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第⑧章
说到尹二马,没人比神棍更来劲,毕竟,那是他熟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找了张空白纸,配合着墙上挂的大地图,写写画画。
“尹二马住尹家村,那个地方,距离函谷关景区已经挺远的了,但是,依然位于我推测的,老子出函谷关行进路线上。”
“那是南依秦岭,北眺黄土坡,要是站山头上,隐隐约约,都能看到黄河。”
随手在纸上圈了个圈,权当那是尹家村:“尹家村很小,山头上零落散布了十来户,尹二马七十岁不到,如果按照谱系,他是第三代,就算二三十年一代吧,水影里的事,应该发生在一百二十多年前。”
“那个时候,村子还要更小,周围更荒。”
罗韧点头:“所以,水影里的那个街市,不可能是尹家村,而是附近的、大的城镇,四乡八里的村民赶集会去的地方。”
神棍同意,在那个圈外头,又加画了个大圈:“以尹家村为圆心的这块区域,各个方向都有可能。再加上垄镇、卫姓,可查找的范围,就小的多了,小万万一定查的出来的!”
真是曙光初现,长吁一口气的感觉。
木代笑嘻嘻的:“那你给万烽火打电话,你打不要钱。”
神棍可听不出这弦外之音,乐颠颠的到外头拨电话去了。
罗韧憋着笑,心说:太会过日子了。
初定第二天中午出发去有雾镇,时间也挺晚了,几个人先回酒吧收拾。
下楼的时候,正看到青木上来,他回国在即,跟罗韧应该也有不少话要聊。
青木跟木代告别,依然很客气,半鞠躬,说:“木代小姐,以后罗就拜托你了,请多多关照。”
他跟另外的人不熟,只是点头打招呼,一万三瞥了眼炎红砂,她有点不自然,随大流地寒暄着:“一路平安,以后去日本,说不定还能见面的。”
……
回去的时候,木代刻意走的很慢,渐渐的就落到了只剩一个人。
她抬头看罗韧的房间窗户,灯光明亮、通透,隐约的可以看到走动的人影。
青木和罗韧会聊什么呢?
木代竟有些惆怅起来,彼时丛林里生死与共的兄弟,现在尘埃落尽,即将各安一方,两个国家,说远不远,近也不近,以后即便可以经常联系,重心也会慢慢转移,清淡成逢年过节的一抹问候。
头再仰些,透过贴近地面表层的灯火,居然能看到夜空里疏落的星。
都说人生是条线,有时候和他人的相交,有时平行,木代觉得不像,她觉得每个人都像广袤宇宙里的渺小星体,身侧亿万星流。
原本都有着既定轨道,想象里的、计划好的,但这宇宙太过杂乱无章,陨石、流星、星体的坍塌和黑洞的形成,多少小行星狠狠撞来,撞得你手足无措,瞬间改弦更张,一直在无极处游荡,擦肩无数过客,直到突然间,引力恒定,彼此贴近,形成小小星系。
每个人都是暗夜里的星,每段感情都是星体间的引力,星系的平衡、颠簸、被打散、重归,像极了人的一生。
命运是什么呢,也许就是宇宙中无数的无序和杂乱无章。
身后忽然传来聘婷的声音:“木代姐姐。”
木代回过头,眉头不经意的皱起:“你一个人跑出来,多危险啊,郑伯知道吗?”
其实她年纪跟聘婷差的不算很多,但或许是因为聘婷生病,有一段时间痴痴傻傻的缘故,总觉得她还是个处处要人照顾的小姑娘。
聘婷说:“走两步就回去了,不碍事。”
也是,这里能看到罗韧的房间灯光呢,距离大门,也就几步的功夫。
“找我干嘛?”
聘婷不说话,看了她很久,才说:“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你跟罗小刀在一起。”顿了顿,又咬起嘴唇,问她:“你是不是很得意?”
木代好笑,只当听了孩子话,过了会走过来,握住聘婷的胳膊,说:“走,送你回去。”
连拖带拽,聘婷拗不过她,被她拉着跌跌撞撞的走,一直送到半开的门边。
木代把她推进去了才松手,两个人,门内,门外,灯光打在聘婷的侧脸,这个姑娘,看起来分外落寞。
木代看自己的手,罗韧总说她“小姑娘”、“一阵风都能吹倒”,这话用在聘婷身上更合适吧,木代觉得自己瘦是瘦,透过皮肉,那骨头总还是硬的,打出去的拳头还是能让人叫痛的,可是聘婷,刚刚握住她胳膊的时候,都不敢用力,她柔软的让人不忍心沉下脸。
她说:“你羡慕我跟罗小刀在一起,只不过是羡慕他身边的这个位置,这个位置,没有我,也有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改天你羡慕我,是因为我是木代,我才觉得是被恭维了。”
说完了,门一关,掉头就走。
当然不得意,非但不得意,还有点愤愤不平。
——怎么没人因为罗小刀跟我在一起而羡慕罗小刀呢?我觉得我也挺不错的啊……
***
回到酒吧,灯还没关,神棍在角落里翻着那本,曹严华和一万三的行李都收好了,两个包,放在吧台前头,一万三手里还拎了个宠物笼子,跟曹严华商量:“这个,装解放,怎么样?”
木代奇怪:“曹解放也去?”
曹严华一脸的忧心忡忡无可奈何:“不敢放它自个儿待着啊,小师父,它暴力啊。”
也是。
木代坐到神棍对面,伸手在桌面上敲了敲:“看出什么来了?”
神棍把硬壳书往桌面上一立,下巴搁书脊上,乍一看,跟书上长出了个人头似的:“这个hide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这本书崭新,应该是猎豹入境之后买的,而且整本书里,没有写划的迹象,所以,这个突兀出现的“hide”,总像是有特殊意味。
“罗韧不是告诉你了吗,隐藏、躲藏的意思啊。”
神棍压低声音:“你不觉得,这个词意味深长吗?”
“怎么说?”
“亚凤和猎豹,她们是人,而不是凶简。被凶简附身之后,类似于一种感知和交汇,她们都得到了一些凶简的讯息。”
没错儿,大家伙儿也这么认为。
“但是,猎豹跟亚凤不一样。首先,猎豹的祖上曾经犯齐了七桩凶案,像你们猜测的那样,有了这个‘七’,或许有什么被激活了。其次,猎豹没被附身之前,就不是什么好鸟,邪戾的程度是远远大过亚凤的。”
这个说法,木代也同意。
见木代听的仔细,神棍不免得意:“所以,猎豹从凶简那里,可能得到了更加直白的点拨,否则,她一个东南亚华裔,干嘛一入境就买了一本半文白的呢,她长的可完全不像文学爱好者。”
这话说的,就跟他见过猎豹似的。
木代嗯了一声:“所以呢?”
神棍到底想说什么呢?
“这本书是凶简给到她的讯息,她又在这本书上,写了个‘hide’,我在想,也许这个‘hide’,是凶简传递给她的另一道讯息。”
木代的心砰砰跳,声音也不由压低:“那你觉得,给了她什么讯息呢?”
“那就是:第七根凶简,被藏起来了。”
木代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不受控的痉挛了一下。
下一刻,她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要你说?我不知道它被藏起来了?它要是不被藏起来,我们早找到了!”
说完了起身,一脚把身下的凳子蹬开老远,自顾自上楼去了。
身后传来神棍不满的嘟嚷声:“小口袋是怎么回事嘛,越来越不可爱了……”
***
临睡前,木代把行李打好,好多花哨的衣服,小猫小兔大象头,拎起来看,不觉皱眉。
对着镜子比了一件,可爱粉嫩的颜色,衬着深邃而又冷静的眼神,唇线抿起,眉梢微翘,领口往下一拉,锁骨处的匕首纹身冷冽而又疏离,不笑的时候,每一个身体微语言都好像在说:离我远点。
木代拖了张椅子在镜子前面坐下,怔怔看了自己很久,还故意做了个可爱的表情。
似乎,不管怎么样,都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她把那些衣服团在怀里,脸埋在衣服里,抱了很久,喃喃说了句:“小口袋。”
有点惆怅,像是跟过去的时光打了个再无回应的招呼。
再然后,抱着被子枕头,打开屋角的柜门,钻了进去。
怀个旧吧,以前,很喜欢钻在柜子里睡觉的。
没两分钟,柜门哗啦一声响,又被她推开了。
真是……闷死了。
她把枕头往斜下拉了拉,柜门大敞,再一次闭上眼睛。
这一次,终于睡着了。
始终睡不踏实,柜子毕竟不是床,总觉得逼仄,又硌得慌,迷迷糊糊间,听到房间里有动静。
她睁开眼睛。
真怪,房间里居然起了大雾,团团蒙蒙,像是回到了有雾镇的那个晚上。
有窸窸窣窣、窃窃低语的声音,从看不见的雾里持续地传过来。
木代睁大眼睛。
影影绰绰的,看到数条瘦高的影子,细长的不合比例,隐在团雾里,窃笑着,细语。
木代知道这是个梦,大概魇到了。
她努力动着身体,想醒过来,那声音忽近忽远,有时又像是贴在耳边说话,她一时恼怒,喝到:“谁!”
那数条影子顿时惊慌起来,似乎在互相推搡,木代听到耳语样急急嘈嘈的重复。
——被发现了。
——藏起来,藏起来。
——她找不到的。
——放心,她找不到的……
那声音和身影,就这样慢慢隐在了雾、夜色、空荡荡的房间里。
***
第二天早饭时间,木代坐到桌子边,两个硕大黑眼圈,一坐下就瞪神棍,都赖他,害得她做噩梦。
神棍埋头吃的正欢,压根连眼神都没跟她交流一次。
反而是霍子红盯着她看:“没睡好啊?”
一边说一边给她夹了个糖心煎蛋:“多吃点,这趟回去送你师父,好多要操办的事,够你忙的……听说收了曹严华当小徒弟,那他回去也应该的。一万三也一起去吗?”
吧台那头,正埋首做咖啡的一万三噌的就把耳朵偏过来。
身为欠着一万三千块账款的打工者,每趟出去回来,交代理由都憋的像难产,以往有曹胖胖跟他共同分担,这趟不同了——曹严华摇身一变成了蹬鼻子上墙的小徒孙,走的合情合理。
只剩下他,想找理由都没名头。
木代嚼着煎蛋,不紧不慢:“红姨,只大师兄和我忙不过来的。你想啊,丧葬仪式,总得排开桌子吃饭,迎来送往得有人张罗吧。罗韧虽然陪我过去,但他伤还没好,不好太累。”
霍子红叹气:“也是,这活儿,还就一万三能干。他脑瓜子嘴皮子都活,应付得来。”
是吗?冷不丁的就被夸了,一万三有点受宠若惊,沾沾自喜的余劲还没过,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抬头,炎红砂正走下来,两只眼睛跟锥子似的,专盯他。
孽障啊,一万三想抽自己两个耳光:都怪自己多事,二火失恋就失恋呗,下次,她失恋去跳长城,自己也不管了。
他把咖啡杯推过去,心说:这炮仗大概要炸了。
果不其然,炎红砂的声音阴森森的,浓浓的火药味:“一撇?今儿给我更一撇?以前还按字呢,现在按笔画更了是吗?”
餐桌那头,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转向这边:有得吃,还有戏看,谁也不愿错过机会。
一万三强作镇定:“二火,注意看,这是逗号,逗号。”
炎红砂再也不吃他这一套了:“标点符号也算?你今天给我更一段,必须更一段。”
一万三清清嗓子,决定说实话。
“二火啊,我看你精神挺亢奋的,我想你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到此为止好了。”
炎红砂盯着他看:“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写什么文章,忽悠我呢?”
这不明摆着吗,当然没写啊。
一万三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重点不在于文章,而在于帮助你走出低谷,你看你现在多精神,提刀就能造*反……”
炎红砂盯着他,盯着盯着,眼圈忽然红了。
一万三心里一慌,不敢说话了。
听到她说:“什么人啊,欺负人这是。”
说完了,负气走到酒吧中央,也不去餐桌坐,随便选了一张,噌一下坐下,往桌子上一趴,气的要命的模样。
没人说话了,静默中,木代拿了块煎饼,裹了油条和榨菜,又抽了张纸巾,起身过来,坐到炎红砂身边。
炎红砂接了煎饼,拿纸巾胡乱抹了把眼睛,眼睛通红的,像个受欺负的小兔子。
木代说:“一万三,你今天必须写一个,哪怕胡诌呢,也给红砂诌一个出来。”
曹严华心花怒放,一万三吃瘪,实在是他喜闻乐见的事:“三三兄,必须写,不写影响团结。”
神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得眉开眼笑,连从来不搅事的霍子红都说:“一万三,看把红砂气的,写一个怎么了。”
写一个怎么了,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万三梗着脖子抗议:“又不是作家,这要灵感的,哪能说写就写啊?”
声音很大,中气十足,力压各方意见。
张叔呼哧一声,喝光了碗里的米粥,起来收拾餐盘,絮絮叨叨:“现在说没灵感了,当初上网发帖,不是挺溜的嘛……”七根凶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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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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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第⑨章
午饭过后,准时出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难得这趟走的昂首挺胸,霍子红、张叔还有郑伯他们都出来送,霍子红拉着木代交代了很多事,还塞给她礼金纸包,让她务必帮自己把心意带到。
六人一鸡,车子里坐着嫌挤,大家商定轮流陪曹解放坐后车厢加座,只有神棍得以幸免——曹解放每次看到神棍,周身都会散发出当日力战猎豹的豪情来。
罗韧开车,但是考虑到身体状况,中途会和曹严华互换——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曹严华会负责大半车程。
面对着众多怀疑的、来自同伴和鸡的目光,曹严华把驾驶本儿举得高高:“我有本儿!”
木代:“过期了吗?”
“没过!”
一万三:“买来的吗?”
“胡扯!有钢印呢。”
炎红砂:“钢印是你随手顺来的吗?”
……
罗韧忍不住想笑,然而神棍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一脸惊奇:“开车还要有本?”
曹严华无语:“神先生,这不是常识吗?那你以为开车要有什么?”
神棍说:“我以为有钱就行了。”
罗韧失笑,动作一时大了,伤口有些隐隐作痛,木代从后座伸出手来,在他的伤处小心摁抚了一下,罗韧低下头,下巴噌噌她手背,那意思是:没什么。
出了古城,先去一家私家疗养康复中心,青木在门口等着,领着罗韧和木代去看塔莎。
三个人,一前,两后,穿过一楼的接待大厅,去坐内部使用的电梯。
这康复中心是郑明山的朋友介绍的,一楼以上对公众开放,地下区域则和警方乃至国际刑警都有长期合作,提供隐蔽的、一般医院所不具备的治疗。
有医生已经在一间病房前等着了,看到几个人过来,推拉开门上的一扇小门,里面是一层单向探视镜,有扬声孔,可以清楚听到里头的声音。
墙壁都是软垫包壁,陈设很简单,连床都是无边角的充气气垫,塔莎趴在柔软的地毯上翻一本小人书,都是中文的,她看不懂,但小孩儿心性,即便是看画也看的津津有味。
嘴里哼着歌儿,断断续续的,并不成调。
若没有这门、没有这锁,该是多温馨的场景啊。
医生的眉头紧锁,并不乐观。
“……受到不好的引导和影响,和普通的小朋友差别太大。我们对她做了一些测试题。”
“刀是用来干什么的?同年龄段孩童回答比例最大的答案是:切菜的。她回答:杀人的。回答的时候,还做了一个刺捅的动作……”
罗韧眼睛有点湿,思绪蓦地飘回从前。
——十来个大老爷们站成一排,动作一致地拉开裤裆拉链,他回头下命令:“塔莎,放哨!”
塔莎身子一绷,刷的转身,还跺了下脚,捂着耳朵,动都不带动的。
他深吸一口气,打断医生的观察诊断:“可以让她看见我吗?”
医生迟疑了一下:“可以。”
需要半蹲下,门的下半部另有一扇小的推拉门,里头是特制的玻璃,双面。
罗韧缓缓蹲下身子。
不知道翻到了哪个画面,塔莎咯咯笑,无意间抬头,看到罗韧。
形容不出那种孩童脸上的表情变化,笑容僵住,刹那间化作狰狞,几乎是直扑过来,小拳头狠狠砸向玻璃。
砰、砰、砰的闷响,又用脚踢,四下找不到武器,把书扔过来,这一次罗韧看清楚了,书名是,画面上金发的白雪公主笑容甜美,被摔贴在玻璃上,又顺着玻璃滑下。
——“爹地,你会来澳大利亚看我吗?”
推拉门被关上,木代伸手扶他:“罗韧,我们走吧。”
……
走出医院,罗韧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好一会儿,阳光很好,刺的人睁不开眼睛,边上的花坛里有一株桂花树,细细碎碎的金色在草地上铺了单薄的一层。
木代陪着他坐,从地上捡了一两片桂花放在掌心,鼓起腮帮子,呼啦一下就吹走了。
说:“塔莎是颗小星星,从你身边飞走了。不过,也许哪一天,她又会飞回来的。”
宇宙多么混乱,那么多始料未及的碰撞,说不准哪一天,这颗星又在你的上空闪耀了。
罗韧笑起来,说:“你可别乱飞啊,女朋友。”
***
长长的路途,车子直行、转弯、改向,再美的风景都会看腻,连曹解放都不耐烦的笼子里打瞌睡。
最热闹的是吃饭时间,车上带足了零食,刺啦啦撕开包装袋的声音,让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神棍老话重提,那个“hide”到底指向什么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猎豹并不知道第七根凶简在哪,她的手下一度为她奔走,甚至还找上了亚凤。
曹严华忽然问了句:“猎豹是怎么找到第六根凶简的?”
猎豹的曾祖,房间里挂着中国地图,地图上横亘了弯弯折折的勺子,一直念叨着要回家,但终其一生,都没踏上过这片大陆。
罗韧沉吟了一下:“猎豹的祖上当年仓皇出逃,一路下了南洋,我们不妨做个大胆的推测,她的祖上也是拜凶简的。”
“出逃之后,有些讯息,难免代代相传。猎豹的曾祖因此熟知这个故事,也知道凶简对人体有特殊的功能。”
“后来猎豹出事,用国际刑警的话说,不再具备行为能力。猎豹当时和我激战,摔到楼下,常理推测,即便不死,脊椎受损,大脑受伤,也不可能站得起来。”
“她的曾祖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就想到了凶简,于是派猎豹的手下先行入境。但他只知道上一轮凶简的地理分布,所以青木拿到的照片,猎豹的那个手下,会出现在浙江的石板桥小镇。”
曹严华还是没想明白:“但我们都知道,这一轮凶简的分布位置早就变了,而且,这位置在地图上只是一个点,现实中,可能是一大块区域,涉及几千几万人,不用些手段的话,根本找不到的。”
这话没错,不用些手段的话,根本找不到,但是,用的是什么手段呢?
罗韧眉头皱起,猎豹已经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了,她的那个曾祖,一百来岁了,远在棉兰,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想知道答案,只能去问她那些业已落网并且被国际刑警带回菲律宾的手下了。
罗韧靠边停车。
停车的地方靠近小村庄,鸡犬相闻,生活气息浓郁,每个人都下车放风,曹解放兴奋的不行,乐颠颠冲进小母鸡群里,哪知本地的小母鸡都排外,一阵四散奔逃鸡飞毛落之后,只剩曹解放孤零零站在当地,小眼神无限凄凉。
曹严华安慰曹解放:“解放,是它们不识货,它们都不适合你。”
远处,一万三坐在石块上,嘴巴里衔了根狗尾巴草,说:“连曹解放都晓得要追求爱情,曹胖胖只晓得去追山鸡——是吧红砂?”
炎红砂没理他。
事实上,从早上开始,她就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了,即便在张叔发话之后他脸色发白的表示“写写写,立刻就写”的时候,她也只是回了句:“不稀罕,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关系的破裂一瞬之间,想重新构筑真是千难万难。
一万三满脸堆笑:“红砂?二火妹子?”
一边叫她,一边伸手在她眼前晃,炎红砂干脆利落,啪一下打掉他的手,然后转向另一个方向。
那里,神棍正在对着一个扎在高处的稻草人练习打弹弓,小土块和小石子嗖嗖乱飞,从稻草人上下左右穿过。
也真是值得佩服,无一中标。
罗韧在远处打电话,木代陪着他,原本,两人以为距离神棍足够远,但神棍总有能力,嗖的一下,把小石子打在左近。
而每一次发生这种情况,罗韧就要拉着木代避开一段,所以神棍也不是全无成就——炎红砂觉得,他至少把罗韧和木代驱开了半里有余。
她觉得好奇:罗韧在给谁打电话呢。
***
电话是打给郑明山的,请他让自己的朋友问问,猎豹的手下早先入境时,都干了些什么,并且特意嘱咐郑明山,一定要问的有技巧,要表现出一副“你做了什么我心知肚明,只是看你交代的老不老实”的模样。
郑明山干笑:“罗韧,不需要你提醒,我那些朋友,不比你差的。”
罗韧被他说的发窘,放下电话时,朝木代笑:“正规军就是瞧不起我们草台班子。”
木代给他喂了块饼干,饼干面上沾着细小的椒盐粒,真香。
过了一会儿,有人打电话进来,越洋号码。
应该是东南亚人,中文说的很生硬,说:“罗先生,郑先生给了我你的号码,让我直接跟你说。”
是郑明山的个性,没兴趣,也懒得去当传声筒,让你们自个儿聊。
罗韧嗯了一声。
“郑先生询问的内容,我们之前已经审讯过,确实有过一些奇怪的事。但猎豹是华裔,我们向东亚课题学者咨询过,他们认为那只是华人古老而又愚昧的一种仪式,没有实际意义。要知道,中国很大,十里不同俗,这不是我们关心的内容。”
罗韧看了木代一眼,示意确实有情况,然后把手机调到外放:“我想具体了解一下。”
木代向着一万三他们招手,让大家都过来,走近了,又竖起手指在唇边,同时指指手机,那意思是:仔细听就好。
***
据猎豹的手下交代,猎豹出事之后,集团内部就出现了倾轧混乱,反正她是活不成了,墙倒众人推,总要有新一轮的主事者上位。
甚至,为了免除异议,动了彻底帮她“了结”的心思。
猎豹的一帮心腹,抢先行动,把她连夜送到了大后方萨马岛。
不同的医生,国内的、国外的、不管是用钱去请,还是绑*架,在萨马岛临海的隐蔽宅子里来来去去,猎豹的曾祖,颤巍巍拄着拐棍,睁着浑浊的眼看所有人。
后来,猎豹的命保住了,但是脊椎受损严重,大脑部分受伤,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一只眼彻底失明,只剩下独眼。
这样的人,不可能再称霸棉兰,树倒弥孙散,大家各寻前途,到末了,只剩下十来个人。
猎豹的曾祖开始长久地待在猎豹的房间,絮絮叨叨的贴着猎豹的耳朵说话,老年人,讲话漏风,口齿不清,谁也不关心他讲了什么。
忽然有一天,他把这些人都召集到猎豹床边,让他们去到中国,做一件事,为猎豹祈祷,愿神的奇迹降临。
快要死的老头子了,真是异想天开,再说了,他们大多数人,都没去过中国。
但是猎豹的曾祖说,这是猎豹的命令。
罗韧奇怪:“猎豹的命令?”
“是的。她不能讲话,全身瘫痪,但眼睛可以动。她的卧床前有个26字母键盘,摁下字母的时候,会亮灯。为了证明这是猎豹的命令,有人上前摁动字母盘,如果摁到了她想要的字母,她会眨一下独眼。”
“她的命令是什么?”
“很简单,四个字母,两个单词:doit。”
有七个人被选中,护士抽取了猎豹一大管血,猎豹的曾祖用笔蘸着血,画了七幅画。
罗韧追问:“什么样的画?”
“已经都烧了,只能给您提供简单的描述。”
“天上有一只眼睛,瞳仁很奇怪,曲折细长,像一把勺子。眼睛下面,是各种死亡的场面。”
“有把人用刀子砍死、推进河里淹死、用绳子吊死、埋进土里闷死、点火烧死等等。”
“据说,每一张死亡的画面上,都有字。但是他们不认识,把中国的方块字给他们看了,也不像,无法检索。”
“每个人,带了一副画,各自去到不同七处的地方,跨度很大,几乎是中国大半个国境,从西到东。在星星明亮的晚上,燃烧,但是,要把纸灰取回。”
“最后,七个人,聚集到东部的一个小镇——据我们所知,跟猎豹的中国祖先有关。把纸灰混合在一个玻璃器皿里,敞口,放在一间屋子里。”
罗韧眼眸收紧:“然后呢?”
“据说是要等待,他们交代,第七天的时候,偶然进屋子去看,看到玻璃器皿里的纸灰,有了奇怪的变化,有很多在器皿里立起来,聚合成了长方形。有了变化之后,他们立刻将这个玻璃器皿密封,带回了萨马岛。”
“以后的事情,他们就不清楚了。罗先生,猎豹后来忽然行动如常,我们始终不了解原因,也许,真的是贵国神奇的巫术力量。”
罗韧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挂电话之前,那个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也许对你们有用,猎豹的曾祖,在他们回到萨马岛不久就死了。自然死亡,死的时候,抱着那个空了的玻璃器皿,脸上带着笑。据看护他的人讲,他一直在说‘打开了,真的又打开了’。”
……
田野,村庄,远处,三三两两的农人,或许在讨论着今年的庄稼收成,近处,他们几个人,刚刚自一段曲折诡异的故事里回神抽离。
罗韧说了句:“第六根凶简,是主动出现,找上门的。”
也许,它们已经嗅出情况不对,再也不乖乖待在原地受缚。
神棍忽然呢喃了句:“天开眼呢。”
炎红砂奇怪:“什么天开眼?”
神棍的意思是老天有眼吗?猎豹得到凶简,简直是老天瞎了眼,怎么能叫天开眼呢。
神棍却怔怔的,目光有点散,茫然地看远处停着的悍马车。
“那天,小口袋拿回来那本,我说要研究研究,我就重新翻了一遍。”
“里头有一个‘天开眼’的故事,很短,说是有个书生,有一天在家闲坐,忽然听到轰的一声,抬头一看,天上开了一道缝,中间阔两头小,形状像条船,里头晴光闪烁,圆溜溜的像个车轴,过了很久才闭上。”
“刚刚那个打电话的人说,那个老头画的画,天上有一只眼睛,真像是……天开眼呢……”七根凶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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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201|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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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第⑩章
重新上路,换了曹严华开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着巨大的“不信任”的压力,曹严华开的四平八稳慢慢吞吞,天色开始转阴,像是猎豹的阴影重又聚合。
猎豹的祖父行的那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召唤?引诱?
炎红砂觉得后患无穷:“那亚feng会不会也会这法子,会不会先我们一步找到凶简?”
亚feng和猎豹的手下一同被抓,但是审来审去审不出玄虚,而且她的确没有海外关系,估计已经被释放了也有可能。
罗韧摇头:“亚feng跟猎豹,不是一个能量级的。”
怎么说呢?亚feng顶多算一个心智邪戾的跟凶简意外投契的人,从凶简那所能感知到的信息有限。
猎豹不同,她自祖上起就和上一代凶简颇具渊源,而且她的祖上是业已知道的,唯一犯齐七宗凶案的人。
罗韧对炎红砂“激活”的那个说法始终念念不忘:“我还是倾向于红砂所说的,猎豹作为拜凶简者的后代,她的血与常人不同。”
曹严华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渗出细汗:“小罗哥,我们那整个曹家村……好像都是什么拜凶简者的后代啊。”
罗韧笑了笑:“这个不一样,从秦朝到现在,你们那个村子经过太多代的繁衍了,而且并不是每一个拜凶简者都想光复大业的,总有人想过太平日子。”
说到这,蓦地想起亚feng的话来。
他跟你们不一样,曹家村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生来就不一样。
你也不一样?
我心肠坏啊。
罗韧眉头皱起,现在想来,亚feng的回答是包含了信息了。
这个“不一样”有两种原因。
一是,生来就不一样。
二是,心肠歹毒。
罗韧长吁一口气:“猎豹这两个条件都符合,她生来就不同,心肠狠毒也是众所周知,更加升级的是,在几代之前,她的祖上犯下了七宗凶案。”
不是所有人的血都能做这种召唤。
一万三忽然冒出一句:“而且我觉得,第六根凶简之所以送上门了,还有一个原因。”
“血液这个东西,简单来讲,是血腥味的液体,但是往复杂了说,包含很多基因信息。单凭dna,说不定能复制出个人来。”
他指罗韧:“那个时候,凶简已经着手对付我们了亚feng不就是用什么拐卖的信把我们都骗到了曹家村吗。第六根凶简,会不会从猎豹的血液里感知到了,猎豹是罗韧的敌人,而罗韧恰恰是凶简要对付的对象。”
罗韧后背发凉。
果真如此,那第六根的出现就不是完全源于仪式的召唤,那是一种审慎的甄选双向的需要彼此的渴求和强强联手。
猎豹的祖上下南洋时应该知道凶简已经被扣封了,那个烧毁血画的仪式抱了很大的侥幸心理,派出那七个人前,猎豹的曾祖都不知道能否成功。
所以,大功告成之后,他喜极而亡,呢喃的那句“打开了,真的又打开了”,指的是七根凶简又被打开了。
如果第六根凶简的出现如此复杂,那么猎豹就不可能知道第七根凶简在哪,她一直派人查找,那个“hide”不是指她藏起了凶简,而是指凶简自己,巧妙的躲起来了。
炎红砂蹙眉:“肯定很难找,凶简这玩意儿,有时候真是有智商的我至今记得,它明明怕水,却附在老蚌身上避水。”
一万三低头算了一下日子:“七七之数,现在还剩……十九,二十天了。二十天里,我们要先去有雾镇,为了找到fenghuang鸾扣,垄镇可能也得去如果第七根藏的太过诡异,fenghuang鸾扣又给不出什么给力的提示的话,结果……真是很难说。”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沉滞起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表面上看,六根在握,一片形势大好,但是谁能想到,只要时间上一个不符,一夜退回解放前呢。
这里的“解放”,可不是指曹解放。
没人说话,都在默默算着日子。
二十天,三周不到,四百八十个小时,倏忽就过去了。
曹严华忽然大力的摁了一下喇叭,兴高采烈。
“你们别这么悲观啊,换个角度想想,运气好的话,二十天之后,咱们就彻底告别这坑爹的收伏凶简啦,咱们可以过太平日子去啦哎,到时候你们都干嘛去?”
一万三瞥了他一眼:“你干嘛去?”
曹严华居然计划的满满:“我吧,好多事儿呢。我琢磨着,我得回曹家村一趟,跟家里闹别扭也够了……我要跟我小师父好好练武在酒吧打工挣钱想办法把fenghuang楼的生意搞起来……前两天我上网看了,古城这里,很多剧组来拍戏呢,万一人家需要武打演员什么的,我就去报名,跑个龙套。没准成龙大哥也来呢……”
说的满面红光乐不可支,眼里满满的都是对二十天以后美好生活的向往。
或多或少的,每个人的心绪都被带起来了。
一万三想了想:“我吧……先还债吧,老欠人一万三,也怪别扭的。”
炎红砂插嘴:“总比我强,我欠三十多万呢。”
她叹气:“没准,以后大家都叫我三十万,没人叫我红砂了。”
罗韧笑起来:“关于红砂的债务,我倒是有个想法。”
一万三一拍大腿:“我也想到了,罗韧,你别说,看看咱是不是心有灵犀。”
他找了张纸裁成两半,递了一半给罗韧,两人各自低头,在纸上写了什么,炎红砂好奇的不行,想看罗韧写什么,中间隔了个木代挡着,想看一万三写什么,一来他坐在后车厢,二来手刻意拢着,什么都看不到。
过了会交换,一万三写的是“石头”,罗韧写的是“炎老头”。
炎红砂一下子明白过来。
木代看着她笑:“我也总在想呢,你爷爷下的最后一个宝井,里头是有宝石的,只不过被挪到山洞里,那个扫晴娘女人的床底下罢了。那一批原石,应该值不少钱。”
曹严华恍然:“对,对等事情了了之后,我们去一趟四寨,帮红砂妹妹把原石给捯饬出来,卖了还债。”
这样好吗?炎红砂咬着嘴唇不说话,心底里,她真是好想摆脱这一笔无妄的债务,但是,都用在自己身上,合适吗?
罗韧看着她笑:“就这样定了吧,用这笔不明的财,清那笔不该你背的债。大好的年纪,是该努力工作挣钱,但这是为了更好的人生,不是为了还债。”
这话倒提醒了木代:“我也要跟曹胖胖回一趟曹家村,当初在地洞里,有好多人的尸骨,我那时还发誓说,要是平安出去,要把尸骨都掩埋了呢,地洞里还有不少银元,费用应该不成问题。”
好像还有人没说,曹严华眼珠子滴溜溜转,从后视镜里看罗韧:“小罗哥,你呢?”
罗韧笑了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曹严华不干:“小罗哥,大家辛苦了那么多日子啦,不得庆贺一下啊,你一直领头,怎么着也得带我们聚个餐啊,旅个游啊……”
木代点头:“没错,还说带我爬雪山呢。”
电光火石间,曹严华灵机一动:“结婚小罗哥,你跟我小师父结婚吧”
结婚?
罗韧愣了一下,木代也有点猝不及防。
然而,有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关的人,嗨了。
“结婚好”神棍手舞足蹈,“必须结婚,我可喜欢看人结婚了,我来证婚。”
他坐在副驾,安全带绑着,手伸的再长都够不着罗韧,心痒痒的。
“小萝卜,证婚是我的特长,我连礼服都有熨斗一熨,连个褶都没有”
“必须在我朋友的客栈房间结婚,蜜月客房,灵的不得了。”
炎红砂听不懂了:蜜月客房还能显灵?
神棍得意洋洋,呱啦呱啦献宝样摆忽开了。
据说,他有个好朋友叫小毛毛,在距离丽江不远的仁里古城,也开了一家客栈。
那个客栈开了之后不久,他的另一对朋友,那是男才女貌嗷嗷地配啊,历经了坎坷磨难之后,在客栈结婚,婚房用的就是客栈的一间客房,神棍小毛毛一家给布置的。
“我给证的婚然后送进婚房。你想想,那个房间,被我和我的朋友双重加持呢,从此之后,每时每刻都洋溢着吉祥喜气。”
“两个人结婚之后,别提多如胶似漆了……”
后半句话他憋在心里没说:就是生了个凶巴巴的小崽子,真是烦死人啦。
“小毛毛开始的时候,是把房间专门留给他俩的,经常打扫,别人来了都不让住。但是那两个人,去古城的时候少,客栈总要做生意的,于是有选择的对外开放。”
什么叫有选择呢,据说只接待新婚夫妇和浓情蜜意的情侣,只要住过那间房,此后的感情生活,那是顺风顺水和和美美啊,更神奇的是,有一次,小毛毛破天荒接待了一对要离婚的夫妇,结果,一夜在房互诉衷肠之后,婚不离了,手牵着手回家奔往新生活了。
一万三翻了个白眼,心说:恶意营销,炒作。
神棍兴致勃勃:“真的,小萝卜,你不一定能住上呢。不过好在你认识我,那么喜气的房间,必须在那结婚啊……”
木代有点心动。
未必真的相信房间有灵,但是吉祥喜气这个东西,能沾带上总是心情舒畅的,她转过头,有意无意似的,瞥了一眼罗韧。
罗韧笑,木代的心思,他真是一看就明白。
结婚是人生大事,他虽然还没有万全的计划,但是一个古城里的一个所谓吉祥喜气的房间,还不足以让他心动,二十天之后这么迫在眉睫,也让他觉得仓促。
不过,他倒是有个折中的法子。
他凑向木代,笑的意味深长:“要么,咱们就在那,先预结婚一次,熟悉熟悉流程,借借前辈的喜气?”
木代觉得可行,预结婚这个提议好:她和罗韧,自认识以来就在为凶简奔忙,都还没正正经经谈过恋爱呢,急吼吼催她结婚,她还真是不大乐意。
所有人都在看她,等着她点头吗?不行,得端端架子。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后车厢忽然响起了曹解放兴高采烈的声音:“呵……哆……啰……”
一只小破鸡,也不知道掺和个什么劲儿,你听得懂吗?
短暂的静默之后,坐在后车厢加座的一万三镇定的伸出手,拍拍罗韧的肩膀。
“小罗哥,我小老板娘这么犹豫,但是曹解放说它愿意,要么你考虑考虑它?”
……
“滚。”
...
203|第①①章
当天赶不到有雾镇,随便停了个城市过夜,第二天再出发时,曹严华不知从哪搞来个倒计时的卡本,往车上一挂,数字翻在“19”那一页,随着车子的开动左右晃动,一会对着这个人,一会对着那个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万三觉得烦,伸手想拽了扔掉,罗韧说:“留着也好,有点压力才有动力。”
于是就这么留着了。
下午近傍晚时分,车子缓缓驶进镇子。
夕阳斜照,整个镇子安静而又宁和,周围群山慵慵懒懒,透着一股子亲近无害,车轮从青石板上轧过,可以听到石板因为松动而晃响的声音。
很少见人,但鸡鸭总是三两成群,几乎成了天然交通灯,曹严华每次看到,都要心惊胆战的停车——悍马进镇,成了乌龟慢爬。
炎红砂和一万三都是第一次来,看什么都新鲜,炎红砂揿下车窗瞧外面的风景,只觉好久没这么轻松惬意了——丽江放松是放松,现在游人蜂拥而至,到底太过嘈杂了些。
说:“木代,等我们老了,就到这里养老好了。”
木代说:“好啊,我在这里有房产呢,你们都来住都行。”
她给郑明山打电话。
郑明山答的简单:“大门钥匙在门楼顶上,檐兽翘起的爪子下面,自己上去拿。师父的房间我设了简易的灵堂,骨灰和牌位都在,你知道礼数,守灵什么的,自己补上。还有,师父不在有雾下葬,她生前和我提过,死了之后,要葬回保定,我现在保定呢。”
挂了电话,木代好生惆怅,忽然想起梅花九娘说过的那句话。
——想喝当年保定城十字街口那家酒坊的烧刀子,店主是辽东来的,酿的一手烈酒。一入口,像道火线,从喉咙口,一路烧到胃里。
她对罗韧说:“我师父当年,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梅花九娘收她为徒的时候,早已淡出江湖,甚至淡出这人世了,木代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她会往盘好的髻上插一柄精心雕琢的梅花银簪。
早年做过什么事,爱过什么人,喝过怎样的烈酒,又为什么孑然一身在有雾镇终老,她都闭口不提。
罗韧想说什么,车身忽然晃了一下,停住了。
到了。
他看向大门紧闭的宅子,第一次到的时候是晚上,梅花九娘还在,郑明山端着个大海碗埋头吃饭,脚边搁一瓶白酒。
这才几天,什么就都变了,人生那么长,怎么可能不物是人非啊。
***
开门进去,木代觉得自己像换了一个人。
跟前些日子不一样,那时候,师父把衣钵传给了她,她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而现在,师父去世了,大师兄也不在,她是宅子唯一的主人。
她安排罗韧他们在前院住宿,一切都交代到,井井有条,自己带曹严华去了后院。
罗韧他们收拾完毕,去后院瞧了瞧,曹严华正在忙活,给月亮门上挂黑幔,看到他们的时候,说:“不好意思啊,还没收拾好呢,现在不方便进。”
这些布置,郑明山自己做了一半,剩下的留给木代和曹严华完成,他的行事方法永远不合规矩,但细想又合情合理。
木代穿着白色的练功服,腰间扎了根白绸子,臂上套着黑色孝套,正半跪在庭院中央的一个小炉子边上生火,开场有些不畅,被烟呛的一直咳嗽,但还是抹一把脸,鼓着腮帮子一直吹。
罗韧看的有些难受,但也知道不方便帮,炎红砂拽拽他衣袖,问:“木代在干什么啊?”
“敬弟子茶。”
这是规矩。
——弟子出外归来,见师父第一件事,该是什么?
——敬弟子茶。
罗韧他们就站在月亮门外看着,没人大声说话,似乎怕惊扰梅花九娘那未及离去的静默灵魂,曹解放原本优哉游哉地在前院散步,三角水榭边翘着屁股观摩了一回鱼,见大家都在这边,于是慢慢踱过来。
小鸡爪刚要迈过月亮门,一万三瞪了它一眼,脚在地上一跺,它吓得赶紧缩回来了。
俄顷炉上水滚,木代用垫布包了茶壶把手,开水倾到茶杯盖碗里,盖好了放进垫碟,双手一托一持,走到正房门边,在一个铺好的黄绫布锦蒲上跪下,略低头,茶碗举到眉前,腰背挺直,一动不动。
朗声说了句:“师父喝茶。”
声音很大,月亮门处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顿了有几秒钟,曹严华过去,接过了茶托放在边上,木代倒身拜倒,手掌交叠贴地,额头贴在掌面之上,一动不动。
从前做这些时,难免偷懒,又常和梅花九娘撒娇,梅花九娘待她纵容,有那偷懒简化的,也就随她去了。
现在,人不在了,反而做的最最恭谨一丝不苟,师父却再也看不见了。
木代的眼眶发热,双肩不受控的颤动起来,曹严华在边上一直往外挥手,那意思是:都别看了,回去吧,晚上再来。
***
按照规矩,木代补守灵,是必须自日落到日又升的,但考虑到时间紧迫,她会独自守灵到夜半,然后汇合罗韧他们,去观四牌楼。
这段时间,罗韧做进山的准备,粗略算,今夜进,第二天夜里才能出,在山里有一日夜的耽搁,吃饭、住宿都要安排。
他打了几个背包,装了吃的,还有毛毯和帐篷,炎红砂、神棍和一万三带着指南、指向喷漆和曹解放去初探周围的山,他们不信邪,觉得凭借着经验和人多力量大,总能进的更深些的。
罗韧任由他们去撞南墙,天黑了之后,自己煮了点面吃了,木代和曹严华守灵不进食,也就没预备她们的份。
八点多,灰头土脸的一行人回来了,居然自成队列排成一排,领头的,是昂首挺胸的曹解放。
果不其然,在里头转向了,指南失灵,一万三抱怨说,跟鬼打墙一样,明明喷漆做了个记号,走了一段一看,咦,又碰到了,感情是走了个圈。
炎红砂更狼狈,一只脚踏进个烂泥坑,直陷到腿弯,要不是曹解放山鸡识途,几个人还不知道要在里头转悠多久。
罗韧扔了几袋方便面给他们,说:“早提醒你们了。”
考虑到进山之后就没有网络了,趁着炎红砂他们开火的当儿,罗韧上网搜索了一下“牌楼”的信息。
基本上,还都是之前了解到的那些内容。
——牌楼,最早见于周朝,最初用于旌表节孝的纪念物,多见于园林、寺观、宫苑、陵墓、街道。
罗韧之前已经听木代讲过那个“观四牌楼”的样式了,听起来,这牌楼好像是用于保存那个匣子的——但是为什么要使用牌楼呢?藏一个匣子,挖个隐蔽的坑埋了就好,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为了体力跟得上,饭后,每个人都和衣小睡了会,午夜十二点过,曹严华过来叫门,说:“小罗哥,可以过去啦。”
他也穿着孝服,而且,可能是因为才入门的关系,脑袋上滑稽似的套了个孝帽。
***
梅花九娘的房间张着白色布幔,除了那张满顶床,屋内的陈设全部变过,方便设灵堂。
不开灯,点着白色大蜡烛,烛头几乎有人的拳头那么大,映得整个房间里影影绰绰。
原本该放置照片的地方,供着梅花九娘的骨灰盒,黑檀木质地,骨灰盒上方,摆着一柄用擦银布擦过的梅花银簪,锃亮如新。
大概是大师兄布置的时候擦的,木代其实有些遗憾,她觉得实在不该擦的,一层岁月一层旧,擦得光亮如新,总像是少了什么。
罗韧他们依次过来,在灵位前的锦蒲上跪下行礼,木代在边上一一还礼,神棍行完礼之后,从兜里掏出个布包,双手捧着送到木代跟前。
——阅此信者,驰送云岭之下,观四牌楼。
这一步,总算是完成了。
末了,木代对着灵位三叩首,说:“师父,我还有事要办,就不陪你到天亮了。”
跪的太久,起身时一个趔趄,罗韧伸手扶她,她撑着罗韧的胳膊站定,低头去揉膝盖,说:“腿都麻了。”
说完了,抬头看众人,都是准备停当的模样,是该出发了。
木代走到床边,打开右壁的精雕细镂的暗门,踮起脚尖在靠上的暗格里摸索了一回,捧出一只银眼蝙蝠来。
神棍激动坏了,接过来,大气都不带喘。
暗红色,像是上了漆,质地和尹二马家的七把钥匙相同,某些部位被磨蹭的发亮,眼眶里嵌着两颗银珠子,伸手去拨,似乎还能稍稍转动,而银珠随着光影的明暗呈现不同的色泽,居然像极了变换的眼神。
鲁班到底是怎么造出这些玩意来的?
脑海里像是出现画面,满地刨凿木屑,新木打造的蝙蝠初步成形,而鲁班的手边,还躺着刚刚矬好的那七把钥匙……
神棍掏出卷尺,想量取尺寸,做第一手的记录资料。
木代说:“回来再让你拍照丈量吧,有的是时间。”
也是,神棍悻悻又把卷尺放回去,看着好生眼馋。
木代交代他们:“外头已经起雾了,咱们不要打手电,银眼蝙蝠的亮度有限,手电的光太强,容易遮掉引路的亮。”
是吗,几个人赶紧把手上握着的手电又塞回包里。
出发,穿过满顶床边狭窄的小道,打开后门,进入到无边无际的夜色和浓雾之中。
***
银眼蝙蝠的原理,很大部分在于帮人避过感官的蒙蔽——正常走路时,人难免有偏好、习惯、带着经验推测,又受眼睛看到的情势影响,觉得这里不能走,那里是死路,要绕、要避、要拐。
但在黑暗里,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追寻那一点引路的光,细想想其实是骇人的:它有可能引你贴近悬崖、度过深涧,在无路的沼泽中找到一条曲折而又坚实的小路。
而这些路径,在阳光大盛时,你只会拼死退缩:“不能!不能走,这是找死呢。”
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意外,罗韧从背包里取出长绳,仿照登山结队的办法,每个人都缠腰一侧,完完全全的“一条绳上的蚂蚱”,木代领头,罗韧押后,这样,即便有一个人失足,五人对一人,拉回的力量还是足够。
不能跟梅花九娘和木代她们那次比,她们俩都是轻功好手,腾挪转跃,只当家常便饭的。
曹解放原本跟着小跑,后快就蒙圈转了向,经常迷失在不知道谁的脚底下,数次险象环生,后来曹严华把它拎起来,放在自己的背包上,曹解放乐得搭顺风车,背包上踹了个凹窝,稳坐如山,乍看跟母鸡抱窝似的。
闷头行走,谁也没有心思说话,一时间,耳畔只余脚踩叶枝和干枝折断的声音。
万籁俱寂反而不好,容易让人心生忐忑。
更何况,队伍里还有个个人叫神棍。
他的情感和喜好,永远逆流而动。
先是哼小曲。
“依儿呀,依儿呦,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完全走调,而且唱什么不好,唱北斗星。
后面的一万三推他:“别唱歌。”
他不唱了。
顿了顿:“这样的夜晚,其实很容易发生事情的。上一次,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嗖的一下飞出来一条异形,我手拿菜刀,剁剁剁剁剁……”
队尾的罗韧咳嗽了一声:“安静!”
神棍不“剁”了,但他安静不了两秒。
“我们这种排成一长串的走路啊……”他神神秘秘,“你们知道香港地铁广告有个小孩搭火车吗?小萝卜走在最后,你说他会不会走着走着,发现后面还拖了一个人呢?我分析啊,这种事情,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呢,其实是……”
炎红砂失声尖叫。
曹严华走在她前头,身后忽然有人大叫,吓的他一个激灵,没留神又撞上个人,吓的魂飞魄散,他这一止步,后头收不住脚的撞成一团,曹解放惊得乱飞,翅膀在头顶忽扇,一万三被扇迷了眼,气的抬头大吼,前方的银眼蝙蝠像是有灵性,不再前行,而是在半空盘旋着等。
罗韧又好气又好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而安静下来之后,发觉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自己吓自己罢了。
罗韧给神棍立规矩:“不准说话,不准讲鬼故事,否则两条路,第一绑树上,明晚回来我们再放你;第二像当初对付曹解放那样,用胶带把你嘴给封上。”
神棍嘟嘟嚷嚷,大概是臣服了。
曹严华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问木代:“小师父,怎么走的好好的,你突然停了啊,也没出个声。”
木代尴尬的笑,说:“没什么,一时走的忘记了。”
她心有余悸,向着右手侧看了一眼。
那里,浓雾中现出隐约的树影来,枝桠细长,像无数个身材失去比例的人。
是自己看错,多心了。
她晃晃脑袋,想把那些疑心的念头晃出去,但耳侧窸窸窣窣的,像是又出现了那一晚噩梦时的声音。
——藏起来藏起来。
——不要让她发现……
——放心,她找不到的,他们都找不到的。七根凶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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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20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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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第①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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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近了,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松了口气。
这一路过来,视距几乎为零,他们只知道走的艰难,只有罗韧留心这一路的地形地势。
高低爬坡自不必说,脚下的土质都不同,有硬土、半干的沼泽、小片的草地、林地、落石路、滑石道,拐向六十余次,山壁之间只能侧身挪过的“一线天”两到三处,山腹中隐蔽的洞穴路大约十五分钟,大的根本性迂回折向至少有五到六次。
不啻于精心测绘的,配合天然地形地势而成的人造迷宫,而那只银眼蝙蝠,更像是被设定好了程序,可以识别复杂路线的引路者。
简直是上帝视角,这得多大的工程量?郑明山说过,很多电子仪器进了山地就失灵,现有的测绘技术都没能描摹出这片山地的细貌来。
他把自己的疑惑说了,神棍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冒出了句:“脑筋急转弯,当年这个迷宫路线是怎么被测绘的?”
水声越来越大了,有愈来愈近的团风,打着璇儿刮擦每一个人的脸,而因为有风的关系,雾被吹散,视距稍稍广阔了些。
见没人理他,神棍自己揭晓答案:“你们忘啦?木匠的祖师爷鲁班造过能飞上天三天三夜不落的木鸢啊,没准他就是骑着木鸢测绘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罗韧心里陡然一动,还真没准。
河道越来越宽,绕不过,只能涉水,这水越走越浅,末了终于停在那片断流的滩涂。
风声响在四周,呼呼过耳,但身上却像是从未被吹到,罗韧心中奇怪,拧亮强力手电照向周围,失声叫了句:“你们看!”
四周看不见山石,全是乳白色的团雾。
这个时候,应该是雾最大,但这里的风很怪,像是龙卷风,把中央区域的大雾旋向四周,几个人位于风眼,风平浪静雾散,而十余米外的周遭,就是巨大的雾隔,像是环匝一圈的电影环幕,厚重到视线无法穿越,手电往上打,打到光都弱了,照到的还是雾。
按理说情形诡异,但曹严华反而觉得好笑:“小罗哥,咱像不像坐井观天啊?”
像,真像,浓雾包成了井壁,往上看,可不是只有碗口大的天么。
木代说:“我头一次来的时候,确实也有风,但当时心情紧张,没有注意到周围的雾这么浓。”
同上次一样,银眼蝙蝠振翅飞起,绕空一个盘旋,然后骤然撞落在河底青石的凹陷之中。
脚底传来隐隐的震动,河底向两面裂开,终于现出了那个所有人心心念念的“观四牌楼”。
传统的四牌楼是五柱间出四面,这一栋真是闻所未闻,居然硬生生把五柱从平面拗成了立体,变成了五株五面。
所有的手电聚焦观四牌楼,这一处雪亮通透,连曹解放都屏了气,眼睛眨都不带眨的看。
曹严华首先看出什么:“金、木、水、火、土,小师父,每个牌楼的坊额上,都有篆体的字呢。”
说完了觉得奇怪:“不应该是甲骨文的吗?”
看惯了凶简上甲骨文的笔画走势,再看篆体,反而觉得别扭起来。
罗韧说:“最初是甲骨文,殷周的时候,金文又称钟鼎文,秦始皇大统后统称小篆。按照老子、鲁班、墨子等人相关年代,设立这个机关的时候,用篆字倒是合理的。”
说话间,一万三已经绕着牌楼转了一圈,用手把那玻璃格挡一样的东西叩了又叩:这什么材质啊,像玻璃,但又不是,难不成……钻石?
心里一阵狂喜,要真是钻石,全带走木代一定不同意,凿一块也好啊,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神棍一直在琢磨那五个面上的七个细小孔洞,木代递了根尹二马处发现的圆楔形木件给他,神棍□□去试了试,不大不小,正合适。
他有点紧张:“你们谁几何好?”
“我猜测啊,这七根木件塞进去,应该可以在这个‘玻璃体’中央,形成一个立体的七星北斗。但是,每个木件上都刻了木鸢,每个木鸢边上都有字,不同的字。”
他把手电对准手中的那一个,木代看的清楚,那是古体的“权”字。
“七个木件,七个字,枢、璇、玑、权、衡、阳、光。是按照北斗七星的名字来的,也就是说,木件虽然一模一样,但是不能乱插,要配合着星图来。我几何不好,立体感很差,你们谁来?”
说完了,一不留神和一万三对了个眼,一万三怕不是以为要点他的卯,骇笑说:“神先生,你别看我啊,我学都没上过呢。”
罗韧说:“我来吧。”
他先不急着插,让木代帮忙找了七根细的木枝,一根根仔细去试孔洞的长度,到底就把多余的截去——七根木枝,剩了不一样短长,比划琢磨了好久之后,才一一把木件塞了进去。
难以言述的神奇观感,七根木件,几乎是悬浮着各自归位,未几形成了一个倒转的北斗七星。
木代有些后怕:“这个机关的设置也是谨慎到极点了,居然还是倒转的,万一塞错了……”
神棍忽然紧张:“快看!”
那个北斗七星在缓慢移动着位置了,而随着北斗七星的变化,那个倾斜的悬浮着的匣子同样极缓的开始移动,而底部的阴阳八卦双鱼盘,盘里渐渐浮出水来。
罗韧预计,这北斗七星应该转成正向——就好像他们在地图上描出的那幅“斗柄南指”,而根据目测的速度,达到这个目标还得有一会儿。
他招呼一万三他们帮他搭帐篷,带了一个大帐,双开间,有人累了,就可以进去歇会——要在这里待一日夜的功夫,有个落脚休息的点总是好的。
考虑到白天河流会涨水,他往旁侧和地势高的地方走,时不时蹲下*身子去试土壤的湿度,选定了位置之后,帐篷的零部件取出,一万三和曹严华组装活动式撑杆,炎红砂铺地蓬,过了会木代也过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曹解放——木代一走,观四牌楼处只剩下神棍了,它是断断不愿跟神棍独处的。
木代帮着罗韧打地钉、固定角绳、铺设防潮垫,忙活了一通之后,帐篷支的似模似样。
几个人进去坐着休息,喊神棍时,他一步都不肯挪,拿着小皮尺测测量量,嘟嚷说,要记录数据呢。
随他去了。
夜半的晚上的确有点冷,罗韧把毯子拿出来大家合着盖,几个人挤挤挨挨,看着不远处忙活的神棍,不知是谁打了个呵欠,这倦意突然间弥漫开来。
夜阑人静,很多平日压伏下的心绪就会出来作怪,炎红砂喃喃说了句:“咱们现在这样真好,以后,都不知道各自在哪呢。”
曹严华很乐观:“还能在哪,丽江呗。”
炎红砂看了他一眼:“你以为呢,一万三只是在酒吧打工的,待个一年两年可以,会长久待吗?你也一样,别忘了,你是从重庆跑去避风头的,至于我,我老家算是昆明,丽江只是个落脚的地方……还有罗韧,指不定他和木代结婚之后,搬去哪了……”
忽然间好生怅然,觉得“聚散随缘”这个名字,起的好伤感:既有缘去聚,干嘛又要散呢?
有风吹过来,周身凉飕飕的,炎红砂顺手就把帐篷的拉链门拉上了。
小小的空间,五个人,居然分外暖和,而这暖意,让困倦发酵般胀大。
木代偎依在罗韧怀里,正半睡半醒地打着盹,忽然听到神棍大吼:“快出来,快出来看!”
他就在帐篷外,乱蹦乱跳,木代睁开眼睛,下意识一怔——外头有流动着的光,像是投影。
她扯下拉链,手脚并用的爬钻出去,触目所及,倒吸一口凉气。
每个人都出来了,没有任何人说话,仰着头,有点无措的看向四周。
观四牌楼的正中央光芒大盛,那是终于复位的斗柄“南指”的北斗七星,强光灼的人睁不开眼,有那么一刹那,木代真的要疑心是天上北斗的星光被人间借用了。
而不知道这光穿透了什么,在周围的雾幕上,打下了一列又一列的字,巨大、肃穆、随着雾气的氤氲而颤动,像是鲜活,生命在字的背面呼之欲出。
那是一列又一列的名字,一组五个,五个人名。
依次排列,像是汉字的自然流变,有篆体、隶书、草书、楷书、行书,都是古体,从前期的古拙生硬,到后期的流畅圆润。
木代的目光落在最末的一列,第一个名字上。
梅花一赵。
——师父,你为什么叫梅花九娘呢?你在家里行九吗?
——不是,是因为从师门第一代算起,我是第九代。各代承衣钵者,都自动往后延续这数字,另加自己的字、姓或者名,再偷懒一点,像我这样,直接叫梅花九娘。
——那开山鼻祖是谁呢?
——叫梅花一赵,这要上溯到明代的时候了。
据说师门的创始人叫梅花一赵,明明身怀绝技,但闲暇的时候,会推个板车,走街串巷的卖花,依着时令的不同,板车上的花种会有变化,春天是水仙、山茶、琼花,夏天是百合、木槿、龙胆,秋天是菊花、桂花、留兰,而到了冬天……
到了冬天,只卖一种:梅花、梅花、梅花。
卖花时从不吆喝,而不管是哪个季节卖花,客人向他求推荐,他永远只推梅花。
试想想,在夏日盛放的、要把人晒化的阳光下,他挥着扇子,跟着推荐:“梅花好啊,要种就种梅花,等到了冬天,我给你捎几枝来……”
木代低声喃喃了句:“猎豹。”
罗韧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之前跟我提起过,猎豹的祖上是怎么被抓,又怎么逃出了祠堂下南洋的。”
没错,猎豹的祖上住在那个石板桥的小镇,有一年,小镇的水塘子里,接连淹死了七个人。再然后,忽然有一天,镇上来了四五个外地人。
万烽火那边查到的消息,说是“操着北边口音,假作是卖花的小贩儿进的镇子”。
木代颤抖着伸出手去,指向那无数的人名:“这些都是历次收伏凶简的人,上一次,领头的就是我师门的第一代,梅花一赵。”七根凶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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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204|第12章
...
205|第①③章
——如果有一天,凤凰鸾扣又打开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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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这一列列,五人一组的人名,真像是对老子放言的秋后算账。
神棍喃喃:“大圣人也有说错话的时候呢。”
曹严华想不通:“当初,老子既然能封印七根凶简,为什么不干脆毁掉呢,斩草不除根,这世世代代的,太闹心了。”
罗韧说了句:“你们能想到这一点,老子也一定能想到吧——封而不毁,只能说明一件事。”
炎红砂转头看他:“说明什么?”
答的反而是木代,她一直目视列列人名,眼睛里浸着星亮银色,说:“他大概是毁不掉的。”
一时静默,只曹解放无比欢腾,扑着小翅膀飞高窜低地拿鸡喙去啄雾上的亮字,每每啄空——它不了解这只是投影并无实体,小眼睛里满是啄而不得的迷茫。
投影的光字渐渐转淡模糊,像是下一刻就要融进雾里,自观四牌楼处射出的星芒也慢慢熄下,罗韧最先回过神来:“去牌楼那里看看吧。”
走过去的时候,听到曹严华在后头说话:“小师父,你觉不觉得,这些人名,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炎红砂奇道:“为什么啊?”
罗韧莞尔,红砂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动脑筋,每次讨论什么,她总是眼睛瞪的最大,台词大多是“为什么啊”、“快说啊”、“讲来听听啊”。
曹严华嘀咕:“有点像祭祀死人呢,那种墓碑上,不就会把名字这么列出来吗?”
炎红砂啐他:“他们可不就是死人吗?上一轮收伏凶简,都是明朝时候了,要是活到现在还不死,多吓人啊。”
曹严华不服气:“死是分两种的,一种寿终正寝,一种英年早逝……哎,小师父,我们师门的祖师爷,那个梅花赵,太师父有提过他是怎么死的吗?”
没有回答,一种异样的沉默袭来,罗韧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她。
木代蹙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顿了顿开口,说的很不确信。
“我师父没有明确提起过,但我记得,有一次练功,师父惋惜说,门派的很多招式是祖师爷自创的,但是没能琢磨的极致——祖师爷但凡能活的久一点,哪怕是中人之寿呢,也许招式的效果,都会很不一样。”
曹严华心说:那就是死的早呗,太师父说的也太委婉了。收伏凶简,不敢夸说如何伟大,到底也是无私奉献吧,怎么好人还没得好报呢?
事涉师门,这话在喉咙口转了转又吞回去,没敢见天日。
罗韧心里没来由的一沉。
——牌楼,最早见于周朝,最初用于节孝的纪念物,多见于园林、寺观、宫苑、、街道。
旌表、陵墓,可都不是让人能够心情愉悦的词儿。
***
观四牌楼处的星芒掩去,投影的光字消失,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团团的雾气弥散开来,又成了雾罩山谷。
那个匣子已经由倾斜变为正向,仔细看,原本的位置是悬浮在类玻璃体中央的,但现在,已经贴近边缘了。
炎红砂倒吸一口凉气:“会不会再过一会儿,这个匣子就‘噗’一声弹出来了?”
一万三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吧,这是固体哎。”
讲真,他私心里还没放弃凿一块“钻石”回去的小九九,完全没考虑到这么一大块果真是钻石的话,以钻石的硬度,根本也是找不到工具去凿的。
说完,像是为了佐证,伸手去叩玻璃面,触手时脸色一变,大叫:“软了!”
何止是软了,触感也从原来的冰凉变作微温,像是渐渐加热。
罗韧蹲下身子,提醒大家看观四牌楼的底面。
那个阴阳双鱼太极盘,各自的盘面都盛满了水,非但如此,盘底不断有细小的气泡浮出裂开,这是水渐渐沸了。
更奇怪的是,水理应是流动的、无界限的、无接缝的,但这个盘子里,可以明显的看出,有一道s形的曲线,把盘面的水分开,两边的推力似在互相较劲,两条首尾衔咬的双鱼慢慢游动起来,首上都出现了漩涡状的鱼眼。
推力和抗衡越来越激烈,s形的曲线处出现了锋利的锯齿,像是一边的力量迅速咬进另一边,又像是古战场的战阵,双方从列阵对峙,到先锋搏杀,又到大范围的冲锋陷阵。
没人注意那匣子了,全都屏着呼吸看太极盘里水势的变化,如此相较下去,最后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呢?
就在那水再无界限,全盘翻沸的时候,就听砰然一声脆响,像是琉璃碎裂,那一面对着的正是木代,她反应巨快无比,扑地就倒。
那个匣子,竟真的从玻璃体里推射出来,劲力奇大,贴着她的发顶过去,一声闷响,正落在身后十来米处。
手电照过去,那匣子黝黑、敦实、沉默着不声不响、没有挂锁,却迫的所有人透不过气来。
神棍无意间目光收回,惊叫:“这个这个……”
怎么形容呢,那个玻璃体,完全扭曲变异,中央有一道往外弹射的道线,恰是那匣子出来时的瞬间模样,拿手电去敲,铿铿然金石有声,重又冰凉坚硬如初。
七根鲁班造的木件,半露在玻璃体外,伸手去推,似乎还能推的动。
观四牌楼,完全没有锁的形态,却是这世上,最匪夷所思,且完全符合锁的原理的……保险箱。
篆体的“锁”字,左半部是“金”(釒),右半部是上下结构,上面是“水”(氺),下面是繁体的“贝”(貝),用金用水,去藏有价值的宝贝。
这观四牌楼,造在夜半断流,白日却河水潺潺的河底,这类玻璃体,凝时如金,启时如水,简直是个天然形成的,会意而又象形的“锁”。
***
小细绳,一头拴在地钉上,另一头系了曹解放的腿,让它在外头“有限的自由活动”。
帐篷里外间的拉隔放下,手电吊在中央和四壁,照的帐篷里亮如白昼,所有人围坐成一个大圈,门上的拉链一拉到底,除了透气网孔,里外几乎封闭,河流、雾气还有观四牌楼,瞬间隔绝。
围坐的中央处,是那个黝黑的匣子。
曹严华有点不自在,黑匣子,总让他想起飞机失事后救援人员第一时间寻找的那个东西——这个晚上,太多迹象会引起人关于死亡的不祥联想了。
神棍搓了搓手,伸手去开盖,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缩回来。
木代说:“我来。”
驰送云岭之下、观四牌楼,木件钥匙是交给她的,秘密是师父梅花九娘告诉她的,而上一轮收伏凶简的领头者,又是她师门的祖师爷。
理应是她。
她把左右的衣袖都卷到肘弯,长吁一口气,伸出手去,手指在匣盖旁停了一会,慢慢揭开。
除了罗韧,每个人的身体都自觉不自觉的往后仰了些:谁知道里头会冒出来什么呢?毒雾?暴雨梨花针一样的暗器?或者轰一声就炸了?
其实帐篷窄小,真要中了上述的猜测,谁也跑不掉。
好在,风平浪静。
木代咦了一声:“这么浅?”
神棍之前拿皮尺量过,这木匣的高度在30cm左右,但是盖子一开,深度不过5cm。
下头百分百有夹层。
匣子里,有一块木版,上头密密麻麻,有字有画,而且版面分成了一小格一小格,每格一平方厘米左右,右下角留了个空,方便把字版一块块拆除。
有点像小朋友玩的九宫格拼图,只不过这个版格更多罢了。而木版取出之后,平滑的匣子底面上,出现了两个一平方厘米左右的凹下的方格,凹纹都是鸢图。
又是鲁班手笔?
神棍心中一动,从木版留空的位置,抠了一两块字版下来——并不费力,这每一格的字版都是活动的,背面全是鸢图,但仔细看,并不一样,有的鸢抬头,有的是低首,让人想到卢沟桥上的石狮子,看着雷同,实则无一相像。
神棍兴奋:“我知道了,这像一块活字的字版,每一块都能拆卸,底面有鸢图,要选出其中的两个,摁进凹下的方格里——摁进之后,夹层可能会出现。也就是说,这个匣子里,还是有机关的。”
一万三皱眉,觉得这个鲁班,未免有点太过显摆了:对,知道你聪明,你能不能适当低调点?银眼蝙蝠、观四牌楼搞那么玄乎也就算了,连个木匣子都要机关套机关,至于的嘛?
罗韧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个活字的字版,有点像活字印刷术啊。但我记得,活字印刷术,好像是北宋的时候,毕昇发明的吧?这跟鲁班的年代,差了近千年。”
曹严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罗哥,鲁班这个人,你还不了解他吗?典型的关门吃独食啊。他造了个能飞天的木鸢,你见他把技术传给谁了?这活字木版是他先发明的也说不定啊,但他就是不吭气,以至于那么多年之后,毕昇才发明出来——他要是有点共享精神,中华民族的科技水平早突飞猛进了,第一个登月的,怎么也轮不到美国啊。”
真看不出来,曹严华的水晶玻璃心下头,还有颗滚烫的爱国心呢。
说的在理,罗韧苦笑,又提醒神棍:“看看木版上,都讲了些什么。”
神棍嗯了一声,挎着的布袋里翻出一个折叠放大镜来,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就着木版看了起来,看了一会,脸色越来越怪,说:“小萝卜,你找纸笔出来,咱们得画一画。”
大概是很难理解吧,出发的仓促,并没有备纸,罗韧从背包里翻出帐篷备用的垫布,招呼大家帮忙展开,又扔了两支荧光记号笔上去。
神棍对眼前的一切置若罔闻,一直皱着眉头看木版,俄顷又仰头看帐篷顶,苦苦思索的模样。
一页木版不长,看的很快,看完了,传给炎红砂,她一见满屏不认识的古体字和蚂蚁爬一样的笔画就发怵,一瞥之下,只看到一个阴阳太极图,顺手就把木版传给边上的木代,向神棍说:“你给讲讲呗。”
字太小,木代看的也有些晕,曹严华凑过来一起看,在边上嘀嘀咕咕:“我去,这啥玩意儿,这老子说的什么,人咋长的跟饼似的……”
传到一万三手里时,他看都懒得看,直接递给罗韧,反正有人看了会共享的,这样节省时间,更效率。
罗韧拿在手上,并不递回给神棍:“讲一下吧,你讲的时候我看。”
神棍抓了根记号笔在手上,揭了盖,似乎斟酌着怎么样开启话题。
“这个木版上,有一个阴阳双鱼太极图,历史上传说,太极图是宋朝的陈抟老祖画的,但是,因为这个图很简单,我们不排除陈抟之前,就有人画出来过。”
他趴在篷布上,画了一个阴阳双鱼,手不稳,外圆抖抖索索,像个压扁了的鸡蛋。
“太极图有一种周而复始,首尾相衔的意味。整个图是反旋的,有人说,太极图是宇宙宏观的思维模式,反映天体运行和万事万物发展的规律,涵盖了空间时间,包罗万象,总之,套用到什么上都行。”
炎红砂想笑,但神棍说的严肃,她又不敢:就那简笔画一样的图,还包罗万象了?
神棍盯着那个图看:“那个木版上的话,据说是老子写的。他讲的是人,他说,人就是太极。”
罗韧失笑,明白了,难怪曹严华刚刚说“人咋长的跟饼似的”,这饼,就是太极图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随手画了幅画,说,这就是人。”
说着,神棍拿笔的另一头,点了点篷布上的扁鸡蛋。
曹严华喃喃:“看不出来,老子还是个抽象艺术家——这人也长的太抽象了。”
罗韧看了那副图很久,点头说:“确实是人。”
神棍喜不自禁:“难得有个文化人,沟通这么顺畅,我就知道,跟没文化的人说话,太痛苦了。”
说的时候,以鄙夷的眼神,肆虐了一下除罗韧外的所有人。
罗韧解释:“我之前听过一个说法,太极,指的是宇宙衍生阶段阴阳尚未分化的最初形式。”
“拿来用人做比,人没有出生的时候,被包裹在羊水之中,的确是类似于一团蒙昧的混沌状态。”
“太极图首尾相衔,负阴抱阳,又有夫妻相配,阴阳□□的含义,人都是这么出生的。”
神棍吁了一口气,罗韧的解释确实比较简明一点。
他接过话头,继续下去。
“老子接下来说,所有人,任何人,刚生出来的时候,都……都像是生产线上生产出来的,外观不同,但是不影响本质,本质是一模一样的。”
曹严华惊讶:“老子那时候,就知道生产线了?”
神棍冷不丁被打断,一肚子气:“这是比喻,我用的委婉的比喻,打个形象的比方!不懂别说话!”
曹严华悻悻的,木代双腿盘着,两手托着腮,眉头一直皱着:“可是我师父跟我说过,人的本质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善良,有的人邪恶,就譬如我和猎豹,难道我跟她的本质是一样的?”
神棍啪一下拍在大腿上:“这个问题提的非常好,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小口袋,虽然你也没什么文化,但经常能起到承上启下抛砖引玉的作用,简直是一块智慧之砖。”
木代翻白眼,好想一砖头拍他脑袋上。
神棍亮底牌:“老子在木版里说,人的本质就是人心。”
炎红砂第一个反对:“我倒是同意这说法,但是说本质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难道木代的心和猎豹的心是一样的?”
神棍点头:“一样,完全一样,一模一样。我指的是,心的底板,一模一样。”
他指那个画歪了的太极图:“老子认为,人心像个太极双鱼,心里潜藏着善念恶念,都像是与生俱来的基因,甚至数量对等,一半一半。但是,都属于蒙昧的,未打开状态。”
“换个通俗的说法,新生儿呱呱坠地,不存在什么性本善,根本就是无认知。但是慢慢的……”
说到这里,他特意看了一眼炎红砂:“慢慢的,会各自被激活。”
炎红砂脑子里火花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又抓之不住。
一万三冒出一句:“激活这两个字,还挺形象。”
神棍说下去:“激活的程度很难说,激活的哪一方多一点,依照各人的体质、家庭、耳濡目染、教育程度、道德水准、敬畏之心等等,各不相同——即便是最善良的人,心里也有恶念,最十恶不赦的人,也未必人性全盘泯灭。最终呈现的表象如何,就看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罗韧点头:“有人绑架,就有人救人,有人犯案,就有人抓捕,有人破坏,就有人建立,石油公司门口,常年有环境保护者示威,为了皮草疯狂的,有为牟利,有为穿戴,还有为保护动物。但是事情又不能一竿子打死,恶人也能立地成佛,好人也会一念之差。”
说到后来,他轻笑出声:“有时候想想,这个世界,也真是精彩到荒唐可笑。”
木代迟疑着说了句:“所以,凶简是……”
罗韧低头看手中的木版:“最后一句话说,这一层的机关是简言,简言是通往七星杀局的钥匙。”
炎红砂看着匣子底部那两个凹纹发呆:“简言……第六根没有简言,其它五根有……”
她掰着指头数:“刀、水、吊、口、土,五个呢。”
罗韧摇头:“不是,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前期的简言都只是表象,第六根凶简收伏之后,所有的简言都隐掉了——也许是在为最核心的简言让位。”
“那是什么?”
一万三拿过罗韧手中的木版,用手机拍了张版面清晰的图片,然后腾出身周的一块地方,一块块把活字的版块拆下,齐整的按原样排放,然后从中间拈起了两个。
人心。
纷纷扰扰,你死我活,刀兵水土,口诛绳伐,都是表象都是工具,潜藏于之后推波助澜的,永远都是人心二字。七根凶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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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205|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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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第①③章 (加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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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严华心说:那就是死的早呗,太师父说的也太委婉了。收伏凶简,不敢夸说如何伟大,到底也是无私奉献吧,怎么好人还没得好报呢?
事涉师门,这话在喉咙口转了转又吞回去,没敢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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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四牌楼处的星芒掩去,投影的光字消失,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团团的雾气弥散开来,又成了雾罩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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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坐的中央处,是那个黝黑的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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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罗韧,每个人的身体都自觉不自觉的往后仰了些:谁知道里头会冒出来什么呢?毒雾?暴雨梨花针一样的暗器?或者轰一声就炸了?
其实帐篷窄小,真要中了上述的猜测,谁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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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子里,有一块木版,上头密密麻麻,有字有画,而且版面分成了一小格一小格,每格一平方厘米左右,右下角留了个空,方便把字版一块块拆除。
有点像小朋友玩的九宫格拼图,只不过这个版格更多罢了。而木版取出之后,平滑的匣子底面上,出现了两个一平方厘米左右的凹下的方格,凹纹都是鸢图。
又是鲁班手笔?
神棍心中一动,从木版留空的位置,抠了一两块字版下来——并不费力,这每一格的字版都是活动的,背面全是反的鸢图凸纹,但仔细看,并不一样,有的鸢抬头,有的是低首,让人想到卢沟桥上的石狮子,看着雷同,实则无一相像。
神棍兴奋:“我知道了,这像一块活字的字版,每一块都能拆卸,底面有鸢图,要选出其中的两个,摁进凹下的方格里——摁进之后,夹层可能会出现。也就是说,这个匣子里,另有机关。”
一万三皱眉,觉得这个鲁班,未免有点太过显摆了:是,知道你聪明,但你能不能适当低调点?银眼蝙蝠、观四牌楼搞的那么玄乎也就算了,连个木匣子都要机关套机关,至于的嘛?
罗韧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个活字的字版,有点像活字印刷术啊。但我记得,活字印刷术,好像是北宋的时候,毕昇发明的吧?这跟鲁班的年代,差了近千年。”
曹严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罗哥,鲁班这个人,你还不了解他吗?典型的关门吃独食啊。他造了个能飞天的木鸢,你见他把技术传给谁了?这活字木版是他先发明的也说不定啊,但他就是不吭气,以至于那么多年之后,毕昇才发明出来——他要是有点共享精神,中华民族的科技水平早突飞猛进了,第一个登月的,怎么也轮不到美国啊。”
真看不出来,曹严华的水晶玻璃心下头,还有颗滚烫的爱国心呢。
说的在理,罗韧苦笑,又提醒神棍:“看看木版上,都讲了些什么。”
神棍嗯了一声,挎着的布袋里翻出一个折叠放大镜来,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就着木版看了起来,看了一会,脸色越来越怪,说:“小萝卜,你找纸笔出来,咱们得画一画。”
大概是很难理解吧,出发的仓促,并没有备纸,罗韧从背包里翻出帐篷备用的垫布,招呼大家帮忙展开,又扔了两支荧光记号笔上去。
神棍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一直皱着眉头看木版,俄顷又仰头看帐篷顶,苦苦思索的模样。
一页木版不长,看的很快,看完了,传给炎红砂,她一见满屏不认识的古体字和蚂蚁爬一样的笔画就发怵,一瞥之下,只看到一个阴阳太极图,顺手就把木版传给边上的木代,向神棍说:“你给讲讲呗。”
字太小,木代看的也有些晕,曹严华凑过来一起看,在边上嘀嘀咕咕:“我去,这啥玩意儿,这老子说的什么,人怎么画的跟饼似的……”
传到一万三手里时,他看都懒得看,直接递给罗韧,反正有人看了会信息共享,这样节省时间,更效率。
罗韧拿在手上,并不递回给神棍:“讲一下吧,你讲的时候我看。”
神棍抓了根记号笔在手上,揭了盖,似乎斟酌着怎么样开启话题。
“这个木版上,有一个阴阳双鱼太极图,历史上传说,太极图是宋朝的陈抟老祖画的,但是,因为这个图很简单,我们不排除陈抟之前,就有人画出来过。”
他趴在篷布上,画了一个阴阳双鱼,手不稳,外圆抖抖索索,像个压扁了的鸡蛋。
“太极图有一种周而复始,首尾相衔的意味。有人说,太极图是宇宙宏观的思维模式,反映天体运行和万事万物发展的规律,涵盖了空间时间,包罗万象,总之,套用到什么上都行。”
炎红砂想笑,但神棍说的严肃,她又不敢:就那简笔画一样的图,还包罗万象了?
神棍盯着那个图看:“那个木版上的话,据说是老子写的。他讲的是人,他说,人就是太极。”
罗韧失笑,明白了,难怪曹严华刚刚说“人怎么画的跟饼似的”,这饼,就是太极图吧?
“说这话的时候,老子又随手画了幅画,说,这就是人。”
说着,神棍点了点篷布上的扁鸡蛋。
曹严华喃喃:“看不出来,老子还是个抽象艺术家——画的这人也长的太抽象了。”
罗韧看了那副图很久,点头说:“确实是人。”
神棍喜不自禁:“难得有个文化人,沟通这么顺畅,我就知道,跟没文化的人说话,太痛苦了。”
说的时候,以鄙夷的眼神,肆虐了一下除罗韧外的所有人。
罗韧向大家解释:“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太极,指的是宇宙衍生阶段阴阳尚未分化的最初形式。”
“用人来作比的话,人没有出生的时候,被包裹在羊水之中,的确是类似于一团蒙昧尚未分化的混沌状态。”
“太极图首尾相衔,负阴抱阳,又有夫妻相配,阴阳□□的含义,人都是这么出生的。”
曹严华一副恍然的样子,神棍吁了一口气,罗韧的解释确实比较简明一点。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
“老子接着说,所有人,任何人,刚生出来的时候,都……都像是生产线上生产出来的,外观不同,但是不影响本质,本质是一模一样的。”
曹严华惊讶:“老子那时候,就知道生产线了?”
神棍冷不丁被打断,一肚子气:“这是比喻,我用的委婉的比喻,打个形象的比方!不懂别说话!”
曹严华悻悻的,木代双腿盘着,两手托着腮,眉头一直皱着:“可是我师父跟我说过,人的本质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善良,有的人邪恶,就譬如我和猎豹,难道我跟她的本质是一样的?”
神棍啪一下拍在大腿上:“这个问题提的非常好,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小口袋,虽然你也没什么文化,但经常能起到承上启下抛砖引玉的作用,简直是一块智慧之砖。”
木代翻白眼,好想一砖头拍他脑袋上。
神棍亮底牌:“老子在木版里揭秘说,人的本质就是人心。”
炎红砂第一个发言:“我倒是同意这说法,但是说本质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难道木代的心和猎豹的心是一样的?”
神棍点头:“一样,完全一样,一模一样。我指的是,心的底板,一模一样。”
他指那个画歪了的太极图:“老子认为,人心像个太极双鱼,心里潜藏着善念恶念,都像是与生俱来的基因,甚至数量对等,一半一半。但是,都属于蒙昧的,未打开状态。”
“换个通俗的说法,新生儿呱呱坠地,不存在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根本就是无认知,不知道善恶。但是慢慢的……”
说到这里,他特意看了一眼炎红砂:“慢慢的,这些‘基因’都会被激活。”
炎红砂脑子里火花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又抓之不住。
一万三冒出一句:“激活这两个字,还挺形象。”
神棍说下去:“激活的程度和善恶种类,依照各人的体质、家庭、耳濡目染、教育程度、道德水准、敬畏之心等等,各不相同——即便是最善良的人,心里也有恶念,最十恶不赦的人,也未必人性全盘泯灭。”
“但究竟这个人主善还是主恶,最终呈现的表象如何,还要看哪一方的力量更强,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这些所有的个体,汇聚成了相互对立的一种现象,所谓个体形成群体,群体构成社会,是社会,就总有对立。”
罗韧点头:“有人绑架,就有人救人,有人犯案,就有人抓捕,有人破坏,就有人建立,石油公司门口,常年有环境保护者示威,为了皮草疯狂的,有为牟利,有为穿戴,还有为保护动物。但是事情又不能一竿子打死,恶人也能立地成佛,好人也会一念之差。”
说到后来,他轻笑出声:“有时候想想,这个世界,也真是精彩到荒唐可笑。”
木代迟疑着说了句:“所以,凶简是……”
罗韧低头看手中的木版:“最后一句话说,这一层的机关是简言,简言是通往七星杀局的钥匙。”
炎红砂看着匣子底部那两个凹纹发呆:“简言……第六根没有简言,其它五根有……”
她掰着指头数:“刀、水、吊、口、土,五个呢。”
罗韧摇头:“不是,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前期的简言都只是表象,第六根凶简收伏之后,所有的简言都隐掉了——也许正是撇去虚浮的表象,等待真正的简言出现。”
“那是什么?”
一万三拿过罗韧手中的木版,用手机拍了张版面清晰的图片,以便后续比对,然后腾出身周的一块地方,一块块把活字的版块拆下,齐整的按原样排放,末了从中间拈起了两个。
人心。
纷纷扰扰,你死我活,刀兵水土,口诛绳伐,都是表象都是工具,潜藏于之后推波助澜的,永远都是人心二字。七根凶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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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205|第13章(加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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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第①④章
字版嵌入,匣子内部发出嗡嗡的沉闷声响,像是有老旧的齿轮咬合转动,俄顷这一层底板从中间裂分开,自四面隐入匣壁,另一层底板上升,停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匣子,设计的颇有电梯原理,一层抽离,一层补上,曹严华看了,少不得又要腹诽鲁班藏私。
这一层略深,目测深10cm左右,里头叠着一块锦帛,底版上依旧有两个一平方厘米左右见方凹下的鸢纹方格。
罗韧先还觉得奇怪,这一层只有锦帛而没有字版,要怎么去揿动机关呢,转念一想:第一块字版并没有放回去,里面的各个字模,大概还要挑选使用。
神棍伸手去拿那块锦帛,曹严华紧张:“神先生,你小心啊,那是布呢。”
这么多年了,那块布是不是早就朽坏了?会不会像一些探险片里呈现的那样,手刚碰到,就化成灰了?
并没有,非但没有,神棍拭上去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摸上去还新,不像好几千年前的东西啊。”
果然,刚打开一叠,就看到一列墨字:帛书毁朽,依样誊写,留待后人观,赵字。
木代心里一动:这个“赵”,会是指梅花一赵吗?当年,他们打开匣子之后,看到原有的帛书因为年代久远朽的有些厉害了,就原样抄写了一份?
她催促神棍:“看看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锦帛缓缓打开,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中央部分留了正圆的空,里头画了图,题额写“七星杀局”。
天上北斗星,地下北斗图,地下的北斗七星,每一颗星都画的像原始壁画或者陶绘上的小人,比例细长失调,姿势怪异,双臂夸张地伸向天空,而每个小人旁侧,都围匝着两圈,内圈是人,确切地说,都是死人,七个,外圈是各种祭祀牲口样的东西,牛猪羊等等。
一万三脱口说了句:“腾马雕台”
他马上解释:“我不是说这个杀局是腾马雕台,我是指,跟腾马雕台一样,都给人祭祀的感觉。古代祭祀,不都是杀猪杀牛吗?”
罗韧指了指内圈的死人:“也有人祭,七个。”
人祭吗?那该多残忍啊,炎红砂哆嗦了一下。
神棍却觉得稀疏平常:“其实在古代,不要说中国了,世界范围内也一样,现场宰杀活人祭祀是很常见的,有人统计过,殷商时期,因为占卜祭祀杀掉的人,至少在14000多名小三三和小萝卜说的没错,内外圈,人祭加牲祭,手臂向天的小人,可能是主事祭司。”
木代问:“有没有可能是凶简呢?”
她盯着那小人看,跟她梦里见到的窸窸窣窣推搡着低语“藏起来”身材细长比例失调的黑影可真像啊。
罗韧点头:“也有可能是那个所谓的星君。而且,天上七星七,地上位图七,又有人祭七,这也符合亚feng提过的七七之数。”
曹严华赶紧插一句:“还有,猎豹的祖上犯齐了七宗罪案,看起来像是完成了这个什么七星杀局的七分之一,神先生,我们看看帛书上都写了什么吧。”
帛书上的记述稍显晦涩,通篇读完大概要很久,神棍这一次换了个方式,他一句句读出来,读一句,解一句,遇到不太明白的,几个人讨论着来,这样,一个人读完了,所有人也都明白了。
七星杀局,讲了一个纵横捭阖的,大的故事。
当年的人,碍于科技和认知的局限,只能代之以“玄奇”“天命”“方外之力”,但现代,人的目光借助各类仪器,可以投射在星空深处,或许借用现代的语言,会更好理解。
宇宙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射线,含有大量高能带电粒子,用科学家的戏言是“像没完没了的阵雨,每天都向着地球倾注”,其中不乏伤害性射线。
最常见的一种就是紫外线,来自太阳,过多的紫外线进入体内可能会造成皮肤癌。
有研究表明,宇宙射线与人类突变细胞变化或存在奇特关联,宇航员进入太空,面临的一大死亡威胁就是宇宙射线它可能破坏并重组dna,把生命体改造成前所未见的怪物,也可能导致匪夷所思的死亡。
但万幸的是,感谢地球磁场,改变了宇宙射线中带电粒子的运动方向,像一阵飓风吹散尘埃;感谢大气层,粒子剧烈的相互碰撞,吸收消逝;同样感谢宇宙的浩淼,很多致命的射线,跋涉了亿万万年,到达地球时已是强弩之末,形同隔靴搔痒。
对于生活在地球上的大部分人而言,宇宙射线的可怕,强不过断网扣工资还有上班迟到。
七星北斗,如同巨大的勺柄,横亘在无数生灵的上空,亿万年,如同半天上睁开一线的眼睛,平静的目视这颗蔚蓝色的星球。
来自它的几乎可以忽略的特殊射线,绝大多数在重重的地球阻隔中消逝了能量,直到某一天,它被合适的载体接收那些初始的心有恶念的人“恶”的基因被无限放大的人。
帛书里说:“七星之力,改换人心,噬善而扬恶,强肌体,使敏于行,竟至返生,先民惧服。”
原始的先民崇拜,往往基于未知恐惧生殖和避免死亡,这一切,足以让七星成为图腾“竟至返生”,那简直是神灵才能做到的呢。
拜恶滥觞于此,从最初细渺的能量开始累积,聚合了念力和崇拜,终成七道无法解释的邪戾力量。
最早的文字记载下七宗罪案的龟甲兽骨作为这种力量的附着体被奉上台面,拜星君如同赭黄色大地上的星火,初见端倪。
开始有了小范围的献祭追捧跟随,或许有人亲见了被附身者的“神奇”,出于种种目的,如痴如醉,心向往之,继而大肆鼓吹。
但当时的生存环境恶劣,部落活动范围有限,这种“恶”与跟随,只被限制在某地某个山谷某个流域。而且最初的时候,人祭太过常见,死亡和流血都不奇怪至多某些无辜的百姓会觉得可怕,觉得那些接触过龟甲兽骨的人,像是被戾气控制,性情大变。
久而久之,随着拜恶者活动地域的扩展和文明的开化,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不祥,觉得那些龟甲兽骨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再后来,他们祭祀百神时巫祝祷天,卜得后世会出大德之人,了结这段不祥的戾气。
老子的时代,是春秋晚期,当时的社会人口增加,文化交流频繁,有识之士层出不穷,甚至创立了不同的流派,拜凶简开始真正遭遇强有力的敌人,七根凶简也迎来了第一轮被封印。
“老子过函谷关”的那个传说,寥寥数句,只说“老子引七道不祥之气于七根凶简,用fenghuang鸾三种青铜简扣扣封”。
当时,会不会是在老子的召集下,出现了第一批的五人队,出生入死,千里奔波,终于不负使命?
而老子又是用了什么力量去跟“北斗主死”的七星抗衡的呢?金木水火土,是中国古代世界观中五行造世的基本元素,还是临近地球的那五个太阳系星体呢?而fenghuang鸾总让人想起太阳里的火鸟,会不会fenghuang鸾扣的力量,实则源出于此呢?
所有这些细节,都淹没在不可考的过去之中了。
老子之后,墨子和鲁班成为第二批得窥机密者,这两个人可以说是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因为黑匣子观四牌楼银眼蝙蝠等一系列的设计全部出自鲁班手笔,而墨子曹家村那一次发现的地坑足以说明,有组织的拜凶简是被墨家一举击垮的,从此难成气候。
说不定他们都该感谢墨家:自小商河开始,历次涉险,对付的还都是被凶简附身的人,没有太多遭遇有组织的机谋和策划,如果起初,就有无数心怀叵测的眼睛,在暗处推波助澜呢?
简直不寒而栗。
那场清缴拜凶简的对阵,一定惨烈非常,不过未能斩草除根。
心脏是很奇怪的器官,过去人们说“心生一念”“心想”,但后来发现,那是大脑的功能。
可值得玩味的是,又有说“黑心”“心善”“心肠歹毒”,似乎暗合了老子的说法:人的本质是心,心像一个阴阳太极,善恶之念,两两对等,所有人的底盘都相同,只不过激活的程度不同。
“七星之力,噬善而扬恶”,套用不恰当的比方,如果善和恶都是人心自带的因子,那么七星之力就像是病毒或者辐射,可以大量吞噬善因,激活恶念,甚至可以实现善向恶的转化,使得人心的地盘顷刻失重,不再两两对等。
罗韧指向帛书里的那张图:“七星杀局,由三部分组成,天地人。天是指北斗七星,这亿万年一直都在。地是指北斗星图在陆地上的分布,而它的分布范围大小,决定了七星杀局的影响范围。”
“人,是指被凶简附身的人,不断的重现当年的凶案,犯齐七宗之后,这个人的人心可能会被改换但是,像红砂所说的,只是半激活的状态,全激活要等到七星杀局的全部达成。”
木代若有所思:“目前为止,只有猎豹的祖上是被半激活过的?”
罗韧摇头:“不止,还有一个。”
“谁?”
他的目光落到了曹严华身上。
曹严华先还傻笑,慢慢的就慌了:“我……我吗?小罗哥,这玩笑不能乱开的。”
“不是你,是当初,秦末的时候,从地坑里逃出来的,又始建和繁衍了曹家村的人。”
“当初我们问亚feng,为什么要选中青山,记不记得她怎么回答的?”
曹严华皱眉。
想起来了,她回答说:因为他跟你们不一样,曹家村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罗韧说下去:“曹家村现在的人,不可能都是那个人的后代,但有一部分是,他们天生不一样,是因为他们有血脉承继。这一点,又跟猎豹的情况相同。”
猎豹的祖上,在石板镇连杀七人,完成了七星杀局的七分之一,自己也等于被“半激活”,猎豹承继了这种血脉,而且跟曹家村两千多年的代系跨度相比,她的代系更短所以她更易和凶简相融,用她的血画就的祭拜画面,拿到凶简曾经的栖息地烧毁之后的气息,甚至可以被凶简感知。
七星杀局全部达成之后,会是个什么状况呢?
帛书里说:七星归,献祭毕,杀局成,鬼厉之气大兴,恐有覆族之丧。
这里的鬼厉之气,并不是怪力乱神真要多亏了神棍确实看过不少书,他说,中国古代,有把瘟疫疾疫称作“鬼厉之气”的习惯。
罗韧猜测,七星杀局达成之后,被凶简附身的那个人被“激活”,等同有了感染和辐射的能力。
换句话说,这像一场瘟疫的爆发,前期的发酵和布局妥当之后,七个移动感染源生成不再需要凶简的附身,身有凶简者可以轻而易举的感染接触到的下一个人,而下一个人,又可以感染再下一个人。
由点到线到大面积铺开。
炎红砂听的怔住:“这北斗七星,搞这些,图什么呢?它就是个宇宙射线……”
一万三纠正她:“所有这些,不是北斗星搞出来的。就像紫外线,呼啦一下照到人身上,它不是想害人,它就那照射的尿性,它哪知道人照多了会生癌呢?”
北斗的射线也是一样,也许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它只是恰好会吞噬人体内的某种因子,操纵其实现反转,同时也能强健肌体,让奄奄一息不可救的人重回生天。
想布成七星杀局的,不是北斗七星,而是人。
那一部分拜恶的人,希望世界按他们的逻辑运转,不希望处处掣肘,哪怕是感染,也希望越来越多的人成为同类,直到全盘操纵。
难怪亚feng会说:“你最终,也会跟我们一样的,大家,都是一样的。”
亚feng赌他们不会成功,只要他们没有成功,古老的仪式和机关达成,这一场看不见的灾难就会悄悄蔓延。
贪婪强取豪夺霸占自私排他,通通会因着凶简的力量抽根长芽,投射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医院不会紧张,社会媒体只会批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会有灾乱无序冲突甚至毁灭。
老子或许就是预见到了这灾难性的结果,于出函谷关之际,始封凶简。
而墨子和鲁班也许看的更远,人心永无下限,那被激活过的,微渺的血脉气息,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就会再次孳生,与凶简一拍即合。
所以两个人合作,一个命钜子领墨家力克凶简及其余孽,一个巧设机关,在最隐秘的情况下,把这个秘密收藏并延续。
他们作了安排,万一有一天凶简再次出世,会有一套系统和人可以运行,收伏凶简的行动可以马上启动。
帛书的最后一句话是:凶简初列星位,观星台七星长亮,事急矣,当遣死士,前仆后继,解此困厄。
不过这一次,出了小小的偏差,木代应该就是那个“当遣死士”的人吧,只是她看到这些的时候,已经搅进这趟浑水里很久很久了。
……
帐篷外忽然传来曹解放嘹亮的“呵……哆……啰”,炎红砂拉开门去看,惊讶的发现天居然快要亮了。
大雾弥漫在山谷,迎着着初升的晨光。
曹严华咳嗽了两声,说:“小罗哥,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这个死士,不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死士吧?”
他不安的笑:“我……我走上这条路,开始是为了帮我小师父,后来……后来帮三三兄,我可从来不想当死士,也从来不是奔着死去的啊。”
...
207|第①⑤章
帛书的最后写:见此书者,当知事危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须急招死士,取忠勇节高舍生取义者,慷然赴此大业,虽肝脑涂地,亦万死不辞。士五名,聚之,共启底匣。
木代的目光落在匣底那两个鸢纹木格上。
这一层的机关密钥,应该是“死士”两个字吧。
师父让她做的事,原来是这件。
不不不,师父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梅花九娘这一生,也没能知晓这个秘密。
她忽然觉得好笑,事情滑稽而又巧合似的颠倒过来:原本的程序,应该是她开启了匣子知晓了秘密,然后去召集死士,但是现在,她却是懵懵懂懂的,先蹚进这趟浑水,还带了这么多人,外加一只鸡。
时代早就变了,世界观也早就不同:死士,自己都觉得陌生,怎么急招?登广告么?
耳畔响起了曹严华磕磕绊绊的声音:“小……小罗哥,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死士,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他讪笑,心跳的一下慌过一下。
眼前这些字眼,什么“忠勇节高”“舍生取义”“肝脑涂地”等等,在他的感觉里,是一辈子都不会用在他身上的词儿。
还有什么“慷然赴此大业”,这么热血的词儿,应该是那种执政者需要考虑的吧,他是谁?他原本是个贼呢,起初掺和进来,只是为了给小师父帮忙……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自己没那么伟大,绝对没有,真要奔着死去,他可就不干了。
见罗韧不回答,他求救似的看一万三,一万三干笑了两声,说:“我心里这感觉,也不太好。”
一边说,一边从字版里捡出了“死”“士”两个字:“要么咱打开看看?”
炎红砂有点犹豫:“合适吗?”
开匣子的五名死士,要“慷然赴此大业者”,她们五个,好像都没这打算。
一万三说:“看小老板娘的意思呗,钥匙是送到她手上的,匣子也算是她的。”
木代说:“看呗。都收了六根了,罪没少受。看看还不行啊。”
罗韧差点笑出声来。
又是辄辄的沉闷声响,最后一层底匣上升,停住。
这一层的深度,大约也在10cm左右,中央是凸刻的fenghuang鸾,三种神鸟首尾互衔接,围成了一个圆,圆周上有插槽,插立了五根字简,透明,材质跟观四牌楼的玻璃体几乎相同。
简额上分写金木水火土,底下朱丹色写着名字,木代注意到,其中一根,写着梅花一赵。
匣子里还有一块朱砂和另一块帛书。
神棍打开帛书看,原来这朱砂是用来在字简上写名字的,也就是说,新的死士,打开这一层之后,会擦除字简上的字,用朱砂写上自己的名字。
这份帛书里写的内容,有很多都是他们熟悉的了。
开宗提到,凶简要附于有生命的形体之上,如果被附身的对象死亡,它们会很快离开不错,从聘婷身上逼离凶简,他们就是用的这个法子。
又说,金木水火土,都可以暂克凶简,但以水最为适用,因为随处可见,方便取用一万三想起自己在小商河时,还拿火烧过凶简,细细一琢磨,觉得大家都还挺厉害,草台班子乌合之众,居然也在斗争中积累了不少实用经验。
末了讲到fenghuang鸾扣的力量。
这一节颇为新鲜,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凶简和fenghuang鸾扣,所谓的扣封,实际上是两种力量的对抗。
封印百余年,即便凶简得脱,它的身上,还是带着fenghuang鸾扣的力量的,这种力量不算强,但始终和凶简对立,虽然制止不了凶简作恶,但是亡羊补牢就好像渔线人偶那一次,作恶的人死了,它还要行个可有可无的“刖足”,以彰显自己有所作为。
有点蠢的可爱。
而当真正和凶简作对的人出现后,fenghuang鸾扣的力量会转移到具体的人身上。
曹严华恍然:“所以小商河那一次之后,我们都能看到fenghuang鸾扣的提示了,后来五珠村那一次,红砂妹妹加入了,红砂妹妹也可以了?”
神棍懊恼:原来这fenghuang鸾扣的力量,不是天赋异禀,早知道,小商河那一次,他就赶到现场了,真是功亏一篑,让炎红砂后来顶了最后一个缺。
一万三嗤了一声:“这fenghuang鸾扣,还真没什么作用。也没见让我脱胎换骨,就是偶尔给个提示,现个水影。”
炎红砂嘀咕:“我觉得还蛮有用啊,我们收了六根凶简呢。”
一万三驳她:“你也说了是我们,是我们,不是fenghuang鸾扣收的。”
炎红砂不服气:“那fenghuang鸾扣的力量在我们身上啊,我们就是fenghuang鸾扣啊。”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万三正想瞪眼,脑子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再一细想,后背都发寒了。
“慢着慢着,”他说,“会不会是,我们已经是fenghuang鸾扣的一部分了?”
他结结巴巴:“fenghuang鸾扣只是普通的青铜制品啊,它的力量是哪里来的?fenghuang鸾扣,不会是我们的化身吧?”
从小到大,他真是看过太多这样的故事了,什么炼剑怎么也炼不成,以身投入炼剑炉殉剑的,什么封印某个邪祟封印不了,毅然拔剑自刎以血封印的……
神棍清了清嗓子,又给他当头一棒。
“我觉得特别有可能,”他文绉绉的,“在古代的时候,不分正邪,人祭都是存在的,这里,帛书上一直强调要忠勇的死士,不怕肝脑涂地,还事先在字简上朱砂留名,有点像签生死状……”
曹严华听的一头冷汗:“往下看,看,后面怎么说的。”
他凑过来,紧张地挨着神棍一起看。
后面提到,拥有fenghuang鸾扣力量的人,可以避免凶简的附体伤害,不受凶简的心念控制。
也警示说,凶简“非人”,但在对人的一次次附身和高度融合中,不排除它会渐渐学会思考,也不能排除它们互相之间的互通讯息。
封印之法,这里没有提,只是说,寻得fenghuang鸾扣之后,自然知晓。
全部看完,没有得知秘密之后的那种如释重负,反而分外怅然。
神棍问:“你们要写名字吗?”
没人点头。
神棍掏出手机,仔仔细细拍下帛书,又拍fenghuang鸾扣的圆雕,木代伸手想制止他:“哎。”
“我就研究一下,怪有意思的。我知道是大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就在这里研究,出了有雾镇就删。”
好吧,木代又把手缩回来。
她看到神棍把帛书叠回去放好,最后按照帛书里提及的方法同时摁下fenghuang鸾的鸟首,匣子发出闷响,这一层缓缓降至最底。
第二层从四壁围出,“死”“士”两个字模凸立其上,神棍把“七星杀局”的帛书叠好放入,字模取出之后,第一层出现,中央赫然立着“人”“心”二字。
一万三把这两个字模也捡了,低着头把所有字模装回字版上,外头,曹解放不安地走来走去,仔细听,隐隐有水声响起。
木代说:“怕是天快亮了,河水要复流,师父说过,天亮前放回去,不要让水流把观四牌楼冲坏了。”
匣子重新盖上,木代抱着匣子出去,罗韧取了个手电,陪她一起去。
少了个手电,再加上一夜的消耗,帐篷里顿时就暗了不少,曹严华枕着脑袋躺下去,身下的地不平,即便隔了防潮垫,还是硌得他腰疼。
他踹了下一万三:“三三兄,你说,成了星君,有成千上万的人听自己使唤,是什么感觉呢?”
一万三回踹他:“怎么着,这才在哪呢,就心猿意马了?”
说着也慢慢躺下来:“感觉一定是不错的。”
耳边传来炎红砂没好气的声音:“什么素质”
外头哗啦啦的水流声越来越大了,木代他们回来的时候,曹解放也一头钻进来:它在大雾里踱步了一夜,满身的雾气露水,真像个落汤鸡。
曹严华心疼:“哎呦解放,过来,睡这儿。”
曹解放不理他,蹬蹬蹬跑到角落处,蜷缩着窝下去。
罗韧看了看表:“先睡会吧,晚上要趁夜出去,别太累了。”
内外间的帐篷,地方够敞,神棍兴奋的很,表示自己不用睡,要“研究研究”,跟曹解放分占了两个角落,其它人合盖一条毯子,罗韧睡中间,右首边是曹严华和一万三,左首边是木代和炎红砂。
开始时,大概都睡不着,但讨论又无从谈起,鼻息声渐渐响起,罗韧听到曹严华嘀咕了句:“十九十八,今晚出去,只剩下十七天了……”
罗韧笑了笑,垂下眼,看到木代在看他。
罗韧问:“你睡的舒服吗?”
他把胳膊伸过去,木代靠过来,很自然地把头枕在他肩上,那一头,半睡半醒的炎红砂嘟嚷了句什么,翻身朝外。
手电都关掉了,帐篷里昏暗着,匀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神棍倒是个很顾及他人的人,怕手机的光亮影响了别人,用篷布把自己包成了个麻袋,缩在里头看。
罗韧搂紧木代,够安静时,几乎能听到她心跳的声音。
他们才刚睡下,这片山谷就已经复苏了,能听到清晨特有的声音,鸣虫啾啾的鸟,有叶片打着旋儿落在帐篷顶上,映下清晰的影子,连边缘的锯齿都看的真切。
木代在他怀里叹气。
罗韧知道她叹什么。
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像曹严华那样,一听说事大,马上撂下句“不干了,老子不玩了”,唯独她不能,她对着梅花九娘做过承诺,接过一份担当,认认真真说过:“师父,我不能把话说死,但我保证,一定拼死去做到答应你的事。”
梅花九娘确实没有挑错徒弟,木代是个重承诺的姑娘。
她跟他咬耳朵:“罗小刀,如果最后真的要死,我是不能让你们死的。”
罗韧失笑,垫在她脑后的胳膊环起,搂了搂她的肩,他一只手臂就能把她搂个满怀呢,青木总说“你的小绵羊风一吹就倒”,其实也没说错,她常年练武,为什么还这么纤细?是因为轻功,就要把自己练的很轻吗?
梅花九娘把事情交给了她,她就忽然开始操心,这里的所有人,都成了她的责任,那么坚决的说“我是不能让你们死的”。
那她自己呢?
罗韧这么想,也这么问了:“那你呢?”
她有点茫然,顿了顿说:“我会想办法的。”
神棍说她是智慧之砖,她怕是真当夸她智慧呢。
罗韧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忽然蹭到她发顶,心中一动,慢慢压下了一缕去看。
有苍色的一点点白,也许是染发剂褪一点了,也许是发根长出些了。
罗韧胸中忽然翻滚,说不出的情愫,胸口起伏的厉害,木代察觉到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贴住他胸口,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啊,会有办法的。”
她都不知道他难受的什么。
罗韧眼眶一热,侧过脸吻她嘴唇,另一只手扳住她腰,把她身体贴向自己。
其实动静不大,但木代吓的头皮都麻了,毕竟这帐篷里这么多人,还有一个是醒着的,罗韧这胆子也太大了。
她下意识想缩,但后腰被他的手抵着,初始的慌乱之后,忽然有一丝冒险似的窃喜。
因着遮掩和惊慌而刺激甜蜜。
她小心地回应他,不发出声音,尽量抑制住喘息,罗韧眼睛里掠过挑衅似的惊喜。
木代脑子里冒出两个词儿来。
一拍即合,一丘之貉。
罗韧的手滑进她衣下,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皮肤,内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他动作很轻,但就是这种若即若离式的爱抚让她特别受不了。
罗韧的吻滑到她脖颈,她拼命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身子紧绷,头微微扬起……
曹解放,它什么时候来的?
木代傻了。
但见曹解放,夹着翅膀立在两人头侧不远,小眼睛瞪的跟黄豆似的,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喜。
木代的脑袋嗡嗡的,几乎是用口型求它:别,别叫……
“呵……哆……啰……”
声音如此嘹亮,在狭小的帐篷里久久回响。
罗韧的动作奇快,瞬间把她往下一扯,伸手把她头摁进自己怀里,同时闭上眼睛,这样一来,只像是普通的相拥而眠。
所有人都见识了曹严华被吵醒之后的起床气。
什么宠物爱鸡一只好鸡,这一时刻,统统撇到脑后。
他大吼:“曹解放,一屋子的人睡觉,你要死么”
他噌的一下从被窝里出来,一个虎扑抓住曹解放,越过一万三到帐篷边,像是铅球投掷,一把把曹解放扔了出去。
扑腾声由近而远,夹杂着悲愤的啼鸣。
炎红砂拽过毯子蒙住脸,哭一样抱怨:“曹解放怎么回事啊,我刚睡着……”
木代也揉着眼睛半欠了身,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它怎么乱叫啊……”
曹严华陪着小心点头哈腰:“红砂妹妹,小师父,你们睡,睡,我把它扔出去了……”
...
208|第①⑥章
这一觉一直到下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木代醒来的时候,帐篷里被晒的像个小暖房,小的尘埃在高处缓慢的飘,像动作迟滞的小生灵。
有人已经起了,有人还在呼哈大睡,帐篷的门掀起了一角,潺潺的流水声分外清晰,夹杂着曹严华断断续续的声音。
一会是“小罗哥小罗哥”,一会是“解放解放”。
木代笑起来,动作尽量轻的揭开毯子,一矮身就钻了出去,又小心地把门链拉好。
原来这里这么美。
日头已经西向,金色的阳光铺满山谷,高处的林子里,不知道是什么鸟儿,争鸣似的高一声低一声,那条复流的河哗哗不绝,河心有几块石头露出水面,踩上了就能过河曹严华就在河对面,跟着曹解放跑的团团转。
罗韧在河边,生了堆篝火,捡了一堆相对平整的石头,正围着火一块块的垒,看到她时,笑着说了句:“起来啦。”
木代嗯了一声,去到河边,对着水一照,头发乱蓬蓬的,她拿手沾了水,对着水面一缕缕的理,曹严华看到了,呼啦啦跑过来:“小师父,你要用梳子吗?”
他得意洋洋,扬着手里一段枝杈,估计是在周边捡的枝杈生的巧,好多密密的旁枝,乍一看,真像是天然长成的梳子。
木代好奇:“我看看。”
曹严华边递边说:“可好用啦,我刚用它给解放顺过毛。”
木代脸色一变:“去你的”
身后,传来罗韧的笑声。
河水清冽,捧了把扑脸,整个人都精神了,她站在河边下腰,身体撑拉开的那一刹,舒服地想叹息。
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罗韧还有篝火,在她的世界里,奇怪地倒了过来。
问:“神棍呢?”
“探路去了,说是不信只能靠银眼蝙蝠出去。至于曹胖胖,跟解放修复了半天双边关系了。”
说着指了指半山上的一个点:“看见那了没?”
木代眯着眼睛,别扭地拗着脖子去看,那里是郁郁葱葱的林子,没什么特别的。
“基本上,每隔20分钟,神棍就会在那出现一次,我估计他已经绕晕了。”
木代噗的笑出声来,这一笑,胳膊就没劲撑了,她爬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土,坐到罗韧身边。
这才注意到,那堆散放的石块旁边,有很多大片的树叶子小的鸟蛋还有一撮一撮的绿色植物挖出来的跟上带着鲜泥的蘑菇,居然还有个树墩子。
“这什么啊?”
“调料,吃的,用的。”
他指给她看,一样样教她认,有小茴香野姜草果还有些凑近了闻,有葱味,但长的像踩在脚底的草。
木代惊讶:“你要做饭吗?”
“晚上才能出去,难道干坐着饿吗?”
“这些都能吃吗?”
“不能吃,我辛苦找来逗你玩吗?”
木代眼睛越瞪越大:“那晚上吃什么?”
罗韧想了一下:“我们带了方便面香肠,还有些压缩饼干。都能吃,另外的话,煎烤肠菌菇炖蛋,再烧个汤吧。可惜了,这河里没鱼,不然的话,片个鱼也挺好的。”
木代喜的不行,过了会一把搂住他胳膊,说:“以后我跟你去哪都行,反正饿不死。”
罗韧慢吞吞地说:“你这个人,太现实了。”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观四牌楼之行,一度压抑,尾声居然轻快的像是出外郊游野炊。
木代把头发扎了个髻,袖子撸到臂弯,帮着罗韧打下手,曹严华在河对岸烧那个树桩,按照罗韧的吩咐,用匕首在树桩中心凿个碗口大的坑,然后设法点火烧,火自内往外,烧大了之后,有个锅的样子了,就扑灭掉。
神棍终于从山里晕头转向的绕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胳膊下头夹了块薄的石片大概是罗韧吩咐了的,因为他接过来看了之后,说了句:“还行吧。”
石板洗净了,恰恰搁在垒起的石块上,火在下头烧着,像个铁板烧,削了好几双筷子,还自制了木头食镊长木片削好,就着火烤慢慢拗弯,然后在河水里浸冷定型。
木代目不交睫地看,觉得罗韧做什么都新奇,蓦地又觉得其实什么东西都可以来的简单,好多人真是把生活过得太繁琐复杂了。
罗韧用方便面的酱包油包在石面上涂了一层,香肠被削成片片,平煎,很快受热微蜷微翘,泛着鲜红色泽,带微金色的油劲,香气扑鼻。
木代捧着洗净了的大叶子在边上等,看到香肠片煎的差不多了,就很快拿木镊拈起了放进叶子里,碧绿色的叶片,鲜红的肠片,分外好看,深吸一口气,美的不行不行的。
罗韧被她的样子逗的失笑,拈了片喂给她,手指从她唇上摩挲过去,缩回来,玩味似的舔了一下。
有一些心知肚明的小火花,噼里啪啦,带着看不见的电丝,就在空气里游走开了。
那个奇形怪状的锅也完成了,罗韧用叶子把内面贴好,里头装满了水,火堆里放进很多石子,烧的滚热之后,用筷子拈起了扔进锅里。
开始扔的时候,是嗤啦啦冒白烟,扔的多了,水就被热石子给鼓沸了。
曹严华兴奋的不行,大呼长见识,以后知道怎么造锅了。
剁碎的辛香料扔进去汤里,下泡面都不是难事了,鲜蘑菇的梗削掉,里头挖空,倒放,鸟蛋磕破了打进去,金黄色的蛋液在蘑菇杯里晃晃悠悠放在石面上小火慢煎,蘑菇的原味被火渐渐烘出,方便面的调料包打开了放边上,偶尔拈一撮,细细碎碎的洒上去。
说不清的,无数食物的味道,成缕成丝,熨帖的,撩拨的人心痒痒的,喜的真想手舞足蹈。
木代跪下身子,去给火膛加火,曹严华目不转睛地盯着菌菇蛋杯去看,蛋液渐渐凝了,颤巍巍的金黄和凝脂样的乳白,他咽一下口水,又咽一下,什么凶简观四牌楼死士,这一时候,通通忘到脑后去了。
哧拉一声响,帐篷的拉链门一拉到底,伸出两个脑袋来。
一左一右,目光茫然,一万三和炎红砂。
两人还都没怎么睡清醒,炎红砂问:“烧什么这么香啊。”
罗韧哈哈大笑,说:“起来吃饭了。”
这一顿吃的尽兴无比,曹严华拿树叶子托着烫手的蘑菇蛋杯,拼命的吹凉,又忍不住去咬,鲜嫩的炖蛋混着蘑菇的原汁顺着嘴角往下流,他忙不迭地去擦,嘴里不忘含糊地大叫:“煎……煎香肠,给我留一片”
又说:“太好吃啦,今年吃的最爽的一餐呢,比郑伯烤羊腿那次还好吃”
炎红砂和一万三两个则围着那口锅,树叶卷成了尖碗,一筷子一筷子地往里头撩面条,炎红砂还小心地拿叶片托舀了浅浅的汤,哧溜一声就喝了,然后咂咂嘴,说:“好喝。”
……
夕阳斜下,水流都不那么急了,河面上罩了一层粼粼的金。
神棍觉得石片烤香肠好玩,嚷嚷着也要试试,罗韧让位,木代在边上手忙脚乱的指导他:“翻翻不然会煎老的”
罗韧微笑,走到边上坐下,俄顷双手枕在脑后,慢慢躺在河滩上。
这片河滩也被日光晒的温暖。
他慢慢闭上眼睛。
火膛里偶尔会发出干枝烧裂的噼啪声响,曹解放围在边上跑来跑去,有时候会听到鸡喙磕磕磕的,也不知道在啄什么。
要是能有杯啤酒就好了。
思绪忽然飞的很远,棉兰的海边,夜晚,大桶的德啤,弹尤克里里的青木,轻快的小调像长了脚,在海面上跳踩,刚刚学会游泳的尤瑞斯呼啦一下窜出水面,惊喜地举了条不断扭动着的鱼。
“罗,罗,鱼”
尤瑞斯会直接抛扔过来,银色的鱼,裹着银色的月光,夜空里划过轻巧的弧线,到近前时,鱼尾巴一甩,扬了他一脸的海水。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会关掉所有的灯,静静睡在沙滩上等待。
夜够深的时候,海浪冲刷,沿边的沙滩上会出现或窄或宽的星空般的光迹,蓝色,明明灭灭,神秘而又浩瀚,当地人把它叫做“蓝色眼泪”。
那其实是一种依靠海水生存的微生物,离开了海水之后,生命的存活只能以秒计,有时候浪太大,蓝眼泪在空中飘起,溅落在他的身上,微弱的光芒像低声的恳求。
每次,罗韧都会起身,走到海边,把那抹莹亮又放回去。
这世上,再渺小的生命都值得尊重。
……
还以为,他们死了之后,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这样,真好。活着,真好。
每个人都要平安,不要死,不许死。
……
木代在身边躺下来了,他能够感觉得到。
抬起头看了看,不止木代,每个人都一样,酒足饭饱,心满意足,躺的无欲无求,身底下的土石都变得亲近而柔软。
曹解放慢吞吞踱到附近,曹严华说:“来,解放,舒服不过躺着,躺一个。”
他抓过曹解放,肚皮朝天,帮它在身侧躺下,曹解放不习惯,两只小鸡爪朝天蹬,一个翻身,又滴溜爬起来。
木代说:“我前些日子,做了个梦。”
她讲起那个在柜子里睡的晚上,弥漫了雾气的房间,七道细长的比例失调的影子,还有那窸窸窣窣的耳语声。
藏起来,藏起来。
她阖上眼睛,说:“你们说,会不会那些黑影才是真正的星君呢?他们原本只是说不清的戾气和力量,但是慢慢的,长久地和人类厮混,他们也像人了,有了人的思维,会用隐秘的方式互相说话。”
罗韧笑起来,说:“青木讲过很多日本的神怪故事,日本人认为,家里的器物物件,经过一百年,就会有灵气,俗称成精。他们把这种叫付丧神。”
“所以在第九十九年的时候,日本人习惯把老物件丢到深山里去,或者作法以清净家宅如果付丧神的出现只需要一百年……”
剩下的话他没说,不过每个人都明白。
凶简在这世上,已经存活了几千年了,见过太多人,也经历过太多事,逐渐长的像人有了人的思维乃至像人一样窸窸窣窣地说话,一点都不奇怪。
猎豹的那本《子不语》上,有个手写的“hide”,木代的梦里,反复听到了那句“藏起来”,第七根凶简,也许稳妥地藏在了什么地方,藏在哪呢?
曹严华说:“肯定是我们最不容易想到的地方,我们身边的人乃至鸡,都有怀疑。”
说到这,他用怀疑一切的目光盯了下曹解放曹解放正围着那口锅,撅着屁股去啄漏在地上的一截面条。
如果第七根真的在曹解放身上,那这位“星君”实在是够忍辱负重的。
木代也在脑子里,默默的,把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
红姨张叔郑伯聘婷大师兄神棍,乃至什么马涂文万烽火……
似乎都有可能,又都不像。
到底在哪呢?
静默中,一万三懒懒说了句:“等呗,fenghuang鸾扣总会给提示的。”
罗韧说:“也不用太急,越是剩的时间短,我们越要压住性子,慢慢来,一步步走。”
“fenghuang鸾扣没有给提示之前,我建议,还是要先从那个垄镇入手。”
没错,或迟或早,都必有一次垄镇之行的。
那里地处函谷关地界,是老子当年封印凶简的地方。
是最近一次,七根凶简被打开的地方。
是水影频繁提示的地方。
也是最有可能找到真正的……fenghuang鸾扣的地方。
...
209|第①⑦章
入夜,起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木代她们在大雾中拆帐篷,收背包,把分解不了的垃圾装袋,手电的打光影影憧憧,曹严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和树墩子锅合影,跑过去蹲下,直着腰,咧嘴一笑,露标准八颗牙。
一万三拿手机帮他拍了一张,曹严华喜滋滋过来看效果
问:“人呢?”
“雾里找呗。”
炎红砂说:“一万三拍照技术太差,不知道晚上得打光啊,我来。”
她一手手机,一手打手电,电光跟探照灯似的,直打曹严华的脸,曹严华迎着强光,勇敢地睁大眼睛……
拍完了过来看,黑魆魆的画面上,只有一张亮的发光的大脸,说像鬼估计鬼都不干。
曹严华无语,过了会说:“我真是不稀得说你们两个……”
炎红砂居然还给他支招:“你把两张ps在一起呗……”
木代忍俊不禁,过了会罗韧背了包过来,点了数,每个人按原位站好,缠好绳子。
手电全部关掉,银眼蝙蝠扑棱棱的木翅拍打声旋上半空。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走,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偶尔还聊聊天,木代像个细心的小队长,一会踢开脚下踩到的石子,一会又叮嘱后头。
这里滑,慢慢走。
有个坑,都当心点啊。
炎红砂突发奇想:“木代,我们在这里造个房子吧。”
她兴致勃勃的:“这个路这么绕,神先生白天才走那么一小截就绕晕了,普通人肯定进不来。我们在这造个房子,就当度假呗。下次来,带齐吃的喝的烧烤架子太阳能发电机还有音箱,可以唱歌”
曹严华觉得这主意不错:“我们还可以带电脑来,投影放电影。就投在雾幕上,效果超赞的,巨幕影院呢。”
这些念头像开闸的水,收都收不住,比如还要再搞个菜园子,种葱种菜种辣椒,打七十二根梅花桩,随时随地拉出来练,听的神棍羡慕不已,问:“我也能来玩吗?”
“能能能。”曹严华大包大揽,说的跟这片山头都是他家的似的。
“也能带朋友来玩吗?”
“这个嘛……”曹严华思考了一下,“要经过人品考察的,一般的人我们不让进。”
走在最后的罗韧险些笑出声来。
不过,这过家家似的美好畅想还是叫他心动了。
能能能,只要把这最后十七天给捱过去,跨过那最后一条鸿沟,干什么不能啊。
回到梅花九娘的大宅,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
还剩十七天,卯起打仗的劲儿,过了就好。
木代点起灵堂的香烛,重新穿起孝服,带着曹严华,守此时到天明的灵。
神棍盘踞了郑明山的屋子,找了纸笔,对着手机一字一字誊写拍下来的照片资料他答应过木代,离开有雾镇的时候,就会把有关资料全部销毁,这个秘密,也绝不跟任何人说。
人活着真是太艰难了,神棍觉得心里酸酸的,为什么要保守那么多秘密呢,上一次也是,居然闹出了“鬼上身”,当事人附在他好朋友的身上,跟他说:“我不同意你把它写出来,一个字都不能写。”
不禁让人生出瑜亮之叹:既然让我知道了,何不让我写啊……
罗韧推门进来,进山这一两天都稳妥,没什么活动强度,于他更像休养,伤势恢复的不错。
他来问神棍:“我们天亮出发,你这里……可以嘛?”
当然不可以,那么多信息要回忆整理,他还准备上网搜索一下相关资料呢。
罗韧也不强求:“反正垄镇暂时没有确切的消息,我带着人先往函谷关的方向去,你迟一两天,能跟我们汇合就行。”
时间倏忽而过,天刚有了点亮色,大家伙就整装待发了。
曹严华上了车,先把倒计时的日历翻到“17”,看着黑色的数字,手心隐隐发汗,有些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意味。
木代最后上车,大宅的钥匙交给神棍,好多话要交代。
“不是白住的,你研究累了的时候,至少出来打扫一下卫生。尤其是我师父的灵堂。”
“好的好的,劳逸结合我懂的。”
“还有啊……”木代压低声音,“有些忌讳呢,你还是要注意一下,我师父只过了头七,还没有出七,大师兄在挂历上标了日子,到了那个日子,你适当回避一下。”
“不用不用。”神棍眉开眼笑,“我巴不得她回来呢,她要是回来,我还想给她做个采访,在我心里,你师父很是个人物呢……”
木代目瞪口呆,顿了顿毅然把钥匙塞给他:“拜拜。”
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退回来。
笑眯眯的,说:“那七根木件呢,我不会给你的。不过,如果你叫我一声好听的,又承诺好好保管的话,银眼蝙蝠,我倒是可以留给你解闷的……”
神棍的眼睛噌的瞪圆了,下一刹那,他以无上的热情,一把搂住了木代:“小口袋,你可爱的不行不行的啊……”
“不行不行的”,这口头禅,真是谁都学会了。
悍马车里,所有人的目光,嗖的都转向罗韧。
罗韧很淡定:“看我干什么,这种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难道我吃这种无聊的飞醋?”
曹严华夸他:“小罗哥洒脱”
一万三:“有自信”
炎红砂:“本来嘛,男女朋友间相互信任,就该这样。”
青木给他讲过日本的很多神怪故事,有一些故事,其实不乏可爱,说是无伤大雅的恶念,会变成小圆石头,骨碌碌往敌人的脚底下滚,然后那人脚下一滑,栽了个嘴啃泥,门牙掉出好远。
那些小圆石头,会赶紧伸手把门牙抓住,滴溜溜往回跑,欢欣鼓舞的大叫:“报仇啦报仇啦。”
神棍的门牙他就不要了,但是摔一跤,很有必要。
车出有雾,真是神奇的经历,一路走,雾一路转薄转散,炎红砂揿下车窗,一直注意看外头的雾,不断嘀咕着:“散了,咦,又散一点了,往后看还跟个雾包子一样呢,这里就没了……”
一万三拉拉她的衣袖,“嘘”了一声。
回头一看,木代靠在副驾驶上,已经睡着了,同样的还有曹严华,也歪在一万三肩膀上,一万三正嫌弃似的把他的脑袋推开这两个昨夜回来了就在守灵的人,也是累的够呛了。
炎红砂赶紧把车窗关上,后续拆袋吃早餐的时候,都小口小口,动作轻轻。
炎红砂还跪在后座上看笼子里的曹解放,用口型跟它说:解放啊,别叫啊,大家睡觉呢……
曹解放斜了她一眼,那意思应该是在说:有好看的才叫好吗,谁还吃饱了撑的天天叫……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木代已经睡了长长的一觉,迷迷糊糊间睁眼,车子刚刚靠边停下。
是个热闹的小县城,街边,一万三开了车门,小跑着下去买水,揿下窗户,正午的阳光杂糅着当地的土语拥进车子里,木代听了会,说:“四川话呢。”
罗韧笑:“入川了,也开了快6个小时了。”
他接下电话。
万烽火打来的,声音没平时传递消息时那么笃定,头一句就是:“那个垄镇吧,准确的说,已经没了。”
没了?那么大块地方,不会凭空消失吧?猎豹的祖上回溯那么多年,还能打听得到呢。
万烽火干笑:“这位朋友,各地跟各地的情况是不一样的。猎豹的祖上,那是浙东小镇,家族聚居,有时候一住就是上千年不挪窝,但是你查的地方不一样……”
函谷关,位于灵宝市,翻开任何一本相关的地理书籍,描述一般都是“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
麻烦就麻烦在这个黄河上。
旧社会的时候,黄河多次改道决口泛滥,为清宫民国等影视剧提供了好多素材,一般大家都会看到飞马急报去往紫禁城,画外音是“皇上啊,不得了了,黄河又决口啦”。
万烽火说,1933年,黄河中下游就发生了这么一次大水灾,也被称为20世纪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七省六十余县受灾,300多万人流离失所,灵宝市也在受灾之列。
换句话说,当初的那个垄镇,早就被冲的人事全非了,即便不是阖镇冲毁,里头的人出去逃荒逃难,早不知散在哪儿了,加上后期的各大作战,扫荡反扫荡,等同死去活来跟浙东那种数百年如一日的小镇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末了说,大致能确认那个垄镇,现在在函谷关附近的通县范围内。
挂掉电话之后,给罗韧发了张照片。
是张县城街景,高楼不少,过往的电动车自行车也多,还有块大的形象广告牌入镜:“全县人民齐努力,争创文明模范县……”
罗韧苦笑说:“这才叫大海捞针呢。”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都在赶路,罗韧和曹严华互换着开车,大家伙闲聊,并不回避凶简,脑洞大开。
公元前1000多年前的那次天象异变,不应该只影响中国吧?其它国家呢?
没准儿呢,曹严华很激动:“其它国家,跟七有关的事物也不少啊,比如七宗罪,七大洲,七个小矮人什么的。”
又聊到具体的人,希特勒没准是有“凶简”的,战争狂人,极富煽动性,实行种族灭绝,这不正是“恶念”的无限扩大么。
那盟军最后攻破柏林,西欧的“fenghuang小分队”是盟军的人?
不错,但是欧美不时兴fenghuang,没准人家叫“安吉尔小分队”呢。
罗韧听的哭笑不得,说了句:“其实,只要把两个字换一下位置,凶简就是个好东西。”
曹严华奇怪:“哪两个字?怎么换位置?”
罗韧慢慢复述出一句话来。
“七星之力,附于身,改换人心,噬恶而扬善,强肌体,使敏于行,竟至返生。”
车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顿了很久,木代才轻声说:“还真的呢。”
……
这一晚没能出川,住在广元附近。第二天一早出发,倒计时日历翻到“16”,中午行停西安,吃了传说中的裤带面和肉夹馍,然而走渭南华山一线,去往灵宝。
这一路线,山脉明显变多,曹严华网上搜了地形图来看,果然,有些山头近两千米,海拔应该平均在一千米往上。
下傍晚时,过崤山,这是秦岭东段的支脉,延伸在黄河洛河间,函谷关就在其间。
路过函谷景区时,罗韧特意把车子开到地势高的地方停住。
俯瞰之下,游人不少,一派繁华气象。
一万三伸着脖子,手在额前搭了凉棚,一直眯着眼睛远眺,木代见他看的费劲,把袖珍的单筒望远镜递给他。
他转着望远镜,喃喃自语:“是这,就是这。”
罗韧奇怪:“什么意思?”
“小商河那一次,第一幅水影是我画的。我记得特清楚,图上有远山的轮廓,还有条大河。那个山的轮廓线,跟崤山的山线类似,从西南低向东北,还有河,不是黄河就是洛水,这一带总没错的。”
在函谷关耽误了一些时间,进通县时,已经很晚了。
罗韧开着车,先在县城转了一圈,县城不算特别大,但看出来很新,没什么古迹,再一打听,这个通县,以前没有建制,是建国之后重新进行区域合成划分的。
也就是说,想查个县志,都只能从建国后开始。
真叫罗韧给料中了,即便把范围缩定了这一块,还是大海捞针。
当晚在通县住宿,这里物价不贵,最好的酒店也才三百多一晚,罗韧要了个高层所谓景观房的家庭套,内外间,双盥洗室,双大床,沙发拉出来都能躺两个人,五个人住,管够了,曹解放爱怎么飞怎么飞,只要不从窗户飞出去。
窗户推开,看所谓的“景观”,无非就是一小片县城的灯火,再远处,就是山了。
炎红砂呢喃了句:“这里的山可真多。”
木代也趴在窗沿去看:“古代的时候,没这么多人家,高处去看,就是山岭间点缀着几户灯火,想想还挺可怕的。”
各自洗漱,罗韧睡了厅里的沙发,躺下的时候,看到曹严华把倒计时的牌卡拿上来了,就立在沙发边的茶几上。
看一眼时间,距离午夜还有几分钟,罗韧先不睡,一直盯着表上的秒针,像等待什么任务。
十二点,指针过格,他把牌卡又掀一张,才长吁一口气。
睡的不踏实,总像是听到绵绵的哀乐声,让人心里堵的难受。
早上起来,跟曹严华他们一说,才知道不止是他,大家都听到了。
炎红砂开窗去看,指着楼下大叫:“真的有啊,你们看,对面办丧事呢。”
昨晚入住的仓促,没有仔细看,果然,对面的居民小区门口,停了好几辆挽黑幔的车。
曹严华嘀咕说:“有点晦气呢。”
观四牌楼之后,他就下意识地反感一切跟死有关联的东西。
木代忍不住笑,招呼大家:“去楼下吃饭吧。”
酒店的餐厅在一楼,早晨是自助,用餐的人不多,罗韧取好餐回来的时候,已经坐下开吃的曹严华冲他挤眼睛,又指指后面那一桌的几个人,压低声音:“小罗哥,去世的是个老教师,这几个人都是在外地定居了,又回来参加丧礼的学生。”
难怪呢。
罗韧埋头用餐,过了会,对面来了几个人,像是家属,径直进了餐厅,那一桌的人赶紧起来,握手问好致唁,外加寒暄。
罗韧听到他们的对答。
节哀节哀。
什么时候送上山?
也就这两天了。
上山的时候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啊。
谢谢谢谢……
一行人,寒暄着往外走,很快就离开了。
罗韧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皱着眉头,一直盯着对面去看,木代觉得他不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又晃:“罗小刀?”
罗韧回过神来,朝她笑了一下,服务员过来收用完的餐盘,他忽然开口。
“小姐,我想问一下,什么叫上山。”
那服务员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说上山啊?这是我们这本地的说法,其实就是下葬,在墓园下葬。”
“那为什么叫上山呢?登仙的意思?”
服务员茫然,她还年轻的很,知道的也不多。
“要么,你们去对面问问?办丧事的人家,会请那种几代操持的老师傅过来,他们没准懂的。”
罗韧真去问了。
那是个老头,牙都掉的不剩几颗了,呵呵笑时,满嘴漏着风。
认真给罗韧解释:“不是的,跟登仙没关系。从前哪,我们这里,本地死了人,都习惯送上山去埋一是因为附近山多,地方广;二是以前黄河不是老发水灾吗,埋的低了,怕坟被冲了,不吉利。所以都往山上埋。”
“现在呢,水利搞的好,不大有水淹这种事了,加上有政策规定,都火葬,专门有墓园墓地。但是说法上,一时间还改不过来,下葬的时候,还都习惯说什么时候上山哪……”
...
210|第①⑧章
一听说要进山,而且是去看坟地,曹严华的一张脸简直拧成了苦瓜再拧的厉害些,怕是都要掉苦汁儿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罗韧的理由有三。
一是时间不多,只剩15天了。
二是万烽火那边进展不大,他们五个人不能坐着干等,总得做些什么。
三是综合这两天打听到的情况,那个“垄镇”可能真的是毁的不剩东西了,这种状况下,活人身上打听不到什么,只能靠死人开口。
毕竟,如果“上山”是本地世世代代的传统,那么,那些镇上的人,什么私塾的卫老夫子卫姑娘,应该都在山上躺着,运气好点的话,看看墓志碑记,也许能有点线索。
举手表决,全票通过,虽然曹严华那只手举得好不情愿。
预计短期内不会有进展,罗韧又去前台续了两天房,一万三等的时候,顺便抽了张通县的旅游介绍单页,看的津津有味。
这一带景点还挺多,毕竟年代久远,加上函谷关自古就被称为“第一雄关要塞”,辐射的周遭鸡犬升天,景点都被冠以“精华”“必到”。
“哎哎,胖胖,进山要当心啊。”他对着单页念,“秦岭山系,野生动物丰富,还藏匿着野猪黑熊……还有还有,世上最丰富的雉鸡类族群,哇……解放脱单有望啊。”
曹严华没好气,瞪脚边笼子里欢欣雀跃的曹解放:“你蹦跶个啥?这种山里的鸡没文化,不适合你。”
说着,又纳闷地瞅了瞅对面小区:“我小师父带红砂妹妹去干什么呢?”
上车的时候,这问题终于得到答案,木代拎了好几刀黄纸回来,还有香和纸宝。
一路嘱咐:“到了地方之后呢,我们先统一烧个香,拜一拜。要怀着一颗恭敬的心,不要大声喧哗,在里头走的时候呢,要随时注意说打扰了……”
曹严华听的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小师父,你这太迷信了吧,越说我越怕……”
木代故意呲了牙笑,安全带解开,转了个身,跪在副驾驶坐上,胳膊撑着椅座,似笑非笑看曹严华。
曹严华一个劲儿往后缩:“小……小师父,你别,你这样我怕……”
木代温温柔柔:“曹胖胖,你想啊,人家都死了上百年了,安安稳稳在地下躺着,不知道有多清静,突然之间你就跑去了,带了一身人味儿不说,还在人家房顶周围跑来跑去……”
她居然管那个叫“房顶”,罗韧真是哭笑不得。
“我让你烧个纸怎么了,是礼貌。你去人家拜访,还要拎上门礼呢,装修吵到邻居,还要提前打招呼让包涵呢,怎么就成了迷信了呢?”
曹严华唯唯诺诺:“小师父说的极是。”
木代哼了一声,重新掉转身坐下来,一瞥眼,看到罗韧看她,于是神气活现回望回去:“怎么啦?”
罗韧说:“把安全带给我系上。”
到达城外的山口,车子不好再进,曹解放留在车里看车它要是进山“呵哆罗”乱叫一通,太不庄重了。
几个人下车,各自背包,带干粮水,徒步往里走。
这像是峡谷的步道,两侧山上,树高林密,遮天蔽日的,带森森的冷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心理作用。
山头很多,一个连着一个,木代拿望远镜扫了一下,隐隐的,每处山上,都能偶尔发现一座两座隐在长草间的碑。
这“扫墓”的工作量不算小,而且木代事先打听过,山里并没有形成固定的墓葬群,也就是说,各自为葬,葬的高低近深,全看户主的财力和当时风水先生的选址。
如果能分组作业的话,大概效率会高些,然而没等罗韧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曹严华已经哆嗦开了:“我觉着吧,大家一个挨一个的,别走散了,这样踏实点。”
于是依着木代说的,先烧了香,团团四拜,饶是如此,上第一个山头的时候,心还是砰砰乱跳,忍不住要屏住呼吸,总觉得自己是外人,进了另一个地界,哪里都要注意,哪里都要小心。
林子里有点暗,几个人没有商量,自然形成分工,木代会帮罗韧打手电,让他看清楚墓碑上的字,炎红砂拎着黄纸,每次抽了一两张,一万三就会帮她点火搁下,至于曹严华,他的手几乎是一直合十在胸前的,随时随地,四面八方,一路都在“打扰了”“别见怪”。
坟的分布,的确看不出什么逻辑,有的是孤坟,有的是同姓三五个聚在一起,有的砖砌石俢,有的就只是插了个木桩,刻字权当墓碑,几百年风吹雨打下来,字早已看不清了,木头也朽烂,缝里甚至长出木耳来。
这座山头扫过,花了两个多小时,约莫二十来座,年代上,有民国的,也有晚清的。
休息的时候,站在高处看远的望不到边的憧憧山头,罗韧有些发愁:这才是他们到的第一个峡谷的第一个山头,这速度……实在堪忧啊。
的确如此,这一天下来,扫了四个山头,基本一无所获,还遇到一座明末的坟,大概是被盗了,棺盖斜开,看着怪凄凉的。
瘆归瘆,几个人一合计,还是给填土葬了,也算功德一件。
说来也怪,修了这座坟之后,曹严华心里倒不怕了,絮絮叨叨跟一万三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呢,人要是真的死后有灵,也知道我们这些人不是坏人,会保佑咱们的。
出谷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回去的路上,曹严华抱了曹解放,手里掬一捧小米,看着它笃笃笃地吃,居然主动提议说,这样速度太慢了,要么明儿个分组吧。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分了两组,扫过的地方是多了,但结果还是同样,不是所有的坟都会有墓碑,而大多数墓碑只是“先考xxx”“亡妻xx氏”,即便有字,也形成不了讯息。
罗韧几乎要怀疑,自己这方向究竟是否正确了。
期间跟万烽火通过电话,暂无进展,神棍也打过电话,他倒是万事不愁的,说:“那我就不急着过去了,再研究研究这银眼蝙蝠,说什么都不飞呢。”
第三天,再次一无所获,倒计时的牌卡眼见翻到“13”,车里的士气低落到极点。
罗韧说:“回去找个馆子,大吃一顿吧。”
曹严华来了精神:“火锅吧小罗哥,回去的那条路上,有个重庆老火锅,我惦记好久啦。”
进店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只他们这一桌客人,正当中的桌子,大鸳鸯锅烧开,清汤滚着鲜,红油泛着香,什么牛羊肉片鲜藕土豆鲜虾豆皮摆满了两桌子,火锅的热气往上翻滚,好不热闹。
曹解放被拴在靠门的小桌角上,因为店主抱歉的要求了:“鸡就别乱走了吧,这火锅店,万一滑着烫着……”
这热闹竟与它无关,曹解放多少有点小忧伤。
吃到一半时,一万三筷子拈起一根豆皮,问曹严华:“曹解放吃豆皮吗?”
曹严华正忙着把羊肉片往辣油碟里滚:“豆类是吃的,豆皮就不懂了。”
“我去试试。”
他兴致勃勃挑了根豆皮过去,走到半路时,看到洗手间回来的红砂正在跟店老板说话。
“能给做碗面吗,想吃面条。”
“抱歉啊姑娘,我们这火锅店,没面条。本来有下在锅里涮的那种,也卖完了……”
……
回来的时候,桌上还是热闹,热气腾的人的脸都看不清了。
曹严华问他:“怎么样,解放吃豆皮吗?”
“貌似……兴趣不大。”
回到酒店已经很晚,各自洗漱,曹严华对着倒计时牌卡几乎垂泪:“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变12了啊。”
一万三在洗手间刷牙,正咕噜噜涮水呢,眼角余光忽然瞥到炎红砂开门出去的背影。
他赶紧一口吐了水,抹了嘴出来问木代:“红砂出去干嘛呢?”
“人家去买女孩儿用的东西,你怎么什么都问。”
是吗,一万三觉得奇怪,想了想,还是开门出去。
电梯停在底楼,看来红砂下去了,一万三犹豫了一会,也揿了下去。
出了电梯,大堂不见人,向前台打听,服务员给他指路:“喏,去后厨了。”
一万三小跑着过去,后厨的门开着,炎红砂在里头,正跟一个带厨师帽的厨师比划着说话。
别着身子在门口听。
“就下碗普通的面就行,清汤面,放点青菜,再帮我打个荷包蛋。”
“姑娘,这不是酒店服务,菜单上也没,得另付钱啊。”
“嗯哪。”
过了会,里头没动静了,一万三伸头去看,炉灶搁了一个砂锅,火舌舔着锅底,厨师正用兜网洗着小青菜,炎红砂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膝盖,一直盯着砂锅看。
一万□□出来,忽然转身,跑回到大厅,揿了电梯上楼,出来之后,一路跑到房间门口,砰砰砰拍门。
曹严华开的很不耐烦,还埋怨他:“出来进去的,也不知道带卡。”
一万三一把推开他,几步冲到炎红砂行李面前,拉链拉开了翻着看,木代奇怪:“一万三你干什么?”
他不答,一样样的翻,捏到行李袋内层,硬硬的,好像是卡,赶紧拉开。
罗韧过来了,曹严华和木代也过来。
一万三看炎红砂的身份证,过了会闷闷地说:“咱们都傻子啊……今天红砂生日呢……”
炎红砂小口小口的吃,面条一根一根地拈咬,荷包蛋是糖心的,筷子捅破,金黄色的心流出来,晕在面汤里,这感觉简直称得上是幸福了。
她努力去拖时间,想让这一碗面的时间久些,拖的厨师都不耐烦了,拖到最后一口面汤都被她喝下。
她把空碗放进水池里,说:“不好意思,麻烦你洗碗了。”
然后才出来。
进了电梯,揿好楼层,安静地一路往上。
从前,每次生日都过的隆重,炎老头会专门在大饭店包个包房,上一大桌精心烹饪的菜,她尽可以浅尝辄止,也可以一筷子不动,但最后上的寿面要吃。
最简单的那种,银丝面,绿叶菜,打一个荷包蛋,炎老头说:“这是长寿面啊,长命百岁,一定要吃的。”
电梯内里像模糊的镜面,她站正,盯着自己的影像看,然后向它挥手,说:“生日快乐啊。”
出了电梯,走廊里静悄悄的,门卡开门,嘀的一声。
屋子里黑漆漆的,大家都睡了,真是的,也不等她。
炎红砂噘了噘嘴,摸着黑,脚步放轻往里走。
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哧拉一声火柴划着的声音,一小朵温暖的焰头亮在暗里,渐渐的晕开黑暗,她看到持着火柴梗的木代,小心地去点蛋糕上插着的数字蜡烛。
23,那是自己的生日年纪呢。
蜡烛点起,那团光渐渐蕴开,炎红砂看到木代罗韧还有一万三,堆放着的蛋糕盒纸碟塑料餐刀生日礼花筒,有点像做梦,眼前渐渐模糊,炎红砂使劲闭了下眼,又吸吸鼻子。
看到木代笑着说:“红砂是个小可怜儿,过生日怎么不说呢。”
炎红砂干巴巴的回答:“因为你们都挺忙的……”
忽然说不下去了,就那么在原地蹲下来,抱着膝盖哭起来。
木代忽然也有点绷不住了,伏到罗韧怀里偷偷掉了两滴眼泪,一万三过去,想扶炎红砂起来,炎红砂抱住他胳膊,继续呜呜呜地哭。
一万三说:“二火啊,别太感动了……”
炎红砂还是哭,一万三有点无奈。
“这样二火,打个商量行吗?这准备的仓促,也没给你买礼物,你要这么喜欢这条胳膊,你拿去算了,没事还能挠挠痒什么的……”
炎红砂噗的笑出来,把他胳膊甩开,吸了吸鼻子,说:“去你的。”
于是擦干眼泪起来,被簇拥着到蛋糕边,左右看看,奇道:“曹胖胖呢?”
罗韧朝里屋努了努嘴:“来了。”
话音刚落,里屋的门开了,那里的灯光大亮,曹严华一脸肃然,抱着一束花,满天星夹着百合郁金香鸢尾,脚边站着曹解放。
炎红砂看见曹解放就喷了,也不知道曹严华怎么想的,拿透明胶绑了朵万寿菊在曹解放脑袋上,曹解放翻着白眼,一副没好气的模样。
曹严华抱着花,郑重地向炎红砂走来,大家让他领起献花的大任,他力图走出红毯一样的效果,然而显然事与愿违:开始只是炎红砂笑,后来一万三扶着桌子就蹲下去了,木代笑倒在罗韧怀里,至于罗韧,一直努力偏开了目光不看他。
好吧,曹严华讪讪。
只好说:“红砂妹妹,大晚上的,实在买不到什么礼物,店都关门了,我们都说好了,先欠着,一定补。”
炎红砂几乎笑出了眼泪,接过来,说:“好。”
然后许愿,烛火摇着曳着,她一直盯着看,说:“我希望,我们明天就能找到关于这个垄镇的线索。”
木代急的跺脚:“红砂你傻吗许这个,不行,重新来,许一个关于你自己的,美好幸福的。”
炎红砂不确定:“真要重新来吗?”
一万三说:“重新来吧。”
炎红砂想了想,又说:“我希望,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们还能在一起,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算头发白了,还能一起过生日,一起出去玩儿。”
说完了,低下头,呼啦一下子,吹灭了面前的蜡烛。
远处传来夜半十二点的敲钟声,真好,分秒不差,拿捏的刚好,没耽误。
第二天,曹严华醒的最早,昨晚上的生日宴振奋了士气,周身鼓荡着马上投入工作的豪情他刷的从床上跳下来,还把挤一张床的一万三的被子也掀了:“三三兄,快起来,扫墓去了”
在一万三咆哮之前,他一溜烟窜到客厅,刷拉一声拉开了窗帘。
傻眼了,阴天。
身后沙发上,罗韧伸手遮住眼睛,打着呵欠坐起身,说:“今天天不大好,大概是要下雨。”
……
还真叫罗韧给说中了,天色一直不好,像老天挂了脸,他们自己也紧张,和时间赛跑,下意识的分的更开虽然还在同一座山,但几乎是一个人排查一片区域,山里信号不好,对讲机就派上了用场,一人腰里别一个,倒是颇为拉风。
中午过后,墨云翻上山头,黑压压的,几乎压上林梢,虽说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是跟晚上差不多了,几个人刚翻完半面山,准备从另一面排查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半天上忽然划过豁亮的一道闪电。
罗韧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雨衣都穿上,下了这座山就回,这场雨不小。”
何消他说,岂止是不小,简直是顷刻间倒了下来,噼里啪啦,雨滴子小石块一样往人头上砸,对讲机里一片鬼哭狼嚎,曹严华抱着头就往山下跑,风大雨大,眼前的水糊成一片,听到罗韧在说:“往大的树下躲,这是急雨,下不长,别往下跑,会摔”
曹严华心里一急,一个步子没收住,脚下一滑,整个人滚了下去,其它人的四部对讲机,几乎同时传来他骨碌碌滚的声音:“啊呀啊呀呀呀……”
木代和炎红砂大叫。
木代叫:“抱头,腿护胸……”
炎红砂叫:“抓住,抓住有什么抓什么……”
一声闷响,好想是摔在哪了,但听声音,不很重。
随之而来的,是以秒计的静默,奇怪,他那里的雨声都似乎小了不少。
一万三试探性地叫:“胖胖?”
罗韧沉声:“可能是摔晕了,也可能没回神。曹严华,讲话”
曹严华的尖叫声蓦地传来:“狗狗啊”
...
211|第①⑨章
这属于山间常见的地形,算是山缝,口小肚子大,像个瓮,不深,只两米不到,手脚并用,就能爬上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缝口大概是地植苔藓长的太密了,基本已经遮住,徒步的话,危险级算“轻中”你以为脚踏实地,结果脚下一空,就下去了。
不过倒是个避雨的好地方,因为下的大的急雨,短时间内难渗,缝口地植又密,雨流基本上算是在面上“滚过”的,罗韧招呼木代,雨衣拉开了拿树枝插在缝口的泥土里,搭了个简陋的雨篷。
那一头,一万三奚落曹严华:“叫的那叫一个瘆人啊,多大点出息啊曹胖胖,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
炎红砂忍住笑,帮着曹严华拍打身上的湿泥。
曹严华翻白眼:“我那不是猝不及防吗,本来一路滚,摔下来就有点懵,一睁眼,狗脸就在我跟前,下头又黑,看不大清,眼瞅着就跟要扑过来似的,叫一下怎么了?”
罗韧打着手电,走向角落处,在一尊半露出地面的狗石雕面前蹲下来。
难怪曹严华会怕,这狗半斜着埋在角落的泥里,一副要扑上来的架势,或许是年代久了,狗头狗身上都顶着长的密密麻麻的苔藓地枝,乍一看,样子极其诡异,更别提苔藓间还总有虫子钻进钻出,冷不丁拱得狗身上某处一动,昏暗间,看起来真像是活的。
曹严华他们都围拢过来,几道手电光把那狗打的周身泛着惨白。
“小罗哥?”
罗韧说:“挖出来,这个石雕像有点文章。”
这里是墓葬的山,不可能凭空来个狗的雕像要说是镇墓,丧葬文化里多的是神兽。
他忽然想到什么:“你们先挖,我上去看一下。”
他站起身,掀开雨篷一角,一个撑手踏步,敏捷而又迅速地跃上地面。
挖起来不难,因着上一次修坟的关系,后来进山时,背包里带了柄折叠的小军铲,曹严华刚挖了几铲子,石雕就松动了,原来雕像下头是连着底座的,他和一万三两个人合力,把石雕像挪了个地方。
刚搬定,罗韧就下来了,只这么会功夫,已经淋了个透,说:“有一个陶尚贤和陶卫氏的合葬墓,就在这不远,很可能那个陶卫氏,就是水影里的卫姑娘。”
不过,也没太多信息,墓碑上凿了大致的下葬时间,有“清宣统七年”字样。
宣统七年,那是清朝末年,溥仪皇帝的年号,那时节,已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说话间,木代忽然咦了一声,蹲下去仔细看底座,又伸手使劲搓了搓:“这底座上有字”
是有字,刻凿的小字,刻痕很浅,被土埋住,罗韧抬头看了看雨篷,招呼曹严华和一万三帮忙,把狗雕像抬到边缘处,然后把雨篷的一端拉低,积聚的雨水自来水流般哗哗而下,很快把底座冲了个干净。
然后把底座竖了个角度靠边立起,找了个地洞的合适位置插上手电这样,光斜照过来的时候有阴影,更加方便把字看清。
大家看的分明,当头两个字是“义犬”。
曹严华吃了一惊,话都说不利索:“就……就那狗,它还义犬?”
罗韧淡淡一笑:“看完了再说。”
这是个书生写的碑记,不长,用字很俭省。
文言夹白,翻译过来就是挚友陶尚贤和卫老夫子的女儿成了亲,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本待白头到老,谁知道飞来横祸,屋舍竟遭了大火,可怜夫妻二人都死于火场,更惨的是陶卫氏已有身孕,算是二尸三命。
然后话锋一转,说起这条狗来。
大书特书,赞不绝口,说是陶卫氏心善,婚前就收养了一条流落之狗,这狗颇通灵性,看家护主,忠心耿耿。
陶卫氏嫁于陶家之后,狗本来是留在卫老夫子的私塾的,但是它跟去了陶宅,苦苦守在门口巴望,于是陶尚贤就作主,把这狗留在陶宅了。
看到这,炎红砂愤愤:“这不引狼入室吗?”
接下来,就是那场灾厄,火势太大,“四邻竟不能救”,陶家仆从四散,只有那条狗,连日都在废墟上徘徊不去,从火场里扒拉出陶卫氏的镯子,哀哀对着垂泪。
一时间,整个镇子都被感动了,称赞说开天辟地以来,这样护主的狗都是少见的,于是这狗成了镇子上的“义犬”,有人专门给它修了狗舍,约束孩童不准打骂,每天都有不错的餐饭喂养,陶氏夫妇下葬的时候,镇上的人甚至集资,请石匠师父专门凿了石雕,摆放在墓边,取义犬守灵之义。
曹严华气的头顶都要冒烟了:“阖着它后半辈子还过上了好日子?是它放的火杀的人哪”
一万三冷笑:“这不就跟第四根凶简一样吗?眼睛看到的,是会蒙蔽人的。整个镇子的人都被糊弄过去了,还糊弄了这么多年姓陶的夫妻俩估计是死不瞑目。”
碑文的末了说,或许是义犬感动了上天,这狗的年寿远远长过了家狗,大家甚至商量着,等它死了之后,葬在陶氏夫妇的边上。
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那只狗忽然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后来有山里的猎户说,在山里,万寿石附近,曾经看见过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样一段离奇的故事,值得记述,所以后来,镇上的人还专门请了刻凿的师父,在石雕像的底座上补记了这段。
罗韧留心了一下补记的时间,是在1920年左右,陶氏夫妇死后十余年。
碑记读完,每个人都长吁一口气,不是如释重负,只觉得呼出了好多荒唐可笑匪夷所思,但又无可奈何。
“义犬”,真是侮辱了这个“义”字。
罗韧说:“陶家夫妇的坟在上头不远处,石雕像不比坟墓,本来就是浅置,底座不会很深,后来又有刻凿师父过来补工估计几场大雨一下一冲,保不准来个雷劈,它自己翻下来,掉在这山缝里了。”
也是运气,亏得曹严华这一跌,否则山缝隐蔽,不容易被发现,就算找到了陶家夫妻的墓,也不一定能得到太多线索。
这个万寿石,一万三是有印象的。
“那天在前台,我拿过通县的旅游介绍单子,里头列了不少精华景点,万寿石在崤山支脉里,另一个方向,离这有段路,一二十里吧,和什么黄河景点,是可以连成旅游线的。”
炎红砂想不通:“好好的在镇上有吃有喝还有人埋不好吗,怎么又离开了呢?”
木代说:“它心里有鬼啊。谁知道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它的身体表面上看是狗,但其实里头是人的形体吧?万一入殓的人察觉,再一推一导,所有蹊跷的事情就可以联系起来了,到时候别说葬了,剁了砍了都不解恨吧。”
一万三补充:“而且,狗活太久了也不好名气越来越大,万一哪天引来什么研究的人,它的秘密也容易泄露。”
罗韧点了点头,手指半屈,叩了叩碑文上“万寿石”那几个字。
“这个地方应该去看看,认字犬离开垄镇,应该是自己为自己准备后事,它骨子里到底是人,死了也想有个稳妥的地方埋骨。”
总算是有了点突破了。
已经是傍晚,再去万寿石,一来一回加查探,估计够呛,所以先回通县。
回去的路上,简直是欢欣鼓舞,罗韧打趣说,亏了红砂生日的加持,也亏了曹胖胖这转折性的一跌。
回到酒店,天才刚刚擦黑,这算是几日来“歇工”较早的一天,罗韧问要不要一起吃饭,曹严华说:“自由活动呗,老凑一块,都看腻了。”
他跟一万三商量好,去瞅瞅有什么好买给炎红砂当生日礼物的。
这一来,炎红砂就很尴尬,剩下的只有木代和罗韧,她跟着像电灯泡,不跟着又孤零零一个人,怪没劲的。
罗韧看出她的心思,笑着说:“你可以跟木代去逛逛街,我这两天开车挺累的,要休息下,养养元气。”
炎红砂藏不住心里那点小九九,一下子就笑了。
于是呼啦一下,一屋子的人各走各的,木代和炎红砂挽了手,和普通的闺蜜一一无二致,说悄悄话,叽叽咕咕,咯咯笑着出电梯,到大厅时木代一摸兜才想起来,手机忘带了。
她让炎红砂等她,飞奔上去拿手机。
刷卡进房,拿手机,出去时,听到罗韧问:“谁回来了?”
木代说:“我啊,拿手机。”
洗手间的门虚掩着,传来哗哗水声,透过门缝,隐约看到他站在洗手台边,木代推门进去,说:“你好好休息……”
话没说完,有点噎在喉里,罗韧站在洗手台边,大概因着在山里淋了雨,赤了上身,伏下了拿水激脸,有杂乱水珠,顺着古铜色后背流下。
他背上有几道新的刀伤,其它的还浅,最深的一道,从左肩斜下,豁了整个后背。
木代盯着看,鼻子忽然发酸。
罗韧直起身子,拿了毛巾擦脸,擦到一半时觉得不对劲,从镜子里看她的眼睛,失笑:“怎么,心疼了?”
木代也不知怎么的,自己就点了下头。
罗韧放下毛巾,回头看了她一回,说:“来,过来。”
木代带上门过去,到罗韧身边,他看着她笑,伸手沿着她后背抚下,到臀下,单手胳膊一横,用力一托,就把她抱坐在洗手台上了。
然后向着她倾过来。
木代不自在地往后倚,身下是洗手台,冰凉,带溅的水,背后是镜子,如实映着这屋里的所有,她却看不见。
罗韧抓着她的手,摁到自己腹肌上,然后慢慢向上,停在左肩。
他肌肉结实,平时穿衣时看不大出来,摸上去就知道硬,和她的柔软截然不同。
罗韧说:“小丫头,我在你手上,吃过不少亏啊。”
他目光斜落在肩上:“这里,第一次见面,就狠狠撞了我一下。”
嗯,没错。
那时候,他装着是买水果,还朝摊主借纸笔写号码给她:“不过小姐,如果你想找机会认识我,我叫罗韧,你可以随时打我这个号码……”
木代笑出声来,低声承认:“其实我那时候撞的也挺疼的。”
罗韧低下头,细细咬了下她的嘴唇,微疼,像纤细的惩罚,然后握了她手,又一路斜下,到肋下。
“这里,小树林里打一仗,拿肘来撞我,就差没撞断了。”
木代忍不住笑:“你拿刀子搁在我脖子上。”
还拿手示意了一下,理直气壮。
罗韧朝她指的地方轻轻吹了口气,酥□□痒的。
“我没舍得划破你一丁点皮,你知道我这里淤青了多少天?晚上睡觉都不能压到,一压就疼,那几天晚上,想你想的很多,因为没注意翻个身,就痛的一个激灵醒了。”
木代不好意思。
用肘是梅花九娘教她的,说:“木代,你这拳头上的力道,也就是花拳粉拳了,打出去,人家像搔痒,你手上要破层皮,怪心疼的。”
教她用两个关节,肘弯膝盖,用上了就是杀器,要叫对方断骨头。
她当时,是真想断他的骨头的。
吞吞吐吐:“早知道以后是……自己人,也不下这手啊,你都想我什么了?骂我么?”
罗韧凑近她唇边,离得极近,却并不碰到,说:“我当时想,小姑娘以后不要落到我手上,不然,这仇我得报一辈子。”
言若有憾:“谁知道,你就跟林子里受惊的小鹿似的,一头就扎进来了。”
说着,微微松了钳制,问:“走吗?要走还来得及。”
木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走。”
她手撑住台子,就想往下溜,哪知腰间一紧,罗韧又把她抱回来,说:“晚啦。”
他低下头,大力吻她,更像是咬,木代慌乱的很,手借不住力,撑到泛了泡沫的水,一直滑,有一次手差点滑进水台里,忙乱的去抓,却抓到水龙头,哗啦一下,水势就到了最大。
冰凉的水珠喷溅开来,落在一侧的脸上和脖颈里,明明水汽越来越大,空气却渐渐干燥……
炎红砂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罗韧,你在洗澡吗?木代有没有回来过?她说回来拿手机。”
这才叫猝不及防呢,木代吓的心跳都停了。
罗韧抬起头,冲她眨了一下眼,像是笑她紧张过度。
说:“她上来过,拿了手机就下去了,应该是找你去了。”
说话间,还把龙头关小了些。
炎红砂奇怪:“我没看见她啊,这个木代……我打她手机问问。”
手……手……手机?
木代的目光忽然落在身侧的手机上,一时间头皮发炸,抓起了手足无措,看见水台里有水,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往水台里扔。
罗韧截了过来,手机换到他掌心的刹那,木代看到,屏幕忽然一亮。
那是……电话进来,关机都来不及了吧。
完了……
太丢人了,木代懊恼地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手机铃声没有响起,反而听到轻的,什么东西落在水里。
下意识去看,手机还在罗韧手里,但手机垫板夹在他两只手指之间,再往下,手机底盖飘在水台槽的水面上,荡荡悠悠,像条泛水的舟。
门响,炎红砂嘀嘀咕咕地出去了。
木代一口气松下来,软软瘫在洗手台上,罗韧把她抱下来,垫板摁回,顺手捞起手机盖,裤子一层擦了擦,装上。
递回给她,说:“把你还给红砂,不要怠慢了过气的小寿星。”
木代接过来,还有点没回神,拍着胸口就往门口走,罗韧提醒她:“不从猫眼里先看看?万一红砂就在门口呢?”
也是,木代觉得自己今天挺蠢的。
终于确认安全,打开门出去的时候,罗韧忽然又喊住她:“哎。”
木代回头。
“不客气,不用谢,我九秒拆过枪,单手。”
晚上归来,每个人都逛的热闹,木代和炎红砂基本是吃了一路,曹严华和一万三则是一无所获,还跟罗韧抱怨。
小地方,真没什么好东西,买回来了,都埋汰我红砂妹妹呢……
于是洗漱,休息,明儿还有万寿石之行。
洗漱的时候,也是见鬼了,每次龙头开大,木代都有些面红心跳,上了床,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这夜的末尾,做了个梦。
自己知道是做梦,因为梦的开头,跟那个晚上一模一样,宾馆的房间里起了雾,雾气里,七条细长的,诡异的影子,一迭声地窸窸窣窣交头接耳。
藏起来藏起来。
她想不到的。
为什么我就“想不到”,藏在哪呢,哪个人身上?是熟悉的人吗?
木代忽然恼怒,梦里,她咬了牙,一下子冲进那一团浓雾里去。
那些影子,四散着奔逃,像是惊惶于秘密的被撞破。
跌跌撞撞间,她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男人的身影,高大,挺拔,那轮廓,闭上眼睛,她都描摹得出来。
木代心头一紧,骤然止步。
她慢慢地往后退。
不要是你,不能是你。
...
212|第②⓪;章
第二天早起出发,木代精神不好,两个硕大黑眼圈,时不时的还掩嘴打呵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罗韧奇怪地看她:“没睡好么?”
她闷闷:“嗯。”
回答的时候,又是放心,又是忧心。
放心的是,那个噩梦,直到终结,她也没能看到那个人的脸。
忧心的是,那个背影,实在是很像……
不是不是,她立刻否定自己,一定不是罗韧,帛书上说的清楚“拥有fenghuang鸾扣力量的人,可以避免凶简的附体伤害,不受凶简的心念控制”。
再说了,这世上,背影像的人,那可多了去了。
她使劲晃晃脑袋,觉得自己是多心了。
车里还有一个人,啊不,一只鸡,跟木代一样,精神萎靡。
曹解放。
这几天,它的日程基本都是“酒店车酒店”,几天下来,目光都呆滞了,曹严华觉得,曹解放啄米都自带慢动作影效。
“小罗哥,反正今天是去万寿石,不怕解放惊扰到先人,放它出来溜达溜达呗。”
罗韧没意见,其它人也支持,一万三甚至摸出出发时在酒店取的通县旅游景点介绍折页。
“解放,我给你念念啊,今儿是专门带你来旅游呢,五陪一,对于一只鸡来说,这是多高的荣耀啊……”
“万寿石,高两米,宽一点五米,立于本县著名的feng子岭山道口,远看颇像一个寿字。关于万寿石,还有一段神奇的来历……”
接下来是一段小字,一万三眯着眼睛去看,下意识说了句:“擦,又是老子,函谷关这里,可真是吃老子的名气就吃饱了……”
罗韧笑,车子打了个弯,转向出城的路道。
问一万三:“念念看,老子又干嘛了?上次神棍说,到过一个老子行停处,这万寿石,难不成是老子摆寿宴的地方?”
一万三摇头,单页又凑近了些:“传说中,老子喜爱收集天下奇石……”
真如金圣叹之评水浒,一万三念单页时,还自带批注的:“胡说八道,什么都往老子身上安。”
继续往下念:“一日,为择取奇石行经feng子岭,偶见此石,赞不绝口,说,真有与天地同寿之意。”
曹严华追问:“然后呢?”
“然后没了,夸完就走了。”
曹严华噗的笑出来:“这景点太坑了,阖着这什么万寿石,老子根本没看中啊。”
炎红砂也笑,只有木代,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陡然奇怪起来,一把拿过一万三手中的单页,抿唇看那一段,看了又看。
笑声渐渐就止歇了,曹严华小心翼翼:“小师父,这有什么问题吗?”
木代说:“我想起一件事儿。”
“当初,老子不是觉得fenghuang鸾扣不一定保险吗,所以才让人找来尹喜,说要做一个八卦观星台,你们还记得神棍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罗韧心里一动。
没错,这一段是尹二马讲给神棍听的,罗韧还记得那句,说是尹喜听了老子的吩咐之后,“进深山,采石无数”,最终得了建造八卦观星台的材料。
有这么一段打底在先,通县的旅游折页上出现什么“传说中,老子喜爱收集天下奇石”,似乎就不那么荒谬了,隐隐的,还有些难嗅难觉的玄妙。
也许这个feng子岭,老子真的来过。
车子停到距离feng子岭最近的小村口,村子不大,院子都低矮,远远的,可以看到几个村民在院子里忙活,有些院子里还拴着牛骡子什么的。
奇怪,看到车子过来,那些忙活着的人掉头就往屋里跑。
什么意思?这鬼子进村一样的感觉是什么意思?
罗韧正纳闷着,那些人又都跑出来了,刹那间就围住车子,手里提篮的提篮,捧筐的捧筐。
“灵宝大苹果,新红星,小国光,自家卖卖,便宜,十块钱一篮……”
“本地的香菇,五块钱一袋……”
“线椒,别处买不到,随便给钱……”
这架势,真让人额上生汗,罗韧他们扛住压力下了车,锁好门,很不好意思:“谢谢谢谢,真的不买。”
村民们倒不死缠烂打,只是一脸的失望:“真不买啊。”
一万三陪着笑:“那个……打听一下,万寿石售票点在哪啊?”
其中一个女人笑出来:“啥售票点啊,淡季游客来的少,根本设不起来。本地人都不来,也就是你们这种开车的外地人,一看就知道是来旅游的。”
说话间,指村后的一条小路:“那,一直往上走,不到两里地,就看到了,不就石头嘛,有啥好看的。”
说完了,各回各家,有人顺手拿出苹果,裤边上蹭了蹭,张嘴就是一大口,还指曹解放:“这鸡山里打的啊?”
曹严华很客气:“不不不,宠物,宠物。”
……
走远了,还听到那人在后头泛酸水:“城里人,哼,鸡都是宠物。”
天气不错,小道分外幽静,昨天的暴雨看来没怎么影响这里,地微湿,但不濡泥,曹解放很兴奋,围着几个人,一忽儿跑前,一忽儿跑后,别提多欢了。
身后,远远的,忽然传来喊声:“那个……前面的游客,等一下……”
追过来一个老头,五六十岁,尖嘴猴腮,一边跑路一边穿衣裳,慌慌张张,扣子都扣错位了。
近前停下,满脸带笑:“那个……我刚刚还在睡觉,老婆子说有游客来,几位要导游不要?”
导游?他还是导游?
罗韧皱起眉头看他,他大概也看出罗韧领头,一个劲推销自己:“我姓丁,叫我丁老九就行。老实说啊,这个景点,你要是不请导游,就是看了块石头,怪没劲的。有些东西,只有本地人知道,我给你们说道说道,讲解讲解,这一路,包你玩的舒心舒意的,二十块钱,怎么样?”
罗韧笑了笑,吩咐曹严华给钱。
丁老九没说错,内行才能看门道,既然来都来了,也不会吝啬这几十块钱,多听点总是好的。
收了钱,丁老九眉开眼笑,走在前头领路,话就没停过。
“几位一看就是城里人,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这个景点太简单。评星嘛肯定评不上,但是在通县,还挺有名。外地人,但凡知道的,都要来看看。毕竟……老子嘛,太有名了。”
“现在是淡季,旺季我们是收票的,两块钱一个人。那时候,我导游费就挣的多点,老实说,你们请我是请对了,我从小进山,对这一带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些天,想进山的客人,基本都是我带。”
“首先,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feng子岭名字的来历。feng子岭,其实很大很大,万寿石的位置,根本就没进岭。这个feng子岭呢,由三座山头组成……”
“第一座,叫feng回头,第二座,叫feng衔尾,第三座,叫feng飞天。据说啊,据说,如果在很高很高的天上往下看,这三座山头,就像三只fenghuang,是首尾衔接在一起的……”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心中一震,陡然止步。
丁老九奇怪:“咋了?”
罗韧笑了笑,脸色如常:“没什么,你继续说。”
他示意大家跟上,仔细听。
“最高的那个山头啊,得有两千米。这个点儿,夏秋之交,别的城市或许还挺热,这里的山头上,保不准就会飘雪啦。”
“还有一个说法,说是因为呢,feng子岭山里的雉鸡特别多,真的,从前确实特别多,早些年,我们带□□,进山守一夜,能打一百多只出来……”
“现在国家不让了,当然了,雉鸡也少了,而且,山里是有野兽的,什么黑熊啊,野猪啊,狼啊,不常见,几年难得见一趟,但是说不准,所以我们都再三提醒游客注意安全,不要往山里去……”
说话间,那个万寿石就到了。
敦敦实实一大块,恰在进山的隘口,老实说,真没看出来像“寿”字,罗韧并不关心这块石头,目光长久地投注在进山的那条路上。
碑文里说,有猎户在山里,万寿石附近,曾经看见过那条认字犬。
这万寿石还是太靠近村子了,以那只认字犬的秉性,应该会藏的更深些。
他招呼几个人继续。
但丁老头却不跟了,狡黠地打着哈哈:“几位,二十块钱就到这里,再往里头,要加钱了。”
罗韧不动声色:“里头还有什么可玩的吗?”
“那多了,”丁老头洋洋得意,“我说过,我打小进山的,带过不少客人……”
说到这,压低声音:“有时候,还打点野味什么的,帮客人开开山荤。”
罗韧想了想,又给了他五十:“一路走,一路讲,肚子里有什么货,都往外掏。”
丁老九喜不自禁:“好嘞。”
可再接下来讲的,就真的只是寻常了,哪块石头怪形怪状,看起来像男女亲热,哪棵树曾经被雷拦腰劈断,来年却在断口处冒了新芽,曾经哪个客人在哪块崖石山脱了个精光照相……
说着说着,忽然指着一棵树大叫:“这,这”
“这个,叫侧柏,能活好久,长的真快,早些年的时候,我带客人来玩,他还在树上刻了字呢……”
丁老九仰头朝上看:“嗖嗖就长上去了啊,真高。”
是高,那树得有十来米。
听来听去,不是石头就是树,一万三有点不耐烦,问他:“丁大爷,这山里有狗吗?”
不知道为什么,木代总觉得,那个丁老九,好像瑟缩了一下。
但他很快满脸堆笑:“哪来的狗啊,狼倒是有。狗的话也是家狗,看家护院的,谁还准它往山里跑啊。”
再往前走了一小截,丁老九就不走了,加钱也不走了。
陪着笑,揉着膝盖,说:“越往里越难走了,我老汉不比你们年轻人,走多了累,吃不消,我这就回去了,回去了呵呵……”
炎红砂不高兴,看着丁老九的背影嘀咕说,这七十块钱赚的可真容易呢。
一时间,几个人没了计较。
这feng子岭太大了,又像前两天“扫墓”一样扫山吗?那得费多少时间啊,而且,找的是什么呢?认字犬吗?它早死了吧,这么多年,形消骨化,根本找不着吧。
一万三心里一动:“罗韧,你说……第七根凶简,会不会在那条认字犬身上?”
越想越觉得可能,看向山周围时,后背有点发凉,声音也随之压低:“我记得在四寨山里的时候,那个几乎死了的女人都能活过来……也许这第七根凶简会续命呢,那只狗,从晚清一直活到现在,就在这山里……”
风吹过,不远处那棵侧柏树上的叶子哗哗响,炎红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曹严华也下意识往几个人的圈子里挤了挤,声音有点打颤:“小……小罗哥,我……我看我们还是搞点装备再进来,这狗比老蚌凶啊,这都活了上百年了,万一被咬一口,够呛……”
罗韧眉头拧起。
一万三说的也不无道理,第七根的“藏”,用在这里似乎也合适有什么能比“动物”藏在山林里更隐蔽呢?扫山显然不适合用在这里,一是地方更大,二是他们人力少,三是,如果一万三的猜测成立,对方是动的,那可比石碑坟堆什么的难找多了。
说不准这个时候,密植的林子里,就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看。
是得有点趁手的装备才行,罗韧点头:“我们先出去,做点准备再进。”
几个人原路返回,才走了一小段,林子里远远传来雉鸡的啼叫声。
曹解放一下子来了精神,昂着脑袋,撂出一声响亮的“呵……哆……啰”。
隐隐的,长长短短,似乎有回应,曹解放更来劲了,扑着小翅膀,气鼓的足足,像是要跟人比谁叫的更好听。
几个人都觉好笑,站在原地看曹解放斗狠,木代无意间一抬头,看到那棵高大的侧柏。
真高,十多米,阳光从疏漏的大叶子间漏下来,照的她睁不开眼。
忽然起了玩闹之心,说:“我上去看看。”
她几步奔到树下,挽起袖子,靴底在地上踏了踏,然后猱身窜上。
炎红砂咯咯笑,说:“我也会。”
仰了头看木代,她速度可真快,树身的摩擦力大,方便借力,比墙可好爬多了,一万三仰头看了会,说:“我也会。”
曹严华不相信:“你会?”
一万三哼了一声:“这就像坑蒙拐骗一样,生存技能,我是会。”
阖着只有自己不会?太丢人了,连三三兄都会呢。
曹严华心里一阵嫉妒。
木代已经到顶了。
那么高,总觉得颤巍巍的,担心,罗韧忍不住叫她:“木代,下来,慢慢下,小心点。”
木代在上头朝他做了个鬼脸,像是成心气他,果真“慢慢下”,两腿和双臂一起夹住树身,一点一点往下挪,像个树袋熊。
罗韧又好气又好笑,走到树底下,双手做了个托举的姿势:“要不要跳下来?我接着你。”
木代哼了一声,说:“我男朋友让我慢慢下。”
罗韧苦笑,真是让她气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只好一直看着她,她继续往下,安稳的很,忽然间,似乎看到了什么,好一会儿都没动。
罗韧正觉得奇怪,她蓦然往下急撤,速度飞快,明知她不会摔到,落地时,罗韧还是赶紧托了她一把。
她脸色苍白,喘息的有些厉害,说:“那个……丁……丁老九……”
罗韧说:“不急,你慢慢说,顺气。”
他伸手轻轻抚她后背,不自觉抬头看向高处。
木代的声音镇定些了说:“丁老九说,带过一个客人,客人在树身上刻了字,树长的很快,长的太高,字就高上去了,我看到了……”
大家都围过来,炎红砂说:“木代,你干嘛慌慌的,写的什么?很恐怖吗?”
木代有些恍惚:“上头写,张光华到此一游。”
张光华,这个名字,罗韧实在太熟悉了。
木代的红姨,霍子红,原名李亚青,当年和已有妻室的张光华珠胎暗结,她的父亲李教授动用关系,对张光华单位的领导施压,单位一张批条下来,送了张光华去河南省灵宝市,“交流学习”半年。
名为交流,实则“坐冷板凳”,兄弟单位压根没地方用得上他,他每天应个卯报个到,剩下的时间,就在附近乱晃逛逛景点,看看风土人情。
丁老九说,带过好多外地人进山,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他记得这棵张光华刻字的树,没准,也记得张光华。
罗韧长吁一口气。
“咱们得去找那个丁老九,聊一聊。”
正是晌午时分,餐饭上炕,油煎豆腐回锅肉,丁老九筷子刚举起来,呼啦啦进来一群人。
看着面熟,是那几个他刚做完生意的游客。
罗韧客气地塞了一百块给丁大妈:“不好意思,没地儿吃饭,大妈能不能帮忙张罗一下,这是菜钱,不够再补。”
又说:“慢慢准备,不着急,这里挺有意思,还想跟大爷聊聊。”
支走了丁大妈,罗韧不动声色在炕上坐下,低下头凑近餐碟闻了闻,夸了句:“大妈手艺不错。”
那一头,一万三关门落闩,木代关窗拉帘,做的都挺溜。
五双眼睛,只看他一个人,丁老九慌的哆嗦:“你……你们这是……”
“打听个人,张光华,记得吗?”
丁老九哆嗦了一下,说:“不认识。”
罗韧笑笑,不紧不慢拿起筷子,掉转了,用筷头夹了块豆腐,慢慢嚼了。
自家的小水磨豆腐,味道不错。
问:“那这山里,有过什么……不对劲的狗吗?”
“没……没见过……”
罗韧笑起来,筷子一撂,拔出匕首,啪一下扔在小炕桌上。
丁老九哆嗦的更厉害了,舌头一直打结:“我……我……”
他不经吓,罗韧这头还没怎么亮手段,他忽然就崩溃了。
带着哭音说:“真不是我,当年……当年我也不知道……”
他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带着哭音,吓到语不成句。
说,那是好多年前,自己还不算老,带着个外地来的客人进山,那人说自己叫张光华,老家是落马湖,过来交流学习的。
起先,一切都正常,一路走,一路介绍,插科打诨,有说有笑。
后来,坐下来休息,那地儿,离着那棵侧柏不远。
休息到一半,听到身后的林子里窸窸窣窣的,回头看,是个憧憧的影子,张光华吓了一跳,以为是狼,丁老九认了会,说没事,是狗。
现在想起来,那条狗很奇怪,动作很慢,皮毛有点泛白,像是很久没见过太阳,眼珠子盯着他们看,并不怕人。
张光华拿肘碰了碰丁老九,说,哎,听说……狗肉挺香的。
罗韧觉得心头一阵恶寒,问他:“你们把那狗……吃了?”
丁老九叫:“不是,不是。”
“我一直帮客人开野荤的,山里的东西,我觉得吃了没什么,加上贪便宜,觉得肯定是走丢的家狗,周围又没别人……”
于是,同张光华两个合力,一人执棍一人拿石头砸,把那个狗给砸死了。
但是,开膛的时候,两个人都吓傻了。
...
213|第②①章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当时的情景,丁老九还是不寒而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干咽着唾沫,不安地看向拉紧的窗户,似乎担心有什么怪异的东西下一秒就会破窗而入,“不像狗,反而像……人,不不不,肯定不是人,是狗成了精……”
他压低声音,为自己辩解:“肯定是成了精,人家说,活了好几百年的畜生,骨头啊,内脏啊,都会慢慢朝人的样子变,等外形也像人了,那就是修成精了……”
越说越没边了,罗韧脸色一沉:“说重点,然后呢?”
丁老九陪着笑:“小……小哥,你想,我们当时吓也吓死了,哪还敢有什么其它念头啊,又怕被人撞见了撇不清楚,赶紧拾掇拾掇埋了,就……就埋在当初那个张同志刻字的树下头……”
那棵树下?
原来仅仅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距离那只认字犬的坟冢如此之近吗?
似乎是有点头绪了,但又好像更加理不出个所以然了。
丁老九自觉已经交代的清楚,待要长吁一口气,忽然发现罗韧的目光锥子样盯着他,登时又胆寒起来。
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那以后,虽说不至于每天夜不能寐,但是隔个一年半载的,总会禁不住想起来。
越想越怕,成了精他怕,是个人他更怕,又怕那怪异的玩意在深山里是不是有老巢,里头还有等着报仇的孝子贤孙所以后来带人进山,哪怕游客再要求,他也不朝里走了,要么说山里有野兽,不安全,要么说自己腿脚不好,走不动。
万万没想到,都二十多年了,忽然有人提起这茬了,难道……
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荒唐念头,丁老九头皮发炸,尖叫一声往后就缩,说:“你们是不是……修成了人了……”
他浑身打颤,膝盖发软,自己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依稀记得有几句。
冤有头债有主,要找找那个姓张的。
我真什么都没干,吃狗肉也是他想吃,我才帮忙的……
罗韧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啼笑皆非,曹严华没好气:“大爷,没事多读点书,我们哪儿长的像成精的了?”
怎么,不是吗?
那就好那就好,丁老九不安的讪笑着,慢慢平复下来。
也不能怪他,他年纪大,大字不识几个,又长年守着深山,诡异的故事在他脑子里扎的根远比什么科学要深。
看来有些人是不经吓的,下的料一猛就容易傻罗韧想了想,换了个相对温和的语气:“大爷,麻烦你想一想,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或者之前之后,有什么看着不对的地方吗?”
不对的地方?啥叫不对啊,丁老九眼神勾勾的,有点对眼。
罗韧耐着性子:“就是看着挺怪,又说不清原因。”
丁老九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什么,就在罗韧他们等的几乎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他忽然迟疑着说了句:“有一个……不知道是还是不是。”
“最后埋狗的时候,那狗的身上,一条条的,就像那种拿大胶带贴它身上,然后往外一撕,皮毛都没了的感觉。可是,我也不记得它是来的时候就这样,还是死了之后变那样的……”
罗韧心跳的厉害:“几道?那一条条的,有几道?”
“五六道……六七道吧?有些是交错在一起的,我就那么带眼一看,也没数明白。”
回到车上,一时间都没走的心思,兜售的村民们眼见有机会,又三三两两围拢过来,曹严华身子探出车窗,跟其中一个人说了几句,那人飞跑着回去,再来的时候,右手一兜洗干净的苹果,左手一兜灶膛里刚烧出来的玉米。
烧玉米是真香,虽然拿着烫手,木代嘘着气剥叶儿,一口咬下去,嘴唇嘴角两腮,乃至鼻尖都黑了。
不过,谁也不比她好多少。
边吃边聊,好像早就成了习惯,多么凶险的事,都能拿来下饭。
feng子岭,三重山头,首尾相衔,山头等高的情形不大可能,所以,整体的布局,应该像一个错开的巨大的fenghuang鸾扣。
这地势,是精心选就的。
认字犬离开垄镇之后,为了找一个隐蔽的归老之处,选择了feng子岭。
在这里,机缘巧合,打开了上一轮被封印的凶简。
根据丁老九最后的那条描述,认字犬身上出现的诡异的长条,罗韧觉得,七根凶简,曾经同时都在认字犬的身上。
曹严华瞠目结舌:“七根啊小罗哥,有一根上身都了不得,七根都来,它不得飞天啊。”
一万三想了想:“我的看法倒是和罗韧一致你别忘了,最初凶简附到人身上时,那个过程是很慢的。”
倘若把凶简当成人来看,再大再凶悍的魔头,被镇了几百年困了几百年饿了几百年,甫一得脱,都不大可能会立刻翻江倒海的。
它们可能手脚僵硬,骤然间竟不习惯脱缚,饿的老眼昏花四肢乏力,颤巍巍迈不动步子,需要恢复,需要汲取养料。
认字犬是最好的补品,换句话说,任何能够打开凶简的人,都是命中注定的补品和因果。
不知道互相厮磨了几个寒暑,就在人迹罕至的feng子岭,不管是大雨滂沱的晨昏还是雪掩山头的昼夜,外面的世界那么闹腾,这里,看不见的凶简,如同吸血的水蛭,附着在那条认字犬的身上,由贫瘠到饱满,由僵硬迟滞到能灵活的舒展肢体。
然后,到了该出山的时候了。
为什么身负七根凶简的认字犬,反而让什么都不是的张光华和丁老九给打死了?
罗韧说:“不是他们能打死,是凶简愿意促成这样的状况出现。”
出山,意味着新一轮的布局,从深山到人世,需要一个灵活的不引人注目的载体。
卸磨杀驴,凶简要脱离转移,搭一辆顺风车,开始新一轮的游戏人间。
炎红砂蓦地想到什么:“那……它们都盯上了张光华,为什么反而放过了丁老九?”
罗韧已经吃完了,抽了张湿纸巾擦脸擦手,一张用完,准备再抽一张,木代突然把脸仰过来。
自然而然,下意识就帮她擦了,她皮肤真好,纸巾的水意在皮肤上暂留,泛着微光,莹润到吹弹可破。
另一边,曹严华给出自己的意见:“也许跟丁老九是feng子岭人有关?凶简应该极其憎恶这个地方吧。”
一万三觉得有理:“丁老九是常年不挪窝的,但张光华明显是外人,有张光华做第一站,接下来的分流就容易了。”
所以,阴差阳错,鬼使神差,这一轮的凶简,的的确确,始于张光华,不知道他在哪里懵然间“被卸货”的,也许是又一个人挤人的景点,也许是个热闹的集市,也许是不经意间的一次擦肩而过。
一根深附于他,另外六根悄然的,渐次离开,像是浓墨,在大湖里溶开。
每一根都跋涉长路,初始的附身“相融”也许并不顺利,彼此间的“联络”也并不及时,有反复有偏差有较早归位的,也有突发状况南辕北辙,但是没关系,这些属于可接受范围内的波动。
日复一日,点位渐成,与天上巨大的勺柄对应,忽然有一天,微弱的七星光芒闪耀在大陆的腹地之上。
也许,传说中青铜制的fenghuang鸾扣和最初老子用以引渡七道戾气的木简,就散落在这feng子岭里。
可是,在这么大的三座山头,去找这些小的东西,比找一条活的狗还要困难吧?
回到酒店,瞪着那张还有几个小时就会翻到“10”的倒计时牌卡,曹严华急的跳脚,跟一万三讨论可行的方法:登广告招募更多的人来找行不行?悬赏行不行?
念头甚至打到炎红砂身上:“红砂妹妹,你爷爷不是会看宝气吗?要么你也试试?青铜器也是宝啊,文物呢。”
炎红砂没吭声。
一万三心里一动:“二火,你不是真会看吧?”
炎红砂说:“我肯定是不会看的,我爷爷根本没训练过我,你也知道,我练的是下宝井。但是……”
但是,炎老头会,而且,这毕生的经验,世代相传的,也不可能不留下来。
炎红砂变卖昆明的大宅以抵债务那一次,清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
以往,她是不在爷爷屋里停留的,总觉得死气沉沉,又有长年累月积下的中药味,但就是那次,一个犄角一个旮旯的整理了炎老头的屋子。
也得见了炎家传下来的,采宝手抄本。
不是留给她的,是给叔叔炎九霄的,扉页上甚至留了字,意思是炎家的子孙要谨守戒律,非亲传者不得翻看。
可是多么凄凉,爷爷死了,叔叔炎九霄也死了。
炎红砂叹了口气,真的没有翻看,这抄本,就此就留在身边了。
曹严华大喜:“哪呢?”
炎红砂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自己沙发边的行李包。
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呢,一万三咽了口唾沫:“那个……你们家不是采珠子下井的吗?这种金银铜铁的也能看?”
“采宝手抄本上,什么宝贝都有。只是我爷爷特别擅长宝井这一系。”炎红砂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热衷,“再说了,fenghuang鸾扣,也就是三块青铜吧,那么丁点,哪能有什么宝气啊。”
曹严华和一万三答的出奇一致。
“死马当成活马医呗。”
“有不比没有强啊。”
两人一起盯着炎红砂,专等她示下。
炎红砂咬了咬嘴唇,忽然双手捂住眼睛,大叫:“不关我的事,我是炎家的子孙,不能看。”
曹严华和一万三嗷的一声,直扑行李包:反正他们不是呗。
罗韧苦笑,他对这个不抱什么希望,起身说:“我去打个电话。”
他进了套房的里间,门微微虚掩,外头一万三和曹严华叽里呱啦吵的厉害,炎红砂可爱的很,一直死死捂着眼睛其实一万三他们离她好远,她也真是避嫌避的厉害。
木代怕吵声太大,过去帮罗韧关门,透过门开的间隔,看到里屋的窗半开,罗韧倚在窗边,一直等电话接通,看到她时,招手让她进去。
木代还以为是找自己有事,带上门过去,到近前时,罗韧微微一笑,伸手搂她入怀,低头吻了吻她额头,说了句日语。
日语是对着手机说的,原来在跟对方讲话。
那让她进来干嘛,打电话的时候亲昵一下,两不耽误?
木代没好气,拧了身子想走,罗韧胳膊一紧,把她抱回来,很是挑衅地瞪了她一眼,很快又微笑,说:“青木。”
跟青木打电话吗?木代好奇想听,又不甘心乖乖听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眯眯回搂住罗韧,踮起脚尖,去吻他嘴唇。
罗韧没办法,有时躲她,气的狠时,在她腰上狠狠一捏。
不过,通话倒是一直顺利。
听到他说:“青木,当初那个法国人阿诺改良过的美版赏金猎人,我知道国内有货。帮我很快问一圈,北方这里,河南山西陕西这一块,只要有的,我需要,急用。”
又说:“日本姑娘真是好说话,由纪子就这样让你过关了。”
也不知青木说了什么,罗韧回:“下辈子吧,早些时候不给我介绍,现在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木代生起气来,会打人的。”
听筒里,木代甚至能听到青木哈哈大笑。
真是气的牙痒痒,电话挂了之后,她跟罗韧发狠:“青木要给你介绍温柔漂亮的日本女朋友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这辈子呗。”
高层的风真大,漏进窗子,呼啦一下子,头发飞起来,遮住了眼睛。
她伸手去理,罗韧说:“别动。”
他挑着木代的头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木代,你头发飞起来的时候,中间有星星呢,漂亮极了。”
是吗?
木代回头去看,果然,夜深了,地面的灯火熄了好多,天上的星星就显得亮了,眨巴眨巴的。
她的心气一下子平了。
回头看罗韧,跟他确认:“日本姑娘头发里没有星星?”
罗韧说:“绝对没有。”
外屋。
一万三和曹严华头挤着头,争相去翻看手抄本。
“看这里,说下宝井的人身上经常出现莫名的咬啮伤口,宝气如蛇,是被宝咬的啊。”
“山上有葱,下有银。山上有韭,下有金。韭菜?饺子里那个韭菜吗?”
炎红砂捂着耳朵,几乎要钻在沙发垫子下头:“不听不听不听”
但一万三的声音还是顽强地钻入耳朵:“我去真有青铜啊,我还以为不值钱呢。”
曹严华鄙夷的:“你没看到这句写吗,秦之后者不足论,人家找的都是秦朝以前的青铜,那叫文物。这里还写了,又称吉金。咦,这里还写了批注呢……”
炎红砂竖起耳朵听,没声音了。
她心痒痒的,忍不住从沙发上爬起来:“写了什么啊?”
……
写的是,青铜和天生地养的宝物不同,它的价值多因年代久远,所以,即便一双经过严苛训练的“宝眼”也未必能看到,而且,青铜多是大件,很难搬运,对采宝人来说,形同鸡肋,并不推崇。
下头寥寥几行字,列了个“秘法”,又说此法乖僻,对人的伤害挺大,得不偿失,不推荐尝试,而且只是道听途说,至于灵不灵,绝不保证。
这写了跟没写一样。
而所谓的秘法,更是让人悚然色变。
生吞蚯蚓蚂蚁蝎子蜈蚣带壳的稻米,烧朱砂画的黄纸成灰,佐以烈酒,一饮而尽。
手抄本上,还有符的样式真不愧是用来找青铜的,那符都长的像青铜器国宝四羊方尊。
据说,尝试此法的人会疯疯癫癫,似乎具有了这些可以生活在地下的物种的秉性,会拼命的用手去刨刨的地方,很可能就会有好几千年历史的青铜器。
曹严华打了个寒战:“那叫疯疯癫癫吗,那是中毒加发酒疯吧。”
难怪说对人的伤害挺大的,非但“伤害”,还“手刨”,怪不体面的。
说话间,罗韧和木代从屋里出来了。
罗韧说:“我联系了青木,请他最迟在明天,给我送两个改装过的赏金猎人,也就是地下金属探测器,之前在菲律宾有个法国人阿诺,他经手过的赏金猎人,定位和探测都更灵敏,深度可以到地下10米以上。咱们辛苦一点,哪怕全员驻扎在feng子岭,只要东西在,三天之内,我想会是有结果的。”
赏金猎人?高科技吗?还是法国人改装过的?曹严华一阵兴奋。
一万三却不,他像是没怎么在意罗韧的话,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看正前方。
那里,曹解放一如既往,迈着优雅的步子在屋子里散步,走过来,走过去,走过去,又走过来。
一万三忽然用肘捣了捣曹严华,小声问他:“哎,胖胖,鸡吃蜈蚣吗?”
“吃吧,不是说铁鸡斗蜈蚣吗?”
“吃蚂蚁吗?”
“肯定吃啊,它天天在地上啄啄啄的……”
答到一半,曹严华忽然心里一跳。
他明白一万三的意思了。
两个人,心知肚明的,心有灵犀的,恍然大悟的,一拍即合的,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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