是因为自己俭朴、不近女色这些原因,这些只是作秀给世人百姓和朝官看的,堵住世人悠悠之口,从一些生活中显而易见的方面,积累好名声,压倒过杨勇,让隋文帝多出一些借口来扶植他,疏远太子。
也许独孤后没有察觉,也许心照不宣,这些杨广并不清楚。但是他很确定一点,父皇要废太子,对他如此提携,最重要原因是太子杨勇没有能力和魄力,摆脱旧阀的控制,甚至连压制旧阀心思和见解都没有,被一些反对势力当成枪使,却没有及时察觉,至今都无法摆脱那种依赖关系,让隋文帝大失所望。
隋文帝担心杨勇一旦登基,由于性格敦厚,耿直倔强,无法驾驭那些关陇旧阀,会被八大门阀以及高颖等外戚重臣、北周遗老们夺权,因为这种篡国之事,百年之中,发生太多了,猜忌日重的文帝更是不得不防。
而杨广在隋文帝面前对答这种问题时,提出来日后迁都洛阳,脱离关陇旧阀势力范围,迁走这里豪门,让他们如无根之水没有了地利优势,同时对河东、山东中原之地进行有效监督。其次开运河,疏通南北,加快南北融合,让北方士族与南方侨族能够合一,实现真正隋朝大兴。然后推广科举,选拔寒士,动摇门阀控制升官等弊端……
隋文帝这几年反复比较太子和晋王,最后觉得,把皇位传给杨广,更能保住大隋的江山,开创更强的伟业,让杨氏皇统,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就像周、汉一般,可以传承几百年。
任谁也想不到,后来的历史跟杨坚父子开了大玩笑,二世就亡了,没有实现长治久安,数百年的皇图,此乃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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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日就一更了,存稿中因为资料有偏差正在修改,担心出错,所以今天只更一章了,下周继续双更,请大家多支持!
【本书历史人物,会尽可能按照史料的性格来写,虽然情节是全新的,但历史人物的原貌会严谨去对待,不会为了突出主角的能力,就过度削弱古人的智商!其实古人很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出了那么多经典著作,而科学发达的今天,我们在文学、诗词、哲学、史学等方面又有多少名作呢?除物理化学科技这些在发展外,文化和精神层面,也就是人本位都是在啃旧而已,甚至在倒退,一旦脱离了网络和手机,现代人提笔都忘字了,更别说精深有哲理的思想了。】
第二十三章 年关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从天而降。
庄外的世界,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罗昭云府邸内的家丁在开始清扫积雪,防止越来越厚,压塌房舍。
主庭院内,罗昭云穿着单薄的胡服衣衫,在坚持练枪,三个月过去了,他每天已经刺出了一千枪,以均匀的气力和劲道来刺木桩,角度、速度、力道掌控等都自如许多。
罗家的十三枪招,上百式的变化,他也能从头演练到尾,一气呵成下来,但是,还不能信手捏来,一旦中断,就不连贯了,无法达到变化自如,这是火候还远远不够的表现。
而且罗昭云发现,即便自己罗家枪已经全部能施展了,但也没有什么威力,跟父亲罗艺打出的罗家枪,在神韵上,有着巨大差异。
罗昭云询问了史大奈,后者笑着告诉他,那是因为他的力量不够,基本功太薄弱了,现在他积累的那一丝丝热量气劲,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内息,当把劲道融入攻击拳法和兵器之上,才是攻击之劲,那是外力和内劲的结合。
如果把那股劲练透,扭来扭去,身体上各个部位的关节,肌肉的劲都似乎拧成了一股,全身上下有一种通透的感觉,甚至会发出一串脆响,也被成为响劲、明劲,这才算习武之人登堂入室而已,真正入门。
罗昭云点点头,认真受教,白天都会抽出整个上午的时间来练武、练枪、练劲,婢女沐荷向史大奈学习了一套适合女子的拳脚功夫,作息很快与罗昭云一样了,每天早起练功,下午一起读书。
到了夜晚,罗昭云秘密练洛家枪术,沐荷则练一套防身的剑术,每当她想要松懈的时候,看到比她还小三岁的阿郎那样拼命,她也咬牙坚持。
一晃到了年关,冯大管家带着一群家仆开始扫尘,打扫院子,清洗各种器具,由于府邸多了少东家,还有几位军爷,不论是做饭、伺候杂工等方面都多了,仆人不足,所以又买签了两名年轻婢子,还有五个家丁,人手充实不少。
这些奴仆、家丁,扫屋子,清暗沟,备年货,鸡鸭鱼肉、油酱作料、葛布丝绸等,各院落的门上,都开始粘贴红纸黄字的春联和门神、福字。
当然,隋朝时期,春联还是叫做桃符,起源于周代,悬挂在大门两旁的长方形桃木板,后来经过魏晋南北朝的发展,造纸术的应用,桃木符已经换成了纸贴,写着对子。
门神当然也不是秦琼、尉迟恭,这两人当下也只比罗昭云大个几岁而已,自汉代起,门神一个叫神荼,一个叫郁垒,传说中掌管鬼神出入的,当然,也有的地方粘贴重瞳大公鸡来驱邪镇宅,直到宋代,才是两个真人样貌的威武猛士,但是没有名字,到了元代,门神才被确定为左秦琼,右尉迟恭。
罗昭云看着贴纸上的门神,想到了秦琼,他现在确信,自己跟秦琼绝没有表亲关系,不是什么表兄弟,罗府也没有秦夫人,那都是演义杜撰的,根据后世1995年济南古墓出土了秦琼父亲的墓志铭,让后世学者终于弄清楚了他的家谱和身世。
那秦琼的父亲不是什么北齐大将秦彝,而是叫做秦爱,在北齐广宁卫府任过录事参军,隋末时候,秦爱带家人归隐故里齐州历城县,直到大业十年才去世,所以秦琼也不是什么演义上‘父亲早丧,孝母赛专诸’之类民间杂说。
很快,到了除夕一天,冯尧管事带家丁出门,去宴请方圆十里内几个村落的佃户、长工,因为庄院外围的一些田产,需要这些佃农来耕种,然后按时交租,尽心尽力去耕田,有了好收成,庄院才能获得更多利润。
自汉朝以后,以世族地主为主的庄院经济发展起来,东汉末年,经常会出现一些豪族,建立坞堡,率领部曲、私兵数百人,投奔某个诸侯的描写。到东晋时期,门阀政治达到顶峰,地方富豪强族林立,自成堡垒,不交赋税,不服劳役租调。
到了北魏时候,地方形成了宗主、坞主,拥有众多的宗族、部曲,修有坞壁,缮制甲兵,成为大大小小封建地主武装首领,其依附的农民往往有数百家、上千家,甚至万户,为其私家人口,北魏朝廷为了加强对地方控制,所以推行变革,但效果甚微,最后州、郡、县长官,不得不依靠这些坞主辅助治理地方,形成了“宗主督护”的制度。
直到了大隋立国,隋文帝统一中原,使南北合一,政令出于朝廷,对地方控制力加强,再加上地方豪族已经衰落,所以朝廷推行大貌检索等措施,颁布一系列措施,废除了地方宗主、豪强,拆坞堡,核实了人口,全国达到四千多万人口归于朝廷户籍,赋税增加,国力迅速强大,终于实现了开皇之治。
在大隋律令中对官员和世族占田有规定,比如九品官或下级世族,只能拥有良田十倾,不可以再多,官位越高,爵位越大,所占田亩才能增加。
如此一来,隋朝的佃户与庄院户主的关系就发生了巨大改变,以前佃客的户籍都附注在庄园主户籍的下面,官府不再向佃农征派赋税,另一方面,佃客受庄园主的‘荫庇’,不得不被迫给庄园主耕田、纳租和服务各种劳役,形成了给客制度中的“客皆注家籍”的规定,世世代代无法摆脱低贱身份,许多还沦为了庄园主的奴隶。
而当下隋朝颁布《开皇律》,其中就规定了佃客都属于隋朝平民,脱离了与庄园主、豪族的依附关系,除非自己主动签下卖身契约,甘愿到贵族府内充当奴婢,否则,不得强求改变农民的身份,此时的佃农与庄园主,成了一种田地租赁关系,自由多了许多。
庄园主为了保证收成,逢年过节会宴请佃户、长工吃酒,向他们赠些年货,这渐渐成为隋朝豪绅地主的惯例了。
毕竟佃田种地,东家和庄园主不可能自己亲自去监督,这些长工头儿、佃户头儿带着手下,把一些干活的民户管理井井有序,踏实种地,旱涝保收,因此,很受庄园主的青睐,自然有些额外赏赐。
像许多电影里上演的恶霸地主很少,多是小说艺术加工,因为臭名在外的乡绅地主,没过几年就会衰败了。
因此许多乡绅在地方都有些名望,比如出钱修路、修堤坝、盖城隍庙、山神庙等等,遇到灾荒之年,施粥救济的也不在少数。
除夕这天,庄园内大摆筵席,至少有五六桌,罗昭云、史大奈、沐荷、内院冯管事、掌管厨房薛管事、新提拔的外院牟管事等聚在一桌,赵灿、梁铮等十卫一桌,请来的佃户头儿、长工头们两桌,家丁、仆人三桌,算是热闹一回。
按当时中原规矩,家奴们不能跟东家同时吃饭的,但一来这里是边疆之地,胡汉混杂,中原习俗传播的少;二来今天是除夕节日,一年只此一天,罗昭云还是个少年,灵魂又是穿越而来,所以不忍那样苛待家奴,就算优待家丁们一天,一齐开宴席了。
第二十四章 守岁
除夕晚,繁星浩瀚,朦胧的星光洒在地上的白雪,折射出一面水银般的光芒。
庄院内的侍卫和家丁奴仆都没有睡,在守岁,度过除夕夜,辞旧岁迎接春节。
罗昭云和沐荷都很兴奋地离开屋子,到院子里弄了一个火堆,一边烤火看星,一边等着最后的跨年岁的时刻。
下午喝了一些米酒,二人脸颊还有些红润,被火堆的火一烤,更显得脸色红彤彤的光泽闪烁。
沐荷穿的上襦下裙都是碧水绿色,一件狭窄短小的棉袄夹衣,裙绣石榴花,足蹬一双小靴,皆剪裁精巧合体,显得纤腰细细,娇小美丽的胸脯也显得凸鼓了些,这使得少女原本秀丽清纯的容貌中凭添了些许柔媚。
经过这数个月的习武识字,读书学礼,小沐荷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了,不再是当初婢女时候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诗经汉赋读多了,女子多愁善感的柔情被激发,增添了几分大家闺秀气韵。
“马上又要长一岁了。”罗昭云轻轻一叹,来到隋朝已经十个月了,从开始几个月的如履薄冰,到眼下暂时无忧,只要再给自己几年的时间,十四五岁就能自保了。
古代少年立事早,十四五岁的少女成家做人妇的很常见,不论是贵族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还是黎民百姓家的姑娘女子,屡见不鲜。
在正史中,也可以看到许多十四五岁的少年男儿记载,已经参军上了战场,纵横铁血,杀人如麻,建功立业,成为健将了。
罗昭云有时候在想,自己如果有机会,也要去疆场走一番,看一看冷兵器时代,战争的场面究竟是如何残酷无情,让人血脉喷张。
沐荷的表情充满的欣喜,嘴角不时撅起,露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十分可爱。
“在想什么呢,似笑非笑的?”罗昭云转首,随意问了一句。
沐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婢子从没有想过,还能过上这样惬意的生活,阿郎没有把我当奴仆看待,还让我读书识字,习武练剑,平时还跟着冯管事学着打理府邸的事宜,如何算账,使用盘珠子,这几个月,婢子感觉好充实,就好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罗昭云点点头,能理解她此时的小心思,当一个人有了知识,思维就会潜移默化地改变,从旧的自己基础上蜕变,变成新的自己了,虽然这个人表面看上去似乎没有变,其实内秀、视野、思维、气质、言谈举止、精神状态等等都已经变化了,甚至能影响一个人的心灵。
读书学知识的重要性,从古自今,都是头等大事,一个民族若没有爱读书的习惯,没有向上的思维、礼法和凝聚力,离着衰落和消亡也不远了。
罗昭云微微一笑道:“知识改变命运,一点都不假,现在你的变化,还只是开始,以后沐荷会更加优秀和出色,一点不比那些贵族门阀的千金娇女逊色。”
沐荷闻言,不自禁地笑了,对着罗昭云真诚道:“阿郎,谢谢你,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婢子会用今后的一辈子,来报答,只要阿郎你不嫌弃我没用就行。”
罗昭云听着她说的郑重其事,有些感触,其实他之所以这样重点栽培沐荷,把她一点也不当仆人婢女来看待,一方面是因为沐荷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不顾危险每次为他试毒尝饭等等,让他感激不尽,想要回报一些当初的恩情。
另一方面,他没有什么亲信,沐荷算是自己信得过的人,所以想把她培养起来,以后替他打点更多的产业,因为罗昭云不会甘于困在这个边疆偏僻的庄院,也不会一直甘做一位小财主,他有着男儿梦想,但是不论今后去投军,还是投奔诸侯,参与历史中,他都要为自己留好退路。
故此,罗昭云最近一直考虑,自己是否利用大隋最后的一段太平日子,十几年的时间,可以弄些小发明创造来牟利,打造自己的财团和庞大的产业呢?
比如酿高度酒,开设一些酒楼来赚钱,或是开制作工坊,造机械钟表、牙刷、玻璃等,发展商行,积累财富。
在隋代,文帝采取劝课农桑、轻徭薄赋的政策,所以盐池酒坊都是开放经营,山林菏泽方面的封禁也不严,门阀势力、地方郡县望族等等,都趁机派人经商,为家族积累财产,物资丰富,市场流动加快,推动了大隋经济的迅速发展。
当然,整个社会的百姓,大致分为士农工商四类,自秦汉以来,不免对工、商有歧视,他们通常不得入仕,隋文帝统一后,在开皇十六年六月,更颁制诏予以明文规定:“制工商不得仕进”,但是许多豪门经营生意,都不是明着打着家族旗号,自坠‘贤名’和身份,而是挑选家族一些不喜读书学武的庶子、旁宗子弟,让他们这群人暗中经商,发展财力。
“阿郎,你在想什么呢?”沐荷见罗昭云怔怔发呆,忍不住开口询问。
罗昭云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刚才所想那些,只是一时的灵机,真要付出行动,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首先他要有可信的心腹和人手,懂得经商,能暗中辅助他,而罗昭云则隐居幕后;其次,需要有商机,由于现在势单力薄,财产有限,经不起折腾,周围的良田和果园等所产的利润,除去当下军士和仆人酬劳的开销等等,积累也不是很多,需要另走僻径,能打开市场的暴利商品,这些方面都要解决。
“没什么,沐荷,你的名字是谁起的,知道自己姓氏吗?”
沐荷神色有些暗淡,摇头说:“婢子的名,是柳夫人起的,小时后在家里,只是被阿爹阿娘叫桑妞,因为阿娘是种桑的能手,乡下许多女孩子都没有名字,也不知家里的姓,我刚刚懂事不久,只知道那时关中地区大旱,赤地千里,又起蝗虫,庄稼本来就枯死了,又被蝗虫啃个精光。
“很快,存粮吃完了,根本无法撑到来年开春,甚至冬天都要被饿死,于是,关中小县的人口向东流亡,一路上,哀鸿处处,人多相食,死者枕籍于路,后来,阿爹得病死在途中,我两个弟弟也都风寒死了,阿娘实在无法,就丢下了我在荒山岭下,去找地方改嫁了,我饿了几天,晕倒在一个山林前,被柳夫人的车辆经过才救下了,取了沐荷的名字……”
沐荷说完这些,眼眶有泪珠打转,被火光一照,闪烁着晶莹的光。
罗昭云的心轻轻一颤,凝视着她的目光,嘴唇翕动了几下,安慰说道:“都过去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人了。”
沐荷身子轻颤,长长地吁了口气,幽幽地:“谢谢你,阿郎,完全没有把我当成仆人,甚至当成了亲人,只要你以后不赶我走,婢子一直就跟着你了。”
“呵呵,那你以后不嫁人了?”罗昭云笑着问。
沐荷被问这样女儿家的心事,顿时脸颊晕红,羞答答地摇头道:“婢子身份低微,不想着嫁人了,只要能在你府上当个执事,能替你打理庄院,出一份力就满足了。”
罗昭云心中没有把她当婢女看待,甚至有一些亲情因素,当成了小妹妹,沉思一下,开口道:“不如,你就姓宁吧,取天下安宁的意思,守岁之后,就是新一年,你就叫宁沐荷了,,不再是什么桑妞,日后我有许多事,需要你出力。”
“宁沐荷?”小妮子眼神一亮,微微点头,笑靥如花道:“成,从此我就姓宁了,总算有了姓氏。”
罗昭云经过思忖,觉得以后用‘宁泽宇’这个名字,从边塞之地悄然崛起,铺开商行,积攒财富,伪造一个身份出来,而他真身却隐藏幕后,也算暗中积攒一份力量,他对着沐荷道:“过几年,我会托人为你更换一份户籍,就是怀戎县人士吧,我们从这里成长起来,开启新的人生。”
第二十五章 卖粮车队
早春二月,燕山一带仍有点寒意袭人,春风吹拂,草长莺飞,原野上,枯草丛中已经浮现出一片青色,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罗昭云过年之后,又多出了一项训练,那就是骑术!
庄园里养着几十匹健马,有了训练的条件,所以一开春,罗昭云就提出,让史大奈教他骑马之术。
如今,他跟史大奈的关系熟稔了,也知道了他的一些事。
史大奈原本西突厥特勒人,曾被应招加入突厥军,与隋军交战中兵败逃亡,与大队伍走失,流落到东部草原一带,他厌倦了过去游牧生活,还有不断的厮杀,没有再回西突厥,而是留在燕山外的东部突厥生活,以贩马为生。
但是前年在幽州地带因交易中起了冲突,失手打死几人,被看押入狱,罗艺惜才,就保住了他的性命,这次派他过来保护罗昭云的安全。
史大奈性格耿直,惇固义气,觉得自己欠下罗公一命,所以答应保护好罗昭云,作为回报救命之人情。
突厥人游牧为主,不论男女老少都是精善骑马,能拉弓射箭,骑术非常高明,罗昭云被史大奈亲手指导,认真学习骑马的要领,每天都进行严格的姿势、扶助和步法等基本动作的训练。
半个月下来,罗昭云掌握了操纵马匹的方法,以及驯马心得,骑乘姿势准确,培养了他勇敢果断、反应敏捷的心理素质。
随着每日都骑马训练一段时间,他的骑术也越来越娴熟了,纵马飞奔,加上身子练武,变得敏捷灵活,臂力翻倍,甚至能提着长枪,一边骑马,一边刺抢了。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四月份。
天气转热了,和煦温暖,堤旁河岸的柳树长长的枝条,轻轻地拂着地面,水波荡漾,烟雾迷蒙。
这一日,晴空如洗,阳光明媚,罗昭云的庄园外,聚集了不少车辆,车上装满了一袋袋粮食,用油毡布捆好。
今天要去怀戎县去卖粮,每年收租上来的粮食,不在当年的秋季卖,因为百姓手头都有存粮,皆在抛售换钱,所以价格低一些,开春之后再去卖,正是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卖的的价格会贵两三成。
富家大户往往都是这种心理,囤货待价,要比那些庶民散户应季卖粮每车就多赚出几吊钱,积少成多,数目就庞大了。
但是,一些马贼和突厥人猫冬结束,也会在开春活动,四处劫杀车队和商旅,所以此行还是有点危险的。
罗昭云自然不会放过这次外出的机会,他想要去怀戎县城里逛一逛,回到大隋一年了,他还没有逛过集市和城街,蓟县城虽然比怀戎小城大,但是他当时一直装傻了,没有机会出去逛街。
这次要卖的粮食有稻谷和粟米,一袋装有一石米,每个历史时期,一石的斤数都不一样。在隋唐时期,一石十斗,大约五十三公斤,加上隋唐一斤是六百六十多克,换算过后,这一石相当于一百二十斤左右。
一辆骡马拉的车,装有十五石粟米,一共四十辆车,前后排成了一字蛇形,每辆车都有掌鞭和车把式,除了府邸家丁外,还雇了一些长工、佃户过来帮忙,足足六七十人,赶车上路。
每年去卖粮,燕山马场的场主会派来近百士兵帮忙押送,今年毕竟已经易主,人家就不会再派人来了。
不过罗昭云身边有史大奈和十名铁卫护行,也不惧遇上山贼、响马,一大早,就兴奋地穿起了戎装,虽然不是正式的铠甲,但是里面穿着一袭玉色交领武士长袍,手腕箍有甲胄,心口还放了一个护心镜,准备妥当。
罗昭云骑在马上,头戴幞头巾子,腰束七星带,系悬有一把佩剑,手中提着一杆长枪,颇有几分少年健儿郎的风采。
赵灿、梁铮等人还是一副懒洋洋兵痞形象,毕竟在这里好吃好住,猫了一冬儿,寒冬腊月没有站岗,大雪天在屋里喝小酒,每月拿着十吊钱,非常自在清闲,现在他们感觉到差事的滋润,怨气早就一扫而空,甚至觉得长久跟在罗小郎君身边当差也不错啊!
家丁们每人也发了一把横刀,佃户的壮汉自发带了铁叉、猎弓,以防途中遇到危险,手里好有武器自保。
大隋朝廷对兵器管制也是非常严格的,比如长矛、大刀、长枪、弓、弩等等长兵器、远攻武器,民间是不允许私藏和佩带出行的,除非你有官爵在身,但是由于大隋仍推行府兵制,百姓要自行准备衣甲、横刀等,所以短兵器,基本家家都有。
“阿郎,我也去!”
宁沐荷奔跑出来,身上穿着男子的服饰,盘起长发,也用幞头巾系着,短衣长裤,腰下一双浅腰乌丝履,身材非常纤细,肩后背着一口剑,杏黄剑穗儿迎风抖动,倒像是一个英俊的少儿郎!
罗昭云犹豫了一下,看着宁沐荷满脸的期待,心想带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可以去参观一下镇里的酒楼,以及其它商铺,总憋在家里,视野会短浅。
“能自己骑马吗?”
“可以,婢子已经练熟了。”宁沐荷笑着回答。
罗昭云点头,让家丁给她牵过一匹健马,宁沐荷身材又长高了,伸手一扳马鞍,腾身一跃,便矫健地上了马背,动作倒是似模似样。
“嘿嘿,阿郎,动作还过得去吗?”宁沐荷开心地问。
“马马虎虎吧!”罗昭云撇了撇嘴,微笑着转过头,吩咐车队出发。
在古代运输中,讲究南船北马,南方水系多,以舟船运输,而北方的运输自然以车马为主,驴子、牛等是乡野小民短距离使用,长距离一般都是用骡子,长劲足,而且驼力大,马匹多用于战事,民间百姓很少养马。
“叮当叮当——”
车马骡子上系着的铃铛响个不停,车队浩浩荡荡上路了,先是在乡间泥路行走,走出数十里后,已经上官道硬沙路,差点那么崎岖摇晃了。
罗昭云和宁沐荷都是第一次骑马外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之色,春风吹来,长发轻轻飞起,神清气爽,一路观山趟水,感到非常惬意。
晌午的时候,车队简单停下来歇息,众人吃了一些干粮和咸菜、肉干,然后继续赶路,争取黄昏的时候,能抵达怀戎县城,然后能到城内找大宅院租赁住宿,要比在城外搭帐篷安全得多。
孰知,晌午歇息后,刚启程走出几里,就看到远处一个村落浓烟滚滚,哭喊声连天,一群身穿胡服的骑兵,正在血洗村落,争抢钱财、粮食、牛羊和年轻女子。
村落里的百姓,哪里抵挡住这样勇猛狠辣的骑兵冲杀,很快,惨叫声、疼哭声、尖叫声混杂在一起,笼罩方圆两里地。
“不好,好像是一股草原上的突厥马贼,闯入关内来打草谷,洗劫村落,咱们赶紧走!”赵灿见状不好,大声喝道。
他的话刚落下,远处似乎有突厥马贼分散在外的几个游哨,发现了这支商旅车队,立即吹响了号角。
第二十六章 拼杀
赵灿等人脸色大变,吆喝着大伙赶紧驾车奔逃,突厥马贼骁勇狠辣,马背上的功夫了得,杀人不眨眼,他们不知道具体马贼数量,担心被围堵劫杀。
但是,在村子内,一些突厥马贼,听到号角声,在纷纷向外迅速聚集。
须臾的工夫,马蹄声大作,在集结号下,数十名突厥骑士,斜兜着兽皮外夹子,里面穿着草原葛麻胡服,背着弓箭,手持圆刀、长矛,急冲追来,尘土飞扬,势若波涛。
刚逃出了几百米,后方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亮,似乎就要追上来了。
史大奈大声喝道:“全部停下,围聚在一起,布成圆车阵,准备御敌!”
他曾在突厥长大,深知这批草原马贼的狠辣,越逃队形越散,很容易被分割歼之。
“快点,都听史先生的!”
“把车停下,围靠在一起,家丁守护在外,佃户们在里面盖住粮食!”
梁铮、邵刚、江咏、阮十三郎等人,全都勒马,胯下战马忽地前蹄高起,希聿聿一声长嘶,都在喝斥队伍,聚集在一起,否则阵型一散,慌不择路地逃亡,被马贼掩杀,多少人都要被砍死。
遇到这种情况,冷静下来,聚在一起来冒死搏杀,困兽死斗,也许还有一些生机。
毕竟马贼出来化整为零,到处杀人放火,都是求财,掠夺的年轻女子和钱贯珠宝,不是来杀敌建功的,所以,一旦遇到强劲对手,伤亡太大,反而不会死拼到底。
家丁和佃户壮汉们,被这些军士喝斥,危急关头,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反而安宁不少,开始驾车向一起靠拢,层层聚集,十七八名家丁手持横刀,还有十多个胆子大的壮汉、猎户手,手持铁叉和猎弓也挡在了外面,要进行杀敌。
罗昭云脸色担忧起来,对着宁沐荷道:“你退到后面去,进入车阵内。”
“婢子要跟阿郎一起对抗马贼。”
“你那花拳绣腿,暂时还杀不了人,听话,到后面去,刀剑无眼,不要出事!”罗昭云虽然知道她也在练剑和拳脚武艺,但是养劲的苦功不足,身上还没储存多少气劲,这样一来,即便剑术精妙,也是套路剑招,好看却无威力。
史大奈转身对着罗昭云道:“你也退后吧,这群马贼都是惯犯,杀人如麻,你挡不住!”
罗昭云摇了摇头,他不是小孩子,心理素质绝对过硬,苦练了接近一年的罗家枪术,是到了检验功力的时候了。
“不必了,这次正是我检验枪术的时候,不经历真正拼杀,永远体会不到实战的残酷,只有面临着生死威胁,才能不断激发潜能,随机应变,成为真正的铁血健儿、武士!”
史大奈听过之后,神色诧异,想不到十一岁的少年,能说出这番有见地儿的话来,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勇敢,思维早熟。
“那好,待会在俺身边十步之内,这样遇到危险,俺能及时替你化解,切不可托大、冒进,任何高手,一旦轻敌,下场都是死!”
罗昭云点头,明白他的意思,此时双手握住自己的长枪兵器,眉峰凝在一起,目光盯紧前面呼啸卷来的突厥马贼队伍,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意志坚定,不受那马蹄声的影响,否则,一旦胆怯,勇气减弱,就发挥不出多少实力,到时候,依然是死路一条。
“我能行的!我一定能行!”罗昭云心中给自己打气,这是他回到大隋,第一次与亡命之徒正面交锋,冷兵器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半点仁慈和手软,刺抢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人!
“杀——”
数十名突厥马贼挥舞长矛和大刀,一窝蜂冲近来,骑着战马,气势雄浑,借助坐骑的冲劲,卷起尘土,势不可挡。
不得不说,这种骑马冲击的气势,要比徒步冲杀,强大许多倍,难怪都要培养精锐的骑兵,尤其是铁甲重骑,用于冲锋陷阵,势如破竹。
“看俺如何破了这股气势!”
史大奈从马鞍挂钩上,取了一张硬弓,快速搭箭上弦,都没这么瞄准,直接凭着眼力和手法,拉满便射。
嗖!嗖!嗖——
几个呼吸之间,连射了三箭,远处的马贼中,顿时有三人坐骑被射中,健马向前一栽,骑马的人也滚落在地,后面的人正在策马前冲,结果被绊倒在地,人仰马翻,滚作一团,冲势一下子就减弱了。
赵灿、梁铮等人也纷纷摘弓射箭,而对面的马贼人群中,也有人佩带了弓箭,一边冲刺,一边还击,流矢来回飞窜,非常的危险,稍不留神,有可能就被击中射杀了。
“来几个人,跟俺杀出去,切开他们的马队阵型!”
史大奈脸色深沉,杀机涌现,蓦然大吼了一声,策动缰绳,一马当先冲出去,随后梁铮、邵刚、阮十三郎都跟随冲出,四下马蹄翻飞。
双方越来越近,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嗨!”“咄!”“啊!”
各种呼声此起彼伏,史大奈只率着五名铁卫杀过去,却威势极猛,就好像一把尖刀,撕碎一块麻布,直接剪出一道豁口。
史大奈毫不心慈手软,沉重的马槊在手,大开大合,所向披靡,锋芒所过之处,鲜血不断迸溅。
“噗!”
一槊直接刺破一颗狰狞的头颅,一大串血花迸溅在地。
“砰砰——”
史大奈马槊一扫,犹如横扫千军的威势,又把三人横打落马,
梁铮、邵刚、阮十三郎等人跟在史大奈左右,横刀劈出,借助马势,锋利无比。
“噗!噗!噗——”
数个马贼的头颅飞起,翻滚出去,血如喷柱,大杀四方。
血腥之气一下子就弥漫开来,让后面车队的罗昭云、宁沐荷、家丁们都看得紧张起来,脸色微变,手心都渗出了冷汗。
不过,这里毕竟是边陲之地,民风尚武,地方又是府兵合一,所以这些壮汉和家丁,多少也受过一些简单的技击训练,穿上甲胄就可以当成正规兵,所以面对杀敌,并没有直接吓跑,还能坚持住不退缩,委实难得。
数十马贼被史大奈等人从正中切开队形,冲势就减弱了,不过,仍有奔在侧翼的马贼,不受影响,已经从侧面奔袭过来。
“来了!”罗昭云全神贯注,双手紧握枪身,眼中盯着即将杀到他跟前的一名魁梧马贼,谁死谁活,全在瞬息之间的搏杀了。
第二十七章 退敌
“去死吧——”一位突厥马贼面目狰狞,口中吼着突厥语,仿佛浑身都带着一股狠劲,杀气腾腾,一刀从头顶向下劈去,似乎要把面前的少年郎一刀劈成两半般。
“刺击!”罗昭云强压制心中慌张,让自己保证冷静,灵台澄明,越是面临生死危险,越要让自己超脱事外,这样才能准确判断,然后抓住破绽,迅速反击。
此时,他已经看到了马贼壮汉挥刀的破绽,没有章法,后继无力,只凭着一股胆气和狠劲,借助战马的冲势,才会劈出如此霸道的一刀。
如果是普通兵士,只能硬碰硬对击,凭着力量、速度、刀重来分出高下。
但是罗昭云经过近一年的苦练,身子敏捷灵活,眼力极尖,发现破绽的一霎那,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还击之法。
“噗!”
罗昭云身子微侧,一枪刺出,如猛蛇出洞,速度极快,在对方的刀锋还没有劈下来的时候,直接一枪刺中马贼的胸膛,臂力猛地一送,枪上的力道,直接把那名马贼给戳穿,并且推下了马背。
马贼胯下的战马,却飞奔而过,冲出十多米,由于没有了主人骑乘,速度停了下来,前蹄刨地不知所措。
“阿郎!”宁沐荷刚才看到那个凶狠耳朵马贼挥刀劈向罗昭云,脸色吓得纸白,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影响到阿郎,让他分心,现在见到他平安无事,还刺杀了一名马贼,才松了一口气。
罗昭云血脉喷张,手臂有些轻微发抖,这一枪,似乎运用了自身所有气力,毕竟死亡面前,还是忍不住有些慌张。
而且,这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杀人,心理怪怪的,跟平时刺入木桩时候的感觉,截然不同。
“我杀人了,一个生命,被我终结!”罗昭云怔怔发呆,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生活在这个时代,不杀对手,自己如何活下去?”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又有两名马贼冲过来,要联手围攻他。
罗昭云迅速摆脱了心理阴影,眉峰一挑,再次恢复了勇敢和胆气,谁若想杀我,必反杀之!
“当当!”
这两名马贼一个使刀,一个持矛,左右夹攻,顿时让罗昭云陷入被动局面,险象环生。
因为他是第一次这样生死实战,火候尚浅,又担心自己被杀,难免有所顾忌,左支右拙,罗家枪法也就不连贯了,完全被打乱了。
“阿郎小心!”宁沐荷拔出宝剑,策马冲过来,挡在罗昭云的身侧,挺剑拦挡一名马贼的劈砍。
“啊——”
宁沐荷尖叫一声,她的力量太小,骑术也不够娴熟,又在惊慌失措的时候,被马贼一刀就劈落马下。
“沐荷!”罗昭云刹时间脸色大变,不知她是否受伤身死,当下怒气一冲,双目喷火,心中那股紧张感已经被消除,转而变得热血翻滚,满脸杀机,枪法忽然变得灵活起来,施展自如,没有了间断和停滞。
当当——噗!
罗昭云拦挡几枪之后,手臂被震得有些轻微酸麻,余光一扫,趁着那个持矛的马贼要偷袭落马的宁沐荷的空隙,一枪刺过去,直接洞穿腹部,挑落马下。
“死吧!”剩下那名持刀突厥马贼,趁此机会要从侧面袭击。
罗昭云耳听六路,反应迅捷,长枪一抖,挽出一个枪花,架开了刀锋,枪尖如潜龙出水,灵动有威,嗤的一声,划破了他的喉咙,血光乍现,马贼身子一颤,一手握住下颌咽喉处,摔落马背。
这股血水不偏不歪,正溅在了宁沐荷的脸上,弄得小妮子再次尖叫。
罗昭云正担忧她的安危,定神一瞧,宁沐荷身上并没有伤口,刚才只是被马贼劈在她的宝剑上,由于力量过大,刀重力沉,直接把她震得身子摇晃,一时没有坐稳,载落了马下摔了一跤,擦伤了手臂,没有其它伤势。
“沐荷,没事吧?”
“没……没事!”宁沐荷惊魂未定,伸手在脸上一抹,鲜血淋淋,都是马贼脖颈喷溅出来的,血腥之气很浓,看得她差一点又要吐了。
“坚持住,学会适应它!”罗昭云脸色严肃,说的很有力,此刻,他已经找到了感觉,适应了这种厮杀场面。
宁沐荷点了点头,泪珠打转,强忍着不吐,神色变得坚毅起来,然后翻身上马,准备再战。
罗昭云转首看向一旁,车队外围家丁和佃户壮汉们,跟十几名马贼正在恶斗,而赵灿等五人挡住了正面冲杀的一些马贼。
十多米之外,史大奈率着五人已经在突厥马贼人群中,杀得两进两出,完全冲散了突厥的六七十人的马队阵型,此时单单他们六个人,已经斩杀二十名马贼了。
这些突厥马贼流寇虽然身体魁梧强悍,气势凶狠,但武功却是平平,甚至根本没有入门,有些是逃兵,有些是破产的牧民,还有一些在中原犯事的汉人、鲜卑人,逃到草原边境,加入了马贼队伍,都有一股狠辣的劲,但跟史大奈、梁铮等正规军士中的精锐比起来,还是显得不堪一击了。
锵锵锵——
兵器交击声越来越小,马贼有带队的头儿吹起了哨子,开始撤退了。
罗昭云策马冲出去,罗家枪使得更加精熟,又刺杀了一人,这时候,剩下的马贼已经掉头逃走了。
“穷寇莫追!”史大奈见赵灿等人要追杀上去,立即喝止,谁也不知道,他们附近还有没有同伙在打草谷,冒然追击上去,容易节外生枝。
罗昭云点头同意史大奈的话,开口道:“清点一下人数,把咱们伤员和尸体先拉走,暂时脱离了这里,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再做定计。”
“少东家说的有理,我们先撤走,以防马贼去而复返。”赵灿点头同意。
梁铮、江咏等军士铁卫,纷纷赞同,他们看向罗昭云的目光时,都有些诧异,想不到年仅十一岁的少年郎,一直被他们轻视的罗家庶子,刚才竟这般勇猛,连挑了四个马贼,有死有伤,身上的武艺是杀敌真本领,而且冷静睿智,关键时候,还能吩咐施令,根本不像一个毛小子了。
从这一刻起,他们对罗昭云的印象大大改观,甚至真正把他当成少主了。
第二十八章 杀一是罪,屠万为雄!
罗昭云、史大奈等人策马带领运粮车队,远离了这片区域,急着赶路,到三十里外,一个官署驿站地才停下来。
官道设的驿站有地方差役和州兵看护,虽然只有十几人执勤,但是这里有烽火台,一旦出现危险,迅速点燃烽火,远处县镇的县尉、镇里长都会发现,到时候,会组织援兵过来,马贼不敢正面对抗州兵和府兵,担心被围剿。
车队停下来,伤员已经在车上简单包扎,死伤了几个家丁和佃户壮汉,就近找地方掩埋了,回去之后,还是要补偿一定的抚恤金。
那名佃户头儿有些懊恼,这是他村里的人,平日子相处不错,本意为这次是趟好差事,才找到这些人,想不到遇到马贼,丢了性命。
“大伙节哀顺变吧,回去罗某一定补偿给大家,死去的人,家属抚恤金,分文不会少。”
“少东家,有你这句话就成!”佃户头儿是个四旬中年,曾经在村里当过党正,在村中有些威望。
隋初颁布新令,依仿北魏三长制,在畿内设立保、闾、族,在畿外建立里、党、族等基层组织,即五家为保,每保置有保长;五保为闾,置有闾正,四闾为族,置有族正。
到了平陈之后,隋文帝又下制:五百家为乡,置乡正一人,百家为里,置里长一人。”即乡里制,地方往往是混合编制。
短暂休息一下后,运粮车队继续赶路,直到黄昏前,已经抵达了怀戎县城。
这里是幽州管辖境内,最西北的一座小城,地处盆地区域,举目远眺,可以看到目光尽头有崇山峻岭围绕在外。
不过,虽然怀戎城只是小城,但它却是幽州蓟城与西北边戍往来的咽喉,商业发达,交通还算便利,草原匈奴、铁勒,东北契丹、室韦、靺鞨、高句丽、鲜卑族人,都会来交市经商,所以这里的当铺、商号、酒铺、酒肆、客栈、餐馆应有尽有。
罗昭云等人护送粮食车队来到一处城边的客栈,没有进入繁华区,直接包下了客栈所有房间,并且租了整片后院,把三四十辆车都停入院子里,骡子和马匹也解下鞍子,栓到马棚喂草料了。
赶路一天,又经过厮杀和逃亡,大伙都身心疲惫了,罗昭云吩咐家丁,找到店家掌柜,准备好酒好菜,犒赏一下随行众人。
天黑下来,侍卫、家丁、佃户们吃饱喝足后,都早早歇息了,客栈后院中住的人虽多,却十分的寂寥。
罗昭云今天一番实战厮杀,锤炼了自己的胆量和意志,磨练了枪术,渐渐明白了实战与平时练枪的巨大差别,如何从固定招式中拆散,见机行事,随心所欲地使用,这才是真正掌握枪之精髓,武之真谛。
他推开二楼面相街道的窗户,夜风夹带着一股春意,给人一种暖煦感,身心舒畅,远处的街道都已经人影稀少,毕竟隋唐年代讲究禁宵,虽然边疆小城执行不严,但是夜晚没有路灯,光线太暗,没有娱乐设施,百姓也不出来闲逛,徒增麻烦。
客栈前门口,只有一支高高的旗杆上挑着一串灯笼,上面写着‘悦来客栈’的字样,在风里轻轻摇摆。
“咚咚咚!”
这时,房门响起了敲门声,罗昭云转过身,通过走廊的烛光,可以看到门前一个俏丽的倩影。
“沐荷么?”
“是我,阿郎!”
“进来吧,门没有上栓。”
“吱呀——”宁沐荷推门进来,由于白天的衣衫都沾了血迹,所以一进入客栈后,她立即去房间洗漱一番,又换回了女儿妆,上襦下裳,身段儿颀长苗条,亭亭玉立,若初荷出水,一双明亮的眼睛温柔地望向了他。
“还没睡吗?”罗昭云问道。
“有些睡不着,一躺下,就是白天的场景。”宁沐荷捻着衣带,幽幽地说了一句。
罗昭云知道她被下午厮杀的场景吓住了,惊魂未平复,到了晚上难免有些害怕,轻叹一声,走了过去,平静地问:“你是不是看到了许多人被杀,有一些害怕?”
宁沐荷脸颊一红,咬着下唇,微微点头,下意识地问:“阿郎,你杀了好几个人,难道不怕吗?我一闭眼,就感觉头顶上有一些死去的面孔在盘旋,或是在黑暗中,站着一些阴影,在盯着我……”
罗昭云哑然失笑,原来女孩子都怕鬼的,虽然虚无缥缈,但往往无法摆脱那个想法,自己吓自己。
“死人并不可怕,活人才可怕!世上的恩怨和仇杀,血雨腥风,人如草芥,都是活着的人造成的,所以,你与其害怕那些不存在的鬼魂作祟,不如鼓起勇气,学会如此在以后的厮杀中,能够自保!”
宁沐荷一字一句地听着,不知为何,紧张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不那么害怕了,目光看着罗昭云,有些诧异地说道:“阿郎,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溺水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你也怕黑,到了晚上,常常让我抱着你睡,想不到才一年的世间,你都可以斩杀那些凶恶的马贼了。”
罗昭云淡淡一笑,其实他也有些后怕,只是他有前世的灵魂,受了唯物主义观的影响,不是惧怕邪灵报复,而是摆正自己道德认知,毕竟杀人犯法是前世的法律准则和道德底线,现在换了一个时代,在说服自己,扭转思维,接受新的朝代及历史观念。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罗昭云想通了这些,顿时感觉心神通透,整个人多出一股锋芒和铮铮锐气来。
“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也不想让你那么辛苦,来保护我,人善被人欺,所以我要坚强起来,成为真正男子汉,日后还要建功立业,杀出英雄本色来!”
宁沐荷目瞪口呆,看着比自己还矮一点的少年,忽然间,似乎发觉,自己有些看不透他了,阿郎不再说过去呆呆木木的孩子,真的要成为男子汉了,一时间,她有些受鼓舞,也就感觉自己不那么害怕了。
“我也要坚强,跟住阿郎的脚步,否则,就会离他越来越远,不能再守候他的身边了……”宁沐荷眸光如水,从温柔变得坚韧,脸色也不再是迷茫,反而多出几分笃定和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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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有几章,本卷就要结束了。主角会脱离十一岁,长大了,要参军上阵,百炼成钢,纵横沙场!第三卷,也会踏入大隋王朝,参与历史的大事件中,精彩在后面,而这一卷算是少年成长的一些铺垫吧。
第二十九章 权谋之术
翌日,罗昭云、史大奈、赵灿等人,护送车队去了粮市交易区,把稻谷和粟米都卖掉了,价格果然比秋季高了近三成,每石粟米大约一吊零两串钱,眼下出售,能卖到了一吊零五串左右,稻谷的价格要比粟米还要高近倍。
在隋朝,百姓为使用五铢钱方便,往往把铜钱用细麻绳串起来,十文一串,十串一吊钱,不必一个个系数了。
一辆骡子车装有十五石粮食,二十五车粟米,十五车稻谷,出售后能得到一千多吊钱,数目不小,兑换了二十两纹银,其余收五铢钱。
上午卖完了粮食,罗昭云带着宁沐荷、史大奈,四处游逛怀戎古城,青石街道,店铺很多,勾栏瓦肆,市街繁盛,许多玉店、衣庄、酒楼、客栈、钱庄林立,城内有两个交市,胡人商旅很多,来这座边陲小镇做生意。
当然,这些酒肆店铺都需要在官府备案,不允许随便开设,更禁制庶民百姓私自去草原去贩卖获利。
隋朝对私货贩卖管理的极为严格,贩卖个一石私盐,都要被处以死刑,走私几斤茶砖去草原卖给突厥,要是被官府抓到,也要斩首,风险极大。
除非你是大商贾,得到朝廷经营许可,交纳许多课税,并保证不向突厥等族私卖违禁品,如弩、箭、铁、弦等能用于武器和战事的军用物资。
罗昭云仔细观察了玉器店、布庄、笔墨店铺等,把目前市场上出售的物品和款式了解一番,随后又去了茶驿、酒楼。
隋初茶品并不成熟,不是茶水,而是茶汤,因为这茶里面加了盐、姜、花椒、大枣等调味品,大杂烩地一锅炖出来的汤,那味道怪怪的,罗昭云很不适应,觉得不怎么样,但是隋唐时期茶道就是如此。
这个时期,茶还没有完全流行起来,庶民很少喝茶,上流社会的豪门贵族倒是逐渐接受了,变成一种接客款待的附加品,平时看书也能提神,再有寺与观的出家人也多爱饮茶,不过,在巴蜀、江浙一带,倒是自汉末魏晋逐渐普遍了。
最后,罗昭云、宁沐荷三人在酒楼大吃一顿,点了许多酒楼特色菜,尝试隋朝酒馆的烹饪、做菜的水平在什么档次,临行前,他又吩咐家丁去购买了酒楼各个档次的白酒,要拿回去品尝,为他以后开设酒楼做前期调查。
整个车队在此逗留三天,就开始回返了,没有了粮食驼负,车队速度加快,两名铁卫在前面探路,并没有再发现马贼踪影,毕竟这里属于边陲军事重镇区,有多个府兵营镇守不同方位,马贼也不敢长久逗留,化整为零,抢完一个地方,立即就远撤,免得被围剿。
经过那片被马贼洗劫的几个村落时候,罗昭云心中怜悯,派侍卫和家丁去找村落里长,要花钱买走一些幼童,六七岁到十五六不等,男女都行,对外称买回去签卖身契,培养为家奴。
里长、族长们也都在为一些父母双亡,家庭破灭的孤儿去处犯愁,现在有人花大价钱买契,很痛快地卖掉了,一些孤儿的亲戚分到一些,里长们也得到一些,就把剩余的孤儿打发掉了。
罗昭云看着几大板车上拉着的孩子们,心中一动,如果能带回去培养,不断洗脑,十年之后,也许都能成为自己得力下属,忠心也没有问题,比临时招募,纯粹利益结合的人,要可靠多了。
这一趟外出,让罗昭云受益匪浅,得到了实战的锤炼,生死的考验,克服了胆惧,也知道了自己的力量和枪术不足,回去要更加苦练。
宁沐荷也憋着一股劲,打算回到山庄,也要像阿郎那样刻苦,风雨不误地练功,早日能成为他的助手,而不是累赘。
………
这开皇二十年,不论边疆还是朝堂,皆为多事之秋。
太子杨勇与晋王杨广双方利益集团在不断暗斗,攻击陷害,由于夺嫡到了关键期,加入政治漩涡的大臣也在扩散。
大将如贺若弼、史万岁、云定兴、阎毗、苏孝慈等人,文官如苏威、元衡、元晖、田仁恭等人,都在为杨勇的太子地位做最后力保坚守。
但是杨广一方的势力阵容更加强大,四大门阀的杨阀、独孤阀、长孙阀、窦阀,多是西魏、北周时期,就在关中一带盘根错杂贵胄大族,朝堂影响力巨大,这些家族嫡系、旁系任官者众多,一起发力,劝谏的、诬陷的、弹劾的,纷纷针对了杨勇一方的支持者。
三月份,太子杨勇阵营终于抵挡不住,先是贺若弼获罪而被捕入狱,隋文帝列举他的罪状:“竖子有三个太过份:嫉妒心太过份;自以为是、贬抑别人太过份;目无尊上太过份。”当然,这些只是文帝的借口,并没有真的对贺若弼动刑抄家,只不过暂时囚禁他,削弱太子杨勇的支持力量。
不久,苏威与元衡被革职,史万岁被调离出京,被分配给汉王杨凉麾下管辖,云定兴、阎毗、苏孝慈等人也被降职,调到了偏远之地,使这些人远离了朝堂争斗漩涡。
获罪最重的是太子杨勇最坚定的支持者刘居士,杨广早就派亲信段达收买了东宫太子幸臣姬威,令他收集杨勇的消息,此时告密称刘居士有谋反之心,要弑帝夺位,这一下,触动了隋文帝的逆鳞,下旨追缉刘居士,动用武侯府卫士,全城围堵,擒住刘居士后,不再问罪,直接斩杀泄愤。
如此一来,太子杨勇势单力薄,羽翼被剪,已经无力反抗了。
东宫园林内,郁郁葱葱,但是偌大的宫殿群内,冷冷清清,宫女和奴仆都已经被内侍省来侍官带走许多。
到了掌灯时分,东宫灯光稀疏,静寂一片,府中各处地方只在一些廊苑转折处挂着灯笼,灯笼在晚风中轻轻地摇动着,发出黯淡的光,与过去灯火辉煌的场景,判若两地。
春雨淅淅沥沥下着,使天穹更加阴沉了,云层四合,长廊两侧则雨帘如幕。
在长廊一侧,有一倾小湖,湖水上凌驾着一道九曲连桥,小桥直通池边一座精致典雅的三层小楼。
小楼窗前,太子杨勇圆领玄衣一袭,丰神隽秀,一束乌莹莹的长发,未带发冠,只松松地用一条丹青色的丝带系着,非常的随意,从小楼向下望去,半池初夏小荷,雨水打在荷叶上,落在池水里,浅得一朵朵雨花忽生忽灭。
“想不到,本王会沦落如此境地!”杨勇叹息,有不甘,也有不解,为何会斗不过杨广,那么多朝中大臣为何违背上古周制,与他为敌。
这时,一个亲信内侍脚步很轻地走上前,递上了一张纸条,恭敬道:“太子殿下,有密信传到!”
太子杨勇接过之后,摊开一看,神色皱起,轻叹一声,也只能行此计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