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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全文阅读

作者:尾鱼     七根凶简txt下载     七根凶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8章

    谢天谢地,罗韧没有再就这次近乎荒唐的采宝再说什么,只是问她这几天的情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爱玩爱看就来网。。

    炎红砂老老实实,不敢隐瞒——其实起先是想为炎老头留点脸面的,但一来罗韧问的仔细,二来炎老头的事算是承上启下的节点,实在遮掩不过去。

    她基本坦白从宽。

    罗韧听的仔细,后来找来扔在一旁的扫晴娘来看,炎红砂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赶紧偷溜回屋,进屋之后一声长叹,就差汩汩泪下了。

    她以前真是瞎了眼了才看上罗韧了,跟他说了几句话,魂儿都吓飞一半了,想想止不住后怕:幸亏木代没真的被野人给掐死,不然,罗韧会削她一层皮的吧。

    过了一会,罗韧和一万三都进来了。

    小小的屋子,人忽然多了一半,天又已经大亮,木代觉得踏实好多。

    新生的感觉。

    罗韧先问曹严华和一万三:“你们两个,如果再赶一天路,能行吗?”

    曹严华大惊失色,低头看自己肥嘟嘟的两条腿:“小罗哥,刚走了一天一夜啊……继续走,我只能爬出去了。”

    又拉一万三做垫背的:“我还算有底子的,我三三兄这细胳膊细腿的……”

    自己的身材被如此诽谤……

    搁着以往,一万三铁定跳起来了,但是这一次,他忍辱负重:毕竟他确实也累的够呛,再走上一天非废了不可。

    罗韧沉吟不语,他们因为起先走错了路,耽误了大量时间,所以后来一直连着赶夜路,自己是没什么,但是曹严华和一万三都算是超体能行走,一旦歇下来就是个半残废。

    木代问罗韧:“你是想……撤回去吗?”

    罗韧点头:“山里的情形我觉得不是很乐观。我们这头的准备太少,武器、药品、食物都不充足,我是想……”

    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客观条件不允许,说了也是白费口舌,而且,野人显然在丛林里更有优势,拖着一支老弱的伤残之队在林子里再耗上一整天,这个险,他还真的不敢轻易去冒。

    他吩咐一万三:“把我们所有的食物和水都收一下,按在这里休息一天,出去一天算,两天,六顿,六个人,匀一下,不要出饥荒。”

    说话间,目光落在炎老头身上,问的很不客气:“炎老先生,当初你杀人盖宝气,杀的人,是寨子里的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炎红砂结结巴巴,试图为爷爷辩解:“不是的,罗韧,是我爷爷一同采宝的朋友,生了病死了……”

    她近乎侥幸地想:纵然是割喉,也许是那人生病死了之后割喉的呢?杀一个死人,罪就没那么大了吧?

    罗韧说:“第一,采宝的人即便不会看宝气,看到宝井总会有几分斟酌,他想独占宝井,行事一定会避开同行的耳目,即便真有人生病死了,也不会把人埋到他看中的宝井里去。”

    “第二,我虽然没有采过宝,但也大致知道,这种队伍,见者有份,多一个人就要分一个人头的钱,所以,能精简就精简,不会带没用的窝囊废,但凡能被选进来的,都是好手。”

    他指炎老头:“采宝就取他一双眼,他的价值也就在这眼上,其它方面弱无伤大体,但是队伍里的其他人,翻山越岭,对付野兽、疗伤救急,必须个顶个的强,换言之,整个队里,炎老先生在体力上可能是最弱的,用血气盖宝气,不可能冒险去用同行的人。”

    “所以,就打起了寨子里的人的主意,对方还是个女人,就更好下手了对吧?”

    炎老头没有说话,过了会,嘿嘿干笑了两声,终究是无话可说。

    炎红砂羞愧难当,但还是拼命去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罗韧,我们昨儿挖开了井,但里面没有尸体,那个女人会不会根本没死啊?”

    罗韧冷冷看炎老头:“你爷爷说了,是割喉,血喷的到处都是——血这样的喷法,很可能是割断颈动脉了。把人扔进井里之后,放置木板、填土、踏实,把地面上修饰地像没挖过一样,这么长的时间,人早就死了。”

    木代的身上泛起细小的颤栗,想象着当时的场景,不觉打了个哆嗦,觉得这个一起相处了好些日子的炎老头,的确是心狠手辣面目狰狞。

    “死人自己不会走路,唯一的可能是,暗中有人看到了整个过程,炎老先生走了之后,有人把这口井挖开,带走了尸体,又把井恢复原样。”

    一万三心里一阵寒意,看了看炎老头,又看看罗韧:“会是那个野人吗?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那个野人一次两次攻击炎老头,看来是有原因的。”

    炎老头沙哑着嗓子冷冷开口:“也说不定是当时我同行的采宝人,暗地里跟踪我,趁我走了之后起了这口宝井。”

    罗韧说:“不管是你同行的人,还是其它的采宝人,起了宝井之后,采了宝一走了之就是了,根本犯不着恢复原样。而且炎家家大业大,人家掌握了你的秘密,讹你几笔也够活小半辈子了,但是显然炎老先生这几十年都过的安安稳稳的——所以,暗中窥视的人,不是寨子里的人,就是野人。”

    木代插嘴:“如果是寨子里的人的话,炎……爷爷根本走不了的。”

    顾及着红砂的面子,木代当面说话时,还是尊炎老头一声“爷爷”。

    罗韧点头:“山里民风都彪悍,如果是寨子里的人撞到炎老先生做这样的事,就算当时不扑出来,也会纠集了人不让采宝人离开的,所以那个暗中窥视的人,不是同行的采宝人,不是其它的采宝人,也不是寨子里的人。”

    炎红砂嗫嚅:“那就只剩下……野人了吗?”

    事到如今,她也放弃了一切试图为自己爷爷辩解的念头了,喃喃自语着:“好像也是,不然为什么一次两次,都攻击我爷爷呢?”

    曹严华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们还记不记得扎麻说的那个关于女野人的传闻,那个野人以前也攻击过五十多岁的老头,二十来年前,炎老先生可不是五十来岁吗?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那可怜的老头,当了炎老头的替死鬼?

    还真是背运呢,曹严华哆嗦了一下。

    罗韧说:“有这个可能,今天我们都亲眼看到,确认了山里的确有野人——野人在山里的时间不短,但是和人照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伤人致死的唯有那一次……”

    他顿了一下:“强*暴一说,有可能是山里人以讹传讹或者添油加醋,你们想想,一个野人要报复,一定是像野兽一样没有章法,又抓又咬——那个老头衣服被撕开,下*身血肉淋漓的,其实是应了这样的手法,但是外人看来,就很容易穿凿附会成野人发*情,强*暴杀人。而且……”

    罗韧看向门外:“这个近山的寨子废弃,可能跟野人的出现也有关系,我在想,会不会是野人伤人的事传出之后,就近寨子里的人都搬离了,只有猎人才敢结伴进山。”

    一万三觉得合情合理:“那咱们还剩下一个问题,这个野人跟被杀死的女人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么心心念念地要给她复仇。”

    屋子里静了一下,木代伸手抚了一下贴着纱布的伤口,居然有点怅然:“让你这么一说,我居然觉得这个野人……还挺有情有义的……”

    曹严华说:“我想了一个可能。”

    “那个女人,和野人,会不会是认识的?”

    罗韧心中一动,问木代:“你和野人交手的时候,觉得它老吗?”

    怕木代不明白,他进一步解释:“因为野人的寿命,一般来讲是比人要短的,二十年前就有的野人,现在来说等于是老年了。”

    木代听懂了:“不老,它动作很迅速……”

    炎红砂也迟疑了一下:“它一挥胳膊,把我连铁锨带人掀出几米远,我觉得挺有力量的。”

    罗韧点头:“如果它现在正当壮年,二十年前,就该是个小野人……”

    曹严华大笑起来:“如果是个小野人,就得是人生的,谁生的它……”

    他忽然不说话了。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罗韧看炎老头:“听红砂刚刚说,那口宝井的位置其实也很偏,你当时,是怎么遇到那个女人的?”

    炎老头沉默了一下,声音开始有了些惊惶之意:“她……经过,我看到了,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个时候,四下无人,忽然有个孤身女人经过,如同饿肚子的狼忽然瞥见血淋淋的肉,他就……

    罗韧说:“你仔细回忆一下,她当时,是两手空空,还是带着什么东西?”

    炎老头喉头发干:“她……挎了个篮子,里头……有吃的……”

    一万三脊背发凉:“山里有野兽,一个孤身女人,走亲戚串门也不会走到山里来,她是不是其实是来……送吃的?她不会就是那个野人的……娘吧?”

    木代怔了一下,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胭脂琥珀。

    是啊,一个土生土长饮血嚼肉的野人,怎么会去给自己挂一条胭脂琥珀的挂坠呢?

    半空中一个炸雷,天瞬间暗下来,浓云开始团合,又是一个要下大雨的天气。

    罗韧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回,咱们没那么轻易能走出这座山。”

    作者有话要说:天了噜,抽掉了我好多评论啊,剥夺了我暗搓搓看评论的乐趣啊……

    ...

    ...

第79章

    一万三打了个哆嗦,他看向门外,这片山凹地很小,四面都是山,林子密密的,风那么大,树木四下摇晃,也不知道是风撼的,还是里头真的正有野人在翻腾跳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曹严华怯怯问了句:“小罗哥,你说……第三根,在野人身上吗?”

    当着炎老头的面,他还是尽量避免提及凶简。

    罗韧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野生的野人,即便会争抢夺食、趋利避害,到底还是出于动物本性,但如果一切异状都源于野人,那么显然,这个野人很不一样。

    它在树上刻了故意引错路的序号,为的是让罗韧一行和木代一行无法汇合,分散力量以便突袭炎老头。

    它把扫晴娘扔进水里,又挂上屋檐,故意在木代的视线范围内挂上胭脂琥珀,又很快取走,像是故布心理疑阵,叫她们惊慌失措自乱阵脚。

    也像猫捉耗子,戏耍个够再悍然出击。

    普通的野人应该做不到这样,但是,如果有凶简加身的话,一切就好解释了。

    更何况,凤凰鸾扣给出的讯息,凶简的确应该就在四寨这一带。

    ***

    暮色四合,大雨如注。

    大到每一根雨线,都在泥地上持续不断地砸凹窝子。

    曹严华拿了灶房的桶盆去接雨水,他情愿用煮沸了的雨水,也不愿意用那口浸过扫晴娘的井水。

    一万三坐在灶膛边上,脚边散着几根下雨前去林子里捡的长木棍,正拿了马刀削尖,削着削着悲从中来:“上次我们对付老蚌,好歹还开了船,还有水眼、铰链,这一趟,直接倒退回原始社会了。”

    曹严华过来帮他稳住棍身:“你没听我小罗哥说吗,借的那把猎*枪是打野鸡的,只能开几发,为了救妹妹小师父已经用掉两发了,而且那种□□,不能真正伤到野人的,到时候,主要武器就是这些长矛了。”

    长矛的头削的尖尖的,看上去都让人头皮发麻。

    一万三说:“我们真的要拿这个去对付野人吗?万一把它杀了……”

    那么大一个活物,杀了伤了都觉得心有惴惴,更重要的是:“万一杀不死它,那可是结了血仇了,这种畜生,报复起来不要命的,要我说……”

    他凑近曹严华,声音压的低低:“冤有头、债有主,到时候我们就把炎老头抓住,送给野人算了……”

    曹严华说:“怎么能这样呢?你这个人还有没有良心了,那到底是红砂妹妹的爷爷,我们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他提议:“最多,我们假装走的快,把炎老头丢在后头,让他被野人抓去好了。”

    一万三觉得此计甚妙,两个人心照不宣,奸诈地互相对笑,都觉得大家真是心有灵犀,挑着灯笼都难找的好朋友。

    ***

    很快就到了晚上。

    多了这么些人,一间房睡不下,要有一半分到灶房去,罗韧说:“木代去灶房睡,还有谁?”

    炎红砂说:“我和爷爷睡一间吧,方便照顾。”

    炎老头虽然做了这样不入流的事,到底是她爷爷,她想着,万一晚上出事,其它人保护炎老头未必如她一样尽心,还是和爷爷住一起的好。

    木代既然去灶房睡,罗韧跟着是最好的,曹严华决意不当这个电灯泡,说:“我跟三三兄睡一间,灶房小,大屋挤四个人没问题。”

    大屋一共三块床板,曹严华和一万三动手,帮忙抬了一块去灶房,满心的促黠,搓着手对木代说:“小师父啊,只能给你们一块……”

    难题专扔给她:自己和三三兄共卧一板是没问题的,红砂和炎老头是祖孙俩,各睡一头也没关系……

    木代脸一红:“要不,我和红砂一起睡……”

    罗韧说:“没关系,我晚上不一定睡的,要守夜,你一个人睡舒服点。”

    曹严华满心看好戏的心情就这样被浇灭了。

    ***

    木代自己先躺下了,罗韧没进来,站在大屋门口,好像和曹严华他们在试屋门牢不牢靠,又嘱咐他们用木头在门后抵了一道。

    其实大屋的门是比灶房要结实的,木代想不通罗韧为什么开口就说“木代去灶房睡”,一点余地都没给她。

    罗韧进来之后,她还纠结不通:“为什么要赶我来灶房睡啊?”

    居然用了个“赶”字,罗韧看她:“你觉得那间屋子好?”

    木代说:“大屋啊。”

    罗韧笑着过来,伸手刮她鼻子:“大就一定好吗?”

    木代伸手揉着鼻子,歪着脑袋看他。

    罗韧指了指灶膛:“这里烧过火,晚上暖和,山里太阴了,怕你会冷。”

    这样啊,木代觉得舒心舒肺的,开开心心躺下,没提防碰到头,哎呦一声。

    罗韧说:“我看看。”

    她早晨被野人扯着头发乱拽,头发虽然没脱根,头皮有点拉伤,拨开头发看,有星星点点的见红。

    罗韧皱眉:“有点糟糕。”

    木代奇道:“为什么啊?”

    罗韧想笑,还是忍住,说:“这一片头皮拉伤了了,以后估计就不长头发了,木代,你头上得秃这么一块……”

    他比划给木代看:“茶杯大小。”

    木代惊的心都凉了:“秃?”

    罗韧说:“没关系,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这说明你聪明啊。或者,发型变一下,偏分,用边上的头发来盖……要不然,就戴帽子,现在的帽子也很好看的……”

    木代差点哭了。

    罗韧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笑木代才知道被捉弄了,气的爬起来拧他:“我叫你说我!”

    罗韧伸手一捞,就把她抱住了,顺手拎了块兽皮,往墙上放火把的铁插槽上一盖,裹的手法挺妙,隔绝空气,火焰嗤的一下就灭了。

    不过,还是有烧燎到兽毛的皮焦味,丝丝的,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木代缩在罗韧怀里,低着头,动也不动的。

    罗韧俯下头,凑到她耳边问她:“女朋友,你这两天想我吗?”

    木代点头,说:“我可想可想了……”

    忽然有点难过,说不下去,只是抱紧了罗韧。

    罗韧察觉到了,低头噌了噌她额头,说:“来,躺舒服了说话。”

    他倚着墙坐下来,让木代躺到怀里,又给她盖上薄的户外丝被。

    木代问他:“你真不睡吗?”

    罗韧说:“我坐着都能睡着的,用不着躺。”

    木代忽然想起什么,噗的笑起来,说:“我梦到你了。”

    她把做的梦讲给罗韧听,织布漏雨的这次,还有好久之前那一次,梦见罗韧打麻将的。

    罗韧哭笑不得,过了会说:“不过,都是好梦。”

    “为什么啊?”

    “你都嫁给我了,还生了孩子。”

    木代愣了一下,忽然有点黯然,顿了顿说:“罗韧,人家说,梦是反的。”

    罗韧没有说话,伸手去抚她的脸颊,木代把他的手拿过来,伸手扣住。

    “罗韧,我要是死了,你以后会交别的女朋友,也会对她一样好的吧?”

    罗韧笑了笑:“小小年纪,说什么死不死的。”

    木代说:“你不知道,死其实很近的。”

    就像今天早上,罗韧要是到的再晚几秒,她也就死了;就像八年前,她被人从楼上扔下来,重重地摔到地上,她也以为,再也醒不过来了……

    罗韧俯下*身子,额头抵住她的,很近很近地看她的眼睛,乌黑,水亮。

    罗韧说:“你是不是听扎麻阿妈说了些有的没的,所以多想了?”

    原来他都知道的,木代的眼睛一下子湿了。

    “扎麻阿妈说,最后陪在你身边的,是另一个人。”

    罗韧亲亲她的嘴唇:“我问过扎麻的阿妈,一切都是她的感觉,她并不是真的看到,感觉这种东西,是会骗人的。”

    木代不吭声。

    罗韧又说:“或许是你自己变化太大,我去菲律宾四年,回来见到聘婷,她也说,小刀哥哥,你像是变了一个人。”

    木代说:“是吗。”

    她矛盾的很,又想去相信这种说法,又觉得这只是牵强附会的宽慰。

    她说:“如果我真的死了呢?”

    罗韧说:“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就趁着还在的时间,跟我拼命相爱好了,你把你刻在我骨头里,这样,不管你死了还是活着,我这辈子都交代给你了,比你在这花时间难过叹气要强。”

    这样的说法,木代第一次听到,觉得新奇,但居然合理。她想了想问:“那如果是你呢,如果是你中途会死,你会怎么做?”

    罗韧想了很久,才说:“男人的做法,跟女人的做法大概是不同的。如果是我,知道我要死的话,我会想办法跟你分手的,或者跟你说,我不再喜欢你了,让你死心。”

    木代问:“为什么呢?你也可以拼命跟我相爱,让我这辈子交代给你啊。”

    “因为我想让你有人照顾,不想让一个女孩子为我耗着。但是我是男人,我为你耗着,我觉得没什么。”

    木代觉得自己要止不住眼泪了,她吸了吸鼻子,从床板上跪起来,搂住罗韧,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也想让你有人照顾,将来,我要是真的死了,你就去找其它的女朋友吧,我不会嫉妒的。”

    罗韧搂紧她,她的眼泪滑进他脖颈里。

    罗韧说:“嘴上说了不会嫉妒,其实还是嫉妒的吧?”

    “嗯,一点点。”

    “只一点点吗?”

    “嗯,再多一点。”

    罗韧大笑,他松开她,帮她把眼泪擦干,说:“早点睡吧,几天没睡好了吧。”

    木代嗯了一声,很乖地重新躺下,罗韧给她盖丝被的时候,她奇怪地问了句:“罗韧,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罗韧说:“你很好啊。”

    木代叹了一口气,阖上眼睛的时候,轻声说了句:“我觉得我不好。”

    ***

    她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昏昏沉沉的,被人在地上拖拽着,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只看见一大片胭脂色的琥珀。

    然后,她被丢在了什么地方。

    身下冰凉,像是粗粝的沙土,地面慢慢震动,这感觉渐渐清晰,像是有车开过来。

    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叫她:“木代,木代,快起来,你会死的。”

    她挣扎着想动,但动不了,说:“我起不来。”

    又有一个厉声的声音大喝:“起来!不起来就全完了!”

    车子开过来了,闷重的声音,车光大亮,朝着她直直碾过来。

    ...

第80章

    木代醒了,再也没睡着,忽然想到那块胭脂色的琥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爱玩爱看就来网。。

    那时候,她给罗韧他们看了之后,随手放在床边,再然后,曹严华和一万三他们搬床板,是一起带过来了呢,还是落在隔壁屋了?

    她伸手在床边摸索,罗韧察觉了,问:“怎么了?”

    “那块胭脂琥珀呢?”

    罗韧说:“我收起来了。”

    一边说,一边把那块琥珀递给她,木代接了,握在手里,因着那个梦,心里像是飘过一团一团的棉絮,堵的塞塞的。

    她问罗韧:“野人为什么会带着一块胭脂琥珀呢?”

    罗韧说:“应该是那个女人给它的吧。”

    木代冒出一个念头:“你说,那个女人会不会没有死,变成野人了?”

    罗韧笑:“技术上有难度,炎老头杀死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里女人,但是你也看到了,那个野人的身量接近两米。”

    木代不服气:“有凶简啊。”

    “所以,凶简让她长高了,全身长毛,变成野人了?”

    “嗯哪。”

    罗韧摸摸她头发:“睡吧,我要是再遇到她,会帮你问问是不是的。”

    发顶,被他摩挲过的地方,都好像留有温度。

    木代想着:罗韧怎么会喜欢我呢?

    再一细想,其实她对罗韧,并不特别了解,至少,他的过去对她来说,大片大片的空白。

    但她不想去了解了,就好像她并不希望罗韧去了解她的过去一样,人很复杂,好像一个洋葱,剥开一层,还有一层,中间,会呛的流泪,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

    那就不要剥开好了,就这样一团和气,你好我也好的一直牵手,不好吗?

    然后,天就亮了。

    ***

    今天要赶路,一天时间,撤出林子,回到七举村。

    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埋了句话。

    ——不一定出得去吧?

    这里头是裹了血仇的,换了自己是野人,会那么轻易让炎老头出去?

    整理行装的当儿,曹严华跟一万三嘀咕:听说人复仇,三年五载的会有倦,动物不一样,畜生都是一根筋,记的死狠死狠的。

    他跟一万三商定,待会上路,要离炎老头远远儿的,免得被当成池鱼殃及。

    考虑到还会有再进来的可能,一概轻装,只背必要的吃的,带趁手的防身武器,其它诸如铁锨等等,都留在石屋里。

    罗韧把脚套给了木代,曹严华和一万三也本着照顾女孩儿和老人的精神,脚套分别给了炎老头和炎红砂。

    六个人,虽然在一处走,但是因为山路狭窄,还是要分前中后三队,一般来说,押尾必须强过前队,因为押尾是保证全员不掉队的重要后盾,理论上,最好罗韧押尾,木代前队。

    但是木代不认路,所以最终分配下来,考虑强弱搭配:罗韧和一万三是前队,炎红砂炎老头中队,木代和曹严华后队。

    一万三心里直喊阿弥陀佛,跟罗韧在一处,他确实安全感爆棚,曹严华跟木代一道,心里也比较踏实,就是很嫉妒炎老头:这个死老头子,被夹在中间,前后双重屏障,真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按他的想法,炎老头走最后才好,野人如果跟上来,拖了就走,大家都不费事。

    不过……

    曹严华长叹:也只能这样想想罢了。

    ***

    于是上路。

    出发时还有太阳,半个来小时之后,天就阴下来了,再过了会,树叶子开始往下滴水——这山里头,委实也太多雨了。

    曹严华吭哧吭哧跟着木代。

    “妹妹小师父,你说,如果凶简真在野人身上,咱们得怎么弄啊?”

    他小声嘀咕:野人那么厉害。

    木代说:“你对自己有点信心,我们五个人呢。”

    曹严华说:“这又不是拼人头,这是讲实力的。你想,我三三兄那德性……”

    前头走着的一万三恶狠狠回应:“曹胖胖,我听见了!”

    曹严华人前人后表里如一:“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没事就倒腾你的破画,哄骗一下小姑娘也就算了,你还指着用画画征服野人吗?”

    一万三答的掷地有声:“艺术是不分种族和国界的。”

    正说着,罗韧忽然脚下一停,一万三走出了两步,又退回来,看到罗韧抬头看着什么,好奇的循向看过去。

    心里冷不丁打了个激:前头不远处的树枝上,挂着的……

    是那个扫晴娘。

    木代也过来,犹豫了一下之后,提气踏着树干上了几步,马刀一挥,把扫晴娘的挂绳给割断了。

    一万三上前一步,捡了过来给罗韧。

    罗韧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凑到近前闻了一下:长期浸泡的霉烂味道。

    他确认:“应该是同一个。”

    收拾行装的时候,当然不会把这种玩意儿带着,曹严华记得,是扔在大屋的角落里的。

    那个野人回去过?拿了扫晴娘,又赶在他们前头,把它挂在了树上?

    一万三后背发凉,转头冲着林子里看了又看,头皮一阵麻似一阵,总觉得林子里马上要窜出什么来了。

    哗啦一下,远处有树枝的响声。

    每个人的神经都绷起来了。

    罗韧从背后取枪,端平,手指轻轻扣在扳机上,低声说:“站我背后。”

    木代的心砰砰跳,伸手出去,牵了炎红砂的手,炎红砂也慌张的很,掌心一片冰凉。

    罗韧屏住呼吸。

    林子里安静到只剩风声,沙沙声,还有……

    嗡嗡的声音,视线里,有一只不知道是蜜蜂还是马蜂,振动着翅膀。

    罗韧心里咯噔一声,马蜂……马蜂窝?

    他瞬间收枪,大叫:“跑!”

    其它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跑”字还是听的明白的,顿时慌了神,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就跑。

    几乎是与此同此,一个巨大的黑色蜂巢,从远处被狠狠抛掷过来,落地时嗡的一声,曹严华百忙中回头,看到黑色的蜂群振翅飞出,像成片的黑云,向着这里急掠而来。

    娘哎!

    慌不择路,连磕带绊,倒地就滚,混乱中只听到其它人尖叫,这叫声忽东忽西忽近忽远,也不知道到底在哪儿,耳边嗡嗡声不断,忽然间脖颈一痛,知道被蛰,吓的魂飞魄散,跑的更快了。

    常识他懂,马蜂会蛰死人的,死了也就算了,死状那么难看,下到地下,祖宗都不认他了!

    正跑着,身子忽然一轻,有只毛茸茸的手,拎起了他的衣领来。

    野人!

    ***

    木代起先是和炎红砂跑在一起的,混乱中听到炎红砂尖叫“爷爷”,然后手一滑,炎红砂就挣脱了。

    木代想拉回她,但是一回头,眼前铺天盖地的黑云,吓的腿都软了,张皇中,一万三拉住她,尖叫:“跑啊!”

    仓促间两两同路,也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分开的,好像是一万三脚下一绊,从边上滚了开去,而她惯性还在前冲,冲了几步,忽然发现下头就是陡坡,收步不及,身子一倒滚了下去。

    刹那间天旋地转,只觉得马蜂也跟下来,耳边都是嗡嗡声,到最后扑通一声,像是落入水中。

    不是水,是这两天下雨,在山凹里汇聚成的沟涧,只半米来深,木代趴进水里,死死憋着气。

    蜂声就在头顶,隔着一线水面,嗡嗡,嗡嗡嗡。

    ***

    炎红砂挣脱木代,想去找炎老头。

    但蜂群已经扑过来了,她尖叫着向前跑,耳后、脖颈一阵刺痛。

    忽然间,有衣服兜头照脸把她遮住,她听见罗韧的声音:“过来!”

    罗韧把她拽到身后,隔着衣服,她看到火光,忽然反应过来:是他们带的火把。

    火焰呼呼的左右摇摆,在身前抡开密不透风的圆,罗韧拽着她疾走且退,她就这样头上盖着衣服,随着罗韧跌跌撞撞地走,脑子里只一个念头。

    爷爷呢?我爷爷呢?

    终于停下来,马蜂的嗡嗡声已经听不见了,头上的衣服被人掀了去,炎红砂愣愣站着,看到火把插在地上,罗韧迅速用衣服包住头,两个衣袖在脑后打结,只剩眼睛在外头。

    罗韧指她的脚套:“脱下来,给我。”

    炎红砂赶紧脱了,罗韧用脚套缠住手臂,把手也包了进去,又吩咐她:“你在这等,我要回去找木代她们。”

    木代她们……

    炎红砂蓦地反应过来:“木代他们呢?”

    “不知道,当时一片乱,每个人都在跑,跑的方向也不一样,马蜂铺天盖地的,我没看见木代去哪,也没看见你爷爷。”

    又问炎红砂:“蛰的厉害吗?”

    炎红砂说不清楚,她只记得,那个时候,耳后脖颈一阵疼,但现在,都麻木的没有感觉了。

    罗韧说:“你自己检查,蜂毒严重的话会死人的。万一疼的厉害,你就用自己的尿在伤口涂一下。”

    炎红砂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啊?”

    罗韧说:“我没跟你玩笑。”

    他拿起火把,很快离开。

    炎红砂坐在原地,战战兢兢地等,罗韧一走,这里好像就阴森可怖起来,炎红砂不安的,左看看,右看看。

    周围,总像是有声音,总像是有暗中窥视的眼睛,树叶在头上响,她好多次疑心,总觉得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霉烂的扫晴娘。

    罗韧终于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

    炎红砂迎上去,不敢先开口问他。

    罗韧说:“蜂群散了,周围我看过,没有尸体,也没找到一个人。”

    炎红砂嘴唇嗫嚅着,眼泪蓄在眼眶里。

    罗韧说:“好消息是,应该没被马蜂蛰死,蛰死的话,尸体应该就在附近,坏消息是……”

    “那一带,有野人的脚印,野人出现过,但是它可能中途上树了,单从地上的痕迹,没法追踪。”

    炎红砂哭起来,说:“我爷爷一定死了。”

    野人出现过,它可以不伤害木代和曹严华他们,但一定不会放过她爷爷。

    ***

    曹严华醒过来了。

    醒之前,做了个美梦,梦见凤凰楼开张,门口围了一堆人,郑伯拿着话筒大声宣布:“下面,有请曹总为我们凤凰楼开张剪彩!”

    曹严华看到自己红光满面,乐的嘴都合不上,一手托着大红花球缎带,另一手举一把金剪刀。

    有记者把镜头对向他,喊:“曹总曹总,看这里!”

    他咧嘴一笑。

    下一秒,照片就呈到眼前了,一切都好,唯独那张脸,像面盆一样大。

    他发怒:“这什么狗屁拍照技术!”

    不对,凑近了细看,这张脸怎么那么肿呢?

    嗡嗡,嗡嗡嗡,梦魇一样的声音,他看到,有只马蜂,振动着翅膀,从照片里飞出来了。

    马蜂!

    记忆像放出的闸水一样迅速回流,曹严华一惊而醒,醒的时候,腿蹬到什么,软绵绵的,像是个人。

    他抬起头,眼睛本来就小,现而今被蛰的,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线了。

    就着那一线的光景,他看到,趴在那儿的是……

    曹严华大惊失色,扑过去晃他:“三三兄,三三兄,你醒醒啊,你怎么也来了!”

    ...

第81章

    一万三昏昏沉沉的,一时半会看来叫不醒,曹严华往山洞外走:野人没把他们捆上,就不怕他们逃走吗?

    他心里存了侥幸:这么久了,也没听见外头有动静,没准野人不在,他和三三兄可以趁机逃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挪到了山洞洞口。

    咦,外头怎么好像没有地呢?

    探头出去,山风飒飒,曹严华头昏目眩,赶紧缩回脑袋来。

    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完了。

    这哪里是平地的山洞,这特么等于是峭壁上开了个洞口,直上直下八十度的陡度是有的,除非他长了翅膀,或者像木代那样会什么壁虎游墙,又或者绑个几十米的长绳缀下去……

    完了完了完了,难怪刚刚梦到凤凰楼开张那么欢喜的事,原来是回光返照——按照初中时语文老师教的来说,是与今后暗无天日的悲惨生活形成了强烈对比。

    身后传来一万三的声音:“曹胖胖,这是哪啊?”

    三三兄终于醒了,不过曹严华没精神招呼他了:“你自己看吧。”

    ***

    相比曹严华和一万三的垂头丧气,罗韧倒是收获了意外之喜,他很快就见到了木代。

    甚至没费什么功夫,他和炎红砂回到事发地搜寻了一回,沿原路返回,刚走了没多久,水淋淋的木代从斜坡下头爬上来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摔懵了,有点懵懂的可爱,爬上来之后茫茫然的东张西望,第一眼居然都没看到罗韧和炎红砂。

    罗韧笑起来,觉得自己有一大半心都放下了。

    他说:“那个谁,说你呢,给我过来!”

    木代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他,开心的不行,赶紧跑过来,罗韧想上去迎她,却忽然没了力气,等她到了面前,才伸手搂住她。

    这么水淋淋的,从头到脚,应该是躲到水里去了,倒也是个聪明的法子。

    他问:“被蛰了吗?”

    脸上看起来是没事,他拨开木代湿漉漉的头发,看她的后颈,伸手出去轻轻摩挲了一下:连他自己手臂上都被连蛰了几下,她居然完好无损,也真是运气。

    罗韧伸手拧了拧她的脸,跟她秋后算账:“有你这样做人家女朋友的吗?马蜂一来,跑的比哪吒还快,一晃眼就找不着了。”

    当时的那种惊慌失措,事后想想都赧颜,木代低着头不说话,罗韧只是逗她,见她这样,又怕她多心,正想说什么,木代忽然想起什么,赶紧看向他身后:“怎么只有红砂,曹胖胖和一万三呢?还有红砂的爷爷……”

    罗韧说:“沿路去找吧,已经找到你了,是个好兆头。”

    ***

    曹严华和一万三并排坐在山洞的洞口,两人表情一般的呆滞。

    两人互相交流了一下信息,都是变起仓促之间:一万三说,开始自己是拉着小老板娘跑的,后来摔了一跤,再爬起来,也不知道木代哪里去了,马蜂追的紧,他慌不择路,闷头随便选了个方向跑,跑着跑着,就叫野人给拎起来了,他拼命挣扎,被野人狠狠扔撞在石头上摔晕了。

    醒来就在这了。

    曹严华都不记得自己被摔过,难不成是直接被吓晕了?他决定一辈子都不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天色有点暗了。

    曹严华说:“三三兄,我们喊吧,说不定妹妹小师父和小罗哥他们就在附近,听到了会来救我们的。”

    一万三说:“你至少先看到他们了再叫唤。万一他们已经出事了,你喊不来他们,先把野人招来了怎么办?它一个不高兴,一手提溜我们一个,把我们扔下去……”

    曹严华打了个寒噤,身子朝洞里挪了挪。

    过了会,他又提议。

    “三三兄,这野人看起来是有智商的,也必然会讲道理,等它来了之后,我们就跟它说,我们跟炎老头不是一起的,他的所作所为,我们也很气愤,冤有头债有主,有事你去找炎老头,不要连累我们这样的无辜。”

    一万三斜了他一眼:“你觉得跟这个野人能讲道理吗?你忘了扎麻讲的那个故事了?”

    曹严华不吭声了,是的,要论无辜,那个死在野人手上的老头比他们更无辜吧,他们跟炎老头同吃同住,说不是一起自己都不相信。

    他黔驴技穷:“三三兄,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我们都想想,我们还有什么特长!”

    “曹兄,你就是这样的励志,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吧,我会调酒,还会画画。你呢?”

    “我会开锁。”

    所谓特长,没有可以施展的用武之地,也就白费。

    山风飒飒,好一派揣着波澜诡谲的宁静。

    曹严华的目光忽然被山下快速移动的一个棕褐色的身影给吸引了过去。

    “三三兄,那是……”

    一万三的脸色也白了,两个人对视一眼,没命一样往洞里跑,跑进了内洞,一筹莫展。

    山体都好像有轻微的震动,那是野人在往上爬了,山壁上滑落小石子,哗啦,哗啦啦。

    曹严华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呼救、什么跟野人讲道理、什么励志,刹那间丢到九霄云外,只顾着问一万三。

    三三兄,怎么办?怎么办?

    关键时刻,一万三的小宇宙爆发了。

    但见他往地上一倒,两眼一闭,说了句:“别问我,我还没醒。”

    靠!

    曹严华被逼急了:就你会,当我不会吗?

    他扑通一声,也往地上一倒,胳膊圈着头,脸朝下,心里默念:我也没醒。

    有脚步声,野人进来了。

    周围的空气都好像不流动了,野人的脚步声其实不重,但每一下,都好像把他的心都给踩扁了。

    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野人拿手拨弄了一下他的脑袋,又戳他的脸。

    是因为他的脸胖,戳起来手感好吗?曹严华紧张地一颗心都快跳出来,脑子里有声音呐喊:别看上我,去找三三兄!三三兄长的帅!

    关键时刻,死道友不死贫道,就把三三兄牺牲了好了。

    过了一会儿,野人反而走开了,再然后,鼻端闻到烟味,山洞里亮起憧憧的火光。

    曹严华依稀记得,刚刚在山洞里走时,是看到灰堆来着。

    他微微侧了脸,把眼睛睁开一线,看到野人背对着他们,盘腿坐在地上,身前的焰头窜的老高,把野人的身形打在后头的石壁上,影子巨大,压抑,万一从石壁上跌落,好像就能把他们砸死。

    石壁上……

    一万三也睁眼了,看到曹严华拼命朝他挤弄着眼睛,好像在示意着什么。

    他纳闷地朝着石壁上看过去,借着憧憧的火光,心里头激灵灵打了个突。

    那是用石子在石壁上画的画。

    画的拙劣,像儿童的简笔画,也像原始岩画的线条,如果不是有炎老头的故事在前头打底,他一时间还真不容易看懂。

    没什么图幅次序,上上下下的,有点乱。

    一万三慢慢去理时间线。

    先是一个女人,挎着个篮子,在路上走,身边有树,一竖就是树干,上头开叉大概代表树枝和叶子。

    然后,那个女人躺在地上,边上站了个举着石块的人。

    这应该是炎老头了。

    再然后,有一口井,炎老头抓着那个女人的头发,右手拿一把刀,在她喉咙间横抹。

    但下一幅,炎老头并没有把那个女人推进去。

    他用一根绳子,绑住那个女人的脚,把她头朝下慢慢缀下去。

    最后一幅,或许野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画,像是井的横剖面,上头的口已经封死了,女人头朝下吊在井中央,并没有触到地,像挂钟的钟摆。

    一万三偏过头不看,心里头堵的慌。

    不知道炎老头怎么样了,死了就死了吧,死了才好。

    ***

    罗韧带着木代和炎红砂回到山凹的住处。

    差可告慰,一路上,都没有见到尸体。

    但荒唐的是,这个团队里,战斗力最强的三个人聚在一起,不知所踪的,都是半吊子。

    罗韧有些后悔,觉得不该带曹严华和一万三进来,但他并不说出来,这种时候,他不想说这种话泄大家的气。

    没找着尸体就是有希望的,说不定,那两个人就像木代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了。

    天黑了,又要在石屋暂住一晚,罗韧把灶膛烧起,床板都移到灶房,让木代和炎红砂休息,自己守夜。

    灶火整夜不熄,有了光亮就有了暖,心里也安。

    半夜时,木代爬起来,拉他去睡觉:“你前一晚赶夜路,昨晚守夜,连着几天没睡了,你休息一下,下半夜我来守。”

    罗韧不肯,木代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要休息好啊,我和红砂,都指着你带出去呢。”

    罗韧也就不和她争了,躺到床板上,四肢百骸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长长舒了口气,眼皮有千斤重,这几天,他的确累的很,只靠精神守着,精神一放,身体就先缴了。

    罗韧握住木代的手,说:“如果有事你就……”

    累到什么程度?话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灶火在烧,偶尔会有木头烧爆的劈裂声,火小下来的时候,木代就轻手轻脚地去添,一根一根的,轻轻把木柴搁进去,生怕吵到睡着的人。

    不添火的时候,她就坐回到罗韧身边,支着胳膊托着腮看他。

    相爱的人,大概看一辈子都不会腻的,怎么看都好看,其它再好看的人,都成了眼底碍事的烟,拂一拂就散了。

    不知道她睡着的时候,罗韧是不是也这么看她的。

    罗韧这一觉睡得很沉,没有梦,感觉上,只闭了下眼,再睁开,天已经亮了。

    木代低头看他,说:“你醒啦?”

    罗韧笑,偏头看了一下,炎红砂不在屋里。

    木代示意了一下外头:“在外头呢,她这一夜都没睡好,翻来覆去的。”

    罗韧没说话,他并不同情炎老头,却为炎红砂难过:上一次是炎九霄,这一次很可能是炎老头,她也只是一个年轻女孩儿,接二连三的受到这种打击。

    罗韧说:“你们都是女孩儿,你得空安慰一下她吧。”

    ***

    木代出来找炎红砂,她刚刚跟罗韧商量过,干粮紧凑着用的话还能支撑一两天,暂时先不出山,最重要的任务是找人。

    炎红砂说:“找到曹严华和一万三就行了。”

    木代愣了一下。

    炎红砂叹气:“我觉得,我爷爷是出不去了。”

    她表情这么平静,木代有些担心:“红砂,你没事吧?”

    炎红砂愣愣的:“我昨晚想着,要是爷爷死了会怎么样,想了一夜,但奇怪的是,我发现我没那么难过。可能,我自己都觉得,他是罪有应得吧。”

    她说:“杀人总归是要偿命的,管它过去十年,二十年,报应总要到的。”

    木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身后有脚步声,罗韧出来了。

    炎红砂转头看罗韧:“今天去哪儿找啊?”

    这是个难题,林子这么大,每一处都可以藏身,真想翻遍了,再多来上百号人都不够。

    罗韧沉吟了一下:“先去那口宝井看一下吧。”

    ***

    去宝井,认路对木代和炎红砂来说都是挑战,毕竟当天是炎老头带路。

    好在,这片林子荒僻,估计多日没人走了,那天留下的痕迹多少还有一些,再加上两人模糊的印象,磕磕绊绊地一路找上去。

    木代记挂着曹严华和一万三,回想起昨天,又为自己的表现汗颜,叹气说:“我们那么多人呢,被马蜂给冲散了。”

    罗韧说:“你还真别瞧不起马蜂……别说我们是七拼八凑的乌合之众,我以前,那么多硬气的兄弟,都因为这些个小玩意吃过大亏,哭爹喊娘的都有。”

    炎红砂好奇:“也是被马蜂蛰吗?”

    “不是,黑蚂蚁。”

    木代想当然:“蚂蚁也可怕吗,不如马蜂吧,至少它不会飞。”

    罗韧说:“如果多呢,铺天盖地,密密麻麻,行进的时候,一片沙沙的声音,都在啃啮,有时候爬过一棵树,只是瞬间,树皮全没了,赶巧遇上什么动物被它们爬过去,马上就是一副骨架……”

    炎红砂打了个哆嗦:“那你们怎么跑掉的?”

    罗韧说:“拼命跑,一个个平时逞英雄,对着刀子眼都不眨一下的,那个时候,哭爹喊娘,跑的比谁都快。青木当时,回身开枪,啪啪啪就是一梭子……”

    他忽然不说话了。

    木代听的兴起:“然后呢?”

    罗韧屈膝蹲下*身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木代心里咯噔一声。

    是血,木枝落叶上的血,昨晚到现在,一直没下雨,所以血迹还在,并没有冲淡。

    循着血迹的方向看过去,一路淅淅沥沥,像一道血线,尽头处……

    是那天炎红砂挖开的宝井。

    炎红砂呆立半晌,太阳穴突突的跳,一声尖叫就往那冲,木代眼疾手快把她抱住,罗韧厉声说了句:“别让她过来。”

    他大踏步的,向着宝井走了过去。

    ***

    火堆灭了,天也亮了。

    曹严华在地上快趴不住了,他睁开眼睛,小声呼唤一万三。

    “三三兄?”

    一万三也睁开眼睛。

    曹严华用口型问他:“还睡?”

    一万三以坚毅的眼神作答:“还睡!”

    ...

第82章

    木代看到,罗韧向着井里看了一眼,然后后退了两步,脸色凝重地向她看过来,缓缓摇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炎红砂大哭起来。

    纵有千般不是,哪怕自己也觉得他该死,但事到眼前,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到底是她的爷爷。

    木代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炎红砂,只是抱住了不让她过去,过了会,炎红砂不挣扎了,直接跌坐在地上。

    木代想过去看看,刚迈步,罗韧出声制止:“你也别靠近。”

    又说:“望远镜给我。”

    木代把那个单筒望远镜递给罗韧,他对着井下看了很久,然后收起了过来。

    炎红砂抬头看罗韧。

    罗韧犹豫了一下。

    虽然残忍,但还是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他说:“倒吊的,死因应该是放血。”

    炎红砂脸色煞白:“是割喉吗?”

    喉咙间的确血肉模糊,但是……

    “不止,很多伤口。”

    罗韧心里有初步的推测:割喉应该是最终致命的一击,但在那之前,炎老头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放血折磨。

    可能是在晚上,黑漆如墨的森冷夜里,他一个人,倒挂在井里,听到自己的血滴落的声音。

    究竟是如何的惊惶恐怖,也只有炎老头自己知道了。

    炎红砂喃喃:“都怪我,如果我昨晚上不睡觉,说不定还能救到爷爷。”

    罗韧解下身上的枪和背包:“我下去看看。”

    因为角度还有亮度问题,有一些细节,望远镜也看不到,只能近距离的,靠肉眼去发现。

    木代担心:“下头有宝气的。”

    “我很快。”

    他一直不想让木代看到井里的尸体,但是自己如果下井,木代是一定会在井口看的,想想也挺无奈,提醒她:“到时候看我就行。”

    木代说:“我也看过恐怖片,没那么怕的。”

    “真人不一样,自己熟悉的人更不一样。”

    木代有点发怵,不再跟他较劲,炎红砂抬头看罗韧:“你就这样下去吗?”

    罗韧低头看了一下井口:“井不大,我撑住井壁可以下去的。”

    炎红砂说:“别。我爷爷说过,宝气很毒的,越往下越毒,你还是系绳子吧。”

    她低头翻包,取出了绳索递给罗韧:全新的攀绳,标签都还没撕掉——那天刚挖开宝井就出了变故,她都没来得及下井。

    罗韧接过绳子,估算了一下炎老头尸体所在的深度,一头系住边上的树,拽了拽确认结实,另一头系住腰。

    木代站在井口,即便绳子已经固定在树上了,她还是伸手紧握住绳子,又吩咐炎红砂:“你去树那看着,别让绳扣松了。”

    炎红砂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靠近宝井,一声不吭的过去了。

    ***

    ——到时候看着我就行。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很难做到,毕竟井口就那么小,看下去,一览无余。

    吊住炎老头的挂绳是藤索搓成的粗绳,系在先前承重木板的托钉上,所以炎老头的尸体靠近井壁的一边,罗韧从另一侧下,估算的长度刚刚好,就悬停在炎老头的尸体附近。

    罗韧抬起头,朝木代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低头,去看井壁四周。

    井壁上很多抓痕,罗韧拿过炎老头的一只手看,果然,指甲里都是井壁的青苔灰泥。

    推测是对的,他被倒吊下井里的时候还没有死,拼命地挣扎,最后,咽喉处被割了一刀……

    刀?不对,不是刀,野人应该不大用刀。

    罗韧忍住心头的不适去看:炎老头的咽喉处血肉模糊,是被咬的。

    又撸起炎老头的衣袖看伤口:跟所想的□□不离十,他身上流血的伤口是野人的利爪抓出来的,横一道竖一道,全身的口子,恐怕百八十道不止。

    所以,事情的始末应该是:趁乱抓走了炎老头,抓伤了他,倒吊下井里放血,等到时间差不多时,咬断了他的咽喉。

    不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的。

    他抬头看井口:那最后的一咬,是发生在井上还是井下呢?如果发生在井上,那就要拽着绳子把炎老头再拎上去,总觉得很麻烦。但如果发生在井下,野人就得爬下来,这么小的空间,以野人的体型来说,实在有点……

    局促。

    见他抬头,木代俯身:“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罗韧突然听见炎红砂的尖叫声,与此同时,腰间的绳子忽然一松,身体重心下坠,顶上一暗,木代也翻了下来。

    罗韧脑子里轰轰的,迅速撑开身体,下滑了五六米之后,终于稳住。

    但更担心木代,她虽然会轻功,但猝不及防,头朝下栽下来,就算他在下头挡着,撞到了也够呛。

    抬头看时,又是心疼又是庆幸。

    她抱着炎老头的尸体。

    也是,从上头栽下来,仓促间伸手去抓,也只炎老头这个障碍物了。

    可别又吓哭了。

    试探着喊了她一声,她嗯了一下,声音直打颤。

    罗韧沉住气:“木代,边上就是井壁,别慌,下来,到我这里来。”

    木代撤手,贴着井壁下来,她还是抖,功夫施展的没有之前顺利,到最后,几乎是摔下来的,正摔在罗韧身上。

    罗韧一把搂住她,伸手把她的头摁进怀里,然后抬头看井口。

    井下观天,只是那小小的一方口子,但没有人探下头来,甚至没有任何动静。

    罗韧吁气:现在,只有去到井上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时半会的,他不敢冒险上去,万一人还没出井口,上面当头就是一刀呢?

    朝下看,至少还有近二十米,也不能再冒险往下,炎红砂说了,越往下,宝气越毒,罗韧觉得,宝气可能跟沼气类似,自然界的这些玩意,性质跟马蜂或者黑蚂蚁一样,他都不敢轻易招惹。

    他问木代:“受伤了吗?”

    木代摇头,没吭声,身子还有点抖。

    罗韧凑到她耳边说:“你这一趟也算牛了,跟野人打架、掉过井、抱过死人,木代,你要是个男人,这趟经历,能让你骗到不少妹子。”

    木代抬头看他。

    罗韧说:“真的,以前,在菲律宾,我去酒吧喝酒都不花钱的,往那一坐,说一句我连死人堆都爬过,大把的姑娘请我喝酒,眼睛都放光的。”

    木代瞪他。

    “不过马来人种,我审美上还是有心理障碍的。但凡我能克服这种障碍,木代,现在也没你什么事了。”

    木代笑起来,罗韧低头,亲亲她脸,问:“还好吗?”

    她点头:“还好。”

    那一刻天旋地转,慌乱的伸手去抓,她知道是炎老头的尸体,但没办法,只能抱住,死人的冰冷,近的没有间距的血腥味,一时间整个人都僵住。

    后来罗韧叫她,她跌进他怀里,真好,怀抱是有温度的,独有的气息,有力的心跳。

    她也抬头看井口。

    当时,她攥着绳子,绳身突然下撤的时候,整个人猝不及防被带了下来,只听到炎红砂的尖叫。

    出事了吗?红砂怎么样了?

    是……野人吗?

    ***

    曹严华觉得自己快躺不住了。

    他夹着腿,两颊肥嘟嘟的肉被尿意激的轻颤,用口型问一万三:“三三兄,你不上厕所?”

    一万三不动如山,躺的无懈可击。

    曹严华心说:不行了,我不行了。

    古人说过,活人不会叫尿憋死。

    曹严华今儿个总算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了:要么勇敢的爬起来尿,要么尿档里,toornotbe,总得be一个的。

    实在……憋不住了!

    曹严华腾一下从地上蹦起来,拎着裤子就往外跑,甚至顾不得去看野人在哪,到了洞口,拉链一开……

    那种极致的欢悦,曹严华热泪盈眶,他想唱歌,任何可以舒展胸臆的歌……

    身后,传来喘着粗气的嗬嗬声。

    美妙的旋律骤然停止,梦想照进现实,云头落到平地,尿也停了,吓停的。

    曹严华提着裤子,抖抖索索回过头来。

    这是一个野人,是的,自己那肥嘟嘟的敦实身材,到了它面前只能被称作娇小——它浑身都是黄棕色的毛,指甲……或者叫爪子更合适些?

    爪子尖尖的,感觉在石壁上随意一抓,石屑都会簌簌往下掉。

    胸部……

    对,扎麻说的没错,是女野人。

    她有头发,黑褐色的,到肩,乱蓬蓬,像草,一对黑色的眼珠子,从上到下打量着曹严华。

    曹严华慌了,这个时候,他只能进不能退,毕竟,退一步就是悬崖峭壁。

    野人身后,一万三沉稳的……继续躺着。

    曹严华侧着身子,贴着石壁往里挪,野人也随之转过身子,目光不离他左右。

    曹严华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

    真情……对,善意的笑容,不分种族和国界,只要用心,就一定能感受到。

    于是他对着野人挤出了一个自认为的善意微笑。

    “人……人有三急,我出来,方便……我这,这就回去……”

    野人脸上没表情,或许是表情被毛给遮住了?

    对,要看着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要做心灵的沟通。

    曹严华看着野人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吱呀吱呀地开了天窗。

    “那个……有话……好好说……”

    他继续挪着步子,往里,再往里,眼看着就快挪到一万三身边了,女野人喉咙里忽然发声,大踏步往前……

    这是要扑过来吗?曹严华强自镇定的神经噌噌断弦,紧张到无以复加之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一把拎起一万三,尖叫:“他!就是他!他装睡!他其实早就醒了!”

    一片混乱。

    头发忽然一痛,是一万三伸手揪住他头发往下扯:“曹胖胖,我算认清你了……”

    脚下一滑,两个人一起栽倒……

    倒地之后,山洞里好像就安静了,野人始终站在不远处,没扑过来,也没出现臆想中的凶性大发的场面。

    好像有点不大对,曹严华和一万三对视一眼,慢慢抬头。

    野人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她手一扬,扔过来什么东西,落地骨碌碌地滚。

    那是两个……野苹果?

    女野人鼻孔里喷了两下气,走了,这次脚步声很重,像是故意在踩,到洞口时,毛茸茸的胳膊一伸一吊,整个人就下去了。

    曹严华和一万三连滚带爬地追到山洞口,趴着石边下望,看到野人黄褐色的身形在林子间腾挪跳跃,一会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脑子好像有点不够用了,曹严华拿胳膊捣捣一万三:“三三兄,她给我们苹果,是给我们吃吗?”

    “好像是的,她一伸手就能把我俩碾死,总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要拿苹果毒死我们。”

    曹严华觉得想不通,但也懒得去想了:“不死就是好的,管它呢,我们先吃,都几顿没吃了。”

    他小跑着回洞里,捡起那两个苹果,回来递了一个给一万三,一万三伸手去接,接到一半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再抬头时,眼神可以杀人了。

    曹严华愣了一下,紧接着,他也想起了几分钟前的事,飘渺的,很不真实,他希望从没有发生过。

    周围的气压骤然降低。

    曹严华看着一万三的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希望三三兄透过他的眼睛,可以看到他由衷的内疚和发自内心的善意。

    他把两个苹果都给一万三递了过去,结结巴巴:“三三兄……这个完全是……误会……”

    ***

    不知道是不是井下缺氧,木代开始头晕。

    她跟罗韧商量:“咱们慢慢地上去,距离井口近一点,但别上去,我可以抱元守一,去听周围的动静。野人如果在井附近,呼吸那么重,我能察觉的。如果它不在,我们赶紧出去……”

    “有把握吗?”

    木代笑,她伏在罗韧胸口,低声说:“一定有把握的,我也怕的,否则刚露头,它在上头张嘴就是一口,我脑袋也没了……”

    罗韧也笑,笑着笑着,身子忽然一震,脑子里有极细小的火花闪了一下。

    木代察觉到了:“怎么了?”

    罗韧抬头,盯着炎老头的尸体看:“木代,我们先上到哪里。”

    他撑住井壁,很快挪到了炎老头的尸体旁,屏住一口气,抬手推开他的头,仔细看他咽喉。

    木代随及跟上,她目光尽量避开血腥,问:“怎么了?”

    “不是野人咬的,用你的话,野人这一口下去,炎老头的脖子也该断了。”

    木代心里咯噔了一下:“人?”

    “人。”

    ...

第83章

    “不过……”

    罗韧指着炎老头的身子:“身上的抓痕,是野人抓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因为普通人的手,没这样的力度,手指之间的间距,也没这么大。”

    木代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人和野人之间的……合作?”

    “有这个可能。这个野人在某些事情上,表现的有些太聪明了,而且不是动物该有的那种聪明——在树上刻痕,用扫晴娘装神弄鬼,更接近于人的做法,我起初猜测是凶简在野人身上。现在看来,倒像是有人支使它做事。”

    他托了一下木代:“来,往上。”

    两个人小心的向井口上挪,才移了几米,上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罗韧觉得不妙,推木代:“要赶快!”

    还是没来得及,话音刚落,井口俯下野人的头来,目光直溜溜的,看罗韧,又看木代,壮实的身子几乎把井口都遮住了。

    木代紧张地心砰砰跳,轻声问罗韧:“她要干嘛?”

    罗韧说:“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填井。”

    木代一下子想起了炎红砂挖出的井土,还有两个人一起抬出去的那块木板。

    罗韧附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这个距离,木代,你提气,我用力把你托出去。她要填井的话,总要从井口离开弯下身子去拿东西的,就趁着这个间隙,你出去,引开了她,我再出。”

    迎着野人的目光,木代点头,说:“好。”

    罗韧亲亲她面颊,说:“别怕。”

    他缓慢的变换姿势,两腿撑壁,两只手臂收拢,叉起,下放,木代也扶住井壁,两只脚踩到罗韧的手上。

    木代体重轻,又有轻功的底子,几米的距离,上去的几率很大。

    野人的喉咙里滚着发声,木代一颗心跳的厉害,其实这个计划,凶险的地方还很多,但是……

    井口一亮,罗韧对亮度的变化极其敏感,一声低吼,双臂用力狠狠上抛。

    木代瞬间就出了井口,罗韧这一抛力度好大,到力道尽头时她半空猱身翻转,头下脚上,说巧不巧,正看见野人抱着木板愤怒抬头,木代想也不想,一个巴掌抽了过去,借力足踏木板落地,落地就跑,尽量朝离井口远的地方跑。

    而且学乖了,手一伸,头发全拢到前头,说死也不在一件事上栽两回。

    野人身形壮大,扑势虽猛,但动作到底笨重,木代身法轻巧,短时间内倒是还能和野人周旋,但免不了险象环生。

    正气喘吁吁,忽然听到两声枪响,急回头去看,野人似乎支不住,晃了一下身子跪倒,木代疾步冲到罗韧面前,罗韧扔了抢,抓住她手:“走。”

    木代脱口问了句:“不要枪了?”

    “子弹打完了。”

    迅速撤进林子,还没跨上两步,脚下忽然一绊,回头看到是躺在地上的炎红砂,吓的心头一突,罗韧把炎红砂抱起来,示意木代跟着走,木代以为是要逃跑,谁知道跑出几步之后,罗韧选了个隐蔽的位置,把炎红砂放下来,又掩身在树后去看。

    木代去探炎红砂的呼吸,谢天谢地,还有。

    她回头去看罗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野人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了一两步之后又跪倒,步子有些蹒跚。

    木代心念一动:“你打了她的腿?”

    罗韧点头:“一来子弹不行,二来她也确实皮糙肉厚的,换了普通人,老早躺下了。”

    木代有点可惜:“打要害多好。”

    罗韧说:“我要让她还能走路,但是不能走那么快——想找到背后的那个人,还有一万三、曹严华,可能都落在这野人身上了。”

    野人又试了几次,终于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罗韧回头看木代,木代说:“你先去吧,我在这里照顾红砂。”

    “别乱走,待会我回来找你。”

    ***

    罗韧一走,木代全身的弦就绷紧了,想想也奇怪,他在的话,她总是不自觉放松,总想靠着歪着,他一走,她就能站直了。

    木代守着炎红砂,凝神听周遭的动静,又去掐了趟她的人中,没醒。

    不像被吓晕的,会不会是哪里受伤了?

    木代想了一下,轻轻抬起炎红砂的脑袋,手探到她脑后摸了一下,果然,摸起来有点濡湿,是血。

    确定周遭没有异动,木代快步赶到先前绑绳的树旁,绳圈还绕着,拉绳有断头,捡起了细看,断口平展,是被刀砍断的。

    又去看树身,比照了一下炎红砂的高度,树皮上一块地方有明显的撞蹭。

    木代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

    事情发生的很快,炎红砂尖叫声未落,自己就翻进井里了。

    也就是说,红砂是被突袭的,根本连拆招的机会都没有,让她看着绳索,应该是面向着树的,如果是后脑撞树……

    她大致理出事情发生的顺序了。

    红砂在看着绳索——听到身后有动静——急转身——尖叫——被摁住狠狠撞树——断绳。

    断绳和袭击红砂,很可能是同时发生的。

    推断属实的话,也就意味着,炎红砂看到了来人的样子。

    木代的心砰砰跳,她回到宝井边,捡回罗韧的包,从里头翻出纱布,帮炎红砂包扎伤口,扎好之后,拿过炎红砂的手,从她的手指尖处,一根根狠掐。

    “红砂,醒醒啊,快点醒啊。”

    ***

    罗韧跟定野人,且走且停,路越走越偏,他留心记每一道拐弯,数字编号,脑子里一长串数字编码。

    只交睫功夫,野人忽然不见了。

    罗韧抽了刀子在手,慢慢向野人消失的地方靠近:他是不大相信鬼神或者隐身之类荒谬的解释的,不见了吗,自然是有原因的。

    果然,大片的野草藤木掩映只是假象,那几乎是通往地下的山洞入口。

    罗韧犹豫了一下,双手撑地,附耳去听。

    听不真切,只知道有动静。

    他心一横,屏住气,后背贴住洞壁,侧着身子,慢慢进洞。

    拐了一个弯之后,光就几乎全不见了,毕竟是地下。

    罗韧站了一会,以便眼睛适应黑暗,这一适应的过程中,听力逐渐占据上风,他听到野人的嘟囔声。

    一连串的嘟囔,并不成句,或许是独属于野人的沟通语言,屏息去听,那粗重的嘟囔声里,夹杂着丝丝轻细的怪异呢喃声。

    罗韧越听越是心惊,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个女人。

    女人……

    跟当年被杀的女人,有关系吗?

    野人的嘟囔声停了,粗重的喘息声向外,似乎是要出来。

    罗韧迅速后撤,赶在野人之前出到洞外藏好。

    这是一个重要据点,应该只有这一个出口,而且,凭心而论,山洞逼仄矮小、没有光,又是在地下,不像是野人住的地方。

    所以,野人另有地方居住,但是,定期或者每天,到这个山洞来?

    洞里是谁呢?跟野人会是什么关系?

    罗韧耐心等着,等到野人蹒跚走远,直到看不见的时候,他才从藏身之处出来,再次进洞。

    ***

    炎红砂终于醒了,近乎痛楚的先皱眉,喉咙里逸出细细的一丝呻*吟。

    木代长吁一口气,关切地看她:“还疼吗?”

    她盯着木代,像是有些恍惚,好一阵子,才渐渐恢复意识,而恐惧几乎是随着意识一并恢复的——炎红砂一下子坐起来,慌张的四下去看。

    “木代,有鬼啊。”

    木代又好气又好笑:“有野人还不够吗,你还要再加个鬼!”

    炎红砂哆嗦了一下:“真的!”

    木代看着她,笑容慢慢收起:“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

    ***

    那时候,她尽职尽责的,一直盯着绳索的结扣去看,根本没有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

    确切的说,也许那个女人走路,根本没有声音。

    她感觉到一口,呼在自己脖子上的凉气,刹那间毛骨悚然,急回头去看,触目所及,失声尖叫。

    “脸煞白,包着骨头,常年不见阳光,没有血的那种白,头发也是白的,脖子上……”

    木代追问:“脖子上怎么了?”

    炎红砂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脖子是断的,至少断了一半的,真的,你能看到,血肉翻开,气管也割开……”

    她觉得有点作呕,胸口堵的慌。

    木代伸手抚她后背,帮她顺气,觉得难以置信:“一个脖子断了一半的,老女人,还在四处走动……丧尸吗?”

    炎红砂摇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下意识的,又去摸自己的脖子。

    “她脖子上,有一层,透明的,胭脂红,像琥珀,又好像是胶,围住了伤口,就是……”

    炎红砂努力表达:“就是,脖子断了,但是好像是胭脂色的一层透明胶,从外头包了一圈,所以,她还能呼吸……”

    木代让她说的,全身汗毛倒竖。

    这是什么怪玩意儿?

    ***

    罗韧觉得有点不妙。

    山洞里太黑了。

    一个惯于在这样的洞里长期居住的人,夜视能力会非常好,相当……好。

    他贴住石壁站定,攥住刀柄的手微微发汗。

    有什么东西,轻轻的,碰到了他的头发。

    罗韧站着不动,不过,他感觉到了。

    有一线极弱的,带着凉意的呼吸,就在他头顶上。

    ...

第84章

    在上头吗?

    罗韧冷笑了一下,忽然就地侧滚,右手一甩,刀子狠狠往那个方位掷了出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し

    扑的入肉闷响,应该是打中了,但未及回头,顶上风声掠到——不管这是什么玩意儿,看来跟野人一样,经打,也经捅。

    罗韧迅速回身,在那人扑到之际,右手成抓,一招锁喉。

    一击得中,但是……

    距离很近,可以看到那张骷髅一样的脸,还有头上的丛生白发,但是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那个人的咽喉居然是断开的,血肉翻开处,有一圈胭脂黄色的东西罩着,像是琥珀,但是那一层是软的,微温,居然随着他的抓力凹陷入肉,而且,开始发出莹莹的光来。

    会不会有毒?裸肤接触会有问题吗?

    罗韧心随念转,拧住她脖子旁甩,然后迅速撤手,一个翻身站起,那人急退,退到墙边时,身体像壁虎一样,瞬间溜了上去。

    罗韧盯着她的咽喉看,莹莹的光亮之中,有殷红色的笔画,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像撂作一堆的绳。

    那个人贴住石壁,居高临下,两颗幽深的目珠盯住罗韧,咽喉处微微起伏。

    有几不可闻的轻细声音,像风,又像绷直的金属丝,从耳际拉过,无法捕捉。

    罗韧脑子里迅速转着念头。

    ——喉咙气管都断开的人,可以讲话吗?

    ——如果可以,她发出的是什么频率的声音?她是靠这种异于常人的诡异声波去跟野人联系的吗?

    跟野人联系?

    罗韧眸子骤然一紧,果然,顷刻间,洞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罗韧不及多想,迅速外撤,眼角余光觑到野人的身形出现,飞起一脚,变直冲为矮身侧踹,狠狠踹向野人膝盖。

    伤处被踹,野人痛的干嚎,往前仆倒,几乎是同一时刻,脑后风声又到,罗韧等的就是此刻,拼尽力气猱身翻开,起身时,如自己所料的,那个人跟野人撞作一团。

    趁着这个间隙,罗韧疾步冲了出去。

    ***

    曹严华眼睁睁的,看一万三吃完了两个苹果,果核扔出去时,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这一声,让一万三消气不少。

    曹严华抓紧和一万三关系解冻的一切时机:“三三兄,咱们得赶紧想办法……”

    话音未落,脸色忽然一变:“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远远的,好像是枪响,两声。

    曹严华激动:“是我小罗哥吧。”

    他两手抓拳:“打死野人才好!”

    一万三刚吃下两个苹果,立场有点晃动:“野人先前也中过枪,罗韧说过,这种打鸟的猎枪,杀伤力不够的。”

    曹严华着急:“这种……动物,受伤了会不会躁狂?那咱们……”

    岂不是更加危险?

    一万三也意识到危险了,人受伤时都会性情大变,更别提这种没法沟通的野人了。

    他试图往好的方面想:“她把咱们捉回来,还给我们苹果吃,不像要杀我们的样子。”

    “那人养猪还喂猪吃饭呢,最后还不是把猪杀了?”

    这比方,贴切到让一万三无话可说。

    他垂死挣扎:“可能她对咱们,另眼相看呢?”

    曹严华此际,真是分外牙尖嘴利:“为什么?看上咱们的色了?”

    这一句忽然提醒了一万三,他直愣愣冒出一句:“只有咱们俩没攻击过她。”

    曹严华没听明白。

    一万三说:“你想啊,炎老头跟野人那头是有血仇的,咱们到石屋的时候,小老板娘正跟野人打的你死我活,红砂拿铁锨去铲,被掀开了,罗韧打了她两枪,但是!”

    说到这里,语音加重,看曹严华,那眼色的意思是:你懂了吗?

    曹严华听懂了:“但是,咱们两个,由始至终,都对她,表示了……友好?”

    如果不攻击就算作友好的话。

    想想也对,他们两个自始至终,都没对野人做过什么,连野人身上的毛都没薅下一根,而且,被抓进山洞之后,一直睡的那么规矩,即便被尿憋的没法,他还一度,对着野人露出了真诚的善意的微笑。

    是这个原因吗?

    曹严华看一万三。

    一万三说:“曹兄,这可能是咱们的机会,如果她回来没攻击咱们的话,咱们就继续友好,友好到她昏了头……”

    曹严华重重点头。

    四两还能拨千斤呢,说不定,降服这个野人,就要靠他和三三兄了!

    ***

    木代等到心焦时,罗韧终于出现。

    她长长舒一口气。

    罗韧有些擦伤,幸好都没大碍,木代取出酒精棉球给他擦伤,罗韧伸手去接时,忽然愣了一下。

    他伸开手指去看,右手的手指上,沾了些……

    像是树脂,胭脂色,如同琥珀。

    木代也看到了:“这是什么?”

    罗韧简略说了一下在山洞发生的事,炎红砂惊的险些跳起来:“你也见到了?是……鬼吗?”

    她急急把自己看见的说了一遍。

    罗韧好笑:“哪有什么鬼,我把她扔开的时候,她可是有重量的。”

    木代想拿过他的手看,罗韧迅速避开:“别碰,可能有毒。”

    木代咬了咬嘴唇,忽然想起什么,从衣服口袋里,翻出那块从野人身上拽下的胭脂琥珀。

    罗韧接过来,凑到手边比对着看:“颜色一样,只是这一块是硬的,但是我抓住那个人的咽喉时,那块琥珀是软的,像是有温度……”

    炎红砂忽然尖叫:“看!罗韧,你看!”

    不需要她提醒,每个人都看到了。

    当胭脂琥珀靠近时,手指上沾到的那一层,有了微微的颤动,向着琥珀吊坠的方向。

    像是磁铁吸附,又像是雨天里,玻璃上小的雨滴忽然被吸附到大的水珠里去。

    罗韧手上附着的那层琥珀不见了。

    木代头皮发紧,一巴掌打掉罗韧手里的胭脂琥珀:“别拿着!”

    她居然贴身藏了那么久,这个东西居然是能动的。

    罗韧看掉在地上的琥珀:“包里还有水吗?拿一瓶出来。”

    木代急急翻出一瓶,拧开盖子,罗韧很小心地拎起琥珀的黑丝绦挂绳,把挂坠扔进瓶口里。

    扑通一声,沉底,水的折射关系,从外头看,像是一只放大的血红色的眼睛。

    要用水来装……

    木代和炎红砂对视一眼。

    果然,罗韧接下来说:“你们还记不记得,第一根和第二根凶简,都曾经以外力构筑过一些场景?第一根是渔线人偶,第二根是海底兽骨堆砌成的巨画。”

    炎红砂点头:“你的意思是,这第三根,也在哪里画了画儿,只是我们暂时没找到而已。”

    罗韧说:“如果我们一早就已经找到了呢,只是没想到而已。”

    木代奇怪:“找到了?”

    这一路上,有看到画吗?

    罗韧捡起一根树枝,用手理平面前的泥地,画了几道。

    堆堆叠叠,像乱作一团的绳子。

    罗韧说:“起初我没有想到,但是在山洞里,和那个人过招的时候,她脖颈处的胭脂琥珀忽然发出莹莹的光,现出这样一个字来。”

    木代有些难以置信,这也叫字?

    “第一和第二根凶简,都涉及到古体的甲骨文,所以我闲着的时候,搜索着看了一些甲骨文字,对其中一些,印象很深刻。这个字,看起来乱七八糟,但是,可以拆成三个部分来看。”

    他在那个字的旁边,先画出上半部分,像个麻花。

    “这像根绳子,是挂或者绑的意思。”

    又画出下半部分:“这个,是一个身上绑着绳索的人。”

    “合起来看,一个身上绑着绳索的人,被挂起来,是个吊字。”

    炎红砂瑟缩了一下,忽然说了句:“我爷爷是被吊起来的。”

    罗韧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去看木代:“还有呢,还有什么是被吊起来的?”

    还有?木代茫然:“扫……扫晴娘?”

    “就是扫晴娘。”

    连殊店里的扫晴娘是供把玩的泥塑,所以是有底座的,但是民俗中,扫晴娘用来祷天,是必须被挂起来的。

    挂起的扫晴娘,其实就是一个场景。

    每次扫晴娘被挂起,都继之发生确定的袭击,第一次,炎老头被野人抓走,但被木代和赶到的罗韧联合截下,第二次,马蜂的袭击中,炎老头终于没能躲过。

    和前两根凶简略有不同,它不是害命得手之后再呈现场景,而是在之前就有了端倪。

    木代沉吟:“所以第三根凶简,不在野人身上,在你见到的那个人身上?”

    罗韧点头。

    “把我和红砂见到的结合起来,那个人,是个女人,咽喉气管被割开,血肉外翻,她就是炎老头当初杀死的那个人。”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她还没有完全断气的时候,凶简护住了她的咽喉,但是凶简本身无形,所以要借助固体的状态去封合伤口,这块琥珀,很可能是宝井里的,也可能是那个女人自己佩戴的。”

    炎红砂插了句:“应该是她身上佩戴的。宝井里的宝石都是原石,换言之,即便采出来了,还要交给专门的匠人剖石琢磨的。”

    罗韧回忆在山洞里见到的那个女人的样子。

    “皮肤很白,惨白,可能一方面是因为失血过多,一方面是常年不见阳光,她住在地下,但我猜测,当初她在井下,也待过很长一段日子。”

    他看着木代笑:“她身法很快,有点像你的壁虎游墙,应该是在井下待了不少日子,直上直下惯了。”

    木代奇怪:“我们先前不是猜测,野人看到了经过,等炎……红砂的爷爷走了,很快就把她挖出来了吗?”

    罗韧摇头:“按照年岁推算,野人当时年纪还小,依照野人的天然兽性,如果看到了经过,一定会跳出来阻止或者撕咬的,如果没有当时阻止,就说明她没有看到。”

    “而且,对于一个刚刚被隔断了气管咽喉的人来说,怎么学会用另一种方式传达信息和说话,还需要时间。”

    那个女人,一定在井下待了很长时间,绝望的上下逡巡,因为凶简的关系,苟延残喘,不会死,却被地下的阴冷、失血、没有吃食、宝气所侵,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一直尝试着再去发声,直到有一天,女野人从旁经过,忽然听到了从地下传来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吊字,如果脑补无能,请看以下我辛苦找来的贴图……是不是一团乱麻样,古人造字也是挺拼的。

    ...

第85章

    真是无妄之灾,有那么一瞬间,木代觉得这个女人也很可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这根凶简,好像跟之前的两根,还是有些不一样。

    她看罗韧:“这个女人,即便是被凶简附身,好像也没有大开杀戒。”

    山里虽然偏,但还是时而进人的,扎麻也说有猎人进出往来,一个老头被野人杀死的故事尚且传的神乎其神,如果再多死几个人,这十里八村的,还不知道要警戒成什么样子。

    罗韧点头:“报复性很明确,连唯一的一个替死鬼,都是跟炎老头相仿的。”

    炎红砂咬了咬嘴唇:“会不会是,那一次是野人自己自行其是?”

    也有可能,那个女人或许在某一天,告诉了女野人当年发生的事,女野人大动肝火,在山林里逡巡时,忽然碰见了撞上门来的替死鬼,凶性大发,而那次惨剧之后,周遭的寨子对野人心生恐惧,纷纷搬离。

    木代想了想:“杀人的方式也倾向于自己的报复,虽然还是被吊在井里的,但是主要……”

    她看了一眼炎红砂,声音放轻:“主要还是割喉放血死掉的。”

    罗韧说:“如果个人意识和凶简相融合,其实是一件可怕的事。”

    “渔线人偶那次,刘树海、还有我叔叔他们杀人,是完全受凶简的控制摆布,个人的反抗力有,但是很微弱。五珠村那次不好评价,一只老蚌,你不可能知道它在想什么。但这次,像是那个女人和野人的合作,那个女人和凶简,也像是某种程度上的合作。”

    不错,凶简为女人保命,而由那个女人出面,也做了凶简“想做”的事,比如“吊”字场景的出现。

    木代后背发凉:“我们之前猜测过,凶简自己不能活动,还是要附身在活物上,方便行走和做事。它虽然奇异,到底不能让人死而复活,所以那个女人被附身的时候,虽然奄奄一息,但是还有部分的意识残存,但是因为死的那么惨,这部分意识,应该戾气很重,也就是因为这样,她跟凶简有了……合作?”

    罗韧不否认:“细想想,之前几次被凶简附身犯下凶案的那些人,其实都是老实巴交循规蹈矩的人,即便是张光华那种,德行有亏,但别人也说了,他是不可能敢杀人的。”

    炎红砂忽然冒出一句:“凶简在变。”

    是在变,至少在选人上,一直磕磕绊绊地尝试。

    第一根,像是莽莽撞撞乱选一气,逮到一个是一个,手段也暴戾、直白,并不遮掩。

    第二根,有点另辟蹊径,舍人就蚌,以水克水,而且形式上更为隐蔽,海底巨画,如果不是因缘巧合,真的很难发现。

    第三根……

    第三根,开始故布疑阵、幕后操作,像是在和人玩脑筋。

    木代心头激灵灵地一颤,她不由挨向罗韧:“你说,后面还有第四根、第五根,会不会出现那种,恶人遇到凶简,一拍即合的?”

    罗韧笑起来:“一定会,臭味相投,天生气场相合,一定会找到彼此的。”

    他说:“我其实并不怕野人,只不过是有几分蛮力,块头比人大些,又能直立行走的动物罢了。那个女人,说实在的,也并不怕,她只是长相可怖,因为在井底生活的关系,行动上迅速飘忽,你打她一拳,她还是会疼的。”

    炎红砂问:“那你怕什么?”

    罗韧没有回答,他低下头,看自己刚刚写下的字的一部分。

    那是个“人”字。

    顿了顿,他抬起头说:“我们先把红砂的爷爷埋了吧。”

    ***

    铁锨留在石屋,找不到趁手的工具,回去取的话,留炎老头一个人的尸体在这,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罗韧正犹豫间,炎红砂轻声说了句:“就把我爷爷埋在宝井里吧。”

    当初害人是因为这口井,现在死了也是因为这井,如果不是心心念念想着收山这一票,也不至于有今天这个下场。

    既然生不同衾,那就死同穴吧。

    想想真是讽刺。

    罗韧长吁一口气,捡起地上的马刀,探下身子,割断炎老头尸体的挂绳。

    宝井好深,感觉上,过了很久很久,才听到扑通一声落地的声音,像是砸在人的心口,凹下去一块,喘息困难,好久才平复。

    放下那块承重的木板,推土填平,最后一抔土是炎红砂捧上的,用手拍实,压了又压。

    以后,走的人多了,这里就成了路了。

    秘密都是被黄土掩盖的,你也不知道,你轻快走过的哪一处,地下几许,就有一些沉睡着的故事。

    罗韧说:“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

    ***

    再次回到石屋,都算不清楚是在这里住的第几夜了。

    灶火烧起来,炎红砂抱着膝盖,坐在一边的床板上发呆。

    木代过去,坐到她身边,轻声问:“家里还有人吗?”

    “没有了。”

    说完了,翻江倒海的难受,眼泪忽然就流下来。

    木代拍拍她的背:“没事,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谁,我妈从小就把我扔了。”

    炎红砂偏头看她。

    安慰一个难过的人,最好的说辞是什么?不是“振作起来”、“总会好起来的”,而是没关系,看,我比你还惨呢。

    非关好坏,人性使然,她半身在泥潭里,你头都要没顶了,她会好受些的。

    木代看着她的眼睛:“回去之后,你别在昆明住了,那么大的屋子,一个人住,空空荡荡的。你把那头的债啊事啊结了,到丽江来吧,我们都在,还有曹胖胖,一万三,人多热闹。”

    说到这,自己心头先一沉,曹严华和一万三还不知道在哪呢。

    她打起精神:“找不到房子可以先跟我住啊。或者借罗韧的房子住,他住的地方房间多。还有啊,回去的时候,说不定凤凰楼就要开张了,到时候我们都去郑伯那帮忙,嗯?”

    炎红砂笑笑,说:“我想睡觉。”

    木代赶紧起身给她挪地方,看着她躺下,把背包里唯一的一张罗韧带来的丝被给她盖上。

    炎红砂很快就睡着了,脸上的泪痕都没干。

    木代愣愣看她,小时候,红姨给她讲童话故事,有一个专门送美梦的仙子,会选那些漂亮的乖女孩,在安静的夜里,到她们枕边,取出一个美丽的梦,对着耳朵吹啊吹的,就吹进去了。

    她也希望,自己能有这个本事,给红砂送个好梦。

    木代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悄悄关上门。

    罗韧一直站在外头,撑着扶手,似乎在想什么,听到声音,回头看她。

    木代也看他,看着看着,心里忽然泛出难过来,向前走了两步,停在面前。

    罗韧伸手,摩挲几下她的头发:“小口袋求安慰吗?”

    “求安慰。”

    罗韧笑起来,顿了顿两手张开:“来。”

    很多时候,不需要说太多话,拥抱是最好的慰藉。

    木代伏在他怀里,静静听他心跳,喃喃地说:“曹胖胖和一万三还没找到呢。”

    “他们两个,不在那个女人的山洞。三个可能:死了,在山里没头苍蝇样乱晃,或者在那个女野人的住处。”

    “死了”两个字,让木代身子瑟缩了一下。

    罗韧察觉到了:“这个可能性最小,如果是因为马蜂攻击,尸体应该在附近,但周围我们都找过了,没有。”

    又说:“木代,你还真别瞧不起他们两个,他们功夫是不行,但是你要知道,一万三,十多岁就被赶出村子,跌爬滚打,怎么活下来的?曹严华,也算是‘称霸’过解放碑的,三教九流,什么场合没见过?他们未必应付的不如你,甚至还可能比你强。”

    木代轻声说:“比我强最好了,我希望他们都是强人。”

    罗韧的怀抱像是有魔力,她眼皮沉重着,张也张不开,脑袋在他胸口噌啊挪的,去找最舒服的姿势。

    罗韧察觉到她的身体有往下坠的趋势:“木代,你要睡着了。”

    “那你别让我掉下去啊。”

    罗韧身子微微后侧,让她靠的倾斜些,胳膊在她腰上收紧,说:“怎么会啊。”

    又问:“要进去吗?”

    她摇头:“咱们说会话吧。”

    “说什么?”

    说什么呢,木代脑子里忽然闪出一帧画面来。

    她说:“我前两天做了一个噩梦。”

    罗韧笑,他低头看木代,伸出手指,轻轻摩挲她的嘴唇,她觉得痒,闭着眼睛,眉头极轻微地抽了一下。

    这样的山,一连串发生的事,真是想不做噩梦都难,罗韧问:“梦到野人吗?”

    木代摇头,意识昏昏的,像在梦里。

    她叹气:“被车撞了啊。”

    罗韧有一段时间没说话,她鼻息浅浅的,觉得梦境像巨大绵软黑色的云,就要头朝下一头栽进去时,罗韧忽然问她:“还有呢,只梦见车吗?”

    “有人拖我啊,拖着拖着,扔到路上……车就来了。”

    “那个人长什么样?”

    “看不清啊,胭脂的,琥珀的颜色……”

    想再问,她有点恼了,负气似的,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像在说:别烦我睡觉。

    拖着她,扔到路上,睁开眼睛,看不清,只能看到胭脂的、琥珀的颜色。

    所以那个人,一定是弯腰的,从肩膀的位置,去拖拽她。

    她看到的,是那个人的……脖子。

    罗韧眸底掠过一丝阴霾,他低下头,轻轻吻在木代唇上。

    星火可以燎原,在火烧起来之前,就该把草除掉。

    ***

    与此同时,两位山顶洞人……呃,山顶洞里的强人,正赶在女野人归来之前,梳理最后的对策。

    ——“友好,必须友好!”

    ——“什么招儿都上,三三兄,为了活命,不丢人。白猫黑猫,抓到耗子才是好猫!”

    ——“从野人画画来看,三三兄,她的基因里可能有艺术因子,艺术家的心都是相通的,你不如抓紧时间,在墙上作画一幅,用你的才华碾压她!全方位的……碾压!”

    ——“我擦我擦我擦,回来了回来了,快,各就各位……”

    ...

第86章

    女野人进洞的时候,看到的是这么一副场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曹严华面对着她,双手垂在身侧,笑的温柔亲切,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一万三则完全背对,手里拿着石块,在石壁上作画。

    画的是她。

    确切地说,画的是她正在递苹果,虽然笔画不多,但寥寥几笔,逼真传神,她虽然没有照过镜子,但曾经在水面看过自己的样子,没错,就是这样的。

    感觉好新鲜。

    女野人盯着石壁上的画看,眼睛发亮。

    一万三虽然努力表现出超然物外气定神闲的样子,但是实则手抖脚抖腿肚子也抖。

    他低声,颤抖:“曹兄,什么状况?”

    “嗐!”曹严华保持着微笑,尽量不引人注目,嘴里小声嘟嚷,“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继续。”

    又忽然咦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递给他一个重要情报:“她走不稳,腿上有血迹,八成是我小罗哥干的!”

    声音里透着兴奋。

    一万三心说,这有什么可兴奋的,那两枪虽然是罗韧打的,但是野人还是回来了——谁知道罗韧到底有没有出事?

    虽然担心,但是顾不上那许多了,只能继续,画完了野人,又画曹严华和自己。

    野人走过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曹严华唯唯诺诺般让路,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野人的背后。

    野人去抓一万三的手。

    妈呀!这是嫌他糟蹋了画板,要把他的手拗断的节奏吗?

    一万三头皮发炸,抖抖索索,眼睛闭的死紧。

    几秒钟过去的,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来临,一万三眯缝着睁开眼睛。

    野人在看他的手,翻来覆去的,有时候还用毛茸茸的大手捏他的指尖,像是好奇这样的手是怎么画出画来的。

    野人的身后,曹严华向他挤眉弄眼的狂使眼色,用口型告诉他:很好,就这样,继续保持。

    似乎诱敌成功了,那就下一步吧。

    一万三从地上捡了另一块石头,递给女野人,女野人没接,一万三拿石头敲敲石壁,做了个画画的姿势,又递给她。

    这一次,她接住了。

    接住了之后,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要画什么好,顿了顿,盘腿坐下来,动静很大地开始画画。

    画的粗劣,但是一万三一眼就看出来她画的什么了。

    因为她画的是两个人,一个人身材高大,超出常人很多,披着几根头发,明显是她自己,另一个人虽然画的奇形怪状,但是手里端了一横,像根树枝。

    那应该是长杆猎*枪。

    一万三和曹严华对视了一眼,曹严华有些不知所措,明显紧张,一万三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强迫自己镇定,又画了一幅。

    画的很快,手有点抖,石头和石壁相磨的石屑簌簌落下。

    他画的是,罗韧躺在地上,女野人正一拳狠狠砸在他头上,歼灭敌人大获全胜的模样。

    女野人看了半天,迟疑地又开始画。

    一万三的心砰砰直跳,他看到,那幅画上,女野人丧气地坐在地上,罗韧则一溜烟的跑向……远方。

    漂亮!一万三激动极了,和曹严华对视一眼,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罗韧跑了!

    曹严华兴奋之余,心里感慨万千:我三三兄真是个天生的谍报人员,一下子就套出这么重要的情报了。

    当然,还得感谢这女野人是个二愣子、一根筋,不晓得绕脑子……

    不对!

    曹严华忽然想到什么,这样一个智商欠奉的角色,居然能想到在树上刻痕让他们迷路,又用马蜂窝袭击他们?

    女野人居然没有停下来,那幅画上,自己身边,她又加了一个女人,身材矮小,披头散发。

    擦!什么情况?

    曹严华凑近一万三:“想个办法套一下,这是我妹妹小师父还是红砂啊?”

    一万三觉得是炎红砂:“小老板娘怎么说也是他女朋友,扔下她自己逃命有点不地道吧,不过那个富婆……要我就把她扔了。”

    嘴上这么说,还是必须得确认一下。

    一万三用手指点点那个女人,做出一副疑惑的神色来,野人居然看懂了,目光在石壁上溜了又溜,忽然伸手指向一处。

    那是她先前画的一幅画,画上,像是井的横剖面,上头的口已经封死了,女人头朝下吊在井中央,并没有触到地,像挂钟的钟摆。

    女野人指的,就是那个头朝下被吊的女人。

    曹严华两眼一黑:“她,她什么意思,她要把我红砂妹妹吊死吗?还是已经吊死了?”

    一万三后背发凉,过了很久,他才转头看曹严华,声音压得低低:“我觉得,好像是当年的那个女人,还没死。”

    ***

    罗韧和木代、炎红砂商量,当务之急,是确定一万三和曹严华的死活。

    “野人的巢穴和那个女人的住处在两处,曹严华和一万三如果不是迷失在山里,十有□□是和野人在一起。但是野人有些神出鬼没,冒冒然没法找,我们从那个女人的住处下手。”

    罗韧的计划是:先抓住那个女人,根据前一天的经验,那个女人有办法和野人用声音联络,引来野人之后,他们可以追问曹严华和一万三的下落。

    炎红砂有点担心:“野人听不懂我们说话吧?”

    “咱们曲线救国,那个女人一定能听懂我们说话,让她当翻译好了。”

    木代也有顾虑:“但是你昨天,才在她的洞里闹过一番,万一她跑了呢?”

    罗韧笑:“跑或不跑,各有作用。跑了的话,说明她对我忌惮,更加表明她没那么可怕。不跑的话,也正中下怀,省得满山去找她了。”

    想了想又说:“多半不会跑,毕竟昨天,我才是那个在他们夹攻之下落荒而逃的人。”

    炎红砂看罗韧:“然后呢?”

    “什么然后?”

    “假使事情顺利,抓到了那个女人,引来了野人,救回曹严华和一万三之后,那个女人,你预备怎么办?”

    罗韧反问:“你预备怎么办?”

    炎红砂沉默。

    虽然从道义上说,自己也觉得爷爷罪有应得,但是从亲情上,那是她的爷爷。

    坦白说,她内心深处,是有着报仇的念头的。

    罗韧看向炎红砂,笑了笑,又看木代:“我知道,你们或多或少会觉得她可怜,个人角度出发,我也觉得她很惨。但是,凶简在她身上,我要拿走的。”

    木代轻轻叹了口气:“拿走了,她也就死掉了吧?”

    “她现在,也不能称得上是活着。”

    “野人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罗韧说:“是啊,所以会有一场恶战。”

    木代不说话了。

    那个女人要报仇,野人要维护那个女人,他们出于全局考虑要拿凶简,都称不上对错。

    但是做的事,造成的后果,却都不那么简单。

    她问罗韧:“我们要杀了那个野人吗?”

    罗韧说:“不一定杀得了,我也并不想杀,但是,可能会有后患。”

    木代说:“我们以后,有生之年,再也不进这座山了,不行吗?”

    “木代,很多时候,后患不是加于我们自己,而是别人。不知道是不是受那个女人的唆使,我感觉女野人对人,始终带了一定的仇视的。如果我们间接杀了那个女人……”

    如果那个女人死掉,女野人会疯狂报复的吧,即便报复不到她们身上,这十里八村,总有进山的人,到时候,说不定又有谁,像那个做了炎老头替死鬼的老头一样,遭遇无妄之灾。

    ***

    检视了一下武器,两把马刀。

    再削一批甩手箭——对付野人没用,但对付那个女人应该还是奏效的。

    马刀削甩手箭,动作多少别扭,木代随口问了句:“你的刀子呢?”

    “那天对付那个女人,好像插在她身上了。”

    木代愣了一下,低下头没说话,罗韧过来,握住她的手,低声说:“没事,你送我的,我会拿回来的。”

    “危险的话,就不要拿了,刀子而已。”

    话虽这么多,心里到底有点怅然,嘀咕说,人生第一次的工资呢。

    原来是用那个钱买的,罗韧笑:“那我更要拿回来了,这个丢了的话,以后我也别指望再能收到你的礼物了。”

    木代叹气说:“真是不懂,你们这些人,用飞刀干什么。”

    刀子不便宜,嗖一下飞出去,拿回来也就算了,大部分是拿不回来的,对方受伤,带了刀子就跑——一锤子买卖,有去无回。

    罗韧说:“大概是因为耍起来很帅吧。”

    木代瞪他:“下次我去地摊,两块钱一把,给你买上百八十把西瓜刀,你爱扔随便扔,我送你的不能乱扔。”

    罗韧伸手搂她:“那把刀子,救了我的命呢。”

    木代瞪大眼睛。

    罗韧把她拥进怀里:“当时的情形,跟你们讲的时候,我尽量简略,其实凶险的很,我一直舍不得扔你的刀子,眼看她一爪子抓向我头顶,躲又没法躲,脑门上要添五个洞,我只好把刀子甩出去了,万幸打中她了……”

    木代后怕:“真的啊,那你怎么不早说啊。刀子嘛,又不花什么钱的。下次再送你一把好了。”

    罗韧大笑,笑着笑着,又有点感动。

    他低下头,贴她香软的面颊,说:“木代,你是这世上,最好哄的姑娘了。”

    木代哼了一声说:“只不过是我吃你这套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能说,飞机上太无聊……

    ...

第87章

    罗韧想了不少方案,最终决定用火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伤人不是目的,先引出野人再说,三个人各有分工:炎红砂叫阵、木代掠阵,罗韧则留在暗处,方便后续的尾随。

    黑漆漆的洞口,一眼望过去也不知道进深几许,炎红砂扫掇起一堆的树叶子,干湿分开,先用火把把堆成巢堆状的树枝点燃,火势大了之后往里混放干湿树叶,湿叶容易生烟,很快把她自己呛的咳嗽不止。

    木代在就近的树上看着,真是替她着急:好在炎红砂很快找着了窍门,外衣拿在手上,一下下扇风,把烟气往山洞里兜。

    罗韧推测,那个女人很大可能还在山洞里,她全身皮肤和毛发发白,常年不见光的迹象,说明除了重要事由外,很少在外活动。

    他给炎红砂打手势:继续。

    炎红砂抿着嘴唇,持续重复着扇烟和加叶的动作。

    一刻钟过去了,洞口俨然烟雾弥漫,却还是了无声息,炎红砂迟疑地住了手。

    可能是真的不在。

    炎红砂从火堆里抽出火把,回头看了一眼木代,那意思是问,要不要进洞看一下。

    这是第二套方案:如果那个女人不在,就进去查看她的老巢,寻找更多线索,要两个人同进同出,第三个在外守望。

    木代给罗韧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陪红砂进,然后从树上跳下来。

    烟挺大的,都往低处沉,人一进去眼睛就熏的厉害,炎红砂嘟嚷说,这属于打雁的叫雁啄了眼,设套的先把自己套了,没熏着那女人,反而把自己搞得眼睛都睁不开。

    这话……

    木代心里咯噔一声,忽然伸出手,抓住了走在前头的炎红砂的胳膊。

    炎红砂奇怪的回头,木代不说话,给她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后退,又退到了洞口以外。

    她低声对炎红砂说了句:“如果她不怕烟呢?”

    动物和人当然是怕烟的,科学的说法是细小颗粒阻碍呼吸道和缺氧,但是那个女人,她还有呼吸道吗?还怕缺氧吗?

    也许她现在,就蹲守在烟雾充塞的山洞里,如一头蓄势待发扑猎的兽。

    炎红砂听明白了,同样压低声音问她:“那怎么办?”

    木代回:“不怕烟,但一定怕火。”

    两人退到火堆边,抽出十来根燃火的火把,炎红砂捡了一根粗的,狠狠掷向洞口。

    洞口开始明暗不定,贴地的火焰跃动着,在烟雾里辟出一方亮来。

    到洞口时,又捡了两根里扔,光亮一路向里,木代和炎红砂伸手交握,谨慎地一步一停,左右头顶,都要确认安全了再继续。

    也不知走到第几步时,炎红砂忽然打了个激灵,重重握了下木代的手。

    “木代,你听见了吗?”

    隐约听见了,像是什么刮擦石壁的声音,木代心跳的厉害,还是强自镇定着,又把手中仅剩的两根树枝向里扔去。

    这一次,终于看到点什么了。

    幽深的黑暗边缘,右首斜前方的石壁上,那个女人居高临下地趴伏着,白发下垂,两眼微微眯起。

    有了罗韧先前的描述打底,两人虽然心里发瘆,但好在都还不是太害怕,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步。

    炎红砂压低声音:“怎么说?上吗?”

    木代点头,轻声说了句:“我上,你下。”

    这是要夹攻的架势,炎红砂有点紧张,提醒她:“通知一下罗韧。”

    木代嗯了一声,步子极缓地,向旁侧挪动,同时把口哨含到了嘴里。

    她和炎红砂,渐渐拉开距离,和那个女人,恰好形成一个三角。

    随着木代的移动,那个女人的头僵硬地转着,幅度很小的在石壁上挪动身子——挪动的时候,木代又听到了金属刮擦石壁的声音。

    那是什么?木代皱着眉头,却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双方僵持的时候,时间过的似乎分外慢,看不见的弦在半空张起来,一触即发。

    说不清是哪一方先动手的,僵局突然打破,尖利的哨声响起,头顶风声掠过——那个女人先扑的炎红砂。

    炎红砂牙关一咬,就地急滚,恰好滚在先前扔下的火把边上,想也不想,一手一根,一个鹞子翻身起来,向着那个女人当头就砸。

    那个女人对火似乎的确有些忌惮,嗖的全身伏地,迅速后滑。

    地上的摩擦力其实很大,那个女人似乎是腹部发力,如在冰面,到石壁边时像是全身长脚,瞬间又溜了上去。

    木代看的仔细,那个女人没有武器,指尖锋利,攻击应该主要靠手和用嘴撕咬,谈不上有功夫,就是移动很快,可能是在井底长期生活练出来的,贴地上墙,的确迅捷的像兽。

    这么一分析,心里顿时就有谱了。

    其实有些时候,惧意绝大部分来自未知和自己的无限想象,一旦对方清晰可见,不管是三头六臂还是钢牙喷火,都觉得不过了了。

    是啊,不过了了,还能再可怕到哪儿去呢。

    木代一声低斥,贴墙而上,百忙中吩咐炎红砂:“举火把给我照明!”

    炎红砂配合很快,两手上举,一脚倒踢着勾抛起地上第三根,两手一并搂住。

    憧憧火光,照亮呈拱形的石壁半顶,木代速度赶不上那个女人,脑子却转的极快,甩手箭一根根扔出去,不求打中,专往那女人的去势逼——她要往上,甩手箭就向更上方招呼,逼得她只能朝下。

    很快,木代将那个女人逼到了自己下放。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对着炎红砂使了个眼色,忽然松开扒住石壁的手,向着那个女人下撞过去。

    这一下来势不小,那个女人硬生生被撞跌落地,还未及有下一步动作,木代携未尽之势扑下,她狠起来也是干脆,硬生生把那女人当肉垫,膝盖往下一顶,死死把她压在地上,见那女人要抬头,想也不想,伸手一把摁住她的头,几不曾把那个女人的脸摁到地里去。

    那个女人挣扎着想把她掀翻,木代咬紧牙关去压,像极了上次用水缸盖把炎红砂压在水缸里——她吃亏就吃亏在体重轻,被下面掀的东倒西歪,如果是曹严华的吨位,大概会一压一个准稳如泰山。

    脚步声响,罗韧进来了,触目所及,先松一口气,然后哭笑不得。

    他先不吭声,大步过来,用随身携带的塑料束缚带先缚住那个女人的脚,又拿出捆手的那根,从背后把那个女人的双手反剪,先不急着缚,抬头看木代。

    木代还是咬着牙鼓着腮,手死死摁住那女人的头,脸上带着“我很厉害求表扬”的自信。

    等罗韧彻底缚住那女人,她就可以松手了。

    她跟罗韧对视了一下,很不解:怎么还不缚呢?

    罗韧示意了一下那女人的脑袋:“你不嫌脏啊?”

    那个女人的白发,湿漉漉的黏腻,触手处下方好像是枕骨,温热,褶皱的头皮挨着她的指腹。

    木代毛骨悚然,尖叫着“噫”了一声,甩着手从那女人身上跳起来。

    罗韧哈哈大笑,塑料束带一掰一扣,迅速缚住那个女人的手,那个女人双目上翻,挣扎着回头,脸上的表情狰狞异常,死死盯住罗韧。

    罗韧说:“看什么看?我刀子呢?”

    说完了,又回头看木代,她还是甩着手,在石壁上反复抹着手,一脸嫌弃的恨不得把手砍掉的表情。

    罗韧叹气:“小口袋,你还真是时不时断片儿。”

    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她就是一把抓开那块人皮凶简,然后搓泡沫洗手废了他半瓶洗手液。

    另一头,炎红砂举着火把且停且走,到洞穴深处时,忽然咦了一声,蹲下*身子去看。

    罗韧看住那个女人,原地站着没动,倒是木代,在石壁上蹭着手过去了。

    尽头处应该就是那女人的“卧房”,两块凸出的石头上架了木板,上头铺了兽皮,也有吃饭喝水用的盆碗,边缘处都磕了牙,床上有被子,堆的破烂一团,发出湿霉的味道,还有……

    床上似乎有东西,木代从炎红砂手里分了根火把凑近去看,那是两个布娃娃,一个大些,一个小些。

    娃娃都是布头拼凑,用手去捏,里头并不软,刺刺囊囊,填塞的应该是干叶子或者草枝,小些的布娃娃还没有完工,上头斜插着一根针,这针是尖细的木劈小根,没有针眼,尾上绑紧线,线是布散丝的,也不是真的线。

    拿起了看,针脚拙劣。

    木代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个扫晴娘,看来都是这个女人做的——先前她总以为针脚拙劣是因为做的人手工不好,现在才想到,半是身体原因,半是因为实在没有趁手的材料。

    两个娃娃都是女孩,因为用料实在简陋,谈不上憨态可掬,反倒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那个女人的爱好吗?木代心里泛起复杂的况味,把娃娃放回原处。

    后续为了凶简,可能不得不对这个女人下手,所以她不想多了解这个女人,如果一路追溯下来,了解到她的家庭、爱人、喜好,这个女人就不是眼前面目可憎的怪物了,她会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立体的人,一个让她们下不了手的人。

    炎红砂还是半跪在地上,火把探进床底,过了会,她抿了下嘴,趴到地上,伸手够着什么。

    木代还没来得及问,她已经掏了一块石头出来,然后又伸手往里掏。

    木代低头看那块石头,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把那块石头翻了个面。

    果然,这一面被磨过,露出了石芯,里头包裹着绿蒙蒙的一块。

    木代隐约猜到了:“宝石?”

    炎红砂半个身子钻在床底下,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祖母绿。”

    说着,又伸手拨了几块出来。

    有些磨过,有些没有,磨面的颜色不一,有些是玫瑰红色,有些星星点点的,像是泛着金砂。

    骨碌碌,骨碌碌,一块接一块的,被炎红砂拨滚出来。

    她拨累了,从床底钻出来,头发上罩着灰,还有蛛网,木代伸手帮她把蜘蛛网理掉,炎红砂愣愣地坐在地上,低头看地上的宝石原石,惨然一笑。

    罗韧有点担心,向这头走了两步,听到她说了句话。

    “我爷爷这趟来挖的,是口空井。这个女人,早就把井底的石头转移出来了。”

    当年,炎老头他们一行城里人兴师动众进山,当地的山民可能知道他们是来采宝的,那个女人住在寨子里,或许也听到过关于采宝的传说,她没有死成,在井底旷日苦捱,苦苦去想为什么被杀,这口井又有什么特别的。

    按照推测,她看到了井底的石头,磨到了其中的原石。

    所以,虽然这些石头对她来说没什么用,但是,一块也不给炎老头留,一块也不留。

    木代仿佛看到,那个女子怀着极大的恨意,贴着井壁爬出井口,一块块把石头都带了出来,搬的干干净净。

    埋葬炎老头的时候,红砂说,爷爷大半生都惦记这口宝井,就葬在井里吧,和那些他渴望得到的宝石,生不同衾死同穴也好,了了他一个念想。

    原来,那口宝井是空的。

    真是莫大讽刺,生前空一场,死后一场空,何必呢。

    木代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罗韧忽然嘘了一声。

    幽深的洞里,这个嘘字,都好像有回音。

    木代后背一凉,看向罗韧。

    罗韧却没有看她,他低下头,死死盯住那个女人的咽喉。

    那个破开的,包裹着一层透明色胭脂琥珀的咽喉,正在慢慢地起伏。

    ...

第88章

    再然后,她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洞穴里响起了奇怪的低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声音,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木代不可能把这声音往传递信息上想——这像是山里本来就该存在的声音,树在摇、叶在动、鸟儿飞过、虫子鸣啾。

    就好像好的特工人员绝不像电影上呈现的那么气场强大英姿勃发,他们面目模糊到在你面前转悠了三四个圈你还记不住他们的长相。

    这声音也一样,完全不引人注意。

    木代喉咙有点发干,她伸手点了一下炎红砂:“野人可能要来了,注意。”

    炎红砂说:“来就来,我怕她不来呢。”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的吓人,嘴唇固执地抿成了一条线。

    三个人静静等了有一段时间,出乎意料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木代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们听不见那女人说什么,但是她应该不是只在喊“救命”吧,她会不会在教女野人怎么做?

    她赶紧把这个想法跟罗韧说了。

    罗韧说,可能是有可能,但是现在,差不多到了图穷匕首现的地步了,换言之,只剩下实打实肉搏,玩不了太多花花肠子了。

    他在那女人身边蹲下:“我们听不懂你说什么,但是你曾经是人,一定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我们有两个朋友,在这山里走失了,想让你帮我们找找。”

    那女人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有些地方破成一条条,有些又打着结,鼓囊囊的。她盯着罗韧看,眼珠子转着,目光移到炎红砂身上,又挪到木代身上,森森然的,看的木代好不自在。

    她拽着炎红砂往外走,半是避开,半是放哨警戒——提防野人忽然出现。

    远远望过去,外头静悄悄的,那堆火还没有完全灭掉。

    过了会,罗韧出来了,问她们两人的意见:天色已经不早了,山洞里不好过夜,是守在这呢,还是先回去?

    炎红砂表示都可以,木代想了想说:“回去了也没什么吃的了,就守在这好了,不然还把那个女人背回去吗?怪麻烦的。”

    也行,罗韧看了一下周边,说:“大家都辛苦一点,晚上别睡,火要生起来,越大越好。”

    ***

    天色渐渐黑了。

    火堆烧的旺旺的,晚上起了风,好在风向是反的,烟没往洞里倒灌,几个人挪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坐在一起,偶尔过去给火堆添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躺在原地的女人。

    她没有再挣扎,安安静静的躺着,脖子上的胭脂琥珀在火光的照耀下发出柔光。

    木代有点发愁,抱着膝盖看火光。

    野人会来吗?会把曹严华和一万三一起带过来吗?如果这两个人没被野人抓住,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她偏头看罗韧:“你说,野人会住在附近吗?”

    罗韧点头:“按照那个女人和野人的沟通方式来说,应该是这样的,隔的太远的话,野人未必能听到。”

    木代喃喃:“那曹严华和一万三应该也在附近,如果真被野人抓了,关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连怕带饿的,却胳膊少腿都有可能。”

    罗韧沉默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木代,口哨给我一下。”

    ***

    曹严华现在很忐忑。

    原本,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昨儿晚上,一万三的才华显然征服了女野人,艺术交流持续了很长时间,然后,大家在安详友好的气氛中各自就寝,早上起来,野人出去了一次,回来的时候,除了小苹果,还给他们一人带了一个酸的不行的梨子。

    一万三很受鼓舞,陆续又画了不少东西,杯子、电视机、车子,总之都是野人没见过的,趁着三三兄吸引了女野人的注意力,曹严华蹲在后头,拿了一块石头,默默地往地上能找到的小石片上刻字。

    刻了个“救命”,手一扬,小石片飞出洞口,女野人头都没回。

    又刻“sos”,手一扬,小石片再飞出洞口。

    小石片都太小,不能刻太复杂和太长的话,曹严华即兴创作,心里默默念叨。

    ——小罗哥、妹妹小师父,还有富婆妹妹,你们都长点心吧,一定要看到啊……

    不知道第几次往外扔的时候,手臂一抡,忽然又停住了。

    他看到,远处的林子里,有淡淡的烟气上升,像是在烧火。

    正看的奇怪,女野人突然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子。

    曹严华还以为是自己的谍报行为被发现了,吓的浑身汗毛倒竖,野人却没管他,迅速从洞口窜了下去。

    曹严华不知所以,问一万三,他也摸不着头脑,但是猜测说,看女野人当时的架势,忽然偏过头,像是在听什么声音。

    曹严华纳闷说,我没听到啊。

    不过,女野人很快就回来了。

    这一次,她显得相当焦躁,也不画画了,虎着一张脸,鼻子里嚇嚇喷着气,稍微有什么动静,就猛然抬头,白牙龇起,像是要扑上来撕咬。

    曹严华和一万三两个,吓的连喘气都轻微了许多。

    然后,天就黑了。

    山洞里燃起很小的火堆,女野人的目光在一万三和曹严华身上转来转去。

    曹严华心惊肉跳,头皮发麻,他觉得自己读懂了那目光,分明说的是:吃哪个?吃哪个?吃胖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口哨声。

    那种幽幽的,隔着一段距离传来的声音,而且有节拍的停顿,要是仔细听,真像是他那天第一次进山时一路哼的歌。

    ——向前向前向前……

    这是他小罗哥!

    曹严华激动不已,正要想办法示意一万三,头顶忽然一暗,紧接着整个人被女野人挟在腋下,风一样掠往洞外。

    糟了!

    吃哪个?吃哪个?吃胖的!

    曹严华心里升起了莫名悲壮,反正也是要死了,他用尽浑身力气尖叫:“三三兄,我完了,我会跟它拼个同归于尽!你要抓住机会跑啊!”

    没说完,毛茸茸的手捂上来,登时消了音,他瞪着眼睛看,看到一万三趴在洞口,身形越来越小。

    曹严华豁出去了,忽然无惧无畏起来。

    他想,死也要死的壮烈,我要勇斗野人,为三三兄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风声急掠,曹严华伸腿猛踢,踢踏的都是空气,又用胳膊肘去捣,一下下,捣的是好皮实的肉。

    她一定不疼,先前不是还中了枪吗,也不见她就瘸了?

    中枪?

    曹严华的心怦怦跳,他记得,女野人一条腿的膝盖往上部位,的确是有一点血迹的,是哪条腿来着?

    他整个人颠颠的,头朝下,两只手拼命伸够着往下,入手毛茸茸的,好像有一处有凹,好像有结痂,曹严华想也不想,伸手在凹窝处狠命一掐。

    别看他一双手粗短肉嘟嘟的,这手上着实是有力气,练贼手嘛,要的就是快准狠。

    看来是找对地方了,野人一声痛哼,腿上一个趔趄,带着曹严华滚到在地,嘴上得脱,空气终于进了肺,曹严华嘶声大吼:“救命啊!”

    ***

    木代原本有些打盹,忽然间一个激灵,大叫:“是曹严华!”

    罗韧腾一下站起,提了马刀,说:“我去!”

    他很快消失在声音传来的方向。

    木代站在当地,觉得手脚有些发冷,眼眶又忽然发热:曹严华还活着呢。

    过了会,林子里传来野人的吼声,洞里的女人似有所感,拼命把身子滚向洞外,木代额上渗出细汗,如果不是这里也要人,真想拔腿冲出去策应罗韧。

    炎红砂看出了木代的心思,想了想,从火堆里抽出火把:“木代,这里也重要,你功夫比我好,我去帮罗韧,再不济,也能帮他照明。”

    木代说:“好,你去。”

    炎红砂也走了,木代一颗心砰砰乱跳,原地来回的走,这种不能参与只能等待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无意间一瞥眼,看到那个女人几乎快挪过来了,眼睛里闪着慑人的光。

    木代不想理她,但她继续往外滚,眼看就要压到火堆,木代不得不过来拽她胳膊,那个女人面朝地趴着,整个人屏住力气死死不动,木代心下气恼,加大了力气。

    这一次,那个女人忽然全身卸了力,这就好像一脚踏空,又像是千斤的力气去拨四两,木代猝不及防,拉着那个女人向后头倒了过去,那个女人正载在她身上,急急的把头向她俯下来,那架势,像是要吻她耳后。

    木代一阵恶心,正要推开,那女人的脖颈间忽然亮起,就像罗韧说过的,草绳样的一堆,那个红色的甲骨“吊”字。

    木代觉得不对,但是,事情发生的太快了。

    那块胭脂琥珀,忽然延展抽薄,体积不变,厚度减少,长宽变大,在继续包裹那女人脖子的同时,忽然延出薄如蝉翼的一大幅来,瞬间漫过她的脸,如同保鲜膜一样,裹住了她的耳眼口鼻。

    眼前一下子都是胭脂琥珀的颜色,木代想呼吸,但是空气瞬间就没了。

    隔着那层琥珀,她看到那个女人模糊的脸,也许不是那个女人模糊,是她自己的意识模糊了。

    要死了吗?

    木代双手乱抓,抓过地面,又抓过那个女人后背,不知道是乱抓到第几次时,忽然握住了什么。

    那是刀子!

    罗韧的刀子!

    难怪刚进洞时,那个女人移动身体,她偶尔会听到金石刮擦的声音,罗韧当时,用这把刀子甩进了那女人的后背,而那个女人,从来没把刀子□□过。

    木代一把拔出刀子,自后插入那个女人脖颈,向下拼命一豁划出口子,另一只手迅速从翻开的皮肉处伸进,抓住边缘的皮肉,狠狠向外一撕。

    霍拉一声响,她看到女人的身体痉挛着转了一下,然后跌落身旁,再一用力,缚住自己口鼻的那一块也连着撕脱。

    空气终于涌入口肺,木代呛咳着躺在地上,右手一甩,那块琥珀被她摔进了火堆里。

    大火中,那块琥珀人皮伸展开来,殷红色的那个“吊”字,笔画繁复,透着火光,有些诡气森森。

    木代抓过边上的树枝,扔了几根进去,加柴。

    说:“你老实烧一会儿吧。”

    ...

第89章

    曹严华撒丫子疯跑,觉得自己身轻如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耳边风声呼呼的,这都要感谢妹妹小师父总是让他绑着练功的铁块跑圈。

    不过不妙,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气声又近了,野人伸长手臂捞他,第一下抓在他肩上,但是滑脱了,曹严华如同被火烧了屁股,干嚎一声,居然能在力尽之余再次发力狂奔。

    与此同时,喉咙口滚着的那句“救命啊”正要再次喷薄而出……

    “曹严华趴下!”

    罗韧的声音。

    曹严华倒地就趴,听罗韧的总是没错的,这个时候,就算罗韧让他转身抱住野人,他也照办不误。

    黑暗中,一柄马刀转着旋向着女野人面门直劈过来,那声势,让他想起五珠村劈旋的老蚌。

    女野人怒吼着踉跄倒退,罗韧掠过曹严华,踏足树干,借力一个翻身侧踹,一脚踹翻野人,顺势抽回插在野人肩上的马刀。

    曹严华两腿发软,忽然就站不起来了,他哆嗦着往前爬,爬了没几米,前方有火光烁动,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曹胖胖,你怎么啦?没受伤吧?”

    炎红砂赶紧过来扶他,曹严华握住炎红砂的胳膊,眼泪就差汩汩而下了,想着:终于找到大部队了。

    一声闷响,枝叶狂摇,是野人一巴掌拍到了树干上。

    曹严华一下子反应过来,说:“红砂妹妹,你快去帮我小罗哥!”

    炎红砂把火把塞给他:“给我们照明。”

    她拔出马刀,几步冲了上去。

    有炎红砂加入,罗韧就应付自如很多了:先前他以拖和躲为主,没法对野人展开攻击,两个人一配合,局势就分分钟扭转,野人胜在力大,但罗韧和炎红砂都有功夫,身法巧,一个佯攻一个就助攻,一个正面迎敌一个就变着法儿偷袭,更何况,不远处还有一个曹胖胖逮着空儿就朝野人扔石头。

    野人左支右绌的,大概自己也觉得吃亏,忽然一声嘶吼,急窜进边上的林子里,树叶一阵摇晃之后,就没了动静。

    大晚上的,追过去于己不利,罗韧拄着马刀蹲下,低头缓了一会,炎红砂背倚树干,大口大口喘气,一边喘气一边看曹严华,忽然咦了一声,问:“一万三呢?”

    三三兄?

    曹严华张大嘴巴:他居然把自己几分钟前拼死要维护的一万三忘的一干二净了。

    罗韧问他:“去野人巢穴的路你还记得吗?”

    曹严华不大记得:“但是不远,是在高处,很高,没有野人带的话下不来。”

    他简略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罗韧皱眉,如果在高处,只有木代能上去了。

    炎红砂有些担心:“罗韧,野人为什么只带曹胖胖来?她在我们这吃了亏,会对一万三撒气吗?要是带着他藏起来,林子这么大,我们很难找的。”

    罗韧点头:“回去先汇合木代,再找一万三。”

    ***

    回去的路上,曹严华知道了罗韧这头的情形。

    原来炎老头已经死了啊,他偷眼看炎红砂,她抿着嘴,沉着脸,听罗韧提到此节时,眼圈红了一下。

    还有,怪不得先前在洞里,野人的目光在他和一万三身上转来转去,原来是在思量带哪个来换那女人吗?

    曹严华有点不舒服,甚至还稍稍飞起了醋:所以还是把三三兄留下了,因为他会画画?哼。

    罗韧指着前头:“就快到了。我跟那女人说的时候,指明了是两个朋友,野人只带你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没关系,只要那个女人还在我们手上……”

    他忽然脸色一变。

    曹严华也看见了,他有点纳闷:火堆里,烧在火焰的中央的,那是什么东西?

    罗韧大步奔了过去:“木代?”

    炎红砂心中一凛,赶紧也跟过去,曹严华不明所以,小跑着跟上,进去时,正看到罗韧把木代从地上扶起来。

    再一瞥,看到她身边一具干枯的尸首,吓得周身一个激灵。

    罗韧问木代:“发生什么事了?”

    木代有点发懵,顿了顿说:“你们走了之后,这个女人好像想出去,一直往外滚,我就去拉她,然后……”

    她目光茫然,有点想不起来,罗韧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又断片儿了。”

    说完了,走到火堆边上,看那块凶简。

    曹严华也猜到了:“这是……第三块啊?”

    罗韧点了点头,蹲下*身子解下身上的背包:“火可以暂时困凶简,但是烧尽了就不行了,不如水来的稳定。”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里头沉着一颗狭长的胭脂琥珀。

    炎红砂走到木代身边,看了一眼罗韧,压低声音:“是不是,又是?”

    木代有点恹恹的,总觉得很累:“好像吧。”

    炎红砂说:“罗韧不问呢。”

    “嗯。”

    木代心情复杂地抿了一下嘴唇。

    罗韧拿了水过来,吩咐曹严华把火把打过来照亮,先去检视那个女人的尸首,看到颈后的切口,问木代:“刀子?”

    问完,就看到木代手边垂着的匕首,又问:“撕下来的?”

    好像是吧,木代点头。

    罗韧说:“伸手。”

    他拿过她的手看,果然,跟他上一次一样,一只手指尖的地方,残留着胭脂色的琥珀。

    罗韧把水瓶的盖子拧开,瓶身半倾,水溢到瓶口,示意木代把指尖伸进来靠水,刚触到水,指尖的琥珀就划过一道水线,很快跟沉底的那块融为一体。

    罗韧盖上瓶盖,晃了一下,沉吟着说了句:“大吸小。”

    又说:“跟那个女人脖子上那块,应该本来是一体的。”

    曹严华脑袋凑过来,他信息缺失的厉害,听什么都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罗韧说:“那块胭脂琥珀,可能因为附着凶简,又加上要贴合那个女人的脖子,质地并不硬,是软的,我和木代先后跟这个女人动过手,手上都沾了部分琥珀,而这些琥珀,又可以被野人脖子上挂的那块吸附,所以我猜测,野人的那块,也来自那个女人。”

    他沉默了一下:“那个野人,可能确实是这个女人生的。”

    炎红砂问:“就因为这块琥珀?”

    罗韧说:“这个女人,不是完全的怪物,她有意识残留的。我猜测,当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后来发现没有死,她一定是把围住自己脖子的这块琥珀,当护身符来看的。”

    “不管出于什么机缘,她应该也发现了这块琥珀的特质,她不可能理解凶简是什么,但是出于母亲的本性,她会希望这样的东西,自己的孩子也有。”

    是啊,一个野人,怎么会拿编织的丝绦挂一块琥珀在脖子上呢,当然是那个女人给她挂的。

    曹严华忽然想到什么:“凶简是在这块琥珀上,琥珀被分出了一块,那就是说,有一部分凶简被转移到了野人挂的那块琥珀上?”

    罗韧点头:“有可能。”

    曹严华想不通:“但是野人看起来,没有被凶简附身啊。”

    炎红砂却觉得不难理解:“这凶简不可能还会分*身术,否则的话一根分成无数根,都能附身害人,我们永远都找不齐了。”

    罗韧认同:“凶简的绝大部分能力在那个女人身上,细微的缺失可能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曹严华不服气:“如果有呢,如果有呢。”

    他想到什么:“你不知道,我以前看那个野人,可凶了。可是和三三兄被她抓起来之后,觉得她也没那么凶,还给我和三三兄苹果吃……”

    说着说着,腾地抬头:“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挂着的琥珀被我小师父拽掉了?”

    他越想越兴奋,磕磕巴巴地解释:“我的意思是,野人挂着那块琥珀,好像一个接收器,她挂着的时候,会特别听那个女人的话,行事也偏向凶残。但是不挂的时候,她就会稍微好一点,虽然因为血缘关系,还是会听那个女人的话,但是,在某种程度上,她会……”

    曹严华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木代说:“懂了。”

    “如果真的拿接收器来作比,她跟这女人离的越近,受到凶简的影响就越强,离的越远或者琥珀被摘掉,受的影响就会小。”

    罗韧有疑惑:“那么你和我,手上都曾经沾过琥珀,也没见有影响啊。”

    木代想了想:“两个可能,第一是我们身上沾的琥珀太少,第二是……野人跟那个女人,有亲缘关系,但我们没有。”

    炎红砂觉得有道理:“一直以来,凶简附身都只是控制一个人的,如果它有这种余力能影响到其它的人,那么这些另外的人,跟被附身的人之间,应该是有很亲密的关系。”

    好吧,姑且这么认为吧,罗韧看向那块悬浮在火中的凶简:“不管怎么说,总算要合二为一了。抽火吧,火消尽了之后,把那块也装进来,然后去找一万三,找到了就撤。”

    这话忽然提醒了炎红砂,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犹豫着说了句:“野人要是知道,她的母亲死了……”

    木代没吭声,她心底深处,实在是有些同情这个女人的,但是没想到,她的最后一线呼吸,居然是自己掐断的。

    罗韧说:“那就别让野人知道了。”

    周遭有片刻的沉默,过了会,炎红砂结结巴巴地问了句:“你的意思是……”

    “埋了吧。”

    炎红砂抬头看罗韧,他已经走出去了,停在火堆边上,只留给他们一个沉默的背影。

    曹严华心头麻麻的,也不知道是向木代,还是向炎红砂说:“就这样埋了,这样……不好吧?”

    如果,撇掉她可怕的外观和诡异的举止,她其实,也只是个横遭不幸的女人,有一个异于常人的野人女儿。

    现在,要把她无声无息的埋掉,甚至不能让野人知道。

    炎红砂看曹严华:“埋了不好,那怎么样才好呢?”

    是啊,怎么样才好呢,敲锣打鼓地告诉野人知道,让野人发狂,对他们穷追猛打?

    曹严华觉得有点茫然,顿了顿,炎红砂起来,提了马刀,在地上闷头挖坑,曹严华看了一会,也拾起边上的一把,帮着她一起挖。

    全程没人说话,刚才对付野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士气低落。

    罗韧用矿泉水瓶子比了一下,觉得凶简大概放不进来,想了想取出背包里的折叠水袋,吩咐木代看好火堆,自己出去找水。

    曹严华循声向着洞外看了一眼,神色复杂,顿了顿叫炎红砂。

    “红砂妹妹?”

    炎红砂头也不抬:“嗯?”

    “你觉不觉得……”

    他说了一半没说下去,嘟嚷了一句:“挖吧。”

    总觉得罗韧有些太冷酷了,只是淡淡的一句“埋了吧”,连大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罗韧回来的时候,坑也快挖好了,曹严华和炎红砂把那个女人抬放进去。

    土盖上了,罗韧过来问木代:“没事吧?”

    木代低头看自己的手:“总觉得自己像杀了人一样。”

    罗韧说:“第一,她早就已经死了;第二,虽然你还想不起当时的情形,但是如果不是她要杀你,你应该也不会起杀意,正当防卫,没什么好歉疚。”

    也许吧。

    炎红砂和曹严华两个在踩土了,罗韧抽火装好凶简之后,他们把燃的七零八落的火堆踢挪到埋尸的地方,盖住那片挖过的痕迹。

    木代心里沉沉的,像堵了块石头,拎着火把向外走,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走错方向了,又转身向外。

    转身的刹那,忽然看到什么,僵了一下,将火把照向洞里。

    是之前她胡乱搁回去的娃娃,小的趴着,大的斜靠在小的身上,锯齿状的眼睛,森森然的,像在看着她。

    木代不觉打了个寒噤。

    ...

第90章

    本文由 。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首发一万三趴在洞口,侧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开始还有一些,杂乱的、隐隐约约的,后来就安静了。|

    他慢慢退回到洞里,从前,跟那么多能耐的人在一起,以及跟曹胖胖在一起,他都可以理所当然的少出力、怕死、怂,但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得做些什么才好,得做些什么。

    洞里的火堆还在烧着,比火光更亮的,是他几乎有些慑人的眼睛。

    老子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他想,大不了同归于尽了,野人那么大块头,按斤称两,还是自己赚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外头终于有动静了,像往常一样,向上爬动时山壁上滚石子的声音,只是这一次,上来的似乎没那么迅捷了,最终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一只手搭住了洞口。

    就那么搭着,没有立刻上来。

    一万三盯着那只手看,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如果把她的手掀开,她会掉下去摔死吗?

    他喉咙有点发干,但是这个念头忽然膨胀起来,怎么都摁不回去,他犹豫了再犹豫,终于欠起了身子……

    就在这个时候,粗重的呼嚇声,野人用力向上一撑,露出了壮硕的上半个身子。

    一万三心里一唬,又坐了回去。

    野人蹒跚着进来了,她身上的毛长,看不到身体,倒是能看到淋漓的血迹,那是曹胖胖的吗?

    一万三问她:“我朋友呢?”

    野人听不懂,翻着眼睛看他。

    一万三觉得全身的血突突的往脑袋上冲,他站起来,四下扫了一下,抓起柴堆边的一块石头,夹在腋下往洞口跑,跑到洞边时做了个跳下去的假动作,然后又回来,指着石头问野人:“我朋友呢?”

    反复几次,野人看懂了,她的脸忽然纠起来,狰狞气愤的神色,鼻孔呼哧呼哧地翻着,先指自己的腿,那块中过枪的地方。

    然后指石头,示意那是曹严华。

    接着做了一个狠狠抓腿的架势,脸上配合了表情,很疼。

    一万三看懂了,曹严华抓她的腿。

    他原地站着,盯着那伤口,忽然想到曹严华被带走时歇斯底里的叫喊。

    ——“三三兄,我完了,我会跟它拼个同归于尽!你要抓住机会跑啊!”

    贪生怕死的曹胖胖,居然敢用手去抓野人的伤口,明知道这样会触怒野人。

    真的是去拼了,拼个同归于尽了。

    一万三觉得鼻子酸酸的,蓦地想起了很多事情,流浪在外住垃圾箱的时候,天桥下破衣烂衫的小伙伴,他饿极了偷烧饼,揣着热烧饼一路狂奔的时候,小伙伴抱住气急败坏的摊主尖叫:“江照,江照,快跑啊……”

    一万三喉结滚了一下,问:“然后呢?”

    野人想了想,做了一个两手抬起,又狠狠扑倒在地的动作。

    也没错,她那时候腿上吃痛,带着曹严华滚倒在地,就是这么狠狠扑倒的。

    一万三不再吭声了,他坐到火堆对面,倚着石壁,脸色被火光映的阴晴不定。

    野人抓他做什么?留他做什么?总不见得是有什么好事,上一秒喂糖,下一秒翻脸,曹胖胖的遭遇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吗?

    妈的。

    一万三一咬牙,忽然捂住腹部滚倒在地,一张脸纠作一团,痛苦地大声呻*吟着。

    野人吓了一跳,诧异地转头看他,一万三不理会,演的愈发逼真,两腮暴鼓,两眼外翻,嘴唇紧抿着,把唾沫吐成白沫。

    讹人诈人,佯病脱身,小混混的必杀技,无往不胜,多年未用,还是宝刀不老。

    野人似乎有些茫然,试探性地拿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身体,他一阵痉挛,伸手抓自己的咽喉,一副呼吸不过来的样子。

    野人有点焦急了,在洞里转了一圈,又在睡的地方翻翻拣拣,顿了顿过来,伸手递给他东西。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去看,看了显得假,一万三一副痛的无法抑制的模样,手一挥,打掉野人手上的东西,那东西骨碌碌滚下来,不是松子就是榛果吧。

    他不是肚子饿,他是痛,痛的要死掉的那种,要外出就医,看大夫的那种!

    为了增加效果,一万三开始往外爬,喉咙里发出呜咽似的声音,一抬头,满脸的眼泪。

    野人似乎怔了一下,有一种跺脚搓手的焦急,过了会,她打定主意,过来抓住一万三的胳膊,把他背到背上。

    一万三“虚弱”的没有力气,耷拉着头趴着,趁着野人不备,眼睛极快地睁了一下。

    他如果装成病的要死,只有两种结果,一是,野人嫌他烦,把他从洞口丢出去;二是,野人会把他送出去求助。

    这一步,看来是赌赢了。

    接下来呢?

    野人吃力的往下爬了,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一万三的身子在半空中发飘,心虚虚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一时间想不到,只能更卖力地发出大声的痛苦呻*吟。

    野人往下爬的速度更快了。

    ***

    火把燃起,高处的那个洞杳然无声,小的像只眼睛。

    清冽的哨声在四围绕着,木代疑惑地回头看曹严华。

    曹严华悲从中来:“完了!野人带着我三三兄跑了!她要是藏个十年八年……”

    罗韧把火把照向石壁高处,举棋不定:石壁上有还算新鲜的血,照理野人应该是回来了,但为什么,上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木代紧了一下缠在腰里的藤蔓:“我上去看看吧。”

    临时找不到绳子,用就近能找到的藤蔓结成了两根长绳,一根供木代,一根计划供一万三,都结在木代腰上。

    罗韧帮她把手电插到腰后,低声说了句:“小心。”

    木代笑笑,深吸一口气,徒手上攀,其实石壁要比平滑的墙来的好爬,很多凹凸处踩脚,她爬的很快,到中途时还回头,向罗韧比划了个手势,让他放心。

    罗韧看着她笑,但等她转过头时,目光里又有止不住的担心。

    很快,木代就进了洞口。

    罗韧开始紧张,手背处隐隐发凉,好在,木代很快探出头来,在高处向着他们大幅度的摆手。

    那意思是,没有。

    罗韧一颗心先是踏实落地,紧接着失望沉底。

    曹严华一屁股坐倒在地。

    当下这个情形,不怕野人来攻,最怕的是她藏,偌大山林,谁知道他们会藏到哪去呢。

    上头的手电光摇曳了一下,木代开始往下爬了,罗韧过去,在她快到的时候把她接了下来。

    木代落地时,听到曹严华正呜呜咽咽的,拿了块石头给炎红砂看,说:“你看,我写了救命的石头……”

    炎红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抬头看罗韧和木代,曹严华忽然发狠:“一定要把三三兄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着也不能让他在这种鬼地方,陪着那个神经病野人!”

    罗韧开口了。

    “我们已经没吃的了,装备也不足。”

    曹严华愕然抬头:“小罗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三三兄找不到了啊!”

    罗韧没吭声。

    曹严华一张脸白一阵红一阵的:“罗韧,你不能找到了凶简就走啊,大家同进同出,我三三兄还生死未卜的……”

    他去抓炎红砂的胳膊:“红砂妹妹,你说句话啊。”

    炎红砂没吭声,出了这些事之后,她有些习惯性听罗韧的。

    罗韧说:“我不是要丢下一万三,但是我们在林子里折腾很久了,衣服是湿的,肚子是瘪的,再耗下去,体力只会越来越差。野人你也看到了,中刀中枪,都没怎么影响她战斗力。我们需要帮忙,更多人手、更多家伙。”

    曹严华张了张嘴,找不到话来反驳,明知道罗韧说的有道理,还是拼命想找同盟。

    “妹妹小师父,你认识一万三最久,你……”

    木代沉默了一会,说:“七举村离这里最近,我们加紧时间吧,先赶出去,因为……”

    她突然加了个“因为”,所有人都看她。

    罗韧问她:“因为什么?”

    “好像……不止一个野人。”

    这话说出来,大家伙有几秒钟的寂静,炎红砂警惕地朝外看了看,瑟缩似的缩了一下身子,曹严华声音也小了,说:“我和三三兄在洞里待了几天,自始至终,就只有那一个女野人啊。”

    木代答非所问:“你和一万三在山洞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石壁上的画?”

    “看到了啊。”

    “洞顶上的呢?”

    洞顶上也有?曹严华茫然地张了张嘴,又闭上,洞里挺黑的,每次生火,都只照亮周围那一小隅,他从没想过去看洞顶。一万三好像也没注意过。

    “我刚刚上去,手电打到洞顶,我看到,洞顶上也有画,一个挎着篮子的女人,身边,簇拥了两个小孩。然后,我忽然想起来,在那个女人的洞穴里,看到的布娃娃,也是两个。”

    罗韧觉得说不通:“但是曹胖胖说的没错,自始至终,我们只看到一个野人啊。”

    木代说:“我们最初,也只以为凶简附在野人身上,那个女人出现的也很晚,但是不代表她不在啊。”

    短短几句话,把曹严华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磕磕巴巴:“那那那……出去,我们去找帮手……”

    又恳求似的看罗韧:“小罗哥,我们一定会进来的是吧?不会丢下三三兄的是吧?”

    罗韧给他吃定心丸:“你放心吧,不管这山里还有多少野人,只要一万三没找到,我还会再带人进来的。”

    ***

    多留无益,几个人决定走夜路,虽然晚间行路的速度赶不上白天,但是多走一程是一程。

    罗韧主要靠星星和指南定位,结合之前残留的记忆,有时木代会听到他低声呢喃着数字,1或者2。

    悄悄问他,罗韧说,这个是要靠背的,简单来说,他们之前进迷宫走岔道,为了不走回头路,要记下每一条路线,迷宫方位相对简单,左走或者右走,左就是1,右就是2,一串看似简单的数字,122122111,其实已经是一条线路了。

    再复杂一点,爬高或者窜低,就往里加数字,加3加4,这样就是立体地图。

    木代听的瞠目结舌,自己也尝试着去记,走一段就晕乎了。

    跟罗韧说时,罗韧笑着说了句:“你这种小脑子……”

    他突然刹住了不说,木代心里打了个咯噔,抬头去看,罗韧脸色如常,握住她的手,提醒她小心脚底下。

    木代心里有点空,几次去看罗韧的脸。

    总觉得,有些自己不想说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快黎明的时候,坐下休息了会,清晨的林子起雾,远近一片茫茫,隔着两三米就看不大清了,每个人都有点忧心忡忡,罗韧也拧起了眉头:本来想等天明加快速度的,但是这样的天气,更难辨向了。

    待会,要吩咐曹胖胖他们跟紧点。

    正想着,前路传来什么动静。

    木代也听见了,周身骤然一紧,罗韧嘘了一声,伏下身子,耳朵贴近地面去听。

    确实是脚步声,有些杂沓,但并不重,不像是野人。

    罗韧站起来,示意曹严华他们都站自己背后。

    脚步声更近了,雾气中现出憧憧的人影来,当先的一个似乎也看到他们了,紧走几步,哈的一声从雾气里窜出来。

    罗韧松了一口气,轻轻笑起来。

    是扎麻。

    他背上背着弓,腰里插把马刀,手上还抓着猎*枪,手舞足蹈的,大叫着:“在这,找到啦,在这里!”

    又用土语说了一遍。

    脚步声大起来,几个当地土人打扮的男人先后赶过来,都跟扎麻一样全副武装,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打量着罗韧和木代他们。

    罗韧觉得有点不对:“你是来找我们的?”

    扎麻点头:“是啊,你的朋友说你们还在山里,可能会有危险,我们就来了。”

    朋友?一万三?

    怎么回事?罗韧感觉有点接不上,曹严华挤上来,激动的语无伦次:“是我三三兄吗?他脱险了?他从野人手里逃出来了?”

    扎麻听不懂三三兄是谁,但是“野人”两个字是听懂了,他骄傲地一挺胸脯,手里的猎*枪舞起:“野人叫我们打死了!”

    ...

第91章

    回去的路上,扎麻无比兴奋,手舞足蹈地讲着前一晚的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陪阿妈编竹帽,很晚很晚,听到屋顶上咣啷一声,有人往上头扔石头……

    ——阿妈心里害怕,我就提着马刀,拎着灯出来看,吓了一跳,你们的那个朋友小江,就趴在地上,哼哼的……

    ——我以为他出事了,赶紧过去,他一抬头,脸色紧张紧张的,吓的我心里突突的,他说,野人就在那……

    说到这,扎麻伸出一个手指头,学着一万三的样子,偷偷指着一个方向,雾气在身周飘,间或的,能听到鸟儿黎明的唧啾。

    他压低语气:“我也看到了,在远处的草垛子后头,她以为自己藏的好,但是光打过去有影子啊,有一片影子。而且,她吸气呼气使的力大,那一丛草,一直在颤啊晃啊……”

    “我的头皮发麻,一直麻到后背。我就叫,不是救命的那种大叫,我叫说,啊呀,有人生病了。”

    “村里好多人都出来了,围着小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扎麻轻快地吹起口哨,把猎*枪斜扛到肩上,给罗韧他们讲自己那时候多么聪明。

    把人引出来,人多了,他心也踏实了,小声地,把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递出去。

    一开始,有些人有点慌,但是很快就不慌了,村子里,不是没有窜来过野兽,有时也有狼啊野猪啊闯入,最紧张的年份,还来过熊,大家都会配合的很默契。

    女人和老人小孩很快回房,关门、落户、上锁、搬拖粗重的家什抵住门和窗。

    精壮的男人们离开,有一部分又很快聚拢来,手里带着家伙,火把、钢叉,另一部分绕去了外围。

    全村的壮劳力都出动了,二十几个男人、四杆猎*枪、两条狗,可懂事可懂事的狗,黑夜里追逐着人的脚步在走,都不带发声儿的。

    然后,火把照向那个草垛子。

    野人不傻,如果说一开始还纳闷着,看到火光照过来,就全明白了,还没等他们上前,野人就嗷的一声窜逃出去了。

    这一声,像是拉开了战斗的号角,他们所有人都鼓噪着撵追了上去,火光憧憧,像是要燃沸夜晚的山林,狗在叫了,到处都是人影,村落里响起女人和孩子们敲锅打锣的声音,像在给他们助阵。

    嗨~啰~啰……

    只要人聚的多,山民从来不怕野兽,野兽越凶、越大块头,他们越兴奋。

    一万三在后面着急的叫:“赶走了就行了啊……”

    围猎的浪潮里,他的声音像烟,没飘落就散了。

    野人步履蹒跚,原本是要直入山林的,但是那里,预先绕过去的人忽然点起火把,大声呼喝。

    野人只得绕道,被他们驱赶着,围着,逼向村外的陷阱。

    那是专门为了对付大型猛兽的,底下是尖利的刺桩,也有兽夹,挖了足有近三米深,拥有赫赫战绩,困过一只足有两百来斤的野猪,也栽进过熊。

    说到这里,扎麻脸色恨恨,指着一同前来的一个年轻人:“索南的狗,扑上去咬,被它一手抓起来,这么一扭,咔嚓。”

    索南听不懂汉话,却看得懂手势,知道在说自己的狗,眼圈一红背过了脸去。

    好在,早有人守在陷阱边了,眼见野人一脚踏上,狠命一拉绳子,伪装的抽板抽掉,野人嘶嚎着栽了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扎麻还是心有余悸:“厉害的,很厉害,比野兽厉害,她居然还能跳起来,那么高的陷阱口,她往上一跳,布江大爷站的近,没留意,腿上抓了那么长,血淋淋的口子,还撕下了一块肉。”

    “然后她又跳,手都扒住陷阱的口了,大家吓坏了,拿钢叉去叉,又放枪,砰砰,砰砰砰……”

    打光了所有的子弹,砰砰的声响在山林里萦绕不绝,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家渐次停下来,带着血的钢叉尖插*进土里。

    火把照下去,野人躺在陷阱底,眼睛瞪的大大的,没有了光,脸上挨了枪,钢珠深深嵌进脸颊里。

    另一条狗窜了下去,在野人周围吠叫奔跑,狠狠撕咬她的胳膊,陆续的,也有人下去,围着去看。

    村里的人也出来了,很多小孩儿在陷阱口追逐玩闹,扎麻阻止:“远一点,不要掉下去。”

    阿妈给布江大爷包扎伤口,布江大爷的白胡子吹的一绺一绺的,连连叹气说:“可惜,可惜啊。”

    布江大爷见多识广,多次被乡里县里请过去,向过来考察采风的知识分子介绍当地的习俗文化,他惋惜的说,乡里干部问过好几次关于野人的事,还说,活捉了就好了,是重要的科研课题呢。

    扎麻回过头,看到一万三站在人群外围,愣愣的。

    他想起最初见到时,一万三趴在地上,一定是受伤了,赶紧招呼阿妈过来看。

    奇怪,从上到下都看过,他连擦伤划伤都没有一道。

    扎麻记得自己当时问他:“你伤哪了啊。”

    他答非所问,过了很久,才呢喃着说了一句话。

    赶走了就行了啊。

    ***

    扎麻把这个当壮举来讲,狼和野猪常常猎到,野人可稀罕呢,茶余饭后的话题,可以絮叨上好久。

    又说,为着这件事,连今天逢到的赶集日都停了,一大早就有人套上骡车往乡里赶了,布江大爷说,即便死了,也是具有科研价值的,要报给乡里知道。

    他说了一路,眉飞色舞,全然没留意到,罗韧他们的脸上,并没有笑意。

    木代低着头,握着罗韧的手,罗韧一直带着她走,曹严华和炎红砂落在后面。

    曹严华说:“红砂妹妹,我这一趟,觉得心里好堵。”

    炎红砂说:“嗯。”

    曹严华还想说什么,忽然想起,炎红砂这次失去了爷爷,自己那种忽如其来的心塞情绪,实在跟她是不能比的。

    他叹了口气,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凶简害人,而他们取回凶简,不是一件合理的、正义非常的事吗?

    可是为什么,感觉完全不对呢?

    用马刀挖坑,埋葬那个女人的时候,山洞里的光幽暗不定,他气喘不匀,总觉得做了亏心的事。

    还有那个野人……

    曹严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想起那个野人手一扬,扔过来两个小苹果,然后脚步声很重的走开,鼻孔里喷着气,像是在说:两个傻冒儿。

    ***

    一万三见到罗韧他们的时候,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大家互相瞪着看着。

    五个人,一个都没有少,可是又个个灰头土脸,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屋里生火,红薯南瓜粥的香气,墙壁上挂着花竹帽,扎麻阿妈在盛粥,碗勺磕碰着轻响。

    恍如隔世。

    一万三嘴唇嗫嚅着问:“你们都没受伤吗?”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问,但是感觉上,如果他们有谁受伤了,或者伤的很重,他会觉得心里好受点。

    就好像昨天晚上,站在陷阱的边口,看着底下的野人,和她空洞的目光对视,周围的声音忽然就成了空虚,他愣愣地想着:我没做错啊,我没做错吧,曹严华可能是被野人害死了,我是为我的朋友报仇了。

    他重温了一把曹严华临走时嘶喊的那句“我会跟她拼个同归于尽,你要抓住机会逃跑啊”,觉得心里踏实点了,是的,没做错。

    但是今天,他们一个个的,忽然都完好无损地站到他面前了。

    一万三低下头,深深埋到膝盖中央。

    眼前有点模糊,耳边一直回响着野人背着他奔跑时,发出的粗重的喘息声。

    ***

    近傍晚时,去乡里报信的人赶着骡车回来,一脸的茫然。

    乡里没有专门负责科研之类的对口部门,接待的干部也说不准应该找谁,只好打发他先回来,说是会记录下来、研究一下,看一下上头的安排。

    晚上,几个人借住扎麻家。

    罗韧问起村里的主事,扎麻带他去找了布江大爷。

    留下的几个人,气氛完全不对,炎红砂有点触景生情,那天和爷爷离开七举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回来的时候,爷爷已经沉睡在那口井里了。

    一万三也不说话,垂头坐在炎红砂对面,曹严华在屋里走来走去,忽然凑到木代面前,两手匡成个框框,恰好把一万三和炎红砂围在框框里。

    他小声对木代说:“妹妹小师父,你看,这两个人垂头丧气,正对面坐着,像不像两只短脖子的天鹅?”

    木代盘腿坐在草席上,没好气地呵斥他:“去!”

    曹严华碰了一鼻子灰,多少有些悻悻,其实,他也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罢了。

    过了一会,他又神秘兮兮凑过来,脸色郑重。

    “师父。”

    “昂?”

    怎么不叫妹妹小师父了?木代抬头看他。

    “那些宝石,就是山洞里那些,你们就放在那里了?”

    木代心里透亮,也不说话,就是斜着眼瞪他,终于瞪的曹严华偃旗息鼓,蔫蔫罢休。

    他自我安慰:也好,就存在那,当是我的宝藏据点了,以后,要是穷了、没饭吃了,我再来拿。

    那得很久很久以后,得等野人另一个可能存在的兄弟姐妹老死——不过反正,这笔宝石,要登记在他的财富清单上。

    ***

    罗韧很晚才回来,那时候,炎红砂她们都已经睡了,只木代坐着等,听到声音,她赶紧开门出去。

    扎麻看见她,知趣的一个人先回屋了。

    罗韧笑了笑,说:“你还没睡呢。”

    木代没吭声,先回头看扎麻,看到他把门关上了,才小跑着过去,罗韧伸手抱住她,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他也有点累,搂着她在晒台上坐下来。

    “我跟扎麻去见了布江大爷,提醒他们这些日子一定要分外小心。山里可能还有别的野人,万一因为这次的事报复就不好了。”

    也是,木代从他怀里抬起头:“那布江大爷怎么说?”

    罗韧有点无奈:“他们倒不怕。”

    他给她转述布江大爷的原话:打死的狼也有狼兄狼弟狼崽子,野猪也有猪姊猪妹猪舅舅,我们要是每次都害怕的跑了,这村子还叫村子吗?

    这布江大爷,说话还挺逗,木代仰着脸咯咯的笑,眼睛亮晶晶的。

    罗韧伸手摩挲了一下她的面颊,她一低头,耳根温温的。

    罗韧觉得有点对不起她,这么乖的女朋友,他从来没带她好好的约会过,总是来这种跌爬滚打磕伤碰伤的地方,连私下相处都没什么机会,要她等到这么晚。

    他说:“回去之后,我们去爬雪山吧。”

    木代有点意外:“就回去了?”

    “凶简要先放回去,七举村这边,布江大爷答应这一阵子会对村人分外约束,我让扎麻每逢集市进城的日子都想办法给我打电话,万一,另一个野人的踪迹出现……”

    罗韧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木代顺着他的意思去猜:“我们要回来?”

    罗韧沉吟了一下。

    “也不一定。野人其实是怕聚众的村寨的,冒冒然露头,七举村的人未必对付不了。我怕的是……”

    “如果之前的推测都对,那个女人把胭脂琥珀当成护身符,她给女野人挂了一块,会不会给另一个野人也挂了一块?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他们带回的凶简就是……不完整的。

    ...

第92章

    因为骡子要休息,罗韧他们在七举村待了两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两天里,消息长了翅膀一般远近飞开,远近寨子里的猎人和村民都过来看热闹,打扮的喜气洋洋,顺道走亲戚、交换生活日用品,把个七举村,烘托的像集市一样热闹,家里住不下,住窝棚的、睡露天晒台的,应有尽有。

    用曹严华的话来说,连他小罗哥和妹妹小师父发乎情止乎礼地想找个地方私会都不能了啊。

    打死了野人,让七举村上了英雄榜一样风光,只是可惜,已经上报了乡里,乡里会派人来把尸首拖走,不能像往常一来,赠送过来的村寨野猪头或者狼皮什么的做纪念。

    在这一片喧嚣搅嚷之中,一万三最郁郁寡欢的落寞,有一次,他问罗韧:“咱们能不能把野人给埋了?”

    埋了,像对待死去的朋友那样,坟头种上草,坟前插柱香,以后想念了,还有个祭拜的地方。

    罗韧转过头,看了一下人声鼎沸的村子,笑了笑,没说话。

    一万三也笑笑,不再提这茬了。

    走的那天,又是赶集的日子,扎麻蹲在大车座上,半空中扬着鞭子,很多人带货上车,罗韧他们坐的束手束脚。

    一万三满腹心事,频频回头,到村口时,有辆大车进来,车上的人吆五喝六,跟扎麻打招呼,估计又是过来看稀奇看野人的人。

    一万三厌恶地别过脸去。

    然后车子错身,一个向外,一个朝内,离的渐渐远了。

    那辆大车上,一个头上扎布巾的年轻人,一脸的不屑,瞥着眼看越来越近的七举村,嘴里嘟嚷了句:“抓到了野人,了不起么,早些年,我阿爹他们收拾过更大的……”

    ***

    骡车到半途,到了罗韧停车的地方,想想好笑,因为地方太偏,车子只随意停在山边,上头盖了点搭上的树枝,就当是“此车有主”的标志了。

    木代他们上了车,罗韧和扎麻做了最后的嘱咐交代之后,开车离开。

    每个人都不说话,曹严华原本想活跃气氛,话到嘴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咽下去了。

    没有交谈,车窗外变换着深深浅浅的绿色,唯有一次,车子拐弯时,扬起尘土,罗韧问了句:“木代,安全带系好了吗?”

    木代坐副驾驶,正打着盹儿,闻言下意识摸了摸,嗯了一声。

    然后就是赶路,入睡,迷迷蒙蒙地醒。

    中途,曹严华好像和罗韧提了一次帮他开,罗韧没同意,给了自己十五分钟休息时间,木代就在那十五分钟里完全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因为罗韧轻拍她的脸,说:“来,木代,起来。”

    木代睁开惺忪的睡眼。

    车门已经打开了,早晨清冽的新鲜空气,熟悉的叫卖声,渐渐喧嚣的人潮,咔嚓咔嚓相机拍照的声音,舒缓的流畅音乐,朝上看,古城老房子的檐角,沐着光,微微飞翘。

    木代说:“呀!到啦!”

    ***

    下了车,恍惚的不真实感,四寨、山林、野人,遥远的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

    罗韧家里没人,估计郑伯又把聘婷带去了聚散随缘酒吧,几个人先忙正事,取来盆水,把水袋里的胭脂琥珀和矿泉水瓶子里野人身上的那块倒进同一个盆中。

    很快融合。

    但是,水面不平,无数的波纹频繁泛起,曹严华问一万三:“画的出水影吗?”

    一万三干笑:“我是神吗?这架势,等同于海面上起了波浪,你能画出来?”

    炎红砂犹豫了一下,提议把胭脂琥珀倒进那个大的鱼缸试试看。

    那里,凤凰鸾扣的颜色已经变作淡红,前两根凶简静静悬浮在水中央。

    哗啦一声,盆水倒了进去。

    每个人都凑过去看。

    和从前一样,琥珀跌落沉底,第三根凶简开始显形。

    和前两根一样长短,但是,明显的不同。

    前两根是静止的,这一根,一直在动。

    前两根完全是平直的竹简形状,这一根,边缘是毛糙的,像活物,四下撞突着挣扎。

    曹严华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他并不知道之前罗韧和木代的推测,自顾自凑到鱼缸前,眯起了眼睛细看:“新抓来的,脾气特别倔强?”

    一万三闷闷说了句:“大概它觉得不公平。”

    每个人都回头看他,他梗着脖子,跟谁赌气似的:“难道不是吗?”

    罗韧说了句:“一万三,凶简跟野人是两回事,你要分的清楚。”

    一万三冷笑了一下,顿了会,忽然一甩行李包,掉头就走。

    曹严华喊他:“三三兄?三三兄?”

    还以为一万三不会理他,谁知一万三忽然冒出一句:“还看,能看出花来?都不知道今晚有没有地方住了!”

    ***

    罗韧真没想到,聘婷竟然在帮张叔刷盘子。

    围着围裙,似模似样的,站在吧台的水槽边,认认真真,鼻尖上溅着水珠子,看见了罗韧并不说话,倒是看见一万三,开心地笑。

    “小刀哥哥。”

    一万三一副气冲牛斗的样子冲进来,忽然遇到这么温温柔柔的笑,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过了会把行李包放下来,又不自在地拽理衣服。

    张叔正抱着一箱酒进吧台,看见一万三,没好气。

    “你还知道回来!”

    曹严华好笑,觉得这口吻,就跟小媳妇数落整天不着家的郎似的。

    但是张叔很快就看到他了。

    “曹小胖!我怎么说你好。”

    曹严华耷拉着脑袋,心说,不知道怎么说就别说好了。

    张叔又看木代。

    木代挽着罗韧的胳膊,脑袋往他身上一靠。

    到底是小老板娘,又有男朋友护着,张叔沉着脸,不说她了。

    再看罗韧,罗韧是外人,更得客气。

    他对着罗韧夸聘婷:“小姑娘可乖可乖,我先前还担心她做不来,谁知道,教一步是一步,认认真真。我还跟老郑说,不付聘婷点工资,我这心里都过意不去。”

    他看着木代话里有话:“比有些人强。”

    木代下巴颌儿抬起,像在说:随你说,我脸皮厚。

    罗韧笑了笑:“郑伯呢?”

    “在凤凰楼忙活着,”张叔忽然想起什么,“你们回来的赶巧,开张真的就是这两天。”

    ***

    木代拉炎红砂跟自己住,带她上楼收拾房间,可怜一万三和曹严华又被张叔挪了铺位,据说高低床被抬到放酒放物料的小仓库去了。

    罗韧先去凤凰楼看看。

    很是意外,才这么几天,门面已经贴装一新了,老实说,就一家不大规模的饭馆来讲,装修的相当良心。

    非但如此,这风格里,带着点……雅。

    出自女人的雅。

    聘婷还没有恢复,不大可能是她出谋献策,难道是……

    霍子红回来了?

    推开门,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那个坐在前台里正在低头看着什么的……

    罗韧拧了一下眉头。

    室内的装修还没有完工,地上很多包装纸的材料,郑伯从里屋一路踩着出来,多少有点惊喜:“罗小刀,你回来了,也不先打个电话!”

    曹严华是不在,要是在的话,保准又得嘀咕:这些老头儿,怎么又是媳妇儿数落郎的口气。

    罗韧看着连殊没说话。

    郑伯想起给他介绍:“这位是连殊,连小姐,说起来还是邻居,连小姐就是对面店里的,那个店……”

    罗韧打断他:“我知道。”

    他语气不是很好,郑伯有点尴尬,垂着手拧他胳膊,那意思是:对人家客气点。

    罗韧没怎么理会:“怎么会跟连小姐认识的?”

    连殊落落大方站起来,伸手掠了掠垂在胸前的头发。

    郑伯赶紧解释:“那时候不是忙装修吗,选材料找施工队,就近的店我都打听过,连小姐人热心,给我出了不少主意,还有……”

    忽然想起什么,忙走到前台边上,拿了张图给罗韧看:“连小姐画的,室内空间的规划,有板有眼的,比我拍脑袋想的强。”

    罗韧扫了一眼:“画的不错。”

    连殊笑笑:“我店里很多东西,都是自己设计的,画图样是必备基本功。”

    又对郑伯笑:“没事的话,我先回去,还差一笔墙纸,我明天跑一趟。”

    她从前台出来,罗韧看着她走,快到门口时,说了句:“慢着。”

    连殊停下脚步,回头看罗韧,罗韧抓住郑伯的胳膊,搡着他往外走,说:“你回避。”

    郑伯不明所以的,又似乎有几分明白。

    这罗韧和连小姐,好像是认识的。

    他了解罗韧的脾气:“罗小刀,连小姐是好心帮忙,你态度客气点,罗小刀……”

    脚下一个踉跄,已经被推出来了,还想上前,玻璃门生硬地砰然关上,他看到罗韧伸手把上头的锁闩了。

    这个该死的罗小刀,搞什么!

    郑伯一头汗,还想隔着玻璃对他比划,罗韧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拉拉绳。

    刷刷几下子,夏天用于遮阳的百叶竹帘放了下来,隔断了所有视线。

    郑伯一肚子气,真想对着新刷的门面踹两脚,又舍不得。

    只好在心里骂他:作死的罗小刀!

    ***

    连殊没想到是这架势,有点愕然,又有点紧张。

    罗韧转过身,拖了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来,明明她是站着的那个,他看她时,却反而有那么点居高临下。

    罗韧没什么表情:“这儿没别人,大家都是成年人,别拐弯抹角,打开天窗说亮话。什么目的啊?”

    连殊笑了笑,有些不自在:“什么什么目的啊?”

    “别说自己是古道热肠乐于助人啊,”罗韧笑,“没少打听我吧。”

    连殊头皮一阵紧,看着他的脸,有些气恼,又忽然放松下来。

    说这个啊。

    她吁了口气:“是啊。”

    “都打听到什么了?”

    “也不是很多。知道你有个聘婷妹妹,郑伯起初想撮合你们,谁知道后来,你自己交了个小女朋友。”

    她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酒吧的方向:“酒吧那姑娘,我不熟,不过见过。”

    罗韧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个疙瘩。

    连殊反而笑起来。

    “罗韧,你放松啊,”她说,“我就是对你有兴趣,对,我见过你进这家店,留了心,后来郑伯打听事情,我就帮忙了——也是看你的面子,不过,我到底是帮忙了,这么一大堆事,我没少出力啊。”

    罗韧不动声色:“出力拿钱,那要开多少钱才算合适呢?”

    连殊脸色变了一下,又勉强笑笑:“连顿饭都不请?”

    罗韧掏钱包:“一顿饭是多少钱?”

    连殊气的太阳穴生疼,她反复告诫自己别让他气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三言两语的,总是能轻易把她的火撩起来。

    不行,输人也不能输阵。

    她深吸一口气,很是无所谓的笑起来。

    “罗韧,你别那么没种啊,我对你有兴趣,借帮忙的机会打听一下你,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又没做什么,没有背后使坏,没有挑拨你和你女朋友,承认也承认的坦坦荡荡的,你一个大男人,你怕什么呢?”

    她转身走到门边,伸手拨下被罗韧闩起的锁:“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明天还约了郑伯,看墙纸的花样呢。”

    她打开门出去,风吹进来,但玻璃门很快震荡着关上,又把那股凉意给隔断了。

    罗韧拽了拽领口,觉得心浮气躁,过了会,玻璃门动了一下,他还以为是连殊去而复返,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玻璃门推开了巴掌大的缝,露出木代的脸,还有滴溜溜的眼睛。

    罗韧不觉笑起来,说:“过来。”

    木代笑嘻嘻进来,到了近前伸手搂住他,脑袋昂起来,说:“郑伯跟我告状,说你干坏事呢,把人家漂亮小姑娘拉到房里,门也锁了,帘子也放了,你想干什么你?”

    她脸色严肃,东张西望的:“漂亮小姑娘呢?嗯?哪呢?”

    罗韧说:“在我怀里呢。”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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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介绍:
根凶简传说中,周王室衰微,大德之人老子决意退隐,骑青牛过函谷关。令官尹喜闻询赶来,苦留无果,说:“先生那么大学问,不为世间留下些什么吗?”史载,老子盘桓三月,留下一部约五千字的《道德经》。也有传言说,老子留下的,除了《道德经》,还有一卷以凤凰鸾扣封住的……七根凶简。七根凶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七根凶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七根凶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