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叶氏病危
庄煜此次进宫足足在宫里待了一整天,直到宫门落钥他才匆匆出宫回府。无忧听到下人回禀王爷回府,她赶紧快步迎了出去。庄煜看到连大毛斗篷都没来的及披就跑出门的无忧迎到院中,赶紧快跑几步来到无忧面前,一把抓住无忧的双手皱眉说道:“外头这么冷,怎么就这样跑出来的,看再让风吹着。”
这时追着无忧跑出来的春草赶紧将拿在手中的大红羽缎玄狐皮斗篷送上,庄煜立刻接过来将无忧裹的严严实实,这才携着她的手一起回到房。
“五哥,你可用了晚饭不曾?”无忧笑盈盈的问了一句,便去桌旁给庄煜倒茶。庄煜拉住无忧说道:“无忧,我在宫里吃过了,你别忙,我们说说话儿。”
无忧猛的转过身子低低问道:“明天就要走么?”
庄煜点点头道:“明天一早走。”
无忧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抬起头看着庄煜轻声说道:“明天你就要赶路了,我现在去给你准备些干粮肉脯路上带着吃。”
庄煜长臂一伸将无忧拉入怀中,低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道:“无忧,不用忙那些,虽然有岳父的《阵法总诀》,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将柔然军打败,我心里没有底,这次离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无忧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惊慌,她立刻捂住庄煜的口嗔怪道:“五哥,乱说什么呢,过了年就是你二十岁整生日,我是要带着孩子们给你拜寿庆生的。”过了年庄煜十九周岁二十虚岁,大燕男子素有过九不过十的习俗,所以无忧是要给庄煜热热闹闹庆祝一番的。
庄煜出生于五月,无忧这是希望大军在五月之前就能得胜还朝。庄煜自然知道无忧的心思,便笑着说道:“好,我尽一切努力在五月之前回来。”
无忧这才笑着点了点头,轻推庄煜道:“五哥,你先去洗洗,我去吩咐了一下很快就回来。”
分别在即,庄煜自然舍不得无忧,拉着她的手粘粘乎乎的不想放开,无忧倩笑嫣然,掂起脚尖在庄煜的面颊上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轻吻了一下,然后趁着庄煜失神之时飞快跑开了。
庄煜捂着被无忧吻过的地方,心里美的没吃酒便已经醉了。无忧出去吩咐厨房为庄煜准备干粮肉脯菜干等物,等吩咐完回到房中之时,却看到庄煜还捂着脸傻傻的站着,那表情别提有多招人疼了。无忧走到庄煜面前,拿下他捂着脸的手,甜笑着说道:“五哥,我服侍你洗漱。”
夫妻二人进了净房,再出来的时候才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无忧还是被庄煜用毯子包着抱出来的,显然刚才绝对不会是纯粹的洗漱。
将无忧放到床上,庄煜拿着帕子仔细的给无忧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无忧靠在庄煜的怀中,细细的叮嘱着,其实那些话无忧已经说过好多遍了,可是她总是忍不住要一说再说。而庄煜每一次都象是第一次听那样认真仔细的记着。
相聚的时间总是显的那么短暂,无忧还在说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的鸡鸣之声,无忧猛的停了下来,抬着定定的看着庄煜,眼中尽是不舍。
庄煜猛的将无忧抱入怀中,狠狠的搓揉着,似乎是想将无忧揉进他的身体一般。凭庄煜勒的有多紧,无忧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她知道夫妻间这一别,再相见少说是在数月之后了。庄煜舍不得她,她同样舍不得庄煜。
可是无论怎样舍不得,庄煜都要走,鸡鸣二遍,无忧依依不舍的轻轻推开庄煜,低声道:“五哥,去看看孩子们吧。”
庄煜点点头,与无忧一起去看三个孩子。此时三个孩子睡的正香甜,庄煜在三个孩子的脸上各亲了一下,然后握住无忧的手,声音有些喑哑的说道:“无忧,我这一走,家里就辛苦你了。”
无忧轻轻摇了摇头,强自逼退眼中的泪意,轻声说道:“五哥,我不辛苦,我和孩子们会一直等你回来。”
鸡鸣三遍之后,开城鼓声传来,庄煜看着无忧,勉强笑着说道:“无忧,我该走了。”
无忧心头一颤,她得拼命压制住心里那种拉住庄煜不让他离开的念头,否则,便是耗上一整天的时间,庄煜都走不出睿郡王府的大门。
“五哥,我送你。”无忧好不容易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庄煜却摇了摇头,他重重抱了抱无忧,在无忧耳畔说道:“无忧,别送我,等我凯旋之时,你来迎我。”
说罢,庄煜转身疾步走出房门,很快便消失在暮色未曾退尽的庭院之中。无忧追到门口,看着庄煜走出自己的视线,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看着庄煜走远的方向,泣不成声的低唤:“五哥,你一定要早些平安归来……”
庄煜走后,无忧除了带着三个孩子进宫请安,再就是时常去探望一直病着的三婶叶氏之外,便基本上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一晃,便到了新年。因着大军在外作战,所以京城的这个新年过的很低调,连各府请年酒的规模都缩小了许多。各府都只是请一请与自家往来关系极为密切的亲朋好友应应景便也罢了。
这一日无忧正在做针线,春草从外面走进来,有些慌乱的禀报:“回禀王妃娘娘,三老爷府上的季福两口子来了。”季福是季光慎府中的大管家,他的媳妇就从前三夫人叶氏身边的头等大丫鬟海棠。叶氏身子一直不好,而季光慎又一直在边关,所以季福和海棠两口子便担着整个将军府的大小事情,若非将军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们两口子再不会一起来。
无忧停下手中的针线,抬头急急说道:“快叫季福家的进来。”
少时,身着青莲色夹棉中衣,外罩绛色缎面出风毛褙子的季福家的迈着一溜小碎步飞快走了进来。
无忧掸眼一看,只见季福家的面色苍白眼窝发青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象是熬了几个通霄似的,她心里便是一紧。忙对正在下跪的季福家的抬手说道:“快起来,你们府里出了什么事?”
“王妃娘娘,求您去看看我们夫人吧,夫人她……夫人她怕是不行了。”
“这怎么可能?前几日本宫去看三婶,她的情况还不错啊!”无忧大惊,猛的站起来惊呼一声。
季福家的忍悲低声道:“昨日夫人突然不好,咳了血,因在正月里不好请太医,夫人便吃了年前太医给开的药,可是却没有什么用。今天夫人的情况越发不好,奴婢不敢再耽误了,这才拼着挨夫人责骂,也要来求王妃娘娘。”
无忧点点头道:“本宫明白了。本宫这就过去。你们先回府,本宫去接了杏云县主便立刻去将军府。”季福家的千恩万谢的给无忧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匆匆退了下去。
无忧站着定了定神,立刻说道:“来人,将年前皇上赐的野山参和金边紫云芝拿来,再把宫中刚赐下的一斤血燕全带上,对了,还有那株天山雪莲,要快!”
丫鬟们按无忧的吩咐去准备东西,无忧则趁这会儿立刻换好出门的衣裳,再找来赵嬷嬷仔细交代一番,让她好好照看着三位小主子。
等一切收拾停当,外头的车轿也备好了,无忧上了车立刻命人加快速度,先是去程老太医府上接了程灵素,然后便直奔武德将军府。
无忧和程灵素刚进二门,已经是花信少女的季维如便抹着眼泪迎了出来。
“大姐姐,程姐姐……”季维如哽咽的叫了一声,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无忧扶住季维如,拉着她的手说道:“妹妹别哭,万事有大姐姐在呢,别怕,先让你程姐姐给三婶看看。”
季维如将无忧和程灵素迎到叶氏的房中,无忧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叶氏,惊的差点儿叫出声来。这才几日没见,叶氏竟然瘦的脱了形,面色如金纸一般,就连无忧都能看到她脸上笼着一层暗淡的灰败之色。无忧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难道三婶真的不行了?”
程灵素赶紧上前为叶氏诊脉,她仔细的探了叶氏的,眉头便紧紧的拧了起来,她转头问道:“夫人这几日都进了什么饮食汤药,全都细细报来,还有,夫人咳的血在何处,也取来以备检查。”
无忧听着这话里的意思不对,立刻问道:“灵素,你发现什么?”
程灵素皱眉说道:“姐姐,我怀疑夫人是用了什么相克的吃食才会这样。可是什么我却说不准,得看过才知道。”
无忧点点头,立刻对季维如说道:“我记得三婶的饮食有专人服侍,你快将人传到外头以备问话。”
季维如原以为自己的娘亲是病重,她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中毒,气的眼睛都红了,立刻杀气腾腾的冲了出去,与向房门飞奔的季维扬撞了个正着。
“姐,娘怎么了?”季维扬见姐姐神色不对,惊慌的叫了起来。
季维如愤怒的大叫道:“维扬,娘中了毒。”
“什么,娘中了毒?这怎么可能?姐,我这就去把彩屏抓来。”季维如大叫一声便转身飞跑出去。彩屏正是素日专门服侍叶氏饮食之人。
没过多一会儿,季维扬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大姐姐,程姐姐,我已经将专门服侍娘饮食的丫鬟抓来了。”
无忧与程灵素点了点头,两人快步走了出去。一出门她们便看到一个瑟瑟发抖的丫鬟跪在地上,吓的只知道拼命磕头。
无忧向程灵素点了点头,程灵素便走上前问道:“你就是专门服侍夫人饮食之人?”
彩屏哆嗦着应了一声“是”,声音已经颤抖的不成调了。
“除你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接触到夫人的饮食以?”程灵素又沉声追问道。
彩屏颤微微的小声说道:“奴婢专门负责夫人的饮食和汤药,每次都是奴婢送到上房,交给瑞香姐姐,由瑞香姐姐服侍夫人吃用。”
季维如听了这话,忙命在房中服侍的瑞香出来。瑞香倒不象彩屏这么惊慌,只跪下说道:“回禀王妃娘娘,县主娘娘,大小姐,大少爷,奴婢从彩屏手中接了夫人的饮食汤药,再没有经过其他人手,直接服侍夫人用下。”
众人点了点头,程灵素又问道:“夫人最后一次进的是什么?”
瑞香想也不想便说道:“回县主娘娘的话,夫人最后一次进了两匙胭脂米羹,是昨日末时一刻进的,然后便滴水未进。”
“剩下的胭脂米羹何在?”无忧沉沉问道。
瑞香想也不想赶紧回话,立刻说道:“回王妃娘娘,在茶水房里。”
季维如立刻说道:“快去取来。”
无忧看着一个明显惊慌一个却毫无害怕之色的两个丫鬟,心中疑心渐起,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等待程灵素的检查结果。
这时彩屏也将随身带的小册子取了出来。原来因为叶氏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在吃食上便得特别精心,尤其要注意食物是的相生相克,所以彩屏便将所有为叶氏做的饮食汤药都仔细的记录下食材配料以及所用药材等等,就连油盐酱醋的用量她都会记的很详细。
看到那本极为详细的小册子,无忧倒高看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彩屏一眼,她明白彩屏为什么会被选来专门服侍叶氏的饮食汤药了。等闲丫鬟可都没有她这么细致严谨。
程灵素检查完那半碗胭脂米羹,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她接过小册子仔细的看了一遍,突然说道:“姐姐,我得去小厨房看看。”
无忧点点头,季维如立刻说道:‘“程姐姐,我陪你去。”程灵素轻轻嗯了一声,拍拍季维如的手轻声说道:“维如,别太着急。”
无忧的双眼一直锁定着很镇定的瑞香,她心中有种直觉,若是这两个丫鬟有问题,那么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应该不会是彩屏,而是这个瑞香。
第二百七十九章引蛇出洞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程灵素检查完小厨房中的各种食材调料回到无忧身边,她向无忧轻轻摇了摇头。无忧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小厨房中查不出什么可疑之物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从那本小册子上可以看出彩屏是个相当细致严谨,就算是做了手脚,她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何况她刚才才听季福家的悄悄回禀,这彩屏身受叶氏大恩,但凡她有一点点不忠心可靠,也不可能被放在那样至关紧要的位置上。
“姐姐,石院判还没有请来么?”程灵素没有看到石院判的身影,不免着急的问了起来。因为刚才在她诊出叶氏中毒之后,已经立刻建议去请解毒圣手石院判了。
无忧轻声道:“维扬刚刚去了,这会子应该也快来了。”
正说着,外头便传来季维扬的声音:“大姐姐,石院判来了。”
无忧赶紧命程灵素和季维如避到内室屏风之后,毕竟她们两人都是定了亲的人,不好再见外男。而她是已经出嫁的妇人,又是当家理事的睿郡王府,自然不会避讳这许多,无忧直接迎了出去。
简单寒暄一翻,石院判便入内为叶氏诊治。因为季维扬已经提到自己的娘亲中毒之事,所以石院判便特意多带了几样解毒之药。仔细的诊过叶氏的脉相,又查看了她的舌相与面相,石院判双眉紧锁道:“下毒之人何其恶毒,夫人这毒倒不难解,只是纵然解了毒,夫人也要大病一场,而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好,这关口儿……在五五之数。”
石院判此言一出,内室中所有人都心凉了半截,解了毒也只在五五之数,这岂不是说……季维如在屏风之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无忧看向紧紧绷着脸的季维扬,沉声说道:“维扬,三叔如今远在边关,你是家中的长子,理当担负起这个责任,你来决定吧。”
季维扬重重点头,向石院判问道:“石伯伯,若是不解毒,娘亲她……”
石院判立刻肯定的说道:“若是不解毒,辅以吊命灵药,夫人还能坚持半个月。”
季维扬点点头,沉沉说道:“半个月,正好够给爹爹送信,爹爹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时间。”
无忧心思极明净,她心中一凛,立刻看向季维扬,压低声音说道:“维扬,你的意思是三婶被人下毒,目的是为调三叔回京?”季维扬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
无忧急道:“可否已经派人给三叔送信?”
季维扬刚说了一句:“不曾。”屏风后便传来一声哭泣倒气之声,只怕季维如哭道:“大姐姐,弟弟,我……我两个时辰前已经派人去给爹爹送信了。”
“啊……”无忧和季维扬都是倒抽一口冷气,季维扬立刻跺脚叫道:“姐姐你好糊涂。”然后便闪身冲了出去,安排人手速速将送信之人追回。
无忧看了看躺在床上人事不醒的叶氏,问石院判道:“石大人,若是解毒,在五五之数中,最坏的情况三婶能支撑多久?”
石院判思忖再三方才沉沉说道:“最坏的情况,解毒之后,季夫人可能清醒十日,十日之后便会油尽灯枯,再无回天之力。”
无忧听了这话心中越发纠结了,这种两难的决定实在不好做。不解毒,只能撑半个月,解了毒,最坏的情况是叶氏只能活十天。怎么办?该怎么决定?
在屏风后的季维如听到无忧和石院判对话,忍不住冲了出来,哭倒在叶氏的身上,一声声叫着“娘亲……”如杜鹃泣血一般。
石院判也知道这种决定非常难做,便对无忧和季维如说道:“王妃,大小姐,不若老夫先将夫人救醒,由夫人自己决定?”
石院判话音刚落,季维扬便快步走了进来,他的神色极为凝重,向石院判说道:“石大人,若是娘亲解毒之后以上佳补身药材调理,是否能增加我娘亲生存的希望?”
石院判捻须思量良久,方才沉声说道:“若是以百年以上的黄精辅以五十年以上的高山紫云芝,再配上黄芪人参当归等寻常药材,可以让夫人多坚持一段时间。百年黄精与高山紫云芝都是世之珍品,想要一直吃下去……”石院判边说边摇了摇头。
百年以上的黄精与五十年以上的紫云芝很是稀有罕见,能得到一块儿半块已经是极大的福缘,而叶氏所需要的还不是一点儿半点,她要用的量极大,甚至可以说从今往后她只能依靠这两样药材才能活下去,所以石院判很是为难。
季维扬眼睛蓦的一亮,他立刻说道:“若是有五百年以上的黄精呢?”
石院判摇了摇头说道:“百年以上的黄精已经是世之珍品,以老夫所知,御中珍藏也不过只有一块百年黄精。”
季维扬急道:“石伯伯你等一下。”说罢便飞跑出去。不多时,季维扬捧着一只松木匣子走了进来,他将松木匣交给石院判,急切的说道:“石伯伯,这是我前次跟随太子到百粤,途经百草山之时救下一位山中猎户,他便以此为谢礼,您快看看。”
石院判打开松木匣子,眼神瞬间直了。他激动的双手都颤了起来,嘴唇哆嗦了好几次才惊喜的叫道:“真是五百年以上的黄精……想不到真有五百年以上的黄精……”
屏风后的程灵素一听这话,嗖的冲了出来,口中叫道:“让我看看……”对于他们这些学医之人来说,见识极珍稀的药材自是比什么都要紧。
石院判拿着那松木匣子都不舍得放手了,程灵素只能在石院判手上仔细看了一回,只听她口中低低的数着,数了一会儿兴奋的叫道:“真是五百年以上的黄精……天啊!”
正在哭泣的季维扬听了这话也不哭了,只转过身子不错眼珠儿的看着那只松木匣子,季维扬则急切的叫道:“石伯伯,这五百年以上的黄精能让我娘亲好起来么?”
石院判想了许久方才点头道:“有这五百年的黄精,老夫的把握更大了。”
石院判此言一出,室内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季维扬忙说道:“石伯伯,快请给我娘亲解毒吧。”
“扬哥儿别着急,让老夫先把药配好。王妃娘娘,这五百年的黄精当配年头更足的紫云芝,老夫记得宫中仿佛有,还得由您去宫里求一求。”石院判对无忧说道。
无忧忙命人将自己带来的药材通通拿到石院判的面前,石院判看到那株金边紫云芝,立刻笑着说道:“这真是太好了!老夫记得这只金边紫云芝,大约有一百四十年了,足够足够!老夫这便开始配药,配好药就能给夫人解毒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因程灵素也是学医之人,所以她便去给石院判打下手,季维如守着昏迷不醒的娘亲,无忧则将季维扬叫到一旁,低低对她说了什么。
季维扬连连点头称是,姐弟二人商议许久,便议出了一条引蛇出洞之计。若不将暗中下毒之人抓出来,武德将军府再难有安宁之日。
这一日无忧一直在将军府中停留到夜色深沉之时才回府,除了季维如季维扬兄弟还有江嬷嬷之外,整个将军府中再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们的夫人叶氏已经悄悄被送上睿郡王府的马车,于夜色的掩护之中顺利到了睿郡王府将养身体。而躺在夫人卧房床榻之上其实是假扮成叶氏,行引蛇出洞之计的江嬷嬷。
叶氏离开将军府之后,季维扬才放出风声,说是石院判妙手回春,他的娘亲身体已经明显好转了,只要将养上三五个月便能彻底好起来。还明确下令命人将前往边关送信的家丁快马追回来,一定不许惊扰了正在紧守边关的将军大人。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季维扬便如象他的黑子捕猎时一般,静静的潜伏下来,耐心的等待气急败坏的敌人自己跳将出来。
果然叶氏被治好的消息传遍整个将军府,有人真的坐不住了。这一日,专供主子们享用的玉泉山水刚刚被运入府中,两个粗使婆子抬着水桶往小厨房送,前头的婆子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突然摔倒在地上,那桶水便跌到了地上撒了莫约有一小半儿。
两个婆子都吓的脸色发白,这桶玉泉山水是专门给夫人做饭煎药用的,如今却撒了这么多,可怎生是好。
这时一个“正巧经过”的丫鬟赶紧跑过来搀扶那摔倒的婆子,还热心的帮她们将水桶扶好。那两个婆子对这个丫鬟千恩万谢后方才抬着水桶走了。
看着两个婆子的背影,那个丫鬟唇角逸出一抹痛快的笑意。她知道在前面不远处有一口甜水井,两个婆子为了避免被责罚,是一定会打水补满这桶玉泉山水的。而那口甜水井的旁边,有一桶这个丫鬟刚刚打好的大半桶井水,想来那两个婆子为了省事,是不会再重新打水的,只要她们用了那大半桶井水,那叶氏一定会再度病危。
这个丫鬟悄悄尾随两个婆子来到甜水井旁,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这两个婆子竟然没有往桶里加已经打好放在井旁的那半桶加料井水。而是直接将玉泉山水抬往小厨房,这个丫鬟心中急的不行,恨的直跺脚。她费尽心机设的这个完美的局,却因为那两个死心眼的婆子而功亏一篑。
情急之下,这个丫鬟索性一直跟到了小厨房,见那两个婆子将水桶交给仍旧负责叶氏饮食吃药诸事的彩屏。彩屏见水少了许多,不免抱怨了几句,可也没有太过责备那两个婆子,其实每日有半桶玉泉山水了就够用了。
彩屏按着素日的习惯用银器验毒,确认这水没有问题之后方才将水拿入小厨房。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急事,竟然匆匆从小厨房跑出来,直往西北角奔去。西北角正是茅厕的位置,想来是这彩屏突然闹肚子了,她显然是很急,急的连小厨房的门都没来的及认真锁好。
那丫鬟一见这难得的好机会,想也不想便潜入小厨房,将一小包粉末全都倒入那大半桶玉泉山水之中。那粉末入水既化,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痕迹。
在暗处盯着的季维扬正要冲出来将这丫鬟擒下,可是在看到她又拿出一包东西之后却又伏了下来。他直觉这个丫鬟还有后招,不会是只在玉泉山水中下毒这么简单,因为彩屏每次做好饮食汤药之后,在进入叶氏口中之前,还是要再验一次毒,确定无毒之后才能瑞香伺候叶氏服下。
果然季维扬的判断一点儿都没错,这个丫鬟出了小厨房便去了上房丫鬟嬷嬷们住的抱厦。她见左右无人,便闪身溜进了今日轮班休息的大丫鬟瑞香的房间。瑞香因是一等大丫鬟,所以她住的是单间,并没有别的丫鬟与她同住。
“啊……谁!”瑞香听到门响,吓的身子一颤,立刻回头惊呼起来。当她看清来人是谁,脸色便更加差了,只压低声音颤抖着说道:“你……你来做什么,你快走……我已经被怀疑了……”
那丫鬟脸色未变,快步走到瑞香的面前,将那个纸包拍到瑞香的手中,压低声音说道:“今日务必将这包药放入夫人的饮食之中,否则……你知道后果。”
“不,不要,我求求你……”瑞香如同触电一般将手中的药包抖落在地,扑跪到这个身着三等丫鬟服色的丫鬟面前,眼中涌出大股大股的泪水。
“你敢不做,那便休怪我们不讲情面了,你可想清楚了?”那丫鬟压低声音声色俱厉的威胁瑞香,瑞香瘫软在地上,眼睛无力的闭上,一副认命的表情。那丫鬟冷哼一声,立刻将掉在地上的纸包捡起来塞到瑞香的手中,然后转身便向外走去。
那个丫鬟一转身,那双原本不算很大的眼睛突然瞪的几乎要凸出来了,满脸都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原来她一转脸,忽然看到面如寒霜的季维扬和露出雪亮尖利牙齿的黑子。也不知道这一人一豹是何时进来的,她竟然一点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
季维扬出手极快,不等那丫鬟反应过来就点了她数处大穴,让这丫鬟除了眼珠子还能转一转之外,全身上下再没有能动的地方了。
瑞香听到动静不对,立刻睁开眼睛,不想一眼便看到了大少爷季维扬和他的黑子,瑞香心中有鬼,自然会受到极大的惊吓,她连叫都没有叫出声,便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季维扬冷哼一声,大步走到瑞香身边,用脚踢了她几下,点了瑞香的穴道,然后拍了拍明显有些意兴阑珊的黑子,沉声说道:“黑子,去叫人。”
没过多一会儿,季维如带着几个嬷嬷来到瑞香的房间。季维扬指着那个他看着很眼生的丫鬟问道:“姐姐,你可认得这个丫鬟?”
季维如上前仔细看了一回,摇摇头道:“看着有些面善,可我并不认得,你们来看看。”
季福家的是内宅管事,她赶紧上前辨认,看了一会儿季福家的才迟疑的说道:“她叫柳丫,大约半年之前才买进府的,起初在洒扫上做粗使丫鬟,后来因为她会养花,便升为三等丫鬟,调到花园里伺弄花草。素日里除了往上房送时鲜花草之外,她并不到上房来的。”
季维扬听说这柳丫是半年之前才买进府的,心里便越发清楚了,这柳丫必是有心有特意安排到府中的细作。看来得好好审一审她才行。季维扬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他觉得这个柳丫来到将军府的目的应该不只是加害他的娘亲,她之所图必然更多大,说不定会牵连出一些石破天惊的大阴谋。
就在季维扬思忖之时,站在季福家的身边的一位中年嬷嬷突然出声道:“大小姐,大少爷,这个柳丫看上去与当年国公府中的二夫人很有些相似。”
这位嬷嬷一说出这样的话,立刻将所有人的眼光又引回那柳丫的身上,众人都看到了在柳丫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与怨毒。
“弄云姐姐!”季维如突然叫出声来。当初分家之时,季维如已经五岁了,对于当年堂姐堂弟她还是有印象的。特别是对于给自己吃过好几次暗亏的季弄云,季维如印象更加深刻。而季维扬是在分家之后才出生的,他自然不会认得二房的堂姐们。
那个中年嬷嬷听完季维如的话立刻说道:“对,大小姐记性真好,可不就是二夫人房中的二小姐。”季弄云和她的姐姐并不很象,她们姐妹二人,姐姐象父亲季重慎多些,而妹妹季弄云则象母亲柳氏多些,可是那双眼睛却丝毫不象柳氏,是漂亮的丹凤眼,却象极了季重慎,是白多黑少的三角眼,正是有这样的眼睛,所以才让季弄云的相貌很打了折扣。而那个中年嬷嬷曾经是在靖国公府二房院中打杂的小丫鬟,所以于对季弄云的印象会比其他人更深一些。
“季弄云?”季维扬沉沉重复一句,神色越发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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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家中停电无法更新,今天补上。晚上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
第二百八十章阴谋败露
“海棠姐姐,你看看季弄云的口中有没有藏了什么毒囊?”季维扬看了季弄云一会儿,突然对季福家的开口说道。
季弄云此时除了眼睛能动之外,全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儿能动的地方,因此在听到季维扬的话之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自她混入将军府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几乎很少在叶氏季维如季维扬他们的面前出现,所以季弄云对季维扬完全不了解,只道他是个小孩子,却不想季维扬是个胆大心细智勇双全之人,她栽在季维扬手中,一点儿都不冤枉。
季福家的立刻上前捏开季弄云的口,对着光线仔细检查起来。果然在季弄云的左上侧后槽牙内侧发现了一个绿豆大小的东西,季福家小心翼翼的用小银镊子将那东西取出来,放到了一旁的甜白瓷小碟子里。
那是一颗肉色的小珠子,从落在瓷碟上的声音来听,外壳应该是硬的,季维扬立刻命人将这颗肉色小珠子包起来收到荷包之中,回头好送到石院判处请他查验。
“海棠姐姐,再仔细检查一遍,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季维扬是个很仔细的人,所以在收好那颗肉色小珠子之后又吩咐起来。
季福家的忙又检查了两遍,再三确认之后方才回话道:“回大少爷,已经没有了。”
季维扬这才点了点头,抬手解了季弄云的哑穴好问话。
“季弄云,谁指使你到将军府投毒害人?你们有何企图?”季维扬毫不客气的冷声喝问。
季弄云却如受惊河蚌一般死死的闭着口,连一丁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大有一副死扛到底的架势。
季维扬也没有觉得自己一问季弄云就会从实招来,所以他并没有动气,只是用看死人的轻蔑不屑眼神看着季弄云,那种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轻蔑让季弄云心底的火气直往上蹿,季维扬的神情仿佛是年节之时点炮仗的线香,立刻点燃了季弄云压在心底许多年的积怨愤怒与不甘。
“季维扬你个小崽子神气什么,不过就是个庶出旁枝的小崽子!我呸,早知道有今天,当年我就不该让你活下来!”季弄云突然冲着季维扬尖声嘶叫起来。她的声音中透着极度的怨毒,便在这样的晴天白日之下,让人听了也不禁打起寒颤。
季维如一听季弄云咒骂自己的弟弟,气的满面通红,立刻大喝道:“来人,给我重重掌掴这无耻贱人!”
跟着季维如的嬷嬷立刻应声上前,劈手便啪啪啪甩了季弄云四个又响又脆的大耳刮子。那嬷嬷力气本来就不小,再加上心中恨极季弄云辱骂自家小主子,下手自然越发重,四记耳光过后,季弄云的唇角便流下了血丝。可那嬷嬷并没有停下来,又重重抽了十几下,季维如方才叫了停。
季维扬却不象姐姐那般生气,他反而低声劝了起来,“姐姐犯不上为这种东西生气,不值得,你越生气,她还越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季维如轻轻点头,可到底心气难平,只忿忿说道:“维扬不知道,当初娘亲怀你的时候,她们母女没少给娘亲使绊子,要不是娘亲和你有造化,只怕就……她还这般咒你,我怎么能不生气。”
季维扬却笑笑说道:“姐姐,一咒十年旺,没事儿,你别生气啊,生气就不漂亮了。”
季维如白了季维扬一眼,嗔道:“贫嘴滑舌,日后我必要向爹爹禀报的。”
季维扬却笑道:“好姐姐,爹爹罚了我,心疼的还不是娘和你啊。”
季弄云见季维如季维扬姐弟两个说说笑笑,完全不把她当回事,心中的愤怒越发浓烈,只冲着季维如季维扬小贱人小杂种小崽子的乱吼一气。
季维如自是气的不行,可是季维扬却没有生气,反而向姐姐挤了挤眼睛给了个暗示。季维如也是灵慧之人,很快便明白了弟弟的用意,于是便与季维扬两人稳稳的住了下来,姐弟俩有来有往的说笑起来,完全不把季弄云的狂叫当回事儿。如此一来,季弄云就越发愤怒了,骂人的话也眼越发难听起来。有些市井秽语都是季维如季维扬从来没听过的,当然也完全不能理解,倒是站在旁边服侍的几个嬷嬷都能听懂,反把几个嬷嬷气的不行。
季福家的上前请示道:“大小姐,大少爷,这贱婢口出恶言,请允许奴婢堵了她的嘴。”
季维扬随意挥挥手道:“先堵上吧。”
季福家的四下看了看,见墙角盆架子的底下横栏上搭着一方擦脚的帕子,她立刻上前将之扯下来团成一团塞进季弄云的口中,一股的酸臭之气直冲季弄云的喉头,薰的她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季弄云的口被堵上了,可她的耳朵没有被塞上,所以季维如季维扬姐弟说的话她都是能听到的。季弄云清清楚楚的听到季维如要命人去睿郡王府送信,季弄云的眼神又闪烁了一下。
季维扬命人将季弄云押下去关到柴房中,然后也不派家丁守着,只是将黑子带到柴房旁边,季弄云听到季维扬大声说道:“黑子,好好看着门,门里那个人只要一出来,你就立刻扑上去咬断她的咽喉。”季弄云心里一惊,刚刚升起的逃跑希望立刻被打消了。进将军府大半年以来,季弄云可是知道黑子的厉害,黑子若是张大了口,一口都能将她的脑袋咬掉,所以季弄云断断不敢冒险。
季维扬来到睿郡王府,一是将季弄云之事告诉堂姐无忧,二来也有将娘亲叶氏接回家的意思,如今内贼已经揪出来,他自然不能再麻烦堂姐照顾娘亲,堂姐家里还有三个刚满周岁的小堂侄要看顾,可不能再给堂姐添麻烦了。
有了五百年的黄精与一百四十余年的金边紫云芝为君药,叶氏在解毒之后,身体恢复的情况比大家预期的要好上许多。甚至她都能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在房中略略走上几步,说起话来也有了些力气。
无忧正陪叶氏说话之时,季维扬来到王府,一见到娘亲和堂姐,他便将内贼是季弄云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叶氏大吃一惊,无忧倒没有特别吃惊,甚至她还有种心里的石头落地的感觉。原来自打季绣云被揪出来之后,无忧便使人去查了柳氏和季弄云。
户部的记录是两人都死了,可是无忧却不相信,又命人去彻查一番,果然查出柳氏是真的死了,而季弄云却没死,只是诈死脱身,还花钱重新办了户籍,并藏身于庆阳伯府。后来甚至还在柳嫔有孕之时跟着庆阳伯夫人进宫服侍过一段时间。
可就在庆阳伯夫人出宫之后,季弄云便神秘失踪了,不论无忧派出的人怎么查都查不到季弄云的下落,这让无忧心中一直有种隐隐的担心。所以现在有了季弄云的消息,无忧心中才踏实下来。一直以来,无忧并没有把季绣云当回事儿,可是这季弄云,无忧却不敢小瞧了她。上一世,无忧在这个口蜜腹剑的堂妹手中可没少吃亏。
“怎么会是弄姐儿呢,我与她有什么仇怨?”叶氏蹙眉轻声说了一句,因为不想让身体刚刚有起色的叶氏费心伤神,所以无忧并没有对叶氏说什么,若是什么都说了,叶氏便不会觉得疑惑不解。
“三婶,这事儿说来话长,等以后您精神更好些,我再慢慢告诉您。”无忧轻轻的说了一句。
叶氏缓缓点了点头,问季维扬道:“扬哥儿,你打算怎么处置?”
季维扬道:“娘亲,我想先审一审,若是审不出实话,那就将季弄云交到刑部去,横竖她回害娘亲您,这本身就是大罪一桩。”
叶氏想了想轻声说道:“要不娘亲先见见弄姐儿,当年好歹也看着她长了几年。”
无忧微微摇头道:“三婶,您还是别劳这份神了,季弄云都下毒害您了,您觉得她还会有什么好话说么?”
季维扬却有不同的意见,只说道:“大姐姐,其实娘亲见一见也好,季弄云一直以为娘亲病重在床,如今看到娘亲身体好多了,她必定会大失所望,惊愕之下说不定能透露出什么。”
无忧看看季维扬,对叶氏笑道:“三婶,扬哥儿如今真真是人小鬼大,前几次我进宫,父皇母后和哥哥嫂嫂都夸扬哥儿智勇双全,日后必是国之干臣呢。”
叶氏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三个孩子,听了这话自然心里慰贴,忙谦虚的笑道:“都是你和无忌提携教导他,他才有今日的进益,若不然,他就是只无法无天的小野猴子。”
说笑了一回,季维扬便接了娘亲和堂姐一起回了将军府。众人刚进府门,季福便上前禀报起来。“回大少爷,黑子在柴房外将马房的老张头咬伤了。”
季维扬想也不想说道:“那老张头必也是内贼,他的伤重么,死不死的了?”
季福忙回道:“老张头的左腿被咬断了,没禀过少爷小的不敢请大夫,只是给他胡乱上了药裹了伤口吊着他的命,只等大少爷回来再做定夺。”
季维扬点点头道:“很好,暂时死不了就行,黑子呢,还在柴房守着?”
季福忙道:“是,黑子还在柴房外守着,除了老张头之外,再没有人企图接近柴房。”
季维扬叫了一声“好”,他先将娘亲和堂姐送到内院,然后才亲自带人去了柴房提审季弄云。
尽忠职守的黑子一看到小主人回来了,立刻扑上前来,季维扬抱着黑子的脖颈,亲亲热热的夸赞道:“黑子好样的!等完事了我带你出城打猎去。”黑子闻言立刻兴奋的绕着季维扬跑来跑去。
季维扬示意下人将柴房的门打开,将面颊紫涨口角流着血丝的季弄云押出来。季维扬扫了一眼,沉声道:“将此贱人的脸弄干净些,原本就不好看,现在越发丑了。”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容忍别人说自己丑,季弄云自不例外,而且因为她的相貌的确不漂亮,所以季弄云就更加忌讳别人说她丑,故而季维扬此言一出,季弄云愤怒的差点儿晕过去。
跟季维扬的都是些粗手粗脚的小子们,他们扯下塞在季弄云口中的擦脚布,抓着旁边地上的残雪往季弄云脸上胡乱涂了几下,雪沾了热气立刻化成水,小子们便用那擦脚布在季弄云的脸上擦了几下,算是将季弄云脸上的血丝擦洗干净了。就连那紫涨的面皮也因为被雪冰了一回而消减了许多。
小子们将擦脚布又塞回季弄云口中,然后才请季维扬检查。季维扬看罢点点头道:“行了,就这样吧,带走!”
季弄云被带到后宅上房,她原本一直昂着头,不想被人在后面狠狠打了一下,有人喝道:“贱人,老实点,把头低下。”
季弄云恨恨低下头,她看着自己迈过几道门槛进入上房。不等季弄云抬头,她便觉得腿弯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身不由己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你是弄姐儿?”叶氏看着跪在下面,身着自家三等丫鬟服色的小丫鬟,缓缓的问道,因为她身体虚弱,所以说话的声音很有些有气无力,可就是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听在季弄云的耳中,也如惊雷一般了。她一直以为叶氏中毒很深,根本连话都不能说的。
季弄云猛的抬起头盯着叶氏,不想却看到叶氏身边还坐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季弄云心中最最妒恨的大堂姐季无忧,一个拥有季弄云想拥有的一切的人。
“你……你是季无忧?”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季弄云准确无误的叫了出来。无忧头上戴着一只赤金嵌宝七翼卷须云脚飞凤步摇,凤口里衔着五串红宝石流苏,身上穿的是极鲜亮的出毛风玫瑰红如意云纹妆花贡缎紫貂窄裉对襟褙子。只从这身打扮上,特别是从那只赤金七翼飞凤步摇上季弄云便能判断出无忧的身份。
“大胆贱婢,怎敢直呼王妃尊号!”站在无忧身边,身着从六品女官服色的赤焰毫不留情的喝斥起来。
无忧摆了摆手,轻声细语的说道:“罢了,赤焰,何必与这等没有规矩见识之人一般见识。”赤焰立刻躬身称是,这才退到一旁。
叶氏皱眉看着季弄云,声音低沉的问道:“弄姐儿,你为何要下毒害我?”
季弄云狠狠的“呸……”了一声,冲着叶氏叫道:“我只害没毒死你这贱女人,你不就是个庶子老婆么,在我面前抖什么威风!”
季无转头对叶氏说道:“三婶,别理这种人,您亲自问她,也太给她脸面了。白虹,你去问话。”
白虹立刻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季弄云,冷声嘲讽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贱婢,堂堂正二口诰命将军夫人亲自问你的话,已经是你爹娘坟头冒青烟了。还不老老实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季弄云心中最恨之事就是大房三房都平步青云,而二房这一枝却被贬为罪奴,永远没有翻僧日,所以白虹的话正戳中了季弄云心底的隐痛,她几乎要疯了。
无忧冷眼看着神情癫狂的季弄云,忽然很淡定的开口说道:“季弄云,你给三婶下毒,不过是想把三叔调回京城,造成边关没有大将镇守,好让关外之敌长驱直入,与柔然军南北夹击,夺我大燕江山。”
季弄云极度震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无忧,惊叫道:“你怎么知道……不,不……不是的……”。在叫出“你怎么知道之后”季弄云才发觉这是季无忧在用话诈自己,而她已经说漏了嘴,便想赶紧描扑一二,只是已经太晚了。
其实无忧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真的是在诈季弄云,只是这么一诈便诈出来了,无忧自己都感到很吃惊,她万没想到竟如此轻易的撬开了季弄云的心理防线。
叶氏震惊极了,季维扬也很吃惊,他已经想到的季弄云下毒是为了调自己的父亲回京,造成边关没有大将镇守。可他真的没有想到这里头还连着柔然军,此事真是越来越大了。季维扬知道这已经不是自己一家能处理的事情。
无忧与季维扬想的一样,她看向叶氏和季维扬说道:“三婶,维扬,这事咱们不能私下处理,一定要报上去。”
叶氏点点头,轻声说道:“好,扬哥儿,以你爹的名义拟折子上呈万岁。”
无忧想了想摇头说道:“不妥,三婶,不用拟折子,我立刻带维扬入宫,让他去东宫求太子引他见驾。”
叶氏犹豫道:“这不好吧,扬哥儿也没个官身,怎么能随便入宫呢?”
无忧笑道:“这倒不要紧,上次我进宫的时候,父皇母后还说让我得空儿就带维扬进宫呢。”
叶氏心里这才踏实下来,忙命人给季维扬更衣好随无忧入宫。
季弄云听到季无忧说起进宫就象是串门子走亲戚那般随意,她心中的妒恨之意便更加深重了,若是眼神能化为实质的刀,季弄云早就用眼神在无忧身上戳上千百个窟窿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榻前课子
任凭季弄云如何的妒恨,都不会有任何的作用,在无忧带着堂弟进宫的一个时辰之后,陆柄亲自来到将军府,将季弄云押解入宫关入慎刑司。
经过一排阴森恐怖的牢房,季弄云忽然看到了她的姐姐季绣云,缩在墙角的季绣云也看到了被五花大绑押进来的季弄云,她忽然咧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季绣云这一张嘴,便让季弄云看到两排渗着丝丝血水,光秃秃的牙床,花信之年的季绣云口中已经连一颗牙齿都没有了。这让季弄云不禁打了个寒颤,那种情形真是太可怕了。
季弄云不知道曾经发生在她姐姐身上的事情马上就会在她的身上发生。任何一个人犯被关入慎刑司,第一要承受的不是一通杀威棒,而是拔牙之刑。
慎刑司独创的拔牙之刑是用特制的钳子将人犯的满口牙齿一颗一颗生生拔下来,一来是给人犯一个下马威,二来是要防止人犯因为熬不住刑而咬舌自尽。这正是为何世人谈慎刑司而色变的原因之一,慎刑司里的酷刑的残忍程度已经超出了世人想象力与承受力的极限。
果然季弄云被送入刑房之后,凄厉的惨叫声便响了起来,听到这样的惨叫之声,季绣云咧开没有一颗牙齿的嘴,畅快的笑了。仿佛听到亲妹妹的惨叫是一件让她多么开心的事情一般。
季弄云哪里想到这慎刑司的人连审都不审一句,直接将她绑到刑台之上开始拔牙,她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只是惨叫,昏迷,疼醒过来,再惨叫再昏迷,如是往复数十次,疼的季弄云一心求死,却连求死的能力都没有了。
满口牙都被拔完之后,行刑的太监居然还在季弄云的上下牙床上撒了金创药,免得让她因为伤口感染而死去。在金创药对创口的刺激下,季弄云才又醒了过来。可她此时只希望自己能永远昏迷下去,再也不要醒来。因为一醒来便要承受那仿佛没有止境的剧痛。
此时的季弄云开始后悔了,她情愿将什么都招出来,以换得痛快一死。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个开始,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她无法想象的酷刑,还不如早些死了干净,省得受那无尽的折磨。
可是根本就没有人问季弄云招还是不招,她直接被押入牢房之中关了起来。这倒不是慎刑司的人不想审问,而是但凡被送进慎刑司的,都是打死不说的硬骨头,他们可都做好长期磨下去的准备,哪里能想到季弄云才被拔了牙,这个在他们眼中连酷刑都不算的东西,便就想从实招供了呢。而且刚刚被拔了牙,此时的季弄云就算是有心说话,她也发不出什么声音。总要让她适应之后才能正常说话。
关押季弄云的牢房与关季绣云的牢房相隔不远,只隔了一条走道斜对着。所以季弄云一被关进来,季绣云便吃力的爬到牢门边上,看着季弄云咧嘴笑了起来,含糊不清的说道:“你活该……”
季弄云听到这句话,她突然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哭起来。季绣云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她可不是活该么,什么叫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她季弄云。原本她若是安安分分的跟着外祖母出宫,过上一两年由外祖母做主嫁给身上有功名的举子,可以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甚至还有可能因为丈夫得一个小小的诰封,成为官员夫人,将来还有可能成为儿孙满堂的老封君。这些都是她的外祖母曾经对她的娘亲和她都亲口承诺过的。
可是现在呢,就是因为藏在心底的不甘心与对季无忧和季维如的妒恨,便将自己全都折进来了,此时的季弄云真的恨死自己了。为什么自己要自寻死路,相信那些人的鬼话,充当他们过河的小卒,落得如今这连求死都不能的悲惨境地。
季弄云越想越后悔,越后悔便越发拼命的撕扯自己的头发,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减轻她心中的痛苦。然后她现在连这点儿自由都没有了,牢子立刻发现了季弄云的异常,他立刻打开牢门抡起皮鞭没头没脸的向季弄云抽去。打的季弄云惨叫连连,在牢房的地上不停的翻滚。
那牢子边打边叫道:“打死你个小贱胚,看你还老不老实!”
季弄云干脆将心一横,也不翻滚躲避了,想着真被打死倒干净了。可是季弄云不知道,慎刑司里的皮鞭都是特制的,绝对打不死人,只是会异常疼痛,将受刑之人所承受的痛苦放大数倍。
那牢子看管过不知多少犯人,一见季弄云躺着不动便知道她的用意,他只冷冷一笑,手中的皮鞭甩的越发响亮,而剧烈的疼痛让季弄云熬不住,忍不住又翻滚起来,口中还逸出极不清晰的求饶之声。
打了莫约一刻钟,那牢子也累了,这才收鞭停手,踹了季弄云一脚道:“小贱人,与爷老实点儿,要不然有你受的。”
季弄云已经疼的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胡乱点了点头,牢子这才走出牢房,将牢门锁好之后到外头吃酒去了。今年冬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是出奇的冷,他刚才打人都打累了,身上却还没有暖和起来。
牢子走后,季绣云含糊的说道:“进了这里,你都不用想了,老实些也能少受点罪。”
季弄云有心应一声,可是动了动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刚被拔了牙又被毒打,她现在哪里还有说话的力气。这姐妹两人自数年前在刑部大牢一起坐牢之后,又到慎刑司里一起坐牢了,也是够有缘份的。
懿坤宫中,皇后召见了刚刚在御书房回完话的季维扬。季维扬年经虽然不大,可是进退有度极为规矩,应答也是口齿清晰大方得体,让皇后很是喜欢,便格外重赏于他,将宫中珍藏的上品黄精与紫云芝各一匣赏给季维扬。这是季维扬心里最想要的东西,他立刻欢喜的跪下磕头谢恩。皇后见季维扬如此纯孝,心中越发欢喜。便赐给季维扬一块腰牌,给了他可以随时递牌子进宫的特权。
带着腰牌与皇后的赏赐,季维扬心情很愉快的出宫回府。可是当他回到将军府拜见娘亲之时,却见娘亲面有忧虑之色。季维扬忙上前询问。可是叶氏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低低的叹气。
还是季维如将弟弟叫到一旁,对他悄悄说道:“娘想着二叔一家落得这般下场,弄云堂姐又被关入慎刑司,娘心里不好受。到底她们与爹爹还有点子血缘之亲。”
季维扬一听这话立刻急了,只囔道:“娘心善,还想着这些,可那季弄云下毒害娘的时候怎么就不想了。虽然我出生的晚,从前的事情我没赶上,可是我也都听说过了,没分家之前,爹和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就算是分了家,那起子人还不是见天的算计我们,爹的头都被砸破了,这算什么啊,娘怎么……哼,她们才不值得可怜!”
“维扬……”因为季维扬一时激动没有控制好声音,他的话便传进了在房中休息的叶氏耳中,因此叶氏便加大音量叫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怒意。
季维扬赶紧跑进房,来到床边低着头说道:“娘,儿子来了。”
叶氏看着季维扬,皱眉责备道:“维扬,娘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
季维扬忙站直身体一板一眼的说道:“娘说要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得人恩果千年记,施恩于人不可想……”
叶氏皱眉道:“你不往心里去,不照着去做,纵然背的再熟又怎样?”
季维扬忙跪在脚榻上急切的分辩道:“娘,不是这样的。若她们走投无路投奔我们,儿子绝对不会不管她们,给些钱粮,甚至是好好安置都没有问题,可是现在是那季弄云混入我们府中对娘下毒,儿子若是连这个都能忍,那儿子还是人么,凭是谁,也不能害娘亲您啊!是那季弄云要自寻死路,娘,您也听到了,她犯的可谋反之罪啊,这让人怎么同情可怜呢?”
叶氏叹了口气,低低说道:“维扬,你说的这些娘都知道,只是想到她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娘这心里总是……唉,娘还记得当年她出生时的样子,那么小,那么乖……”
季维如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娘,您也不想想当初您弟弟的时候,二婶是怎么加害您的,要不是您和弟弟福大命大,只怕弟弟早就被她撞没了。”
叶氏摇了摇头,歇了口气才说道:“罢了,这些陈年旧事娘都不记得了,你何必再提,如今我们过的好,她们已经受到足够的惩罚,就不要再记着了。维如,维扬,娘不希望你们两个心里总是记着仇恨,心中有恨,就不能过的快活。当初娘也恨过,娘特别恨你们的外祖父,所以心里一直不安宁不快乐,直到娘生病之后,娘才醒悟过来。放开心中的仇恨,不是放过我们曾经恨的人,而是放过我们自己。维如,维扬,娘这身子只怕不会好起来了,这句话,就是娘对你们姐弟两个最最要紧的叮嘱。你们一定要记在心里。”
叶氏这样一说,季维如和季维扬都哭了。因为他们姐弟两个心里很清楚,虽然石院判有回春妙手,可是他们娘亲的身体到底被损伤的太厉害,就算有灵药吊命,只怕他们的娘亲也不会有太长的寿数了。母子间的永别的一日只怕不会太远了。
“娘……娘……”门外传来一阵奶声奶气的叫声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叶氏和季维如季维扬听到这个声音脸上都露出的笑容。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氏的小儿子季维翔,他今年刚满三周岁,是全将军府的心尖子,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疼爱他的。
季维翔出生之时,因为家境已经相当好,所以翔哥儿没有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他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被养的极为娇憨,浑然不知一点点人世间的无奈悲苦,就是个整天笑呵呵的大娃娃。也就是因为叶氏病重,不得不避着翔哥儿,免得过了病气,这才让小小的翔哥儿受了点委屈。这不,奶娘一个不小心就让翔哥儿钻了空子,他摇摇晃晃找叶氏来了。
季维如赶紧擦干脸上的泪快步走出去,将弟弟抱起来轻嗔道:“翔哥儿,怎么胡乱跑呢,也没个人跟着。”
翔哥儿立刻极为亲热的紧紧抱住大姐的脖子,无比热情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眨巴着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小声说道:“大姐姐别说话,嬷嬷听到会追过来的,大姐姐,翔哥儿都七天没有见到娘亲了,翔哥儿要娘……”
季维如知道自己娘亲的病不传染,便将弟弟抱到房中放在叶氏的床上,翔哥儿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叶氏,叶氏笑着问道:“翔哥儿怎么这样看着娘亲啊?”
翔哥儿突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吹着叶氏脸上吹起气来,边吹边说道:“翔哥儿吹吹,娘亲病就好了!”
叶氏心里一酸,一把将小儿子搂入怀中,大颗大颗的眼泪涌了出来。季维扬见状忙说道:“娘,弟弟还小呢,还要您照顾着。”原来季维扬从刚才娘亲的话里听出来一丝厌世之意,所以他才故意这么说,想用年幼的弟弟激起娘亲更多的求生意志。
果然抱着幼小的小儿子,叶氏眼中的神彩比方才多了一些,是啊,她的大女儿还没有出阁,两个儿子也还没长大成人,她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那怕活着再怎么辛苦,为了孩子们她也应该坚持下去。
“维扬,回头去铺子里交代下去,命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收购黄精与紫云芝,还有其他的珍稀药材,只要是上等好药材,都不惜价钱大量收购。”叶氏终于下了这样的命令,让季维如和季维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的想道:“这下就好办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兵犯漠南(上)
就在叶氏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努力活下去的时候,隆兴帝派人前往边关传密旨给季光慎,令他按秘旨行事。
季光慎接旨之后,立刻召数名绝对忠诚的心腹将领秘密安排起来。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诸将退去之后,季光慎便做出一副忧心忡忡左右为难的样子,还让他的一名亲兵透露出京城的夫人身染重病,眼看就不行了的消息。
果然这个消息很快便被有心人打探到了,关外的千里草原之上,人心便越发不安稳了。几部汗王只等着季光慎离开边关回到京城,他们就能兴兵犯境,趁着大燕军队在东南前线做战无法抽僧机,打大燕一个措手不及。
季光慎于次日凌晨纵马返京,虽然他的行迹很是隐秘,可还是被早就暗中监视的细作发现了,并且立刻向他们的主子禀报。
季光慎走后的第四日,以鞑鞑可汗为首,纠结了五部共计四万骑兵直逼漠南关下,一时间喊杀之声震天动地,从城楼垛口处看下去,只见满天沙尘之中尽是寒光闪闪的刀影。
五部联军正在叫嚣之时,只见漠南关城头突然立起两杆大旗,一杆为帅字旗,另一杆旗上写着鲜红的“季”字,在烈烈风中迎风招展,看上去好不威武霸气。
“季……”五部可汗看到那杆大旗都惊愕的低声叫了起来,这分明是漠南关主将,武德将军季光慎的令旗,他不是回京城了么,怎么城中还会有他的令旗?五部联军的士兵们看到“季”字帅旗,立时没了刚才的气焰,这“季”字帅旗可是所有草原人的噩梦,一看到这杆大旗,各部将士心中便会不由自主的生出恐惧。
鞑鞑可汗心眼儿最多,他一见己方士气明显低落下来,便立刻纵马举刀高声喊道:“狗贼季光慎早就逃回京城了,众儿郎不要惊慌,随本汗攻城!”
鞑鞑可汗话音未落,只听漠南关城头上传来咚咚咚三通战鼓,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鼓声吸引过去,五部联军分明看到他们的噩梦,大燕季光慎身披金甲手执长戟,如战神一般赫然站在城楼之上。
“啊……季魔鬼……”五部联军的将士一看到季光慎本人就在城头之上,个个吓的面如土色,抓缰绳的手都微微发颤,要知道当初季光慎横刀立卤挑鞑鞑王庭,这五部联军之中许多将士都是亲身经历过的。
鞑鞑可汗一见季光慎出现在城头之上,也立时变了脸色。当初季光慎杀入他的王庭,生擒他的小儿子,这件事鞑鞑可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季……季……这不可能,他明明已经回京城了……假的,他是假的……”鞑鞑可汗口唇哆嗦着说了起来,待说到后半句,鞑鞑可汗却已经是声嘶力竭的喊叫了,只不知道他是给自己壮胆还是给五部联军打气。
漠南关城头之上,如战神一般挺立的自然是季光慎本人。原来他出城之后命亲兵假扮自己飞马赶往京城,以继续迷惑内奸细作们。然后便化妆成卖柴的樵夫悄悄返回漠南关,在几名亲信将领的掩护下埋伏起来,为的就是在引出五部联军之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鞑鞑可汗果然中计,纠集了五部联军攻打漠南关,季光慎突然出现,立刻先在气势上狠狠的打压了五部联军。
压住敌方气焰之后,季光慎立刻一马当先率兵出城抗敌。当季光慎横刀立马出在五部联军的面前,被鞑鞑可汗用金银珠宝美女以及他所描述的南朝花花世界所迷惑的其他四部可汗都心生悔意打起了退堂鼓。
每一个草原人心里都清楚,若他们安守本份,大燕季光慎就是他们的保护神,可是一但他们生起进犯大燕之心,季光慎便是他们生命中最可怕的煞星。所以除了铁了心进犯大燕,打一把大大的草谷的鞑鞑可汗之外,其他四部可汗没有商量便已经做出了一致的决定。
季光慎甚至还没有开始说话,四部可汗已经从马上跳下来,跪伏在地上向季光慎请罪乞饶,异口同声的说自己是被鞑鞑可汗所迷惑,求季大将军饶命。
五部联军四万人中,鞑鞑军莫约一万五千人,剩下的两万五千是其他四部的将士。这些将士一看到自家可汗都跳下马跪下来了,自然不敢再坐在马背上,纷纷跳下来跪头请罪。
不过盏茶时间,五部联军中的将士跪下了一大半,只有鞑鞑可汗和他族中的将士们还坐于马上。鞑鞑可汗一见自己的同盟纷纷倒戈,立时气的暴跳如雷,大声喝道:“起来,都起来,我们有四万人,你们怕他做什么?想想你们谁家没有被大燕人害死的人,现在正是我们报仇雪恨的好机会,起来啊……”
可是不论鞑鞑可汗怎么叫嚣,那四部可汗都不会听他的。他们知道大燕军从来不杀降兵,甚至对于投降认输的军队还很宽容,不止不杀他们,还会给些丝绸盐茶之物加以安抚。所以那四部可汗心里打定了主意,四人率亲兵几乎同时暴起向鞑鞑可汗发难,鞑鞑军中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季光慎的副将见此情形不由吃惊说道:“将军,他们怎么内乱了?我们打不打?”
季光慎胸有成竹的笑着说道:“不急,等一等。”
鞑鞑部虽然说在草原是一等一的大部族,族中的将士的勇猛也是有目共睹的,可是鞑鞑可汗因为养尊处优,战斗力反不如他族中的将士,被那四部可汗突然发难,鞑鞑可汗还没来得及反抗,便已经被人一把扯下马,四把雪亮的弯刀立刻压上了他的脖颈。
四把战刀搭成“井”字形将鞑鞑可汗的脖子围了起来,鞑鞑可汗吓的面如土色,连说话都不敢说了,生怕一说话喉头震动的幅度过大,就会被雪亮的战刀割破咽喉。
鞑鞑部的将士一见自己的可汗被人抓住,便立刻炸了营,纷纷围上前将四部可汗及他们的亲兵围了起来,试图把他们的汗王救回来。而四部可汗则以弯刀挟持鞑鞑可汗,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四部可汗中最年长的沙陀可汗赶紧向大燕军方向高喊:“季大将军,小王等已经擒下鞑鞑可汗,请您快些过来……”
季光慎的副将一听这话立刻劝道:“将军万万不可可,当心有诈!”
季光慎却自信的笑着说道:“无妨,便是有诈本将也能抢到鞑鞑可汗全身而退。鞑鞑部一直心蓄反意,现在正是彻底铲除他们的好时机。你等压上前为本将掠阵,待本将发令,三军齐上务必不可放过任何一个鞑鞑兵,不能生擒者,杀!其他四部联军中若有反抗者,杀!”
众将齐齐应声称是,季光慎一抖马缰,手提长枪便往五部联军急驰而去。在他的身后。十六名亲兵亦纵马紧随。
活着的鞑鞑可汗比死了的更有威胁力,所以四部可汗也怕一不小心伤了鞑鞑可汗的性命,所以便悄悄将刀向后撤了一点,也好让鞑鞑可汗喘口气。鞑鞑可汗急急喘了几口气,看着季光慎纵马奔来,便赶紧低声说道:“四位兄长,快快擒下季光慎,杀了他我们南征之路就再无障碍了,南朝的花花江山可在等着我们大家,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在草原上受风霜之苦?”
沙陀可汗重重啐了鞑鞑可汗一口,厉声道:“呸,你少再挑唆我们,原本我们信了你才与你联手出兵,如今这煞星却好好在漠南关里待着,你还想骗我们?难道想要我们各部被这煞星灭族么!”
鞑鞑可汗急忙说道:“杀了那煞星,他还能灭谁的族!”
扎合可汗立刻说道:“杀了那煞星还有小煞星,天山龙马是什么人都能降服的么?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预言?”
扎合可汗一说这句话,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自从当年季无忌降服天山龙庐后,知道那个预言的人几乎都被各部可汗害死了。如今在千里草原之上,知道那个预言的便只剩下数部可汗,普通的部众完全不知情。
“不会的,他不过是个小孩子!”鞑鞑可汗色厉内荏的低声叫了起来。
“小鹰也有长大的一天!”扎合可汗低低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的话。距离上次会盟已经五年了,当时那个孩子现在已经长成少年,听说他已经被授了军职……各部可汗真的不敢往下想了。他们真的怕那个孩子真的应了那个可怕的预言。所以还是不要激怒那孩子才是上策。
说话间季光慎已经来到五部联军的阵前,鞑鞑可汗此时已经红了眼,他突然暴喝一声:“动手……”
那四部可汗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只见鞑鞑军中突然蹿出一个身影,那身影很是纤细,如闪电一般直扑季光慎的面门。那身影速度极快,又是突然暴起出击,所有的人只能看到十点在阳光下泛着幽幽蓝光的指甲直夺季光慎的面门,原来这人的武器竟然是淬了剧毒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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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兵犯漠南(下)
但见季光慎临危不乱,身子往左侧一斜以一招镫里藏身便避了过去。与此同时,季光慎右臂抬起手腕微微旋,便将掌中的长枪拧出枪花迎着那身影当胸狠狠一刺……
三军阵前此时静的连喘息声都能听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鞑鞑可汗还埋伏了这样一招。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那纤细身影之上,只见那身影在半空中以极为怪异的姿态猛的往后一翻,前胸贴着季光慎的枪尖划过,皮袍前襟和腰间大带还是被枪尖挑破,露出里面赤红色的中衣,赤红的裙摆在风中飞扬,立刻引的五部联军中响起一片抽气喧哗之声。
原来草原各部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出征之时,军中绝对不可以有女人,他们认为若军中混入女人,就一定会给所有出征的将士带来噩运。而鞑鞑军中竟然还藏着个女人,这怎么能让他们不愤怒。
季光慎一招未中,立刻跃回马鞍之上,挺枪向后退那个刺客连环刺去,对阵的两军将士只看到一片银光闪动,那鞑鞑刺客被秘不透风的枪尖逼的节节后退,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忽然那鞑鞑刺客忽然将左臂迎上季光慎的枪尖,雪亮的枪尖正扎在那刺客的左肩下方的大臂之上。那刺客惨叫一声便直挺挺的跌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似是疼昏了过去。季光慎一招得中,立刻催马向前抽出枪头指向那鞑鞑刺客的咽喉,同时厉声喝道:“捆起来!”
鞑鞑可汗没有想到自己埋伏的杀招竟然失了手,脸色立刻灰白如土,他知道这一回自己是彻底完了。可就在此时,就在季光慎接近那双眼紧闭的刺客之时,刺客突然猛睁双眼,同时抬起右手,只见一道妖异的红光如闪电一般冲向季光慎,季光慎见来势不对,立刻回枪防守。只是他万没想到那道红光竟然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条异种赤练蛇。
那条赤练蛇盘到枪杆之上,瞬间顺杆儿滑下,在季光慎握枪的右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季光慎立刻感到整个右臂失去了知觉,手中的长枪再也掌不住,竟然摔落在地上。
就在季光慎被那条异种赤练蛇咬中之时,几乎是种本能,季光慎立刻伸出铁钳般的左手死死的捏住了那条异种赤练蛇的七寸之处。
凭是什么样的异种蛇被人拿住七寸便再无法逞威风,季光慎左手二指一捻便将那条异种赤练蛇的心脏捏破,这条蛇立刻死的不能再死了。
就在蛇死之时,倒在地上的那名刺客突然凄厉的惨叫一声,喷出一口紫黑色的浓血,这回可是真的倒地昏迷不信了。
季光慎觉得麻木的范围正在逐渐扩大,他心知不好,立刻对冲上来护卫自己的亲兵说了一句:“取蛇胆解毒。”便一头栽倒在亲兵身上。
季光慎的一名亲兵立刻摸出匕首将那条异种赤练蛇剖开,取出一枚手指肚大小,浓绿如最上乘帝王绿翡翠一般的蛇胆,撬开季光慎的牙关,硬是用烈酒将那枚蛇胆送入季光慎的腹中。
此时漠南关中的副将们都冲了上来,由两名副将将季光慎送回漠南关。其他人都留在五部联军阵前,处理投降的四部联军和还想负隅顽抗的鞑鞑将士。
鞑鞑可汗就在死心之时,万没想到他的刺客竟然得手了。那条异种赤练蛇的威力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中了蛇毒之人再无生还之理。所以他立刻兴奋起来,只对仍用弯刀压着他的脖颈的四部可汗低声叫道:“那煞星再活不成了,你们快放开本汗,我们一起杀入漠南关,夺取南朝天下。”
那四部可汗的确也是心中一动,毕竟草原上生存不易,他们心里也想攻入漠南关跃滦原。可是他们一刻没有亲眼看到季光慎死去,便一刻不能做出那样的决定,因此压在鞑鞑可汗脖子上的四把弯刀只是略松了松,却没有撤去。鞑鞑可汗的性命仍在他们四人的控制之中。
此时季光慎的副将已经率兵来到五部联军之前,为首一人大声喝道:“奉季大将军令,投降之军立刻放下战刀,各带坐骑退到两厢。四位汗王,请把叛军首恶交给末将,四位汗王阵前起义,并助我大燕擒住叛军,大将军必会上折子为四位汗王请功。”
四位汗王听到这话心里又活动了。因为隆兴帝出手向来大方,他若颁下赏赐,必定极为可观,对于正处于青黄不接草原部众来说,这可比硬打硬拼合算多了。
四位汗王对视一回,一致的轻轻点了点头,手中的弯刀便又逼近了几分,鞑鞑可汗立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只是此时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更不必提开口说话了。
沙陀可汗突然抽刀,另外三名可汗立刻补上缺口,依然将鞑鞑可汗牢牢控制在他们的刀下。沙陀可汗走到两军阵前,刚才喊话的那名副将向他颌首为礼,口称:“汗王深明大义,大将军一定会为汗王请功。现在一个汗王命令麾下部众将鞑鞑军中不肯投降之人便都绑起来听候大将军发落。”
沙院可汗点点头,急切问道:“不知大将军的伤势如何?我们的巫医治疗蛇毒还是很不错的。”
那名副将笑笑说道:“多谢汗王好意,我们大将军并不要紧,刚才已经解了蛇毒,现在回关内休息,不用太久就会恢复。”
相对于草原上的医疗水平来说,大燕先进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所以那名副将如此一手,沙陀可汗还真的没有一点儿怀疑,只连连点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小王这便去通令部众,命他们听众将军号令。”
回到另三位汗王身边的沙陀可汗向他们说了几句话,那三人都连连点头,其实此番被鞑鞑可汗鼓动,组成五部联军进攻大燕。他们也都并非心甘情愿,多少有被胁迫的原因。因为他们四部与鞑鞑部的关系最近,碍着种种情面不得不出兵。可是当他们一看到季光慎这个煞星之时,所有建立在季光慎被调回京城而生的信心便全都崩塌了,在那一刻,他们心中所想的便是如何能把自己部族从这场战争中捞出来。于是才有了擒下鞑鞑可汗,争取阵前起义的主动行为,如今大燕军已经表示不追究他们的责任,还愿意为他们四部请功,这让四部可汗率兵投降便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因为在近百年与大燕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大燕人一直都相当信守承诺,说不打就不一定不打,说打,就会把他们打的很惨。所以能不得罪大燕军,还是不得罪为好。
漠南关中,服下异种赤练蛇蛇胆的季光慎已经醒了过来,众将见了无不欢喜,可是只有季光慎自己心里清楚,体内的蛇毒并没有完全被清除干净,而且他还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季光慎觉得自己好象活不长了。
“叛军的情形如何?”季光慎一醒来便赶紧开问。部将忙把沙陀可汗率兵投降,鞑鞑部众被尽数擒下之事说了一遍。季光慎听罢长长出了口气,这次险虽险,可到底还是化险为夷了。有了彻底铲除鞑鞑部的理由,便能彻底平定草原,说起来草原上最不安分的就是这鞑鞑部,如今总算可以将之连根拔起了。
季光慎想了一会儿,下令道:“速备笔墨纸砚。”
少时,亲兵将笔墨纸砚备好,季光慎暗暗动了动右手,发觉还是不太听使唤,他便命亲兵退下不必在一旁服侍,他独自一个人写给隆兴帝的密折。
大约用了近一个时辰,季光慎才写完一本只有寥寥数百字的奏折,就是这数百个字,也已经让季光慎费尽了力气,冷汗浸湿了他几重衣衫。看着自己的右手,季光慎有些心灰意冷,没有了右手,他还怎么能持枪纵马平定边关?他才三十出头,难道就要从此在京城养老么?
费力的将密折封好,季光慎叫亲兵进来,命他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将密折送回京城,季光慎不知道自己的毒伤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作,因此在密折之中请求隆兴帝另选良将任他的副手,随时准备接替他的职位。
隆兴帝接到密折之后,真是又惊又喜又担忧,他立刻招石院判进宫,命他带上足够的解毒药材立刻赶赴漠南关,为季光慎解毒治病,务必要不惜一切代价治好季光慎。
十日之后,石院判秘密来到漠南关,被季光慎的亲兵引入帅府季光慎的房间。一看到季光慎,石院判可是暗暗吃了一惊。原来只是在这十日之间,季光慎竟然瘦的形销骨立,看上去象是久病积弱之人一般。
“季将军,你这是……快躺下,让老夫给你把把脉。”石院判与季光慎的关系不错,他见卧床的季光慎正想起身,忙快步赶上前一把扶住季光慎的手臂,不让他坐起身来。
季光慎缓缓点头,气若游丝说道:“石院判,您怎么来了?”
石院判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来,让老夫看看伤口。”说罢,他便扶起季光慎的右手小臂,轻轻解开了包扎伤口的绢帕。
一看之下,石院判真是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季光慎的右手已经紫黑肿涨的几近透明了。仔细查看之后,石院判立刻从药箱中拿出一只布包,对季光慎的亲兵说道:“快去取半盆滚烫的烧酒。”
亲兵立刻跑去取烧酒,石院判则将布包打开,仔细挑选着刀具。选好刀具,亲兵也将滚烫的半盆烧酒取来了,石院判将银针银刀全都放入烧酒之中消毒,片刻之后再以银镊子将银针银刀夹出来。
拿稳银刀,石院判命亲兵托住季光慎的右臂,季光慎的右手便垂在那半盆滚烫的烧酒之下,石院判下手极为利落,他飞快的在季光慎右手之上连开三处十字口,紫黑色的脓血便奔涌而出,落入那半盆滚烫的烧酒之中。原本透明无色的烧酒立刻变成了泛着蓝光的浓黑墨色。看的季光慎和他的亲兵吃惊的眼睛都直了。就算他们不懂医术,也能看的出这毒非同一般。
紫黑色的脓血很快便就再流了,这时石院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银针连刺季光慎右侧身子的数处大穴,原本已经不再涌出来的脓血又开始往继续往外流。季光慎的亲兵乍舌道:“怎么还有?”
石院判沉沉道:“季将军,这毒很厉害,象这样的放血,每日一次,要连续放七日,才能将八成毒素逼出。”
季光慎缓缓点了点头,费力的说道:“石院判,您费心了。”
季光慎点头之时,石院判突然发现季光慎前额发际线正中有一个有小的红点,若非刚才太阳光正好照在季光慎的头上,这个小红点儿石院判都未必能发现。
这一发现让石院判心中咯噔一声,他心中暗道:“难道是蛊毒?”
“季将军,毒蛇主人何在?”石院判立刻沉声问了起来。
季光慎还真不太清楚那行刺自己的刺客在哪里,便示意亲兵说。亲兵立刻恨恨说道:“回禀石大人,那名女刺客已经被关押在水牢之中。”
石院判心中稍安,只要下毒之人还在,那么不论解毒还是解蛊都容易多了。在为季光慎放完毒血之后,石院判给他敷上自己带来的解毒疗伤药,然后也不包扎,只将季光慎的左手小心的放回榻上,然后对亲兵说道:“将这盆毒血盖严盖子放在火上烧至水干,烧干后便送到老夫住处,老夫另有用处。”
亲兵赶紧应了,亲自将那盆毒血送去烧干,季光慎知道石院判要见那下毒之人,便命另一名亲兵引季光慎去水牢。
有大将军令牌,石院判很顺利的进了地牢,来到最里面的水牢之前,石院判一看到那被囚禁在水牢中的女人,不由惊诧道:“竟然是你!”
第二百八十四章脱险定边
石院判进入水牢,旁边一个狱卒为提着灯笼为他照亮,石院判定睛细看,只见水牢中被关的着的女犯人他竟认的,此人正是当初他随睿郡王庄煜前往蜀中之时有过数面之缘的唐门掌门的嫡孙女唐月如。
原本昏昏沉沉的唐月如听到声音,费力的睁开双眼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形清瘦颌下有须的男人站在水牢边上,她喃喃道:“谁,你是谁?”
看到了唐月如,石院判便完全能确定季光慎中了蛊,只是让石院判有些不解的是唐月如看上去极为委顿,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她的大半身体都浸在又脏又臭的污水之中,却没有显出难以忍受的痛苦表情,看上去只是虚弱。
对于蛊毒一道,石院判有很深的了解。世间一切蛊物都特别怕脏,所以养蛊之人一定要将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打理的特别干净,否则她们体内的本命蛊便会翻腾不已甚至反噬,让寄主痛苦难当,所以养蛊之人都极爱干净,绝不会让自己身处脏污之地。可是这唐月如被关在脏臭污垢的水牢之中,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被反噬的现象,难道这唐月如已经没有在体内养蛊么?
水牢之中光线极暗,唯一的光源就是狱卒手中那盏并不很明亮的灯笼,石院判想了想,对狱卒说道:“把犯人带到外头院子里去。”
那狱卒显然有些不情愿,闷声道:“她可是加害大将军的凶手。”
石院判笑笑道:“本官知道,就是为了让大将军彻底恢复健康,本官才要将这人犯提出来。”
原本刚才进来之前,季光慎的亲兵已经叮嘱过要这狱卒一切都听石院判的吩咐,又听石院判这么解释一句,他便将灯笼挂在墙上的铁钩之上,走下台阶来到水边,扯起边的数道粗重的铁链,毫不费力的将唐月如扯到岸边。
离的近了,石院判才看到唐月如的双肩琵琶骨被铁链锁住,凭是怎么功力通玄之人,被锁了琵琶骨便也如废人一般。难怪那狱卒丝毫不怕唐月如突然暴起伤人。
唐月如被拖到院子里,数日未见阳光,唐月如一被拖出来便紧紧闭上了双眼,正月的阳光对她来说都太过强烈刺激了。石院判并不在意唐月如满身的脏污,立刻上前翻开唐月如的眼皮,在阳光下仔细的寻找着什么。
片刻之后,石院判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他站起来对旁边的狱卒说道:“不要再将人犯关进水牢了,给她些吃食,千万不可让她在十日内死去。”
狱卒有些为难的说道:“大人,将人犯关入水牢是军令,小的不敢违背。”
引石院判来水牢的季光慎的亲兵立刻喝道:“放肆,大将军有令,着一切听石大人吩咐,你敢抗命?”
那狱卒忙躬身道:“小人不敢,小人这就去办。”
狱卒将唐月如拖走安置,那名亲兵才低声说道:“石大人,此贼谋害大将军,真要对她如此优待么?”
石院判摆摆手道:“有一味要紧的药还需着落在此女身上。”那亲兵立刻明白了,赶紧跑向那个拖走唐月如的狱卒,低声吩咐了几句,狱卒听罢连连点头,连拖唐月如的动作都和缓了许多,不复刚才的粗暴,显然他是怕给唐月如伤上加伤,过早的一命呜呼。
回到季光慎的房中,石院判见季光慎没有入睡,便将唐月如的身份简单说了一回,并对季光慎说道:“季将军,交您的那条赤练蛇是唐月如修练的本命蛇,当日您将那条蛇的七寸捏碎,已经重创了唐月如,这也正是您中了蛇毒并蛊毒之后还能坚持到老夫赶来的最大原因。您体内的蛊已经处地休眠之中,等七日放血之后,老夫便可动手将那蛊虫诱出您的身体,如此以来,您只要精心调养上两三年,便可驱尽蛇毒彻底恢复健康。”
季光慎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看来我得回京了。”
石院判点头道:“将军说的很是,将军的确也应该回京了。这些年您一直镇守边关,也该回京陪陪家人了。”
季光慎心头一跳,忙问道:“石大人,您是太医院院判,可知内子的病情到底如何?”
石院判斟酌再三方才说道:“夫人先前中毒,老夫已经为夫人解毒,不过夫人因为当初诞育二公子之时身体受了极大的损伤,又中了毒,若是从此不再劳心费神,或许还能有十年光景,若是……那老夫便不好说了。”
季光慎闻言痛苦的皱起眉头,无限自责的说道:“我长年不在家中,真是委屈辛苦她了。石大人,请您回京之后务必将我的情况向皇上禀明,请皇上准我回京。”
石院判立刻说道:“季将军放心,老夫来之前皇上已经有交代,若是将军病重,便立刻接将军回京治病。漠南之事可暂时交与徐宁将军处置。”
季光慎点点头道:“这便好,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漠南,总要等此事了了才回京,石大人,不知道内子能不能……”
石院判立刻点头道:“季将军放心,老夫可以保证您回到京城之时,夫人能相迎于您。”
季光慎听了这话心里才踏实下来,只说了这么一小会儿的话,他就觉得累了,眼皮越来越长,不觉便睡着了。
石院判看着季光慎那极为虚弱消瘦的面容,不由轻轻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无法将现在的季光慎同那个英武雄壮意气风发的季大将军联系起来。
九日之后,石院判来到牢房,命人将唐月如绑在架上,将她的头发尽数刮去,再将这七日以来炙烤毒血所得的粉末与雄黄混起来,以黑狗血调匀抹在唐月如的光滑滑的头皮之上。唐月如大骇,可是因为口中被塞了麻核桃而说不出话,只能用惊恐的双眼死死瞪着石院判,她不知道石院判怎么知道这个秘法。这灭蛊之法可是要彻底断了她的生机。
莫约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唐月如的印堂和双手手心双脚脚心开始发红,然后变紫,最后变成了浓重的墨色,而且那点墨色还在向外凸起,石院判见时候差不多了,立刻一手持针一手拿着白瓷小盅,在刺破那凸起黑点的同时,白瓷小盅便紧紧扣上了唐月如的额头。
石院判紧紧按住白瓷小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了盅底一下,石院判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取蛊成功了。将白瓷小盅飞快取下,以盅盖盖好,石院判又如法炮制,对唐月如的双手双脚施术,随着唐月如身体的一阵剧颤,石院判就将唐月如体内所有的蛊全都逼了出来。这些蛊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可是一进入事先抹过秘药的白瓷小盅之内,所有的蛊便都没了本事。
石院判的目的就是取蛊,至于唐月如以后会怎么样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所以石院判拿起装着五只白瓷小盅的盒子便往外走。这时他听到狱卒突然惊叫起来。
石院判回头一看,才知道狱卒为何惊叫。原来唐月如被取蛊之后,整个人的样子全都变了,她明明只是个双十年华的姑娘,可此时看上去却是鸡皮鹤发,苍老的象七八十岁的老妪,怪不得那狱卒惊的叫出声来。
石院判淡淡说道:“不必吃惊,养蛊的女人可以容颜长驻,可一但失去蛊虫也会加速衰老,此女贪心无度连换三次本命蛊,所以才会变成这般模样。此女再无用处,可报于你们将军,请他发落了。”说罢,石院判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那么丑陋之人,他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石院判带着唐月如体内那些或死或活的蛊虫来到季光慎的房中,将五只白瓷小蛊封入炖盅之中丢入沸水中煮了整整半个时辰,然后取出白瓷小盅放在文火上烘焙半个时辰,然后才将白瓷小盅取出,放凉后以银刀刮下内壁附着之物,细细碾成粉末敷在季光慎右手被蛇咬过的伤处。
季光慎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凭受什么要的痛苦他都不会叫出声来,可是这一回却与一般的痛苦不同,季光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手臂上的骨头往外冲,那种难以言说钻心之痛让季光慎痛出了满身大汗,他忍不住“啊……”的惨叫一声。惊的门外的亲兵破门而入冲了进来,齐齐叫着:“大将军……”
季光慎强忍巨痛费力的挥了挥手,命亲兵出去。而石院判此时完全无暇他顾,他正拿着一只白瓷小盅紧紧的盯着季光慎的伤口。一盏茶过后,石院判看到一个芝麻大的蓝黑色小点出现在季光慎的伤口之处,他立刻用白瓷盖子将这蓝黑色小点拨入盖盅之内紧紧的密封起来。
休眠的蛊虫离体之后,季光慎明显轻松了许多,他长吁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心有余悸的说道:“真象死了一回!”
石院判用烈酒仔细的冲洗季光慎的右手,边冲洗边笑道:“将军果然了不起,能承受这种痛苦的,老夫平生只见过两个人。”
季光慎听了笑着问道:“在下算是一个,不知另一个是谁?”
“将军的侄女婿睿郡王爷。”石院判笑笑说道。
季光慎大惊道:“什么,他也中过蛊,是什么时候的事,要不要紧,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石院判笑道:“那还是王爷镇守鬼方之前的事,将军不用担心,王爷如今好的很。”
季光慎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腹中,他疲惫的往后靠在枕头上,无力的说道:“这罪,真不是人受的。石大人,不会再有什么了吧?”
石院判边收拾东西边笑着说道:“没事了,如今隐患已除,将军只要好生休养就行了。”
季光慎忙说道:“石大人,有没有什么药能让在下看起来很健康精神?”
石院判一愣,他不知道季光慎这是什么意思。季光慎忙解释道:“在接替之将到来之前,在下得先将漠南之事处理好,在下虽不才,可对各部汗王还有点子震慑之威,所以……”
石院判这才明白过来,立刻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若只是三两日倒也不难,只是这日后将军得多休养上一年半载了。”
季光慎立刻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三日之后在下便要去见那些汗王,一切就全都仰仗石大人了。”
石院判点点头道:“好,老夫这便去配药,季将军,这两日务必好好休息,睡足了觉老夫的药才能更加有效。”
三日后的清晨,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们的大将军的漠南关将士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们一个个直勾勾看着顶盗着甲神彩飞扬的大将军,然后齐刷刷的爆起一阵发自内心的欢呼。
“大将军……大将军……看到您太好了……”将士们全都围了上来,每个人都兴奋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季光慎抬手笑道:“不过是被条小蛇咬了一口,养了这么久还能养不好?好了,大家都忙去吧。”
众将士散去,季光慎走入帅府大堂,立刻命人去请四部可汗。没过多久,四部可汗都赶到帅府中堂,一看到季光慎威风凛凛的站在堂前,四部可汗都大吃一惊。毕竟他们前些时日还听到季大将军不行了的传言,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全都是假的。因此四人不由的一阵庆幸,得亏他们没有相信那个传言,若是信了那个传言,再起兵叛乱,要承受灭族之祸的可就不只是鞑鞑一部了。
季光慎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便笑着招呼诸位可汗就坐,然后拿出石院判带来的隆兴帝的旨意,要四部可汗写下降书顺表,立誓永不反叛。
四位可汗听罢圣旨,心中暗暗权衡一番,便立刻写下降书顺表,盖上随身携带的大印。又在季光慎命人在院中设好的香案之前,对着天地诸神盟誓,发誓永远归顺大燕,绝不再起反叛之心。
看着四部可汗用草原上最神圣的仪式盟誓,季光慎心里终于踏实了。虽然他并不相信这样的盟誓能长久的约束草原各部,但是十年之内他们不会再敢生出反叛之心,有十年的时间,足够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原委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被大燕军困在锁云山中的柔然军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难过了。柔然军十一月之时退入锁云山,并且设下连环大阵之后,大燕军便将整座锁云山密密匝匝的围了起来。这一围便围了整整四个月。
看到大燕军迟迟不进山破阵,柔然军上下都暗暗着急,他们携带的粮草早就已经吃完了,如今只能靠捕猎山中鸟兽填饱肚子。可是锁云山中的鸟兽再多也是有数的,如何能够十数万大军接连填几个月的肚子。如今锁云山中的草都被战马啃食光了,山中的飞禽走兽也几近绝迹。柔然军出动的捕猎队现在一整天都未必能捕到一头野兽,如今连主帅每日都分不到几两肉食了。
“大王子,总这么被围下去可不行,大燕军若是一直不攻打我们,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的。”一名柔然将军愁眉紧锁,极为焦虑的说道。
一名身材魁梧,生着一部络腮胡须的男子面色阴沉的“嗯”了一声,挥挥手道:“孤知道了,忽迷尔将军你先下去,孤正在思考退敌之策。”那名柔然将军无奈的行弯腰行了个礼,转身忿忿走出金帐。
“哈赤丹,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了。”那名柔然将军出帐之后,柔然大王子身后的帐幕被一只柔若无骨,纤似兰花的手指轻轻拢起,一个容貌极为精致的少年低着头轻轻走了出来。
“阿炅,与你无关,你快别把什么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是孤自己想打大燕的,不关你的事。你的病才好些,怎么就起来了,快回去躺着。”柔然大王子哈赤丹对上这个少年,立刻变的极为温柔,那处温柔与他那极为粗犷的外形实在太不相符了。
那少年叹了口气说道:“哈赤丹,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心里都知道的,现在军中诸将都想除我而后快,你为了我已经承受太多了压力了,哈赤丹,你对阿炅的情义阿炅永生不忘,你就别再护着阿炅了,没得寒了诸将的心。”
哈赤丹大王子急的一部络腮胡子都根根竖了起来,他紧紧将那少年勒入怀中,不管不顾的便狠狠亲了上去,片刻之后,金帐之中便响起了令守在帐外的卫士又脸红心跳,又暗暗不屑的声音。
原来这哈赤丹大王子极好男风,最爱俊美清秀柔弱的美少年。三年之前,哈赤丹大王子在海边救了一个少年,从些便被那少年迷住再也无法自拔,对那少年言听计从,只要是那少年想要的,哈赤丹大王子便是豁出命也要做到。
这句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宁王夫妻的长子庄炅,宁王府被隆兴帝灭门之后,暗中逃出的宁王谋士杜陵找到少主人庄炅,将他带到东南栖身,等待时机以求东山再起。
东南之人好男风的可不少,所以眉清目秀,举止之间略显女儿之态的庄炅可没少招来觊觎的目光。其实庄炅自己也好这一口儿,只不过他喜欢做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但是庄炅也不是什么人都要,他当然得挑一个最能帮助自己成就大业的人。所以便使了苦肉计,漂洋过海到了柔然,以最虚弱无助的状态出现在哈赤丹大王子的面前,让哈赤丹一见钟情再也无法自拔。
数次缠绵之后,哈赤丹大王子见庄炅眉梢眼角总是含悲蕴愁,便再三追问心上人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庄炅见火候差不多了,才说出自己的身份,说自己为人子却不能为冤死的父母报仇,又因为一心跟着哈赤丹而不能传宗接代,他简直是世间第一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哈赤丹把庄炅看的如眼珠子一般,哪里舍得心上人承受这么大的委屈,便把胸膛拍的山响,再三保证一定会为庄炅报仇雪恨。此时杜陵适时出现,假装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少主人,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演之后,杜陵才假做不得已的做了哈赤丹的谋士。
有杜陵和庄炅为哈赤丹各种出谋划策,哈赤丹大王子很容易便击败了他的弟妹们,当上了柔然王储,然后杜陵又以密术控制了柔然国主的心智,所以如今的哈赤丹名义上虽然还是柔然王储,可实际上却是握有实权的柔然国主。所以才有向大燕递国书求娶顺宁公主庄嫣,以及后来的伏龙山设伏,以及现在的大举进攻大燕之事。
柔然军刚刚攻入大燕之时,攻城掠地进展的很顺利,所以柔然将领们一定不会有意见,大燕的富庶繁华物产丰富已经让他们无暇他顾了。可是自从在得胜关下受挫之后,部分柔然将领便已经心生退意,在他们看来,此次攻打大燕,好处已经得足了,此时退回柔然一点儿亏都不吃。可是如果再打下去,他们自问没有必胜的把握。
当日无忌在得胜关射杀柔然先锋之事,让柔然将领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大燕军中有这么厉害的将领,这让他们打从心底里生了几分惧意。自那日之后,向哈赤丹大王子提出退兵的将领便渐渐多了起来。
等到柔然军退入锁云山中,虽然有杜陵设下反五行迷踪大阵,可是这阵挡住了大燕军,同时也困住了柔然军。三个多月下来,柔然军已经断了粮,此时柔然军中七成以上的将领都心生退意,只想平平安安的回到柔然,否则他们费尽心思的抢掠了那么多的财物,岂不是白抢了,连一天都不能受用。
庄炅自在伏龙山设围失败之后便逃回东南与哈赤丹大王子会合,此后一直藏身于柔然军中,所以他对于柔然军中将领们的心思很是清楚。庄炅知道只有紧紧抓住哈赤丹,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因此才故意正话反说,以柔弱之态激起哈赤丹的保护之心,再以娇媚之态迷住哈赤丹,让哈赤丹彻底为他所用。
“大王子,军师求见。”听到帐中渐渐没了声音,守在帐外的卫士方才大声禀报。而此时军师杜陵已经在帐外等候了莫约两刻钟。
莫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帐中才传出一声“进来……”
卫士打起帐门,杜陵一哈腰便走了进去。帐中此时还弥漫着一股似麝非麝的气息,大王子的衣着也很凌乱。杜陵只假做什么都没看见,只躬身说道:“大王子,我军在锁云山中设阵已经将近四个月,大燕军一直不破阵,总是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在下有一计献于大王子,请大王子定夺。”
哈赤丹一听这话立刻来精神,他挥手道:杜先生坐下慢慢说。杜陵谢了座,在哈赤丹下首坐定,飞快的说了起来。
杜陵这一说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听的哈赤丹国连连点头,拍着桌子的叫好。等杜陵说完,哈赤丹立刻说道:“好,就这么办,杜先生果然高明。”
杜陵赶紧起身道谢,这时哈赤丹大王子突然想起一事,赶紧问道:“杜先生,你曾说过漠南关外的草原部众会与我们一起起兵,如今那边的情形如何先生知道么?”
杜陵只假做轻松的笑着说道:“大王子放心,诸位汗王与大燕是世仇,他们一定会按时起兵的,若在下预料的不错,再有一个月我们就能得到他们的消息了。”
哈赤丹大王子知道从漠南到锁云山这里相隔千山万水,而且他们如今还被大燕军围着,就算是漠南那边有消息,一时半会儿是送不进来的,那就再等一等吧。这杜先生有通天晓地之能,相信他没错的。
杜陵说完要说的话便立刻告退,哈赤丹大王子自然不会留他,刚才他还没和庄炅亲热够呢。哈赤丹大王子并不知道庄炅已经在他的身上下了情蛊,若不解蛊,他这一辈子便栽在庄炅身上了。
出了金帐的杜陵绝对不象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镇定平静。事实上自从被他派往漠南的唐月如被擒住之后,杜陵便已经感觉到了。为了更好的控制唐月如,杜陵在唐月如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她身体里种下令蛊,倘若唐月如不听他的命令,杜陵便可以通过发动令蛊让唐月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唐月如出了什么意外,杜陵也能从自己与令蛊之间的联系推断出来。
就在前些日的某一天,独自在帐中练功的杜陵突然吐了血。那正是石院判以秘法取出唐月如体内蛊虫之时。杜陵便知道唐月如出事了。唐月如是杜陵派到鞑鞑可汗身边,既是帮助鞑鞑哥汗做乱,又能达到监督鞑鞑可汗的目的。唐月如是鞑鞑可汗最隐秘的底牌,若是她都出了事,那么鞑鞑可汗联合其他部族做乱之事必定是失败了。
杜陵细细一想,自从宁王进京开始,他们的计划就没有一件能顺利进行。可以说每一次都失败了。难道天命真的不在庄炅身上?杜陵脑海中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他赶紧摇摇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撵出去。庄炅的八字何其贵重,天命怎么可能不在他的身上呢?这一定是天命降临之前的考验,一定是!
第二百八十六章师徒之情
第二百八十六章
“姐夫,你注意到没有?”站在营地中远眺的无忌突然没由来的对旁的姐夫庄煜说了一句。
庄煜却没有一丝的不明白,反而点点头说道:“注意到了,到今日算起来有十余日了。”
无忌兴奋的说道:“对啊对啊,姐夫,火候差不多了吧?”
庄煜“嗯”了一声,沉沉点头道:“可以了,走,回营向元帅禀报请战去。”无忌一听这话立刻乐呵呵的跟着庄煜往中军大帐走去。
看到两个英武不凡的爱徒走进大帐,严信眼中闪过一丝满足的笑意。教出这么两个出色的好徒弟,是严信最大的骄傲。他知道此战过后自己就能彻底致仕了,将军撑起大燕威武之军必是他这两个徒弟。
“禀元帅,柔然军中断粮已近一月,山中鸟兽也被捕猎殆尽,而我军破阵之术已经操练纯熟,请元帅下令。”庄煜上前躬身抱拳回禀,声音中透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严信浅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无忌问道:“为何选在此时破阵,而不是再等上十天半个月?柔然军已经断粮,干脆让他们全都饿死岂不便宜?”
无忌毫不犹豫的回答:“回元帅,以末将的观察,柔然军最多还能支撑七日,七日之后柔然军必定陷于弹尽粮绝的死地,至于死地之敌反扑必然越加猛烈,若到那时攻打柔然军,我军固然也有胜算,可是将士的死伤势必增大,那样不符合以最少之损失求取最大之胜利的原则。而且半月之后便到桃花汛之期,我军驻地地势低凹,桃花汛的到来必定会使锁云山中冲出的大水掩没我军驻地。综上两点,末将以为现在是攻打柔然军最好的时机。”
严信满意的点点头,向外喝道:“传令兵……”
一名极精干的传令兵飞快跑进帐中单膝跪下,大声道:“请元帅吩咐。”
“传本帅将令,宣诸将速至中军帐议事。”严信沉声下令,传令兵高喊一声“得令”便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两柱香后,不论是在休息还是在训练士兵的将军们都飞奔而来。人人脸上都有求战的兴奋之色。原来严信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召诸将议事了。此时元帅宣召,想必是有出战之机。
严信看到每个将领脸上都有欲欲试之色,心中很是满意,他的这些将领的确也被憋的太久了,此时放他们出战,等于是打开牢笼放猛虎出山,严信相信他们绝对不会让自己失望。
严信先命诸将回禀这一段时间训练士兵破阵之事进展的如何。诸将的回答让严信很是满意,各部将士已经演练的极熟,求战之心积蓄到了将要爆炸的顶点。大家都憋着一口气,想要一战全歼柔然军,为大燕永绝后患。
“今日停止一切操练,让三军将士好生休整,明日寅初造饭,让三军将士饱餐战饭,战马喂足草料,寅正出兵。”严信终于下达了攻打柔然军的将令,让众将兴奋的血脉贲张,恨不得现在就到寅正时分。
接下来便是给众将安排各自的进攻方向的目标。只听严信拿出一枝箭令大声说道:“正印先锋庄煜,着你带五千人马从生门杀入阵中,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冲垮敌军阵眼。”
庄煜大步上前躬身双手接过箭令,大声道:“末将得令。”
严信点点头,对庄煜说道:“切记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寻到阵眼所在,彻底摧毁之。”庄煜重重点头,他如今对阵法已经很有些了解,当然知道破坏阵眼的重要性。
庄煜退下之后,严信又抽出一枝令箭大声道:“副印先锋季无忌听令。”
无忌早就等急了,一听师傅点到自己,立刻兴奋的冲上前躬身抱拳大叫道:“末将在!”
严信素来最偏爱无忌,看到他那兴奋的闪闪发亮的双眼,不免缓了声气笑着说道:“无忌,你带五千重甲骑兵从锁云山左侧攻入敌军大阵,敌军左侧大阵为翼蛇阵,且记打蛇打七寸。”
无忌高声应道:“是,末将得令,请元帅放心,末将一定摘了蛇胆给您泡酒。”
严信笑骂了一句:“臭小子,不许贫嘴,一旁站下。”无忌笑嘻嘻的退下,站到了庄煜的身边。
“韩副将,你率五千轻甲骑兵攻入敌军右翼……”严信一连发出七道箭令,七位将军各自领命退下,帐中还有几位没有被分派任务的将军,他们都眼巴巴的看着严信。严信点了一位将军令他留守大营,再点两位将军分别率五千兵马在外围策应,然后对其他的将军们说道:“其他诸将明日随本帅直取敌军大营。”
严信此言一出,众位将军全都皱起眉头。庄煜和无忌更是抢上前大叫道:“师傅不可!”
严信寿眉挑起,沉声道:“你们两个还管起为师了?”
庄煜立刻跪下说道:“师傅,弟子一定将敌酋哈赤丹擒下送到您的面前,你只在大营接应我们就行,万万不可以身犯险。”无忌也跟着拼命点头。众将忙也应声附和。毕竟严信是有了年纪的人,如今又春寒料峭,他的老寒腿还时不时的犯病,庄煜和无忌还有众将怎么放心让他率兵冲击入敌军大营呢,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让他们有什么脸回京城见师娘和大姐姐大姐夫。
严信皱眉怒道:“你们觉得为师老迈不堪,上不得马带不得兵么?”
无忌立刻拼命摇头道:“师傅,徒儿绝无此意,师傅,您老人家身经百战,立下不世的赫赫战功,徒儿好生敬佩,徒儿也想成为象师傅一样的大将军,请师傅为徒儿们掠阵,看徒儿力擒敌酋,您若总冲在头里,可让徒儿们怎么能历练出来?”
无忌自小跟着严信学习,所以他最极为了解严信,也最得严信宠爱,象这样的话,除了无忌还真的没有人敢说。当然无忌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还是担心师傅严信的身体。
严信狠狠瞪了无忌一眼,他是看着无忌长大的,无忌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怎么会不清楚。他知道无忌是担心自己的老寒腿,不过是为了顾忌自己的面子才会拿军功说事儿。他心中暗叹一声:“无忌到底还是小啊,他不懂这一战是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战,若是不能跃马疆场,这最后一战可就名不副实了。”
“师傅!请师傅三思!”庄煜和无忌齐声叫了起来,声音里透着焦虑与担心。
严信定定的看着两个心爱的徒弟,半晌方才黯然说道:“你们的心意为师明白,都起来吧,明日为师在中军帐中坐镇,等候你们的凯旋而归。”
庄煜和无忌立刻松了口气,两人站起来退到一旁。严信重新调整了对诸将安排,便命众将分头安排本部兵马。众将都走了,严信才将庄煜和无忌叫到面前,叹口气道:“煜儿,无忌,此战之后,为师再不会踏上疆场了。以后就全看你们的。明日一定要替为师多多杀敌,不可坠了我大燕铁骑的威风。”
庄煜和无忌立刻正色道:“徒儿谨遵恩师之命。”
严信拍拍庄煜和无忌的肩膀,有些儿伤感的笑道:“好,去休息吧,明日拿出最好的状态奋勇杀敌。”
庄煜和无忌对视一眼,他们到底太年轻,年轻到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年过花甲的师傅的伤感,只能躬身称是,低头退出帐外。
严信挥手命帐中的亲兵也都退下去,然后将双手放到双膝之上,喃喃的自言自语道:“两个孩子或许是对的,我真的老了,这双腿到底不如从前了。不能马革裹尸,那便好好活着看他们两个孩子扬威天下吧!”
无忌的耳朵极尖,他和庄煜因为担心师傅,出帐之后并没有走远,所以严信的自言自语被无忌听了个清清楚楚。无忌赶紧把庄煜拉到一旁,低声告诉他师傅的自言自语。
庄煜听罢一双剑眉紧紧拧了起来,沉沉道:“师傅想什么,有我们在,怎么也不能让他马革裹尸。无忌,师傅最疼你,回头你去师傅帐中多陪陪师傅。”
无忌闷声点头应了,他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可小脸儿却拉长了。
庄煜了解无忌,拍拍他的肩低声说道:“无忌,你也别不痛快,等回到京城,把你三个小外甥往师傅怀里一塞,保管什么事儿都没了。”无忌想了一回,脸色才缓和了许多。
庄煜和无忌回营安排好明日攻打柔然军之事,庄煜去检查军备,无忌则去了帅帐陪师傅。因帐中没有外人,所以无忌各种撒娇耍赖,只缠的严信没脾气,只能敲敲无忌的脑门儿,还舍不得用力怕打疼了他。
“无忌,你只在为师这里打混什么,明日之事都安排好了?”严信被无忌缠的不行,只能拿这话来查无忌。无忌却坐在严信的身边,将他的双腿搬到自己的腿上,熟练的为严信按摩着双腿。
第二百八十七章大捷
无忌常给严信按摩双腿,所以这些都是他做熟了的,严信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双腿传来难得的松快,不由缓缓叹息一声,他心里清楚,不服老是不行了。严信轻轻抚着无忌的头,低声说道:“无忌,师傅没事,不用担心,大战在即,快回去休息吧,等打赢了,有的是时间孝敬师傅。”
无忌仰头对严信嘻嘻笑道:“师傅,您放心吧,徒儿给您按半个时辰就回去,保管不会误事的。姐夫天天说无忌上蹿下跳全是精力过剩之故呢。您尽管歇着吧。”
严信知道无忌是说到一定要做到的性子,而且无忌的力度拿捏的极好,的确让他感到特别舒服,因此便默许了无忌。
大概真的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在无忌力道适中的按摩之下,严信居然就坐在椅上睡着了。
旁的的亲兵一见元帅睡着了,赶紧上前来告诉小声无忌。他原是想让无忌停下来好去休息,不想无忌却做着口形命他将虎皮大氅取来给元帅盖上,而手下却并没有停止。
严信一觉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他见无忌还在给自己按摩,忙说道:“无忌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回去休息。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无忌嘻嘻一笑,这才站起来向严信行了礼退下。
严信看着无忌的背影,眼中尽是欣慰的笑意,无忌这孩子真的是太让人喜欢心疼了。这孩子不易啊!因为只想着心疼无忌,严信便将感怀将军垂暮的心思给忘记了。这一忘,便一直忘了下去,直到大军班师还朝之后,严信才偶尔想起来。不过那时他已经真正释怀了。
次日寅正时分,大燕军营之中突然鼓声隆隆,随着一片震天撼地的喊杀之声,大燕铁骑冲出大营,如乌云压顶一般的气势杀向锁云山。
喊杀之声传到锁云山中的柔然帅帐之时,哈赤丹正抱着庄炅睡的正香甜,突然听到喊杀之声,他腾的翻身坐起,厉声喝问道:“来人……”
庄炅被那声音惊醒,他是土生土长的大燕人,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大燕军进攻了,他立刻也坐起来抓住哈赤丹的手臂说道:“大王子,燕军攻打我们了。”
哈赤丹一听这话倒笑了起来,“好,攻的好,孤正愁他们不打,他们便送上门来找死了!”
庄炅却没有哈赤丹这么乐观。他久有谋反之意,自然对隆兴帝手下的将军都做过研究。严信素有战狐之称,他行军打仗从来不受兵法兵书所限,每每有出人意料的举动,让对手防无可防,以最小的损失谋得最大的胜利是严信用兵的最大特点,所以庄炅在知道大燕军的主帅是哈赤丹之后,便一直暗暗担忧。今日燕军进攻,庄炅的这种担忧便升到了顶点。
“大王子神武,可那严信狡诈奸滑,万万不可不多加防备啊。”庄炅扯着哈赤丹的手臂边摇边说,却招惹的哈赤丹眸色转深,自他被下蛊之后,随便庄炅的什么小动作都会引发他的兴致。
庄炅一见哈赤丹的神色不对,立刻松了手将自己的前襟掩好,垂眸轻嗔道:“大王子,等您大败燕军,阿炅便由着您……”
哈赤丹哈哈大笑着挑起庄炅的下颌,狠狠的亲了一回,方才大步走出寝帐,由跑进帐中的亲兵服侍着穿好战甲出帐迎敌。
一方是憋了数月,一心要打败敌人保家卫国的大燕将士,他们可是饱餐战饭,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另一方是去国离家,早就起了归乡之心,饿的肚皮贴后背的柔然军,这样的交战结果不言而喻。
庄煜率五千精兵杀入柔然大阵,一路之后杀敌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顺利的让庄煜都有些吃惊了。庄煜并不知道,因为柔然军中断粮,所以他们的将士每日只能在辰时喝上一锅稀的能照出人影儿的所谓肉汤,汤中漂着几茎数的过来的野菜。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吃食。因此每日凌晨时分是柔然军将士最饿的时候,他们能勉强站起来就已经不错了,如何还能抵挡如狼似虎的大燕精骑。
庄煜率军一路砍杀,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他一马当先,很快便看到了一座位于正南方向的一座并不很大的帐篷,尽管在火把的映照之下,那座帐篷也仿佛被时浓时淡的雾气笼罩,让人并不能看的很真切。
庄煜定晴细细看了一回,立刻喝道:“箭来!”
亲兵立刻将特制的箭头在火把上点着再递给庄煜,庄煜看着正南方向那座帐篷,拉弯弓如满月,只听听嗖的一声,点燃的箭枝如同火流星一般直直射向那座帐篷。
火箭飞出之后,并没有如大家所期待的,将那座帐篷点燃,众人只隐约看到雾气之中地面上仿佛有一团小火苗跃动几下便熄灭了。此时正是凌晨时分,山中的湿气重,地表极为潮湿,火箭落到地上自然很快会熄灭!
“妈的!柔然狗贼真狡滑!”庄煜的亲兵见此情形忍不住爆了粗口。
庄煜却没有丝毫的生气,只是淡淡一笑,刚才他就怀疑那座帐篷是个假象,这才用火箭试上一试的。若阵眼这么容易被找到,他岂不是早就将这大阵给破了。
“休要多言,随本王杀上那座山头……”庄煜用马鞭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山包大声下令,然后率先冲了出去。只有抢占了至高点,才能将整个大阵看的更清楚。
柔然军此时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座诡异的阵法之上,他们按着军师的吩咐守在原位不动,那怕是被大燕军砍死,也得死在自己的位置之上。当然,他们也不至于真的一动不动等着被大燕军砍死,还是凭着本能跑几步的,只不过饿了这么久,便是跑也跑不了几步的。
藏在阵眼之中的军师杜陵亲眼看到庄煜率军冲到了那个小山包,心中着实又急又恨。自从伏龙山设伏未果直到现在,杜陵数次受创。最让杜陵郁闷的是每次受创,对方还都不是有意为之,他在半年之内连着吐血昏厥数次,如今早就元气大伤,现在仅仅能维持一个高深莫测的表面假象而已。
可叹杜陵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最为自傲的是蛊毒两道,对于大燕军的正副先锋两位郡王根本就不起任何作用,这两人早就被石院判关照的百毒不侵了。
杜陵牙一咬心一横,狠命的捶打自己的胸口,只见两条筷子粗细的透明小蛇从他的鼻孔中爬了出来,盘在了杜陵的手指之上。杜陵遥遥指着站在山包之上观察的庄煜,然后撮起嘴唇发出一阵极细极尖,人耳几乎不能听到的怪异音节,那两条小蛇立刻从杜陵手指上弹出,贴伏在地面上,如鬼魅一般向庄煜游去。
正在寻找阵眼的庄煜并不知道有两个透明小蛇正冲向自己,他仔细的察看柔然大阵之后指着杜陵藏身的大概方向喝道:“众军听令,以火箭集射那地势最低洼之处,三轮火箭射完,立刻冲击掩杀。”
众军轰然应是,立刻张弓搭箭向那低洼之处射去。杜陵一见站在山包上的大燕将士全都用着火的箭头指向自己,不由大骇,他万万没有想到庄煜竟然如此轻易便看破阵眼所在,密集的火箭射下,他的掩体与帐篷都会被烧成灰烬。母阵阵眼一毁,各个子阵之间的联结就会被切断,无法起到首尾相顾互为依托的作用。
眼看着火箭将要如雨点一般落到自己的藏僧处,杜陵赶紧悄悄向安全之处转移。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同时,杜陵对自己的两条本命小蛇有绝对的信心,只要山包上的那个大燕将军被咬中就会立刻毙命,到时敌军群龙无首,他必能反败为胜。
那两条透明小蛇悄无声息的游到庄煜的附近,却没有急于咬伤庄煜。事实是不是这两条小蛇不想咬,而是它们一时找不到下口之处。原来庄煜身上穿的是特制的牛皮鱼鳞细甲,内衬的是无忧以绞丝锦亲手缝制的立领中衣,那套绞丝锦中衣韧性极佳,只凭那两条小蛇的蛇牙,还有那个本事一口咬破这两重保护。内外两套衣裳将庄煜保护的密不透风,只有大半张脸暴露在空中。小蛇想咬中庄煜,只能咬他的脸。
顺着庄煜的盔甲,两条小蛇悄悄往上爬,爬到庄煜的腰间之时,庄煜还是没有发觉,可是那两小条蛇却突然自庄煜腰间跌落。原来自到达锁云山之后,严信便下令每名士兵都要随身携带一些雄黄,以防备锁云山中的蛇虫鼠蚁,庄煜自然不会例外。
杜陵逃到一旁,发觉到现在敌方将领都没有动静,便又撮起唇吹了起来。那尖细的声音人听不到,可两条透明小蛇却燥动不安起来,它们竟是什么都不顾了,沿着庄煜的身子飞快往上爬去。
正在指挥手下士兵放火箭的庄煜突然觉得左侧面颊好象被蚊子叮了一下,他抬手便拍到自己的面颊之上,因为面颊麻痒的很,所以庄煜拍的这一记力气不小,他只觉得手套之下仿佛拍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甚至还发出“噗……”的一声。
庄煜惊讶的将手移开低头一看,只见手套上赫然一摊冰蓝色的液体,还有什么东西在那冰蓝色的液体中蠕动,庄煜皱了皱眉头,嘟囔了一句:“什么鬼东西!”便将手套上的脏东西甩掉,继续指挥将士们射最后一轮火箭,这一轮射完之后,等火势渐小之后他就要率军往下冲杀了。
就在庄煜一巴掌拍死那两条透明小蛇之时,已经转移到相对安全之处的杜陵突然狂喷鲜血倒地不起。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活生生摘走一般,那种疼任什么人都无法忍受。
杜陵身边自然是有柔然卫兵贴身保护的,因为他不仅仅是军师,更是这座大阵真正的阵眼所在。也就是说只要杜陵还有一口气,大燕军就不能彻底的摧毁柔然大阵。
“军师,军师……”看到杜陵口喷鲜血直挺挺的跌倒在地,那些保护他的柔然卫兵可都吓坏了,赶紧上前去抢救。可是杜陵就象是一只盛满鲜血的大口袋被打开一般,不停的大口大口吐着鲜血,以这样的吐血情形来看,不消一刻钟他就会把全身的血都吐光了。
庄煜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之间竟将敌方军师的本命神蛇打死,彻底断了杜陵的生计,他此时正站在山包之上与手下的将士们一起品评火势的情况,随时准备冲下山去。
就在杜陵吐血昏厥之时,其他几路冲阵的大燕将士都觉得身上承受的来自阵法的压力忽然减轻了许多,他们冲杀起来越发的畅快,柔然军也越发的不堪一击。
“大王子,大王子,不好了,军师昏死了……”杜陵的卫兵见军师吐血的情况实在太过严重,也不敢再动手救他,只能四人合力将直挺挺的杜陵抬起来飞奔去向主帅哈赤丹大王子禀报。
哈赤丹闻言心中已经暗惊,等看到如血人一般的杜陵,他甚至都藏不住自己的震惊了,厉声大叫道:“快将军师送进医帐。”
四名卫兵赶紧再将杜陵抬着送入医帐之中。他们这些人本来就饿的前心贴后背,又扛着杜陵跑了几步,此时身上已经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其中一人脚下一软便摔倒在地。他这一摔倒,其他三个稳不住平衡,也都纷纷摔倒,杜陵便重重跌到地上,好巧不巧脑袋又撞在一块有角有棱的大石头上,杜陵这下更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儿了。而破阵的大燕将士们感觉又轻松了许多。
此时庄煜也率军从山包上冲下来,将士们冲入阵中一路砍杀,而庄煜并没有如此,他一门心思去寻找阵眼的所在。只是在那低洼之处找了好久都没有发现阵眼,庄煜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他若是没能尽快找到阵眼并且摧毁,那么其他破阵的大燕将士便有可能会有更多的牺牲。
“王爷,刚冲进来时那种压力没了!会不会是阵眼已经被破了?”庄煜的一名亲兵突然惊喜的大叫。
庄煜猛的停了下来,所头问道:“当真?”也许是因为庄煜的身手太好的缘故,所以这阵法对他来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压力。反而普通士兵的感受会更加敏锐一些。
“真的,王爷,我们也觉得轻松了许多,特别是那种跑起来的粘滞之感没有了。”位于庄煜附近的几名亲兵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庄煜点点头,高声叫道:“那便好,柔然军兴兵犯我疆土,大家犯不着对他们手下留情,这一次不狠狠打疼他们,他们就不知道我们大燕铁骑的厉害,都去杀敌吧!”
众将士轰然应是,立刻四散开去各自杀敌。此时一名年纪尚小的亲兵小声嘟囔道:“那投降的兵杀不杀?”
在这名小亲兵身边的一个老兵油子踹了他一脚,没好气的骂道:“还能让他们说话,那就太没用了!”
小亲兵重重点头,大声道:“明白了!”
所有的大燕将士如同出柙的猛虎一般,又如收割庄稼的农人一般收割着柔然军卒的生命。不到一个时辰,触目所及之处便已经全是大燕将士了。
而庄煜也与无忌还有其他的将军们在柔然军营里围出一个包围圈,这个包围圈的中心就是哈赤丹大王子的中军大帐以及周围的数顶小帐篷,在那些小帐篷中当然也包括医帐,在医帐里,还有刚刚被送进医帐,陷入深度昏迷之中的杜陵。
“姐夫……”无忌一看到庄煜便提马飞奔过来,庄煜见无忌的身上沾了许多血迹,可是无忌的脸色却很好,极为红润不说,还透着一种异样兴奋的神采。庄煜便知道无忌没有受伤,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只拍了拍无忌的肩膀,微笑着点了点头。
无忌跑到庄煜的面前,突然伸出手在庄煜的脸上用力蹭了蹭,庄煜还以为无忌是在擦溅到自己脸上的血污,便笑着说道:“无忌,不用擦,等回营洗洗就干净了。”
无忌却摇头道:“不对不对,姐夫你别动。”说完便扯出中衣袖子去擦庄煜的脸。
庄煜奇道:“无忌,我脸上有什么?”
无忌擦了几下,皱眉问道:“五哥,你被什么东西咬了?怎么半边儿脸都青了,看上去象中毒似的。”
无忌这么一说庄煜便想起来了,立刻说道:“刚才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当时有点儿麻痒,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
无忌皱着眉头仔细看着庄煜脸上那片青色,象个大人似的叮嘱,“姐夫,回营之后一定让随军大夫仔细检查一番。”
庄煜挥手笑道:“知道了,先收拾了敌方主帅,这等小事回营再说。”
身披金甲的哈赤丹大王子见敌方两名将军如同没事人似的聊起天来,不由气的怒火直冲脑门,他手持一对乌黑锃亮的八棱金瓜锤,用双锤指着大燕诸将怒喝道:“你等要战便战,说废话做甚!”那对锤头看上去比成年男子的脑袋还大些,可见这哈赤丹大王子是个力气极大之人。
无忌也是天生神力之人,他一看到哈赤丹大王子那双八棱金瓜锤,眼睛立刻亮了,立刻大声叫道:“谁都别和我争,这黑大个儿是我的!”
无忌虽然贵为郡王,可是在军中从来不摆架子,不论对将军还是士兵都笑嘻嘻的,主动和大家打成一片。日子久了,大燕军中还真没人不喜欢他的,虽然大家都知道无忌是王爷,可私下里大家还是把他看成个孩子,特别那些将军们都不由自主的把无忌当子侄辈看待,总想给他更多的宠溺和宽容。所以无忌这么一叫,众将立刻轰然应道:“王爷放心,末将不和您争……末将给您掠阵……”
哈赤丹一听大燕诸将管这个拍马上前,看样子个头还到自己的胸口的少年竟然是王爷,眼中也闪过一抹异样的神彩。大燕年纪这么小的王爷应该不是别人,就是那忠勇郡王季无忌。听说大燕皇帝极为看重这小郡王,倘若将他擒住,岂不是有了威胁大燕皇帝的筹码。
想到这里,哈赤丹得意的哈哈一笑,立刻拍马上前指着无忌叫道:“小毛孩子受死……”话音未落,他便抡起手中的双锤向无忌身上的坐骑闪电砸去。哈赤丹想的挺美,先砸死无忌的坐骑,让无忌跌到地上,他就能生擒这位小郡王了。
可哈赤丹那里知道无忌坐下的可不是普通战马,而是最为桀骜不逊的天山龙驹,可是大燕闪电也就听无忌无忧庄煜三个人的,其他人但凡心有歹意,可是连闪电身边的一丈之地都不能靠近的。
果然哈赤丹的心思被闪电感觉到了,它竟突然向前蹿出半个马身,双蹄腾空人立起来,直直的踹向哈赤丹跨下的坐骑。
此时整个战场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无忌座下的闪电将哈赤丹大王子的坐骑踹翻在地,而无忌也在哈赤丹王子随之倒地的同时将那一双乌黑锃亮的八棱金瓜锤抢到了手中。
大燕与柔然两方的所有将士全都傻眼了,他们算是久经战阵之人,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交战的,连一个回合都不到,一方的坐骑就把另一方的坐骑踹翻在地还得狠狠踏上一蹄子,这也在匪夷所思了。
哈赤丹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武器便被夺走了,他正想跳起身来,胸口已经被自己的大锤给压的动弹不得。无忌轻蔑的哼一声,甩着鼻音说道:“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
哈赤丹再怎么也是一国王储,如今却被个半大孩子羞辱,他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头都要涨暴了。
庄煜见无忌已经擒下哈赤丹,便高声喊道:“无忌别玩了!”
无忌扭头应了一声,一脚踢昏哈赤丹之后才让亲兵用牛筋费绳将他五花大绑起来。仅剩不多的柔然军一见主帅都被人家抓了,立刻全都跪地投降,这一场决战便以这种出乎意料的迅捷速度结束了。此时东方破晓,天色才亮了起来。
接下来打扫战场收拢残兵等事就简单多了,庄煜将这些事情交待给一名副将,他则准备带着无忌和其他将领回营复命。
庄煜无忌等人刚刚转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怒骂:“不男不女的狗杂碎,我杀了你……”
庄煜无忌立刻回身去看。只见一个胡子拉碴骨瘦如柴的老苍头突然挣开正在捆绑他的大燕士兵,如疯了一般的伸着双手冲向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少年。
庄煜与众将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他们都看出那少年并不是高鼻深目的柔然人,从相貌上看,这少年是地道的大燕人。
无忌素来看不得弱者受欺负,他大喝一声“住手……”便拨脚向那少年走去。可是无忌只走了一步就被突然出手的庄煜拉住。
“无忌别过去!”庄煜低声喝了一句,果然让无忌停了下来。无忌不解的说道:“姐夫,那人象是我们大燕人。”
庄煜低声道:“别急,看看再说。”无忌听话的站到一旁,大燕众将便站在原地看着那老苍头死死掐住那个柔弱少年的颈子,直掐的他的脸色发紫眼珠子往外鼓,看上去马上就要被掐死一般。
“姐夫……”无忌着急的低低叫了一声。
庄煜却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再等等。”
无忌不太明白姐夫的用意,便开始认真的观察。这一看之下,倒真让无忌看出些端倪。
而被那老苍头掐着的少年已经快被他挣昏了,此时狼已经完全不能做主,那少年突然抬起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老苍头前胸狠狠一击,那个老苍头立刻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此时庄煜厉喝一声:“无忌,打他膻中!”
无忌应了一声,从马上纵身飞起,一脚踢中那少年的胸口,那少年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庄煜命人上前将那少年绑起来与哈赤丹一起押回大营。
无忌催马来到庄煜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姐夫,你认识这个人?”
庄煜拧眉道:“不认识,可是有些眼熟,无忌,这事你最好不问。”
无忌闷闷的“哦”了一声,尽管心中好奇的很,他还真的就不问了。
回到大营之时,严信已经亲自迎到营门,庄煜无忌等人上前复命,严信将大家一一扶起,朗声大笑道:“好好好,我大燕好将士好男儿,都是好样的!本帅已经摆下庆功酒宴,快快到帐中痛饮一番。”
众将都笑着应声称是,唯有庄煜眉宇之间却藏着一抹阴郁之色。严信自然是看在眼中,他知道庄煜必是在柔然大营中发现了什么。于是走到庄煜身边,拍拍庄煜的肩膀笑着说道:“煜儿,其他的事放一放,先一起庆功,如今已经大败柔然军,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来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虚惊一场
无忌到底惦记着姐夫脸上的伤,他立刻挤到严信和庄煜的身边,拉着庄煜对严信叫道:“师傅,徒儿和姐夫有话说,等会儿再过来。”
严信对无忌向来很宽容,便笑着点头道:“好好,去吧,快些回来。”
庄煜早把脸上的伤给忘记了,他边任无忌拉着自己走边问道:“无忌,你要做什么?”
无忌急道:“找随军大夫啊,姐夫你脸上还有伤呢。”
庄煜不以为意的笑笑,他是为了无忌安心才随着进了随军大夫的营帐。
“虞大夫!”无忌一进帐便高声叫了起来。
一个正弯腰低头整理药箱的男子闻声连头都不抬,边整理医箱边笑着说道:“季王爷,大军就快还朝了,下官这里的荔枝干也没啦,等回京之后,下官一定备上几筐子送给王爷……”
无忌脸上一红,羞恼的叫道:“谁来找你要荔枝干的,快来看看我姐夫的伤!”原来无忌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常跑到虞大夫的帐篷之中翻些荔枝干糖莲子什么的当零食吃,所以虞大夫才会这么同他开玩笑。
虞大夫一听这话立刻撂下手中的东西,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庄煜面前,一双眼睛从头到脚将庄煜扫视一遍,紧张的问道:“王爷,您哪里受伤了,快请坐下,让下官仔细诊治。”
庄煜摆摆手笑道:“虞大夫不必紧张,本王在战场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季王爷不放心,非拉本王过来让你给瞧瞧。”
虞大夫打量庄煜一回,便将目光停留在庄煜的脸上。除了脸,庄煜实在没有什么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而庄煜的脸上除了那片青黑之外,还有好些烟灰和血迹,所以虞大夫只用眼睛什么都看不出来。
无忌赶紧用袖子使劲儿的蹭了蹭庄煜的脸,指给虞大夫看道:“虞大夫你看,就是这里。”
虞大夫的视力不是特别好,他凑到庄煜的脸前仔细的看了一回,脸上原本的笑意凝结起来,他飞快扯开无忌的手,着急的说道:“季王爷别动!”
无忌被吓了一跳,忙问道:“虞大夫怎么了?”
虞大夫飞快从药箱中抄出一把极锋利的剪刀对无忌说道:“季王爷,快把那只袖子除下来。”
无忌皱着眉头将给庄煜擦脸的那只袖子脱了下来,虞大夫立刻剪掉了无忌自肘关节以下的半只袖子,小心翼翼的拎着一角将之放在旁边的铜盆之中。那盆里原来盛了些清水,虞大夫将无忌的半截袖子一放进去,那盆水立刻变成了漆黑一片。无忌探头一看,立刻惊叫了一声。
庄煜扭头一看,也是吃了一惊,他立刻沉声问道:“有毒?”
虞大夫点点头道:“王爷,若下官判断的不错,这是蛇毒。”
无忌立刻抢着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一定是蛇毒?”
虞大夫立刻从药箱中拿出一只水晶放大镜,对无忌说道:“季王爷你来看,睿王爷脸上的伤口虽然很细小,却是极为典型的蛇牙咬出的伤口,这伤口竟如此细小,咬伤王爷的蛇必定也很……”
“虞大夫,你想什么呢,还不快给我姐夫解毒,姐夫,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无忌一听姐夫中了毒,急的脸都黄了,抓着庄煜胳膊的手都颤抖起来。
庄煜仔细感受了一下,还真没有一丁点儿中毒的感觉,便笑着安抚无忌道:“无忌,姐夫没事,真的,一点儿不适之感都没有,你别担心。”
虞大夫捋着胡子点头道:“王爷说的很是,以下官之见,王爷的确没有中毒,这伤口附近虽然发黑,可是颜色却只在表面肌肤,并非从皮肤底下透出来的。伤口处亦没有红肿发黑的情况。”
可是不论庄煜与虞大夫怎么说无忌都不相信,他着急的大叫道:“脸都青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中毒,虞大夫你快给我姐夫解毒,若解了毒便也罢了,解不了毒,我……我要了你的命!”
虞大夫知道无忌与庄煜感情极深,而且他又是个最没有脾气的好好先生,只微笑着对无忌说道:“季王爷,您别着急,先让下官给睿王爷清理伤口如何?”
无忌这才不再闹腾了,只站到庄煜身边,紧紧抓着庄煜的手臂。虞大夫立刻取出烈酒给庄煜擦洗伤口。一连用了两壶烈酒都没能将庄煜脸上的青黑擦掉。无忌看到这种情形,脸色更差了。
庄煜突然想起一事,他立刻将手掌摊开对虞大夫说道:“虞大夫,被咬的时候本王只觉得脸上有些麻痒,便打了一巴掌,你来看看。”
摊开手掌之后,庄煜还“咦……”了一声,皱眉说道:“当时拍了我一巴掌蓝色的水,这会儿没颜色了。”
虞大夫吓了一大跳,急急问道:“王爷确定是用这只手拍的?”
庄煜点点头,虞大夫二话不说便上前将庄煜手中的手套除了下来,极为小心的捏着放于一旁,然后对庄煜说道:“王爷,还有哪里沾了毒液?”
庄煜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当时本王随便甩了一下,又握过枪杆,刀柄,马缰,还拍过乌骝……无忌,你快去看看乌骝!”庄煜说着说着便急了起来。他刚刚想起,用这只手拍过乌骝好多次,也不知道乌骝现在怎么样了?乌骝虽然不及无忌的闪电神勇,可也是庄煜自小养大,极为心爱的好马。无忌应了一声飞快跑了出去。
等无忌跑远了,庄煜才对虞大夫说道:“虞大夫,这毒性很厉害么?”
虞大夫点了点头,顺手拿起一只银挑在铜盆中蘸了一下立刻取出来,庄煜定睛一看,只见那只银挑的下半部黑的如墨一般,还透着隐隐的幽蓝之光。
“王爷,依下官之见,这种蛇毒毒性之烈堪比落雁砂鹤顶红,太毒了!”虞大夫摇头叹息着说道。做为一名济世为怀的大夫,他最见不得致人死命的毒物。
庄煜点了点头,对虞大夫说道:“本王从前曾中过比这蛇毒毒上许多倍的毒药,当时本王都没死,这点子毒对本王来说自不算什么。可就怕本王不小心毒到了别人,虞大夫,你试试本王面上可还有毒?”
虞大夫应了一声,另换了一个干净的银挑在庄煜脸上轻轻摩擦了几下,看到银挑只是有些发灰,并没有显出漆黑之色,他方才松了口气,对庄煜说道:“回王爷,您面上还有些残留的毒性,下官可以配些药酒您每日擦洗,想来有个三四日便能使毒性尽去。可是您这身盔甲衣裳还有兵器怕都不能要了,全得以烈火焚烧以免余毒流传。”
庄煜有些不舍的低头看看无忧亲手缝制的绞丝锦中衣,皱眉问道:“中衣也要烧?”
虞大夫点点头道:“回王爷,为保万全,不只是中衣,连底衣也要烧。”庄煜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姐夫,姐夫……”无忌含悲的声音传来,庄煜心中一沉,腾的站了起来,急步走到帐外问道:“无忌,乌骝怎么了?”
无忌跑到庄煜的面前,眼睛红通通的,他含悲说道:“姐夫,乌骝死了……”
“啊……”庄煜低呼一声,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乌骝是自镇守鬼方之时便跟着他的战马,庄煜对乌骝极有感情。虞大夫追到帐外,见两位王爷都面有悲色,便知道那匹名叫乌骝的马没了。他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庄煜便抬手阻止道:“虞大夫,你配药酒吧,回头送到本王帐中。”虞大夫只能应声称是,看着两位王爷疾走而去。
看到乌骝口吐白沫倒毙在地,显然是中毒而死,庄煜心中越发难过,他在埋怨自己,倘若当时他就能察觉到自己中了毒,而不是仗着自己有百毒不侵的体质麻痹大意,也许乌骝就不会死,说到底是他害死了乌骝。
“来人,架起柴火将乌骝化了。”庄煜沉痛的说道。
无忌大惊,愕然叫道:“姐夫你做什么,怎么不葬了乌骝?”战马不比寻常的马匹,特别是曾经征战沙场的战马,从来没有火葬的,都要竖碑立坟埋葬。所以无忌才有此一问。
“无忌,乌骝是中毒而死的,这毒极为厉害,若是葬在土里,恐怕毒素会漫延到土中,为害一方。”庄煜低声向无忌解释,仿佛是想更加深切的说服自己。无忌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还将手放到庄煜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少时柴堆架了起来,庄煜也不让士兵们上前,只和无忌两人将乌骝抬起来放到柴堆之上,亲自为乌骝最后一次梳理了皮毛,然后举起火把点燃柴堆,送乌骝最后一程。
睿郡王的坐骑暴亡,自然有人报到元帅严信之处。严信闻言心中暗惊,他刚才亲至辕门亲迎之时还看到乌骝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暴毙了?严信知道庄煜很喜欢乌骝,他又是个极重情义之人,于是便亲自去马厩查看。
严信赶到之时,庄煜刚刚点燃柴堆,正和无忌送乌骝最后一程。严信立刻问道:“煜儿,出了什么事?”
庄煜立刻拉起无忌后退一步方才说道:“禀元帅,乌骝中毒而死,所以不得不以火焚化。”
严信眉头一皱,立刻问道:“煜儿,乌骝因何中毒,你怎么样?煜儿,你的脸?”庄煜回话之时,严信才看到了庄煜脸上那好大一片青黑,这可让严信心中大骇,立刻跨上前一步紧张的问了起来。
庄煜不想让师傅担心,便避重就轻的说道:“在战场上被虫子咬了一下,不碍的,师傅您别担心?”
严信那能不担心,立刻追问道:“这会儿能有什么蛇虫鼠蚁,煜儿,少打马虎眼,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煜见瞒不过去,只得低声说道:“师傅,回头徒儿必定细细向您禀报。”严信这才嗯了一声,神色肃然的与庄煜无忌站在一起,以军人的礼仪送乌骝最后一程。而此时在大帐中畅饮的众将都出帐围拢过来,在严信庄煜无忌身后黯然站立,做为军人,他们对于战马都有同样的感情。
火尽之后,庄煜亲自收拢乌骝的骨灰,与无忌一起在锁云山上选了一块背山临水草木丰茂之处安葬了乌骝。
无忌陪庄煜在乌骝坟前站了许久,方才出声说道:“姐夫,我们回去吧,师傅还等着呢。”庄煜点点头,与无忌两人默默无言的走回了驻扎在山下的大营。
回营之后,庄煜立刻将身上的衣服全都换下,连同他的佩刀银枪等物全都烧了。然后才与无忌一起去了帅帐。
因为简单沐浴过,所以庄煜脸上那片小儿手掌大小的青黑色越发显眼,众将不免都将目光投注到那片青黑色。庄煜无忌来到严信面前见礼,严信摆摆手道:“坐下吧。”
二人入座之后,与众将一起吃了两旬庆功酒,这酒席便也散了。其他诸将吃的时间长,多少都有些醉意,可是庄煜和无忌只象征性的吃了几盅,所以两人特别清醒,而严信身为主帅,得胜之后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更加多,所以他也不曾多吃,送走众将之后,帅帐之中便只剩下严信庄煜无忌三人了。
严信此时方才说道:“煜儿,说说吧。”庄煜站起来将自己中毒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严信立刻说道:“这必是有人放蛇,却不知道是柔然军中的哪一个,倘能将其找出,必要让他尝尽苦头。”
庄煜沉沉说道:“师傅,徒儿怀疑那个从柔然医帐中抬出之人就是操控毒蛇之人。”
严信听罢立刻抬腿往外走,边走边说道:“走,看看去。”
三人来到关押俘虏之处,无忌看到那个被他点了穴的少年正坐在一架担架旁,而担架上正是庄煜所说之人。无忌立刻大步走过去,将那少年踢开,问庄煜道:“姐夫,你说的可是这个人?”庄煜点了点头。
严信立刻喝道:“来人,将此人送到医帐,着军医用心诊治。”
那少年脸色一白,一把抓住担架厉声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严信起初并没有在意那个少年,只当他是普通的柔然俘虏。可是那少年一开口他便起了疑心。原因无他,只是严信听出这少年说了一口纯正的大燕官话,还略带些宁化口音。再看这少年的相貌,也与柔然人大不相当,他应当是地道的大燕人。
“这是何人?”严信皱眉问道。
旁边暂时充当狱卒的士兵一时答不上来,这些俘虏送过来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完全没有时间完成清点统计的活计。
那少年忙低下头怯怯的说道:“小人阿火,原是大燕人士,被柔然人掳去献给大王子……”
严信的双眉皱的更紧,他立刻喝道:“无忌回去。”在严信心中,无忌是个极纯洁的孩子,他不想让这种腌臜之事污了无忌的耳朵。无忌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营了。师傅不让听,大不了回头他去缠着庄煜告诉就行了。
无忌走后,庄煜才冷冷说道:“你果然是被柔然军掳走的大燕平民百姓?”在“平民百姓”四个字上,庄煜刻意加重了语气,听得一心想蒙混过关的庄炅心头突突直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何处露出了破绽。
严信也听出些端倪,他立刻命人将庄炅单独关押。庄炅虽然身负武功,可是在大燕军营之中,特别是在严信庄煜等人的严密监视之下,他不敢有丝毫的显露。可就算是这样,庄煜对他的防备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用极特殊的手法在庄炅的双肩各按一下,庄炅顿时觉得浑身的气机都凝滞了,再也无法正常运行。庄炅恨的牙根都差点儿咬断了。无法运气他还怎么寻机逃跑!
严信看到庄煜以自己的独门锁气之法锁住那少年的气机,不免沉声问道:“煜儿,如何对这少年这般用心?”
庄煜低低说道:“师傅,此人极有可能是宁王余孽庄炅。”严信显然一惊,旋即沉沉说道:“原来如此,煜儿,此人就交于你了。”
严信知道事涉皇家丑闻,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便将看管庄炅之人全都叫走,好让庄煜一个人进去盘问。
庄煜走到囚帐,看着被铁链锁住的庄炅,沉沉说道:“或许本王还应该唤你一声庄炅堂弟。”
庄炅心中极为震惊,他直直的瞪着庄煜,紧紧闭着嘴,连一点儿声音都不肯发出。真不怪庄炅震惊。因为他和庄煜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而从前那个宁王府替身世子与他完全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所以庄炅想不明白庄煜怎么会认出自己。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庄煜在诈自己。
庄煜见庄炅不说话,便走到椅旁随意坐下,淡淡说道:“本王是睿郡王庄煜,当今五皇子,而你是真正的前宁王府世子庄炅,当初在京城被赐死那个不过是你的替身。庄炅堂弟,本王说的对与不对?”
第二百八十九章捷报传来
庄炅已经被识破了,可他还是死撑着一句话都不说,庄煜见状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拔出了掖在靴筒里的随身匕首。
庄炅吓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惊惧的瞪着庄煜叫道:“你要干什么?我是大燕子民,你……你不能乱来……”
庄煜象是听到什么最好听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到这会儿了庄炅倒想起他是大燕子民了,早干什么去了。
“你……你……”庄炅被手持匕首走到自己面前的庄煜惊吓的连话都说不顺溜了。庄煜拿着匕首在庄炅颈下比划了一下,淡淡说道:“去年八月,我们见过一面,在伏龙山。”
庄炅象是被踩了尾巴一般突然尖叫道:“没有,我从来没有去过伏龙山!我根本不认识你!”
庄煜蓦的收回匕首,飞快的在庄炅的气海点了一下,庄炅立刻感觉到一股极为刁钻内力从匕首尖直直冲入他的气海穴,而他全身的功力瞬间散去,消失的无影无踪。庄炅知道自己自小修习的内功全没了,而且从今往后再也不可能有重新修练的机会。气海穴被破,就算他这辈子能活下去,也只是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别想再有一丝丝的力气。
庄煜收回匕首,冷声道:“庄炅,这是本王为蒙难的东南百姓收的一点利息。”庄炅引柔然军攻入大燕,东南的平民百姓惨遭屠戮,被虐杀的人数竟有数万之巨,所以庄煜对于庄炅下手才会如此狠厉。
“我……我不是庄炅……”庄炅还是死撑着不肯承认,因为他知道自己一但承认了,必将承受比气海穴被破残忍无数倍的酷刑。
庄煜双眼微眯,突然出手如电,猛的撕开了庄炅的前襟。一枚圆形羊脂玉牌立刻现了出来。庄炅大惊,急忙伸手去掩,可是庄煜的手比他快多了,猛的抓起玉牌用力一扯,便扯断了玉牌上的金链。
庄炅此时面如土灰,委顿于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那枚羊脂玉牌一面刻着他的名字和一条螭龙,一面刻着他的生辰八字。这是每一个皇氏子孙出生后报到内府,由将作处按着一定的规制雕刻的玉牌,在满月之时由皇上赐下。每一枚玉牌都是独一无二的,是皇室子孙身份的象征。刚才庄煜注意到庄炅的脖上有细细的金链,便估计这块名牌就坠在链子上,所以才会有此夺玉之举。
“庄炅,己丑年,丙寅月,庚寅日,壬午时,这块牌子出自内府将作处,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做人做到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你活着又与死了有什么区别?”庄煜冷冷喝了一声,飞快点了庄炅的几处穴位后转身便走了,当然,那一枚证明身份的玉牌他也一并拿走了。
庄炅恨恨的看着庄煜走出营帐,他此时真的有心自杀,可是却已经完全无能为力了。庄煜要将他押回京接受公审,怎么可能让他现在就了断了自己。
大战已经取胜,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严信先以八百里加急的明折传递方式,命驿卒一路高呼着东南大胜向京城飞奔而去。同时,命三军将士做好凯旋回京的准备。
喜讯一路传到京城,所经之处百姓无不欢欣雀跃,特别是那些从东南地区的逃出来的百姓,更是兴奋的无以复回,东南收复之后,他们就可以重返家园重建家园。
从严信派人飞马向京城报捷之后的半日之内,附近的百姓便自发的拿出自家米粮肉蛋等物,赶到大燕营地劳军,从此时开始,前来劳军的百姓络绎不绝,以至于大营中的每一位将军都累惨了。他们私下里总爱说上一句:“打仗都没这么累过!”不过嘴上虽有抱怨,可他们心里却美的如同吃了蜜一般甜极了。他们在战场上拿命去拼,为的不就是保护在他们身后的百姓苍生么!
隆兴帝得到大捷喜报,兴奋的腾的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按着御书案高声叫道:“快传……”
少时太子和敏郡王庄炽连同兵部尚书几乎是用小跑的冲进御书房,兵部尚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严信的报喜奏折,用高兴的几近变调的声音大声说道:“启禀皇上,东南大捷,严元帅率军全歼柔然军,无有一人漏网。”
隆兴帝立刻叫道:“快将折子呈上,我军伤亡如何?”
因严信发的是明折,太子和庄炽还有兵部尚书都已经看过了,所以太子立刻上前说道:“回禀父皇,我军战死三百四十七人,重伤四百余人,轻伤六百余人,伤亡者全是普通士兵。我军将领无有一人受伤。”
隆兴旁心里真的松了一口气,这倒不是他痛心死伤的将士,而是他最担心的庄煜和无忌都没有受伤,这让隆兴帝一直悬了近半年的心终于踏实下来。东南战事结束,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哦,伤亡一千四百余人,抚恤之事务必从重从优。敏郡王,如今你兼管户部,立刻拟个抚恤条陈呈与朕。”隆兴帝压下心中的高兴,对庄炽说了起来。隆兴帝是带兵打过仗的人,自然知道打一场仗会有怎么样的牺牲,所以他听到只伤亡了一千四百余人,隆兴帝心里其实是很意外惊喜的,原本他以为伤亡会在万人以上。
庄炽立刻躬身说道:“是,儿臣领旨,这便去拟抚恤条陈。”
兵部尚书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铜匣子双手高高捧起,低头说道:“皇上,与报捷明折一起发来的还有睿王爷的密折。”
太子立刻将铜匣接过放到隆兴帝的御书案上,隆兴帝掸了一眼,见铜匣上并没有表示紧急的符号,便将之放到一旁,继续安排迎接大军班师还朝之事。
兵部尚书领命退下,隆兴帝立刻走下来对太子笑道:“耀儿,走,去懿坤宫给你母后报喜去。”
太子笑着说道:“回父皇,儿臣刚才看到大皇姐进宫了,这会子估计母后已经得了喜报,怕是不知道怎么个欢喜法呢。”
隆兴帝笑道:“说的是,走,今儿在懿坤宫小宴,等煜儿无忌他们回来了,再大宴一番。”
果然隆兴帝来到懿坤宫之时,皇后率太子妃和庄灵喜气洋洋的迎了出来,一见到隆兴帝皇后就带着儿媳女儿跪下道喜,隆兴帝忙上前扶住皇后,大笑说道:“好了好了,孩子们终于要回来了,他们都好着呢,此番大捷是难得之大捷,我军伤亡仅千余人,无有一名将领受伤。”
刚才庄灵进宫报喜之时只说大军取胜,可她并不知道具体战报如何,但是庄灵知道一点,若然庄煜和无忌受了伤,她的公公是绝计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的发奏凯明折,所以庄灵已经向皇后说了自己的推测。可是皇后没有听到确切的消息,心里到底不够踏实。如今听隆兴帝这么一说,她彻底放心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只扶着隆兴帝笑道:“皇上,这可天大的好消息,不知道大军何时班师还朝,妾身真有些等不及了!”
隆兴帝笑道:“很快很快,朕已经命老十和兵部尚书安排班师之事,他们很快就回来了。皇后,我们今天先庆祝一番,等煜儿无忌回来了,再举国大庆!”
皇后立刻笑着接口道:“皇上,妾身已经安排下去了。刚才就命常嬷嬷去接无忧和孩子们了,今儿的庆功小宴断断不能少了她们母子四人的。”
隆兴帝笑道:“对对,皇后想的就是周全,朕却只顾着高兴了!”
宫外,睿郡王府之中,无忧正抱着女儿教她说话,也不知道宝儿今天是怎么了,竟没完没了的叫“爹爹……”其他的硬是什么都不肯学。无忧正耐着性子慢慢的教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她便听到春草在院中一路高喊:“赢了赢了……”
无忧皱了皱眉,轻轻捏揉着女儿的小手,柔柔缓缓的说道:“宝儿,你可不能学春草姑姑这么大呼小叫的。”
正说着,春草已经冲进房中大叫起来:“王妃娘娘,我们赢了,东南大捷!王爷要回来啦……”
“什么?”无忧抱着宝儿嚯的站了起来,吓的一旁的赵嬷嬷赶紧伸手在底下接着,生怕无忧抱不稳再把宝儿给摔了。可无忧再兴奋也不会不顾女儿的安全,她将宝儿抱的紧紧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春草,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春草立刻大声说道:“回王妃娘娘,东南大捷,我们王爷很快就要班师还朝了!”
无忧顿觉鼻头一酸,热泪猛的冲出眼眶,滴落在宝儿的脸上,宝儿立刻用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娇娇的叫道:“爹爹,爹爹……”
无忧抱紧女儿,不住的轻吻着宝儿,激动的叫道:“宝儿,爹爹要回来了,爹爹要回来了……”
满屋子的下人立刻跪下齐声道喜,无忧喜气洋洋的说道:“都起来,春草,快去告诉丁管家,阖府下人赏一个月的月钱,等王爷归来之事,还有重赏。”
春草响快的应了一声便往外跑,谁知刚跑出屋子便折了回来,她兴奋的叫道:“回王妃,常嬷嬷来接您和三位小主子进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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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会多更些
第二百九十章班师
无忧立刻按品大妆带着三个孩子坐车进宫,她刚被引进懿坤宫,太子妃和庄灵便迎上来,喜气洋洋的笑道:“弟妹(五弟妹)大喜!五弟很快就回京了……”
无忧忙福身还礼,她还没来的及开口说话,她怀中的宝儿却先叫了起来:“大姑姑,大伯母,娘哭了!”太子妃和庄灵一听这话都惊呆了,不知道无忧怎么了,忙关切的问无忧道:“无忧,你怎么了?”
无忧真是哭笑不得,她天天亲自带着宝儿,自然最清楚这是什么回事。原来宝儿虽然学说话比一般孩子早,可是太长的句子说起来还是很吃力,所以宝儿就偷了个小懒,将中间那句极为重要的“娘听说爹回来”给省略了。便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无忧忙不好意思的说道:“刚听到大军得胜,我那是喜极而泣,并没有什么。”
太子妃和庄灵这才松了口气,庄灵轻轻捏了捏宝儿的小脸,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大喘气,可吓了大姑姑和大伯母一大跳呢。”
三人说笑着进正懿坤宫正殿,庄灵和太子妃走到一旁,无忧则带着三个孩子给隆兴帝和皇后见礼。隆兴帝和皇后忙叫起赐座,又将三个孩子上前,庄旭庄曦和庄晓都正是学走路的时候,再不肯让人扶着,三个小人儿摇摇晃晃的走到帝后面前,他们三个是想跪下磕头的,可是脚下没根儿,三个孩子齐刷刷扑倒在帝后脚边的地毯上,直接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可把满殿的人给乐的不行。
隆兴帝和皇后还有太子赶紧上前将三个孩子分别抱了起来,两个男孩子皮实的很,被皇后和太子抱起来之后还咯咯直笑,而小庄晓被隆兴帝抱入怀中,则娇滴滴的嗔叫道:“皇祖父,疼,吹吹……”
隆兴帝尴尬的哈哈一笑,竟然真的按小庄晓的要求,在她雪白的额头上轻轻吹了一下,小庄晓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在隆兴帝的怀中,安静的打量起殿中的每一个人。
小插曲过后,皇后才将大军得胜之事细细说与无忧,无忧对于所有有关庄煜的任何事情都是百听不厌的,听的极为认真,仿佛听到这些能感觉庄煜离她会更近一些。
因为严信在奏折上并没有写庄煜被毒蛇咬伤但未中毒之事,所以大家都认定除了那一千四百余名阵亡及受伤的将士之外,其他人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所以殿中的气氛极为融洽,大家都热切的谈论着,盼望着亲人的早日归来。
中午懿坤宫设家宴,众人尽欢而散。皇后知道无忧回府之后必要好生准备迎接庄煜回家,所以便将三个孩子留在宫中小住,庄旭和庄曦两个小子皮实,平素并不粘着无忧,所以皇后一提这话,俩小子就张着双手奔皇后去了,都不带一点儿犹豫。而小庄晓却不一样,一听说要被留在宫中,立刻张开小手紧紧抱着无忧的颈子,一脸生怕被抛弃的可怜表情,逗的大家哈哈大笑,忙都连声哄着宝儿说不留她在宫中。可宝儿却还是不放心,一直到出宫之时,她的两只小手就没松开过,一直紧紧抱着无忧的脖子。
家宴过后,隆兴帝歇了晌,然后才回到勤政殿开启庄煜的密折,看罢之后,隆兴帝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可脸上却没有什么不悦之色。他将密折递给侍立一旁的太子,沉声说道:“耀儿,你看该如何处置?”
太子看罢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这个问题的确有些棘手。他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父皇,五弟既然特意发了密折,想必已经认定了庄炅的身份,他一定会做好该做的事情。儿臣以为还是先将他押回京城,再以勾结柔然人犯边的罪名将其与前些日子揪出的内奸一并处死,不知可当否?”
隆兴帝点点头道:“嗯,就这样办吧。朕不发密诏了,你给你煜儿写封密信,着最可靠之人火速送去。”
太子赶紧应了下来,隆兴帝挥手命他退下,去隔壁屋子写信。太子退下去,隆兴帝点了点头,如今他的大儿子总算开始用帝王的视角来考虑问题了。等大军还朝之后,他就能禅位享享清闲了。
太子很快写好给庄煜的密信,先拿过来给父皇过目。隆兴帝看罢满意的说道:“很好,就这样封起来吧。”
太子亲手将信封好,对隆兴帝躬身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这封信由您派去传旨的内监转交给五弟更合适。”隆兴帝点头允了,命太子将信放下,回头一起交给传旨太监送往军中。
数日之后,传旨太监赶到锁云山下的大营之中传旨,严信率众将摆开香案恭迎圣旨。内监宣罢旨意,等香案撤去之后方才对庄煜行礼道:“小的请睿王爷安,王爷,太子殿下极为惦记您,特意命小的带给您一封书信。”说罢,小太监将信高举过头送到庄煜的手中。
庄煜接过来一看,见上面以火漆封印,心中便有些明白了,便笑着点了点头,向严信告了罪回帐看信。看罢之后,庄煜彻底明白了父兄的意思。他想了想,将密信放到炭盆里,看着密信彻底化为灰烬四散开去之后才去了帅帐。
得到皇上的明旨,严信立刻下令拔营还朝。经过十天的晓行夜宿,十数万大军终于来到了京郊的折柳镇。按照计划大军要在折柳镇休整一天,第二日才正式举行进城与献俘仪式。
大军刚刚在折柳镇外扎好营帐,守辕门的士兵便飞跑来报告,说是太子殿下和敏郡王爷已经到了辕门之外。
严信立刻带着众将出迎,太子与庄炽一看到严信他们,便加快脚步疾走而来,同时口中还高喊:“严老元帅辛苦了……”
严信笑着迎上前来,正要抱拳行礼,却被太子一把扶住笑着说道:“老元帅快快免礼,您一路辛苦了,父皇命孤与十皇弟先行一步看望迎接老元帅。”
严信忙笑道:“不敢不敢,皇上抬爱,太子殿下和敏王爷太客气了。”
严信被太子扶住没有拜下去,可庄煜无忌还有其他的将军们都已经拜了下去。太子松开严信的手,上前一步抓住庄煜和无忌的手,用微有些打颤的声道:“煜儿,无忌,快起来!众位将军请起。”
庄煜和无忌先站了起来,他这一抬头,太子便皱眉问道:“煜儿,你的脸怎么了,受伤了么,怎么折子上都没提起?”
庄煜忙摇头笑道:“大哥,我没受伤,你看,我好着呢。”
太子捶了捶庄煜的胸口,笑着说道:“更壮实了,真是好样的,父皇和大哥都为你骄傲!”
无忌跟太子极熟,立刻凑到太子的面前,歪着头叫道:“太子大哥,那我呢?”
太子亲昵的摸摸无忌的头,宠溺的笑道:“无忌也是好样的,让大哥看看,个头又长高了不少,等论功行赏之后,大哥一定为你请旨让你早日娶媳妇儿!”
众将一听太子打趣无忌,都凑趣的笑了起来。无忌臊的满脸通红,气恼的跳着脚叫道:“谁说要娶媳妇儿,我才没有!”
太子闻言故意逗无忌道:“唷,无忌不想娶媳妇儿,那孤见到毅国公,可要好好说一说的。”
无忌气的撅着嘴背过身子,气闷的低声叫道:“大哥作弄人,我告诉姨丈姨妈去。”
庄煜一把将无忌扯过来,笑着说道:“逗你玩儿你也当真啊!”
太子见无忌真的要恼了,便也不再说下去,只在众人陪伴之下进了帅帐,命人将带来的御酒御馔抬上来摆好,与众将道乏。
用罢酒宴,太子便去了庄煜的营帐休息,而庄炽却去了无忌的营帐。众将知道太子敏郡王与睿郡王忠勇郡王关系极好,大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
进帐之后,太子立刻低声问道:“煜儿,你脸上到底怎么回事?这么黑黢黢的一片,快仔细说说。”
庄煜只笑着说道:“大哥,我真没事儿。”
太子皱眉道:“别嘻皮笑脸的打马虎眼儿,我好糊弄,难道父皇母后大姐姐无忧也是好糊弄的,你可别说大哥没事先提醒你,你家那个小丫头可爱干净着,仔细她不要你。”
庄煜一听太子提到父母妻儿,神情立刻柔和了许多,他赶紧说道:“大哥,是这么一回事儿……”
听庄煜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太子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无比庆幸的说道:“得亏你如今百毒不侵,要不然后果真的不敢想,煜儿,不是大哥说你,你也太大意了。”
庄煜低头老老实实的受教,事后他细细一想,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倘若他没有百毒不侵的体质,只怕此时早就是一具死尸了。他倒不怕死,可是他一想到自己死了,父母兄弟和无忧还有孩子们得痛苦成什么样子,他都不敢往下想了。这一次他运气好,遇上对方下毒,若是对方采取其他什么手段,在大意之下,只怕这条小命真的就交代了。
“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庄煜老老实实的认错,太子才不再训他了,转而问起庄炅之事他是如何安排的。
庄煜赶紧细细禀报了一遍,太子点点头,又低声问道:“此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庄煜摇摇头道:“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人知道庄炅的真实身份。连无忌我都没告诉。师傅那里我也只说了一句此人身份特殊,师傅便什么都没再问,将他交给我处置了。”
太子拍拍庄煜的肩膀,欣慰的笑道:“煜儿,做的好。”
庄煜嘿嘿一笑,他又不是真缺心眼儿,关键时刻当然定的住场子。庄煜一笑太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抬手拍了庄煜的脑袋一记,笑骂道:“不许得瑟!”
兄弟二人说笑了一回,庄煜问道:“大哥,你想不想去看看庄炅?”
太子摇摇头道:“先不看了,其实看不看都一样,他的罪名与处置都已经定了下来。就算是帝室贵胄,犯下叛国之罪也必死无疑。”
庄煜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大哥,柔然军师杜陵,也就是宁王从前的谋士,放毒蛇袭击我的那个人,他已经于四日之前血枯而亡。因其死后尸体乌青,停尸三丈方圆以内草木尽凋,所以我们便将他化了,他已经不能回京受审了。”
太子恨声道:“真真是便宜他了!若无此人兴风作浪,又岂会有这百灵涂炭之灾!其他人呢,那个柔然大王子哈赤丹的情况如何?”
庄煜一听太子提到哈赤丹,脸上不由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没好气的说道:“那家伙没事,吃了一顿饱饭之后,就闹腾着要庄炅,闹的沸反盈天的,把我们闹烦了,干脆每顿就给他一个馒头,里头再掺些蒙汗药,天天昏昏沉沉的睡着,这才算是再没闹腾了,安安稳稳的被押到京城。”
太子闻言立刻紧皱双眉,没好气的说道:“混帐东西!”庄煜当然知道大哥骂的是哈赤丹和庄炅,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他还是得客气隐讳里说的,事实上那哈赤丹大王子闹的都快炸了营,庄煜他们才不得不想了这个法子让他安分一些,否则是要影响行程的。好不容易得胜还朝,凭是谁也不愿意让哈赤丹拖延了行程。
该说的都说完了,庄煜眼巴巴的看着太子,一脸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出口的表情,太子当然知道庄煜想问什么,可他就是故意不说,成心吊着庄煜。
庄煜到底没忍住,厚着脸皮小声问道:“大哥,明天无忧会不会……”象这种迎接大军还朝之事,通常女眷们要么在家里等着夫婿儿孙归来,要么在大军进城必经道路两旁的茶楼中包下包间,坐在楼上透过窗子观看大军进城的盛况,并没有女眷也出城相迎的惯例。
太子看着庄煜笑了一阵子,挑眉问道:“你说呢?”
庄煜急道:“大哥,我要是知道我还问你啊!”
太子拍了拍庄煜的肩膀,径直走到榻边坐下来,打了个哈欠之后方才懒懒的说道:“累了,明天还要早早起身,煜儿,歇了吧。”
庄煜气的咬牙说道:“大哥,这里是我的营帐!”
太子拍拍宽大的床榻笑着说道:“知道知道,你小时候没少睡大哥的床,我都记不清你尿过多少次床了。怎么,现在反不好意思和大哥挤挤了?”
庄煜恼的脸都涨紫了,气极大吼道:“有你这样当大哥的,一见面就取笑无忌,现在又拿我说笑,我……”
太子闲闲笑道:“你也去向父皇母后告状啊!我说无忌怎么长进了,原来是跟你这个好姐夫学的。”太子特意将“长进”二字咬的很重,臊的庄煜脸上烫的都能烙饼了。
次日金鸡初鸣,庄煜便被太子叫醒了,太子神秘的笑道:“煜儿,快起来,骑上无忌的闪电往得胜门走,赶紧的,别耽误了时辰。”
庄煜还迷迷瞪瞪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傻乎乎的问道:“大哥,干嘛啊,天还没亮呢!”说着他翻了个身裹裹被子又睡了。
太子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庄煜的背上,笑骂道:“傻小子,你不去以后可别后悔!我可去叫无忌了啊!”
庄煜被太子这么重重一拍,可算是彻底醒了,他猛的翻身坐起瞪着太子问道:“大哥你说什么?”
太子笑着说道:“你懒的起来,大哥就叫无忌无去得胜门了。”
庄煜腾的跳了下来,套上靴子飞奔到衣架前,一把抄起架上的衣棠,边穿边往外飞奔,这会儿他可是彻底醒了。太子只来得及说一句:“路上当心些……”庄煜便已经跑的无影无踪。太子摇头笑笑,盖好被子又睡了。
庄煜冲到马厩,解开缰绳将闪电牵了出来。马夫见睿郡王突然牵着闪电出来,忙上前服侍。庄煜摆手笑道:“本王有事出营一趟,季王爷问起,你照实说就是了。”马夫应了一声,目送庄煜翻身上马飞奔而去,方才摇摇头回马厩去了。
庄煜一路狂奔,在东方现出鱼肚白之时他便冲到得胜门外。此时得胜门刚开了不到一刻钟,庄煜想着无忧必定还没有出来,所以便牵着闪电站在得胜门外目不转睛的看着,希望在第一时间看到无忧的车驾。
庄煜站了足足一刻钟,可还是没有看到无忧出来。他正在着急之时,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清脆的轻笑,庄煜循声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男装,俊俏非凡的翩翩佳公子正含笑望着他。
庄煜兴奋的连话都说不周全了,只一声“无忧……”便已经让他叫的百转千折。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睿郡王妃季无忧。
季无忧向庄煜嫣然一笑,轻嗔道:“傻子,你准备就站在哪里么?”
庄煜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冲到无忧的身边,紧紧抓起无忧的双手就想将无忧抱入怀中。可是无忧却转过身子,反牵着庄煜的手轻道:“五哥,跟我走吧……”
第二百九十一章大结局(上)
无忧牵着庄煜的手,将笑的象个傻子的庄煜带到不远处的一座青庐之中。这座青庐是无忧昨儿就遣人在出城搭建起来的,就算这会儿与庄煜相会的时间不会很长,可也不能就在野地里站着吧,大人吃的消,无忧准备的特别惊喜,三个都能熟练叫“爹……”的小宝贝儿可吃不消。
庄煜被无忧拉进青庐之中,他正想将无忧紧紧抱入怀中一解相思之苦,不想却看到三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原来庄旭庄曦庄晓三个小家伙坐在一张婴戏图红木围榻上,好奇的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灰突突的,又有种特别熟悉感觉的男人。
“无忧,你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庄煜又惊又喜又有点儿小失落的叫了起来。惊喜的是竟然能见到三个小宝贝儿,失落的便是这会儿没机会一亲芳泽了。
无忧薄怒含嗔的白了庄煜一眼,嗔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想孩子们?”
“想想,当然想!可我更想孩子们的娘!”庄煜仗着三个儿女还小不懂事,而他自己心中的渴望又极热切,便长臂一伸飞快的将无忧揽入怀中,向那红菱双唇吻去。
无忧被庄煜这飞来一手羞的满脸通红,她可不庄煜这个没脸没皮的赖皮家伙,哪里能在孩子们面前亲热了。她赶紧用力将庄煜推开,气恼的低声叫道:“五哥你胡闹什么!当着孩子们呢!
庄煜知道无忧是羞恼了,所以完全不介意,只嘿嘿笑道:”没事没事,孩子们还不……“庄煜边说边看向三个孩子,这一看,他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来庄旭庄曦庄晓三为个小家伙居然都伸出自己肉嘟嘟的小爪子,可捂的却不是自己的眼。坐在左边的老二庄曦紧紧捂住坐在中间的妹妹庄晓的眼睛,而庄晓捂的是坐在自己右边的大哥的眼睛,后知后觉反应慢半拍的庄旭则正在向左侧胡乱伸手,也不知道是想捂妹妹还是弟弟的眼睛。
庄煜的话说到一半,看到这番百年难得一遇的情景,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险些儿笑的岔了气。无忧原本正羞恼着,听庄煜大笑,她定睛一看,不由也笑弯了腰。她家这三个活宝贝真是聪明可爱到家了!
被三个小家伙打断了亲热的庄煜也恼不起来,立刻牵了无忧的手快步来到榻前,庄煜左右一抄,将两个儿子抱到怀中。而无忧则抱起了体重最轻的女儿庄晓。
庄煜狠狠在两个儿子脸上亲了两下,泛青的胡子碴儿扎的两个孩子咯咯直笑。无忧抱着女儿在一旁笑着说道:”五哥,他们两个极为怕痒的!“
庄煜哈哈一乐,立刻将两个儿子放回榻上,伸出两手的食指起劲儿的咯吱两个儿子,逗的两个小家伙笑的浑身蜷成一团,眼泪都笑出来了。庄煜这才丢开手去逗女儿。
无忧好整以暇的将女儿递给庄煜,庄煜正想如法炮制,不想小丫头却酷酷的开口说道:”宝儿不怕痒,爹爹好臭!“
庄煜伸出的手立刻停在半空,看着无忧尴尬的说道:”无忧,宝儿她……“
无忧这才笑着将宝儿抱了过来,笑着嗔道:”五哥,宝儿叫你你也不应着!“
庄煜这才傻乎乎的”哦“了起来,对上聪慧促狭的妻子和古灵精怪的女儿,庄煜那颗在战场上极为灵光的脑子可就没那么好使了。
笑闹一回,无忧将宝儿放回榻上,让她和两个哥哥一起玩耍,然后和庄煜坐在一处边看着他们边说话儿,无忧见庄煜脸上身上都灰扑扑的好脏,便命人打水想服侍庄煜盥洗一番。可是庄煜却摇头笑道:”不用洗啦!“
无忧嗔道:”回头大军进城,你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可不行呢!总不能让人家指着大军说,喂,你看那个最脏的就睿郡王爷……“说到这里,无忧撑不住先笑了起来。
庄煜哪里是不想洗,而是不敢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虞大夫配的药酒效果并不好,如今他的脸上灰黑色的痕迹仍在,只是面积略小了点,看上去没有最初那么显眼。庄煜知道这会儿与无忧相聚的时间有限,他可不想浪费这宝贵的相聚时刻。
无忧说着站了起来为庄煜除去冠带拢好头发,还要拿大帕子给庄煜掩上前襟,庄煜忙抓住无忧的手笑道:”无忧,你把我当娘们儿啦,哪里用这样,我自己去洗就是了。“
说罢,庄煜用青盐擦牙漱口之后,就在跪在地上的丫鬟高高举起的铜盆中撩水泼了泼脸,伸手在丫鬟捧着的香胰盒子里挖了点子香胰在脸上胡乱搓了两把,用清水洗净也就算了。
无忧在一旁看的直皱眉头,什么额际耳根下颌庄煜可都没洗,这也太糊弄了吧。无忧摇了摇头,拿着帕子上前给庄煜擦脸。这一擦便发现庄煜脸上的青黑,无忧立刻惊问道:”五哥,你的脸怎么了,不是说你没有受伤么?“
庄煜赶紧笑道:”没事没事,无忧你别紧张,不过是被毒物舔了一下,并不要紧的。你知道我是百毒不侵的,等回到京城请石院判配点儿药抹上几天就消了。“
无忧秀眉蹙起,双眸拢上一层忧色,可她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用帕子蘸了水仔细给庄煜擦拭他没有洗到的地方,然后轻轻理好头发正了冠带,方才低声说道:”真希望天下永远太平,再不要有战事。“庄煜搂住无忧,轻轻点了点头。
相聚的时间过的总的特别的快,庄煜和无忧都觉得他们才刚刚见面,春草便进来回禀,”回王爷王妃,大军已经到了十里之外。“
无忧轻轻推开庄煜,对他笑着说道:”五哥,快迎上去吧,我带着孩子们在家里等你。“一个”家“字,说的庄煜怀中如同揣了一只暖炉,整个心都暖洋洋的洋溢着温暖的幸福。他亲了亲无忧的额头,低低呓语道:”我很快就回家。“说罢,庄煜用了最大的毅力逼自己放开无忧,转身疾步飞奔出青庐,倘若脚步再慢一慢他就舍不得离开了。
无忧身边蓦的一空,她心里也着实闪的慌。好在三个鬼精鬼灵的小宝贝爬到无忧的身边,抓着无忧的衣袖,一声声的叫着”娘娘……娘娘……“奶声奶气的呼唤立刻让无忧回了神,她回眸看着三个小家伙,温柔的笑道:”旭儿曦儿宝儿,咱们回家等爹爹喽!“
睿郡王府的下人都是极素训练有素的,片刻功夫便将青庐拆解完毕,将所有的东西装上大车,一行车队进了得胜门,很快便回到了睿郡王府。
隆兴帝果然亲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凯旋而归的大燕铁骑。而严信也果如从前所说,真的让立下擒贼首功的无忌走在了大军的最前面。
无忌知道这是师傅抬举自己,可他绝对不会妄自尊大,狂傲到目空一切的程度,他原本是骑马的,可是当目光所及能远远看到隆兴帝一行的时候,无忌立刻跳下马快步疾行。看到这一幕,严信真的彻底放心了,他知道自己对无忌的精心栽培得到了最彻底的成功。
隆兴帝到底有了年纪,眼神并不是特别好,他远远看到仿佛有人从马上跳下来步行,便问陆柄道:”那是谁啊?怎么还步行?“因为历来迎接凯旋之师的时候,得胜归来的将士们是可以骑卤至御前再下马的。
陆柄手搭凉棚极目远望,然后立刻躬身回话道:”回皇上,那是季王爷。“
隆兴帝点头笑道:”对对,无忌擒住敌酋立下首功,原就应该走在头一个。这孩子真是懂事!“
莫约过了一刻钟,无忌才走到隆兴帝的面前,他并没自己上前行礼,反而是退到了师傅旁边,跟着严信上前给隆兴帝见礼,隆兴帝见无忌如此行事,心中越发喜欢了。”严老卿家免礼!“不等严信跪下,深知严信腿脚有伤的隆兴帝立刻上前亲自扶住严信,不让他再跪下去。
严信被隆兴帝拉着,没法子行跪礼,只能向他行了个军礼,隆兴帝拍拍他的手臂,笑道:”严老卿家乃国之干臣,朕有严老卿家,朕之幸,国之幸!“
严信立刻躬身道:”皇上言重了,老臣惶恐,此番老臣实实的没有出力,实是众将齐心三军用命,托皇上洪福,这才不辱使命。“说罢,严信便向旁边让了让,闪出跪在他身后的庄煜无忌以及诸位将军们。”好!好!好!“隆兴帝连说了三个好字,虚抬双手道:”众位将军请起!“
众将三呼万岁之后方才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动作整齐的如同一个人似的,绝对能体现出严信的治军之严谨。
隆兴帝走上前,摸了摸无忌的头,慈爱的笑道:”真是好孩子!嗯,黑了,瘦了,长高了,也更加英武了,朕的小无忌真的长大了!任安后继有人,朕心甚慰,任安泉下有知,亦必深感安慰!“在隆兴帝的心中,真是一天都没有忘记过他的生死兄弟季之慎!”谢皇上夸奖,小臣当更加努力尽忠报国!“无忌抬头看着隆兴帝,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充满了坚毅,经过了血与火的淬练,无忌年纪虽然小,可已经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隆兴帝的目光移到儿子庄煜的身上,眼中亦充满了骄傲,只是在看到庄煜脸上那片青黑,隆兴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可也没有在此时多问什么,只是拍拍儿子的肩,笑着说道:”煜儿,你也是好样的!“
庄煜如今沉稳多了,他中含笑躬身说道:”谢父皇夸奖。“神色中绝无一丝立下卫国大功的得意之情。
隆兴帝一一接见的每位将军,亲自与每一个人说上一两句话,这让那些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机会见到隆兴帝的五品以下的将军们都激动不已。只要能在皇上心中挂了名,日后还怕没有升迁之日么。
检阅过三军,隆兴帝赐凯旋而归的每一位将士一盏庆功御酒,君臣仰头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尽显军人之豪迈。
可就在隆兴帝将酒杯放回托盘中之时,他的身体突然摇晃了几下,陆柄心中一紧,立刻不动声色的贴着隆兴帝,悄悄出手稳住了隆兴帝的身体。
隆兴帝自己太清楚自己的身体,所以当摇晃之时,他已经有意识的向陆柄靠去。将左手悄悄递给陆柄。陆柄会意,临时以指甲刺激隆兴帝的十宣穴,这才真正让隆兴帝缓过这股劲儿。
隆兴帝的摇晃幅度并不很大,可是离他最近的严信庄煜和无忌三人都察觉到了。严信和庄煜都是能沉住气的人,无忌与他们相比到底差了一些就在无忌张口欲叫抬腿欲上前之时,庄煜却先上前一步挡住无忌,对隆兴帝笑道:”父皇,这一盏酒万万不够的,儿臣还等着领宴畅饮一番,求父皇成全。“
隆兴帝当然明白儿子的意思,一边暗暗靠着陆柄一边笑着缓声说道:”好,朕今日许你大醉,来人,让出道路迎大军入城。“
皇帝一声令下,文武百官立刻分列两厢,闪出一条五丈宽的官道,严信叫了无忌一声,命他上马在前头先行。无忌带马走过隆兴帝的面前,方才跃身上马入城。
隆兴帝看着儿郎们的矫健的身影,心中真是欣慰极了。庄煜心里不放心父皇,一双眼睛直往陆柄那边看去,陆柄微微闭眼点了点头,庄煜会意,才立刻转身上马入城。
今日,严信特意为无忌准备了一身亮银锁子连环战甲,这身战甲的双肩及胸口处都有掺秘银镔铁打制而成,栩栩如生的三只极威武的虎头,一顶簪红缨亮银虎头形战盔,一双牛皮包银虎头战靴,一领如烈火一般赤霞锦大氅,直把个忠勇郡王季无忌衬的如下凡的金甲战神那般威武气派。
无忌经年练武,身材比同龄人高大许多,看上去象是十六七岁的翩翩美少年,再有这么一身威武至极同时也骚包至极的盔甲一衬,立刻让无忌成为大道两厢茶楼酒肆包房之中的的贵妇小姐们看到眼睛里就拔不出来的那个人!”来了来了……小姐小姐,您快来看啊,未来姑爷走在最前头啊……“在一处地势极佳,能将行进在大道之上的三军看的极为清楚的茶楼雅间之内,一个头梳双鬟,生着一张圆圆苹果脸的小丫鬟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跳着叫了起来,她的声音都因为极度兴奋而变了调。
身着紫色衣衫,头戴一套五件赤金海棠花样式镶紫玉的姑娘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去,一眼便看到走在最前头,身上的赤霞锦大氅正在风中烈烈翻卷的季无忌。
这姑娘再不是别人,正是与无忌有婚约的毅国公府唯一的小姐魏紫。自从得到大军将要班师回朝的消息,毅国公府世子立刻抢先定下朱雀大街上视线最好的雅间,以供宝贝堂妹看未来的堂妹夫。”哼!不看了,关窗子!“魏紫原本满心欢喜的去看无忌,可是却看到从两旁临街的窗子飞出雨点似的各式荷包帕子络子等等女儿家的小物件,全都往无忌飞去。大有将忠勇郡王季无忌埋在这脂粉香腻之中的意思。魏紫魏大小姐明晃晃的吃醋迁怒了。
今儿陪着魏紫前来的是她的亲哥哥魏玄,听到妹妹不高兴的声音,魏玄赶紧走过来笑着说道:”阿紫,这是京城的旧俗,为这个恼了可不值当。你看妹夫也没接,这不正躲着么。“
魏紫气咻咻的”哼“了一声,可是眼光却不由自主的偷偷向楼下的无忌看去。魏玄抿嘴暗笑,只假做不知,不过却伸手将窗子推的更开些,好让妹妹有更好的视线。
行进在朱雀大街上的无忌此时真是苦恼的不行。可不是只有楼上雅间里丢出来的帕子荷包等物,站在街道两旁的京城百姓比楼上的夫人小姐们可热情奔放多了。
有些姑娘甚至将自己贴身带着的首饰除下来用帕子包好向无忌掷去。也不知是那位姑娘,许是家境很殷实,她竟把耳坠手镯发钗等物全都摘下,包了沉甸甸的好大一包向无忌用力掷去。
无忌在左躲右闪之中忽然听到风声有异,本能的大叫一声”有暗器……“,立刻从闪电背上腾空跃起一脚踢飞那分量十足的小包袱。小包袱掉在街边地上,散开后金光闪闪的好生耀眼,让附近的百姓们立刻哄抢起来。
众多距离金首饰们很远的百姓抢也抢不着,因此只冲着无忌齐齐高喝了一声:”好……“颇有点儿看戏的意思。无忌把百姓丢来的帕子当暗器,这可看傻了行进在后面的庄煜等人,大家一个憋不住,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无忌不露这一手倒也罢了,毕竟朱雀大街再长也有限,催马紧走一阵子也就到头了,可无忌这个没有经验之人又来了这么一招,立刻让掷向他的香包帕子汗巾等物越发多了起来,甚至还有那兴奋的几乎疯狂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都效仿前面那个姑娘,用帕子包上各种各样东西向无忌掷去。
无忌左躲右闪前后阻挡,可架不住百姓们太热情,他身上到底挂了几件香帕络子之类的东西。这可大大惹恼了楼上的魏大小姐。只见魏紫气鼓鼓的将半扇窗子猛的一关,一个人坐在窗前桌旁生闷气了。小嘴儿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魏玄始终站在妹妹身边,见妹妹生气的背着窗子坐下,不由的暗觉好笑,他忙向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命小丫鬟将魏紫今儿特意带来,原本也打算掷无忌的那个绣工极为精细的荷包拿了过来。魏玄掂了掂,觉得这个分量很是称手,便屏住呼吸运足气力,将这只凝结了魏紫不知多少心思的荷包向无忌胸前的虎口掷去。
只见那只荷包直直射入无忌胸前战甲上的虎口之中,无忌陡然一惊,立刻向荷包射来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两排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光,那口白牙的主人,正用”小子,你麻烦大了“的眼神戏谑的看过来。无忌认出那人正是魏玄,没由来的头皮一紧,背上窜过一阵寒意……
魏玄还学着小姑娘的样子向无忌摇动从小丫鬟手中抓过来的手帕,可把那小丫鬟给羞的心头小鹿乱跳,小脸儿红都能比的上无忌的赤霞锦大氅了。却让无忌心头一阵恶寒,他不过是出去打了一场仗,怎么未来舅爷就变成了这个德行?无忌哪里知道,魏玄这会子正彩衣娱妹呢。
无忌立刻伸手将胸前虎口里的东西掏出来,一见是魏紫的针线,他惊喜万分的立刻将荷包塞入怀中小心的藏了起来。此时楼上的魏玄方才收敛了脸上那戏谑的笑容,向无忌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转身坐到妹妹魏紫的对面,以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表起功来。其实刚才魏玄的作派魏紫全都偷眼看到了,这会儿,她心里也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魏大小姐其实还是个很通情达理的大气姑娘。
因见忠勇郡王收下了一个荷包,那些向他扔荷包的人便更加疯狂起来。一时间荷包如雨点一般落下来,不独无忌,就连后面的庄煜和诸位将军都要受些池鱼之殃,不少人都被荷包打中了。
无忌左突又闪一路”拼杀“,终于走完了这并不算很长的朱雀大街。进入通向金殿的官道。这条道路是不允许百姓行走逗留的,所以无忌才有机会长长出了口气,这条路走的可真累啊!比打仗累多了!”姐夫,你都不帮我!“无忌一停下来就扭头气恼的瞪着庄煜,不高兴的叫了起来。
庄煜却好整以暇的将无忌肩上挂着的一条络子拿下来,笑着说道:”这个怎么帮?谁叫我们无忌英武不凡才貌双全呢,也怨不得百姓们热情!诸位将军,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众将难得有这般起哄的好机会,他们原本就又极爱逗无忌这个军中年纪最小的又真有本事的小将军,于是便立刻齐声应道:”王爷说的极是,凭是谁也比不上我们季王爷英武非凡才貌双全!“
无忌气昏了头,冲着庄煜和众将大叫道:”你们才才貌双全,你们全家都才貌双全!“
庄煜心里笑的快爆了,可脸上一点儿也不显,只板着脸假意怒道:”无忌,回头我一定把你这番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你姐姐!“而其他的将军们则个个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难得把季王爷的小孩儿性情逼出来,真是太可乐了!
无忌”啊……“的张圆了嘴巴,竟说不出话来了。他一时图嘴上痛快乱说,怎么就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见无忌有些慌乱,庄煜这才笑来起来,只伸手勾住无忌的脖子将他拽到身边,轻轻巧巧的说道:”无忌,别忘了你也是我们家人啊!“
无忌到底还小,脸皮没有庄煜厚,又羞又气又急的,立时就红了脸,他毫不客气的一个手捶便捣向庄煜。庄煜身子一侧便避了过去,这样的喂招他们早就习惯了,庄煜可没有这么容易被打到的。
严信见部下们笑闹的有些过了,便走上前笑着给无忌解了围,这番小笑话才算是被掀了过去。只不过小笑话后来在京城以及大燕军界中流传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后来但凡亲近些的亲朋好友看到无忌的儿孙们,都还会和他们开一开这样的玩笑,特别是庄煜这个”无良“姑丈姑爷爷,更是其中最乐此不疲之人。
今日天气晴好,抬头一看端地是晴空万里,而且刚才一直刮着的风也住了。仿佛老天爷都要给奏凯而归的大军一个畅饮庆功的机会。因为这一场极为盛大的庆功宴宴开六百席,设于金殿之前那片极为广阔的广场之上。无风无雨亦无扬尘的晴好天气,可以让大家吃的更加尽兴。
这场盛大的庆功宴足足吃了两个多时辰,君臣这才尽欢而散。虽然隆兴帝特许庄煜放开量吃酒,可是庄煜却没有吃的大醉,只是酒意有些浓重罢了。从镇守鬼方开始到现在,数年的军旅生涯已经让庄煜成为一个极有自制力之人了。
自进城之后,庄煜和无忌还没有去拜见母后(姨妈),所以同样醉薰薰的庄煜和无忌各由两名小太监扶着往懿坤宫而去。而懿坤宫中的皇后已经翘首盼望多时了。”回禀娘娘,睿王爷和季王爷正往懿坤宫来了,两位王爷都吃了不少的酒。“被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飞跑回来禀报。
皇后闻言立刻扭头说道:”孟雪,酽酽的醒酒汤可备下了?那两个实心眼儿的孩子一定被灌惨了!“孟雪笑着回道:”娘娘放心,婢子早就备下了,还备了最好的醒酒石。凭两位王爷吃的再醉也能很快醒酒的。“
说话的工夫庄煜和无忌便到了,小黄门禀报之后,皇后便亲自迎了出去,此时的她并不是一国之后,而是一个热切盼望儿子外甥归来的母亲和姨妈。”儿子给母后磕头……“庄煜一看到母后亲自迎了出来,立刻甩开扶着自己的两个小太监,有些踉跄的快走几步迎着皇后扑通一声跪下,梆梆梆的磕起头来。要知道这儿可是宫道,全部以青石条砖漫地,又没铺着地毯什么的,可是硬的紧,而庄煜这头磕的又实诚,每个头都梆梆的响极了,磕的皇后那叫一个心疼,赶紧上前去扶儿子,生怕磕疼了她的儿子。
庄煜一跪下,无忌也跟着跪下了,也梆梆的不停磕头,边磕边叫道:”儿子给娘磕头……“酒意比庄煜浓重许多的无忌此时神智其实已经有点儿模糊了。
无忌这一声”儿子给娘磕头……“传到皇后的耳中,皇后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她连庄煜都不顾了,只扑上前一把抱住无忌,”儿啊肉啊……“的放声大哭起来。小醉猫一般的无忌也立刻抱着皇后的腰,放声哭叫道:”娘……儿子想您……您怎么才来看儿子啊……“
皇后和无忌相拥大哭,悲伤之情让在场之人听了无不掩面泪下,就连还有几分清醒,素来是铁汉子的庄煜都红了眼圈儿。”母后,煜儿,无忌,这是……“匆匆赶来的大公主庄灵一进门就看到她的母后抱着表弟放声大哭,而弟弟庄煜也眼圈红红的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怎么却都哭了?难不成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
等走到近前,庄灵见无忌死死抱着皇后的腰,听到他一口一个”娘亲……“的叫着,庄灵这才明白了。她紧紧抿着嘴,极力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下来,庄灵只能用饱含哭意的声音说道:”母后,无忌,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不哭,不哭……“
庄灵一个人不能同时拉起皇后和无忌,只得冲着旁边的人叱道:”你们都是木头么,还不快来将皇后娘娘和季王爷扶起来!“
那些抹眼泪的宫人们这才赶紧擦干眼泪跑上前搀扶,好歹算是将皇后和无忌扶了起来。皇后犹自紧紧抓着无忌的手,口中不停的哭着叫道:”我苦命的儿啊……“
好容易将皇后无忌安抚下来,孟雪送上醒酒汤和醒酒石,服侍着庄煜和无忌用了,莫约过了一刻钟,这两人才清醒了一些。可以细细的回禀皇后的问话。莫约说了半个时辰,庄煜看到殿外暮色渐起,便开始有些个坐立不安,他知道无忧和三个孩子正在家里等着自己,归心已经似箭。
皇后从来都是极为善解人意之人,她的养的儿子她自然极为了解。见庄煜不自在了便立刻笑着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来人,送睿郡王和忠勇郡王出宫。“
无忌自打刚才抱着皇后哭着叫娘之后,脸就一直通红通红的,到这会儿都没消下去,他都不敢抬头见人了。自己居然哭的成那样儿,真是丢死人了,无忌面子上且挂不住呢。
因此皇后一说让他们出宫,无忌立刻低着头跪安,然后再低着头起身,低着头退出了懿坤宫,无忌一直低着头走路,哪里还敢用眼睛看人,以至于撞上拐角冲出来的人他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无忌走到拐弯处,冷不丁与一个人撞了满怀,然后便传出了一声娇呼:”哎哟……“
两旁提着灯笼照亮小太监赶紧跑过来,原本这回廊上就有灯笼,回廊又不是很宽敞他们才在廊下提灯笼,不想就出这岔子,掌灯的小太监们吓的脸都青了。
无忌一见自己撞了人,忙后退两步抬头看过去,只见回廊角落里有个身着粉绿贡缎轻薄宫装,看上去象是贵族小姐打扮的姑娘正紧皱着眉头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那姑娘的身边围着好几个宫女嬷嬷,在宫中能有这样的配置,想来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庄煜原本走在后头,无忌这一停下来,他三两步便赶上前查看。庄煜只抬眼一看,眉间便飞快闪过一抹不悦之色,他立刻将无忌往自己身后一推,然后大声说道:”呀,竟是明华堂妹,本王没注意撞了你,可摔伤了不曾?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服侍的,还不快将郡主扶起来。“
这明华郡主是庄煜的堂叔,早就过世了的恪郡王的遗腹女儿庄婕。恪郡王十九岁上突然得了伤寒暴亡,只有一个遗腹女儿,并没有儿子。皇上可怜他的夭亡,便封庄婕封为明华郡主,她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就因为明华郡主是遗腹子身世堪怜,恪王妃又守节至此,所以大家对恪王妃和明华郡主也格外宽容,不想却慢慢养成了庄婕那予取予求的性子。庄煜心中深知这一点,他生怕给无忌招来麻烦,所以才抢上前将撞人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在宫中住了多年,庄煜对于种种使心眼下绊子的伎俩心里很是清楚,他可不敢让无忌承受被算计的危险。
明华郡主庄婕惊呆了,她愕然的看着庄煜,半晌才说出一句:”五哥,不是你撞我的啊,分明是……“
庄煜绝不会给庄婕机会指认无忌,便立刻笑着说道:”明华堂妹只顾着低头,本王走的又急,不想就撞了你,要不要紧?可否要传太医?“在宫中生活了那么久,要是这一点子小手段都应付不了,庄煜也活不到现在了。
庄婕其实并没有跌的多重,传了太医对她反而没有好处,所以她只能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身边的宫女嬷嬷们,希望她们能出来反驳睿郡王庄煜,指认撞倒自己之人是那忠勇郡王季无忌。可那些宫女嬷嬷太监都是下人,给她们一万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反驳王爷的话,于是个个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地面什么的,仿佛那里突然长出奇异的花儿一般。
庄煜淡淡一笑,缓声说道:”既然堂妹并不曾受伤,本王还有急事就先出宫回府了,明日必叫你堂嫂专门来看你的。“说罢,庄煜便拉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无忌快步从明华郡主的面前走了过去。
明华郡主张口欲叫,却不知道该喊叫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堂兄睿郡王拉着忠勇郡王消失在视线之中。她精心设计许久的局就这么被破了,明华郡主心里清楚,再想有下一次机会,怕是要比登天还难了。
极不甘心的明华郡主狠狠瞪着跟着她的宫女嬷嬷,愤怒的大叫一声:”蠢货,你们都是哑巴么,连句话都不会说了,本郡主要你们还有什么用!“说罢,明华郡主狠狠拧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宫女的手臂,然后死死一转,疼的那名宫女脸色煞白,身体都颤抖起来,明华郡主这才松开手转身飞奔而去。
这个小插曲在发生之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被报到了皇后面前,皇后闻言心中大怒。看来她这些年的确对恪王妃和明华郡主太宽容了,以至于纵的她们都忘了本份,肖想些不该肖想的东西。
明华郡主今年十二岁,也到了开始相看人家的年纪,可着京城细细找一找,的确没有比忠勇郡王季无忌这样四角俱全的合适人选。可是这相看之事是双方的,那明华郡主骄横刁蛮霸道是在整个京城都极有名的,从一开始不论是帝后还是庄煜无忧都没有将明华郡主做为备选之一。若真为无忌娶了明华郡主,无忌这一辈子都别想安宁了。”常嬷嬷,明日一早就去玉花阁传本宫口喻,着明华郡主立刻出宫,收回其入宫腰牌,无喻不得入宫。“皇后沉着脸冷声吩咐一句,常嬷嬷立刻应声称是,她是低着头的,脸上浮出一丝早该如此的笑容。跋扈的明华郡主从来不把宫中的内监宫女嬷嬷当人看,早就已经犯了众怒,不过是所有宫人见帝后都纵着明华郡主,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愤愤然回到玉花阁的明华郡主越想心中越气,可她再气也不敢砸任何一件东西,因为皇后治理宫务很是严明,宫中的各处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是记录在案的,便是一只茶盏砸碎了,内府也要细细追察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如何打碎的,若是因为泄愤,那可就不是赔偿这么简单了,当事人是要受罚的。所以明华郡主只能拿身边的贴身宫女撒气。
但见明华郡主拿着一根很细的绣花针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身上飞快狠狠的扎着,落针都在那些私密之处,就算是立刻验伤都极不容易验出来。只看明华郡主那极为熟稔的动作和狰狞到变形的脸,就能知道这事她常做,是个行家里手。
那小宫女疼的脸都变了形,惨白到几近透明,泪水和汗水将她的头发粘成一团糊在脸上,浑身颤抖的如筛糠一般,却因为口中被堵了帕子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看上去可怜的令铁石心肠之人都不能不为之动容。可明华郡主却是例外,她看到小宫女如此痛苦,脸上却显出扭曲的畅快笑容。
而此时在明华郡主身边只有一个长脸高孤拐细眼睛的教养嬷嬷,她笑的甚至比明华郡主还快意,那是一种隐隐透着复仇快意的笑容。
明华郡主正疯狂的扎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一个声音响起:”回禀郡主,懿坤宫的常嬷嬷来了!“
明华郡主面色一僵,立刻将针丢到一旁,低声道:”万嬷嬷,快把滴翠拖下去藏起来。她也知道常嬷嬷是皇后身边头一等有脸面的嬷嬷,是万万不可以让她发现自己用私刑的秘密。
万嬷嬷低低应了一声,立刻将瘫在地上的滴翠扯起来拖走藏好,免得被常嬷嬷看出什么端倪。说到底,明华郡主心里也不是不知道害怕的。
万嬷嬷飞快将滴翠藏好,然后将地上的痕迹打扫干净,看她那麻利的,显然这种善后之事她是做熟了的。收拾停当之后,万嬷嬷赶紧跟着明华郡主出去迎接常嬷嬷。
常嬷嬷一行人刚走进院门,就看到明华郡主微笑着站在门口,她身边的万嬷嬷已经快步迎了下来。笑的一张老脸皱的如同菊花一般,大声招道:“常嬷嬷您来了,快请快请……”
常嬷嬷淡淡一笑,不疾不徐的说道:“皇后娘娘口喻……”
明华郡主和万嬷嬷一愣,她们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片刻之后,明华郡主赶紧快步走下来,在常嬷嬷面前跪下,强自镇定的说道:“明华接旨。”
“皇后娘娘口喻,着收回明华郡主入宫腰牌,明日一早即刻出宫,无喻,不得入宫。”常嬷嬷面无表情,用平静的声音的宣了皇后娘娘的口喻,听到明华郡主耳中却如惊雷一般,她腾的站了起来,冲着常嬷嬷尖声大叫道:“为什么?”
常嬷嬷面色一沉,冷声道:“放肆!皇后娘娘的口喻,郡主也敢质问!还不立刻接旨谢恩!”
万嬷嬷忙上前一步对常嬷嬷陪笑道:“嬷嬷不要生气,我们郡主只是太震惊了,郡主正给皇后娘娘绣了一副额帕,就快做完了,郡主还打算今晚熬夜做出来,明儿一早请安之时献给皇后娘娘呢。”
常嬷嬷淡淡道:“郡主有心了,不过这是娘娘的口喻,老奴只是奉旨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还望郡主不要为难老奴,请将腰牌交给老奴,也好让老奴回去复旨,明儿一早自有人来送郡主出宫。”
明华郡主冲到常嬷嬷面前,尖声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见皇后娘娘!”
常嬷嬷沉声说道:“皇后娘娘已经安置,郡主请自重。”然后便向万嬷嬷,沉沉说道:“万嬷嬷,把腰牌取来,也好不打扰郡主休息。”
“不许去拿!”明华郡主大喝一声,吓的万嬷嬷刚抬起的脚立刻放了下来。常嬷嬷见状眉头微皱,不悦的说道:“郡主请自重,千万莫失了体面。”
明华郡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囔道:“你们欺负我是没爹的孩子,我要找皇帝伯伯……”
常嬷嬷并不理会明华郡主的哭闹,只是沉声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将郡主的腰牌收回来。”两个小太监大声应了,抬脚便向明华郡主的屋子走去。
万嬷嬷一看这可不好,立刻上前说道:“嬷嬷别生气,我这就去拿。”说罢,万嬷嬷便飞快走回屋子,明华郡主居然也不再阻止万嬷嬷了,毕竟那屋子里还藏着不能让常嬷嬷等人发现的,刚刚受过私刑的滴翠。明华郡主也知道那是绝对不能让人发现的。
万嬷嬷很快拿着腰牌出来,在明华郡主极度不甘心的眼神下将之交给常嬷嬷,常嬷嬷收好腰牌立刻转身离去,连一刻也不多留。
常嬷嬷走后,明华郡主立刻哭倒在万嬷嬷的怀中,哭着叫道:“怎么办,怎么办……”
万嬷嬷轻轻拍着怀中的明华郡主,眼睛里闪过一抹快意之色,口中却柔声说道:“好郡主不哭,明儿出宫回府见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一定有办法的。”
果然这句话极有用,明华郡主真的不哭了,恨恨咬牙说道:“对,娘亲一定有办法!”
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后宫中又发生了这样一场小风波的庄煜和无忌此时正与无忧和三个孩子在一起尽享团聚之乐。无忧虽然嗔怪弟弟喝的象只小醉猫,可心疼欢喜之情却已经溢于言表,拉着无忌的手就一直没有松开过。这可让庄煜心中没少冒酸水,只是没法子说出来罢了。庄煜暗咬后槽牙,在心中反复想着等回了房,看他怎么“收拾”无忧!
“咳咳……无忧,这时候也不早了,孩子们也该睡了,无忌今儿累的也不轻,让他回去休息吧,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一颗心在老醋坛子里浸了许久的庄煜实在是忍不住了,假意干咳两声说了起来。
无忧还没开口,无忌便先囔道:“姐夫我不累,我还有好多话要和姐姐说呢,你要累了就先去睡吧!”
庄煜的脸都要青了,却也只能干干的笑道:“无忌,你吃了那么多酒,怎么会不累,再说你姐姐忙活了一天,她必也累了。”
无忌哪里能猜到庄煜那不可明言的小心思,还以为姐夫只是单纯的问累不累的问题,便歪头看着无忧问道:“姐姐,你累了么?”
无忧再明白庄煜的心思不过了,她飞快瞟了庄煜一眼,眼中有一抹戏谑的笑意,看的庄煜纵是面皮再厚都有些不自在的微红了脸,却还在向无忧眨眼睛使眼色。
无忧心知肚明,却促狭的故意对无忌笑着说道:“姐姐不累,看到你全须全影儿的回来了,姐姐比什么都高兴,这一高兴啊,怎么都不会累了。”
庄煜的脸立刻拉长了,看着无忧无忌相握的手,也越发的刺眼。他终于忍不住了,腾的站起来一把将无忌扯开,粗声粗气的说道:“你们不累我可累坏了,无忌,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回去安置吧。”说着,庄煜将无忌推出了房门,然后嘭的一声将房门关了起来。
无忧和无忌都没有想到庄煜竟然会来这么一招,无忧羞恼的瞪了庄煜一眼,却因为孩子们还在而什么话都没有说。被关在门外的无忌正要拍门,却被自小服侍他的白虹拦了下来。
“小王爷,王爷也很久没见王妃了,她们也有话儿要说啊,时候真的不早了,这都亥正一刻了,您也快回房休息吧,日子还长着呢,这会儿您跟王爷争什么。”白虹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啊……”无忌闻言抓了抓头,他细想一想,好象自从与姐夫一起回府之后,姐姐还真是只顾着他而忽略了姐夫,这样好象真的不太好。无忌看了看紧闭房门,再扭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果然弯钩一般的月牙儿都已经偏西了,时辰的确不早了,他便点点头转身走了。
庄煜听到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别说,他真有点儿担心无忌不管不顾的闹起来。若无忌真的闹起来,难道他这个做姐夫的还能不让着小舅子?
庄煜重新开门命丫鬟们进来将三个已经渴睡的狂点头的孩子抱走,然后立刻关上房门紧紧抱住无忧便疯狂的亲吻起来,无忧原本还想嗔怪庄煜几句的,只是很快便沉溺于庄煜极度热情的拥吻之中,什么都忘记说了。
是夜,芙蓉帐暖**苦短,庄煜与无忧几乎一夜未眠……庄煜果然如他先前所想,狠狠的“收拾”了无忧整整一夜。
次日无忌起床之后走出卧室,见外头的桌上已经摆上丰盛的早餐,他不由皱眉问道:“怎么单独摆饭?”在无忌看来,他是应该和姐姐一起吃的。
今儿服侍无忌的人是脑子最够用的含光,他立刻回道:“回王爷,刚才春竹将早餐送来,小的就摆上了。”
无忌皱了皱眉头,满脸不高兴的坐了下来,随便捏起一只四喜燕饺放入口中,只咬了一口,无忌就越发不高兴了,闷哼了一声:“不是姐姐做的。”无忌自小吃着无忧亲手做的饭菜长大,口中早就有了试金石,是不是无忧亲手做的,他咬一口就能尝的出来。
含光虽然心里能猜出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哪里敢说啊,只能站在一旁低头不语,可转念一想,不说话也不行啊,不能让王爷生气。他便又开口说道:“王爷,小的私心以为,大姑奶奶为了迎接大姑爷和您回府,必定劳累极了,见到大姑爷和您,这心才算踏实下来,才能有心思多歇一会儿,您说是不?”
无忌想了想,才点点头道:“说的有理,罢了,就吃这样,再怎么着也比军中的东西好吃百倍,去,给本王盛碗粥,本王还真的饿了。”
含光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盛了满满一碗肉骨头粥放到无忌的面前。虽然这些饭菜并不是无忧亲手做的,可也都是无忌平素最爱吃的菜色,所以无忌还是吃的很香甜。不大一会儿便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一餐早饭。
用罢早饭,含光生怕他家王爷又想去找大姑奶奶,便赶紧对无忌说道:“王爷,您要不要回府看看?大家可都眼巴巴盼着您呢。”
无忌想了想方才点头道:“好,这就走。”主仆二人出了院子,从两府间的夹道很快便回到了忠勇郡王府,迎接王爷回府,忠勇郡王府里自有一番热闹,自不细表。
再说睿郡王府之中,已经日上三杆了,无忧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庄煜一脸猫儿才偷吃完大鱼的魇足表情。无忧刚想动动身子,却发觉身体象是被大石碾子碾过一般,从骨头到肉甚至连皮肤都疼的不行。特别腰部,无忧觉得腰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能动弹。
无忧只能气恼的狠狠瞪了庄煜一眼,正想开口嗔怪他,不想一张口却觉得嗓子又干又痛,声音也沙哑的不行。
庄煜伸手从床头的小几案上拿过一只粉青六曲小茶盏,伸臂将无忧揽到怀中,得意的笑道:“无忧,你昨儿叫的厉害,嗓子一定不舒服,快喝些荷花蜜润一润……”
庄煜这么一说,昨夜那极度颠狂的情景立刻涌入无忧的脑海之中,无忧羞的更个身体都变成了最为诱人的娇红色,只想立刻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再不要见人了,真真是羞死她了!
而庄煜看到无忧还露在外面的娇红颈项和一痕雪脯,眸色立刻变的极为深沉,眼神炽热的几乎要将无忧融化成一滩春水。无忧气恼的叫了一句:“不许看……”便猛的将锦被扯起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连一丝儿缝都不留的。
就是扯被子的这一下,无忧牵动了身上极为酸疼的肌肉,不由闷闷的哼了一声,这声轻哼听在庄煜的耳中,无异于冲锋号角,他立刻赖皮赖脸的硬钻入被中,又缠上了无忧。
无忧受惊不轻,赶紧往外推庄煜,边推边叫道:“别过来,我身上都疼死了……”
无忧的话分明是对庄煜最高的褒奖,他志得意满的将忧抱入怀中,大手按上无忧的后背,轻轻按揉起来……无忧刚觉得舒服一些,便又被大色狼庄煜给吃了。最后,这一整天无忧都没能下床,连吃食都是丫鬟们送到房间里,由庄煜喂昏昏沉沉的无忧吃下去的。事后,恼羞至极的无忧也用自己的手段狠狠“收拾”了庄煜,那甜蜜的“酷刑”对庄煜来说是享受还是受刑,可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反正在好长一段时间里,睿郡王府的下人们总是能看到他们的王爷完全不在乎形象,象条缠人的巴儿狗似的缠着王妃。得亏睿郡王府的下人口风都极紧,这点子逸事才没有传的街知巷闻。
大军还朝之后,隆兴帝一直没有提审以哈赤丹为首的俘虏们。只是将他们严密的押起来,除了最可靠的心腹之外,再没有什么人能知道这关押之处。这一关,就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太子见父皇迟迟不提审问俘虏以及谋反诸人之事,一日便问了起来:“父皇,不知何时提审一干人犯?”
隆兴帝笑笑道:“不急不急,等万寿节过了再说。”
太子一愣,还有一个多月才到万寿节,而且隆兴帝已经发了明旨,于万寿节禅位于太子庄耀。难道父皇想把这些人留给自己处置?
看到儿子错愕的眼神,隆兴帝笑了。他站起来松了松筋骨,走下来拍拍太子的肩膀笑道:“耀儿,只加恩不立威是不够的。”这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太子立刻跪下说道:“谢父皇为儿臣这般费心谋划!儿臣着实惶恐!”
隆兴帝笑着说道:“看你,都是做爹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尽说孩子话,快起来吧,去把折子批了,朕去园子里走一走。”
太子忙道:“父皇,儿臣陪您。”
隆兴帝摆摆手道:“不用。”然后又指着那两个尺多高的折子笑着说道:“那些就够你忙的了。快批吧,要不越积越多。”
太子恭送隆兴帝走出御书房,回头看看那厚厚的折子堆,不免长长叹了口气。其实若他有的选,他真不想当这个太子,也不想做皇帝,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可谁叫他是嫡长子,底下成器的两个弟弟一文一武俱是俊杰,却又都不谙帝王之术,他们只能做辅国的良将良相。“唉,认命吧!”太子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将上前拿了一叠折子回到自己的桌旁坐下,用心的批阅起来。
在万寿节到来之前,无忧有两件大事要操办,第一就是操办杏云县主程灵素的婚事。原本毅国公府想将婚期订在去年年底的,可是不想连番遇上隆兴帝伏龙山遇袭,柔然军大举入侵等事。庄煜和无忌都出征了,所以程灵素便悄悄写信给魏玄,请他将婚期推迟到大军凯旋之后。这样她就能帮着无忧照看睿王府和忠勇郡王府两座王府,多少能为无忧减轻一些负担。同时也能让无忧不必在这段时间里再为她的亲事操劳。
魏玄接信后立刻去向长辈提出等大军还朝之后再举行婚礼。虽然毅国公夫妻和魏玄的娘亲都盼着早些把灵素迎娶回来,可她们都不是不通情喇人,立刻痛快的答应的魏玄的要求。
毅国公早年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他对战局有自己的看法,便亲自圈定了三个日子,命官媒去向程老太医请期。万寿节前的这个日子,就是毅国公选定的第二个日期。
程太医拿到日子,自是要问问无忧灵素的意思。因那时无忧已经得了庄烛从军中写来的家信,知道若没有意外,大军能在四月之前班师,便建议选第二个日子。程灵素当然没有别的话,羞喜的应了下来。她心里也清楚,魏玄都十八了,自己年纪也已经不小,再不成亲真的说不过去,她也得想想魏玄长辈们的感受。
定下婚期,无忧当然要去宫中回禀的,皇后想起无忧曾经进说过灵素家中的特殊情况,便颁下特旨命杏云县主从睿郡王府出阁。这么做一来能给程灵素做脸提高她的身份,二来也是给程灵素那拎不清的娘亲一个严重警告,让她不敢在灵素出阁之时再闹出什么丢人败兴之事。
接到旨意之后,灵素的娘亲赖氏纵然满心不甘,却也真的不敢闹事,她其实知道公公与丈夫的底限在何处。若真闹的狠了,等灵素大婚之后,她铁定会被休回娘家。这是赖氏死活都不能承受的。
大婚之日很快就到了,这一日,睿郡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全福奶奶是由刑部尚书马大人的大儿媳妇徐氏担当,徐氏父母俱在儿女双全,又是个极灵透之人,五品安人的身份也不低,由她做灵素的全福奶奶再合适不过了。
徐氏为灵素上了头,口中的吉祥话儿一串一串的流出来,惹的围观之人没口子的叫好,羞的灵素不必点胭脂便已经两颊飞霞了。
灵素打扮停当之后,吉时也差不多要到了,此时前来迎亲的魏玄闯过睿郡王府与忠勇郡王府两府联手设下的拦门三闹,踏入了睿郡王府的大门。其实原本魏玄原本没那么容易闯过去的,是亲自出马护送九弟前来接亲的毅国公世子对率众拦门的无忌低低说了一句话,无忌便立刻手下留情放水了,要不然魏玄且别想轻轻松松的过关。后来庄煜笑问当时毅国公世子都说了什么,可无忌却涨红着脸死咬着牙,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架势,庄煜一看便什么都明白了。
就在魏玄已经来到喜楼下之时,楼上突然暴出一声悲切切的号淘大哭,“我的儿啊,我舍不得你呀……”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惊呆了。大燕有些地方是有哭喜的习俗,可京城里并没有。而且就算是哭喜,也没有这么大放悲声的,听那声音哭的倒象是如丧考妣一般。这哪里是送嫁,分明是触霉头来了。
在喜楼之上,放声大哭的不是别人,正是灵素的亲生母亲赖氏。她用帕子捂着脸号哭不休,泪水都顺着帕子滴了下来,不知道哭的有多么伤心。瞧她那架势哪里是哭嫁,分明是在哭灵。
程府女眷们都在喜楼上送嫁,一见赖氏突然号哭,都惊呆了。因为赖氏这大半日都挺安份的,所以她们便也放松了警惕,哪里能想到赖氏临了临了来了这么一手,一时都惊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无忧见状最先醒过神来,立刻断喝道:“程五奶奶欢喜的糊涂了,还不快送她去休息!”
无忧一声令下,赤焰和白虹两个身上有功夫的丫鬟立刻上前在赖氏颈后以手刀用寸劲儿一劈,赖氏一声哭叫没出口便被劈晕了,赤焰白虹两人一左一右架起赖氏将她拖到了厢房之中,两个丫鬟的动作麻利极了,不过是眨眼的工夫,赖氏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让还没反应过来的程府诸位奶奶少奶奶姑奶奶们又惊了一回。
程灵素是蒙着盖头的,所以这一幕她看不见,可是能听到,无忧怕她心里难过,就在两个丫鬟动手的时候便走到程灵素的旁边,执起那双纤纤素手轻声说道:“灵素,妹夫来接你了,一定要和妹夫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什么都别怕,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赶明儿生了大胖小子,可得常带着走舅舅家。”
程灵素本也是聪慧之人,她就算是看不见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还来不及伤心,便已经被无忧这番真心真意的话感动了。她抓住无忧的手,哽咽的说道:“姐姐,我记住了。”虽然程灵素已经正式拜庄煜为义兄,可对着无忧,她还是觉得叫姐姐更为亲近。
程大奶奶这会儿才回神,忙也上前笑着说道:“灵素,看到你嫁的好,我们也都放心了,姑爷人品好,一定会对你好的,你以后的福气大着呢,我们……”
程大奶奶对程灵素说不上多好,可也不坏,如今程灵素身份高嫁的好,她自然要捧着程灵素,日后说不得还有多少事要求这位姑奶奶呢。所以自然要捡好听的说。
程大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楼下传来震天的鼓乐之声遮住了。原来魏玄听到楼上动静不对,便知道是他那让不着四六的丈母娘闹腾上了,于是立刻命人奏起喜乐,将迎亲的声势造起来,也好盖住楼上那不和谐的声音。
在鼓乐声中,紧闭着的房门打开了,庄煜立刻来到门前,朗声笑道:“妹妹,大哥送你出阁。”说完,庄煜便背过身去,还刻意蹲低些方便程灵素伏下身子。
庄煜此举让来迎亲的人都惊呆了,庄煜以皇子王爷之尊,亲自背杏云县主,这得是多大的脸面荣耀啊。要知道等皇上禅位之后,睿郡王妥妥的要被升为睿亲王,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尊荣啊!
程灵素事先并不知道义兄要背自己,她虽然只有一个不成器的亲弟弟,可堂兄还是有几个的,原本她以为背自己出阁的会是堂兄,万万想不到义兄会如此纡尊降贵的给自己做脸面。
“大哥,姐姐……”程灵素哽咽的叫了一声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无忧亲自扶着程灵素,笑着说道:“好妹妹,这是我们心意,快动身吧,可不能误了吉时。”
程灵素轻轻点头,无忧放开手,喜娘立刻上前接手,扶着程灵素稳稳的向外走去。
庄煜背起程灵素,轻轻松松的往外走去,边走,庄煜边笑着嘱咐,“灵素,嫁过去好好过日子,若是魏玄那小子敢欺负你,只管来告诉大哥,大哥一定帮你出气。”
一旁的魏玄听了这话,真真是哭笑不得,他哪里能不知道干大舅爷的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分明给个下马威警告自己。天地良心,他好不容易才娶上个媳妇,捧在手心里疼都疼不够,哪能舍得欺负她呢。
庄煜将灵素送上喜轿,喜娘正要上前为程灵素换上由迎亲奶奶带来的绣鞋,却被魏玄阻止了。他从迎亲奶奶手中接过绣鞋,来到轿前蹲下身子,亲自为程灵素除下脚上鞋子,换上了自家带来的喜鞋,这是京城习俗,讲的是不沾娘家土的意头。
魏玄此举又让所有的人吃了一惊,只有在男方极度重视女方的情况下,新郎才会亲自为女方换喜鞋。
庄煜和无忌看到这种情形,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魏玄有此举动,等于所有人面前许下对程灵素不离不弃的承诺,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程灵素这魏夫人的身份是再不会被动摇了。
庄煜大手一挥,痛快的说道:“起轿!”
在鼓乐大作之中,魏玄终于迎娶了他的新娘,走上了他幸福的生活。
接亲队伍走远了,程大奶奶端了一盆水走到无忧身边,陪笑说道:“王妃,该泼水了。”
无忧看了程大奶奶一眼,浅笑说道:“灵素不是泼出门的水,她永远是我们家的人。”说罢,无忧便转身走了回去。
程在奶奶脸上一阵发烫,端着一盆水不泼不是泼也不是,真真尴尬的紧。她心里也委屈,这都是老例儿,她也没做错什么。怎么王妃突然就甩脸子呢。原本瞧着这位睿王妃总是笑微微的,还以为她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呢,程大奶奶还动起了小心思。不想这睿王妃转眼间怎么就变脸了。
“娘,快把盆放回去吧,姐姐已经出阁了,咱们也该回家了。”一个容貌清秀,神情怯怯的姑娘轻轻拉了拉程大奶奶的衣裳,低低说了一句。
程大奶奶皱眉看了女儿一眼,闷闷的端着盆走了回去,心中愤愤想道:不泼就不泼,干她什么事。
赖氏突然闹腾之事很快传到了灵素之爷程志方的耳中,他羞的都没脸见人了。立刻找到父亲程老太医,要带着儿子程灵枢出京远游避羞。
程老太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缓缓点头无奈的说道:“等灵素回门之后再出去吧。回头就将你媳妇送到城外水净庵,让她好生静静心。”
三日之后,满脸娇羞的程灵素由丈夫魏玄陪伴回门,回的自然还是睿郡王府。看到魏玄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程灵素,而程灵素也时不时给丈夫一抹娇羞满足的笑意,所有人都彻底放心了。特别是程老太医,看着小孙女儿心情异常的激动,他用尽了心思,总算是给小孙女儿谋划到了一生的幸福安乐。
办完了程灵素的婚事,无忧却没有轻松下来。因为接下来她就得为弟弟操持文定之礼了。之前虽然已经交换了信物,到底不是正式的文定之礼,无忧不想让弟弟的人生再有任何一丝丝遗憾,同时也为了表明对未来弟妹魏紫的重视,所以这场文定之礼,无忧一定要办的极为隆重体面。
庄煜这些日子几乎都见不到他媳妇的面了。几乎每一日无忧都在为准备聘礼而忙碌着。人家聘媳妇用的是衣料首饰金银糕饼等物,而无忧准备的则是铺子宅子庄子,一个五十顷的小庄子,一座位于外皇城的五进宅院,四家位于西市最繁华路段的铺子,分别经营着绸缎布匹金银首饰糕饼点心珍玩字画,不能说日进斗金也算得上日进斗银了。
下定那日,京城百姓见王府下定也只是按规矩抬了三十六抬,而且每抬也不是特别的沉,不免有些议论。毕竟忠勇郡王府人口不多,而季王爷立下战功之后,皇家的赏赐可是流水般的涌入王府的。
但是当百姓们听说头四抬聘礼分别是由帝后,太子太子妃,大公主大驸马和睿郡王夫妻送的,而其后六抬分别放的是六张地契房契之后便彻底惊呆了,这份聘礼得是多大的体面多么的厚重。立刻转而惊叹这毅国公府得有多大的福气能嫁的如此之好。似这等的风光体面,可以说连公主都盖过去了。
毅国公府众人看到极为丰厚的聘礼,心中都很满意,这可不是他们爱财,而是象他们这样的人家要的就是脸面,聘礼越丰厚,那就代表婆家越重视自家的女儿。可着毅国公府也就魏紫这一位千金小姐,毅国公府当然觉得她无论怎么被重视都是理所当然的。
毅国公笑的见眉不见眼,站在院中大手一挥豪气的说道:“送回一半,其他全给阿紫做嫁妆,立刻派人再去买好木头,重新打箱子,打七十二抬,都要特别加宽加深加大,再派人去各地采办,凭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只要是不逾制,全都买给来给阿紫做嫁妆。”
毅国公府只有魏紫这个一个女儿,自然人人把她捧在手心里,而且魏紫嫁的好,对毅国公府的好处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所以毅国公一声令下,全府的人都行动起来,特别是魏紫的九个哥哥们,那才叫卯足了劲儿比着拼着给妹妹添嫁妆。反正离大婚的日子还早,他们有的是时间准备。
毅国公府送回一半的聘礼,两府吃了文定酒,这才算办完了无忌的文定之礼。无忧的心事落了地,这才有时间去关注做了好一阵子怨夫的庄煜。
“嗯……什么东西这么香?”正躺在罗汉榻上闷闷不乐的庄煜忽然闻到一股子奇异的香气,勾的他腹内馋虫大作,庄煜立刻跳了起来向外走去。
他刚走了两步,就见无忧亲自端着一只大大的乌铜走金托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看的庄煜心头突突直跳,他的小妻子的笑容实在是太甜了,甜的都让他感受到莫名的“危险”。
庄煜明明见到无忧极为高兴,却拉长脸还摆着架子淡淡道:“今儿有时间了?”无忧一听这话酸的都能倒牙,不由莞尔笑道:“可不是么,总算是忙完了。五哥,你今天早上用的不多,这会儿不饿么?我刚才去做了些吃的,你要不要用一些?”
庄煜其实就算是不饿,闻到那诱人的香气也已经是食指大动了,可他偏要端着,将双手往身后一背,头一仰看着房梁,摆出一副大爷做派粗声道:“还不饿。”
无忧难得见庄煜这样闹别扭的神态,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庄煜到底没忍住低头看了一眼。无忧便娇嗔道:“哎呀,这盘子怎么这么重,压的我手都软了,也没人来帮帮我……”说着无忧假意歪了歪身子,仿佛真的要端不住那只乌铜走金大托盘一般。
庄煜一听无忧这般娇嗔动人的语调,立刻将闹别扭的心思全都丢到九宵云外,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接过托盘放到桌上,然后抱着无忧扶着她的手臂,紧张的说道:“这么重的东西怎么也不让下人拿,你能有多大的劲儿,手压酸了吧,我给你揉揉……”
无忧就势靠在庄煜身边,用纤柔的手指在庄煜手臂上轻轻划着圈儿,软软的娇嗔道:“五哥,人家还以为你再不理人家了呢。”如此天气已经热了,无忧身上穿了一袭绯色交领软罗春裳,外面罩了浅绯色皱纱,所以她一挨着庄煜,那娇柔的丰盈便让庄煜热血直往脑门冲,眼神都直了。
庄煜本就被无忧素了好些日子,哪里还受的了无忧这般直接挑逗,他忽的将无忧打横抱起,磨着牙叫道:“你就是我的克星!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无忧赶紧伸手环住庄煜的脖颈,惊呼道:“五哥你……”下半截话没有说话,无忧的双唇便被庄煜狠狠压上了……
一个是饿了许久的色狼,一个是有心补偿的可人儿,金风玉露一相逢,自是胜人间无数。芙蓉帐中娇喘低吼连连,连窗外天边的云彩都为之羞红了脸,映红了半边天空。
云收雨散之后,无忆慵懒的躺在庄煜的怀中,庄煜捉着无忧那并不很安份的小手,犹带抱怨的说道:“无忧,你可不能再这么久不理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无忧哑然失笑,抬眸看着庄煜,很认真的说道:“五哥,你我夫妻一体,你就是我,我怎么会自己不要自己了呢。”
无忧这句话说的极为简单,却也极为深切的刻在庄煜的心上。他握着无忧的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字说道:“我心你心,永不相离。”
夫妻正缱绻着,忽然听到门被拍的啪啪做响,然后便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娘……娘……”庄煜一时听不出来这是那个孩子在叫,可无忧却分辩的极为清楚,她没奈何的坐了起来,推庄煜道:“五哥,快起来,是旭儿。”
“旭儿?他怎么会过来?”庄煜立刻皱起眉头愤愤的说了起来。这叫什么事儿,他好不容易和媳妇儿亲热亲热,臭小子就来搅局了。
无忧笑着说道:“旭儿跑的快着呢,就算是不错眼珠子的看着,他都能神出鬼没的溜出来。曦儿和宝儿可比不了他。哦,原来这会子已经到了讲故事的时间了,怪不得旭儿不见我就急着找来了。”无忧看了百宝阁上的珐琅彩自行船大座钟一眼,便笑着解释起来。
庄煜哼了一声,不得不起身穿衣,无忧也赶紧将衣裳穿好,边穿衣服边急急应道:“来了来了……”然后看看庄煜可曾穿戴整齐,便急匆匆去开门了。这让庄煜心中又郁闷了一把,看来想占据无忧心中最重要的地位,他还有的磨呢。
无忧打开门走了出去,果然见大儿子庄旭撅着小嘴,红扑扑的小脸朝外,肉嘟嘟的小屁股撅起来朝着房门,显然是在闹小别扭。无忧不由的笑开了。心中暗想,这才叫父子天性,爷俩儿闹小别扭神情真是像极了!
照顾庄旭的春草气喘吁吁的飞奔而来,见小主子到底打扰了王爷王妃,她赶紧跪下请罪。无忧却笑着命她起来,庄旭的腿脚扎实极了,跑起来飞快,春草看不住他却也正常。
“旭儿不高兴,那今儿就不讲故事了,听故事的时候不开心,再好听的故事都不好听了。”无忧收拾起大儿子再得心应手不过了,只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便立刻让庄旭转过身子扑到无忧的怀中,扯着无忧的衣袖大叫:“要听要听……”哪里还有刚才闹别扭的小模样儿。
无忧将儿子抱起来,点着他的小鼻子笑着问道:“旭儿高不高兴呢?”
小庄旭不知道自己又被娘亲糊弄了,立刻点头如捣蒜般的叫道:“高兴高兴。”
庄煜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头疼起来,他怎么会生了个这么笨的儿子,将来给人卖了怕还得帮人家数钱呢。想到此处,庄煜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刻他感觉到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庄煜走到无忧身边,因为怕累着宝贝媳妇而伸手去抱庄旭,可庄旭却是不依,抱住无忧的颈子不松手,气的庄煜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记,却惹的小家伙咯咯笑起来,他还以为爹爹和自己玩耍。看到大儿子没心没肺至此,庄煜却更加头疼了。
来到孩子们的房间里,庄煜注意到老二庄曦和老三宝儿突然咧开嘴咯咯的笑了,庄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兄妹俩的笑透着古怪呢,好象是阴谋得逞之后得意的笑一般。
将三个孩子拢到身边,无忧开始了每日必行的讲故事时间。庄煜原以为不过是讲故事呗,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他听着听着竟然也入了迷,脸上浮起了同三个孩子一模一样的热切表情。看着一屋子下人憋笑憋的都快疯了。好几个人实在忍不住,都悄悄跑出屋子,到院子的角落里偷偷笑上一回才回来当差。
无忧讲故事的时候时刻留意孩子们的表情,不想一眼看到庄煜那张急切的想知道后续如何的表情,她也撑不住伏到庄煜肩头闷笑起来。在那一瞬间,无忧突然有种明明只生了三个,却养了四个孩子的感觉。
庄煜却没有意识到,还急切的催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无忧忍笑直起身子,摊开手歪头笑道:“今儿这讲就到这里了,后面的,我还没编出来呢,且等下回吧!”说罢,无忧又伏在庄煜身上笑了起来。原来无忧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并不是从书上看来的,而是她自己创作的,每天给孩子讲上一段寓教于乐,让三个孩子于懵懂之时就开始学习道理而不会觉得刻板无趣。
庄煜“啊……”了一声,低头看看三个小家伙,果然见那三张小脸上有着相同的,就知道是这样,今天的故事又听完了的意犹未尽的表情。
讲完故事,此时外面日头将要西沉,无忧便笑着说道:“好了,咱们去外面活动活动吧!”三个孩子这才开心的叫了起来。除了听故事之外,在院子里自由自在的玩耍是他们最爱的活动之一。
庄煜和无忧看着三个孩子在院中尽情玩耍,院中的一切危险都被事先清除了,所以凭三个怎么顽皮都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他们可以最大程度的释放自己的天性。无论他们怎么淘气,无忧始终都没有一句责备之言,只是满怀爱怜的看着,在孩子们跑过来的时候,无忧便会蹲下来看着孩子们的眼睛,为他们拭去红扑扑小脸上的汗珠儿。
庄煜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孩子们为什么看上去比别人家的孩子都健康壮实,就连先天不足的宝儿如今看上去也健康多了。他心中深为感动,轻轻握着无忧的手,庄煜低声说道:“无忧,辛苦你了!”
无忧回眸看着庄煜,温柔的笑道:“五哥,我甘之如饴。”夫妻二人相视而笑,温馨之情油然而生。
只是这样的温馨没有保持太久,突然,庄煜一拍额头猛的大叫一声:“无忧,你做的美食!”原来刚才庄煜的肚兄提了点儿小意见,他才觉得自己饿了,这一饿,便想起了无忧方才做的美食。刚才只顾着吃无忧这道“大餐”,那些美食庄煜可是一口没吃呢。
无忧扑哧一笑,轻嗔道:“这会儿才想起来?早都凉了呢,回头我给你重做。”
庄煜忙说道:“不用不用,你太辛苦了,回头热热吃就行了。”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嗔道:“让你吃翻热的菜,我成什么人了,你在这里陪着孩子们,我现在就去做。”
庄煜硬是拉住无忧,笑着说道:“无忧别走,等孩子们玩累了,我陪你一起去。”
无忧含笑点头,夫妻两人看着玩的极欢实的三个孩子,胸中盈满了现世安宁岁月静好的心情。
日子就在睿郡王府的幸福之中缓缓流淌,不觉已近万寿节。今年的万寿节虽然不是隆兴帝的整寿,可是办的却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隆重。因为今年不只办万寿节,还要举行禅位大典,这两桩庆典一起办,可是把内府和礼部的人给忙翻了。
做为兼领礼部的敏郡王庄炽,可怜他已经连一个月没睡过囫囵觉了,天天三更未眠五更已起,最多也只睡上一个更次。好好一个俊秀无俦翩翩少年累的连形象都不顾了,但凡有一丝儿空闲,庄炽随便往那个角落里一靠,就算是站着都能立刻酣然入睡。
帝后僖贵妃看到庄炽脸上那大大的两团黑眼圈,可都心疼的不轻,可是却又不能让别人去办这件事。因为庄炽才学卓然,可着大燕竟找不出一人能比他更通晓典籍规制,连礼部那些一生浸淫在礼制之中的元老们对于年轻的敏郡王,都不得不发自肺腑的挑起大拇指道一声:“了不起!”
庄炽累成这样,心疼的人不独帝皇僖妃她们,还有一家人也在心疼着。那就是庄炽的岳家,刑部尚书马大人一家。
马大人每每见到未来女婿累成那个样子,便心疼的不行,赶紧让夫人做了些她最拿手的,特别提神醒脑的小菜给庄炽送去,还特特传授了自己熬夜审案之时的心得体会与小秘诀,让庄炽感动极了!
马大人临走的时候,突然有些个不自在的从怀中拿出一个极为精致的荷包递给庄炽,粗声说道:“王爷随身带着,这里放了最醒神的香草。”庄炽低头一看,见荷包上绣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劲竹。而且那样的针线,分明是未婚妻马佳媛的亲手所做。庄炽立刻兴奋精神的不能再精神了。赶紧伸出双手将荷包接过来,小心的藏到怀中。
马大人许是因为不得不给女儿和未来女婿传递东西而不自在,庄炽一接了荷包,他立刻挥手粗声说道:“走了……”然后便以近乎落慌而逃的样子疾步走开。
庄炽将手按在荷包外的衣服上,看着马大人走远的身影,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礼。来自岳父一家的关爱,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终于到了万寿节。万寿节的正日子自然是万方朝贺百官拜寿。隆兴帝头戴十二旒平天冠,身着明黄缂丝十二章福寿如意衮服,腰系十七版极品羊脂白玉带,玉版上雕刻着隆兴帝最喜欢的春水秋山图同。足登玄地绣金云头靴。冠冕玉带和靴子倒也罢了,都是内府按规制敬上的。倒是那件明黄缂丝十二章福寿如意衮服极其的讲究,因为那上头的刺绣是无忧自嫁给庄煜之后就开始绣的双面绣。
整件衮服以真金银线和拈了孔雀羽毛的翠羽线精绣而成,通身绣三百六十五个不同字体的“寿”字,三百六十五只蝙蝠,三百六十五个如意纹,寓福寿年年福寿万代之意,当真富丽堂皇精美华贵的令人不敢直视。这身冠冕衮服将隆兴帝衬托的无比威严高贵,帝王霸气尽显无余。
隆兴帝微笑的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万方来使与文武百官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自豪之情自隆兴帝心中油然而生。他殚精竭虑一生,终于创下了这一番不世功业,能有什么两比这个让他更自豪的!
抬起双手虚扶,隆兴帝朗声道:“诸方使节与诸爱卿免礼平身……”
众人起僧后,隆兴帝先当亲口宣布了禅位诏书,然后才开宴共庆。此次宴开千席,其繁胜之景足以让每一个参与者铭记永生。
寿宴已毕,诸方使臣与文武百官依次退下,隆兴帝坐在御座之上,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对侍立在身边的太子笑着说道:“太子,朕的天下到此为止,以后就看你的了。”太子忙跪下称是,表示一定会在守住祖宗基业的基础上努力将之发扬光大。
隆兴帝自是满意极了,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便起身回宫,今日之后,他总算是能将身上这千钧重担卸下来,与皇后过几年清闲日子了。当年新婚之时他对妻子的承诺,总算是有了兑现的时间。
隆兴帝直接与皇后一起回了懿坤宫,皇后先服侍他宽了衣裳,换上一袭皇后亲手缝制的交领宽袖常服,隆兴帝动了动身子,舒服的笑道:“阿蘅,还是你做的衣裳穿着最舒服。”
皇后含笑为隆兴帝整好衣裳,扶着他的手臂笑道:“皇上,您先歇一会儿,妾身去去就回。”
隆兴帝笑问道:“你去哪里?”
皇后却卖了个关子,只笑着说道:“等下您就知道啦。”
隆兴笑着挥了挥手,让皇后去了,他则自去榻上小憩,许是卸下重任之后隆兴帝整个人都轻松了,他竟很快在榻上睡沉了。
当皇后亲手端着一碗清香四溢的寿面走进来之时,看到的是她劳累大半生的丈夫安静的躺在暗八仙紫檀罗汉榻上睡的香甜极了。
皇后立刻放轻了脚步,将手中的寿面轻轻坐在桌上,悄悄的坐在隆兴帝身边,用手中的团扇为熟睡的隆兴帝送去阵阵清风。
隆兴帝这一睡便睡了大半个时辰,当他醒来之时,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相守一生的发妻坐在自己的身边,脸上尽是恬淡悠然的浅笑。隆兴帝伸手握住皇后的手,夫妻相视一笑,多少情默契尽在此中。
“真香,是什么?”隆兴帝闻到淡淡的清香,便笑着问了起来。皇后扭头看看桌上已经冷却的寿面,笑着说道:“给您做一碗长寿面,已经凉了,您再歇会儿,妾韶新做一碗。”
隆兴帝微笑起身,走到桌旁拿起象牙箸挑起淡绿色的长寿面,笑着说道:“不打紧,朕正想吃点儿凉的。”因这面是皇后用新茶兑了少许青艾汁调的面,出锅之后又用净水过了一遍,所以面都放凉了也没有沱,反而越发筋道了。
皇后走过来笑道:“那妾身去配了菜码拌一拌。”
隆兴帝笑着点了点头,不忘缀上一句:“象当年那碗一样。”
皇后垂眸微笑轻轻点了点头,端着面走开了。隆兴帝坐在桌旁遥想当年,嘴角噙起了回味的笑意,回味着那段他人生中最艰苦,却也是最快乐的时光。
不等隆兴帝追忆完过去,皇后已经端着拌好的面回来了,隆兴帝伸手接了过来,将寿面大口大口的送入口中,虽然距离当年已经过去近三十年了,可这味道却同当年的一模一样,让隆兴帝在吃面的同时心中不胜唏嘘。
用罢了长寿面,隆兴帝漱了口,又静坐了片刻,才与皇后一起缓步走出房门,边散步边聊天儿,享受着放下重担之后的悠闲时光。
隆兴帝可是悠闲了,他将所有的担子全丢给太子,太子从此便得过上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的悲惨生活。好吧,御膳其实也没那么难吃,可是那大一桌子制式菜肴摆好之后,再好吃的东西也会因为放的时间太长而失去味道。而且还有那么烦琐的种种仪规,只要想一想往后的日子,太子便忍不住朝着太子妃长长叹了口气。
太子妃与太子做了多年夫妻,两人的感情又很好,她自然能明白太子的心情。她只能笑着看向丈夫,温柔的执起丈夫的手,轻笑说道:“爷,父皇将重任交托给您,您只能接着好好干,将来若真的是腻了,大不了也学父皇呗,横竖已经有了先例,凭谁也不能说什么。”这也就是太子妃与太子感情好,要不然她再不能对太子说出这样一番话。
太子伸手将太子妃揽入怀中,郁郁的点了点头,闷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次日便是太子的继位大典,想起十皇弟庄炽送来的那厚厚一叠足有一尺多高的礼仪规程条陈,太子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甚至常常咬牙切齿的想着,登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免去庄炽兼领礼部的差使,除了礼部和兵部,其他随便哪一部交给庄炽都行,就是绝不能叫庄炽再负责礼部了,他整理出的礼仪规制绝对能把圣人折磨成疯子。
看着太子望着桌上厚厚一沓条陈,太子妃不太厚道的抿嘴笑了。太子见了气不打一处来,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心态,太子没好气的说道:“你也别乐的太早,我可听十弟说了,封后大典的仪规不比我这个少。”
太子妃没奈何的笑了笑,低声抱怨道:“殿上,您道妾身不知道啊。十弟早把条陈呈与母后,母后早就给妾身了,您没瞧着妾身这些日子加紧锻炼身体么,若没好样的体力,妾身都不一定能撑下来呢。”
太子一听这话立刻觉得心情好多了,拉太子妃坐下低声说道:“十弟如今还没大婚呢,我们且有收拾他的机会。”太子妃瞧着太子那难得一见的孩子气,只笑着连连点头,夫妻两个象是达成什么重大一致似的,相视而笑起来。
因为登基之前是要斋戒的,所以太子与太子妃只是说笑了一阵,便自各安歇。凌晨时分,太子被近侍唤醒,在三次沐浴更衣之后,才由典仪官引领着独自去祭太庙,向列祖列宗禀告继位之事。祭庙过后再去祭祀天地,然后才回到东宫,换上玄色十二章纹衮服,却没有戴上象征天子威仪身份的冠冕。
换好衣裳的太子前往懿坤宫迎奉父皇,隆兴帝与皇后看着身着玄色十二章纹衮服,已经初步流露出帝王威仪的太子,都欣慰的点头笑了,看到儿子长大成人承继祖业,帝后二人真是既欢喜又心酸,这一路走过来,真的不容易啊!
“好,好!”隆兴帝连说两个好,上前向太子伸出手,太子举双手托着隆兴帝的手臂,扶他升舆前往金殿。皇后看着丈夫儿子缓步走远,笑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文武百官以及诸方来使都已经候在午门之外,听到静道鞭声响起,所有人立刻整齐化一的跪了下去,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窥礼。之前漠南与东南的两场大捷已经让大燕威扬四海,四夷莫不臣服。
太子扶着隆兴帝,从御道缓步前行至金丝楠木九龙宝座,隆兴帝缓缓坐下,太子则侍立于一旁。文武百官行三磕九拜大礼,山呼万岁之后,隆兴帝缓声叫起。着宗令淳亲王爷宣读正式的禅位诏书。
三辞三让之后,太子才端端正正的跪在隆兴帝面前,由隆兴帝亲手为他戴上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十二旒冕冠。隆兴帝细细的为儿子整理好冕旒充耳与结在颈下的缨,欣慰的笑着将儿子双手扶了起来。
按帝序排列,太子继位后便是大燕仁宗,隆兴帝亲自选了致和二字为仁宗帝号。然后起身毫不犹豫的离开了那张他已经坐了太久太久的金丝楠木九龙宝座。这张宝座从此便是仁宗致和帝的了。
仁宗率文武百官和诸方来使跪送隆兴帝,随着隆兴帝的身影的渐渐走远,大燕仁宗一朝便拉开了序幕。接下的各种仪规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场禅位大殿足足持续了整整一天。新帝仁宗回到东宫之时,已经累的彻底没样儿了。
太子妃率东宫所有人朝贺新君,太子强打精神挥了挥手,只叫太子妃一人留下,其他人全都散去。太子的三个嫔妾垂头退下,每个人心里都不甘极了。虽然太子妃是正妃,理当留在太子,不,理当留在皇上的身边,可是皇上连看她们几个一眼都没有,这让原本心中忐忑不安的三个嫔妾越发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信心了。
这一夜是新君在东宫的最后一夜,明日一早,他就要搬进勤政殿,而太子妃也要搬入承乾宫,为她的册后大典紧张忙碌起来了。
太子妃上前服侍仁宗宽了龙袍,为他按揉着酸痛难当的为肩背,仁宗甚至还小憩了两刻钟,这才算是缓过劲儿。握着妻子的手,仁宗缓缓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明儿就要搬家了,在这里住了十多年,还真有些舍不得。”
太子妃虽然没有太子住在东宫的时间长,可她一嫁给太子就成了东宫之主,东宫对于太妃来说不只是一个居所,而是她心中最看重的家。
夫妻二人默默在东宫走了一圈,才相携回房安置,行过登基大典,他们都不用再持斋戒,总算可以同房了。
次日大朝,仁宗首先为父皇母后上尊号,尊隆兴帝为至诚懿圣威宁武德太上皇,尊皇后为孝慈圣仁庄诚寿恭皇太后。然后便大封有功之臣。一直压着未曾封赏的军功此时正是颁赏的最好时机。
主帅严信被封为卫,定双国公,二子可袭爵,三代之内不降等世袭。正印先锋,睿郡王庄煜加封为睿亲王,世袭罔替,副印先锋忠勇郡王季无忌加封为勇亲王,在漠南立刻在守边卫国大功的季光慎被加封为靖国公兼武德将军,承继老靖国公一脉,除了他们之外,其他所有立功的将军也都按所立军功大小各有封赏。一时之间武将一边各个都喜气洋洋,畅快的不得了。
文官一系看到对面武将们的喜意,心里便有些忐忑了。因为与武将们比起来,他们平日里再尽忠职守,都不会立下那么显赫的功劳。
封赏过武将之后,仁宗便开始颁布对于文官的封赏。如今文官之首便是敏郡王庄炽。当所有的文官听到仁宗宣布晋敏郡王为敏亲王之时,大家心里都踏实了。有敏郡王比着,他们也不会太差。
果然文官没有料错,仁宗按照三月里的吏部考绩,提拔封赏了忠于王事勤政爱民的好官,对于那些疏于政务的官员,仁宗当然不会滥行封赏。自然那些人心里也都明镜似的,各自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大封群臣之后便是大赦天下,凡大燕境内已定罪之囚犯,只要所犯并非十恶不赦之大罪,皆可降等减刑,等候秋决之人不必被杀头了,服刑之人半数以上都被恩赦出狱回家与亲人团圆。因此恩旨一下,大燕监狱便空了一大半。
仁宗不只是大赦天下,还下旨减免了一年的赋税。这一道恩旨最得民心,当各地百心听到免赋一年的好消息,高兴的都要疯了,他们纷纷涌上街头赶往衙门,想送上万民伞万民折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京城的百姓不敢冲到皇宫金殿谢恩,便都涌入烟花爆竹铺子,不惜血本的大肆购买各种烟花爆竹,要好好的欢庆一回。
是夜,京城的夜空中闪烁着无数灿烂的烟花,爆竹之声更是响彻云霄。这欢庆之声无处不在,自然也传入了慎刑司的大牢之中。
如今慎刑司大牢里都快人满为患了。先住进来的有季绣云季弄云姐妹,庄烃庄嫣兄妹,宁王余孽庄炅,鞑鞑可汗以及以柔然王储哈赤丹大王子为首的所有进犯大燕的柔然亲贵将军们。
“外头出了什么事?”被关押的众人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竹之声,不免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牢子们看到牢中的人犯不安静,便提着鞭子凶神恶煞般的走了过来。狠狠一鞭子甩到牢门之上,牢子恶狠狠的喝道:“老实点!”
一个柔然贵族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这位大人,外头如此热闹,可是有什么大喜之事么?”
新君登基,慎刑司的牢子们也得到赏赐的,所以他们的心情还不错,便破天荒的没有喝斥,而是收回鞭子抱着胳膊说道:“我们太上皇禅位,今日是太子殿下的继位大典,能不热闹么!要不是爷们被你们这群狗东西累着,爷儿们早就出去庆贺了!”
牢中众人一听这话个个都流露出一丝喜色。因为新帝登基必是要大赦天下的,那他们就有活命甚至是回归故乡的机会了。
牢子冷冷扫了眼带喜色的众人一眼,冷哼一声道:“你们别做梦了,皇上已经颁布了大赦诏书,你们,一个都没在诏书之上。”
牢子冷冷的一句话立刻将刚刚升起希望的众人打入地狱之中。连新帝登基他们都得不到大赦,这辈子他们就再也没有指望了。几个头发已经花白的柔然老者立时放声大哭起来,他们再也回不了柔然,这把老骨头就处抛在大燕这异国他乡了。
柔然人哭成一片,独有他们的大王子哈赤丹却没有任何动静,他依旧保持着这些日子以来未曾变过的姿态,紧紧抓着牢笼的铁杆,痴痴的看着与他隔了三个囚笼的庄炅,虽然哈赤丹的样子极为狼狈,可他看向庄炅之时那异样的神采却始终没有消失过。
牢子们心情本来不错,可柔然人一哭便惹火了他们,今儿可是皇上继位的大喜日子,这群没眼力劲儿的柔然人却在这里嚎丧,这不是成心添堵么!
大为光火的牢子们冲进牢房,胡乱甩着鞭子恐吓道:“再嚎父割了你们的舌头!”
此言一出,果然整个牢房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犯已经没了牙齿,若再没了舌头,就连喝口水都很困难了,那可真就得活活等死,凭是什么人,在面对死亡之时,心中总是恐惧逃避的。
柔然人终于安静下来,牢子们走出牢房,又查看了其他人犯的情形,才出门吃酒了。今日普天同庆,他们难得有机会得到特许在当班的时候可以吃一顿喜酒,这样难得一遇的机会每一个牢子可都不想错过。
牢子们走后,庄嫣爬向庄烃牢门的方向,急急叫道:“哥哥,太子大哥登基,别人不赦也该赦我们啊,我们可是太子哥哥的亲弟妹。”
形容枯稿如垂死之人的庄烃好半晌才吃力的睁开眼皮,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便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说了。原本庄烃已经被圈禁了,可是随着庄嫣季绣云季弄云姐妹的落网,隆兴帝知道了更多的内情,一怒之下立刻将庄烃重新关入慎刑司中,这一关便关到了现在。
庄嫣其实也知道自己再难逃出升天,她只是不甘心不死心,她也是堂堂皇室贵胄,怎么就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原本被关在内府之时,境遇总比现在要好一些,可是没想到季绣云季弄云的招供将她也拽入这慎刑司大牢之中,从此便真正进了人间地狱。
倚在墙角半死不活的庄烃其实远没有他表面上那么认命,他心里此时也在翻滚着,庄嫣那句话说的没错,他与太子也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人,大赦天下,他才应当是头一个被赦之人。此时的庄烃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做下的种种大逆之事。就算是天下的囚犯都被赦尽了,他也不可能得到特赦。
庄嫣听着外面传来的爆竹声,突然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直哭的嘶心裂肺,大有水淹慎刑司之势。庄嫣此时真的是肠子都要悔青了。若是她什么都没做,安安份份的当她的顺宁公主,老老实实的嫁给宁国公世子,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不堪不堪的田地!
庄烃又睁开眼睛看了庄嫣一回,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庄嫣哭的是什么,其实他心里后悔极了。若没有当初的野心与不甘心,今日,他必也少不了一府亲王之封。
慎刑司牢中诸人心思虽不尽相同,可有一点却是一样的,他们都悔不当初,只是人生如何有后悔药,既做下了种种恶事,他们便得去承受随之而来的恶果,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登基大典过后七日,便是册后大典,又是一场繁盛至极的热闹。京城里的庆祝活动也足足延续了半个月才慢慢平静下来。
封过了有功之臣,开始正式临朝理政的仁宗便着手处置慎刑司里的犯人了。
其实案子都已经审清了,只不过是压着没有进行判决罢了。大燕人犯都好处置,可鞑鞑可汗以及柔然王储哈赤丹等人却有些让仁宗为难。按他们的罪行,怎么都够处斩的。可是鞑鞑可汗是鞑鞑部的首领,而哈赤丹又是柔然的王储,若是轻易一刀斩了,必定会为将来埋下隐患,说不准什么时候鞑鞑人和柔然人便会以为首领王储报仇为名,兴兵再次侵犯大燕。
“来人,宣睿亲王敏亲王御前议事。”仁宗放下手中的折子,向外高声喊了起来。
没过多一会儿,身着亲王服色的庄煜和庄炽快步走了进来。两人正要见礼,仁宗便走下来抢先拦住,笑着说道:“自家兄弟不必如此拘礼,坐下说话。”
庄煜庄炽谢座后一左一右的坐了下来,仁宗将为难之事说了一遍,庄煜立刻站起来说道:“皇上放心,凭是谁敢进犯大燕,臣弟必当将来犯之敌尽数荡平。”
仁宗笑笑道:“五弟英勇,朕是尽知道的。”如今庄煜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仁宗也不好总“煜儿煜儿”的叫他,这才改口称“五弟”,不过感情却没有因为称呼的变化而疏远。
庄炽却皱起了双眉,摇摇头道:“若是能不战而消人之兵,岂不更好?”
仁宗看向庄炽笑问道:“十弟以为如何?”
庄炽站起来说道:“回皇上,臣弟以以应当放了鞑鞑可汗与哈赤丹大王子。”
“什么?”仁宗与庄煜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人齐声惊呼起来。要知道生擒这两个敌酋可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有多少将士为之付出的生命的代价。
“十弟,你混说什么,难道我们拼命擒来的敌酋是为了轻易放回去么!”庄煜勃然大怒的瞪向庄炽,愤怒的喝问起来。
仁宗也皱眉看向庄炽,他倒没有动怒,反而若有所思的看向庄炽。
庄炽忙躬身道:“五哥先别生气,请听小弟细说。”
庄煜哼了一声,粗声粗气的说道:“讲!”
“皇上,五哥,鞑鞑可汗与哈赤丹大王子在各自部族国家都是经营多年之人,必定有极深的根基,您们说对不对?”庄炽不疾不徐的轻声说了起来。
仁宗与庄煜都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们当然知道。
庄炽又说道:“此二人被我大燕所擒,国中空虚,其他的亲贵必定会趁机举事取而代之。”仁宗庄煜又点了点头,这个是必然的。
仁宗听到这时便已经明白了,庄煜脸上的怒意也渐渐消去,他也想明白了。
“十弟之意是将此二人放回,让鞑鞑与柔然陷入无休止的内乱之中,从而彻底的虚耗国力,使他们再无进犯我大燕之事力。”仁宗缓声说道。
庄炽忙躬身道:“是,臣弟正是如此想的。”
庄煜虽然已经想明白了,可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只沉声道:“就这么白白放回去,那可不行!”
庄炽笑道:“当然不能白放。臣弟以为不如明码标价,让鞑鞑部和柔然来赎人。”
庄煜皱眉道:“他们能来赎么?”
庄炽笑道:“咱们想法子逼的他们不赎不行不就得了。”
仁宗和庄煜见庄炽一脸慧诘的笑容,不由同时开口笑骂了一句:“小滑头!”
仁宗骂罢又对庄炽笑道:“十弟,等鞑鞑可汗与哈赤丹被赎走,你就该大婚了,若赎人之事办的漂亮,朕就额外给你十天假期如何?”
象庄炽这样身兼数职的亲王婚假只有七天,若能额外再得十天的假期,对于整天忙的象只陀螺,一刻也不得停歇的庄炽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诱惑,他立刻大声应道:“是,臣弟遵旨。”
仁宗哈哈大笑,上前将庄炽扶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快去忙吧!”
庄炽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落入仁宗的“圈套”之中,是谁说他家皇上大哥仁厚没心眼儿,庄炽哭的心都有了。处置俘虏之事与他的职责原本八杆子打不着,如今怎么也落到他的头上了。
看着庄炽郁闷的告退,庄煜向他的皇上大哥挑了挑眉,到底还是他们兄弟两个有默契,刚才配合的多么天衣无缝,轻松愉快的便将这件麻烦事丢给了庄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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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传大结局下,事先预告一番,很欢脱哦!
第二百九十二章大结局(下)
书接上回,将麻烦事儿丢给庄炽,仁宗与庄煜俱是心情大好,便闲聊了起来。
“皇上,父皇有意与母后出京散心,您可知道了?”庄煜突然开口问了起来。
仁宗点点头道:“朕听说了,可是父皇如今御体欠安,朕真的不放心哪。不管怎么说在京城延医用药的总比外头方便许多,而且父皇母后也不必受风霜颠簸之苦,五弟,你说是不是这话?”
庄煜也点了点头,这话说的极是,可是他今儿过来也是负有使命的,昨儿太上皇和太后可把他宣进宫去耳提面命的,要他一定说服仁宗让他们出京散心。
因为太上皇的身体不好,所以仁宗说啥也不肯让父皇母后出京,都已经跪谏哭求好几回了,太上皇和太后实在拿仁宗没辙,这才想到让庄煜出马。
“皇上说的是。”庄煜赶紧应和一句。仁宗皱皱眉头,不悦的说道:“没人的时候叫大哥,你一口一个皇上的,听着真不舒坦。”
庄煜嘿嘿一笑,跳到仁宗面前叫道:“皇兄,你知道父皇当年对母后的承诺不?”
仁宗没好气的抬手敲了庄煜的额头一记,笑骂道:“这个还用你说?你都知道的朕能不知道?哦,朕知道了,你是父皇母后派来的说客,好你个庄煜,如今真是长进了啊!”
庄煜赶紧说道:“皇兄皇兄手下留情,好歹您弟弟我也是当爹的人了。”
仁宗立刻说道:“就是养儿方知父母恩,得了,大哥也不为难你,实话告诉你,大哥打算明年开春就奉父皇母后南巡,这样既能圆了父皇的心愿,我们也能放心。”
庄煜吓了一跳,急忙问道:“皇兄你要南巡?”
仁宗点点头道:“对啊,怎么,不行?”
庄煜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煜儿,这可不是你的性子!”仁宗见庄煜一反常态的欲言又止,心里一急连“煜儿”这个称呼都叫了出来。
听到这一声“煜儿”,庄煜仿佛立刻有了精气神儿,他干脆利落的说道:“皇兄,南巡一趟耗费极巨,不知道国库能不能支应?”太祖朝之时,曾经有过一次南巡,竟然耗费了国库中近六成的库银,太祖皇帝深感耗费太甚,所以在临终之前特特告诫继位太子,务必不可再行虚耗库银的南巡之举。所以在后来几任皇帝的统治之中,再没有过一次南巡。这就是庄煜震惊的原因。
仁宗听了这话便笑着说道:“朕所说的南巡并非如从前那般的南巡,此次南巡,朕打算下旨所经各地的官员不许迎不许送,不建行宫,一应支出全由内库负担,并不动用国库之财。”
庄煜“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了。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就算是不让地方迎送建造行宫,这么多人出门,只怕内库支付起来也不会太轻松的。他的皇兄才继位,谁知道以后会遇上什么样的事情,若是将内库之银耗尽,日后连赏赐都拿不出手来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皇兄,您真的决定了?”庄煜赶紧问了一句。
仁宗点点头道:“是,已经决定了。”
庄煜“哦”了一声,给仁宗行了礼便往外走,仁宗奇道:“你要去哪里?”
庄煜回头道:“回家,找无忧要银子。”
仁宗糊涂了,纳闷的问道:“好好的要什么银子?难道你还得自己买东西不成?”
庄煜转身摇头道:“不是买东西,是找无忧要银子给皇兄。”
仁宗沉脸喝道:“胡闹,大哥又不缺银子。”
庄煜直接来上一句:“南巡就缺了。”
仁宗这才明白过来,只笑着说道:“好了,大哥既然有此打算,便会做好准备。若没有足够的银子,大哥自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罢了,我们一起去给父皇母后请安,朕亲自向父皇母后禀明。”
兄弟二人去了懿坤宫,仁宗将自己的打算细细说了一遍,太上皇和太后听完,想了许久方才点头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皇帝,我们都走了,京城怎么办?”
仁宗想都不想便说道:“回父皇,交给十弟便可,若有极重大的军国大事,也可飞马急报。”庄煜听了这话不由闷声偷笑。而正在衙中精心计算每个俘虏要收多少赎金才合适的庄炽突然恶狠狠的打了个寒颤。他还纳闷儿的自言自语,“不冷啊!”却不知道他的好皇兄,当今仁宗皇帝又要往他肩上压担子了。
太上皇想了想,点头道:“嗯,老十还行,看几个月的家没问题。”
于是乎,在庄炽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就被内定为了辅国亲王,于南巡期间代理一切政务。
经过数日的精心计算,庄炽果然拿出一份既公道,又让鞑鞑人和柔然人肉疼的赎金价目表。这个价格绝对鞑鞑与柔然能付的起的,可是也会很伤了他们的元气。而且这个价目表都无法让鞑鞑与柔然讨价还价,因为庄炽的计算已经精细到了一纸一草的地步,想还都没有余地了。
虽然付的起,可是鞑鞑和柔然现在都有新的主人,他们并不想将先前的可汗与王储迎回来给自己添堵。于是态度上自然便很是敷衍。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份原本很机密的价目表竟然在鞑鞑部和柔然国内传的近人皆知。让那些死忠于旧主的老少亲贵们群情激动,用尽各种手段要求迎回旧主人。甚至还有些铁杆们宁可倾家荡产也要赎回他们的可汗与王储。
如此一来,鞑鞑部新任可汗与柔然国新任王太女便极为被动了。因为他们并没有彻底掌握所有的力量,故而不得不妥协。答应交赎金赎人。
中秋之前,鞑鞑部的五万两黄金和柔然国的三十万两黄金如期送到京城。大燕也将鞑鞑可汗,哈赤丹大王子以及被列上价目表的柔然亲贵还给了他们使臣。
鞑鞑可汗与柔然亲贵恨不能肋生双翅一夜飞回家去,可是哈赤丹大王子却不肯走了,死活要把心尖子庄炅一起带走。
庄炽得报之后,命人将哈赤丹大王子带到自己的面前,很淡定的对他说了一句话,差点儿没把哈赤丹给气疯了,把在场的其他人给听傻了。
庄炽只说了一句:“要带走也不是不行,可这是价格么有点高,只怕大王子舍不得。大王子要的那个人,不多不少,身价银子整整五百万两黄金,少一两都不行。”
“你……”哈赤丹真的要气疯了,他和他的亲贵们加起来才三十万两黄金,一个庄炅却要五百万两黄金,这……这也太无耻了!五百万两黄金,便是打成与庄炅真人一般大小的纯金之人,都能打上万个了。而柔然一年的岁入才不过一百五十万两黄金而已。拿四年的岁入换一个庄炅,就算是哈赤丹大王子愿意,柔然举国上下的王公亲贵平民百姓都不能答应。
“你故意刁难!”哈赤丹大王子如斗牛一般冲以庄炽面前大叫起来。
庄炽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哈赤丹大王子,淡定的说道:“我们大燕子民的确很值钱,这个价格还是本王的优惠价。大王子若要赎人可要抓紧了,若是过一阵子本王会涨价也说不定。”
哈赤丹大王子听了这话,“噗”喷出一口鲜血,生生被庄炽气昏了过去。
庄炽却不在意,反正大堂又没锁着门,堂上有柔然使臣,堂下还有柔然亲贵,众人可都看着呢,他连一个指头都没碰过哈赤丹大王子,他要吐血可与大燕敏亲王无关。
柔然使臣臊的脸都没地儿放了,赶紧命人将大王子抬下去。庄炽也没阻拦,只是在使臣告辞之时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大王子真仍性情中人,日后还要常常来我们大燕出使啊,回头本王会派太医前去给大王子治病的,这吐血不是什么大毛病,好治。”
柔然使臣一愣,他立刻听明白了这位少年亲王的言外之意。使臣只能咬牙躬身说道:“是,下臣必定向国主禀报王爷之意。”
原本柔然使臣暗中得了王太女的密令,准备在大燕境内寻找机会将哈赤丹大王子害死,然后再嫁祸给大燕人,这样既能把赎金捞回来一些,又能除去哈赤丹这个前王储。可是现在柔然使臣知道那个计划行不通了。
收完赎金之后,庄炽向仁宗禀报,仁宗满意极了,将庄炽大为褒奖一番,还赏赐了许多好东西。并且痛快的给了庄炽整整二十天的婚假。敏亲王大婚之期定于十月初九,日子已经很近了。
庄炽走后,仁宗招来暗卫,命他们派人尾随鞑鞑人与柔然人,务必保证这两人平平安安的回到他们的土地上。这还不算,因为鞑鞑可汗与哈赤丹大王子回国之后势必处于劣势,所以仁宗特别下令让几名暗卫暗中出手,务必造成鞑鞑可汗与哈赤丹大王子分别能与新任掌权之人分庭抗礼之势。只有这样,鞑鞑部与柔然国内才能内斗不息,完全无法聚集国力与大燕为敌。
处置完俘虏,接下来要处置的便是犯下谋逆大罪的庄烃庄嫣季绣云季弄云等人。仁宗想了许久,方才独自来到懿坤宫面见父皇母后。莫约过了一个时辰,仁宗从懿坤宫中出来。他没有直接回勤政殿,而是亲自去了慎刑司。
命人将庄烃提到审讯室,仁宗看着眼前之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庄烃?仁宗不禁问了一句。此时的庄烃,看上去就象一个垂暮将死的残废乞丐。
庄烃用力睁大眼睛,看到一个身着皇帝常服的中年男子坐在自己面前,他呆了愣了半天,才认出这人就是他的大哥,从前的太子,如今的仁宗皇上。
庄烃张了张嘴,可好半天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只是从他的眼中涌出极为浑浊的泪水。
仁宗看到这般情形,不由摇头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完,便挥手命人将庄烃带了下去。庄烃被带下之后,庄嫣便被带了进来。因为有了刚才见庄烃的情形,所以仁宗有了心理准备,而且庄嫣的情形比庄烃又好太多了。所以仁宗看庄嫣的眼神与看庄烃的便很有些不同。
庄嫣一看到仁宗,便膝行上前连连磕头哭道:“大哥,嫣儿知道错了,大哥饶了嫣儿吧……”
仁宗略一皱眉,两旁的内侍便立刻上前将庄嫣拖开。只听仁宗沉声道:“当日你谋害朕之子嗣,可曾想过有今日?”对于以那种卑鄙龌龊手段加害无辜稚子的庄嫣,仁宗是绝对不可能原谅她的。
庄嫣绝望的哭倒在地上,她听到仁宗沉声道:“将罪人庄嫣封入井室,永不开启。”井室是宫中的一种密刑,将罪人关入一个形如枯井的极小房间之中,被关之人只能直直的站着,然后再以铜汁浇死每一个缝隙,被关之人只能落个活生生饿死的下场。以仁宗的性情,他会下这样的旨意,可见心中恨庄嫣恨到了什么程度。
庄嫣并不知道,当日她谋害仁宗与庄煜的子嗣,惊吓了仁宗最疼爱的女儿,那孩子从此便开始生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痊愈,总是病厌厌的,这是仁宗心中最恨之事。
处置完庄嫣,仁宗坐了一会儿,沉沉说道:“罪人庄烃打入金台,遇赦不赦。”
金台是慎刑司里的一处特别牢房,以巨石砌成,大约有一丈见方,在石缝上生长着一点点狗尿苔,被关入金台之人只能以这狗尿苔为食,再不会得到来自外界的任何食物。狗尿苔被刮下之后,生长三天便能够维持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所以庄烃被关在这里并不会很轻易的饿死。被关入金台之人,从此再也见不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直至死去。
至于其他参与谋逆之人便好解决多了,仁宗一道圣旨便将他们发往刑场,受五马分尸之刑。
在死刑犯被执行的前夜,按照老规矩要给他们吃一顿断头饭,再问问他们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要心愿不离谱容易做到,多半都能得到满足。因为这样不会让这些囚犯死后变为厉鬼为祸人间。
当问到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之时,两人的一致愿望就是见睿郡王妃一面。一直被关押在慎刑司中的她们并不知道如今的无忧已经是睿亲王妃了。
通常死刑犯临死之前想见什么人都是给见的。可是季氏姐妹要见的是睿亲王妃,慎刑司的牢子们可做不了这个主。季氏姐妹求了半天,只求牢子将话送出去,至于睿亲王妃见不见她们,她们并不强求。
牢子冷笑了一回,便走出牢房向上禀报。慎刑司的总管太监听了这番禀报,不由冷笑道:“真是痴心妄想!不用理会她们。”
这时旁边的副总管太监小声说道:“公公,还是禀报一下吧,若是她们死不瞑目变成厉鬼可是个大麻烦!”
慎刑司总管太监皱起两道极为稀疏的眉毛,半晌方说道:“好吧,那就去禀报。”
无忧正府中与过府来访的程灵素说话,程灵素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今儿难得魏玄没工夫看着她,她便赶紧坐了车子到睿亲王府透气来了。这阵子她的压力可是不小,毅国公府的每一个人都盼着她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儿,程灵素真真是郁闷的不行,这生男生女之事哪里能由她说了算呢。
“回禀王妃娘娘,有位慎刑司的公公求见。”春雨进门屈膝禀报,倒让无忧有些惊讶。这慎刑司的人怎么还找上自己了?
“可曾说了何事?”无忧蹙眉问道。
“回娘娘,说是牢中两个女犯人明儿行刑,想在行刑之前求见您。”春雨是无忧无忌分出靖国公府之后才选上来当差的,对于季绣云季弄云之事并不很清楚,因此只能照着那慎刑司公公的原话说。
可是无忧一听便明白了,她略想了想,点点头道:“知道了,让慎刑司的人回去,本宫自会安排。”
春雨赶紧跑去回话,程灵素见状便笑着说道:“姐姐还有事情要忙,我便先回去了。”
无忧微笑点头,命人好生送程灵素回府,然后便坐车进宫去了慎刑司,见季绣云季弄云最后一面。
“睿亲王妃就要到了,快快打扫房间,赶紧把香薰上,可不敢让这气味污了王妃娘娘的鼻子。”慎刑司总管太监一听说睿亲王妃真的要来,便急慌慌的张罗起来。
等无忧到达慎刑司之时,慎刑司里已经收拾出一间极为干净的净室,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也被略略清洗之后带进净室等候。
一阵悦耳的环佩叮咚之声响起,季绣云季弄云立刻仰头去看,只见雍容华贵明艳照人的无忧缓步走了进来。虽然无忧只是穿了一袭很简单的浅紫贡缎对襟缠枝葡萄纹夹棉褙子,头上也没有带太多的金玉首饰,只是以一套三件羊脂玉白玉连环步摇绾起了如云的绿鬓,可她就是能给人一种雍容华贵,令人不敢正视之感,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高贵,是季绣云季弄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也不可能明白的感觉。
无忧走到椅前,缓缓坐了下来,垂眸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什么话都没有问,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们。对无忧来说,季绣云和季弄云已经是前尘往事,与她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你是大姐姐?”季弄云突然开口,颤声问了起来。
“放肆,大胆罪奴……”跟在无忧身边的白虹一听季弄云如此称呼王妃,便愤怒的厉声喝斥起来。只是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无忧抬手阻止了。
“大姐姐,大姐姐,救救我们吧,我们到底是堂姐妹啊,身上都流着祖父的血……”季弄云突然伏地放声大哭,哭的好不悲苦凄惨,仿佛她有着天大的冤屈一般。季绣云一听妹妹哭嚎,立刻也跟着伏地大哭起来。
无忧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坐着,看她们姐妹哭嚎,直到季绣云和季弄云因为得不到任何回应而哭声渐息。季弄云抬起头看着高贵的堂姐,哑着声音叫道:“堂姐,我们是血脉至亲啊,你是我们的大姐姐!”
无忧淡淡说道:“你们就算是本宫的亲妹妹,只要犯了国法就得受相应的惩罚,天道昭昭,又岂能随意而废!看在你们明日就要行刑的份上,本宫见你们一面,这一面已经见过。你们可以踏实上路了。”
说罢无忧便站起来往外走,这时季弄云突然扑向无忧,却被身上有功夫的白虹飞脚踢开,重重的摔到地上。季弄云还是不死心,只拼命向无忧爬去,口中不停的叫着“大姐姐……”
无忧身子猛的停了下来,她怒视季弄云,冷冷道:“季弄云,当年午时二刻你在昊极院正房北窗根底下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季弄云大骇,惊恐万分的瞪着无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她脸上也是一副活见鬼的神情,看上去极为扭曲可怕。
“你……你说什么!”季弄云哆嗦了好一会儿,才从双唇中挤出这句话。
无忧冷冷说道:“季弄云,别以为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需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你还有脸求本宫救你么?”
季弄云立时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了,她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地上,再没有了一丝挺起身子的力气。
季绣云一见到这种情形立刻急了,她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都说了些什么,可是求生的本能告诉她,若不立刻把妹妹抛开单独为自己求情,她就再没有机会了。
于是季绣云尖声叫道:“大姐姐,我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无忧皱了皱眉,淡淡道:“想出那般恶毒的主意,用脏东西害我孩儿,若连这样的事情本宫都要原谅,本宫还配做母亲么!”说罢,无忧便径直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季绣云季弄云一眼。
无忧刚走出慎刑司,便见庄煜站在慎刑司大门对面的柳树底下,眉宇之间有一抹担忧之色。他看到无忧走出来,便飞奔上前,急急拉住无忧的手,担心的问道:“无忧,你还好吧?那种东西根本不配你亲自走一趟。”
无忧原本心中的确有些郁郁之情,可是看到庄煜那双饱含关切担心的眼睛,那些郁郁之情便不翼而飞了。她浅笑点头道:“五哥,我没事儿。有些话,说出来就能放下了。我们去给父皇母后请安,然后一起回家好不好?快到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时间了。”
庄煜牵着无忧的手,笑着应了一声:“好,我们走。”夫妻二人相携前往懿坤宫,季绣云季弄云之事便如青烟一般消散无形,无忧心中最后一点点来自前生的怨念就此彻底放下了。
次日午时,一干相关人犯被押到午门外的校场,以五马分尸之刑处死。行刑之时,所有的王公亲贵文武百官都到场观刑。那极度血腥的场面极大的震慑了每一个人。所有的人都彻底了解了新君仁宗的雷霆手段,数十年间再无人敢心生反意。
天下安定,朝政也都上了正轨,转眼便是次年春日,春暖花开之时,仁宗奉太上皇皇太后出京南巡,随扈的自然少不了睿亲王府一家子,留守京城的除了敏亲王庄炽,也不做他人之想了。
不过庄炽此番留守京城倒是心甘情愿的很,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年轻的敏亲王妃马氏刚刚诊出了一个月的身孕,庄炽当然要留在京城里陪伴妻子,所以这留守辅国之事,他便责无旁贷的担了起来。
仁宗一行到了江南,住进了江南最负胜名的退思园。这日庄煜正与无忧商量换上平民百姓的衣裳去逛当地最有名的山塘街,不想仁宗身边的内侍贵华突然来请。庄煜与无忧说笑道:“必是父皇母后想白龙鱼服,皇兄召我们陪伴护驾,走,咱们快过去吧。人多一起逛也更热闹些。”
夫妻二人说说笑笑便走到了仁宗住处,却见房中一个内侍都没有,只有仁宗铁青着脸坐在椅上生闷气。他一看到庄煜无忧进来,便愤愤叫道:“五弟你来看!”说着便将一封信拍到了桌上。
庄煜很吃了一惊,要知道仁宗从来也没这样疾颜厉色的对他说过话,无忧也是吓了一跳,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惶恐。
庄煜赶紧拿过信来细看,一看之下也如仁宗一般气的脸色铁青,一屁股坐到椅上呼哧呼哧的生闷气。
无忧这下子更加纳闷惊讶了,暗自忖道:“还有什么事能把他们两人给气成这样,难道京城出大事了?可是也不象啊,那封信看上去既不象秘信,也不象是从京城发来的加急折子。”
仁宗并没有让无忧猜的太久,只说道:“无忧也看看吧。”
庄煜将信交给无忧,无忧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不由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庄煜长长出了口气,愤愤说道:“昨晚还见过父皇母后的,他们必定走不远,皇兄,我这就带人去找。”
无忧一听这话立刻皱起眉头,仁宗亦沉声道:“胡闹,怎么能带人找,父皇母后身边只带了陆总管与孟雪两人,若是走露了消息为歹人所乘可怎么办?”
庄煜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父皇母后会来这么一手,可让他这个做儿子该如何是好呢?仁宗说完也重重叹了口气,这事真是难办啊!
无忧静静的坐在一旁,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皇兄,既然父皇母后已白龙鱼服离开了,我们何妨起程回京呢。”
无忧此言一出,仁宗和庄煜的两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两人的眉头一般的紧皱着。仁宗沉声问道:“无忧,这是何意?”
无忧轻声细语的说道:“以臣妾浅见,父皇母后悄悄离开有原因有二。第一,父皇早年对母后有过承诺,如今正是实现承诺的时候,第二,此番南巡虽然动用的是内库资财,并没有从国库里出一分一文,皇兄也大力缩减了规模,可是每日所耗到底也不是一笔小数,父皇母后一生节俭,必不想让皇兄日后有捉襟见肘之难。”
仁宗的眉头皱的更加紧了,那是因为无忧所言与他心中所想并无异样,事实上,此番南巡动用的确是动用了内库近七成的资财。南巡过后,内库便得空了一大半。不过为了父皇母后,仁宗当然极为心甘情愿,可是他的父皇母后却是不舍得让儿子日后为难的。
庄煜听了这话急道:“无忧,先别说这些,只说怎么把父皇母后找回来。”
无忧轻轻点头,慢慢的说道:“我们在明面上大张旗鼓的返回京城,一来能压下父皇母后微服之事,二来,也让父皇母后放心,可以自由的行动。”
庄煜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接口说道:“其实我们没有全都回京,还留下一部分人手暗中寻访。父皇母后没了戒心,找起来自然也容易多了。”
仁宗沉思良久,对庄煜说道:“那便这样办吧,这事就交给你和无忌,务必要尽快找到父皇母后的下落,朕这便择日回京。”
庄煜站起来躬身称是,然后扭头看看无忧,再转回去看向仁宗,虽然没说什么,可他的眼神却把什么意思都表达出来了。
仁宗被气乐了,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然后笑着说道:“无忧与你一起留下,宝儿也留下,旭儿和曦儿随朕回京。”
庄煜大喜,立刻跪下谢恩,看他那急吼吼的样子,却让无忧羞红了脸。
为了不引人怀疑,在庄煜无忧无忌带着宝儿化妆成平民百姓悄悄离开退思园之后,仁宗又在退思园中住了几日才起驾回京。
任谁都没有想到庄煜无忧无忌在江南这一找便找了足足三年。三年来他们都没有同时回过京城,只是错开偶尔回去露一面儿。对外只说是在寻到一个世外高人,能为宝儿彻底断除先天不足的病根。因为需要五年的医治时间,所以睿亲王夫妇得一直陪伴着女儿。至于太上皇和太后的下落,仁宗不得不假父皇之诏,发了一道太上皇静心养病,无谕不见外臣的旨意,勉强混了过去。
三年后的七夕节,庄煜和无忧循着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一点点线索来到了江南一个小镇,这个镇子很是偏僻,风景也是一般,不过在七夕这天晚上,小镇天空中会出现彩雀搭桥的奇景,这等景致极为难得一见,庄煜和无忧估计着他们的父皇母后会来此赏玩。
庄煜抱着女儿,无忧走在他的身侧,一家三口顺着人流往前行走。突然,宝儿在庄煜怀中扭动着非要下来。庄煜便顺了她的心意将她放到地上,无忧正想伸手去牵女儿的小手,不想宝儿却撒腿跑开了。
庄煜和无忌大吃一惊,忙追了过去,这会儿观景的人越来越多,倘有人趁乱将宝儿拐走怎么办,要知道宝儿生的玉雪可爱,凭是谁见到都想抱一抱她的。
江南温暖湿润的气候也的确对调理宝儿的身体很有助益,宝儿现在的身体比从前已经好太多了,小胳膊小腿也有力气。只见她蹬蹬蹬几步就跑开了。庄煜急的大叫道:“宝儿别乱跑……”
无忧却是若有所思,她拉起庄煜的手边追边说道:“五哥快些,宝儿从来不这样,必是她发现了什么。”
庄煜和无忧很快追上宝儿,他们看到宝儿正站在一对老夫妻面前,小手拽着老翁的衣角,仰着头甜甜的叫道:“祖父……”
庄煜和无忧听到宝儿这一声喊叫,立时惊呆了,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已经找了三年多,真的找到了么?
那对老夫妻低头看到宝儿,面上亦闪过激动之色,特别是那位老夫人,正是激动的蹲下身子,紧紧抓住宝儿的双手,急切的问道:“宝儿,你怎么自己在这里?爹和娘呢?”
“爹,娘……”不等宝儿回答,一声激动万分的呼喊响起,紧接着,庄煜和无忧飞奔到那对老夫妻的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那对老夫妻看到庄煜和无忧,眼中也泛起了泪意,特别是那位老夫人,立刻扑上前轻轻搂住庄煜和无民,喜极而泣的叫了一声:“煜儿,无忧,我的儿啊……”
老翁口唇轻颤,半晌方才说道:“都快起来,我们回去说话。”
此时便是再有天大的奇景也不能吸引他们这一行人了,庄煜抱起宝儿,悄悄向身后比了个手势,两名隐在暗中的影卫面上立刻露出极度惊喜的神色,两人飞快退去,立刻飞马赶往京城报信。
庄煜一家三口随着老夫妻走了莫约一刻多钟,便来到一处极为干净简朴的农家小院儿,小院儿没有院墙,只扎了一圈半人多高的竹篱笆,篱笆上爬满了蔷薇花,大红深红水红娇黄粉白淡绿等等颜色的花朵儿热热闹闹的开着,好上去好不欢快。
被庄煜抱在怀中的宝儿一看到那满架蔷薇,兴奋一边蹬腿儿一边叫着要下来。非要先下来跑去摘花儿不行。
做普通乡野老翁打扮的隆兴帝虽说这三年来得了大安宁大清静,可心里到底还是牵挂着儿孙们,一听宝儿要摘花,便立刻笑着说道:“宝儿乖,花上有刺,仔细扎了手,回头祖父给你摘。”
庄煜和无忧听到隆兴帝这如此此轻缓柔和的语气,不免暗自吃惊,他们所知道的父皇,就算是再宠孩子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与孩子们说话的。
说话间便进了小院,院中一个小腹隆起,正在收拾院中石桌的年轻女子抬头看到睿亲王爷和王妃还有小群主竟然与太上皇和太后一起走进来,不免很吃了一惊,她赶紧迎上前去跪下行礼。
这年轻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皇太后的贴身女官孟雪,她看上去应该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庄煜和无忧不免暗暗犯了猜疑,难道他们的父皇收用了孟雪,孟雪肚子里的孩子是父皇的?
皇太后见孟雪下跪,便笑着说道:“你身子重,且不必行礼了,仔细屈了孩子。今儿我们一家子团圆,快回房说与怀武,让他别再伺弄那些药材了,赶紧去打酒,今儿破例让老爷喝上一回。”
庄煜和无忧听了这话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看来孟雪是已经嫁了人才有的身孕,这孩子与他们父皇没有关系,父皇没有在离宫之后做了对不起母后的事情。
无忧赶紧上前亲自扶起孟雪,笑着说道:“孟雪姐姐,这几年多蒙你照顾公公婆婆,辛苦了。”
孟雪赶紧摇头道:“少夫人言重了,服侍老爷夫人原是小妇人的本份。”因为是在宫外,为了安全起见,所以父皇母后王爷王妃之类的称呼都是不用的,只能以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来称呼。
孟雪应了一声,向着西厢房那边扬声叫道:“相公,相公……”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长衫,看着莫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匆匆推门走出来,边走边急急问道:“娘子,如此着急的呼喊为夫,可是哪里不舒服?”
男子说完话便看到小院中多了三个人,他先是微微错愕,然后便快步走过来给众人见礼,想来是已经猜出了众人的身份。
皇太后笑着说道:“他叫冯怀武,是位医术绝好的大夫,去年我们作主将孟雪嫁给他了。怀武,这是老爷和我的老五和他媳妇儿,那是我们的小孙女儿。”
冯怀武上前一一见礼,在看到宝儿之时,他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可也没有说什么。
庄煜和无忧知道若非他们的父皇母后极为信任这冯怀武,是绝对不会把孟雪嫁给她的,所以冯怀武是自己人。于是都笑着与冯怀武厮见,绝无一丝一毫的王公亲贵架子。
冯怀武见过众人之后便去厨房里取了一只黄澄澄的大葫芦,隆兴帝见了赶紧追上一句:“去村西头曲家,打老曲藏着的三十年状元红。”冯怀武笑着应了一声,拿着大葫芦便匆匆走了。
庄煜无忧一直没有看到陆柄,心中很是惊讶,庄煜便问了起来:“父……爹,陆总管呢?”
太上皇笑笑说道:“他去江中城买东西了,得明天才回来。”
庄煜听了这话不免皱起眉头,陆柄怎么能一夜不回来,倘若有刺客,又有谁来保护他的父皇母后。
太上皇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自信的说道:“煜儿,你爹也不是泥捏的。”
皇太后笑着说道:“都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快进屋说话。”
众人进屋,孟雪忙去准备下酒菜,无忧见了便笑着说道:“爹,娘,您们都三年多没尝过媳妇的手艺了,不如就让媳妇去做吧。”
太上皇听了立刻笑着说道:“好好,快去吧。”
无忧笑起福身行礼退下去,与孟雪一起到院中东侧的小厨房中做菜。边做菜边聊天,等冯怀武将酒打回来,无忧也做好六道香气四溢,让人一闻就食指大动的下酒菜。同时,无忧也从孟雪口中知道了这三年以来,太上皇和太后是怎么过的。
将酒菜送到房中,太上皇一闻味道便笑着说道:“真香!”
太后在一旁笑道:“老爷,菜由着您吃,可酒,最多只能吃三角子,可不能多吃。”
太上皇有点儿小郁闷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庄煜和无忧,笑着抱怨道:“如今你们娘亲管我管的太严了。”
庄煜和无忧到现在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么平易近人,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帝王之气的太上皇,心中难免有一丝丝尴尬。不过太后和冯怀武以及孟雪显然都习惯了,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说。
这场酒一吃倒吃到了三更时分,三年未见,大家都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宝儿早就撑不住在太后的怀中睡熟了,可就算是睡熟了,宝儿都死死抓住太后的衣角,仿佛这样她的皇祖母就不会再突然不见了一般,这又让太后很是伤心的一回。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之中,仁宗在承乾宫中与皇后正要安寝,突然有宫人来报,说是长公主在宫外求见。
仁宗与皇后心中都咯噔一下,仁宗立刻叫道:“开宫门,速宣。”此时宫门早就落钥,仁宗知道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的皇姐才会如此着急的闯宫,那必是有了父皇母后的下落。
皇后刚服侍仁宗穿好衣裳,长公主庄灵便急匆匆赶到承乾宫。仁宗早已经清过场子,此时殿内连一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庄灵几乎是飞奔着进来了,她一见到仁宗便兴奋的叫道:“皇上,五弟找到了……”
仁宗尽管已经想到就是这件事情,可是当他亲耳听到之时,还是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他飞奔到庄灵面前,急切的叫道:“大姐姐,在哪里找到的,父皇母后现在可还好?”
庄灵含泪笑道:“好好,父皇母后都好,身子骨挺健壮的,父皇的旧疾都好了大半,他们现在正在扬都府江中城外六十里的桃花甸。煜儿昨天傍晚才找到他们。”说着,庄灵便将一只手指头粗细的铜管递给仁宗,找到太上皇和太后的消息就是放在这只铜管之中由信鸽捎回来的,信上写的更清楚些。
仁宗长长出了一口气,连声说道:“谢天谢天,总算是找到了。我这悬了三年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了,大姐姐,天亮我们就出宫去扬都恭迎父皇母后。父皇母后真是心狠,这一躲便躲了三年!”
时间紧急,仁宗立刻亲拟密诏一道,命人火速送入敏亲王府,等密诏送至敏亲王府,东方已经现出一抹鱼肚白,仁宗率二十名亲卫,连同长公主庄灵一起,轻车简从直向扬都府飞奔而去。至于后续之事,仁宗都在密诏中交待给了敏郡王庄炽,这三年来,庄炽几乎帮仁宗撑起了半个朝堂,什么事交给他仁宗都是极放心的。
待仁宗赶到桃花甸之时,庄煜无忧带着宝儿已经陪着太上皇和太后整整五天了。这五天里,被委以重任的宝儿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粘着太上皇和太后,就连睡觉都要睡在他们的房中,显然,前次太上皇和太后的离家出走行为给他们的孩子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要不他们也不能把宝儿派出来不错眼珠子的盯着。需知这三年以来,宝儿每夜都要缠着娘亲无忧一起睡的,这一点,让做爹爹的庄煜都磨平了后槽牙。如今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宝儿丢给太上皇和太后,庄煜顿觉神清气爽,为自己这一箭双雕之计深感自豪。所以这五天,庄煜可以过得快活似神仙,他甚至都不想让皇兄仁宗早些到来了。
这一日,太后无忧孟雪三人正在院中边说笑着边晾晒刚刚洗好的衣裳,忽然看到远处一阵烟尘滚滚,灰蒙蒙的看不清是什么。然后便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声。太后心里立刻明白了,只看着无忧笑问道:“是你们报的信儿?”
无忧忙要跪下,太后却拉住她笑着说道:“没事没事,若不报信便是你们失职了。三年没见他们,我们心里也很想念。”
马队冲到小院近前,为首之人一看到站在院中的太后,便立刻从马上跳下来,飞奔着冲着院子,扑到太后面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哽咽的叫道:“不孝儿子请母后安!儿子给母后磕头……”
这人便是仁宗,他一连给太后磕了七八个头,才在太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着已经三十好几,唇上已经蓄起了短短胡须的大儿子,太后也欢喜的落了泪。
“母后……”又一声大叫,庄灵从马上跳下来,直直飞扑到太后的怀中,只叫了一声便放声大哭,她死死抱着太后,边哭边叫道:“母后,您太狠心了,怎么能将我们抛下……”
院中的动静引出了在后院取水浇地的太上皇庄煜他们,仁宗和庄灵以及跟来的所有人看到身着土布衣衫,袖子和裤管儿都高高挽起的太上皇边用衣角擦手边走出来,全都震惊的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除了那张脸之外,从后院走出之人再也没一丁点儿象太上皇,他分明就是一个乡野之间最普通不过的老农。
院中鸦雀无声,太上皇却先笑了起来:“都来了,别傻站着,进屋吧。”仁宗和庄灵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忙都跪下请安。
因为仁宗等人飞奔而来的动静着实不小,住在小院附近不远处的乡邻们忙都抓着铁锹木根之类的东西飞跑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别再是来了什么强人!
“庄老爹,出啥事体了?”一个身材健壮的农夫隔着开满蔷薇花的竹篱笆向太上皇高喊了起来。这一声庄老爹传到仁宗庄灵等人的耳中,着实违和的很,他们一时难以接受一个极普通的农夫这么称呼他们的父皇,大燕最贵重之人。
可太上皇却没觉得什么,只摇摇手笑道:“没事没事,是我儿子女儿找来了,铁牛你忙去吧,过两天请你吃酒。”
那个健壮的农夫闻言神情立刻放松下来,摇摇手憨厚的笑道:“没事就好,庄老爹,那我们忙去了,有事儿老爹只管招呼……”
太上皇乐呵呵的点头道:“去吧去吧!”
铁牛等人走后没过多久,三三两两的农妇们从各个方向往小院走来。她们都没有空着手的,要么拎上两只风鸡风鸭,要么拐着一篮子还滴着露水的新鲜菜蔬,要么端着一笸箩风干的毛栗子红枣山核桃,要么拿了些锅碗瓢盆等物。大家听说庄老爹家来了好多人,便主动送东西帮忙来了。她们个个手脚麻利,很快在院外的空地上支起炉灶架上大锅,热热闹闹的忙了起来。一时之间欢声笑语盈满了小院内外。
房中,仁宗看到院外忙碌的农妇们,再看看父皇母后那恰然闲适满足的神态,原本那颗想立刻接父皇母后回京的心便没有那么迫切了。因为他深知在京城皇宫之中,纵然终日锦衣玉食,可以享尽天下的富贵,可是却没有办法享受到这种最纯朴简单的快乐。
太上皇的这个小院子并不很大,除了三间正屋之外便只有东西两厢各两间边屋,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安置下仁宗带的人马。太上皇见了此等情形,便主动对仁宗说道:“耀儿,你与灵儿留下来住,其他人都去镇子上住客栈,待明日为父宴请乡亲们之后便随你回京。”
仁宗忙应了下来亲自去安排,他走出房门之时,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个决定,就算是回到京城,他也要继续让他的父皇母后拥有这样的安宁和幸福。无论费多少心思也一定要办到。
次日一大早,太上皇在村东头的晒谷场上宴请全村父老,向他们表示感谢。自从两年前太上皇和太后来到这里,便得到了所有村民的无私帮助,那座温馨简朴四季花开的小院便是大家伙儿帮着建起来的。
仁宗看着那些质朴的村民,心中深有感触,他如今是一国之君,自然处处都要从治国理政的角度出发看问题想事情。此次出京迎接父皇母后,仁宗所看到的一切都在他心里引起了不小的触动。如何才能将国家治理的更好,仁宗心里更加清楚了。
虽然挺舍不得庄老爹一家,不过所有的村民都挺他们高兴,在村民们看来,没有什么比一家子团圆更要紧更欢喜的事情了。所以大家都欢欢喜喜的与太上皇和太后告别,只是在送行的时候再三再四的说着,请庄老爹日后一定常回来看看。
太上皇全都笑着应了,还承诺为送两名先生来继续教孩子们读书,以弥补自己离开后村里的孩子们无人教导的遗憾。然后才与相送的村民们一一作别,踏上了回京之路。
太上皇走后一个月,一名内监在当地官员的陪伴下来到了这个小村子,将村子里所有的百姓都召集起来,宣布了皇上的一道特别恩旨。乌衣村现有一百四十户百姓终生免赋。仁宗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对乌衣村民照顾太上皇和太后的感激之情。
乌衣村的村民再也想不到这样天大的好运竟然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一时都欢喜的懵了。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紧拼命磕头。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天大的好运,可也隐约能猜出必是庄老爹的功劳。那日他们见过庄老爹的儿女们,真是个个都出色极了,他们必定是朝中的大官儿!
后来,乌衣村的村民生活越来越富足,家家都有能力供养孩子们读书。数十年后,从乌衣村走出了数十名举人进士,乌衣村也不再叫乌衣村,而被天子赐名为状元坊,便不一一细表了。
太上皇仁宗一行回到京城,已经是将近八月中秋了。这三年来因为太上皇和太后未在宫中,所以宫中就没有过过一次中秋节。如今太上皇和太后归来,当然要举行一次最为盛大隆重的中秋庆典。太上皇和太后的归来,让所有的人心中都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们从此再也不用担心了。
太上皇与太后已经习惯了闲适恬淡的日子,所以对于宫宴之事并没有兴趣。只是为了替儿子仁宗向百官证明些什么,才参加了盛大的宫宴。看到太上皇和太后神彩熠熠的出现在宫宴之上,不论什么谣言都不攻自破了。
仁宗也知道父皇母后如今很不喜那繁复冗长的宫宴,便尽力缩断了在宫宴的时间。只用了平日一半的时间,便结束宫宴命群臣与内外命妇出宫了。到了晚上,仁宗与皇后邀月宫上单设一席小宴,一家人吃上一顿真正的团圆饭。
看着底下的满堂儿孙,太上皇和太后脸上始终洋溢着满足的笑意,与先代帝后比起来,他们真的是幸福太多了,他们的人生何其的圆满。
宴罢吃茶之时,孙辈们都已经先退下去了,太上皇看着与亡友季之慎一模一样的无忌,笑着说道:“无忌如今越来越象任安了,今年都十七了吧,怎么还没有成亲?”
仁宗立刻笑着说道:“这几年无忌一直跟着五弟五弟妹寻找父皇母后,他立誓一天不找到您们就一天不成亲。”
太上皇立刻皱眉叱道:“胡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尽说孩子话!如今我们都回来了,赶紧成亲。快快命钦天监择个最近的好日子让无忌成亲,可不能再耽误了。”
仁宗笑道:“父皇,儿臣每年都命钦天监择日子的,今年有四个好日子,儿臣记得其中九月初六就是上佳吉日,离现在也最近,不如就定在这一天?”
太后闻言皱眉说道:“这会不会太仓促了,半个月哪里够准备的?”皇家婚礼那一桩不得准备上个几年,如今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太后怎么会不担心委屈了无忌。
皇后在一旁笑着回道:“母后您就放心吧,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就等着无忌这个新郎倌儿呢。那怕是明儿就大婚都没问题。”
太后听了这话方笑道:“这就好这就好,那就定九月初六。”
无忌见这些人这么直接了当的谈论自己的婚事,还真有点儿抹不开面儿,只能低头不说话。
庄煜见了促狭心起,便笑着说道:“无忌你怎么不说话,可是觉得日子不合适?要不再等两年?其实也不是那么着急!”
庄煜此言一出,自太上皇以下,除了无忧以外,所有的人都用锥子般的眼神瞪向庄煜。太后正要斥责庄煜,却见庄煜杀鸡抹脖儿似的向自己使眼色,太后这才会过意来,原来儿子是假意逗无忌的。这才点了点头,没找庄煜的麻烦。
无忌原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可是听姐夫那么一说,他浑身一激灵,立刻抬起头叫道:“不用不用,九月初六就很好!”无忌其实早就想成亲了。不成亲,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到那个让他丢了心的姑娘。每回去毅国公府,他都得抱着过五关斩六将的心态,还不一定每次都能见到未婚妻魏紫,无忌能不郁闷么。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无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无良姐夫涮了一把,他的脸涨的通红,气愤的瞪着庄煜,愤愤叫道:“姐姐,姐夫又欺负我!他现在老欺负我!”无忌深知姐姐是姐夫的克星,所以才忍不住当面告状。
无忧忍笑白了庄煜一眼,好声好气的安抚无忌道:“这不是看着你也不回话,你姐夫才激你的么,别气别气。你给了准话儿,咱们就好赶紧操办起来了。”
无忌郁闷的看了无忧一眼,他现在觉得姐姐越来越不站在自己这边儿,总是向着姐夫“欺负”自己。无忧却用笑盈盈的双眸看回来,无忌被无忧这么一看,顿时什么意见都没有了。其实无忧不只是庄煜的克星,也是无忌的克星,什么叫以柔克钢,看看无忧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仁宗便命礼部尚书会同司礼监太监总管前往毅国公府宣旨。毅国公府上下人等接旨之后,心中虽然也很欢喜,可更多的情绪却是舍不得。两年前程灵素生出来的还是个儿子。如今程灵素又有了身孕,可是月份浅,还看不出是男是女,所以到目前为止,魏紫还是毅国公府里唯一的女孩儿。
心尖子眼珠子还有二十天就要出阁,从此不在毅国公府里住着了,一想到这件事,毅国公府上下所有的男人都难受的不行。于是毅国公府上下便笼罩着一种欢喜与忧伤并存的诡异气氛,欢喜的是女人们,忧伤的自然便是毅国公府所有的男爷们儿,一连十几天,毅国公男人们就没开过脸,还动不动就长吁短叹。
不管毅国公府怎样的舍不到,九十初六还是很快就到了。初六这日凌晨,魏紫便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上头,戴上凤冠之后魏紫便去拜别家中的长辈们。要拜别的长辈太多,所以魏紫特特提前了近一个时辰拜别。
毅国公夫妻坐在慕远堂上,看着身着嫁衣,娉娉婷婷的魏紫在两个陪嫁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来,毅国公便坐不住了,他紧攥着太师椅扶手的双手都颤抖起来。阿紫这就要嫁人了,活活要摘了他的心肝儿!
魏紫上前拜下,口称:“大伯父,大伯母,阿紫拜别了!”
魏紫这句话刚刚说完,毅国公便猛的冲下来将跪着的魏紫紧紧搂入怀中,放声大哭道:“不嫁了,我们不嫁了,阿紫,大伯伯舍不得你……”
毅国公这一哭,毅国公府里感性的男人们可都憋不住了,全都围上来哭囔道:“不嫁了不嫁了……”之类的话。把自毅国公夫人以下,阖府的女眷们都惊呆了。她们也舍不得魏紫,可女儿家哪能不嫁人的,这帮爷儿们嚎个什么,难道让阿紫在家里当老姑娘被人指指戳戳的笑话一辈子么?真是疯了!
魏紫也傻了,她哪儿能想到一向威武刚强的大伯父会冲下来抱着自己哭着不让自己嫁,然后爹爹哥哥们也全都冲上来了,这是商量好的么?她该怎么办呢,难道真不嫁了?
就毅国公府的男爷们儿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阵阵鼓乐之声传了进来,毅国公老夫人见丈夫弟弟儿子们和侄子还围着魏紫依依不舍,果断的一拍桌子大喝道:“住口!”
老夫人这一声端地喝的是声如洪钟,震的所有人都立刻安静下来。但见老夫人手持沉香云头如意拐,大步走了过来,以不容抗拒的气势用拐杖打开一条通路,成功的站到了被围在最中间的老国公和魏紫的面前。
老夫人一手执拐一手拽住毅国公,沉声道:“国公爷,阿紫是一定要嫁的!”
毅国公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看上去活象个被欺负惨了的白发老头儿一般好不可怜。一听老妻说出那样摘他心肝的话,毅国公的眼泪又涌出来了。
老夫人可是被气的不轻,手中拐杖重重一捣地板,大声说道:“可也没那么容易就让那小子把咱们家的心肝宝贝接走!你们都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准备起来,再不去,人就进门了!”
阿紫的八个堂兄和一个亲哥哥恍然大悟,立刻响亮的应了一声:“是,孙儿立刻就去。”说罢,九人带着自己的儿子们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百粤镇守使夫人看到这般情形,心中着实为女婿捏了一把冷汗,瞧着这架势,她这杯女婿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呢!都说是丈母娘疼女婿,这不,无忌的岳母大人已经开始心疼他了。
来迎亲的无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毅国公府大门前,他心里还美的不行。因为通常闹喜拦新郎都是在大门以外的,只要进了大门就算是过关了。看来毅国公府上下没人打算难为他。因着这个念头,无忌长长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太过担心,还特特提前了两个时辰前来迎亲,这不啥难题儿都没遇上么。
勇亲王季无忌真是想的太美了,他立刻就会见识到毅国公府所有男爷们儿的厉害。他是真不知道,当年他独闯毅国公府,将阿紫的八个堂哥一个亲哥全都打翻在地,这个“仇”他九个舅爷可都死死记着呢,就等着今天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毅国公府大门紧闭,这也是正常的,所以无忌并没有多想,只是下马上前亲自叫门,静等大门中开。可是无忌并没有等到大门打开,而是听到门内传出一声六七岁小童的应门声音:“谁啊?”
无忌还是没在意,只依着规矩笑着高声说道:“本王前来迎娶贵府小姐!”
“哦,是来接亲的啊,那你知道我是谁么?你说出我是谁我就给你开门!你要说不出来就是不重视我们家,那我就不开门了!”一个听上去很可爱的童声响了起来。然后还有一些细碎的声音:“对,叫他猜,他要猜不出来小姑姑就不用走啊……”听这动静,门后少说也有三五个小男孩儿。
无忌立刻就傻眼了,要知道毅国公府别的不多,就大大小小的男孩子特别多,只是从六岁到十岁这一段,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之多。无虽说这些孩子无忌都见过,可是他哪能记得这么清楚,听个声音就能猜出对方是谁。说实话就象是见了面,无忌都不一定能全部认出谁是谁家的谁。张冠李带之事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就在无忌傻眼之时,门内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嗯,这样吧,叫你猜一次也怪为难你的,显得我们以小欺大欺负你,这样吧,我让你猜三次好不好?”
无忌哭的心都有了,猜三次!让他猜三十次还有可能猜对,三次,他不如一头撞开毅国公府大门算了,了不起就算是抢亲呗,反正他有圣旨撑腰,也不怕什么!
陪无忌接亲的有季维扬季维翔兄弟,还有大皇子二皇子,长公主府的两个儿子,这些人一听这意思不对,分明是毅国公府要刁难他们的堂兄(表叔表舅),大家立刻齐刷刷的看向季维扬,谁叫季维扬是他们当中脑子最好使的一个,小小年纪就给自己赢了个“智狐”的美名。
季维扬高深莫测的一笑,抬头看了看毅国公府那高高的门楼。这门楼是高,但是对于无忌这种身手绝高之人来说,便实在是不算什么了。无忌会意,向季维扬点点头,兜手抄起喜袍下摆掖在腰间,只一个旱地拔葱,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门楼顶上。他往下一看,脸立时就绿了。
原来人毅国公府里早就防着这一手呢,一带极厚实的大红喜幔将贴身藏于大门之后的孩子遮的严严实实,除非无忌跳到地上,否则他怎么都看不到那孩子是谁!无忌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这到底是谁想出这么缺德带冒烟儿的主意,真真气死他了!
季维扬仰头一看,见堂兄的脸色不对,分明正在磨牙,他忙也一撩袍子跃身跳上了毅国公府的门楼之下。往下一看,季维扬立刻笑了,他的眼中立时升起兴奋的光彩,这样才有点儿意思,嗯,有挑战性,他喜欢!
无忌是关心则乱,此时完全开动不了他那其实也挺灵光的脑子,只立刻低声叫道:“维扬,怎么办?”
季维扬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别急,先下去再说。”无忌点点头,与季维扬一起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黑子过来!”季维扬落地之后立刻高声将他的黑豹叫了过来,跟在黑子身后的是它的孩子们大黑二黑三黑直至六黑,共计六只小黑豹。
七只黑豹在毅国公大门前一字排开,季维扬特意高声叫道:“黑子,带着一到六黑演练起来!一定要卖力气,晚上回府有重赏!”
季维扬这一命令可把所有来接亲的人都给乐翻了,看靖国公府的七黑表演是京城中每一个孩子的梦想,偏季维扬小气的紧,七黑又傲气的紧,才不会轻易的表演。便是他们这些个亲近之人看的机会都不多。
果然门内的孩子们立刻淡定不了了,只听一个小孩子低声叫道:“铭哥哥,要不我们开条缝看一眼吧,七黑表演呢!我早都想看了!”
刚才叫无忌猜名字的那个声音也响了起来:“不行,我们不能开呢,要是开了他们一定冲进来,到时小姑姑就被他们抢走了……看表演怎么都没有保护小姑姑重要!”
无忌立刻知道了这孩子是谁,他就是毅国公世子的小儿子,老六魏铭,今年还不到七岁。平日里鬼精鬼灵的一肚棍意。“你是魏铭!”无忌立刻高声叫了起来。
“哎呀,都是你,谁叫我的,你看,被听到了吧!小姑姑要是被抢走了就赖你!”门内的魏铭气急败坏的冲着叫自己“铭哥哥”的那个小堂弟叫了起来,把比他小两岁的堂弟魏镇吼的小声哭了起来。还是旁边的谁小声哄了几句,魏镇才抽噎着收了泪。
毅国公府对孩子们管教的极好,所以无忌在叫出魏铭的名字之后,不用无忌催促,魏铭便主动打开了大门。他们才不会做出那耍赖的事情。
无忌一个眼色,季维扬立刻拿出一大把沉甸甸的荷包分给所有的孩子们,还上前领着他们去看七黑表演。果然几个孩子一看到七黑表演便兴奋的什么都忘记了,让他们的准小姑夫顺利走进了大门。
无忌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亲亲舅爷魏玄一个人站在道路中间,似笑非笑的看着无忌,无忌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一抹兴灾乐祸。
无忌心中一沉,立刻快步上前,露出八颗牙齿笑着叫道:“九哥好,九哥辛苦了,这日头挺毒的,九哥怎么站在这里,让妹婿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九哥,吃杯茶歇会儿?”
魏玄看到无忌眼中闪过一抹紧张,心中又是一乐,暗道:“你小子也有今天,当日我去迎亲,你可没少为难我!一报还一报,你且等着吧!”
“不累,迎接王爷大驾,万万不会累的。”魏玄假笑的说了起来。
无忌头皮一紧,知道今儿想抱得美人归绝对没有那么容易了。他心念转了数转,干脆来先下手为强,便一步跨到魏玄的面前,压低声音在魏玄耳边说了一句,魏玄脸色一僵,狠狠的瞪了无忌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出了道路。
无忌立刻拱手长揖到地,连声道:“谢九哥成全。”
站在毅国公府最高处掠阵观战的毅国公见魏玄啥都没做就让道路,气的直捶窗子,恨恨的叫道:“小九该打!那小子到底对小九说了什么,看回头我怎么收拾小九!”
站在毅国公身边的毅国公老夫人笑着说道:“能说什么,无非指着小九媳妇说事儿呗,说起来那小子可是小九媳妇的义弟,他也是小九的舅爷呢。”众人听到老夫人的话,都紧紧抿着嘴低头偷笑了起来。
可不管怎么说,魏玄这一关无忌总算是过了。在迎娶新娘的路上,无忌又前进了一步。据季维扬从魏铭小朋友的口中套来的话,无忌知道毅国公府为他设了九道关,现在过了两道,还有七道,任重而道远啊!一味的蛮闯一定是行不通的,一定得想辙!
“维扬,你看我们接下来……”季无忌没有急着往前走,而是停下来与季维扬商量起来。季维扬边听边点头,然后再说一说自己的意见,两人足足商量了一刻钟,看的楼上的毅国公等人都皱起了眉头,他们哪能真的不让魏紫出嫁,倘若耽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及至看到季无忌又向前走了起来,楼上众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这一关是魏紫的八哥守的,魏紫的八哥身体不是特别好,看去很是文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他却是毅国公府里才学最好之人。他看到季无忌走到自己面前,便笑咪咪的吟诵起来。
无忌虽然是自小文武兼修,可侧重点还是在武功一道,所以魏紫八哥这一大篇骈四俪六的文章吟诵下来,无忌便有点儿小晕。虽说他听的懂,可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啊,难道就不能好好的正常说话么?这么拽文法,听着耳朵都累。
魏紫八哥魏青诵读完之后,便笑咪咪的看着无忌说道:“请王爷做答。”
无忌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他知道八舅爷是要他以同样的骈文作答,可是在这短短的一点子时间里,让他怎么能立刻组织起一篇声情并茂的骈文呢?啥叫书到用时方恨少,无忌这会子可是真切的体会到了。
随无忌迎亲之人见此情形不由暗暗着急,话说魏青这个要求,除非是把魏玄这个前任状元公拖来,否则怕是没有人能胜任。
无忌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镇定下来,他想了一会儿,先向魏青深深一躬,然后朗声念诵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无忌的声音很好听,而且态度又极为诚恳,所以在诵念完这篇《蒹葭》之后,魏青满意的笑了笑,走到一旁让开了道路。做为毅国公府唯二习文之人,魏青比他的父兄们要狼的多,他要的,不过是无忌的一个态度罢了。如今无忌给了他想要的答案,他有什么道理再拦着呢,心爱的小妹妹终身有依,这比什么都重要。
接下来的几关就容易多了,毅国公府以武起家,魏紫的哥哥们自然都是在演武场里摔打出来的,因此从第四到八关,便是各种各样的试练,什么十八般兵器,各种暗器机关,总之是想到想不到的,全都摆出来,一样一样拦在无忌的面前,等着他一一挑战。
无忌的武功当然是极好的,可是如今说他要头顶肩头顶上三盏喜酒之后再一一挑战,而且要保证盏中的酒一滴都不会洒出来,这难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说起来这也是无忌自做自受,谁叫他当年把九位未来舅爷全给打败了,他的舅爷们能不趁此时间狠狠的报复回来么。
不独酒水不能洒出来,每个人还定下了自己特别的规定,比如说什么衣服上不能沾尘,脚不可以着地,手不能碰到任何武器等等不一而足,反正无忌被折腾惨了,他用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闯到了最后一关,从第四关到第八关,每一关都是险胜。
来到第九关前,无忌已经是满面通红一头大汗了。第九关守关之人并不是魏紫的哥哥们,而是魏紫的嫂子们和她率领的数十名花枝招展的漂亮丫鬟。
无忌常年修习兵法,深知在战场上遇到和尚老道女人孩子之时是要特别特别当心的。所以面对着魏紫的嫂子们,无忌反而更加的紧张。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些嫂子们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招数来为难自己。
无忌看了对面的嫂子们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若是他的程姐姐,毅国公府的九少夫人也在,他心里就踏实多了,无忌知道程姐姐一定会帮自己。可是现在程灵素正怀着身孕,是要避讳的,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在此出现。
“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五嫂六嫂七嫂八嫂,无忌这厢有礼了。”无忌心想着礼多人不怪,便一一叫着诸位少夫人,深深的行了一礼。
诸位少夫人们都笑嘻嘻的,可没有一个人答应,无忌正纳闷着,季维扬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身边,在无忌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无忌立刻明白过来,忙又重新见礼。
“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五嫂六嫂七嫂八嫂,妹婿季无忌向您们问好了。”无忌重新见礼,这一次比上一回更加有诚意,施礼也施的更深。这才让八位少夫人笑着应了下来。
“季王爷,想迎娶我们阿紫,可没那么容易的,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再说吧。”
无忌不由的“啊……”了一声!什么意思,那个丫鬟们个个手拿彩棒,难道还要打?不会吧!和男人打没关系,可怎么能和女人打了,这些女人看着都娇娇弱弱的,他便是不用劲儿也能把她们给打伤了。这大喜的日子,难道还真的要见点儿彩啊!
无忌遇到头疼的事情就喜欢抓头,这不,又习惯性的抓了起来。刚抓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原来在刚才出府迎亲之前,他的姐姐睿亲王妃季无忧悄悄给了他一个小荷包,言道实在为难了就打开来看看。
无忌看看对面的娘子军们,觉得现在就到了最为难的时刻了。可是当着一众嫂子的面看锦囊,无忌可丢不起这个人,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对季维扬使了眼色。
季维扬会意,立刻带上小兄弟们围了上前插科打混的吸引众位嫂子以及她们身后的娘子军们的注意力,成功的将无忌挡在他们的身后。
无忌赶紧折开荷包,见里面只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写了一句。无忌看罢心中立刻有了主意,赶紧将荷包揣回怀中,再次来到了嫂子们的面前。
毅国公府世子夫人笑着说道:“王爷准备闯关了么?”
无忌点点头,扬声灿烂的笑脸说道:“是,妹婿我准备好了,还请诸位嫂嫂手下留情,妹婿先行谢过了。”
世子夫人笑道:“好说,季王爷请。”说完,便与七位弟妹闪身让到了两旁。
六十四名丫鬟拿执用五色锦缎裹着的三尺木棒,嘻嘻哈哈的向无忌跑了过来,无忌却只是微微一笑,伸手解开扎在背后的彩结,将自己的双手反绑了起来,然后才大步迎向了这些丫鬟。
八位少夫人见状不由愣了一下,忙都看向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在惊讶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赞许的轻轻点了点头。
那些丫鬟们见新姑爷反绑了双手,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全都看向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含笑点了点头。那些丫鬟们便有了主意,还是拿着五彩棒向无忌打去。不过这些丫鬟们原本力气就没有多大,而且世子夫人又有暗示,所以每一棒打到无忌身上都是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道。
无忌心中暗笑,果然还是姐姐给支的招儿高明。原来有那等极疼爱女儿的人家,在新女婿上门迎亲之时,是要打新女婿一顿杀威棒的,意在表示自己家女儿有娘家撑腰,不许新姑爷欺负。这杀威棒打起来很有讲究,是真打还是假打,就得看新姑爷怎么行事了。
每个丫鬟象征性的打了两下,然后便退到一旁。世子夫人缓步走到无忌的面前,亲手为他解开缚手的彩缎,微笑着说道:“姑爷,阿紫是我们盼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日后就请你多多照顾她了。”
无忌正色道:“大嫂放心,我会比您们更加疼爱照顾阿紫!”
世子夫人含笑点头,眼中却泛起点点泪花,她的确是嫁妹妹,可那份心却和嫁女儿没什么区别。
“快去吧,阿紫等着呢。”世子夫人含泪笑着说了一句,千般不舍一时全都涌上心头。
无忌点点头,郑重的向世子夫人行礼道:“谢谢大嫂。”无忌心里明白,这一关能过的如此轻松,除了姐姐给支的招之外,便是诸位嫂子们有心放水了,要不然这最后一关,他过的会比前面八关更艰难。
站在楼上看着的毅国公气恼的叫道:“怎么就这样放他过来了!”
毅国公老夫人已经忍到无法再忍了,只气呼呼的吼了一句:“国公爷,您真不让阿紫嫁人?那行,咱们这就去敲登闻鼓退亲去!”
毅国公立刻蔫了,闷闷的说道:“我也没这个意思!”
毅国公老夫人立刻抢白他道:“你没这个意思?没有你帮着出主意,那些臭小子能想出那么损的招数!”
毅国公老脸通红,却讷讷不能反驳。还是魏紫的爹爹上前笑着劝解:“大嫂您别生气,大哥也是舍不得阿紫,如今女婿已经过了九关,就要迎娶阿紫,咱们快些下楼吧。”
毅国公老夫人是把小叔子当宝贝大儿子看的,所以特别能听的进去他的话,这才横了毅国公一眼,对小叔子点头道:“好,咱们下楼。”
无忌来到绣楼下,见他九位舅爷在门外争的面红耳赤,瞧他们那副架势,几乎都要打群架了。无忌心中很是不解,因为他知道毅国公府这九位舅爷感情极好,平日里别说是动手了,就连争吵都是没有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待细细一听,无忌便明白了,原来九位舅爷在争执到底由谁来背阿紫上轿。新娘子只有一人,却有八个堂哥一个亲哥哥,偏那个亲哥哥还是最小的一个,被那八个堂哥压的完全没有说话的权利。
说话间毅国公等人都来到绣楼,毅国公一听儿子侄子们的争执,便立刻虎着脸大叫道:“老子还在,有你们什么事,滚一边去!”
魏紫的亲爹眼巴巴的看着虎威大震的大哥,心里有话却不敢说出来,他知道大哥这是这亲自背阿紫上轿,可是他才是阿紫的亲爹啊,要背,也得由他来背才最合适。
可是毅国公是府中的大家长,除了老夫人和阿紫之外,再没有人能违背他的意思,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毅国公推开绣楼的大门,背朝里脸朝外的矮身蹲了下去。
已经蒙上盖头的阿紫自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可两个喜娘以及其他的女眷们却都能看到,众人不由发出一声齐齐的惊唤:“国公爷!”
毅国公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回头沉声道:“叫什么,本国公难道不能亲自送阿紫上轿?”
满院子的人还真没谁敢说一句“不行”的,阿紫颤声叫了一句:“大伯伯……”便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毅国公立刻变了声气,极尽温柔慈爱的说道:“阿紫,大伯伯再背你最后一次。说来大伯伯我也算是福寿双全之人,今日大伯伯送你上轿,只盼你儿孙满堂一世安乐!好孩子,来!”说完,毅国公便又转身蹲了下去。
阿紫在喜娘的搀扶下伏在毅国公的身上,毅国公稳稳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外走。每走一步,毅国公觉得都象是踩在自己的心上,每走一步,毅国公心中的不舍便多一分。
“阿紫,别怕啊,你嫁过去了也是我们家的宝贝,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只管回来,我们都替你撑腰,不怕啊……”一路走着,毅国公一路说着,说的最多的就是叫魏紫不要怕。惹的魏紫掉了眼泪,温热的泪水滴到毅国公的脖颈之上,毅国公立刻红了眼圈儿,真想转身飞奔回家,把宝贝侄女儿严严实实的藏起来,不叫那臭小子抬了去。
毅国公老夫人可是时时刻刻盯着丈夫的,做了一世夫妻,她实在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就在毅国公红了眼圈儿之时,毅国公夫人立刻上前轻拍着魏紫的背说道:“阿紫,今儿上了轿,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用心好好过!”
毅国公夫人之言与其说是说给魏紫听的,不如说是说给毅国公听的,果然毅国公脚步微微一滞,然后走起来便再也不犹豫了。
将阿紫送上龙凤花轿,无忌亲自在蹲下去为阿紫换上从勇亲王府带出来的喜鞋,这样的举动当日魏玄迎亲之时也曾为程灵素做过。看到无忌以亲王之尊为阿紫做到这个程度,毅国公府的人多少感觉到了些安慰。
看着花轿起程,在鼓乐声中渐渐的走远了。毅国公紧紧抓着老夫人的手,哽咽的叫了一声:“阿紫……”便哭的无法自抑。毅国公老夫人真是无奈极了,同这老家伙做了一世夫妻,她这还是头一次知道他这么能哭。
其实毅国公老夫人才是最最舍不得魏紫之人,可是她比毅国公更狼一些,因此才一直忍到现在,可被丈夫这么一勾,毅国老夫人也忍不住了,只哽咽道:“阿紫会幸福的,我们回吧。”
魏紫出嫁了,毅国公府的欢声笑语仿佛如魏紫的嫁妆一般随着走了,直到魏紫回门之后,毅国公府的人才算慢慢缓了过来,渐渐有了笑声。
“怎么还不来,吉时这就要到了啊!”勇亲王府的喜堂之上,无忧急的不行,在喜堂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派出四五拔人去打探动静。
庄煜赶紧上前笑着安抚道:“无忧你别急,一定不会误了吉时的,放心放心!”
无忧心里也知道毅国公府不会耽误了发嫁的吉时,可是她心里就是着急啊,这种着急着实的不由人。
就在无忧焦急的期盼之中,虎头虎脑的庄旭从外头冲了进来,高声大叫道:“娘,舅舅回来了……”
无忧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说道:“旭儿,快去里面向皇祖父皇祖母禀报,五哥,我们……”
庄旭响声的应了一声,向内堂飞奔而去,庄煜则按住无忧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无忧,一切都安排好了,别担心,无忌一定会拥有一个最完美的婚礼,放松些,你太紧张了。来,跟着我一起深呼吸!”
无忧点点头,轻轻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才睁开眼睛说道:“五哥,我好多了,你别担心我。”
庄煜听无忧说话的语气恢复正常了,方才点头笑道:“走,我陪你一起出去。”
在经历了射喜轿跨火盆等等程序之后,无忌引领着魏紫终于走进了喜堂。喜堂之中,居于高堂之位的赫然是太上皇和太后。在他们的下首,坐的是严信夫妻,再下首才是庄煜和无忧。
随着礼官的唱礼,无忌在苍天厚土以及所有宾客的见证之下,与魏紫拜了花堂。
当礼官高唱“二拜高堂”之时,居于高堂之位的太上皇和太后都极为激动。看着无忌拜堂,他们不能不想起当日无忌的父母拜堂的情形,那一幕仿佛还在他们的眼前。
“婉儿,你可看见了,无忌成亲了!”太后在心中暗暗念着,心中百感交集。太上皇转头看着发妻,向她微笑点了点头,太后发现丈夫的眼圈儿也微微泛红,便知道他也在想念着生死兄弟季之慎,那份想念与自己对小妹妹的想念一般无二。
三拜之后,小夫妻被送入洞房,无忧看着弟弟弟妹的背影,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她刚想转脸对庄煜说句什么,可就在转脸之时,无忧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了丈夫的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惊了满堂之人。庄煜脸上顿时没了血色,被无忧吓的煞白。他忙将无忧打横抱起,立刻往内堂冲去,等喜堂上的其他人反应过来之时,庄煜已经将无忧安置在内堂的床榻之上了。
反应过来的太上皇和太后立刻叫道:“程老卿家,石卿家,快快!”
已经是鹤发童颜,极有仙风道骨之感的石老太医与隐有出尘之感的石院判赶紧应了一声,拔脚便冲入内堂,此时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庄煜一见程石二人冲进内堂,忙让出无忧身边的位置,急急叫道:“快给无忧诊脉。”因为庄煜心中实在太过着急,他连招呼一声都顾不上了。
石院判知道程老太医对妇儿两科比自己更有心得,便请他先诊。程老太医坐下,三指往无忧的腕上一搭,凝重的脸色便立刻和缓了许多。他笑而不语,只诊了一只手便站起来将位子让给了石院判。石院判上前诊了一回,脸上露出与程老太医一般无二的笑容。
庄煜见这两人都不说话,急的他都想上房了,急吼吼的叫道:“无忧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话啊!”
程老太医和石院判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庄煜,异口同声的说道:“王爷,王妃没事。”
庄煜急的要暴走了,大叫道:“怎么没事,无忧她晕倒了,到现在都没醒。”
程老太医和石院判一起皱眉看向庄煜,两人心中有感觉是一样的,这睿亲王怎么这样笨,他们都暗示的如此明白了,他偏偏会不过意来,算了,还是直说了吧。
“恭喜王爷,王妃有喜了,莫约一个半月的身孕。”程老太医清清嗓子,大声说了起来。
“什么,无忧有喜了……”庄煜张大嘴巴重复一句,然后便彻底呆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无忧,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内堂服侍的丫鬟嬷嬷们一听这话全都跪下来大声道喜,正听在刚刚走进来的太后耳中,太后惊喜万分的叫道:“无忧有喜了,这是真的么?”
程老太医和石院判齐齐躬身道:“回太后,千真万确!”
太后惊喜极了,赶紧快步往床边走,她刚刚经过庄煜面前,便听到重重的扑通一声。太后回身一看,只见脸色铁青的庄煜直直的栽倒在地,这才发出那么的响动。
“煜儿!”太后惊叫一声,也顾不上去看无忧,忙上前去看庄煜。石院判离庄煜近,他赶紧上前把脉,诊脉之下石院判便忍不住了,嘴角勾起露出了笑意。他赶紧对太后说道:“太后别担心,王爷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受惊过度,臣这便叫醒王爷。”说着,石院判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小嗅瓶在庄煜鼻下挥了挥。庄煜果然被刺激的醒了过来。
太后见儿子没事,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赶紧去看无忧。庄煜醒来之后忙也来到无忧身边,他紧紧攥着无忧手,极度担忧的说道:“无忧,怎么会有喜了呢……”
太后见庄煜双眉紧锁一副末日将临的表情,不由的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拍了庄煜一记,气道:“浑说什么!无忧有喜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庄煜讷讷道:“可是,可是……母后,无忧她会不会又怀了三个……”
庄煜此言一出大家便全都明白了,原来当年睿亲王妃分娩之事已经成了睿亲王庄煜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真的怕极了再经历一次当年之事。正因为拥有了如今的幸福,所以庄煜才更无法承受任何一点点失去的痛苦,那怕是只想一想,庄煜都受不了。
程老太医和石院判听到庄煜的问话,两人都没办法回答,这才一个半月的身孕,哪里就能判断出怀了几个孩子呢?再者,这怀双胎以至多胎本就是极为罕见的事情,总不至于每一次都被睿亲王妃遇上吧!
因着庄煜的问话,所有的人都将视线投入两位太医,虽然大家都知道王妃只有一个半月的身孕,是不可能看出怀了几个孩子,可是她们还是想从程老太医和石院判的口中得到一些安心。
太后知道两位太医的为难,便对庄煜笑道:“煜儿,别瞎想,好好照顾无忧要紧,总不能让她一边怀着身孕还一边为你操心吧?”到底还是皇后了解自己的儿子,果然这话一进庄煜的耳朵,他便清醒了过来,忙点头道:“母后说的极是,是儿子迂了,儿子绝不会让无忧担心。”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在无忧身边轻轻坐了下来,细心的理着无忧鬓旁的发丝,满眼尽是怜爱。
“姐姐姐姐……”随着一阵大叫,身着喜服神色慌张的无忌疯了一般的冲进内堂。他刚刚在洞房吃过合卺酒,被人请出来招待宾客之时才听说他的姐姐昏倒了,无忌吓的魂飞天外,什么都不顾的便飞奔了过来。
太后一见无忌,便笑着说道:“无忌别担心,你姐姐有喜了,刚诊了脉,她没事儿。”
无忌一听姐姐有喜,反应与庄煜几乎没有两样,先是呆住了,继而脸色煞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脸上完全没有一丝喜意。当日无忧难产之事,吓着的岂止是庄煜一人。
太后见无忌神色不对,忙走下来抓住无忌的手安抚道:“无忌,你姐姐真的没事儿,别怕别怕!”
“嗯……”太后的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无忧便发出一声轻轻的低吟,众人立刻将视线投了过去,太后也放开无忌的手飞快来到无忧的身边,俯身柔声问道:“无忧,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无忧想了想,轻轻摇头道:“母后,儿媳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儿累。”
太后笑道:“累就对了,你这孩子真是粗心,自己有喜了都没发觉呢。”
无忧一愣,将双手放在小腹上,低低的说道:“我有喜了?”
太后笑道:“可不是,都一个半月了呢。”
无忧愣了片刻,脸上便浮现出温柔的笑容,她轻声说道:“真好,我有喜了!”
“无忧,姐姐……”庄煜和无忌齐齐叫了一声扑到无忧的床前。
无忧抬头看看至亲至爱的丈夫,再看看血脉相连的弟弟,脸上现出一抹极为释然的笑容。她知道老天对她真的不薄,前世所受的诸般痛苦,这一世,老天爷全都补偿了。有疼自己的公婆,深爱自己的丈夫,改变了弟弟早夭的命运,拥有可爱的儿女,一个女人的一生,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圆满!
握住丈夫和弟弟的手,无忧轻轻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谢谢……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恍晃之中,无忧仿佛听到从天外传来欣慰的笑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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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本了,真是百感交集,这最后这两个月中,月色经历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历程。所以没能好好的更新。在此月色向追文的亲们表示最诚恳的歉意,同时也感谢大家对月色的不离不弃。
生活中的劫波不是月色能控制的,月色只能选择接受并且勇敢面对。人生总要继续,所以月色会继续努力的生活下去,写作下去!觉的月色的书还看的过去的亲们,请继续支持月色,新书大约在三月底上传。谢谢大家,有你们,月色才会更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