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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尚南山     大明才子风云录txt下载     大明才子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左家设局诱神医

    中都酒楼里,况且尚不知道自己才侥幸逃出了生死危局,却又一脚踏入了一场医界两大世家相争的漩涡中,更不知道自己已落入人家的算度中,他还感觉良好,跟左家父子谈笑风生呢。

    酒席桌上,基本是左文祥掌控局势,他滔滔不绝,谈古论今,妙语连珠,左东阁只是不时插进一两句话,却每每恰到好处,能起画龙点睛之妙用。

    况且原本没说几句话,只是在听,同时也在看,脑子更是不停的运转着。大小姐左羚也没有说几句话,可是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传递过来的信息绝不比左家父子少,其中似乎更有深意。一颦一笑间,那种天然的风情不时拨动着他的心弦。

    美女,况且自然见过不少,绝艳如秋香,雍容华贵如云丝丝,知性之美如石榴更不用说,但这三人都不是擅弄风情的人,怎么看都与眼前这位左羚不大一样。

    左羚似乎也不是在卖弄风情,而是一种天然的风姿,况且一时间还真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觉。所幸萧妮儿在桌下不仅紧握着他的手,还不时掐他一把,令他吃痛之余,也能保持足够的警醒,不至于草草沦陷。

    左小姐长发如瀑披散在丰润的后背上,丝丝青发散发着动人的光泽,上身穿苏绣小妖,勾勒得丰胸凸起,曲线分明,却没有一丝傲娇,很是亲切,似乎在诱惑况且平等交流对话。

    也别说,况且真还想了,在琢磨到底是d罩杯还是e罩杯,还没想明白,就让萧妮儿掐醒了。

    左小姐身段更是性感迷人,由不得人心生遐想,欲罢不能;下身一条墨绿色长裙里,双腿纤长笔直而又丰润如玉,足以魅惑苍生。

    况且认识的美人虽多,却没有一个刻意向他而来,更没有人劳精费神去琢磨这些事。石榴是不屑,云丝丝跟秋香没有如此胆量,即便偶尔袒露风情,也是浅尝辄止。至于萧妮儿,根本不知风情为何物。她只知道对况且好,恨不得把心全都给他。

    左羚是庶出,其母乃秦淮名妓,当年仅凭裙下香风飘飘,足下步步生莲,媚眼如丝,烟视媚行,一个下午就迷到了正当壮年的左文祥,当即豪情万丈,费数万金娶回了家。

    在其母的日常调养下,左羚自幼练就出普通女孩所不具备的神情姿态,又兼得其父遗传,长袖善舞,养成一番连珠妙语的功夫。这两者融于一身之中,其威力只可意会,委实不可言传。

    女人总是注意细节得,端坐于一旁的萧妮儿此刻深受打击。看着左家三人,衣服华贵,不仅料子是特制的,裁减、手工也都精致完美,再看看况且和自己的衣着,那是土得掉渣,不忍细看。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如果仅是左家父子两人,她还不觉得什么,但看见左羚如此风流人物,的确自惭形秽,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个豪富跟前的叫花子一般。

    她有什么?跟左大小姐比,她什么都没有。长得没人家漂亮,身材也没人家好,人家一身的曲线玲珑婀娜,自己几乎上下一个直板。更不用说两人的身世,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她虽然知道自己只是况且的丫环,况且要喜欢谁,她也没办法,但对左小姐如此微妙且凌厉的攻势,她还是感到了威胁,产生了愤怒。所以她不管怎样,只是在桌下牢牢握住况且的手,仿佛只要这样,就不会让任何人把况且从自己手中夺走。

    左羚与萧妮儿的一举一动,在况且看来,已经是欲盖弥彰。对于左羚,他心念虽动,眼神却无任何飘忽。而被萧妮儿握着的手,不时轻轻弹击对方,以示自己对局面有所掌控。

    左文祥跟左东阁同样注意到萧妮儿局促而坚决,甚至带有一丝绝望的举动。两人连眼色都没交换,故作不见。

    左羚自然更是早就看到了,全然不在意,在她心里,这黄毛丫头根本就不够分量,不是对手。她的“敌人”是况且,她要征服的是况且的心,而这小丫头无论怎样蹦跶,都是白搭。

    萧万里却只是淡然笑看这一切,表情始终如一。人生如戏,他早就把自己当做看戏的人,而不是戏中人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况且的要求下,大家都把神医的称呼改了。左文祥称呼况且为世兄,这是世家之间长辈对下一辈的称呼。左东阁则称呼况且为兄弟,倒是左羚留有余地,只称呼况且为兄长,而没有直接称呼哥。

    左羚这样的女子,最大的本领是懂得拿捏分寸,若是她直接跟萧妮儿一样称呼况且为哥,难说那小妮子不会当场翻脸跟她对撕。那小妮子结实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豹子一般的凶猛,令左羚不得不慎重处之。

    左家父子见况且言语不多,全是自己在自说自话,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便有意将话题引到医道医术上来。

    果然,一讲到医道医术,况且的话马上就多起来。在半真半假之中,左家父子虚心求教况且,十分细致的询问治好赵家老太爷的诀窍,这一聊恰是挠着况且的痒处。

    治疗赵家老太爷,对况且来说算是一件得意之作,犹如创作了一幅传世之作一般。虽然是第一次大胆出手,却有如天助,每每得心应手,环环相得益彰。老实说,再遇如此病症,况且不是不能治,却未必能如此顺利,效果也未必有那般神妙。

    关公一辈子的得意之作就是千里走单骑,要想讨关公的欢心,就得在他面前吹捧千里走单骑的威风与盖世之雄。左家父子既深明其道,也是真心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因。

    况且登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把赵家老太爷的脉案医案分析得头头是道,就算左羚这等门外汉都听明白了几分。萧妮儿的神情也有了几分轻松,唯有萧万里依然如故。

    当况且讲到针灸学的奥秘之处时,别说左羚,就是左家父子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他们左家是医药传家,于针灸学仅仅学个皮毛,而且在他们眼里,针灸学的地位本来就不高,跟按摩属于一个等级,若想治疗重病大病,非使用各种神药不可。

    对于药物的作用,况且当然赞同。针灸学之所以有奇效,全在于施针者有精深的内力,靠的不是药物,而是靠内力打通人体内淤塞的脉络,使得血气畅通。这种类似舍己救人的祖传医术,当然不适合所有医生。

    如果有适当的药物在手,况且也宁愿用药物。毕竟一个人的内力有限,修炼出来也很不容易。

    然而,赵家老太爷的病与众不同,还真是医药无法治疗的,原因就在于老人身体已经无法吸收药物,再神奇的药物人体不吸收也是枉然。

    针灸作为医术,有其日常普通的一面,医师并不缺乏,甚至可说是泛滥成灾,一般乡村巫医都会几手针灸术,更不消说遍地都是的按摩师了。但针灸学却是与这些人无缘,他们根本不知道修炼内力、掌握下针暗劲的道理。同样一根银针,拿在不同人的手上,境界天差地别。

    “妙哉妙哉,世兄请看看我这老腿,可还有救?”左文祥一边啧啧赞美,一边伸出右腿。

    况且先看看左文祥的脸色跟眼睛,笑道:“我猜猜看,老伯这腿伤是十年前骑马摔的吧?”

    不用把脉,仅凭脸色就能看出病的缘由,这功夫了得。圣济堂一众坐堂名医恐怕无出其右。左文祥服了,他虽然不精通医术的,好坏还是分的出来的。

    所谓名医也就是能精准地诊断出病情,但一般都无法说出致病的缘由。因为许多致病的起因是多少年前的事,或许病人都忘记了。

    不料况且仅仅看了几眼,就随口说出来了。这就不是名医所能达到的境界了,这是神医所为。

    “家父这腿还能治愈吗?”左东阁问道。

    “腿伤不难治愈,不过老伯不仅是腿伤,还有别的毛病。需要一并考虑,好好针灸几天。”况且笑道。

    “看来,他们说的兄弟之事毫不夸张,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击退那些江湖上的大人物,靠的是真本事。”左东阁笑道。

    左羚狠狠瞪了哥哥一眼,意思是说:说什么呢?这还用得这质疑。回头又看了况且一眼,眼神却是说:怎么能做到啊,太神奇了!小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况且以前听说过,有人的眼睛会说话,现在是真正体会到了。左羚不仅眼睛会说话,全身上下都会说话,只不过她的眼睛表达的话语更为清晰,让人一眼之下就能明白她的心意,知道她在说什么。

    “讲讲如何?给我们长长见识。”左文祥把女儿的话翻译了出来。

    左文祥对自己的病知根知底,年年吃治疗骨伤的药,也能缓解,只是无法彻底治愈。至于其他的毛病,他更清楚,不过是房事不节引发的各种虚症,况且没有多说,显然是不想当着他子女的面谈论此事。

    这些都不是急病,早几天晚几天治疗都没关系,他现在还真想知道况且当时威震黑白两道群雄的事。

    左家跟黑白两道的人物素有交道,与一些黑道头面人物还颇有交情。因此,人们口中的凶神恶煞,他们却视为大人物。其实不只是左家如此,大商家一般都有自己的黑道朋友,只不过有的是意气相投,有的则是为了寻求保护,减少麻烦。

    在左家眼中,江湖上的大人物跟知府、巡抚、朝廷大员没什么区别,前者讲义气更好相处,反而是冠冕堂皇的官员们,一旦遇到事情,首先考虑自保,发生利益冲突甚至翻脸不认人。

    “来,兄弟,我敬你一杯,索性给我们仔细讲讲吧。”

    左东阁亲手给况且斟了一杯酒,双手捧到他面前。

第一百零六章 左家父子有玄机

    谈到这事,况且喝下去的美酒、吃下去的佳肴就都成了苦水,好像他吃的是一桌黄连苦酒席。

    那天遭遇劫道的事够狗血的,却也是险象环生,他回想起来心头还有点发冷,浑身禁不住战栗。

    晚上的事就更蹊跷了,尽管蒙混过关逃过一劫,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种下的祸根,说不定那天就会开花结果,引发更大的灾难。

    “引以为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别无其他。”这话虽然有道理,但是也跟没说差不多。真的遇到事情,一个人想要摆脱恐惧心理,谈何容易。

    况且向左东阁举起杯子,以示感谢道:“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啊,反正就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跟道上的这些人,你说什么诸子百家、四书五经、萧何追韩信,三英战吕布都没用。”

    左羚脸色艳红,忍不住插话道:“不对啊,周叔说他都吓尿裤子了,动都动不了,可是你竟能从容给那两位镖师收尸。显然是视那些大人物于无物,要么你是成竹在胸,要么你是孤胆英雄。”

    看来周先生给总店送的飞信倒是实话实说,不过下人在主子面前丑态百出,并非是坏事,反而让人放心。左家对周先生的表现接受得很从容:你活着就好了。

    “我哪儿是什么英雄,更无成竹在胸,只是想反正都要死了,人死入土为安,在临死前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要说视那些人于无物也容易,因为根本看不到他们。”况且索性装傻充愣道。

    “你太幽默了,要我说啊,是那些人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上了,根本不敢露面。”左羚继续沿着自己心里英雄的思路走。

    “难道说,那个李家兄弟跟洛万家真的得了绝症吗?”左文祥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听声音很像,至于病情究竟到了何等程度,那就需要诊脉,才能得出确切的结论。”况且说话有了保留。

    左文祥试探性的问道:“可是,听声诊病靠得住吗?虽说我医家讲究望闻听切,可重点还是在诊脉上。听一个人的声音就能诊断病情,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识过。我见过的名医也不是小数目了。”

    “医术各有专攻,我是对此比较有兴趣。脉有脉象,声音跟面色同样有相,跟脉象的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更加隐晦,比较难于判断。若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其实也不难。”况且淡然一笑。

    左家父子交换个眼色,他们本想弄明白,道上那么多大人物集聚于山中,究竟是什么原因。显然,况且也说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甚至连那些人的面都未曾见过。

    至于况且所说的听声诊病,他们也不是没有耳闻,不过是想探探他的底。况且其实也知道他们的用意,你装我也装吧。

    “世兄身上有功名了吧?”左文祥见这小子有招接招,见招拆招,也是那他没有办法,便转换话题。

    “侥幸中了个秀才。”况且笑道。

    “咱们这些医术世家要不要功名关系不大,只不过在世俗社会里也不能免俗,犬子侥幸中了个举人,也就到顶了。我也不想他中进士、做高官的。做官有什么好,不过就是为了生计。到地方上上任,刮走几层地皮,留下一地的骂声,那些钱也不过是造孽钱,白白的遗害子孙后代。所以我家有个祖训,一不做官,二不行医。就靠着祖宗留下的这些买卖,虽不能说大富大贵,也能混着过日子。”左文祥笑道。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萧万里接过话茬:“左老哥,你还不大富大贵啊,我听说凤阳府地界上的地方官上任后都哭了,说是钱都跑到你家了,他们连地皮都没得刮了。”

    左文祥哈哈笑起来:“老哥,这是你这辈子说过的最好的笑话。”

    左东阁、左羚兄妹二人捂嘴而笑,对萧万里他们不了解,只是知道父亲对他也很敬重。一个山中老人能让父亲敬重,绝非常人。

    况且却由左文祥的话联想到了父亲,他父亲也是同样的观点,功名只要他考中举人,不考进士,决不能做官。难道说太祖开国初年对医生的铁血手段,到现在还让人生畏吗?

    “伯父所言甚是,家父也是这样教训晚辈的。”况且言辞真切。

    左文祥大喜:“是这样啊,那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不知令尊大人……”

    况且的身世来历一直是个谜,他自己不说,别人也不便细问。如果说萧万里等人不知道医界的事,左家可就不同了。

    全国有多少名医,都专长于治疗什么病,擅长用什么方剂,左家基本一清二楚。别说在明朝,学医只有家传跟师授,就是在后世科技昌明,每年从医学院培养出无数的学生,在各领域学有专长的名家也是世所公知的。

    明朝的医界只是个很小的圈子,名声在外的医家,说上一两代人,自然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小神医姓许,吴中人氏。但出身哪个世家,师从何人,从他的医术上,却是看不出任何痕迹。吴中有个名医叫况钟,他们自然也想到了,却略过去了,因为况钟极少给人针灸,所显示出的医术远不如况且惊人。

    按照况且医术之神妙,他的师父绝对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这样的人,在哪里呢?反正他们是想不出来。

    况且真就像突然空降的神医,无根源、无来历。

    按照况且的年龄和医术水平,必然是家传,这也跟他们得到的消息一样。假如要师从的话,这岁数给师傅的夜壶还没倒完呢,根本连皮毛都学不到。但许姓名医全国一共十四位,这十四位也就是有名而已,论医道水平还不如左家家传,更不能跟况且相比。

    在一般行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并不是什么怪事,但在医界却少见。医界通常是一代不如一代,每隔几十年年甚至百余年,才会有一位胜于师傅的弟子,那必然是天赋异禀之人。

    学艺不同于学文习武,更多的不在于自身苦学自己揣摩,而全凭传授。在传授上,师傅留手是惯例,即便家传医学,也都是在壮年时期才能最后从父辈那里得到全部的传授。

    怀疑归怀疑,这话却无法问,不能上来就问你父亲是谁,籍贯哪里,平常时候可以,但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位医家鬼才,稍有抵牾就可能让神医拂袖而去,这可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家父跟左伯父一样,隐而不出,伯父致力于商道,家父却守志于耕读。莫说左伯父不知道,就是左邻右舍也没人知道家父是名医。”

    况且侃侃而谈,撒谎的本事愈发长进了,这会儿,居然小脸不红不白的。

    左家父子都在心里一阵冷哼:骗鬼去吧。这等谎话也好意思出口,等时机成熟了,自然有你主动交代的时候。

    在他们心里,况且就是妖孽般的人物,按理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人。其实这也难怪他们,况且本身就是天才型人物,再加上况钟家族缘故,不得不提前把医术倾囊而授,况且居然能完全接受消化,并融会贯通,境界迅速上升。

    关键是,他敢于大胆运用所学医术,获得了宝贵的临床经验。医学和医术脱节,这是一般医家最大的欠缺。

    左东阁故作一声叹息道:“说起来怕还是太祖皇帝当年造的孽,把我们这些家族都吓破胆了。不过父亲,国初几大家并无姓许的神医,也许我太孤陋寡闻了。”

    左文祥也故作思考状:“嗯,我的记忆里似乎也没有。”

    况且笑道:“那是因为我家祖上从元朝开始就弃医了,崖山之后,誓不为蒙人效力,故此埋首田里,甘愿耕田为生。晚辈不过是尝试着想光复祖业。”

    崖山指的是崖山之战,大宋王朝跟蒙元帝国的决战,在中华帝国历史上算得上是空前壮烈,可歌可泣的一役。

    这一役在海上,忠于朝廷的将士们在战败后沉船自杀,宁死不肯投降,大宋最后一位宰相陆秀夫抱着年幼的皇帝,与太后、宫眷一起投海自尽。

    战斗之惨烈,即便杀人如麻,动辄屠城的元将也是大为惊骇,那一日天象变异,狂风怒卷,暴雨如潮,乌云如墨,老天在发怒,大地在哭泣,如欲灭世一般。

    崖山之后大宋走向末路,历史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提及崖山,左家父子自然也动容,但心里更是鄙夷,这谎撒的也太大了吧?不过谎太大了,明知有假还真难以识破,要想查证况且的话是否确切,必须从南宋开始查起,那时兵荒马乱,史料本来就难以保存,也根本无从查起。

    别说是史料,就是宋朝一般书籍,所谓宋版书,在明朝也算是国宝级文物。宋版书之所以珍贵,不仅因为版本稀少,更因为具有至高的文献价值,成为后世考订史书的不二之选。收藏家将宋版书作为珍藏首选,一本保存完整的宋版书,在寸土寸金的两京,当时就价值一套豪宅。

    再看况且的神色,简直就像是一个五好甚至十好孩子模样,憨萌双料,要多实诚有多实诚,决不会有半句谎言。在况且所营造的真与假之间,左家父子也有些茫然了。

    萧万里在一旁始终哑然不语,他真是看了一场好戏。

    他庆幸自己跟出来是跟对了,这左家上下两代、老中青三结合,还男女搭配,组成最强阵容,一次次出击,多亏况且早有心理准备,换个人,早已招架不住。

    先前他的心一直为况且提着,左文祥的老奸巨猾他是知道的,左东阁又是跨灶之子,诡计百出远出其父之上,虽说左家请况且坐诊只是为了利益,为了给圣济堂提振声名,但内里有什么打算,只有天知道了。

    但见况且从容应付如行云流水,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萧万里放下一半的心,左家要想囫囵个吞下况且,怕是难以如愿了。

    但他也没有完全放心,因为左家父子手段尚未尽出,这顿酒席不过是热身,真正好戏还在后头,更何况还有一位女将蓄势待发,在萧万里看来,左羚的杀伤力比其父兄可能还要大。

    结果难以预料啊。

第一百零七章 况且顺势摸了底

    为何难以预料?根源在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英雄豪迈如刘备,虚与委蛇于吕布、曹操、袁绍之间,这些人也千方百计拉拢他,却无法得其真心。孙权棋高一着,用上最原始的美人计,豁出自己的妹妹孙尚香,刘备立马没了脾气,束手就擒,被变相软禁了三年,使其自叹髀肉复生,豪情壮志险些尽丧于温柔乡中。

    辛亏刘备及时醒悟,唱起了联吴抗魏的大戏,否则历史上的三国争霸就不存在了。

    据说孙尚香尚武,喜欢在居室中陈列兵刃,刘备初入洞房吓得心惊胆战,以为是孙权要在洞房中对他下手。

    其实这真是温柔乡的最好诠释:温柔乡乃杀人窟,杀掉的不是人的命,而是英雄志,豪杰气,壮士概。

    壮士不惧古战场,一入温柔乡中亡。

    萧万里对左家的情况十分了解,左羚的母亲他也认识。那女人当初确是媚绝天下,倾动一国。石榴裙下不贰臣从皇室子弟到功臣贵胄,从朝廷大员到士绅名流,一时数不过来。

    可以这样说,如果将那些人聚集到她的闺中,俨然就是个小朝廷,两京六部都察院外加十三行省全齐了,她就是众所膜拜的女皇。

    即便如此,此女挂牌五年,竟能保持处子之身,这等手段就是诸葛孔明都要拜服,她日日面对的都可是虎狼啊,尽管是给她巨资供奉的虎狼,但目的无非是她的**,她的童贞。

    一头绵羊,哪怕是姿色绝丽的绵羊,在虎狼群中生活了五年,而后能全身退出,在秦淮河也是算空前绝后了。

    据说她嫁给左文祥的那天,她那些孤老竟能捐弃前嫌,共聚一堂为她践行。这些人虽然眷念她,或是无法明媒正娶,或是拿不出昂贵的赎身银两,对她竟也是觉得有一份歉意。

    起轿时,有几位实在忍不住,相对抱头痛哭,感叹一时的风流云散,想到南京城中再无此丽色,简直像凭空被人攫走了紫金山一般。有两位名流悲伤过甚,一头投进秦淮河,给她的婚礼添上壮烈的一笔。

    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母也必有其女。

    左羚在家族生意上并未展现过风采,但其潜力却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一颗未引爆的原子弹,绝不是常规武器可比。此等人物一般不容易进入状态,一旦进入就如同演员入戏一样,不可自拔。

    左羚不停地在用身体说话,媚人而人不知其媚,入其媚中而不自知。她的眼睛正徐徐撩起况且心中的风情,只待这风情燃成燎原烈火。况且本非游戏感情之人,却也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种迷惑,整个人竟有些走神了。

    这正是:销金窟里磨壮志,温柔乡中斩妖娆。

    不过,左羚此刻只是牛刀小试,真正的手段还藏在武库里没动呢。毕竟是初次会面,总要保持席面上的体统,更不可操之过急,当庭斩人,血溅五步。

    左羚深谙征服一个人的心更难于杀人的道理,那真要慢工出细活,精雕细镂,任何细节都不能马虎,最后完工时,就是一颗精致如艺术品的人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永不褪色,永不丢失。

    当然,缜密的安排总是用来对付非常人的,在他们看来,况且已经不是非常之人,绝对是妖孽一枚,那就更值得下大工夫,花大力气,还要加倍细心。一旦达成,付出会得到加倍的回报。

    “许兄弟,听说你此番是为了游学而来,行医只是顺带,事这样吗?”左东阁小心翼翼迈进一步。

    “嗯。兄弟确是出来游学,只是见到病人处于病痛中,感同身受,不能不伸手救助,医者父母心,不惜割股治病救人。佛祖以己身饲虎,割肉喂鹰,为的是治疗世人的愚病,引领世人走出迷途,返归本源。我辈无佛祖之大能,更无佛祖之宏大誓愿,只能以区区医道略解世人的病痛罢了。”况且信口开河,也是滔滔不绝。

    萧妮儿心中一乐:真能搞笑,不就是欠我家一顿饭钱,不得已治病还债嘛。话说也没人跟你要债啊,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真实巧舌如簧。

    不知怎地,听到况且忽悠左家人她就高兴,见到左小姐那一身的媚态媚语,她打从心眼里反感,倍加警觉。她就像况且的保护人一样,稍有风吹草动即刻竖起耳朵,全身戒备。

    不过萧妮儿心中也想:他不会逮谁忽悠谁吧,他在小镇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一想到这些,心里不免慌慌的,无法笃定,但旋即就释怀了,不管况且怎样她都接受,哪怕他是强盗骗子她都认了。

    左家父子对视一眼,心中都苦笑,这神医简直就是神棍,属于天生妖孽,忽悠人不带眨眼的。尽管他滔滔不绝,却全然不着边际,看来今晚想要弄个结果出来是不可能了。

    “许兄弟既然是出来游学的,哪天得闲我办个笔会,本地士子文人我都熟,大家来个雅集,把本地名流士绅介绍给兄弟认识。他们对你也是翘首企盼,渴欲识荆啊。”

    “好啊好啊,有劳左兄,大家借此一乐。”况且并不推辞。

    左东阁举人在身,自以为治学方面胜过况且,问道:“不知许兄弟治学偏重哪一方面?秦汉文赋抑或唐宋诗词,还是本朝的八股墨卷?”

    况且道:“兄弟我此番出来,只为了要查询本朝开国初年的史料,尤其是一些皇家秘档、各地方志。外带实地踏勘关隘山河,以证史书的地理志。”

    况且此番确实是为中都皇家秘档而来,但不能明说,只能夹带一堆闲杂科目,遮人耳目,混肴视听,别人也就无法知道他真实用意所在。

    左家父子又对视一眼,意思是,竟然还有人喜欢这些枯燥学问,真是少见。

    不过他们也没往深处想,毕竟对况且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理解,天才的世界宽阔无比,有时也莫名其妙。

    左文祥叹道:“你看看人家是怎么治学的。世上这些庸人俗子自命为文人,学来学去不过是一肚子烂八股,早都发霉烂透了。”

    左东阁也赞道:“高,许兄弟的眼界实在是高,立意更是出人意表。不过我听说王世贞好像也在收集国初史料,像是要撰写《国初群雄志》。”

    王世贞乃明朝中年文坛霸主,古文运动领袖,号称书不读秦汉以下。把什么谢灵运、陶渊明、陆机、萧统等两晋文人一笔抹杀,遑论唐诗宋词,唐宋八大家了。

    他与张居正同年进士,文采风流照映一代,士子得其一言之赞,就如鱼跃龙门,一夜间红遍天下。故此有王龙门之称。

    他当时牛掰到何等程度,士子文人如果能与其共处一室,得其即席一语,便会感觉毕生荣幸,死而无憾。

    不过《国初群雄志》一书后来由崇祯朝礼部尚书,也是一代文坛霸主钱谦益所撰写。王世贞未能完成这一愿望。

    况且一直仰慕王世贞的盛名,只是层次相差太远太远,他现在还无法触及。毕竟他在苏州,连文征明都未见到,唐伯虎也只是闻其名不见其人,江南文化圈没有玩转,又何谈全国的文化圈?

    江南虽号称文物之盛冠于全国,却也不能代表整个士林。

    “方志倒是好说,陆知府好像在招人补纂凤阳府志,如果兄弟要看国初时的方志,我可以办到。”左东阁说道。

    “多谢左兄。”况且起身一揖。

    后世流传的《凤阳府志》乃是清朝时人编撰,但这不等于说明朝没有方志。其实历朝历代,各地官府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搜集资料,撰写方志,只不过每次朝代变迁,这些史料基本都毁于兵燹战乱中,鲜有幸存。

    左东阁拱拱手,却又皱眉道:“不过,调阅皇家秘档有些困难,好像凤阳府都无权,必须在南京守备府备案,经由圣旨允准方可。”

    况且既然卖出了破绽,左东阁焉能不打蛇随棍上,这所谓的难处就是要人情。他们已经找到况且的一处弱点,太重人情。他们要主打的正是这张牌,不怕他不就范。

    “左兄,我也是随口一说,这个再议。”

    况且摆摆手,他可不想初来乍到,就欠下左家的人情。当初在山镇里一顿饭就引出许多后话,在这里若是欠下大的人情,他可能就要在凤阳终老此生了。

    对于况且来讲,凤阳毕竟不是苏州,左东阁也不是周文宾兄弟,他不能由着性子来,更不能不分彼此。在苏州,文人本来就同气连枝,兄弟之间相互扶助很自然,谈不上人情。同门师兄弟跟亲兄弟一样,相处久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篇乱账,没人能理清。

    “明儿个我去拜会一下皇宫的镇守太监刘公公,他好像掌管着皇宫各门户的钥匙,说不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着拿出秘档。既然此事对世兄很重要,我说不得豁出这张老脸,再送笔重礼,估计就能办到。”

    左文祥乘机而上,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而他的意思更明显,要花人情了,他花的人情也就是况且欠下的。

    这个,你况且作为妖孽不可能不懂其中的含义吧。

    果然,况且突然咳嗽起来,脸一时涨得通红。

    萧妮儿焦虑的望了况且一眼,收回目光时正巧与左羚得意的眼神碰撞了一下。萧妮儿毫不示弱地瞪大了眼睛,那意思是,胆敢对他打什么鬼主意,我不会饶过你!左羚眼神中传递的信息比较复杂,似乎是在说,你别凶,小神医根本就不是你的菜,你就算了吧。

    萧万里半闭着眼睛,用余光略过眼前的一切,缓慢清了清嗓子。他忽然想到了千机老人,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第一百零八章 左小姐语出惊人

    况且听到左文祥的话,忙笑道:“老伯,暂时还不需要,知道您老神通广大,等我真需要时再有劳帮忙吧。”

    “这也好,世兄若需要,随时说。”左文祥怏怏不乐地应道,看了一眼儿子。没想到自己主动出击的一招,竟然被况且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

    明代政治的一大特色就是各地都有镇守太监,不仅各省设有,许多重要的地方也有,南京、中都两京更是配备齐全。有镇守地方的、有监军的、有镇守皇陵宫苑的等等。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朱棣,据说朱棣起兵反叛时,京城许多太监暗地里与朱棣私通消息,原因是那个圣天子建文帝对他们管束太狠了。

    建文帝几乎把朱元璋的暴政全面革除,唯有对待太监宦官们的管束,不仅没有缓和却是变本加厉,宦官们稍有过错就会被重罚。朱元璋严禁宦官干政议政,他在位时,派遣某个太监出使,就算是重用对方了。

    朱棣举兵到达长江以北时,南京城里的许多宦官纷纷出逃,投入朱棣的军营,讲述建文帝的“残暴不仁”,以讨取朱棣的欢心。建文可谓赢得了天下民心,唯独失去了宦官们的拥戴。

    宦官们出逃后大肆列举建文的罪状,等于是给了朱棣反叛朝廷提供了合法性,他们还给朱棣带来了京城的防守军备资料,同时约好里应外合,迎接燕王入京。

    朱棣一时头脑发热,大肆许愿,等他登基后,这些宦官全部予以重用,并大加封赏。等他真的当上了皇帝,宦官们纷纷前来要求皇上兑现诺言,朱棣才发现根本没有如此多的重要岗位可供安排,不得已只好实行下放政策,把他们安排到地方上任职。

    明朝宦官遍地的根源就在这里。

    各地镇守太监权力极大,他们不属于地方管辖,直接承命于皇帝,无形中就带有钦差的色彩,外廷大臣的奏章递到皇上手中,需要走许多程序,镇守太监的奏章却可以直达御案。何况,他们在宫中还有内应。

    因此,地方封疆大吏对镇守太监是又恨又怕,表面上如对鬼神般敬而远之,暗地里则不免勾勾搭搭,相互利用。

    左家只是商人,跟太监们交结就没有什么忌讳,实际上许多富商要想打通官场乃至宫中路线,都需要借助这些镇守太监的力量。

    况且知道调阅密档的手续,早在苏州时,他就想弄明白自己的家族和身世,但他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祖上在太祖朝因逃避征召,背负一张必杀令,至今尚未解除。

    这也是他在中都唯一的入手处。

    有一次,况且开玩笑似的对师兄小王爷说,想看看朝廷关于太祖屠戮医生的历史档案,小王爷师兄咧嘴笑道:“这些不光彩的事都锁在皇家密档里,分别储存在三都的皇宫里。要想查阅需要圣旨御批。”

    “这都是历史了,还有什么秘密吗?”

    “师弟,你有所不知啊,太祖皇帝不知羞耻,他那些子孙还是要脸面的。祖上肮脏残暴的事,子孙固然不能非议,也不希望大白于天下。”

    “那为何不直接销毁了,一了百了,省得遗患。”

    “你想简单了,任何一朝也不敢销毁前朝秘档,那是不孝。既然不宜公开,有不能销毁,只能藏起来。”

    “如此说来,我这样的平庸之辈是看不到了,师兄要是想看能看到吗?”

    他记得小王爷师兄当时脸色很怪,好一会才笑道:“想看自然是看得到的,可是你不嫌恶心吗?真要都看完太祖、成祖两朝的残暴不仁,你会对天道产生怀疑,更不用说那些圣贤大道理。还是眼不见为净哪。”

    天道之有无,是人类史上永远的谜,司马迁著《史记》曾对天道产生强烈的怀疑,仰天发出若干强烈的质问。大周王朝天下归心,缘何伯夷、叔考饿死首阳山?还有更多的事例,都在拷问着天道之有无。

    但不管怎样怀疑,普天之下还是承认天道的存在。天道至善,无所不容,中国古代世界观、价值观都建筑在其上,如果天道不存,人心将会大乱,整个世界就要崩塌。那是何等可怕的事情啊,简直不敢想象。

    况且当时没有再继续追问,师兄小王爷有特权看到皇家秘档,对他而言,似乎也是一种心里安慰,也就是说,查询历史档案的可能是存在的。

    “许哥,我跟你学医好吗?”习惯用身体跟眼睛说话的左羚忽然开口道,打破了况且的遐思。

    “这个……”况且一怔,真没想到左羚会出这么一道难题。

    “我知道你的医术是家传的,传子传媳不传女。那我学应该够条件吧?”

    此语一出,满座震惊,萧妮儿勃然大怒,酝酿心中已久的怒火顷刻间就要爆发。

    况且急忙手一翻,反手压住萧妮儿的膝盖,示意她勿动。

    左羚这话太露骨了,等于是直接向况且求婚了。男追女是自古不变的老套路,可是历朝历代都不乏有强势女人,不仅反过来,而且霸道的程度不让须眉。

    唐中宗的女儿安乐公主就在庙堂上为自己择婿,南北朝时的山阴公主更是不服气哥哥能三宫六院,闹了半天,最后自置面首八人,不在编制之列者无数。

    “左小姐,这可是大事,不是儿戏。我须回家请示父亲方可答复。”况且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不紧不慢,反制对方而不露痕迹。

    爹啊爹啊。这就是有爹的好处,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麻烦事,往老爹身上一推了之。有本事,你跟我老爹去商量吧,我是啥也不知道,溜之大吉也。

    左家父子愣住了,好像听到精美瓷器瞬间破裂的声音:计划出岔了,而且是在最不可能出岔子的地方搞砸了。

    左东阁笑道:“许兄弟勿怪,舍妹有些喝多了,不用当真。”

    况且拱手笑道:“我也有些多了,也很疲乏,要不今天到此吧,多谢老伯跟令兄妹的款待。”

    “哪里话啊,这叫什么款待。你能来就是给足了我们圣济堂面子,应该是我们谢你才对。”左文祥勉强挤出笑容,他此时脸色还有些发青。

    “也好,许兄弟,我送你们去休息。家父已经为你们腾出一套宅子,虽算不上好,住着也还方便,仆人丫环都配置好了。”左东阁笑道。

    “如此打扰,担待不起,我们待会找家客栈就行了。”况且说道。

    “世兄,你这就是骂我老头子了。要是让你住客栈,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知道的是你不想欠我的人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太土鳖,连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呢。”左文祥的言辞有些激烈,显然失去了一直保持的从容。

    况且笑道:“也罢,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辞了,且听老伯的安排。”

    “其实你要住客栈也是一样,最好的客栈都是俺家的。”左羚忽然来了一句,大家都憋住了,差点没笑出来。

    况且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左家在凤阳府势力,左羚的话一点不假,但就是有点傻愣。在这座城市里,想要找到没有圣济堂跟左家标志的好东西、好去处,还真不容易。

    众人下楼,坐车,赶往几个街口外的宅子。

    在车上,萧妮儿还没有缓过劲来,有些失神地紧抓着况且,小嘴紧闭。况且只是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没有说话。

    此时已入宵禁时,街上行人不多,各大酒楼依然灯红酒绿,笙歌幽幽。

    不远处的一座酒楼里,传来歌女柔美的歌声,那是当时很流行的一曲《锁南枝》:

    初相会,可以娇,月貌花容,风尘中最少。瘦腰肢一捻堪描百事,俏心肠难学,恨只恨和他相逢不早。

    常则愿席上樽前,浅斟低唱相偎抱,一觑一个真,一看一个饱。虽然是半霎欢娱,权且将闷解愁消。

    萧妮儿恨恨地掐了况且一把:“半霎欢娱,干嘛那么可怜,一会儿就跟她整夜欢娱吧。”

    况且吃痛,险些叫出声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非要把一首艳曲的内容强加到我头上?他嬉笑着说:“要跟谁也是跟你。”

    “好啊,一会没胆子的是小狗。”萧妮儿发狠道。

    “算了,我就是小狗吧。”况且缴械投降。

    萧妮儿扑哧一笑,两行珠泪却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扑在况且胸前,用他衣服擦拭眼泪,还说着:“没关系,脏了我给你洗。”

    况且还真喝了不少酒,被左羚挑逗了一晚上的风情早已血脉贲张,哪儿禁萧妮儿这一顿磨蹭,只感那股柔软跟火热直透腹底,下面不禁起了反应。

    兄弟,你定要给我吼得住,千万别让我出洋相啊。

    况且急忙用力呼吸了两口夜间的冷空气,又引导那股冷气入腹,这才把一场暴动压下。然后对萧妮儿说:“你啥也别想,只要知道我的心就行了。”

    萧妮儿的眼睛又湿了:“你别逗我哭,再逗我,我真就大声哭出来。”

    况且只好再次投降,他对萧妮儿是一点辙都没有,说不得骂不得更打不得。况且觉得,与其说她像丫环,有时自己更像一个小公主的跟班。

    不过他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以前他对待妹妹一样,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移情吧。

    不多时,车停了,左东阁亲自给他打开车门,笑道:“兄弟,你到家了。”

第一百零九章 入住新宅是祸福

    宅子不大,却很精致,内外两进,大红朱门上,金沤浮钉闪闪发亮,门前两座石狮子面目狰狞。

    仆人丫环婆子早已排列在门前等候,见到他们三人,都老爷、公子小姐的称呼着,好像迎接自己的主人回家似的。

    这阵仗有些大了,况且又是一阵头痛,脑子里浮现出李家兄弟那伙人强行结善缘的画面,左家这也是一种强行,却是难以拒绝。

    他跟左家父子几番折冲,才留了两位仆人,一个厨娘,丫环一个不留,言说自己不喜欢凡事都由人伺候,形如木偶。另外,专门配置的一套马车跟车夫也都退了回去。

    左家父子见他态度坚决,也只好从命,毕竟况且能到这宅子里来,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他们行事自然也不能太过分。

    对况且跟萧妮儿的关系左家始终没搞明白,一个声称是自己的妹妹,一个坚称自己是丫环,弄得他们也是云里雾里。他们只好猜测况且是跟萧妮儿有了私情,但暂时还不宜公开。

    左家人走后,宅子里顿时清静下来,萧妮儿此时才恢复常态,笑道:“就是,我就是丫环,哪儿还用别人。”

    刚在自己房中准备歇息的厨娘听了也是纳闷:哪有丫环敢跟自己的主子哥长哥短的,这不是找打嘛。

    况且洗漱完毕,回到房间,扑面而来的就是奢侈气息。一张花梨木大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床单跟被面都是苏绣,床帏垂下金色的流苏,也是苏绣,连窗帘也是锦绣不凡。

    况且纳闷,什么时候苏绣这么不值钱了,成了街上的大白菜了。而且还是苏州四大家之一的薛氏苏绣。

    苏绣不仅后世成了宝物,在当时也是价值不菲,一般人家绝对买不起,至少况且家里就找不出一幅四大家的苏绣来。

    苏绣中有薛、王、司马、柳四大家,这四大家的苏绣都属极品。转身看着我中的苏绣制品,连一向眼界甚高的况且也承认,那是上乘的艺术品,是用金丝跟绣针在绫罗、丝织品上创作而成。

    绣工在当时极为普遍,就像书法一样,识字的人都会用毛笔写字,当时的女孩子们从小就学会了针绣。然而,只有苏绣达到了艺术境界,其实,并非出自苏州的绣品都是艺术品,人们口中的苏绣指的是其中的精品。

    在这些精品中,四大家达到了顶端,各擅胜场,就跟欧、褚、颜、柳四大家在书法中的至高地位一样。苏州城里的绣工们每年都会举行赛事,不亚于乡试的场面。

    况且的父亲带他们兄妹去看过几次赛事,当真是盛况,不但人山人海,而且江南名流几乎齐聚一堂,以况钟神医的地位居然都没能混到一个座次。

    况钟看着赛事,告诉他们兄妹:百行无贱品,只要达到高峰,都有了不起的境界。当时况且只顾看热闹,没注意听,现在想来,是不是别有深意?

    再看屋里的桌椅,也是一色的花梨木的,桌上一个兽形香炉里正袅袅喷出檀香,这檀香也是极品,毫无烟火气,呼吸一口,沁人心脾,整个人似乎都带着香气。桌子上有文房四宝,还有一套茶具,乃是汝窑贡品。

    地上的红泥小炉里燃着炭火,上面一口精致的红泥壶中的水刚好烧开。况且打开一个茶筒,从里面拿出一团碾制好的茶叶。他不知道是什么茶,至少这种工艺碾制的茶叶没法分辨出来。

    他把茶叶投入茶壶中,监视着沸水的波纹,既不能大,也不能小。

    没有调节火候大小的工具,干脆就用嘴吹,却也能控制在一定程度上。

    须臾,茶叶的香气飘满整个屋子,闻上去比檀香还舒服,人间仙境无非如此吧。

    “不错。”他自言自语一声,然后端起红泥茶壶,给自己斟上一杯茶。

    “你好自在好舒服啊,怎么就不犯愁的呢。”穿着内衣的萧妮儿走进来。

    “来来,正好,喝杯茶。”况且给他也斟上一杯。

    “啊,你的屋子这么漂亮?不行,我要住在这儿。”她蓦地里眼睛直了。

    “这是绣的吗?真好看,怎么绣出来的?”萧妮儿抚摸着精美的床帏,赞叹着。

    “这就是苏绣,薛记的。”况且冒充内行说。

    其实他也是看到上面的标志才认出来,若不然,四大家的绣工他还真无法区别,这不像书法,各家流派泾渭分明,一眼就能看出是哪家的。

    “薛记是什么?”

    “就是一个家族,专门刺绣的,在海内都是一绝。苏州每年给皇上进贡都少不了。”况且解释着。

    “是很值钱,不过像这样的床帏跟被面都是市面上没有的,估计是左家专门定制的。能值多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会是小数目。”

    据他所掌握的非常贫瘠的苏绣行业的知识,估计屋子里的苏绣就差不多值一千两银子。这套房子按说也就值一千五百两银子左右,屋子里的苏绣,再加上桌椅基本就是这个价格了,还不用说别的,起码那个香炉也价值不菲。

    “真好,要是天天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就好了。”萧妮儿流露出十分羡慕的表情。

    况且倒真没觉出什么好来,他对奢华的东西不感兴趣,按他的想法,被褥床帏窗帘这些还是棉布的好,桌椅用一般木材就行,何必非要花梨木的?所有这些都不过是彰显身价,却也是给自己标价。

    “行啊,以后我发财了,就给你布置这样的一间房子。”况且笑道。

    “算了,我要住这样的,少奶奶住什么样的?我一个丫环还是守点本分吧。”她忽然意兴阑珊。

    况且无语。每每话题一到这儿,就卡了壳,无法继续说下去。

    “哦,这还有点心啊,我正好饿了。”

    萧妮儿看到一张小茶几上放着各色糕点,走过去拿起来就吃,然后才接过况且一直端着的茶水。

    “咦,这茶几好像是楠木的。”况且没有看点心,却又发现茶几的不凡了。

    后世楠木反而不像明清两朝那样紧张,是因为运输工具先进,而且建筑一律取消了梁、柱这些最耗费楠木的方法,所以楠木制品虽说价位仍然高,却还是普遍使用。

    在明清两代,楠木基本都被皇家垄断用作建筑,以追求其不朽性,楠木的梁、柱可以经历百年风雨,所以故宫才能从明朝一直保持到后来,若是一般的建筑木料,不可能有如此长的寿命。

    话说有一年皇宫西苑起火,烧了几间宫殿,嘉靖帝天天督促工部马上修复,就是因为缺少楠木,拖延了很长时间。

    嘉靖帝急于修复宫殿,就跟大臣们提出用一般的建材来修复宫殿,大臣们说若不用楠木无法持久,而且,这不是宫殿的建筑规格。气得嘉靖帝大骂众臣:楠木固然持久,可也禁不住一场火烧,跟一般的建材有何区别?!

    大臣们也是有意推诿,目的是想借此让皇上返回皇宫,也就是后来的故宫,而不是久居西苑不回。嘉靖帝却是较上劲儿,西苑宫殿若不修复完好,坚决不回皇宫大内。

    后来还是大学士徐阶从中调节,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拆除一些不重要的建筑加上一些储存的楠木,才把西苑宫殿修复。

    萧妮儿吃了几块点心,然后走到床边,纵身一跃,躺在床上,叫道:“真舒服,你快过来。”

    况且笑道:“舒服你就躺着,这屋子我让给你了,我去住另一间。”

    “我没抢你屋子,是让你过来。”萧妮儿食指勾了勾。

    况且一怔,这孩子怎么了,跟谁学坏了,都知道钩人了。

    不过听到萧妮儿少有的命令口吻,他还是乖乖地过去了。知道她可是憋了一晚上的火儿,这当口招惹她决不会有好果子吃。

    “来,躺在这儿。”萧妮儿向里面挪动一下,侧卧着看着他。

    况且老实躺下:“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吩咐?有啊,你不是说要跟我整夜欢娱吗?来吧。”萧妮儿忽然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别,别这样,我都承认是小狗了还不行啊。”况且看到她装出的媚态,感觉毛骨悚然。

    “你……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宁愿承认自己是小狗都不跟我……”萧妮儿忽然像被霜打了似的,眼睛又红了,同时脸上更是遭人拒绝后的羞辱神情。

    “不是,不是这回事。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这不是累了吗?”况且急忙分辨。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你跟那个左小姐眉来眼去一晚上了,恨不得把人家吃了,怎么见到我就跟见到妖怪似的,我有那么难看,那么遭人讨厌吗?”萧妮儿真的哭了。

    “别,你听我说,第一,我没跟左小姐眉来眼去的。”

    “可是她一晚上都跟你眉来眼去的,当我没看见,我又没瞎了。”

    “那是她,不是我。你不能搅一块,要分清责任啊。”

    况且语气坚决,这种大是大非上决不能有半分退让。

    “就是你的责任,是你允许她对你眉来眼去的,就等于你跟她眉来眼去的。”萧妮儿一口咬定。

    况且大叫冤枉,这都什么等式啊,太不讲理了。若依照这理论,天下就乱了,被偷的人因为不小心被人偷了,也就等同于犯了偷窃罪,被人抢的,因为允许人家抢,他也就同样犯了抢劫罪……这,这还有天理王法吗?!

    我冤啊。

第一百一十章 萧妮儿质疑况且

    况且叫了半天冤枉,他自己也觉得是白搭,就算包公重生,怕也不会接他的状子,只会骂他自作自受。

    “好吧,这个就算不怪你,那……那你不愿意跟我……是怎么回事?”

    “什么啊,咱们不都睡在一起了吗?”

    “你装糊涂是吧?在左小姐面前你怎么就不装了?我不信你不懂。”萧妮儿是豁出去了,必须在左小姐下手之前,把他拿下了。

    在萧妮儿看来,况且就是唐僧肉,见到的人都想咬一口,与其被别人下了先手,还不如自己爽利些先吃到嘴里。虽然脸羞涩得一直红到脖颈上,却是一副凶猛的态势。

    况且当然懂,而且很懂,他也不是不想,相反他的身体每个毛孔都充满着**,可他心里有个底线不能突破,那就是绝对不能图一时之快,害了萧妮儿。在完成任务之前,绝对不能盲动。

    此事终究会有一个彻底解决的办法,是什么办法,他现在也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唯一的办法只好拖延,最后回到家请示父亲。

    如果今天妥协,结果可想而知:小天才况且,一个还差两个月才十六岁的毛孩子,出去转了一圈,居然带回一个小妾。这事将会成为苏州士林茶余饭后的笑谈。

    况且做人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绝不始乱终弃。因为,那还意味着对萧家恩将仇报。

    “是这样,我跟你说,你跟我回家还不知父亲怎么处罚我呢,要是咱们再有了那事,我就等着腿被打折吧。你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吗?再说了,即便腿被打折,父亲最后能不能同意让你留下,还是另一说。”况且只好把一切责任推到父亲身上。

    “老爷那么厉害,会不会连见面都不愿意啊?”萧妮儿的小心脏颤了颤。

    “那倒不至于,光明正大回去,跟我父亲摊开来说,那样的话,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了。”

    “会不会也打我一顿?那就惨了。”萧妮儿萌得很可爱,况且差点笑出声来。

    “你以为呢,我家里的家法可严了,我在家动不动就挨揍啊,板子、鞭子的挨老了。”况且故作委屈地说。

    “真可怜,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原来你也是为我好。”萧妮儿把他的头揽进怀里,不住抚摸他的后背。

    她还真是被蒙住了,因为她也听说了,家族越大家法越严,根本不惯孩子,稍微犯错就是一顿板子,不像一般人家对孩子百般宠溺。以她想来,况家指不定是多大的家族呢,虽然人少,但不代表家里小啊。

    “哎,你说的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萧妮儿忽然心念一转。

    况且眨巴眼睛说道:“当然是真的,我有对你说过假话吗?”

    “那可未必。”萧妮儿一骨碌爬到他身上,坐在他肚子上,居高临下俯视他,一副审案的架势。

    “那你说,你晚上对左老爷、左公子说的那些,我听不懂,是真话还是假话?”

    “假的。”况且老实承认。

    “为什么说假话?”

    “这叫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你更不懂,那是自我保护。”况且故作老成高深地说道。

    “这话倒是对,左家人对你没安好心,连我都看出来了。”萧妮儿想了想说道。

    “他们未必对我有恶意,只是好像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目的,不明不白地被人利用,是我最讨厌的事情。”

    当时的确是这样,开始时况且并未觉察出什么,慢慢发觉有些不对劲,好像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中。可是这算计到底是什么,他也想不出所以然。

    左家能有什么算计,按理说不过是请他在总店坐诊,靠着他名医的名头多赚些银子。这不过是互惠互利的事,谈不上算计。显然,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虽然没有什么根据,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

    “利用?不会吧。你想多了,人家就是看上你了,要招你当上门女婿。这不宅子都买好了吗,新房都给你布置了,连家里的厨子、佣人都准备好了呢。”萧妮儿嘻嘻笑着说。

    “那你愿意留在这儿?要是愿意,这间房就是你的了。”况且笑道。

    “切,我愿意不愿意有用吗,人家要招的是你,跟我有啥关系。”

    况且摇摇头,很自负地说:“妮儿,你放心吧,他们还不敢做此想。”

    他也不是狂傲,就凭自己的学识跟医术,还有人敢打自己的主意,当着上门女婿入赘?那真是脑袋有大毛病了,应该做他的病人。

    “也是,家里有少奶奶等着你呢,就是皇上招你当驸马爷,一辈子快活,你也不会愿意。”萧妮儿心中笃定地说。

    况且哼了一声,没有接茬。心想,若是皇上招去当驸马,还容得你愿意不愿意?就是一句话,不愿意就杀你全家。皇上可是从来不跟人讲道理的。

    在戏文中,穷书生的美好梦想就是中状元,娶公主。不过,那只是穷酸书生的黄粱美梦,一厢情愿罢了。状元每四年出一个,历史上无一人真的当上驸马爷。

    为何如此?答案很简单,只要不是贫无根基的人,没人愿意娶公主。娶公主如同娶个祖宗进门,得供着哄着,一个不高兴就会大祸临头,伴君如伴虎,娶公主也差不多。小两口在新房中闹个别扭,就可能闹出灭族大祸来,谁还愿意啊。

    唐朝时,郭子仪的儿子娶了公主,夫妻二人感情也还不错,只是夫妻过日子,就像锅跟勺子,怎么说也得磕磕碰碰的。有天两人闹了别扭,闹着闹着最后拼上爹了,公主说,我爹是皇上。意思说你得事事听我的。这话真没说错。郭子仪的儿子也是因为在家里,又仗着老子是大唐第一功臣,就梗着脖子说,我爹还不愿意当皇上呢。

    这一句话可就炸了锅啦!公主立马返回皇宫,找老爹诉苦,硬说丈夫不仅把他打了,还说他爹连皇上都不愿意当。

    这其实就是小孩子斗气,公主根本不明白她这一闹可能真闹出一个大家族的灭族惨案来。不过对方是郭子仪,公主老爹代宗皇上也没辙,他流泪对公主说:你公公是真不愿意当皇上啊。言外之意是,他要是愿意当,这天下还不一定是家的呢。

    郭子仪回家听说后,立马把儿子抽了一顿,然后捆得结结实实的进宫请罪。即便以他特殊的功劳和地位,也是感觉小命难保,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有覆灭之虞,当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代宗见郭子仪如此处置儿子,只好苦笑道:令公啊,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意思是说要想当一家之主就得装傻装聋,许多事就假装看不到听不见吧。随后命令公主随公公女婿回家。

    代宗时天下风雨飘摇,全仗郭子仪四面征战,稳定全局,所以郭子仪有再造大唐之称。代宗是真少不了他,更不敢得罪他,一旦拿他开刀,会令天下功臣寒心,王朝有可能就此土崩瓦解。

    这段故事后来改编成戏曲,在民间流传千年,就是著名的《打金枝》。

    一场泼天大祸,因为郭子仪这个人的特殊地位而化解,这既是幸运,也是不幸。大多数时候,这类事情的结局都很悲惨。

    还有另一个案例。同样是大臣,也是功臣,房玄龄可谓大唐开国文臣第一,又是大唐名相之首。他的儿子也娶了公主,当了驸马爷。

    可是,高傲的公主看不上房公子,公然跟名僧辨机私通,说是私通只是字面上意思,其实是公然同宿同出。房公子怎么说也是大唐第一衙内啊,比高俅儿子地位不知高到什么地步了,却也只能一忍再忍。

    孰料,公主不仅**,还有怪癖,跟辨机**时,还非得逼着夫婿一旁观看。这简直是对房公子人格的侮辱,这个驸马爷当得窝囊啊,房公子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一刀杀了公主。

    这一刀同时也灭了房家一族,唐太宗什么时候跟人讲过道理?他连亲哥哥亲弟弟照样满门抄斩,只剩下一个弟媳,那是因为两人有猫腻。还有他老爹,照样遭囚禁。所以说,天下第一狠人非李二莫属。

    史书上说,大臣们上殿都不敢仰视唐太宗,因为他神威无比。这不过是文人笔法,搁谁天天上殿见这样的凶人,两腿也得哆嗦。因为他无人不敢杀,无族不敢灭,还不用讲任何道理。

    可叹可悲,房玄龄家族的命运早被注定:灭族。

    危机四伏,就是娶公主的代价。顺便说一下,公主不能娶,只能尚,也就是高攀的意思。另外,公主的女婿称驸马,郡主的女婿就只能称仪宾了。史书上有驸马府,仪宾府,指的就是这两家,不能混淆。

    都说皇上的女儿不愁嫁,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皇上的女儿大多数是下狠手,硬娶的驸马。

    再说一个故事,唐宣宗时,公主看上郑家公子郑灏了,郑家是中原故族,地位跟大唐开国的陇西贵族相抗衡而不落下风,同时也是皇家跟陇西贵族通婚的热门货。

    郑家在朝中也有人做高官,知道消息后,马上通知家里,郑公子知道消息后,立马骑快马来个千里大逃亡,毕竟圣旨未下,这不算抗旨。

    郑公子快马是想赶到未婚妻家里,马上成亲,把生米煮成熟饭。皇上总不能让一个已婚的男人当驸马吧。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时的宰相白敏中了解情况后,马上用堂帖,也就是中书堂的最高行政命令,派人八百里急行,硬把郑公子抓回来当了驸马。

    为此,郑公子恨了白宰相一辈子,动不动就上书说他的坏话,以图报复,好在宣宗还算英明,知道事情根源,一概不理。白宰相才逃过大祸。

    这就是大唐公主出嫁的真相,直接是先选中,然后硬抓。这跟皇上每次选秀,也就是选嫔妃差不多,不过公主只抓一个人,选中了,就没跑了。

    而皇上选秀则会天下骚动,民间听闻风声后,马上把没出嫁的女儿赶紧嫁掉,也不管门不当户不对了,许多穷小子还真拣了个大漏,就此娶到富家女。

    民间百姓只有一个想法,宁可把女儿嫁给贫无立锥的穷小子,也不能被选进宫里。一入侯门深似海,这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着女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左家对头已出招

    书接上回,闲言少叙,转入正题。

    话说况且跟萧妮儿二人嘀嘀咕咕,在房中正闲聊着招上门女婿娶公主当驸马的事,萧妮儿忽然话题一转,问道:“你是不是对左小姐有点意思?”

    况且一愣,故作镇定道:“没有啊,根本没有的事。”

    “骗人,那样的女人谁不爱,老实说我都爱。那啥,叫极品女人,对吧?”

    “你……”况且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萧妮儿,不知如何对应。

    “想什么哪,我没毛病。女人就不能喜欢美女啊,人人都爱美。”

    萧妮儿脸红了,她对左羚真是羡慕嫉妒恨,觉得自己跟这位丰满绝艳的小姐比,就像一只还没长毛的秃光光的小鸟,要什么没什么。

    相比之下,况且当然要爱这样的美女,而不会要自己这样的丑女。

    美女就像鲜花,不仅男人为之疯狂,女人也喜欢看,只是欣赏的角度不同罢了。

    若说况且对左小姐一点不动心,那肯定是假的。尽管左羚绝丽不如秋香,知性美不如石榴,雍容华贵略逊云丝丝一筹,却兼具三者之长,尤其是她会说话的身体,传递万般柔情的眼睛,诱惑力比那三位美女尤胜一筹。

    但对况且而言,也就是心动而已,更多的是欣赏,决不至于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他最爱的依然是石榴,不仅是容颜,更多的还是外貌之外的东西,气质、蕴藉,一颦一笑间对他都具致命的杀伤力。有了石榴的形象牢牢占据心间,他对美女的免疫力也就大大提高。

    “是不是少奶奶比左小姐还漂亮?”萧妮儿忽然想到这问题。

    “嗯。”况且老实回答。

    所谓美无绝对,最美的其实不过是一种幻觉,因为钟情,所以最美。情人眼里出西施。说得直白些,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五代末期,有一位割据称帝的主儿,最宠爱的妃子居然既黑且胖,此君还给爱妃起了个别名:黑珍珠。爱得呀,那叫一个如痴如狂。

    后来天下一统,各地割据的伪主都归顺大宋,按照宋太宗赵匡义的规矩,凡是归降的伪主,后妃都要经他手过一遍,南唐李煜的爱妃小周后,就三天两头被太宗招进宫里。

    等待召幸这位黑珍珠时,英雄如赵匡义,也是吐了,从此对这位伪主另眼相看:伟人啊,能为他人之所不能为,能忍他人之所不能忍。

    这位伪主因此获得较高的地位,在归顺的伪主中待遇第一。真是中了句老话:丑妻薄地家中宝。

    况且忽然觉得胃有些下坠,大声抗议道:“喂,我说你骑大马骑惯了是吧,还不下来?”

    萧妮儿笑道:“哈哈,这样舒服着呢,我就是喜欢骑大马。”

    况且没辙,只能继续抗议:“我说你骑大马也行,干嘛骑人家肚子上,有这么骑马的吗?别闹了,我肚子快裂开了。”

    听他这一说,萧妮儿赶紧翻身下来,然后贴在况且耳边说:“要不,我们换个位置,好吗?”

    “胡闹!不懂事儿。”况且脸登时红了,浑身发胀,似有一股精力欲胀破皮肤而出。

    “真的,来吧,我喜欢。”萧妮儿无限柔情地说。

    “你给我睡觉去,不许再胡闹了。我是公子,你是丫环,要听话,真想造反啊你!”

    实在不得已,况且也只好摆出公子的谱儿,强行命令了。

    “好吧,丫环听公子爷您的,随时吩咐。”萧妮儿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却也满足了。

    况且回头吹灭了灯,听着胸膛里打鼓般的心跳,心中悲鸣:我容易吗我,这都是招谁惹谁了?

    左厢房住的是萧万里,他在黑暗里坐着,手里拿着一个锡制小酒壶,正在一口口慢慢喝着。他喝的是用况且的方子特制的药酒,一口下去,身子里就像有个小火炉,在初冬的晚上格外舒服。

    对于况且二人的动静,他是一清二楚。他从来不说什么话,心里却有数。诚如唐代宗所言: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不做声,并不等于看不到听不见,心里有数就行了。

    萧万里自觉没看走眼,况且这小家伙,果然是重情重义还谨守礼法的好人。他知道自己孙女的脾性,在她那般火热猛烈的攻击下,能守住底线的堪称圣人了。

    况且在小镇上呆了一个多月,治疗了那么多病人,还张罗办学,无非是为了还萧家的情分,这本账其实早就倒挂了。不过太重情也成了况且的弱点,很容易被人利用,他跟着出来,也是抱着这个心里,怕况且吃了别人的大亏。

    住在右厢房的厨娘一直假装睡觉,直等到况且房中的灯灭了,再无动静,才悄悄出来,从后门走了出去。

    门外有一人一直在候着,见她出来,不禁埋怨道:“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厨娘苦笑道:“公子爷啊,我得等他们都睡下才敢出来,怎么你等急了?”说着就要把火热的身子贴上来。

    “等等,先办正事要紧。”那人退后一步。

    “好吧。”厨娘就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感觉到的,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嗯,你干得好,以后有任何动静都要记下来,告诉我,好处少不了你的。”那人说着,把约二三两碎银子塞到厨娘手中。

    “还有呢。”厨娘听着况且二人的调笑,早就**大动,见到这位可人的公子,也想感受一下,不想放他走掉。

    “我还有事要处理,今不宜,以后有机会再跟你相会。”

    那位公子强忍心中的恶心,转身逃之夭夭。

    “小没良心的,算你狠,不过想要老娘给你效力,就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想着一位名家公子,仪表堂堂,英俊潇洒,居然上赶着跟自己这半老徐娘私通,她现在还有如身在梦中。

    “他奶奶的,若不是为了小姐,我能这么糟蹋自己吗?”

    那位公子一边快步离开,一边在心里骂着。这可是牺牲啊,为了小姐神圣大业,豁出去了。

    他快步走到街角的一座民宅,推门进去,正房里那位小姐跟青衣小婢,正静静等着他的到来。

    公子把打听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小姐听后击掌道:“干得好,继续让人盯着他们,他们就是上茅厕,也得给我盯住。不能错过任何细节。”

    青衣小婢幽幽道:“小姐,人家用的是马桶,不用上茅厕。”

    小姐怒道:“混账,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就是打个比方,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要知道。”

    公子应了一声。眼见小姐表示满意,他感觉自己的一切牺牲都值了,也忘了在日光下,那半衰臃肿的**带给他的恶心了,就算吞了只苍蝇吧。

    “那小子还真是有毛病,看来他们真是苟合在一起了。”青衣小婢忽然愤愤道。

    “怎么说?”小姐问道。

    “骑大马?还骑在肚子上,您自己想吧。”青衣小婢冷哼道。

    小姐跟那位公子同时怔了一下,还真没细想这事,此时经人一提醒,两人也都有些脸红。骑大马,还骑在肚子上,这话含义太深奥了,不好随便去猜想。

    “搞不好,又是一个变态的。”青衣小婢怒道。

    小姐倒没发怒,反而高兴了,笑道:“这可就是命了,看来那位小神医就喜欢吃你们这样的青涩果子,该着你舍身了。”

    青衣小婢洋洋不睬道:“小姐,对付这种变态的,还是您最拿手,还是您老人家亲自上阵吧。”

    那位英俊公子不愿意听了:怎么着,我不就是喜欢点特别的嘛,怎么叫变态了?愿打愿挨不知道吗?没听说过吗?!

    小姐也不高兴听这话,她对自己这位属下的喜好也不理解,不过人家忠心耿耿,什么都不求,什么也不图,只是让自己尽情打骂蹂躏践踏,还要怎么样呢?

    虽说每次满足他都要把自己累个半死,可是要招收这样一个既有身份,又忠心不二的属下,哪能一点也不付出?天下没这样的好事。

    这位公子忽然间对况且生出好感,杀机减弱许多,便对小姐说道:“小姐,对这位小神医还是尽量拉拢,只要不是万不得已,就别杀了他。”

    小姐一怔。一直以来,主张杀掉小神医的就是他啊,也是他请来李家兄弟出手,怎么才一个晚上就变卦了?

    “怎么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几个意思?”

    那位公子感叹道:“世人芸芸万千,知己难求一个啊。”

    “滚!他妈的,有多远滚多远!”

    小姐再也忍不住了,飞起一脚踢去。那位公子大喜,也是极为熟练地配合,不但不躲避,还把面颊主动地迎向小姐弯成弓形的莲足,来了个紧密接触,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口中更是啧啧有声。

    青衣小婢忽然感到胃里有一股酸液向上翻涌,来不及吱声,急忙向外跑去。

    “你这是要去干吗?”小姐厉声追问道。

    “找个地方,我实在受不了了。”一声尖厉的哀鸣在屋外响起,伴随着一阵阵呕吐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左家父女闹翻脸

    左羚从酒楼出来,径自坐轿子回到家里,然后房门一关,谁叫也不开,连贴身丫环都被她轰了出去。

    丫环婆子们不知出了何事,个个惊恐害怕得要命。若是小姐出点事,他们真就没得活了。谁不知道老爷虽说妻妾成群,子女众多,最器重的是大公子,最疼爱的却是这位小姐。那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风吹着。

    “小姐,开门,开门好吗?”

    “小姐,是柳妈妈,开门吧,你别吓我好吗。”

    门外一声声求着,叹息着,门始终不开,屋里却传来一句:“都给我滚开,你们想烦死我啊。”

    她这一开口大家倒是放心了,心烦不要紧,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偶尔犯怪也很正常。别想不开,动刀动剪子动绳子的就行,动这些干嘛,寻死上吊呗。

    也不怪丫环婆子们担心,左羚的娘也就是府里的二姨太,那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前几年就一个人在屋子里,用一丈红绫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自那时起,众人就跟防贼似的盯着小姐,稍有不对劲,立马一级警戒,在特殊情况下,允许破门而入。这也是老爷的特许,却是背对小姐交代大家的。

    一代名妓,出污泥而不染,保持贞洁全身而退,从良于一代豪富之子,这本是轰动一时的佳话,没想到却以悲剧告终。

    左文祥晚一步到家,也是直奔女儿的房间,见门外聚集的丫环婆子,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他连叫了好几声,闺房的门总算是打开了。左文祥随即挥手斥退丫环婆子。

    “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竟会如此失态,完全扰乱了我的计划。”左文祥看到女儿的眼睛红肿,也心疼,可是怒气上涌,还是压低了声音咆哮着。

    “我怎么了?我就是看上许公子了,想要嫁给他,你的计划关我何事,我有我的计划。”左羚迎向父亲的眼光,毫不畏惧。

    “这个……不行,我打听过,他在老家是有婚约的,你也有婚约,怎么能说退就退了,那不让人笑话吗?”

    “那我不管,我有婚约是你们给定的,问过我吗?现在你说了,那我告诉你,我不同意。我死也不会嫁给那个商德财。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左羚眼睛似欲喷火。

    “羚儿,你先别发火,我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真的为我好,你就把我嫁给许公子,你也明白,整个凤阳城,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

    左文祥苦笑道:“羚儿,爹知道,爹又不傻,不过事情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看这样,等一年后,咱们跟商家的结盟既成事实,爹保证单方面跟商家取消婚约。其实我本来就没想让你嫁到商家。但是,这个许公子来历不明,带来的是福是祸还说不清,在这之前,你可不能轻易把自己搭进去。”

    “我只是你钓鱼的鱼饵是吧?先用我钓上商家,再用我勾引诱惑许公子,给他们一条只能看得到却吃不着的鱼饵?”左羚气得发抖,丰满的身体乱颤一气。

    “你不是不知道,跟商家的婚约是家里几个老祖宗定下的,我当时也没办法。结盟是大事,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兴衰。至于今晚的事,可是你自己要求去的,不是我让你去的,不能什么事都怪到为父身上吧。”左文祥压着火气慢慢道。

    “对,是我自己要求去的,不也正合你的心意吗?我想,假如我没看上许公子,你跟大哥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态度了吧,现在我看上他了,你们偏又反对。”左羚嘴角噙着讥讽说道。

    “羚儿,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我对任何人都会使用心机,商场如战场,比得就是这个。但我绝对不会对你用任何心机,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左羚冷笑道:“爹,你老人家自己相信自己说的话吗?您有不动心机的时候吗?哪怕是对我大哥,对我。我明白得很,你是想让我做个诱饵,钓住许公子,但又不能真的喜欢他。我现在告诉你,我做不到。”

    她其实不是真的对父亲动怒,知父莫若女,她焉能不知父亲是怎样的人。令她大动肝火的是,自己在酒桌上使出浑身解数,甚至豁出色相勾引,结果弄得相当狼狈。

    当时,况且虽不言语,却也是眉梢眼角含情,很是配合,她自以为计策得手,没想到自己做出的判断是错误的。况且真是可恨,居然认怂,连一点面子都不留,她当时的感觉无异于被人当场甩了一记耳光。

    当然人家不会那样干,人家是神仙一流的人物,拒绝也要拒绝得体面婉转,什么回家请示父亲云云,这不就是拒绝吗?

    难道是自己自作多情,可是她分明看出况且眼中的情意,说明他对自己是真的动了心,不然她怎么能不顾脸面地在酒桌上求婚?

    他是故意的,两面派,他在戏弄我。这个混蛋!

    但令她自己也觉得可笑的是,她对况且并不气恼,反而觉得发现了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一个横在面前的高山,自己要去征服他,最后把他攥在手心里。那时候看这个混蛋还有什么把戏可玩。

    我一定要得到他,这是她在心底的呐喊。

    左文祥知道女儿的心,他最怕的也是这个,唯恐女儿像他当年一样,热血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去做。他当年就是一见钟情,第二天就卖掉了骑的马,坐的车,还把所有货物都送进当铺,这才凑上一笔巨额赎身款,把自己心中的女神迎娶回家。

    现在想来,虽然不后悔,却也有些可笑,不就是个女人嘛,天仙又怎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关了灯都差不多,虽然粗鄙些,却不无道理。

    现在女儿明显和自己当年一样,做事不考虑后果,这股不管不顾的劲头直接来自他的遗传。自己当年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害处,可是女儿这样做,真可能被毁掉,连带他的计划也全部被毁掉。

    “你就算想要嫁给他,也得先弄明白他的来历,在家里到底有没有婚约。堂堂左家大小姐,不至于给人家去做妾吧。”左文祥表面退让一步,话却说得有点狠毒。

    “我不管。”左羚高昂着雪白的颈项,如一头高傲的天鹅。

    “那他真有婚约怎么办?你糊涂啊。”

    “那我就做妾,我愿意。”

    “混账,我左文祥的女儿怎么可以给人做妾,看哪个人有这狗胆?”左文祥怒气上涌,一拳砸在书案上。

    “我愿意,我娘也是妾。”左羚针锋相对,也是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上面的茶碗丁当作响。

    一听这话,左文祥就跟中了抽筋咒儿似的,浑身的力气都一泄而出,浑似没了筋骨,半天才喃喃道:“原来你是因你娘的事怪我,恨我,你是要用毁了你自己来报复我?”

    “爹,您想多了,我才没有那么傻,毁了自己报复别人,那太高尚了,我做不到。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幸福,幸福您懂吗?虽然您坐拥银山,日进斗金,可是您懂幸福吗?您享受过幸福吗?”

    左文祥目瞪口呆,想不到自恃权谋韬略不亚于姜太公再世的他,居然被自己的女儿给鄙视了,还问自己懂幸福吗,难道自己这些年过得很凄惨吗?

    荒谬!

    在商业上,他呼风唤雨,地盘一天比一天大,已经蚕食鲸吞了多家对手一半的堂口,再有两三年,就可以在江南江北数省实行垄断,巩固起自己的商业帝国。

    然后,就是继续向外发展,他要把十三行省,两直隶都纳入自己的商业帝国版图中,那时他就是商业上的帝王。这帝国将和北京的朝廷一样,一代传一代,与大明江山共存亡,甚至朝廷亡自己也屹然挺立于天地之间。

    这是在事业上,在生活上,他每年纳一个小妾,尽享作为一个男人在这个世上能得到的最大欢娱,虽然限于身份不能钟鸣鼎食,但比之王侯,在任何方面都不差,天底下的珍馐美味,没有他没吃过的,更不用说绫罗绸缎、珠宝器玩。

    要说差一点,不过是没有皇室、贵族那些排场罢了。

    如此还不算是幸福吗?

    左羚看出他心中所想,冷笑道:“您真的不懂得幸福,更不懂得真爱。当年您把我娘像花瓶似的娶回家,你以为那就叫真爱吗?虽然徒留两江佳话,其实那是虚假的。幸福也不是您每年买一个美女,肆意蹂躏那些年轻稚嫩的身体,以寻觅您的青春,那不过是皮肉滥淫。根本与情、与爱无关,有何谈什么幸福?”

    “你……”左文祥老脸涨得通红,天底下还没有人敢这样说他,皮肉滥淫,这应当是一个女儿对父亲说的话吗?

    这种话,一个十八岁的千金小姐怎么能说出口,太鄙俗了。

    左羚说出口后也是羞臊得不行,但她也是豁出去了,全然不顾脸面如何,最后说道:“是的,我跟您一样,也是无时无刻不用心机,但我心中有爱,我还憧憬自己的幸福,所以尽管我用心机,却是为了寻觅我的真爱,得到我的幸福。”

    左文祥看了她半晌,最后才结结巴巴道:“女儿,你,你疯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左文祥重设计谋

    左羚看着父亲着急的样子,丝毫没有紧张,反而嫣然一笑。

    “不,我没疯。恰恰相反,今天见到许公子我才醒过来,才知道自己以前一直活得浑浑噩噩,什么都任由你们摆布,你们给我择婿、订立婚约,一切好像是你们的事,跟我无关。我就像一个中了蒙药的人一样,木偶一般的活着,那根线就攥在你们手里。”

    “好了,别说了,我看你是真疯了,越来越不像话了!”左文祥怒道。

    “别拦我,今天让我把我话说完,哪怕您明天动家法处置我,但让我今天把话说完。我死而无憾。”左羚居然有点大义凛然的意思。

    “好吧,你说吧,在家里你什么都可以说。别到外面去说,让人家笑话没教养。”

    左文祥既心疼又无奈地看看女儿,他觉得女儿真的是病了,而且病的很重,不然不会突然间跟着了魔似的。

    “我是见到小神医才突然醒悟过来,发现了自己这些年活得真很无聊,而且假,跟演戏差不多。是他唤醒了我心中尘封已久的爱,就像我娘当初对您的爱。尽管您辜负了它,我还是觉得我娘的选择没有错。”左羚既像回忆又像梦呓似的说,眼中涌出一丝丝光华,美丽的脸蛋却痛苦得抽搐一下。

    左文祥低下头,这是唯一一件让他在女儿面前抬不起头的事,他也无可辩驳。

    左羚继续说道:“今天我也发现了它,发现了深埋在心里的那个人,我现在才能体会到我娘当时的心情。”

    “我看你真是糊涂了,别说那小子家里可能已经有了婚约,他现在旁边就带着一个小姑娘,肯定是风流成性的人。你要在这样的人身上找到真爱和幸福,不是做梦吗?”

    “那我不管,小神医注定不是一个女人所能占有的,您不都给我娶了二十二个后娘吗?再风流成性能比得上您吗?”左羚讥笑道。

    左文祥真后悔自己犯贱,干嘛这时候到女儿的房间来,明摆着自找没趣。他本想拂袖而去,却又怕女儿万一一个想不开,步她母亲的老路,那可真就后悔莫及了。

    他想了半天,忽然咬牙道:“好吧,如果你真的喜欢上这家伙了,觉得在他身上能找到真爱和幸福,爹就成全你。”

    “真的?爹,你说话要算数。”左羚有些不敢相信。

    “算数算数,爹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的?我已经对不住你娘了,不会再对不住你。”说罢,他步子有些沉重地走出去。

    左文祥来到前面书房,儿子左东阁正在那里等着,丫环上茶后就避开了。

    “改变计划吧,虽然形势不利,但还不至于输掉全局。”

    左文祥叹息一声,跟儿子道出了自己刚想寻思的一套新的方案。

    “这……太激进了吧?”

    左东阁错愕万分,这计划好是好,就是太恶毒了,而且变数太多。他有些不敢相信,向来老谋深算,讲究长线战略的父亲,为何会产生如此的念头。

    “只能这样,一定要引他入彀中,然后死死攥住他。这是我送给你妹妹的大礼,也是去我一块心病,不然我死难瞑目。”

    左文祥说罢,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父亲虽然打了保票,左羚的心情并未因此好转,她对父亲失去了信赖,当年他不是对母亲山盟海誓的吗,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说变卦就变卦了。

    “妾生女。”

    她喃喃一句,胸中满是羞愤,浑身无力地趴在桌上哭起来。

    说大了天,嫡出还是庶出还是不一样,所谓嫡出就是正妻所生,庶出就是妾生。古时,“小老婆养的”是一句恶毒的骂人话,说的就是妾生子女,恶毒指数四星,仅次于五星的野种。

    在宗法制度里,家法大于国法,行规大于三尺法。即便在皇室,子女犯错,也是执行家法,由宗人府来裁定执行。

    明朝后期,由于文臣权重,皇室的一些案子也交由刑部、大理寺来审理,如著名的梃击案、红丸案、夺宫等四大奇案,多半也是不了了之。案子一旦与皇子、太子甚至跟皇上有牵连,根本无法正常审理、查办。

    在家法中,嫡出大于庶出,嫡长子大于其他子女,这就是自汉朝以来制定的嫡子、嫡长子制度。

    在一个家族中,最大的好处要给嫡出的长子,然后是嫡出的其他子女。等分完了才轮到庶出的子女,若是连妾室身份都没有的侍女所生,那就惨了。这是宗法制度规定的,家里的老爷也得照此行事。若家庭纠纷弄出案子,对簿公堂,判官也会按照这个制度判案。

    嫡出的可以吃肉,庶出的只能啃骨头。至于汤嘛,大家都有的喝,毕竟都是亲生子女。

    在家族中如此,成人要定亲时就更加如此。凡是议定婚事,对方都先要弄清楚是嫡出还是庶出,一定要嫡出配嫡出,庶出配庶出,否则就觉得吃了很大的亏。

    《红楼梦》里,探春天天上赶着跟贾宝玉套关系,二哥二哥的不离口,没事就做双鞋什么的溜须拍马,就是因为她是庶出。所以她自己根本不认生自己的母亲是亲娘,口口声声说只认王夫人做母亲,就是要更正自己的妾生身份。

    这也不怪她,在家族中,只有正妻才有法定地位,妾其实是奴仆一类,属于家庭财产,可以出卖,可以交换,就跟物件摆设一样,但正妻有法律保护,顶多也就是指责她犯了七出之条,可以休掉,却不能买卖,更不能交换。

    至于穷人卖妻、典妻,那实在是被逼到没有出路的绝境,才会做出的无奈之举。

    妾虽为奴,但是妾生的子女,在家族中还是有一定的地位。好歹是主子,地位反而高于母亲,《红楼梦》里不是有这一出吗,当探春跟母亲发生争执时,王熙风指着这位姨娘的鼻子骂道:“她好与不好,也是正经主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母亲为奴,子女反而是主子,在以孝治天下的帝制时代,偏偏到处有这种怪事。虽然是主子,奴婢生的主子跟主子生的主子,地位自然悬殊,等级分明哪。

    神宗皇帝因为立太子的事,也是伤透了脑筋,跟大臣们打了十几年的太极拳晃荡来晃荡去,太子的地位始终无法确定,弄得朝廷内外人心不稳。

    皇太后坐不住了,直接过问此事。皇太后问神宗为何不明确太子地位,神宗在母后面前才说了实话:“他是婢生子。”

    皇太后听后大怒:“我也是婢生的!”

    神宗被母后一句话堵住了嘴,不敢违拗母亲的旨意。太子地位才最后确定下来。

    民国肇始,大总统袁世凯要把母亲迁葬到祖茔里,可是当族长的哥哥说什么也不同意,因为妾室死后没资格安葬祖茔。

    贵为一国大总统,执掌北洋军阀,天下为尊,在家族里却没有绝对权威。他哥哥并不是什么大官,就是一个嫡长子,一个族长,就能死死的压住他。他只好为母亲另外安葬,同时发誓死后绝不安葬于祖茔,要陪母亲于九泉之下。

    当然,他作为总统,虽然当了八十一天的洪宪皇帝,死后还是由民国政府为他修建了超豪华的陵园。

    一切都是妾生惹的祸,连皇帝总统也无法更改。

    当初左羚的母亲红遍大江南北,却偏偏嫁给左文祥,就是因为左文祥当时发誓,等正妻死后将她扶正。这一句话,往往能打动了一个女人的心。

    当时左文祥的妻子已经患了重病,缠绵床榻不起,可是左家有名医,有好药,尽心调治下居然硬是挺了近十年,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左羚的母亲原以为多年的妾终于可以转正了,孰料左文祥因商业上的需要,居然娶了一个富有的寡妇,左羚母亲十多年的梦想化为黄梁,一气之下上吊自尽。

    此事曾轰动一时,尽管过去了好几年,秦淮河依然流传着那一段不朽传奇,是人嗟叹之余,说什么骂什么的都有,一时间左家成了众矢之的。

    左羚母亲当年的那些相好现在依然有许多大权在握,气不过,暗中给左家使了许多绊子,左家的生意遭受不少打击,正是为了挽回颓势,左家才又跟一家同道联姻,给左羚定了婚约,就是为了止损。

    “小姐,夜深了,歇着吧。”

    一个年长的婆子跟一个丫环拿着自己铺盖进来,她们是要在屋里打地铺,好看护小姐。

    “你们想干嘛?出去出去!”左羚抬起头喝道。

    “小姐,您甭赶我们,这是老爷的吩咐。”婆子苦笑道。

    “小姐,您饿不,我去给您拿点心去。”丫环问道。

    左羚摇头,她真想早日离开这个家,早日摆脱父亲的牢笼,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向往自由,现在终于到了这个坎儿上了。

    “小姐,那个小神医长什么样儿,听说他可神了,真的跟您对上眼儿了吗?”

    “对上眼儿?我又不是王八,对什么眼儿啊。”左羚佯怒。

    “不敢,是婢子说错了,婢子是说您真喜欢他吗?”丫环急忙做半跪的姿势。

    “嗯,这么多年来我还真没看上过谁,也不知怎么的,偏偏看上他了。”

    对自己的仆人,左羚好不忸怩地说出来。

    “小姐,那您的竞争者太多了,恐怕不容易得到他。”丫环道。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有许多人想嫁给他?”

    左羚紧张起来,看样子风声已经传出去了,竞争者闻风而动,自己作为妾生女先天就矮人一头。她当时跟父亲赌气,说出不惜做妾,也是赌这个气。

    她哪里知道,老奸巨猾的父亲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左文祥面前,女儿只是个雏儿,可以任性,但不可以坏了左家大计。

    如此说来,左羚还真是命运未卜,前途堪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两口突遭夜袭

    “哪儿啊,小姐,大家都说这个小神医是一株药王成了精,自己从大山里跑出来了。听说至少也得有几万年才能真的化成人形,要是吃上一口他的肉,不说成神仙,至少能长生不老、百病不生,活个千儿八百年的没问题。所以大家都商量着怎么能吃上他的一块肉!”

    “都什么呀,全是胡说八道,你从哪儿听来的。”左羚似乎听到了丫环咽口水的声音,扑哧笑了起来。

    丫环见小姐笑了,更来精神了,说道:“小姐,真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小姐,您要是真能得到他,能给我一块肉吗,反正您一个人也吃不下。”

    “哈哈,你这是要气我啊,滚吧滚吧。”左羚笑骂道。

    “真的,就一块,绝不多要,从哪儿割都行。”丫环一副不挑不拣好商量的架势。

    左羚心里笑开了花,不再理丫环的话儿,喃喃自语道:“吃他的肉,我倒是赞成,而且吃第一口,狠狠的吃,谁让你个小混蛋跟我耍,居然还敢不立马就答应我。”

    她原本想,只要她出口求婚,应该是十拿九稳,况且一定马上答应,这样父亲即便不能即刻定下婚约,至少也无法推翻这个婚姻了。这样一来,她也就可以跳出父亲给自己设的局,自己主动把握自己的人生。

    不曾想,况且却拒绝了。试问,你这是哪里来的勇气跟胆量啊!

    “小混蛋,我要吃你的肉,一块块的,全都吃掉。是不是不把你吃完,你还不开心了?”

    在梦中,左羚还咬牙切齿地说着梦话。

    况且如果知道自己被当成一个变态狂,估计连死的心都有了。冤啊。

    其实这是人们的误解,况且看上去要成熟些,尤其他的言谈举止气质,跟十五六岁的少年差别太大,无形中就带有一股妖气。

    萧妮儿却是因为身体发育尚未完成,看上去像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她在外人面前总是面带羞涩,甚至一丝恐惧,那样子让人怜爱,却也让人觉得她稚气未脱。

    况且被蒙在了鼓里。如果他知道凤阳城里出怪事,有一群人把他当做成精的药王,再世的唐僧,准备吃他一口肉好长生不老,估计他就啥心思都没了,马上卷铺盖逃出凤阳城。

    这一晚,况且跟萧妮儿一会儿甜蜜一会儿争吵,况且唯一的办法就是一个字:拖。这一招效果显著,拖着拖着,萧妮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再撑一会儿,终于垮塌了。

    萧妮儿一头倒在床上,估计一秒钟之内就进入了梦乡。况且嘿嘿一下,算是又过去一天啦。

    况且美滋滋地做了半夜的梦,等到早上醒来时,突然发觉形势不妙。咋回事,昨天夜里,我都干嘛了?!

    他惊呆地看着自己的身子,内衣裤都不见了,他左右一查看,衣服已经揉搓得不成样子,扔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啊,再查看一下,还好,最后一层底裤还穿着呢。

    “出什么事了?怎么了?”萧妮儿听到动静,睁开惺忪睡眼问道。

    “没什么,晚上好像闹鬼了,我身上的衣服都不见了。”

    萧妮儿扑哧一笑:“甭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干的。”

    “我没说是你干的,就是有些奇怪罢了,对了,起来吧,一会可能就要来人了。”

    萧妮儿刚坐起来就啊呀一声叫出来,马上又缩进被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怎么了,被窝里进蟑螂了吗?”

    况且纳闷,掀开她的被子一看,眼睛都直了,被子里一个光溜溜的睡美人背面。

    “不许看,转过去。”萧妮儿大声喊着,自己捂住了脸。

    况且的心也是怦怦跳了一阵,急忙丢下被子,举起双手叫道:“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没动。”

    萧妮儿怒道:“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难不成真的闹鬼了?”口中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有几丝甜蜜,心怦怦跳着,又想到:难道是他夜里忍不住,耍了什么猫腻?

    “真的不是我,我对天发誓。”

    况且无力地辩解着,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梦境,有些不淡定了,瞬间变了脸色。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大学校园里,在一个花香馥郁的晚上,跟前世的女朋友一起徜徉在花前月下,最后好像找了家宾馆,春风**了一夜。

    难道?自己?抓狂,抓狂!

    想到这儿,他脸都绿了。别是自己梦中做的,其实就是跟这丫头吧,想到两人身上的情形,**成就是这样。

    完了。既成事实,无法解释!逃脱不了干系!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掀开萧妮儿盖头的被子,把她的脸扳过来,查看她眉间的纹路。

    “我干嘛啊,看什么啊,我脸上还能找到什么证据吗?只能是你,没有别人。其实我早晚是你的人,我不在乎。”萧妮儿娇羞着脸儿说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是那回事。你别动,让我看清楚点。”

    况且仔细查看一遍,这才放心,萧妮儿的处女纹还紧紧合在一处,没有散开。这说明没有发生那件事情,一切照旧。

    至于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两个人为什么会出现窘态,他也不去多想了,想也没用,不管是谁干的,就他们两个人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急忙伸手去摸底裤,冷冰冰、黏糊糊一片,不禁失声叫起来:“不好,我跑马了。”

    说完,他飞速捡起内衣裤,撒腿就向外间跑。

    行李、衣服都放在为萧妮儿安排好的房间里,他找出换洗的底裤,然后去打来水,清洗了一下,换上新底裤,这才穿上那套皱巴巴的内衣。

    他蹲在地上,自己搓洗起来,心里还怦怦跳:这算不算破贞啊?

    说起来这男女生来就不公平,男人虽有破贞的说法,但终究是一笔糊涂账。女人就不一样了,是否破贞,有各种手段可以查证。

    中医学验证女人是否破贞,有一套独特的法子,就是查看眉间的处女纹。这究竟是发明的,还真无法考证,至于准确度如何,也是说法不一,起码没有诊脉的准确度高。

    “你晚上做梦骑马了,累出一身汗?”萧妮儿此时已穿好衣服,来到外间问道。她显然也偷看到况且底裤湿透了一大片。

    “骑马?没有啊,我一直在窝里的啊,骑什么马啊?”

    况且马上明白了,萧妮儿是不懂“跑马”这词儿的意思。其实就是他前世家乡的方言,意思就是梦遗出精,况且也是当时一激灵,把前世的方言土语都说出来了。

    况且洗完底裤,挂在一条绳子上。

    萧妮儿看着况且脸上的神情,虽然不明白,也猜出了几分,娇红着脸骂了句“坏蛋”,转身回去收拾被况且彻底弄乱的行李。

    “你来看看,这个包裹是怎么回事我,我怎么没记得有啊。”萧妮儿叫他进屋,举着一个背囊问道

    “哦,这个,你不用管了,扔在哪儿吧。”况且答道。

    萧妮儿找到的正是昨天夜里,那些黑白两道巨擘们给他结的善缘,究竟是什么,他根本不想知道,都放在那个背囊里了。

    “这里有两个好玩的东西,我好喜欢。”萧妮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你喜欢就归你了,随便拿去玩吧。”况且浑然不在意。

    “真的,就是这两件。”萧妮儿大喜,从里面拿出一个珠子跟一条项链。

    “嗯,归你了。”况且极为爽快。要不是怕以后有什么问题,他早把这些东西扔了。

    “这是什么啊?是珍珠吗?这个呢,是什么石头做的,真漂亮,很值钱吗?”

    况且也不认识,只能认出那个珠子应该是珍珠,鉴于明朝并无人工养殖珍珠,那当然就是天然珍珠了,是否贵重他也不知道。

    “你甭管了,我也不知道,喜欢就拿着玩吧,别丢了就行。”况且哪有心思去研究这个,相反,看到这些东西,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什么狗屁善缘,样样都是催命符。

    “别太贵重就行,万一我弄丢了。那你给我戴上这条项链。”

    况且走过去,把那条不知什么石头做的项链给她戴上,他对珠宝一窍不通,如果要讲笔墨纸砚、油彩画布这些,他一眼就能识别出好坏。

    “这些东西哪儿来的,不会是左家送的吧,若是左家的,我可不要。”萧妮儿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跟左家没关系,是路上几个朋友送的。你放心拿去玩,我也用不着。”

    “是谁送你这些啊,我怎么不知道的呢,突然就冒出来了。”萧妮儿仰着脸问道。

    “他们要找我看病,所以先送份礼物,就是这么回事。你当时在睡觉,所以不知道。”

    “哦。我先帮你保管着,将来一起交给少奶奶。”

    萧妮儿听他有些不耐烦的声调,也就不再问了。

    “那,这珠子怎么戴啊?”

    “嗯,等过些日子,做顶帽子,把珠子镶在帽子中间吧。”

    况且也不懂,只是觉得好像在电视里看过,有人帽子上有颗珍珠或者玛瑙什么的,很是漂亮,小王爷师兄虽然有时也戴王冠,上面倒是没有这些赘饰。

    “我才不会明着戴出去,太显摆了。还是找个荷包装好挂在身上,没事拿出来玩玩。”萧妮儿想想说道。

    “随你喜欢吧,怎么都行。”况且并不反对。

    萧妮儿找出自己绣的一个荷包,把珠子装进去,然后又找条红绳,挂在胸前,很满意的样子。

    毕竟是女孩子,就是喜欢装饰品这类玩意儿。

    况且想,那些人为何拿这些宝物来结善缘,难道是想用讨好萧妮儿的方式来讨好自己?他想了一会还是没想明白。

第一百一十五章 左东阁依计行事

    正想着,家佣在门口禀报,左东阁左公子到了,说是来陪他们吃早餐。厨娘那里一切已预备妥当。

    况且先一步出了屋子,示意萧妮儿晚一步出去。却见左东阁一身锦袍玉带,脚上穿着厚底靴子,倒真是玉树临风,虽然已近中年,依然是美女杀手的范儿。

    “许兄弟睡得好吗?要是休息得还行,愿意出去走走的话,我陪你去附近转转。”左东阁笑道。

    “嗯,我倒是想去皇城看看,长长见识啊。”况且说道。

    “皇城是许多人来凤阳的首选,其实那里远不如多年以前了,许多地方年久失修,朝廷总是说经费不足,该拨付修复的银子总是不到位。”左东阁说道。

    “皇上还缺银子啊?”萧妮儿傻傻地问了一句。

    “妹子,你不知道,天底下银子最多的就是皇上,最缺银子的也是皇上,开销太大,入不敷出啊。”

    “可是天底下的银子不都是皇上家的吗?”萧妮儿还是不解,又弱弱问了一句。

    “皇上当然乐意这样想,可是天底下的人,谁都不会答应。皇上也只是守着自己的那个小金库罢了,银子不够,就得天天跟户部打饥荒。”

    萧妮儿摇摇头,这些事她听不懂。况且听了只是笑,他对明史也很熟悉,嘉靖帝因为笃信道术,天天斋醮做法事,花钱不是如流水,而是像长江大河,结果严重超支入不敷出,这也直接导致神宗朝总是一副穷馊馊的样子,把个神宗硬是扭曲成了守财奴、聚敛狂。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就是这个道理。

    左东阁像是自言自语,却是说给况且听的:“今天去中都皇宫,不妨试试运气。”

    况且笑着,看了左东阁未知可否。

    吃罢早饭,左东阁陪着况且跟萧妮儿出去游玩,随行的还有几个家人。

    萧万里没有跟去,他独自一个人早早就出去溜达了。他想要找个地方研究一下况且的暴雨梨花钉,试图把笔筒型、扇子型暗器打造出来。

    他对凤阳城很熟,知道城里有许多能工巧匠,决定去逐个拜访他们。况且画的几张图纸揣就在他的怀里。

    凤阳的皇城位于凤凰山上,是要占尽凤凰山的形胜和气运。

    作为太祖龙兴之地,每年游人还是很多,大多都是出外游学的士子跟商人,到这里拜一拜,也是想沾点真龙的光。凤凰山风光迤逦,景色迷人,本地人闲暇时,也喜欢来到这里观赏风景。

    况且一行人坐着马车一路来到皇城,远远望去,金碧辉煌,恍然如到了南京的皇城,其实这两处皇城的建筑,采用的是一样的规模和风格。

    “许兄弟为何要来皇城,不会是单纯观赏皇宫吧?不过今天可没法看到你要的东西。”左东阁笑着,用试探的口吻说。

    三人坐在左家一辆宽大的马车上,外面有家人骑马夹行。萧妮儿见左羚没有跟来,大松一口气,也不说话,只是观看窗外的景致。

    作为凤阳地界的子民,萧妮儿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满眼都是从未见过的景物,吸引着她。

    “我知道两京皇宫建筑风格差不多,可毕竟还是有细微的不同之处,这些一般人看不出来,也无心留意。不过,愚弟有一个志向,就是复原本朝开国历史真像,那就必须亲身体验,细致察看,认真研究。”

    况且俨然一副严谨入骨的历史学家姿态,夸夸其谈。弄得左东阁都一头雾水,这小兄弟咋回事?本朝如何开国跟你有嘛关系?有病吧。

    “许兄治学严谨,立意之高实乃我辈楷模,佩服。你都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不是我夸口,在凤阳还没有我左东阁办不到的事。”左东阁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左公子,我家公子治学什么的都是骗你的,你真信啊。”萧妮儿忽然开口,出语惊人。

    况且着实吓了一跳,头上隐隐出汗了,狐疑的目光看向萧妮儿,以为她真的知道自己的目的。左东阁更是饶有兴致地盯住萧妮儿。

    “什么游学啊坐诊的都是浮云,我家公子出来的主要目的是物色女宠,到皇宫来看看,就是想要借鉴内宫庭院的样子,回家原样造一套,然后也弄个三宫六院什么的。”萧妮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我……”况且无语,他什么时候有这志向了,也太高大上、太离谱了吧,根本做不到啊。

    “这样看来,萧姑娘应该也是这三宫六院中的人了,是哪一宫?”

    “我是进不了宫的,也就是贵妃这一等级,正宫娘娘早有人选了,如果左大小姐要加入的话,就先得从底层做起,先做个更衣吧。”

    左东阁先是愕然,随后哈哈笑起来:“萧姑娘真幽默,有意思有意思。”

    况且此时恨不得打开车窗跳出去,最好迎面再有一辆车从自己身上碾过去。再不济,有个地缝钻进去,也成,简直抓狂啊。

    “若是这样的话,看皇宫借鉴意义不大,哪天咱们去看汤和大将军的府邸,那最适合左兄弟不过了。”左东阁涵养功夫极高,明知萧妮儿的话是在挤对自己妹妹,却毫不在意。

    作为太祖皇上的发小,又是开国功臣,而且还是在大清洗中仅有的几位侥幸漏网者,汤和处世避险的功夫可谓高人一等,他的绝招就是纳妾,不断的纳妾。结果妻妾有数百人,比当时太祖的嫔妃还要多。

    太祖皇上一看,算了算了,这主儿真是要醉生梦死了,也就懒得对他下刀子。

    “我说左兄,你别顺着她那个杆往上爬好不好,哪里有这回事。”况且真是汗颜无比,无地自容。

    “这有什么,才子风流,自古皆然,你可是才子加神医,汤和大将军能做的,你为什么不能做?”左东阁继续挤对,不顾萧妮儿不屑的眼神。

    “两位,你们慢慢聊着,我出去透透气。”况且打开车门就要下去。

    “你坐下吧,不管真假,我们不谈你的远大理想了好不好。”萧妮儿一把按住况且。

    一路闹着说笑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皇城外。

    皇城跟皇宫并不相同,皇城是皇宫外加中央各大部门,南京跟凤阳的都城建得早,连丞相府、御史台都一应俱全,这一点跟北京的皇城就不同。而都城就是在皇城的外面再建一座城市,这三层结构基本就是历代都城的固定规格。

    三人下车后,见皇城外面已是游人如梭。摆摊人的跟游人交织在一起,四处跑着叫卖东西,还有画师拿着画夹子在招揽游人画像。

    “太祖皇帝最喜欢吃的豆腐脑,五文钱一大碗,加料量足。”

    “洪武爷当年穿过的袈裟,一两银子一套。”

    况且听到吆喝吓了一跳,这都什么啊,朱元璋可是最讨厌别人提起他当和尚的事,由此而忌讳光头、亮等疑似影射的字眼,触者必死。现在居然有人叫卖袈裟,若在当年就得灭族了。

    “几位公子,洪武爷御笔,来一张。”一个人拿着一个条幅挤到况且三人面前,高举着喊道。

    “滚,一边凉快去。”左家的一个家人抓着他的脖领子,一使劲拎了出去。

    “左家,有钱了不起啊,怎么还欺负人啊。”那卖条幅的人边揉脖颈边嘟囔着。

    “有钱就是了不起,怎么的,信不信我拿钱砸死你!”家人挥舞着一条装钱的褡裢,沉沉的真能砸死人。

    “好了,李豹,别闹了,给他一百文算是早饭钱。”左东阁轻声斥道。

    “小子,给你!”李豹手一挥,一串铜板直向那人飞去。

    那人慌得扔下条幅去接,结果没接到,钱串落到地上,断了线,散落四方,他只好一枚一枚地捡起。

    “真没出息。”萧妮儿鄙视道。

    “你说什么?”那人转头看过来,目露凶光。

    “说你没出息怎么了,有手有脚的,身体也好,干嘛不好好干活赚钱,一百文就让你在地上学狗爬。”

    萧妮儿愤慨是因为此人毫无尊严,又和自己是同一阶层,不免为他感到羞愧。

    “小子,赶紧把钱捡起来走人,说你怎么了,皮子发痒了吗?”那个李豹挥舞着拳头。

    “走吧,妹子,何必跟这种人生气,犯不上。”左东阁拉着况且就像前走,他知道只要把况且拉走,萧妮儿自然会跟上。

    “这小妞是谁啊,这么冲?”

    “这妞儿真水灵,你看那小腰,一把都能握住。”

    “……”

    左家一个老家人在最后,回头苦笑道:“几位,嘴上留德,小心祸从口出。这位小姐不是你们能乱说的。”

    况且在卖字画那人目露凶光时,差点冲过去,要不是左东阁手快拉住他,难保那人今天不吃个大亏。居然敢威胁萧妮儿,真是作死呢。

    “兄弟,别生气,凤阳城里三教九流,什么渣滓都有,见怪不怪。”左东阁见况且面色不善,急忙劝道。

    “怎么了,你生气了,我就是想骂他两句。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好吗?”萧妮儿拉住况且的胳膊说。

    “他不是生你的气,而是要揍那家伙给你出气。”

    “给我出气?我没生气啊。那种货色我能骂死他,根本不用动手。”萧妮儿一副感觉良好的神态。

    况且笑了,这妮子还真是泼辣型的,以前倒没看出来。说不定真是骂架的高手。

    进了皇城,况且就感到一片萧索气象,脚下的青石板路裂痕斑斑,那扇代表皇家威严的金色钉头大门也是处处铜锈,里面的房子也都有些破烂,很显然,年久失修。

    看来朝廷经费不足,并非传言,确是如此,皇上这个家也不好当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初入中都城皇宫

    走到皇宫前,游人就得止步了,皇宫没有对公众开放,朝廷也决不允许把皇宫当作敛财工具,搞个旅游开发什么的。

    其实要是真开放,至少可以筹到经费,昔日的皇宫也不至于一片萧索。可是没人敢开这个头,大家都只是在心里盘算,不敢说出来。

    皇宫前站着两排士兵,全副盔甲在身,佩刀闪闪发光,刀鞘上好像镀了一层银粉。

    “这怎么进去啊?”况且呆呆地望着士兵,轻声嘀咕道。

    况且虽然知道这些士兵的佩刀都是样子货,很有可能是木头做的,却也不能硬闯啊。

    “许兄弟莫急,一会有人来接咱们进去。”

    等了约有一盏茶工夫,里面出来一个宦官,领着他们进去。左东阁称此人高叔叔,寒暄时,在他手中塞了一张银票。

    士兵对他们几人视而不见,仿佛他们瞬间透明了。有几个游客,见此状也想跟着进去,还没到近前,就被士兵的刀鞘指上了。

    “高叔叔,这位许兄弟,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位神医。”左东阁介绍道。

    “神医?这不就是个孩子吗?”那人上下打量着况且,

    “许兄弟年岁是不大,医术真是神啊。”

    “是吗,有多神,能让我那玩意长出来吗?”那人睥睨道。

    况且大汗:“不能。”

    现代医学有移植一说,中医学也有神招,所谓移植狗鞭、驴鞭到人身上等等,但只是传说,谁也没见过。

    即便能做,有人敢做吗?让宦官重新焕发阳刚之气,那不是给皇上添堵吗?分分钟就得灭门。在十大不赦罪外,还得加上一条大逆罪,那可是排在谋反罪前面的。

    “不能的话,还叫什么‘神医’,把那个神字去掉吧。”那人一副不屑的样子。

    里面的几个宦官见他们进来,都纷纷过来打招呼,跟左东阁勾肩搭背地好不亲热。于是,左东阁就一张张银票甩出去,换来一张张菊花般灿烂的脸。

    等几人收了银票走后,左东阁低声对高姓宦官说道:“高叔叔,我父亲跟您说了吧,想求您办件事。”

    “皇上家的秘档啊,这事比较难。若是放在老一辈上,这都不叫事,我就可以做主,可是今上对我们严格着呢,一丁点错儿都不敢犯啊。”

    “那是对北京城里的大人们而言,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还不是您说了算。”

    “你小子跟你父亲一样,就是会说话。不过这事真的很难,我再想想办法吧,未必能做到。”高姓宦官牙根咬住“很难”两个字,意思明摆着,拿钱来换吧,没有别的招。

    左东阁自然会意,笑道:“高叔叔,您放心,我回去跟我父亲说,决不会让您为难就是。”

    “嗯,我知道,你们爷俩儿会办事,我放心。”

    此时又有一些宫女出来洒扫庭院,一些年纪轻些的或者脸红着盯着况且看,或者像看一朵花似的看着萧妮儿。萧妮儿身上那股山花烂漫的气息,正是这里多少年未曾有过的,更不用说况且这等俊美少年。

    也有几位白发老宫女穿着过时的宫妆,云髻高耸,身体却已经干瘪得没了水分。她们眼中毫无光彩,也不看况且等几人,似乎对周遭一切都失去了感觉,只是像幽灵般穿行在宫里。她们提着扫帚,一下一下机械地扫地,头也不抬。

    这一幕,令况且蓦然间感到身上有些发冷,脑子里忽然蹦出一行诗:首阳宫人花前坐,白发衰颜话至尊。

    “这里好冷啊。”萧妮儿也像有了感应似的,忽然打了个冷战。

    “嘿嘿,除了这些老少没人要的宫女,就是我们这些截掉根的,这里阴气太重啊,习惯了就好了。”高姓宦官笑道。

    萧妮儿脸红了,啐道:“老不正经。”

    高姓宦官一点不恼,反而上下打量着萧妮,啧啧赞道:“好个美人胚子,倒是面生的紧。贤侄,这是你府里哪位啊?我怎么没见过的呢。”

    “这是萧老伯的孙女。”左东阁介绍道。

    “哦,是老萧的孙女。”高姓宦官眼中炽热的光芒有些降温。

    高姓宦官眼神的变化,看得况且有些毛骨悚然,那根儿不是没了吗,怎么还有这眼神,难道说还能正常分泌荷尔蒙?

    况且看过一些明代人的笔记:明代宦官不仅大都娶妻,而且有的**出奇的旺盛,欺男霸女的事不少,还有些镇守宦官公然霸占属下的妻子。只是当时并不相信,以为那不过是演绎,就当玩笑看了。现在想来,或许那真不是玩笑。

    为何如此,还真是个谜,起码从医学角度无法解释。

    况且看着那些如同行尸走肉的宫女,对她们是发自真心的同情,被皇家选秀已经够倒霉了,再被发落到这里,凄苦终老,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啊。

    “哥,这些就是宫女啊,她们长得也很一般啊。”

    萧妮儿拉着他落下一段距离,然后小声说。

    况且看着几个虽然年轻却毫无姿色的宫女,点点头。虽说天下美女无数,可是谁家不防着一手,哪能都让皇上选了去。

    此其一。第二,无论大臣还是太后,都不希望皇上身边有太美的嫔妃,以免皇上沉溺声色之乐不理朝政,重蹈女色祸国之灾,所以宫里嫔妃宫女也只是数量多,真正出众的并不多。

    成祖时的权臣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就是这样一位大臣,他对皇上充满无限爱心,负责为皇上选秀,最美的女人他都咬咬牙留给自己,中等的才选到宫里,宁可自己受这些美女的祸害,也不让君主遭这份罪后世骂名。当然他的忠心没换来什么好结果,不久就被朱棣以谋反罪灭门了。

    “这样啊,她们真是好可怜啊。干吗不逃走呢?”萧妮儿又轻声道。

    况且点点头,叹道:“一介弱女子能往哪里逃?既没有文化,身上又没有钱。逃出宫门,免不了还是要入虎穴,这社会上也不太平啊。”

    这些女人年纪轻轻世事懵懂时就被送到这里,然后一辈子就只能在这个封闭的天地里度过,虽然吃不愁穿不愁,但除了洒扫服役,作为女人的种种最基本欲求都被剥夺了,而且永无出头之日。

    这里就是牢狱,而且判的都是终身监禁。

    在封建社会,人间最惨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天牢大狱,另一个就是皇宫内苑了。

    皇权高于一切,天下唯有顺民。

    建文帝出走后,他的两个尚在襁褓中的皇子就被软禁起来。朱棣这一点就比不上他的偶像李二陛下了,没能下狠心杀掉。李二陛下那才叫斩草不留根,哥哥杀,弟弟杀,都是满门抄斩。即便这样狠,还是漏了一个,他霸占的弟妹生下一子,封为亲王,出外掌兵权后,就反叛,说自己是遗腹子,要向李二陛下报杀父之仇。

    建文帝的这两位皇子也是一辈子圈禁在一套房子里,有仆人,有婢女,更有御林军严密保护。他们从小到大就只见过服侍他们的这些仆人,没娶过妻,怀疑是从小就给阉割了,不让他们识字,以免他们读书长智力,对于外面的世界更是懵然无知。

    直到英宗复辟,因自己度过两段不堪的牢狱生活,对这两位皇子深感同情,按辈分说也是他的两位叔叔,就下旨解放了这两位皇叔。

    两位皇爷五十多岁时才走出那套府邸,到了外面就像来到另一个世界,连猪羊马牛狗都不认识,这真是明朝的楚门世界。

    结果实在悲催,由于他们的心理遭到了严重的冲击,出去后没几天就郁郁而终。

    若在中国历史上选出最悲惨的人物,这两位皇叔绝对是榜上有名。这也许是朱棣的另一种残暴,甚至比直接杀掉他们还要残忍。

    英宗皇上在历史上虽然声名不佳,其实是个好皇帝,讲亲情,有人味,而且也很仁慈,他一手废除了沿袭多少代的嫔妃陪葬制度,虽不能称为英明,至少算是仁慈君主。英宗曾两度被囚,又复辟帝位,在历史上也是唯一的一位。

    此刻,萧妮儿身上冷得发抖,即便阳光普照,这里还是阴沉沉一片。她无法感受这些宫女的生活,却从她们脸上、眼中看懂了一切,先是希望,然后是绝望,再是麻木,最后变成一具具木偶。

    “你们两个想家伙这是怎么了,还没适应过来吗?”前面那个高姓宦官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回头看着况且二人。

    这里可不比外面,万一况且没有他陪着,一个人迷路走到别的门户里,被人发现,他就有吃不了的干系。

    皇上一家人虽然不在这里生活,中央部门也不在这里办公,可是这些宫女也依然是皇上的女人,都是登记在册的。哪怕皇上早已忘记她们了,也决不能让别的男人染指。

    况且正在脱自己的外衣给萧妮儿,他已经适应过来了,这点归功于他所练的内功,虽是医家养生功,修炼的却是纯阳体,本来也是一门神仙修炼的仙法,只是简化为一套养生功法。

    况且能屡次抵挡住萧妮儿的诱惑,甚至是**贴身也依然能守住底线,也是这套功法发挥了作用。在身体尚未完全发育之前,这套功法能够本能地抵制男女之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宦官垂涎萧妮儿

    “许公子,萧姑娘。”

    左家两位随行的家人从后面上来,打开一个包裹,里面是两件狐裘,一件白色,一件紫色。白色的给萧妮儿,紫色的给况且。

    看样子,左家还真是下了功夫,连这个细节都考虑到了。

    况且摇头不要,他体内的血脉正加速奔流,抵御住体外的阴气。

    萧妮儿披上狐裘后顿觉暖和许多,她摸着柔软的狐裘,好生喜欢,她自小在山镇中长大,吃野兽肉,穿野兽皮,心里全然没有动物保护意识。

    “这皮衣真好,是纯白狐的。”

    况且就算不懂,也能看出两件狐裘的不凡,两件狐裘里没有一根杂色,而且制作工艺非凡,轻、薄、软,深得制皮技术之三味,更不用说剪裁缝纫技艺之高。

    按说是白狐裘最为昂贵,但纯紫色的狐裘更为鲜见,关键就在于一个纯字上。

    “妮儿,回头哥给你买一件。”况且大方地说,示意她不要小家子气。

    “许公子,这两件就是专门给您二位做的。还有别的衣服,早上只送过来一箱,过几天还有四箱。”一个家人笑道。

    “难怪这么合身,原来是专门为我们做的,谢谢啊。”萧妮儿毫不客气,白了况且一眼,那意思是,不要白不要。

    “让你们多谢费心了。”况且淡淡应了一句,这衣服的钱还是要自己付的,他可不想欠人情。但这事得跟左东阁说,跟家人说不着。

    “贤侄,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我。我可是不轻易提条件的啊,你看着办。”

    前面,那个高姓宦官看着穿上狐裘的萧妮儿艳色逼人,更是心动。

    “高叔叔,您换一个条件吧,这个怕是真的不行。”左东阁面现难色道。

    “有什么不行的,不过就是个丫头罢了。只要那小子肯让出来,我买十个绝色丫头送给他。要么给他五千两银子。”高姓宦官如同野猫盯着一盘糖醋鱼般看着萧妮儿。

    “我送您一万两银子吧。”左东阁想想,咬牙道。

    “小子,是想跟我比富,还是逗我?”

    “高叔叔,您知道小侄绝没有这个意思。全因为她是萧老的孙女,若是别人,马上就给你剥了‘葱’送进去。”左东阁想到萧万里,显然心有忌惮。

    “你左家害怕一个老头子?你们怕,我不怕,有本事找到我头上来。”高姓宦官唾沫星子直喷。

    “您这是让我为难,这样吧,我给您问问,不敢保证啊。”左东阁只能后退一步,他还真不敢当面跟这位镇守皇城的宦官叫板。

    “那你就问问,能好好商量最好,别逼我来硬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左东阁心里一阵恶心,暗道:老贼,你真是太不要脸啦!那玩意都没了,好好意思缠人家小姑娘。但他也知道此事并不鲜见,只是自己倒霉摊上了。

    念头一转,左东阁猛然觉得这是天助人愿,一个新的恶毒的计划从心头诞生了。

    “高叔叔,这事急不得,您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来解决这事好不好?”

    “一个月倒是没什么,不过我提醒你,我知道你左家有钱,势力大,但这事上千万别跟我别苗头,不然后果如何你应该知道。”

    “哪儿的话啊,谁不知道,在这凤阳城里,最有钱、最有权的是您啊。”左东阁奉承道。

    “少糊弄我,比钱我真比不过你们,要说权,在这座城里,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那是,那是。”

    “另外,我对你挑明了,这事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这两个小家伙甭想活着走出凤阳城,别说凤阳知府,就算是巡抚总督大人,也保不了他们。”

    “当然当然,您是皇上身边的人,我一定按您的意思办。”

    此时,况且二人赶上来,这两人对个眼神,也就不再谈了。

    左东阁看着况且二人,心里一阵兴奋,昨晚他和左文祥商量了半夜,制定出计划,总是感觉有太多变数,现在有多了一个变数,却使得所有的变数都消失了,一切变得明朗固定。

    这位高姓官宦也不知怎么,一眼就看上了萧妮儿,视如珍宝,必欲到手而后快,而且不惜一代代价。

    明代宦官虽说娶妻的不少,更多的是给侄子、养子娶妻,然后自己再扒灰,他们大多心理极度变态,专门玩见不得阳光的**游戏,以寻求刺激。

    枯槁的心,怎么也做不出阳光之举。

    高姓宦官要左东阁帮着办的事儿,就是要给侄子跟萧妮儿定亲,定下来后就娶过门。他那个侄子才十岁,娶一个十六岁的姑娘为妻,显然别有丑恶用心。

    开始时左东阁极力抵制,他知道这高姓宦官的底细,这些年给不下十个侄子跟养子娶妻,结果都成了他的禁脔。

    明代的镇守宦官权力极大,他们都是皇上的心腹,作为眼线放在地方上,动辄就给皇上上奏折,地方官甚至封疆大吏对他们也是忌惮三分,不愿轻易得罪他们。

    高姓宦官据守中都,可想而知,更不是一般角色。

    明代的宦官和文官是一对天敌,皇上总是在这二者之间摇摆,缺一不可。他们则都想从皇上那里取得更多的权利。

    明代文官制度的根本,就是一切政府权利归文臣。皇上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根本不可能事事亲自去管,权利实则掌控在宦官手中。这一拐弯,国家的管理权实际上成了宦官与文官之间的博弈。

    文官之间钩心斗角,互相倾轧,宦官们更是如此,而且更加残酷,只是一旦矛头指向外面时,两大集团即刻空前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于是,逐步形成了分庭抗礼、相互平衡的格局。

    也有一些时候,无耻文人倒向宦官,局面登时呈现一边倒,王振、刘瑾、魏忠贤时的阉党就是这样形成的,也导致一个时期宦官主政,祸国殃民。

    好在此事并非主流,明代宦官之祸远不如后汉、唐朝时那般惨烈,明代亡国责任还是在于文官集团的腐朽堕落。

    高姓宦官心性阴沉,心狠手辣,凡事无不得手。此刻,他已经把萧妮儿视为囊中之物,依然神态自若地领着几人四下参观。

    况且哪里知道他心中竟有如此歹意,尽管看他的眼神,感觉很不舒服,也没有往那上面去想。

    宫殿、庭苑,一处处观赏下来,况且颇有收获。开国初期一些著名人物如宋濂、刘基、叶琛等人的墨宝,这里还有保留,他们虽然不是宗师级的文人,也算不上书法大家,却有各自的风格,字如其人。

    从这些人的墨宝上,况且仿佛看到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浮现在面前。

    一个时代有一个的风韵,秦篆汉隶莫不如此,反映的不仅仅是书法一道,而是那个时代的风骨。

    “哥,我觉得这些字还没你写的好看呢。”萧妮儿看了几眼,就没兴趣了,小声嘀咕道。

    况且心里一哆嗦,这妮子也太敢吹捧他了。书法岂能单纯以好看不好看来区别高下?!

    “小兄弟,这样说来,你的字写得不错?”高姓宦官居然听见萧妮儿的轻语了,傲然问道。

    皇上身边的狗,都要比人的地位高三分,这就是宦官独特的地位。

    莫说况且只是一个秀才,就是一个真名士,他们也不会放在眼里,即便封疆大吏见到他们,也得大人不离口。

    明代的宦官不喜欢别人称他们公公,而是喜欢别人称呼他们大人。他们也同样羡慕文官的声名与地位,所以朝廷大臣和宫里十二监的总管,也就是太监,互称大人。

    后世以太监为宦官的统称,还真是美化他们了,其实宦官无数,也只有那十二个监的总管才能称作太监。

    这十二监中又以司礼监、秉笔监权利最重,尤其是秉笔监的太监几乎跟皇上差不多,举凡御笔基本都是出自他的手上,如果他要写一份假圣旨,没人能分辨出来。用外廷大臣的行话说就是调旨,为何不是下旨,只因为并未经过皇上同意。

    秉笔监的调旨权基本就跟皇上差不多,当然这种事也不多见,否则皇上也不答应。

    魏忠贤权倾天下,就是因为掌握了这调旨权,随时可以发布圣旨号令天下。外廷一些无耻大臣组成阉党,与魏忠贤合二为一,内外权力集于一身,又万年不遇地碰上一位只喜欢干木匠活,万事不理的熹宗皇上,天下事遂不可为。

    东林党虽然势倾天下,终究斗不过至高皇权,被杀得血流成河。

    况且虽然不喜欢这高姓宦官傲慢的口吻,却也不想计较,毕竟能进皇上的后花园来逛逛,怎么说也是欠了人家的情分,就笑笑:“一般般吧。”

    “许兄弟乃高才,不仅医术出神入化,书法也得大道之韵,哪天送给高叔叔一幅字看看,您就知道了。”

    “是吧,真有这么神吗?去年有人送了我几幅李东阳的字,我看了也就是一般般,拿去当引火柴了。”

    况且吓得一个趔趄,这也太能扯了吧,李东阳乃武宗朝文坛霸主,古文运动领袖,他的字就算不是宗师级的,单凭他的文坛霸主地位,就足以成为传世之宝,这位不识字的阉人,居然敢说拿去引火了。

    败家啊,不带这么败家的。

    他虽然酷爱书法,练得也很勤奋,但跟李东阳还是没法比,书法不仅是技艺,更是一个人综合素质的体现,举凡人生经历、翰墨多少、对人生对大道的感悟等等,都会在一个个字间流淌出来,所以书法才堪称大道,无所不容、无所不包。

    那种写出工整漂亮字的人,只能成为字匠,就如木匠一样,制作得再精巧,但缺少灵魂的,只是木匠。墨子和鲁班却都看破木之大道,才能跻身诸子百家行列。

    “周鼎成的字如何?”况且口中吐出的话,想闪电一样,忽然从天而降。

    “啊,什么?你是说癫子,你认识周癫子?”高姓宦官一怔。

    “当然认得,那是我大哥。我想问你他的字如何。”

    “周癫子是你大哥,怎么可能,小子你别蒙我。”高姓宦官上下仔细打量他,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况且智斗高宦官

    况且早已酝酿好了,他知道周癫子在宫内的影响力,这一击必须横扫高姓宦官傲慢蔑视的态度。

    况且昂头说着话,索性都不瞧对方一眼,要装就装彻底点嘛。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这位大哥一生痴迷字画,可惜悟性太差,总是不能入道,熬得头发都掉了不少啊。幸亏遇上我指点他几下,让他受益匪浅。他非要拜我为师不可,我哪能收他当弟子,就马马虎虎跟它结拜为兄弟。他还送了我二十幅字画,还说如果在宫里有事,提他的名就行。”

    况且不管三七二十一,展开忽悠**。心里念叨着:大哥别怪我,谁让你夸口的,说可以让我进宫随便看字画,我先验证一下灵不灵。

    高姓宦官本来不大不相信,可见况且说得眉飞色舞,有声有色,又不像是假的。周鼎成痴迷书画,宫里宫外都知道,因为恨自己书画无法突破,熬得不成人样儿,也确有其事,这一样一样都对上了。

    可是,他竟然要拜一个毛孩子为师?这个有点荒唐啊,但谁让他是癫子呢,癫子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哦,难怪左家捧着这小子跟无价之宝似的,看来他确实非同常人。人不可貌相,自己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周鼎成只是一个中书,不入流的小吏,可就是这种小人物有时比大学士、六部尚书还可怕。尤其是这个疯子跟秉笔监关系匪浅,他连皇上的御宝都敢当面贪污,皇上竟然拿他没辙,一来他就是个疯癫,二者秉笔、司礼两监有人罩着他。

    高姓宦官想起那件往事,皇上召周鼎成在殿上写字,周鼎成写完字后,喜欢上皇上用的笔和砚台了,就不顾墨汁淋漓,当着皇上的面塞进怀里,然后跪下说道:“皇上,这两件东西让臣的手给污了,反正皇上也不能用了,就赏赐给微臣吧。”

    皇上当时都愣了,气得哈哈大笑,居然有人敢当面讹他的东西,还真是个奇人。他还没想好怎么办,两旁的秉笔监太监跟几个道士却都嘻嘻哈哈逗着周鼎成耍笑,弄得皇上也不好意思惩罚他了,只好把御宝赏赐给他。

    高姓宦官心里有数,不仅秉笔监的太监罩着他,皇上身边的一些道士也都跟他一个鼻孔里出气,毕竟他是武当出来的,天下道士一家亲。

    从此周鼎成的疯劲无人不服,敢当面讹诈皇上,也成了他头上的一圈光环。

    听况且哼哼呀呀说了一通,左东阁在一旁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忽悠**真是了不得,连高叔叔都不知不觉中招了。

    “小子,你还认识谁,说来听听。”高姓老者心里拿不稳对方,身段不由得放低一些。

    “裕王爷。”

    况且本来想说小王爷师兄的,但一想,那样说身份有可能暴露,出口之际就变成了裕王。反正不怕眼前这位会拆穿,哪怕他是镇守宦官,跟裕王府的宦官也不是一路的,再者说就算他去查证,没等他得到消息,自己早已远走高飞了。

    况且之所以忽悠此人,也是存了试探的心,看看自己拉大旗作虎皮,能不能让这位宦官松口,达到自己看皇家秘档的目的,要是这样的话,就不用欠左家的情分了。

    “小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怎么可能认识裕王爷?”高姓宦官心中有了几丝畏惧,却打死也不肯相信。

    裕王爷是谁,那是当今太子爷,之所以没有正式封为太子,是因为道士说二龙不相见,否则有碍皇上的修道。但太子的地位是宫里宫外都确认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要说这些宦官最怕谁,自然是皇上。皇上杀一个大臣还需要罪名,杀他们根本不用,他们就是皇上的家奴,生杀都掌握在皇上手里。

    “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找张太岳先生查证就知道了。嗯,跟太岳先生提提陈慕沙即可。”况且故作神秘地说。

    “张太岳、陈慕沙这两人你都认识。”高姓宦官眼皮子直跳,好像看到一个小白兔突然变成了斑斓猛虎。

    别说高大人被唬住了,左东阁在一旁也有些晕了,这位小神医说的这些,到底是真是假啊。这些大人物他都认识?如果这样,还真的变数太大了。

    想着想着,他开始头痛了。

    “当然,张太岳先生跟陈慕沙老伯是殿试同年,陈老伯是在下世交,张太岳先生喜欢房中术,我只是传他一卷祖传的容成子御女**,太岳先生如获至宝。”

    “先等等,等等,这事有些乱了,你今年多大?”高姓宦官现在有晕头转向的感觉。

    “我今年十八,马上十九了。”况且很骄傲地说

    “你刚十九怎么会房中术?”

    “我又没说我练过,那是祖传秘本,我家没人练这功法,一直扔哪儿没人管,本来想引火烧了,后来被太岳先生看到,死乞白赖地非要不可,就送给他了。”况且一顿胡编乱侃。

    张居正修炼房中术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不仅他修炼,朝廷许多大臣都修炼,嘉靖年间正是朝廷上下大修房中术的时代。

    这小鬼头,到底是神是人,还是鬼?

    高姓宦官和左东阁有点找不着北的感觉,算是让况且给忽悠惨了。

    况且是吹牛不上税,可着劲儿的吹,专拣大个的往外扔,一下子抬出裕王爷这尊大佛。

    左东阁还算好些,他毕竟对朝廷权力机构不是特别了解,糊涂也有糊涂的好处。高姓宦官心里是清楚的,跟明镜儿似的,只觉得身子发燥,快冒汗了。

    裕王是谁,那是未来的天子。每一个皇上,最重视的就是在潜邸(登基前住的地方)时的友情,等当了皇上,满天下的人想巴结也巴结不上了。况且这小子现在就跟这条潜龙有了瓜葛,无论深浅,都是高姓宦官不得不忌惮的。

    难怪左家宁可送我一万两银子,只为满足这小子的一个愿望,原来是想通过他打通一条未来直通至尊的道路啊。

    他心里想着今天的事儿,再琢磨左家爷俩平日里的为人处世风格,感觉其中深藏玄机。

    张太岳何许人?那是裕王的老师,也就是帝王师,将来跟高拱、陈以勤这些东宫学士都是宰相,差别不过谁是首辅而已。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裕王登基,皇宫里的十二监就都要来一次大换血,换成裕王府的太监,朝廷的大学士也要换成裕王的诸位师傅,这是规矩,每一代都是如此。

    对朝廷各位大学士,即便宫里掌权的太监也是有所忌惮,至少要表示出面上的尊重。毕竟朝廷的整个系统是通过这些人来运转的,而不是单靠一张圣旨。

    陈慕沙他虽然不熟,也听说过,当今理学一派宗师,连当今皇上都敬他三分,听说不仅跟裕王府关系匪浅,跟中山王府也是渊源颇深。

    这个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小家伙,东一句西一句的,关系还真能通天了?

    在阴冷的宫殿里,这位高姓宦官却是出了一身热汗。脸上有了点人色,笑容在褶子里奔跑起来。

    左东阁心里更是波涛滚滚,这位许兄弟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这一番话太有震撼意义了,令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了。

    不行,此事得从长计议,他心里暗暗谋划着。

    况且看着两人的表情,心里都笑开花了,他不怕这两人去查证,去查吧,要查证也是找许明,等他恢复况且这个名字后,这一切跟他就无关了。

    退一万步说,即便最后查出来是他捣鬼,还有老师跟小王爷师兄顶着呢。况且不怕出乱子,更不怕乱子大,有大个子顶着呢,他怕啥。

    况且也算见过世面了,连面对十多位黑白两道巨擘、生死一线的场面他都挺过来了。对眼前的遭遇他真的不在乎,一个宦官,有何可畏惧的?

    况且当然不知道,他无意中的一顿忽悠,竟然化解了两个迫在眉睫的针对它的阴谋。当然,阴谋也只是暂时搁浅,以后的变数尚未可知。

    在一旁观察的萧妮儿看得明明白白,况且玩的是忽悠人的手法,技法又比在路上遭遇劫匪时娴熟了许多。她当然不会揭穿,而是在一旁叫好:“哥,你真牛,哥,你太棒啦。”

    高姓宦官又是一怔:“你叫他哥?”

    萧妮儿说道:“是啊,我是他的丫环,可是我喜欢叫他哥,他叫我妹妹。”

    高姓宦官又晕菜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妹妹跟丫环是两个极端,这也能捏合在一起?这小子怎么尽干一些搅合人脑袋的事儿?

    先不管这些,都太乱了,一时理不清,还是先弄清楚这小子的底细再说。

    宦官大人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小家伙,你倒是早说啊,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啊。自己家的孩子啥事都好办,有事儿你直接来找我就行。”

    此言一出,况且心头堵得发慌,真不要脸,谁跟你个宦官是一家人啊。不过听到此人说啥事都好办,他还得假装开心,表示得意,立马顺着杆往上爬。

    “大人,照您这么说,我要查看一下皇家秘档的事,就算没问题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众人欲吃药王肉

    “这个吗……当然,还是有问题的。秘档存放在文华殿的一个铁箱子里,需要五个人的钥匙才能打开,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不过,既然许公子……我会想办法。”

    左东阁一听脸都有些绿了,况且这不是要脱离自己掌控的节奏吗?他可指着这件事来让他欠下一个大人情的,没想到他三言两语自己打通路子了。

    左东阁感觉自己被晾那了,气得把一句惊人的话说了出来。

    “许兄弟,高叔叔刚才跟我说,有件事要跟你商量,是关于萧……”

    左东阁还没说完,高姓宦官急忙拦住他,笑道:“没事,没事,小子,以后我就叫你小许吧。”

    况且差点吐了,这宦官说话本来就尖声细嗓,不男不女的,他再故意想说的温柔些,弄得在场的几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浑不自在。

    况且暗吁一口气:“随大人意好了。”

    知道了皇家秘档的存放地点,况且觉得今日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决定就此告辞,择日再行第二步。

    这地方可不是久留之地,万一被人发现,扣上一顶私闯宫廷、秽乱宫闱的罪名,可就是杀头灭门的大祸。

    左东阁此时心乱如麻,自然也没有再陪伴下去的心情,况且表示要走,他自然第一个赞同。

    只有高姓宦官还想好好套套况且的话儿,摸摸他的老底,殷勤挽留,无奈况且去意已决,他也只好送出宫去。

    一出宫门,就见外面黑压压一片人群,都在盯着他看。这阵势有点奇怪,难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况且四周望望,没发现什么特殊情况,这些人都在看什么啊?他循着这些人目光一对焦,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而且各种神态各种表情都有,如果有外星人到地球,估计地球人也是这个阵势吧。

    他不明所以,忽然很风骚地挥手向大家致意,如同检阅仪仗队似的喊着:“童鞋们好,童鞋们辛苦了。”

    可惜他没有听到那句熟知的回答,而是各种更加疑惑的表情。

    “他说啥哪?”

    “他好像说铜钱好。”

    “铜钱是好啊,铜钱好要他告诉我们,谁不知道铜钱好啊?”

    “可是铜钱辛苦了是啥意思?”

    “神仙真是洞察幽明啊,跟咱们凡人看问题就是不一样,你说这铜钱能不辛苦吗,一天天从这个人手出,那个人手入的,这个店搬到那个家,被人们折腾死了。”

    “也对啊,难怪最后那些铜板都坏了,要回炉重炼。”

    况且耳朵尖,自然听到这些窃窃私语,却是哭笑不得,童鞋跟铜钱真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不过也难怪,明朝人哪知道童鞋的意思。

    “哥,你都说些啥啊,什么铜钱铜板的,你想钱想疯了吗?大庭广众之下就叫钱,也叫不来啊。”

    况且本想耍把酷,没想到换来一个冷场。搞得他有点灰头土脸的,想潇洒没有潇洒起来,往往意味着扑街。

    他心念一转,问左东阁:“左兄,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你们搞的什么欢迎仪式吧。没必要啦。”

    左东阁也正发蒙着呢,忽然想到什么,叫道:“不好,消息走漏了,他们知道你是神医,还有谣言说你是药王成精,吃你一口肉长生不老,这些人都是来想吃你的!”

    况且正想说什么,忽然后心一冷,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盯在自己背上,犹如一条毒蛇趴在后背上,他回头看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该死,又被什么人盯上了。

    “左兄,大势不妙,赶紧突围啊!”

    左东阁也怕出什么事,当即指挥家人护着况且从人群中挤过去。好在左家势大,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并未发生踩踏事件。

    “你真是药王成精了吗?”忽然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你是神仙转世吗?”又有人问。

    “他的肉真香!肯定很鲜啊。”有人附和道。

    况且的目光在人群搜索,想找出是什么人发话,左东阁急忙拉着他:“别管这些了,先出去再说。快点快点!”

    于是,况且、萧妮儿仿佛大咖穿过粉丝人群一样,过了一把明星瘾,这些粉丝热情高涨,眼中射出狼一般的目光。左东阁被吓得不轻,身体突然间变得冰冷。

    萧妮儿也一下子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一路上两臂张开,护着况且。俨然要铸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吃他一口肉,长生不老!”人群中一个人忽然振臂高呼。

    于是一时间无数条手臂伸过来,要透过左家的两道人墙抓住况且。许多手指离况且的身体已经很近了,不到一尺的距离。

    “滚开,滚开!你们这帮病人!”

    左家家人奋力打着这些手臂,把有些疯狂的人群向外推。忽然间,最前面的人倒下来,后面的人群冲过来,左家两条脆弱的人墙一下子被冲开了。

    萧妮儿也被一股人浪挤倒,正好倒在况且身上,况且知道这是有人蓄谋要对付他了,一把抱住萧妮儿,奋力向外冲去。

    况且谁也不看,话也不说,像条猛虎一般向外冲,前面的人群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在一股强烈的旋风的推搡下,不知不觉避让开来……况且杀开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走起来!”冲出了人群后,况且一步不停,继续飞奔,手中还抱着一个人,竟然步履轻松。

    这时候就看出他从小锻炼的体魄有多强了,手中抱着一个人,奋力挤出拥挤的人群后,依然大气不喘,继续飞奔。

    一路奔出两条街,他才停住,把萧妮儿放下来,回头看时,左东阁他们的人影儿都没了。

    “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人嚷嚷要吃我的肉。真是奇怪了,我的肉有什么好吃的啊。”

    “他们敢!”萧妮儿回头横眉冷对。

    “得了吧,我的妹儿,你这会儿就别逞英雄了。先回去再说,左兄他们不会有事的,这些人都是朝着我来的。。”

    说话间街角处又有人追过来,况且急忙拉起萧妮儿急速狂奔。

    “许公子,等等。”

    只见两个人骑马过来,大声喊着。况且见是左家家人,这才停下步伐。

    “许公子,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来了如此多的人?”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也不知道,一下子有那么多人等在外面,还都发疯了似的要吃我的肉。”况且说着,心头怨气升腾。

    这还是文治昌盛的大明朝吗?整个一野蛮的食人部落啊。居然有人相信吃人肉可以长生不老?!

    “许公子,没事,一定是前些日子那些谣言传开了。说你是山中的药王成精。”一个家人嘻嘻笑着看着他,似乎也有要吃他一口的意思。

    况且心中愤慨,振臂高呼:“我不是药王成精,我不是唐僧。你们不会也想吃我吧!”

    街上也有一些不知情的行人,见况且狂叫,好奇地看着他,一个人纳闷道:“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疯了呢?考功名不取就罢了,家长也不像话啊,硬把孩子逼疯了。”

    此时,人群中的一些腿脚快的人已经追过来了,大喊着:“抓住那小子,他是成精的药王,鲜肉,吃一口长生不老。”

    刚刚还正常的行人一听这话,登时也发了疯似的冲过来,跟着叫道:“鲜肉,鲜肉!长生不老!”。

    “都他妈神经病啊,逃命吧。”

    况且把一个左家家人从马上拉下来,抱着萧妮上了马,策马狂奔。

    一路上不少人看着他们,不明白这两人是哪路人,为何不能好好的骑马,如此的玩命。有大胆的人跟着跑起来,似乎有英雄救美的打算。

    “这是什么人啊,还抱着个姑娘,抢来的吧。”

    “姑娘,你是不是被那小色鬼抢来的?”

    萧妮儿反口骂道:“你才色鬼拟,你全家都色鬼。我跟我哥玩的,不要你们管。”

    那人叹息道;“世道变了,好心没好报。”

    一个少年看着马上的况且,嘻嘻笑着问道:“哥们,你这是横刀夺爱吗?演得不错,够哥们的。”

    况且这会儿真是死的心都有了,暗道:乡亲们哪,你们这会就别挤对我了。

    况且一边逃一边纳闷:“哪里来的药王成精啊,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说道。”

    萧妮儿笑道:“谁让你臭显摆了,这么点岁数,医术那么神,除了你是药王成精,没有别的道理可以解释。成了精的药王谁不想咬上一口,我要是遇上人参娃,也会咬一口。”

    “你还说呢,都不知道咬我多少口了。”

    “坏死了你,再咬你一口。”

    萧妮儿握住他的手臂,当真吭哧一口咬上去,况且痛得钻心,大叫道:“你真咬啊,够狠的呀。”

    “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咬白不咬。”

    正说着,那种被盯住的冰冷感觉,再次爬上况且心头,他四处观望。还是没发现什么动静。

    “哥,怎么了?你找什么啊。”

    “好像有人一直在盯着我,却又不愿现身。”

    “那是,现在满城的人都在盯着你,哥,这次你可惨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完完整整的回去”

    况且倒不怕这个,民众是需要舆论导向的,只要左家尽力去做,应该能引导到正确的路子上来。所谓愚民的说法是不成立的,但民众存在盲从心理却是事实。

    除非这是左家的阴谋,可是看左东阁的样子,又不像事他们在搞鬼,他似乎也没有一点准备啊。

    除了这一遭,还有另一码事儿,那种暗中被盯着的感觉卷土重来,让况且更为畏惧。难道是那些人回过神来,要找自己算账了?

    那麻烦可就大了,就不是吃肉的问题了,只怕连骨头都要嚼碎了。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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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087/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才子风云录最新章节! 作者:尚南山所写的《大明才子风云录》为转载作品,大明才子风云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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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才子风云录介绍:
美术学院毕业生许明瞬移至明朝,成为少年天才况且。他和江南才子唐伯虎、文征明、周文宾情同手足,小伙伴们打打闹闹,斗文斗武,共同成长,闹出不少笑话。但歪才祝枝山却始终隐身,成为谜案。 身边很多女孩子喜欢小天才况且,云丝丝、石榴、甚至秋香。隐秘的家族身世,促使况且从行医到练武,再到行走江湖,直到去京城拜会张居正,完成旷世重任……大明才子风云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才子风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才子风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