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无法捕捉的内力
况且身体内部有了奇妙的反应。有一种东西随时要冲进来,但自己的身体在拼命抵抗、驱逐着外来的侵袭。
难道有人在检查我?这是他的第一感应。
不是有人在远处看,也不是在暗处观察,而是有一种极其玄妙的力量在侵入他的身体。一种看不见的检查,引起了他身体的反应。
乖乖咙的咚,不会再玩一把瞬移吧?
他有些怕了。如果时不时的闹这么一场,谁能受得了?更何况还无法确定是空间瞬移,还是时空瞬移。
有反应还算好的,等于是一种警告,假如反应失灵,麻烦就大了,自己随时有可能被人捉去,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那就不好说了。
自己的命运总是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上,这等苦逼的日子,哪天能过到头呢?况且禁不住叹息道。
约有一盏茶时间,那种奇怪的反应消失了,体内恢复了平静。
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找到我的?不过十几天的时间,那些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搜索到这块绝地来?
况且想,怪了,gps定位也不可能如此准确,总要有些误差吧,什么东西这么牛,我倒要见识见识。
哇,不会是外星人降临大明朝了吧?
他胡思乱想着,却也无心观赏街上的景致,不远处群山逶迤、万岭奔腾的壮观景象,也他眼中竟是灰蒙蒙一片。
看来这地方不能久呆,给赵家老太爷治完病,还是得马上走人。
其实,是他却忘了,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人瞬移到了明朝,适才的检查正是那个人身上带着的、用人类最强科技制造出来的机器发出的,除了不能超越时空搜索,完全可以在很短时间内搜索遍整个九州大地。
而发出搜索的那个人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机器自动激发的,正如况且体内自动激发的功能一样。
两个瞬移到明朝的人就这样错失了第一次沟通的机会。
晚上,他只胡乱吃了几口饭就回屋了,萧家人以为他累了,也就没在意,萧妮儿把泡好的茶叶送进来后,就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然后在台阶下坐着,严禁任何人靠近。
况且心中有种隐约的急迫感,他想把自己的内力激发出来,就像给老太爷治病那样,那样或许能够屏蔽自己的身体,不受外界力量的攻击。
他盘坐床上,打坐一个时辰,在最佳状态时,检查自己体内,结果却大失所望,根本无法察觉自己体内有任何内力。
他郁闷啊,自己明明有内力 ,可是为何察觉不到,也无法激发调用,似乎只有在给人治病,而且还是必须在使用七十二针大周天针法时才能激发出来。
总不能在遇敌时,跟个神经病似的,拿着金针去乱舞吧,且不说那是装神弄鬼,谁又会老老实实躺那给你扎金针?
但,不用七十二针大周天针法,又如何调动内力呢?
况且读过道家丹经,对内力的形成和作用略知一二,应该是在腹下丹田处有氤氲雾气,这雾气就应该是内力的初步体现,各人修出的内力并不相同,有的是白色,有的是紫色,甚至还有七彩色的,但不管怎样,最后这些氤氲雾气都会渐渐凝实,最终结成一颗丹丸,即道家所谓的“紫金丹”。
正如道家经典《悟真篇》所言: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连老天都管不着。自己的命运、寿命都有自己来做主。
多么豪气,多么霸气!
一粒金丹就是紫金丹,所谓吞入腹就是修炼而成。从秦始皇开始,就不断有方士挑战炼丹术,也曾练出许多仙丹,可惜无一人服用后成仙,死于金丹的君主却不乏其人,尤以唐朝皇帝最多。
唐太宗、唐宪宗、唐宣宗都是很牛的君王,所谓明君,皆因迷恋金丹,死得很惨。
唐以后,无人再敢尝试金丹,但贼心不死,换了法子。
丹道派也由炼丹术改为自修金丹,就是在自己体内修炼出金丹来,这条路子可以免除服用金丹的副作用。
此法在民间得到了传扬,传说吕洞宾,就是那个有史以来,最著名的狗咬人事件的事主,就是如此成仙的。
况且无意成仙,也大大怀疑成仙这一说。至于八仙的故事,永远只是那八个人的事情,与常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对于丹道,况且还是相信的,否则就无法修炼内功了。
别管事出何因,一个人不可能去做一件被自己否定掉的事情。
据说大儒王阳明丹道术已经修炼至最高境界,却在临终前告诫门人:修炼乃虚假骗人之术,使人长生不老更是谎言。
那究竟是死前大彻大悟,还是奉劝常人不要一意孤行?
反正,王阳明一言,几乎给丹道派判了死刑。
然而,民众却有自己的看法,大佬就是喜欢来这一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月之间平定宁王反叛,这难道不是他修炼得道的确凿证据?!
此刻的况且,别无他法,一心想找到内力所在,然后想办法激发它,用来攻敌护身。
可是,他的努力白费了,自己体内没有任何内力存在的迹象。
况且一遍遍冥想自己修炼的内功法,其中并没有提及内力和金丹。那不过是一篇修心的法要,更像是禅宗的修炼方法。
针灸术在唐朝大兴,禅宗同样是在唐朝,尤其是武则天时期大兴。
况且想,看来自己的内功心法,有可能是属于禅宗一脉,而不是道家丹道体系。
反复推敲内功法要,揣摩其宗旨,正如唐代神会大师所说:主要是保持灵台清明澄澈,要“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
这当然没有六祖慧能的境界高,六祖的境界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但六祖不用修炼,直接立地成佛,谁能做得到?
说到底,对普通人来说,还是神会大师的方法接地气。
神会大师与六祖的桂冠擦肩而过,不是能力不够,境界不深,而是碰到了空降的慧能,注定此世成佛的慧能。
这就是所谓的点儿背。
如果慧能空降在二祖、三祖的年代,这些祖恐怕也得给他让道。
况且很纠结,内力不是没有,只是找不到。急人啊!
他自信对自己的身体有足够的了解,无论脏腑、经脉,即便看不到,至少可以用医术检查出来,可眼下却察觉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折腾来折腾去,无果,况且只得服输,不敢继续钻牛角尖。若是猛追猛打,万一走火入魔,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下床,在地上随意走着,空净心灵,这也是“时时勤拂拭”的功法,要把脑子里所有杂念排除出去,让灵台空明澄澈。
“你又在屋里作法啦,鬼影子又出来啦!”萧妮儿在外面笑着嚷起来。
“小妮子,你敢骂我是鬼?”况且打开门,做个鬼脸吓她。
“现在没人保着你,我赶紧多骂几句,以后有了主妇奶奶,我就是受气的小丫环了,哪儿敢骂主子啊。”萧妮儿半真半假说到。
况且假装没听见,这话没法接茬。
“你饿了吧,厨房还给你留着火呢,你晚上吃得太少了。这样不行,明天你还要给人针灸,还得拼命。”萧妮儿看着他的脸色说到。
每天查看况且的脸色,已经是萧家人必做的功课,就是怕他累坏了。萧妮儿这一说,他还真的觉得饿了。
况且心中一热,点点头。
萧妮儿从厨房拿来一壶酒,一个叫花鸡和一盘蒸饼,还有一盆菌菇鲜汤。
所谓叫花鸡并不是丐帮专利,许多农户人家都这样做。尤其是冬日,大雪封山,一片银装素裹,许多人家就开始在庭院里支一个竹筐,下面放些包谷粒,等饥饿的麻雀山雀来到竹筐下啄食时,一松绑在竹筐上的绳子,这些雀儿就都扣在筐里了。
这就是一顿天赐的美食。
把这些捕来的麻雀山雀宰杀后,拔毛开膛,清洗干净,然后在内外抹上酱料,又在肚子里填上香料,外面用泥巴糊上,等做完饭,就扔进余火未熄的火堆里,等火堆彻底熄灭后, 这些雀儿也就熟了。
剥开泥巴,香气十足,可以侑酒,可以喂小孩子吃,冬日无肉的农户人家里也算是开荤一次。
也有人比较懒,既不拔毛也不开膛,雀儿宰杀后直接用泥巴糊了,扔进火堆里。烧熟当然没问题,就是火候不好掌握,有时毛会褪不干净,内脏也无法清洗。这种吃法或许倒真是丐帮的专利。
小镇上并不缺肉。秋季家家储藏了不少肉,都做成腌肉,腊肉。大雪降临后,把肉用袋子装好,挖个坑埋下去,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挖出来就行,一直到开春雪化都不会坏。
这种吃法还是比较流行,在唐朝以前,中国人的饮食是以烧烤为主,煎炒烹炸都是后来才有的厨艺。
萧雷就是怕况且晚上会饿,别的菜不好保温,索性做了这么一只叫花鸡在灶膛里放着。
“好香。”况且鼻子抽动着,食欲大动。
“在我们这里别的没有,就是野味、山菜管够。”萧妮儿纤纤玉手为他剥着鸡身上的泥巴,况且这才看到鸡身上还有厚厚一层油脂。
“徒弟、丫环也管够。”况且笑道。
萧妮儿蛾眉倒竖:“你什么意思啊,后悔了?真要把那一堆丫头都收了,哼,等你带回去,主妇奶奶一个个挖眼割耳朵的,你家就成残疾院了。”
她转念间就知道况且是逗她,就嘻嘻笑道:“哥,你是不是骗他们的,咱家奶奶不能那么狠吧。”
况且道:“当然是骗他们的,不然我这门诊怎么开下去?不过,我家里未来那位真是狠,可能比我说的还要狠。”
“真要大刑伺候啊?”萧妮儿哭丧起脸来。
“别人都没事,动大刑,那也是冲着我来的。”况且看她可怜见的,一时心软,实话就从嘴边溜出来。
“哦,那我就放心了。”萧妮儿马上一身轻松,不由哼起了凤阳小曲。
“哎,什么叫你就放心了,有点良心没,我被大刑伺候你就能安心?!”况且差点叫起来。
“活该,谁叫你要娶那样的奶奶了,自作自受。”萧妮儿洋洋不睬。
自作自受,还不作死就不会死呢!他不忿地想着,没想到这丫头也如此“心狠手辣”。
第七十六章 神力比得过黑熊
萧妮儿看他一脸愤然的样子,用手指刮刮他鼻子,笑道:“好了,我有那么心狠吗,到时候有什么刑法,我替你受了。反正冲着你来的,绝不可能挖眼、割耳朵。顶多是点皮肉苦,我身体结实,不在乎。”
况且心想:这小丫头片子,看上去全无心机似的,也知道套我的口风了,这就开始成长了?以后可能也是劲敌啊。
萧妮儿剥好鸡肉送到他嘴边,等他吃了,又给他举杯送到唇边,然后再用调羹喂他喝汤,全然不用他动手,倒真像一个尽职的小丫环。
况且没感觉什么幸福,而是全身的不自在。他倒宁愿这样来伺候萧妮儿一次,只要她不缠着自己。
这样说不是况且没良心,也不是他嫌弃萧妮儿。相反,即便他不是像爱妹妹那样爱着萧妮儿,也会喜欢她。
萧妮儿就像一头小母鹿,浑身上下结实匀称,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她身材高挑,纤腰婀娜,俊俏的脸蛋虽然皮肤略微黑一些,却更显出一种野性的美,对书生况且更具杀伤力。
况且有时也在心里比较,石榴的美不仅是绝色,更是一种知性的美,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散发着知性的光芒,令他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云丝丝的美则是那种大家贵族集数代之力,才能培养出来的雍容华贵,设想她一身宫服,云髻高耸的样子,就是亲王妃也不过如此,但单论美色则略逊一筹。
秋香的美也是绝美,跟萧妮儿倒是各擅胜场,不过秋香毕竟还是像贵族花园里培植出来的国色天香,萧妮儿则更如一朵绝美的野花,在大自然中灿烂开放。
若说况且不动心,那是假的。
怎么说呢?他只是感到愧得慌,对石榴,也对父亲。
对石榴不用说,这亲还没求呢,自己就先带回一个绝美的丫头,这让她怎么想?还有老师那里。对父亲更是愧疚,父亲这些年为了他们兄妹,连续弦都不肯,他倒好,先弄个妾室回家。这也未免太说不过去。
假如萧妮儿容貌平常,甚至丑陋,反而好交代一些。
纵然带回去,也不会招惹人言,石榴可能根本不屑一顾,随便他收入房内,父亲那里自然也不反对家里多个丫环。他这些年不续弦,也不雇买丫环小子的,估计还是准备随时跑路,这一点况且隐隐约约能感觉到。
他一边吃喝着,一边考虑这些,还是觉得无法可想,无计可施。
他有时也会担心父亲妹妹的安危,只是考虑在苏州城里,那些对头应该是有所顾忌,不好下手,不然也不会一直等到自己出城才对自己下手,这样一想心中才安稳些。
“想什么呢,吃就好好吃。那些挨打挨骂的事到时候再想也不迟,一切有我!”萧妮儿倒是洒脱,
“我没想那些,在想别的事,好了,你别这样喂我了,怪别扭的,还是我自己来,你好好坐着陪我喝酒就行。”况且自己端起酒杯,拿过肉食。
“好,都听您的,公子爷。”萧妮儿拉长声音说道,说完自己又笑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默默陪况且喝着,却不吃东西,实在是吃不下去。过了一会,她忽然脸一红,小声说道:“哥,你就在这儿呆着,别回去了好不好,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你一辈子。”
况且看着她满是渴求的眼神,只能苦笑着摇头。
他不可能躲在这里一辈子,永远见不到父亲和妹妹,见不到石榴,他会死的,他明白这一点。更何况,他要去京城的使命,也促使他无法停下步伐。
假如不是这些因素,他倒真愿意在此过上一辈子。
这里风光秀丽,群山巍峨,每日里喝着山泉水泡山茶,吃着山里产的各种野味、山菜,过的简直是赛神仙的日子!外界根本无法想象。
这里没有外界的蝇营狗苟,山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相互之间以心交流 ,童叟无欺,却也梦幻如同桃源仙境。
整个镇上的山民视他如活神仙,假如他愿意在这里生活,便如同这个封闭山寨的王国。
何况,还有一位绝美少女眼巴巴等着,愿意倾尽一生来爱他!
可是,他不能留下,他做不到!
至于有人想抓捕他这件事,他也想好了。即便能够自由调动内力,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力抵抗,逃避只是一时安全,该发生的事情终究会发生,躲是躲不掉的。
所以,他是走出去,还是留在山里,实际上并无本质差别。
“也是,咱家那位奶奶一定是天仙般的美女,你当然想得要命。”萧妮儿叹息一声。
“等我离开这儿,我更会想你,比想她有过之无不及。”
“哥,有、有过之、无不及,是什么意思啊?” 萧妮儿很是纳闷,脸也红了。
“我的意思是,将来,我对妮儿的挂念,一点不比对任何人差。”
萧妮儿端着酒杯的手忽然颤抖起来,酒水洒了一身,她美丽的脸蛋也抽搐着、泪水猛然奔涌而出。
况且急忙接过她手中的酒杯,然后找手帕给她擦眼泪。
萧妮儿忽然扑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脸贴在他胸膛上,身子颤抖得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上下牙齿也是碰撞有声,好半天才哽咽出声:“有你这句话,我就是现在死了都值了。”
况且紧紧抱住她,身边却不争气也很不讲究地起反应了,结果他的身子也僵硬了,一动也不敢动,唯恐弄个突发事件出来。
这些天,萧妮儿有时也会找机会跟他在一起,耳鬓厮磨间,虽然没有亲昵的举止,也够他抵御一阵的。
况且毕竟是十五、六岁热血冲动的少年,情窦初开,激情磅礴,常常感到自己体内的荷尔蒙有爆表的危险。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翻滚,快压抑不住了!
此刻,况且更是感到难受,身体里似有火焰燃烧,整个身体、皮肤似乎都焦灼地渴望着什么。
他却不敢动,不想在这时候铸成千古大错,理智与激情的惨烈搏杀中,最受罪的还是他的身体,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身体会不会真的爆开来。
他的身体没有爆开,忽然,坐着的椅子爆开了,喀喇一声巨响,两个人摔倒在地上,萧妮儿一下子全身都压在他身上。
两人都吃了一惊,萧妮儿犹如受惊的小鹿般跳了起来,况且起身看看地上,自己都不相信,这把用一巴掌厚的木料做成的椅子居然在他屁股下面分崩离析了!
碎的这叫一个彻底,可以直接当柴火扔灶烧了。
萧万里跟萧雷父子俩被惊动了,急忙过来看个究竟,进屋后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哥,你这是发的什么神功啊?”萧万里良久才问出这么一句。
“没有,这椅子有些不结实。”况且一脸的无辜。
“这椅子还不结实?就是黑熊坐上去都没事,老虎也坐不坏啊。”沉默是金的萧雷跟着吐出一句。
萧妮儿此时刚从惊吓中醒过神来,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看着地上一堆木头渣子,偷着取笑况且道:“哥,以后你不用担心遇着黑熊了,要是真遇到了,倒霉的一定是黑熊。”
况且脸上一阵发烧,偷着对萧妮儿发狠,心道:还不都因为你。好好的,你发的哪门子情啊。
他早听山民说过,黑熊遇到人通常就是两个步骤。
首先是一屁股坐在人身上,这人即使得到求援,死里逃生,这辈子也别想再站起来了。
其次就是伸出带刺的舌头,在人身上到处“亲吻”,连皮带肉贴着骨头就全进到黑熊嘴里了,被它“亲吻”过的人,只能剩下一副骨架子。
萧妮儿说那话,自是取笑他的屁股比黑熊还厉害。
萧家父子也不知道这两人在屋子里做了什么,可是做什么也不会把椅子直接碎成木块啊。
父子俩出去又抬张椅子进来,这是一整根树根雕成的,别说老虎黑熊,就是打桩机也只能打进地下去,绝不可能打碎它,不动用开山斧,绝对劈不开这百年老树根。
“哥,你再发个神功试试这个。”萧妮儿巧笑嫣然。
况且不用试也知道,刚才的事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无意中造成的。这种事再让他做一次绝无可能。
“小哥,这个你如果再能坐碎,我们家那开山斧,就好存到杂货房去了。”萧万里打趣道。
看时间也不早,萧万里招呼萧雷父女俩,三人一道走出了屋子。
况且独自一人坐在巨椅上兀自沉思,刚才的奇迹是怎么发生的?这种功夫虽无大用,关键时刻也能建功,若是真发起这门功夫来,在谁身上坐上一下,任他是铁打金刚,也得出几条裂缝。
难道,这就是内力造成的结果吗?
况且的思绪再次回到内力上,这是他一直感兴趣,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能在体内修炼出一种有别于后天的力气,也就是先天内力,这只是丹道的理论总结,他还没见过有人修炼出来。
难道真的已经修炼成功,只是自己不知道用吗?说起来,这可比《天龙八部》里段誉的六脉神剑的触发率还低。
但能够将一张厚木椅子坐成碎块,除了内力的缘故,根本无法做其他解释。这显然已经大大超出人力的范畴,纵使大力王也不可能做到。
对啊,人力不可能比得过黑熊!想到这里,况且忍不住傻笑起来。
第七十七章 吕郎中跪求拜师
对于自己体内的内力,况且一无所知,只有在给赵家老太爷针灸时,才能清楚地感知到。
当时,自己的丝丝精力都附着在根根金针上,透入病人体内,这内力似乎还有带有他的意识,可以让他看清楚病人的脏腑跟神经脉络,甚至能精算出病人的元气多少。
但是一旦放下金针,那种感受力就如空气一般耗散掉了。对了,好像只有在自己聚力的时候,内力才会浮现出来!
刚才,导致椅子碎裂肯定是内力的缘故,因为聚力而产生的内力。
可是,内力却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来无形去无踪。
唉,慢慢再琢磨吧,一时半会也难以弄清楚。
第二天,村子里传来一个消息,让况且颇感愧疚,那位吕郎中关门停业了,人也始终闭门不出。
君子不挡人财路,这是他父亲再三告诫他的,除非生死冤家,否则就不能这样做,人家会跟你拼命。
两败俱伤的事情,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下下之策。父亲强调过这么一句。
况且又想,镇上唯一的医生被他弄没了,现在看来并无大碍,将来他一旦离开,就等于留下了隐患。
况且一时着急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理。
“小哥,你也别多想,吕郎中一时羞着了,等你走后,他还会开业的。”萧万里劝慰道。
“就是,死了张屠夫,难道只吃带毛猪?”萧雷也跟上一句。
“哥,看来你一时半会走不了了,你走了,镇上的人生病,谁给治啊,那只好等着死了。”萧妮儿则是完全不同的口吻。
况且知道她这是变着法想留自己,只好苦笑不语。
“要不你教会我当郎中也行,以后我替你顶几年。”萧妮儿又提出一个想法,煞有介事的口吻,一点尴尬都没有。
这事况且还真想过,要是能教会萧妮儿医术,让她独立,或许就能甩掉这“包袱”了。可是医术无法速成,绝不能从医术里找到一个九阴白骨爪,萧妮儿也不是梅超风。
且不说脉理学的精微,光是药理学也要学上几年,才能把药材记个差不多。药材还有无数种组合,每个方剂的君臣佐使组方配伍等等。
他没这时间,萧妮儿也没这耐心。
“哥,你可以待上几年,等我学会了再走。”萧妮儿对自己的主意很是得意,整个脸上都放出光来。
况且对萧妮儿的建议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诧异。他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从赵家得来的五百两银子,当然不会带走。况且先是想留给萧家作为萧万里的养老钱,却又觉得这样做容易造成误解,难道五百两银子就成了萧妮儿的卖身钱?不行,这可是对恩人的侮辱。
再想想看,最好有个万全之策。
五百两银子能做很多事,比如可以大量购入药材,治成许多成药,可是没有医生主持,这些药会被滥用,不但不治病,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办学!!请一位塾师教镇上的孩子读书识字,不用教出什么举人进士来,能教出一个秀才就行,这样就能在镇子上留下种子,可以继续教其他孩子读书。薪火相传,或许数十年后,真有可能走出一个举人进士!
他最热心教育,但又担心,读书人多了,镇上的山民会分出等级,淳朴的民风会被破坏。
如同《庄子》所言,古来本来大道闷闷,无是无非,无善无恶,只是圣贤们乱凿混沌,就生出太多是非善恶来。所以庄子说:圣贤不死,大盗不止。
然而,不能因噎废食,办学是正道!
况且计算了一下:请一位塾师,每年五十两银子,条件够可以了,再加上每年二十年银子作为塾师的基本生活费用,三十两银子给那些学生们采购课本、笔墨纸张,每人再贴补一些灯油钱,至于书桌椅子倒是简单,山里不缺木材,找人制作就是了。
呵呵,况且笑了。
晚上他在饭桌上把想法对萧家三人讲了,萧万里当即赞成,只是不同意他用自己的银子办学,说是可以由各家各户摊资。
“我想完成一个心愿,银子当然得我出,先拿出这些做五年的费用,以后我会托人寄银子过来,每年一百两。”
明朝虽没有邮局,没有银行,更没有网银系统,不过,汇寄金钱还是有很完善的系统。县城以上的行政区域都有钱庄、当铺,这些就是银钱汇兑的系统。
小镇上虽然没有钱庄当铺,却有商家,而商家无路不通,无利不至,他们自然成了小镇与县城钱庄当铺的中介。
镇上的生药铺子规模相当大,不仅可以帮助汇兑银钱,还可以捎带货物甚至人,是客货两用系统,相当于今天的物流公司加客运公司。
拗不过况且的“心愿”,给镇上孩子办学的事基本定下来。
塾师人选还得在镇外找,萧万里跟镇上生药铺子掌柜颇有交情,立即去拜托掌柜到县城里物色。
这件事算是有了定数,山民们如梦初醒,喜大普奔。
第四天上午,却发生了意外事件。
早上,况且正要给第一位病人诊脉,原本躲在家里不露面的吕郎中一头撞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咕咚一声跪下,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况且。
吕郎中的行为有点吓人,把来问诊的病人惊呆了,他们疑惑吕郎中是不是中了邪,发神经病了。
“先生,您一定是神仙下凡、菩萨显化,一定要收弟子为徒,否则弟子就跪死在这里。”吕郎中直挺挺跪着说道,然后砰的一声叩了个响头。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窃窃笑了起来。
“别,先生,快起来,使不得。”况且急忙过去扶他起来。
萧万里父子赶紧过来帮忙,还是不大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吕郎中不会吃错了药吧。
他们哪里知道,吕郎中不是吃错了药,而是在家里发呆了几天,然后忽然大悟:这位看似少年的神医一定是神仙下凡、菩萨显化人间,不然医术绝不可能如此神妙。自己这可是青天白日里撞见神,遇到菩萨了,这个机会千万不能错过,一大早脸不洗牙不刷,连忙赶过来拜见神人。
至于说脸面,拜神仙菩萨为师那不丢人,反而是烧了八辈子高香得到的机缘,是神佑。
“师傅,如果您不收我为徒,我真的就跪死在这里!”
吕郎中是从家里一路小跑来的,心中一直在念叨,神仙菩萨假如不收自己,该当如何以诚自誓。
他听说书先生讲过姜子牙拜师的故事。据说姜子牙原本是一头熊,遇到神仙后求拜入门下,神仙嫌他是兽类,坚决不收,姜子牙就一跪不起,三百年后,那位神仙再次从此路过,却看到了一副熊的尸骸,掐指一算,算出是三百年前那头熊,心中感动,于是动用神术将姜子牙复活,收入门下。
当然这是民间传说。
至于禅宗二祖断臂求师的故事那就更不用说,吕郎中决定向这些圣贤学习,坚决把至诚贯彻到底。
况且拉不动他,只好陪跪,向他解释自己不能收徒的苦衷。
见况且不答应,吕郎中也不觉得意外,神仙菩萨的,若三言两语就收徒,反而是怪事了。他二话不说,爬起身,退后几步,再次跪下,然后砰砰大叩其头,直叩得额血长流。
况且没辙了,跪他还陪得起,叩头叩的破头烂额的,吃不消啊。
萧万里父子一边一个紧紧拉着吕郎中,心中骇然,怕他做出更加出格的动作。别说吕郎中一辈子为人倨傲,从不肯下人半分,就是平常人,也少见这般苦苦求师的。
只有吃错了药的人,才会如此。
“你赶紧给他治治吧,好吓人。”萧妮儿吓得脸都白了。
别说萧妮儿害怕,吕郎中眼中喷出的那种疯狂,把屋子里的病人都吓得不敢吭声。
“先生请起来说话,一切好商量,除了拜师……”况且好言相劝。
“您若不收弟子,弟子真的只有跪死在这里!”吕郎中面色凛然重复说道。
况且回头看了一眼萧妮儿,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这人怎么了,不带这么玩的,动辄以死相要挟,还有王法没有?
转念却又苦笑,王法管不着这事。这还真是考验一个人心够不够狠的问题。
况且立马联想到了豪富石崇的故事。
西晋名士王导、王敦兄弟到豪富石崇家中饮酒,石崇有个毛病,喜欢酒虐客人,一定要看客人醉酒酩酊才高兴,每个客人背后都有美女侍奉,如果这位客人不肯饮酒,就把他背后的美人砍头,换上一个,如果不喝,继续砍。
神经病石崇,用这一招几乎制服了所有客人,凡是到石家饮酒的客人,几乎没有站着出门的。
说是几乎,就是因为他遇到了王敦,王敦知道石崇这毛病,坚决不肯喝酒,结果背后站立的美人被砍了好几个,气得他哥哥王导大骂他,恨不得替他喝。
王敦却面不改色地说:“他砍他家人的头,你急什么?”
石崇服气了,知道自己遇到了天下第一狠人,也不再继续砍自己家人的头了。
这其实就是考验一个人的恻隐之心,在别人遇到死亡威胁时,你该如何面对。
况且熟知这典故,没想到自己也面临这种考验了。
第七十八章 况且纵论中医学
况且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考验,萧妮儿那里才是第一次。
那次,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是觉得是义不容辞,无法拒绝。但这次他真的无法接招了。
况家有祖宗家法,医术传子传媳不传女,否则将有大祸临头。大祸临头云云虽然是吓唬人的,但违背祖宗家法,则是大逆不道。
凡事,心理障碍才是最大的阻力!
况且说出自己的苦衷,吕郎中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他是铁了心要拜师,如果对方不答应,那一定是自己诚心不足。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表现出自己的诚心来,一直跪下去,需要时就叩破头,血直流。
以死相逼,对于神仙菩萨而言,没有问题。可惜况且既不是神仙也不是菩萨,那就难死他了。
萧万里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真有可能闹出人命来,即便官府不追究,况且心里也过不去。
于是低声对况且说:“这事得有个折中的法子,不然没法收场。”
况且只好退一步,说道:“先生,限于家规,收徒这事万万不可,以友相处倒是无妨,先生无非是想在医术上更上一层楼,咱们相互切磋,也能收到同样效果。”
“没有师徒名分也罢,只要您肯传授弟子医术!”吕郎中大喜,他没想到况且很快便让步了。按他想来,一定要折腾出大半条命,奄奄一息对方才肯答应。
“那就请起吧。”况且拉他起来,给他处理了额头的伤口,抹上药水。
吕郎中连连向况且作揖致谢,然后又向萧家父子致谢,连同屋子里的病人都一并谢了。
“这能使得吗?可别坏了家规呀。”萧万里有些担心,趁况且回屋里拿药水时悄悄问道。
“只是讲述一般医术道理,不是传授家传医术。”况且说道。
“那就好,其实这镇上还真不能缺了郎中,否则谁有个头痛脑热的,非要跑到县城去求医。”萧万里叹道。
接下来,况且就把父亲训练自己的那套办法原样照搬,用来跟吕郎中切磋。也是同样诊脉,然后分别写下脉案跟药方,等病人都走后就开始对脉案跟药方。
况且根据脉案的差异分析讲解吕郎中错在哪里,不足在何处。通过药方讲述药理学,明白易懂,吕郎中闻之不断点头。
这一套况且虽然熟稔,但跟父亲对案,与给人讲授却又完全不同。他在讲的同时,需要更多的自我消化,等于强化了学理,对原来的脉理药理又加深了理解,明白了许多自己先前没想到或者忽略的问题。
真所谓教学相长,教徒弟的同时也是自我提升的过程。
吕郎中早把一身的孤傲扔到爪哇国去了,此时的他,年纪虽大,却是一身青衣打扮,那年代的伙计学徒都是这样。
只见他恭立在况且身边,竖着耳朵听着,唯恐漏掉一个字,还不时俯身记下要点,其恭敬虔诚真如面对神菩萨一般。
况且再三劝他以友相处,平起平坐,他决不肯。况且没奈何,只得随他去了。
况且给人看病时,他就站立旁边,面对几十年的街坊邻居,一点尴尬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有洋洋得意的神采。
只要况且听不到,吕郎中就吾师如何如何的,好像已经拜况且为师几十年了。
小镇民风淳朴,还真没有人笑话他,反而羡慕他用绝招抢占了先机。那些先前拜师遭拒的人也想效仿,这次不用萧妮儿拿着扫帚赶了,吕郎中提着扫帚,无比神勇地把这些人统统轰到大门外。
吕郎中本是镇上的名人狠人,一般人还真畏惧他几分,再者想来以后还要请他治病,对他自是礼让三分。
隔日,吕郎中拿来七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是输给况且的赌注,五百两银子算是贽礼。况且哪里肯收,推辞的话还没说完,吕郎中两眼泪汪汪,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况且只好叹口气、摇摇头收下了。
晚上,他把二百两银子交给萧万里,作为办学的备用经费。然后,他写了一堆药方,仔细给吕郎中讲述一遍,每个药方针对何种病症,该当如何调剂分量等等,吕郎中都一一写在纸上。
况且的计划是将剩下的五百两银子,按药方购买药材,治成各种成药。这些成药可以存起来,留给吕郎中,以后慢慢送给需要用药的病人。
五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够两人忙一阵的呢。
“师傅这番仁心厚德,就是山中的老虎都能感化了,这些方子,已经是莫大的财富,银子由弟子出。”吕郎中说什么也不肯让况且掏这笔银子。
“先生若有此心,以后日子长着呢,有您散财的时候,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况且笑道。
吕郎中说的没错,一张方子值多少钱还真不好说。
比如张仲景一脉治疗伤寒的方子,那可不是价值千金吗!市面上少见的伤寒药,只有开方子的医生知道怎么治成的。
中医就是靠独门秘方吃饭。一个郎中凭一张拿手的方子,一生受用不尽。一般郎中只擅长治疗一种或者一类病症,靠的就是一张或几张药方。
那种全能型的医生有没有?有,只存在于传说当中。
况且可是一下子拿出几十张药方给了吕郎中,而且毫无保留,把脉理药理倾囊相授,这一笔财富,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吕郎中开心得就差要飞起来了!
后来,他还真的成为凤阳府首屈一指的神医,而且子孙后代也都以神医名世,靠的就是况且传授的医术跟这些药方,此是后话,带过不表。
一艺在身,胜于家有万金。
家里有多少银子,也有拿不到的时候,只要有一门过人的手艺,走到哪里也不会犯难。
当然,况且是个例外,他并不专靠医术,以他的书法绘画技艺,混口饭吃不成问题。不过,凡事要看天时地利人和,比如落难到这小镇上,外面士林看重的书法绘画就歇菜了,倒是医术大放光芒。
闲时,吕郎中开始向况且询问、讨教各种医学方面的知识。
吕郎中如饥似渴,急于求成。
况且有问必答,不厌其烦。
萧妮儿笑他们不是师徒,胜似师徒,见过这样的徒弟,却没见过这样的师傅。
况且在谈到医生的来源时说,有人类的地方,就会有疾病,所谓“吃五谷哪有不生灾”,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治病也就跟衣食住行一样,成为人们不可缺少的基本需求。
远古时代,人类还没有医学,只有靠巫医来代替医生的职能,巫医同样是医,只不过是以巫术的形式治病疗伤。
后来,虽然产生了医学,也有了医生这个职业,但巫术依然是主体。巫医分流应该在春秋时代,孔子曾有句名言:信巫不信医,信医不信巫。
显然,在春秋时代,巫术跟医学各有市场,还是有的一拼。
周朝一统,结束了巫术的正统地位,也结束了中国的神话时代,中国正式开启史官文化,几百年后便有了百家争鸣,
不用说,最后胜出的就是儒家学说,一直延续至今。
吕郎中眼睛瞪大了,望着况且。况且一停下来,他就接着抛出许多问题。
黄帝内经还有可信度吗?黄帝时代可是中国最为昌盛的神话时代,那时候根本不可能有医学。
伏羲画八卦、神农尝百草又有可信度吗?
况且于是接着解说。
伏羲画八卦是有道理的,那时候正是中国历史上结绳记事的时代,文字尚未产生,人类只好在绳子上打结来计数,由此发展出一种独特的符号学。
这套符号体系即便在文字学已经成熟后,也没有完全废弃,许多医家依然坚持不懈地使用。
我幼时就跟父亲学过,用一根绳子打出各种结,组成各种图案,借此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不过,这套体系也有缺点,只有研习过的人才能看得懂。在不懂的人眼里,那是天书。
伏羲画八卦起到了传播作用,它把这套结绳符号固定到了图画上,由此逐步产生了中国最古老的绘画体系,其后仓颉造字正是在绘画的基础上逐步衍生的。
书画同源,出处就在这里。
吕郎中的眼珠子差一点飞出去,况且不是神人又是什么,他连这些都懂!
况且并不在意,接着说下去。
神农尝百草,应该也跟医学无关,而是部落狩猎物不足,只好吃草度日。
植物种类虽然繁多,可以作为食品的却不多,大多数都是有毒的。
神农作为部落的首领,巫术大祭酒,以身试毒为部落找出可食用的植物,自然是当仁不让的职责。
不知不觉,吃着吃着,中医学产生了!
吕郎中咽了口吐沫,问道:“百草都有哪些?”
况且笑道:“百草不过是泛指,只是指种类繁多,估计神农老人家也没去记了。”
况且接着话题继续说。古人计数一般以万为最高单位,过了万就以万计、数万计等来表达。在神农时代,估计最高计数单位就是百吧。考虑到结绳,或者在山壁上刻下印记计数,能到百也就真不容易啦。
这样说吧,百草就是指尝遍了所有的草本植物。
神农尝百草虽然未必是为中医学而为,却也真正的开启了中医学的历程,由此神农成为中医的始祖。
“师傅,您老人家真是天神下凡啊!!”
吕郎中大叫一声,把况且吓了一跳。
第七十九章 办学堂万事俱备
吕郎中那张变形的老脸,跟梦游一般对着况且。况且不由打了个寒战。
被以死相逼,强行做“师傅”已经有几天了,况且一想到这事儿就犯愁。
此刻,看到吕郎中的老脸,莫名地心里发冷,仿佛时光瞬间过去几十年,自己已经垂垂老矣。
光叫师傅就算了,这位霸王硬上弓的弟子,还动不动就来句“您老人家”如何如何,弄得况且心里这个膈应。
老人家?我才十五、六岁好不好,虽说心理年龄是大了些,也不过二十多岁吧,就身体状况来说,完全是一朵尚未绽放的花蕾,怎么就成了老人家了呢?
不过这也是时代风尚,后世的人都拼命的要显少,五六十岁的人也恨不得要装出少年郎的模样,而在帝制时代,却以老为尊,被人称为“老”那是极度的恭维。
官员让人称自己为老爷、大老爷,老大人等,老人家更是对人最高的尊称,如果你是下人,哪怕六七十岁,也得自称小人。
女性的称谓也是一样,夫人、太太、老太太,最后才加个老字,这个老字并不代表年岁,而是代表地位,在一个家族中取得至高无上的地位时才配得上老太太这称呼。
比如《红楼梦》里贾府的老太太,就是在家族中已经地位最高,在荣宁二府里都被称为老太太、老祖宗,而王夫人、邢夫人就只能称太太。
况且不是不懂这些,就是无法适应。
一听吕郎中叫他“您老人家”,立马反胃想吐,但不管他怎么说,也无法挡住吕郎中对“师傅”的至高尊敬。
吕郎中当年或许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所以极重师道,只要况且在屋里,他就不肯坐下,怎样拉他不行。
怎么办?没办法,况且只好时不时的出去“溜达”一会,好让这位真正的老人家坐下休息会儿。
这主儿当年受过怎样的虐待啊?否则,也不可能如此的自虐。
况且心里忍不住这样想,打心里同情这位老人家。
况且也算是懂规矩的,也只是有人的时候,才站立在父亲身边,没人的时候,父子还是坐着说话。
在陈慕沙面前更不必说,几乎不用站着,儒家规矩多,但师徒间还是坐而论道,没有朝廷官场上尊卑那一套。
不过,自从吕郎中拜师之后,况且倒是轻松了许多。
有事弟子服其劳。吕郎中对这句祖训记得最牢,一般的病人,都交他医治,况且只是检查药方,在药剂上调整一下就可以了。
况且回想当初,每天到了晚上身子都快瘫了,真是累得够呛,全靠喝下几杯好酒支撑着。后来给赵家老太爷针灸,几乎伤了元气。
但也怪,只是七天过后,他就不感到那样疲乏了,十天过后,他几乎是驾轻就熟,一气呵成后有绰有余力。
这些日子,他开始琢磨那一百零八针的全套针灸法,对其中的至深妙理有了一些领悟,但感觉还差那么一段距离。
针灸法必须同经络、血脉流注相结合,否则就是乱扎一气,不是治病,而是发泄。
“哥,又出来溜达了?”萧妮儿从她房中出来,问到。
“嗯,吕先生开药方呢,我可以轻松一会儿。”他笑道。
“你们这师徒关系真好,一个叫师傅,一个叫先生,这师傅跟先生不是一样的吗?” 萧妮儿掩嘴而笑。
“咦,你连这些都知道?”况且诧异。
“小瞧我是不,我也懂些,当年也背过三字经的。”
况且强忍住没笑:“了不得,三字经会背多少?”
“三字经?还没看呢。”萧妮儿羞涩道。
况且笑了起来。
萧妮儿一跺脚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们镇上就一个秀才,再加上吕郎中是个读书人,其余会写自己名字的都没几个。我就就算不错了。”
况且点头承认。镇上别说能写自己名字的人不多,有正经名字的人也没多少,无非是李大,王二这些从排行来的名字。
“对了哥,你托药铺买的书跟笔啊纸的,昨天运到了,你啥时候去看看。”萧妮儿忽然想到这事。
“这么快?”
“这有什么,每天都有车往来,捎个话东西就送过来了,你买的那些东西又平常。不过你要买的药材倒是缺少了几味,不知要紧不,都放在那间大房子里了。”
“哦,咱们去看看。”
况且忽然有了兴致,要去看看那些给孩子订购的笔墨纸砚跟书本,至于药材,缺几味并不打紧,过些日子自然能凑齐,他在方子里已经回避了那些不容易卖到的药材。
“哥,你现在有空?不用去……”萧妮儿指了指诊所。
“有啊,以后我就可以歇歇了,这就是有徒弟的好处。”
此刻,屋里的病人都是复诊来的,基本上照方抓药就成。
况且的意思,尽量少动用针灸,能用药材的还是尽量用药材。短期而言,针灸自然疗效神速,就是不知病愈之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患。针灸毕竟是靠激发人的潜能来治病的,过多使用怕有的人身体不受。
至今,针诀最后一卷仍然无法参悟清晰,况且对针灸术也就极为谨慎,故而也就明白了父亲极少动用针灸的原由。
为了实现况且的办学设想,萧家人找了间大房子,不是买的,也不是租的,而是无人住的房子。
镇上地皮房子统统不值钱,闲着慢慢也就腐烂了,最后成了废墟,有想要盖房子的只要清理一下,再盖就是。
山区木材极为丰富,房子一律都是木头垒成,连钉子都不用,一律用卡榫固定,比钉铆还要牢固结实。
这间房子还没有腐烂,萧家父子找了几个人,提着斧头、锤子、锯子,用了一天工夫就收拾得焕然一新。
新房子里面安置了四十套桌椅。萧家父子算了算,镇上还招不到四十个孩子,应该足够用了。
四十套桌椅是几个人用两天时间做出来的,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红木、紫檀、花梨木,那些名贵的木头这山里没有。
按照朝廷礼制:皇宫、王府必须用檀木建造。一根檀木原木从云贵山区砍下,然后经过陆路、水路运输,运到京城,仅运费就要一千五百两纹银。
可想而知,建造一座皇宫需要多少银子,真是天文数字,也只有中国皇帝才造得起。
水路就是古老的放木排,这办法民国时还继续使用。就是把原木绑成木排,然后由人站在上面操桨划行,主要还是借助水流漂流。
这方法虽然简单易行,风险却大,一旦遇到大风大浪,上面的人就难保性命,木排也会被冲散,不知去向。
走陆路,更是不易。
因为皇宫的梁柱,必须使用整根的原木,运输工具根本无法运载。只好等到冬季,在路面上浇水冻冰,然后在冰面上马拉人拖,生铁轮子在冰面上不停的迸溅火花,足可以点燃木柴。
走不多远,车轮子就废了,需要不断换车,马也要换,人也要换,真如蚂蚁搬家一般。
一座座漂亮的皇宫跟王府,硬是用这种笨法子,一点一点建造起来的。
相对于隋朝,明朝的皇宫是小巫见大巫了。隋朝建的不只是皇宫,而是都城,从平地建造整个都城,规模之大,耗费之巨,后人无法想象。
金字塔怎样建成的无从考证,但中国皇宫建造的难度,绝不比金字塔小。尤其是隋朝的都城,明合周易八卦,暗含阴阳五行,几乎把一部周易融进一座城市里,其智慧与科学足可以跟金字塔相媲美。
可惜隋朝的都城全毁了,金字塔还在。人类未解之谜,只好让金字塔称雄。
况且看着用原木垒成的房子,不禁翩翩联想起来。这也是书生积习难改,看到一样东西,就会联想到许多,甚至要上下驰骋数千年。
“想什么哪?房子不中意?”萧妮儿见他神色迷茫,急忙问道。
“没,没有,只是忽然想到了别的事。”
“不中意咱们就换一个,反正空房子还有,不难找。”
“不用,这个就很好。”
况且打开门闩,走了进去。
小镇上的人家没有用门锁的,都是用这种木头门闩,里外一样。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讲的就是小镇这样的地方。
门闩防的是山里的黑熊,不防人。
山里的动物一般很少下山,他们怕人,只有憨厚的黑熊,不管被猎人们猎杀多少次,对人类的警惕性还是不够高,没事闲了或者饿了,便溜达到镇上,看谁家门没关好,大摇大摆就进去了。
如果单是串串门也没什么,可是黑熊太调皮了,他串过门后,这户人家就跟被强盗扒房了差不多,什么都稀巴烂。
这也很讨厌。镇上的人如果不想要熊皮熊胆,也不会滥杀,只是把它轰回山里去。
一进入屋里,况且就嗅到一股浓浓的墨香气,那是刚印出不久的书籍散发出的特有的香气,他不由得深吸了几口,心中暗道:“久违了。”
第八十章 况且背临千字文
“终于又见到亲人了,舒服了吧。”萧妮儿笑着调侃到。
况且有点恍惚,好像隔了一个世纪,又重新回到了自己应该待的地方。萧妮儿的话他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什么亲人?”
“我是说你的表情,好像见到很多年没见到的亲人似的。”萧妮儿调皮的学了一下况且的表情。
“哦。呵呵,嘿嘿,哈哈。”
况且笑出了好几种声调,弄得萧妮儿也只能跟着傻笑,不知道再说什么。
况且四下望了望。他此次出来居然一本书没带,原本不是为游学,而是要去采药,根本无需背着沉重的书箱。
可见世事难料啊。况且自小与书为伴,还真没这么久的时间脱离过书本。
不过,儒家经典四书五经、诸子集成、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这前四史,包括全唐诗、全宋词,他能倒背如流,再加上一套最喜爱的苏轼全集,基本也就不用再看什么书籍了。
能背诵如此多的经典,只是因为他记忆力特别好,一般而言,只要读过两三遍,就能完全默诵,做到一字不差。
这是一种天赋,绝不是后天努力所能达到的。
尽管能背下全文,在家时,他没事还是要翻开书看看,在纸上读书跟在心里默诵还是两回事。
读书如同与先哲对话,那感觉是背书无法替代的。这就好比想念一个人,与见到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在这之前,他一直忙于给人治病,根本无心,也无力读书。今天猛然嗅到那股墨香,的确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萧妮儿这丫头不可小觑,她的直觉还真是敏锐。
对于书生而言,最亲近的除了家人,也就是书本跟文房四宝了。
况且打开竹木箱子,里面是一本本的三字经、百家姓,还有千字文,对于启蒙而言,这些是最好的教材。
三字经可以教人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百家姓、千字文基本就把常用的汉字都囊括了,还外带练习书法。
况且始终认为,要想练习正宗右军书法,智永禅师的千字文就是最好的教材。唐朝以后,真正的右军书法已经失传,人们所练习的不过是褚遂良的书法,跟右军笔法还是天差地别。
他打开千字文,果然是墨卷本的智永千字文,他逐字看去,然后用手指逐个勾勒笔画,在心里琢磨每一笔的力度,以及吊起来的那种劲儿。
书法的劲儿跟围棋的味道差不多,都是无法明言的,只有自己在练习中去体会,去摸索,等到明白了之后,火候也就差不多了。
况且在千字文上用力甚勤,但始终都无法参透其中所含的劲儿,最多只能做到形似而已。
“来,我给你磨墨,你写字给我看。”萧妮儿忽然来了兴致,找出笔墨纸砚,拿着墨块就要磨墨。
“妮儿,你不是搞怪吧,我天天给人写药方,你又不是没看过。”
“这不一样,你写方子的字写太小了,还有好多字我不认识,你写千字文给我看,这上面的字好漂亮。”萧妮儿看着拓印的千字文,不胜艳羡地说道。
“好吧。”况且伸了伸胳膊。
这些给童生订购的笔墨纸砚,成色一般,砚台不过是普通的石头磨成,纸也是粗制的竹纸,毛笔更不用说,上面标明的是狼毫,天知道掺进多少杂毛。
狼毫,如果你以为是狼身上的毛,那就错了,其实是黄鼠狼尾巴上的毛。狼只是占了个虚名。
这狼呢,名气大不实用,肉不好吃,皮毛也是下等货,只能做垫床的褥子。这货还专门吃肉,打死不吃素,典型的食肉动物。
一般的食肉动物,对人兴趣不大,凶残如老虎,不是真正饿急了也不吃人,只有狼似乎生下来就是吃人的,男女老少通吃,百无禁忌。
况且到了镇上听猎人讲故事,才知道,老虎其实很少有吃人的,它们还有些怕人,可一旦饿急了,吃了人,那就坏菜了。
必须找到它、打死它。不然,尝到甜头的老虎,以后就专门吃人不吃别的动物了。
猎人讲得有声有色。老虎第一次吃人后,会醉上三天三夜,人们就必须在这三天三夜里找到它,并把它杀掉。
所以镇上地保家有副铜锣,就是准备一旦有老虎吃人,就会敲响铜锣,集合镇子上所有猎户一起进山猎捕。
再说做狼毫的黄鼠狼,偷鸡专业户,只喝血不吃肉。一个鸡窝只要钻进一只黄鼠狼,早上起来,所有的鸡就都挂了,所以家里养鸡的都在鸡窝旁再养条狗。
不单单是猫,狗跟鼠类也是天敌。人们常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恰恰说明狗有这本领和爱好。
黄鼠狼只剩下一条尾巴值钱,其他也是一无是处。肉根本不能吃,一股狐狸肉似的腥臊味,皮也做不了什么。长相跟它有几分相似的貂,那就不一样了。
同样是动物,个头也差不多,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狼毫聁三六九等,东北黄鼠狼尾巴制成的狼毫为上品。
明朝时的东北称建州卫,还没有满洲这一说。东北每年给朝廷的贡品就有黄鼠狼的尾巴,当然进贡时必须整个进,不能把尾巴砍下来进贡。
既然是贡品,一般人当然无福消受,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买得起一只真正的狼毫笔。不过市面上到处充斥着各种狼毫,大多是用獾毛、兔毛治成的。
况且喜欢用的紫毫笔是野兔颈项上的硬毫,也不算便宜,但终究还是正宗货。他喜欢写隋唐小楷,隋唐时期,紫毫几乎就是唯一实用的毛笔。至于羊毫笔,只有到了清朝才出现,明朝时没有羊毫这一说。
况且拿起这管劣质的狼毫,上下左右目测,笔管也不够直,笔毫虽然还没化开,但捻动笔锋,已经看到许多杂毛。
他心里叹口气,也罢,给刚学写字的孩子用,估计几天就会弄坏,买好的也是浪费,等他们有了一定基础,再换好一些的毛笔吧,起码得用真正的紫毫啊。
他先在一张纸上调好笔锋,也试用一下墨,更要试试纸的渗透性。这是一个书家在创作前必须做的准备。
适应之后,他开始挥毫写字,如他先前已经无数遍背临一样,潇潇洒洒写出一篇千字文。
“哥,你怎么能写的这么好?跟印出来似的,不,比这上面印的还好看。”萧妮儿惊呆了,她不懂书法,但字好看不好看,不懂的也能看出来。
况且微微一笑说,字跟印出来似的,可不是夸奖,书法家讲究的是个性,字被人说成印刷品,简直就是讽刺了。
不过,萧妮儿有一点没说错,况且写的字的确比印出来的墨卷本好很多,毕竟这种大路货选用的就是很一般的拓印本,屡次在木版上拓印后,失真太严重了。
“咱们何必买这些,你干脆写上几十本就行了,不但省钱,还比这些印出来的好。”萧妮儿说道。
况且心看一眼萧妮儿,笑吟吟的,没开口。
“不,我说错了,该打。”萧妮儿在自己脸上轻轻打一下。
“你说错什么了?喂,别玩自虐啊。”况且怜惜地摸摸萧妮儿的面颊。
萧妮儿双眸微闭,一脸陶醉,同时娇躯微震,胸膛起伏不定。
“喂,你说错什么了?没错啊。”况且急忙撒手,这当口可不能玩火,那等于是**。
“哦,我是说这一本贴这么厚,抄录几十本,不要写到猴年马月?”
“字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只是这笔跟纸都太差了,明天让他们带点好一些的来,我抄录也等于是练习写字嘛。”况且很是得意。
千字文是一千个不同的汉字组成的文章,不仅绝无重复的字,而且上下连贯,文意畅通。
梁朝散骑常侍周兴嗣的这篇文章,可以说是文字学上的极限挑战,其后一千多年,再无人敢尝试此举,使得他独霸这一领域。
据说周兴嗣当年立志要做这件事后,尝试了多年都未能实现,后来在一个夜里,忽然灵感迸发,有如天助,一口气写出了千字文。
等到早上时,他才发现自己一夜间头发雪白,容颜衰老。但他并不后悔,能做到这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纵然马上死去也值了。
战国时的奇人伍子胥,也是一夜间白头。不过,伍子胥那是愁的,周兴嗣却是耗尽了心血,所以伍子胥过后还能活很多年,周公却是几年后就寿尽辞世了。这也是所谓的命定。
况且暗暗叹道:所有创造都会付出代价,但也因此造福后人。
况且每次看到这篇千字文,都会想到这个典故,如同面对一座不朽的丰碑,心头激荡,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膜拜。
此刻,他再次陷入神思之中。
萧妮儿推了推他,说道:“哥,你怎么了,我看你怎么有点犯傻了呀?”
“没有没有,我是在琢磨这千字文的奥妙。”况且头都不抬,依旧没有恢复原先的神态。
萧妮儿只好撅起嘴站到一边去了。
第八十一章 禅僧智永铁门限
况且的思绪仍然在奔跑当中,没有停歇下来。
他还想到,当初仓颉造字,惊天地泣鬼神,是因为人类将借此走出蒙昧,开创文明,逐渐摆脱神鬼的束缚。仓颉的壮举,让天地为之震惊,令鬼神感到丧魂,人类进入文字时代,逐步把命运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周兴嗣创作千字文,可以说是仓颉造字伟大事业的继承者。语言的魅力从此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不过千字文能始终不衰,被后世所熟知,还应该感谢一个功臣,就是隋朝的禅僧智永。
智永是王羲之嫡系子孙,也可能是王家最后一位嫡系血脉。他酷嗜书法,朝夕苦练不辍。练废的笔最后埋在一起,号称“笔冢”。
由于向他求字的人太多,寺庙的门槛没几天就被客人踏破了,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智永无奈只好在门槛上包了一层铁片,铁门限的说法由此而来。
后来铁门限成了出世与入世之间的象征,想要出世必须先踏破铁门限,寓意下定决心。
智永不单用废了无数的笔,更是耗费了无数纸,最后纸张供应不上,就在芭蕉叶上练字。
况且对此抱有一丝怀疑,在芭蕉叶上绝对练不出好字来,就如同拿根棍子,在沙盘上练字,固然一文钱不用花,但绝对不可能练出书法。
估计智永一时技痒难忍,手边正好没有纸,就随便在芭蕉叶上写字玩。
按说,当时有无数人拿着纸张笔墨去求字,智永不会缺少纸张。说智永用芭蕉叶练字,不过是后人将其作为励志典范,添油加醋重新演绎的结果。
智永一生最喜欢写千字文,据说写了有几千本,遍送当时江南各寺庙。
杜牧有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只是一个概数。当时的南朝就是四千八百寺也不止。
智永的千字文应该还不止送给寺庙,民间藏本更多。所以自唐朝时,就成为书法的范本,不但小学生临摹,就是欧褚颜柳这些宗师也一样得老老实实临摹,因为这代表了右军笔法的嫡传。
褚遂良、欧阳询都有千字文法帖传世,那是以实际行动向智永大师致敬。其后一千年,凡书法家,练习千字文几乎成了修行的正统。
智永大师的千字文书法流播人世,激起无数人杰临摹、致敬,周兴嗣也随之声名鹊起,不然,区区一个梁朝散骑常侍,怎么可能在史书上留名?这一留,真是千古名声!
况且仍然是习千字文,一直没有正式创作,他知道自己的笔法还远远没有成熟,火候更是差得远,但看到拓印出来的墨本如此糟糕,倒是激起了他的创作**。
当时,江南一带临摹千字文的高手要数文征明,况且曾经看过他的摹本,自叹不如。他在苏州时一直急着要见文征明,正是想与他探讨临摹千字文的心得,可惜一直没能如愿。
“拙政园动工了吗?老师陈慕沙近来怎样?还有,石榴呢……”况且不禁浮想联翩。
他在苏州时,对拙政园建造一事淡漠视之,从不过问一句,此时想到文征明,倒是触动了神经,同时也想到了神龙一般不见首尾的唐伯虎。
至于家人跟石榴,他根本不敢多想,一想头就发胀,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
当然,在苏州城内安全是有保障的,有练达宁、陈慕沙的双重保护,再加上中山王府的势力,轻举妄动之人不得不顾忌后果。
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在需要的时候必须欺骗自己,否则无法活下去。
况且现在就是如此,他只能设想家里一切如故,平平安安,就跟自己在时一样。老爹身体棒棒的。妹妹和石榴整天乐呵呵的,两个人在一起还总夸他,哎呀,这个那个的,好肉麻呀。
况且把墨写完,恨不得马上折断手中的笔,世上竟然有如此粗劣的毛笔,简直就是刷子。
他再也无心过问其他事情,出来后径直去了那家生药铺子。生药铺的总管跟伙计们见到况且非常热情,就差拥抱了。
况且说明来意,给学生们订一批真正的紫毫,不过是普通级的,给自己订几支上好的紫毫跟优质宣纸。
这些都是小事,好说好办,立马办,马上办。生药铺的总管眨眨眼睛,颇感为难地说出一件事。
原来药铺在凤阳的总店听说了况且的事,要求这里的分店无论如何都要请他去总店坐诊,每年的酬劳是两千两纹银,而且可以先行支取。
这等条件一般医家是不敢想象的,一个巡抚衙门首席幕僚的年薪也不过如此。
况且只是笑笑:“这事等我到你们总店做客再议不迟。”
总管和伙计们见他没一口拒绝,松了一口气。况且这样做是为他们着想,到了总店,能否留得下人,就是总店的事了,跟他们无关。
“这是小店日常所用的笔跟纸,您老人家若是觉得可以,先拿些去用。”总管忙不迭把自己店里最好的毛笔跟纸拿出来。
况且心里又是一阵膈应,这神医的帽子得早点摘了,不然“老人家”就确认无疑了。
况且拱拱手道:“多谢了,我有特殊用处,只能用自己用惯的笔墨和纸,你们帮我早点运到就好。”
店里拿出来的笔跟纸属于中等质量,若是平常用用也未尝不可。他现在一心想要为那些孩子们临摹范本,必然要最好的效果。
“您老人家定的药材还差几味,家主来信说了,一定在近期内给您送来。”
主管絮絮叨叨又说了些七岔八岔的话,况且只是点头答应着,然后不待他说完,就借口想起件事情,连忙跑了出来,浑身都是汗。
“哥,你紧张什么啊?”萧妮儿正在门口逗一个小孩玩,见他匆匆跑出来,纳闷地问道。
“不敢再呆下去了,再呆一会我就变成糟老头了。”况且擦了一把汗说道。
“哈哈,原来你是怕这个啊。人家那是尊敬你,跟你说咱们这镇上能被称为老人家的真没几个,我爷爷都勉强呢。”
“是,那不是说我比你爷爷还老?”况且恨恨地说。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分明跟岁数没关系吧,俗话说三岁的爷爷,拄拐杖的孙子。而且,这跟辈份也没关系,就是尊敬你。”萧妮儿头一次抓到教育他的机会,哪里肯放过。
况且也不搭理她,径直去了赵乡绅家。心想,我去看看真正的老人家,我可不是什么老人家。
一进门,况且惊住了,但见赵家老太爷,也就是真正的老人家,正倒背双手,在庭院里溜达呢,好不潇洒自在,见他来了,拱手致意。
“我说太爷,您这是干什么,我再三说过,您得拄着拐杖,还得有人在旁边扶着才行。”况且第一次感到叫人太爷都是占了便宜。
“仁兄您可来了。”
赵乡绅如同见到救星一般从屋子里冲出来,头上满是汗水。
“赵兄,这是……”
“家父说什么也不肯让人陪着,更别说扶着了,拐杖也扔了,还说明天要去登山呢。您说,这可怎么办,您赶紧帮劝劝吧。”赵乡绅急得真火上房一般。
“怎么着,出了门口就是山。我说要登山又怎么着了,不就多走几步路嘛,还能累死人不成。”
赵老太爷厉声训斥儿子,然后抓住况且的手笑道:“小神医,靠祖宗福德保佑,让我遇到你,这才有站起来的机会,我就是要登到山顶去看看,哪怕最后看一眼整个镇子,这是我的念想啊。”
“太爷,您要到山顶也行,不过得家人抬着上去,还必须穿得暖暖和和的。”况且不忍心打击他,只好想出了折中办法。
“我现在有的是力气,干嘛用人抬着?小神医你不知道,这院墙当初都是我一个人一根木头一根木头从山里扛回来,又一个个垒上去的。”
“爹,那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您还提这个作甚。”赵乡绅不耐烦道。
“四十多年前怎么了?我觉得我现在不比那时候差!”老爷子还来劲儿了,吵吵着,差点就扔掉拐杖。
况且暗叹口气,太爷还是不明白,他现在有力气,精神好,全凭着自己透过金针注入的内力,这股内力很快就会消散,过后他还是要衰弱,要精心用药物调养两年才能真正保住性命。
至于说他想自己登山,还要登上山顶,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况且跟赵乡绅说过这些情况,并郑重告诉他,老爷子现在的精神头只是一种假象,过后还是以躺在床上静养为主,再用药物慢慢调养。
当然,老爷子每天可以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溜达一会儿,但必须有家人在两边扶着,万一老人再跌一跤,那麻烦可就大了,甚至有可能丧命。
劝病人服输是天下的难事之一,况且尤其不擅长这个。今天是为老太爷治病的最后一天,之后就由他家人护理了。至于他的医嘱是否能完全贯彻到底,他也是鞭长莫及。
第八十二章 妮儿磨墨香味浓
况且给赵家老太爷最后一次针灸后,眼见效果还不错,真是松了口气,毕竟完成了一件大事。
如果在家中,这样的病人即便他父亲也要慎重对待,说不定比他用的方法还要保守。
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再者说当时也只有针灸是唯一可用的方案,毕竟他在药物学上跟父亲相比还是差些火候,力有不逮。
眼下,他开始考虑多使用药物治疗,效果会更好,哪怕治疗周期长一些,后期副作用会小很多,尤其是对于垂暮之年的老人。
老爷子身体恢复的状况堪称完美,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想,这跟赵家老太爷壮年时身体底子好有关,但他还是担心后期会有一定的副作用,在一般病人而言可能没什么,但对老太爷这个年纪就难说了。
况且对针灸治疗的大胆尝试,成效是明显的,大家都看到了,但结果却无法掌控。如果就这样离开小镇,况且心里不踏实,这是行医的大忌。
为了防止出现不测,况且留下了药方,不是一张,而是三十多张,头一年是半个月换一次药方,第二年后一个月换一次药方。
两年之内的情况他还大略能把握得住,无法测定的就是两年后的事。那时他还能否回到这里,给老太爷治病,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医治若干病人后,况且发现一个问题,他只能测算出病人在一定年限内的病情发展,以及好转情况,之后就模糊不清了。
难道,这涉及到了病人的寿命问题?
国医圣手完全能测算一个人的寿命,这是肯定的。况且当然没有自视为神医,更为达到圣手的水平,但对内心出现的模糊现象,还是感到几分新奇。
从脉理上说,不应该出现这种现象,这种推算虽然精微神妙,总是可以推算出来的,就如他悬测老太爷前二十年的病情一样。
然则,为何两年后的情况他却感到模糊,无法测出了呢?
难道说两年后是命定而非病情,所以他测算不出?
此事他已经想了多日,总是一头雾水,最后索性不想了。病可以诊断,命却不行,或许还有更多的无法测算的事,谓之天有不测风云。
不过有件令他极为欣慰的事,就是吕郎中这位徒弟。
吕郎中并不聪明,年岁也不小了,不过他却有一般医生无法相比的地方,他有几十年丰富的临床经验。
所以教这个弟子,他感到格外省力,而且神速非凡,许多时候不过是帮他捅破一层窗户纸,虽然只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若是无人捅破,也许这辈子就无法再进一步,捅破了就会登上一层楼。
禅学如此,其他学识也是一样。
吕郎中这些日子天天都在无比激动中度过,况且不免有点担忧他的心脏承受力。吕郎中感到自己好像被刮开一层眼翳,得以看到真正的医学世界。
医学真的如此神妙,医道竟然如此广阔无边。
限于时间,况且除了与他探讨那些药方外,就是填鸭似的把许多东西灌给他。这些都跟家传的医道无关,而是他父亲跟它讨论时讲述的一些普通道理,他不管吕郎中能理解多少,反正先灌下去再说。
吕郎中竖着耳朵听,用笔记下来,晚上回家还要用恭楷誊录一遍,这可是能做传家宝的宝物啊。
况且有时看着吕郎中惊喜若狂的样子,心中都感到愧疚,这就像富豪子弟见到赤贫人家的孩子一样,跟人的天分、能力无关,纯粹就是家世的关系,生在况家,只要不是白痴,也没笨到家,再能勤奋些,想不成为名医都难。而一般人想得到这些知识根本就是做梦了。
不管你怎样拜师,怎样苦学,也没用。靠自悟,在医学上根本不可能,医学必须由临床实践作为基础。
所以不管小镇上的人跟吕郎中怎样膜拜自己,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外面的世界广阔无边,真正的神医也不是在御医堂,往往是在民间。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在朱元璋身上。
开国之初,朱元璋以残酷的手法对待医生,尤其是那些名医,比对文人的残酷有过之无不及。
凡功臣生病,他就会派去御医,而且不止一个。如果能治好这些功臣的病就算了,一旦功臣病殁,所有医生一律斩首,无一例外。
这种政策的制订让人匪夷所思,显然朱元璋从来也不跟人讲道理。所以名医国医都逃命似的四处躲藏,唯恐被朝廷征去。
这段历史并非后人污蔑。
就连朱元璋的结发妻子马皇后也不能接受,她在病重时坚决拒绝给她请医生,朱元璋问她原因,马皇后坦言:我不能因我之故让你去杀那些医生!
不能请医生,就改请和尚道士,好在朱元璋对和尚道士还算开恩,马皇后虽然病薨,这些和尚道士没杀一个,真是要谢主隆恩了。
那么,朱元璋为何如此痛恨医生,却也找不到依据,历史上只有秦始皇如此对待医生。始皇时期,医生如果不能一副药治愈他的病,马上就被砍头。相比之下,朱元璋还算宽厚了,毕竟是秋后算账。
朱棣之后,这种政策废除了,但余威所慑,还是没有名医愿意在朝廷当御医,御医堂里基本都是当初不得已入宫,从朱元璋刀口下侥幸逃出命的人的后代。
况且想到这些,是因为他祖上就是开国初的名医,后来逃入民间,这些事他父亲都跟他讲过。
现在有人要抓我,是不是跟此事有关?
他忽然心头一震,好像找到了一个解开自己身世之谜的突破点。但转念想想又放弃了。难道朱元璋对他祖上下过必杀令?即便如此,那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朝廷做事再认真,也不可能还有人现今还再执行太祖的旨意吧。
然则,自己祖上还能犯什么事呢?况且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说是自己年轻时闯的祸事,留下了祸根。况且对此根本不信。父亲的为人他很清楚,父亲完全是一个彬彬君子,决不会得罪什么人,更不会惹出这等被人四海追杀,甚至牵连到皇家的祸事。
世事自有原委,花开自有芬芳。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两天后,况且订的笔墨纸砚到了,他迫不及待地铺开纸、磨起墨,眉笑颜开。很显然,他对这次送来的货比较满意。
这些日子,他一直用劣质的笔跟粗墨写药方,感觉不是带着镣铐跳舞,而是饥饿难耐时大嚼木头。
他知道有的书法宗师不挑笔纸墨砚,他却不行,只有自己用惯的东西才能得心应手,写出最好效果。
小王爷师兄曾经送他几管贡品紫毫,笔杆镀金,上面还有蛟龙盘柱,看上去富丽奢华,当艺术品供着倒是不错,真正用起来并不称手,倒是陈慕沙送他的紫毫才真是好笔,比他日常所用的不知好多少倍。
况且并不单纯追求上乘的笔,制笔宗师的作品,在市面上基本买不到。那也就罢了,起码拿在手上自己的感觉要对。
“你怎么不等我,这活是我的,别抢!”
萧妮儿一阵风似的闯进来,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墨块,然后细心磨起来。
况且苦笑一声,这都有人抢,磨墨而已,难道这也能上瘾不成?
“跟你说,以后你要写字,就叫我一声,一定要我来磨墨。”萧妮儿抬头说道。
“为什么?磨墨难道是你的职业,你磨得一定比别人好?”
“我不会干别的,就会干这个,谁让咱是丫环的命,只能干丫环的活。”
“说得如此可怜,倒是我的不对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当丫环。”况且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这这动作还真有点“老人家”的味道。
“那还能当少奶奶啊,哥,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是别哄我了。”萧妮儿安之若素地干着这丫环的活。
况且一阵头痛,这几乎是无解的问题。但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个底线,绝不可能真让萧妮儿给自己当什么丫环,究竟把她什么位置上,他现在也不知道,只能等到以后再想出办法来再说。
不过,萧妮儿磨的墨还真是有一股奇特的香味。
“这两天没见你,都在忙什么?” 况且赶紧转换话题。
“我还能忙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在屋里呆着呗。”萧妮儿幽幽道。
这两天况且把病人都交给吕郎中了,小镇上几乎没有新的病人来问诊,都是来复诊治疗的,这些人的病情吕郎中也很清楚,治疗方法自然也知道。
况且就专门在自己的屋里给吕郎中上课,真像教徒弟一般,把要传授的医道一股脑讲述出来。他也没什么教材,就是先跟吕郎中探讨一些脉案和药方,遇到问题,现场开讲,凡是涉及到的问题一律不放过。
吕郎中那是如醉如痴,天天都跟吃了仙丹人参果似的,人都年轻了不下二十岁,恨不得况且一直讲下去,讲到天昏地暗,地老天荒。
萧妮儿却不愿意了,况且不给病人治病,她就不好人前人后跟着。况且给吕郎中讲课,连端茶倒水的活儿也抢走了。本想耐着性子听听况且讲课,说不定自己也能学些,可是听着那些药材乱七八糟的名字,她晕死了,只好怏怏退出去。
所以今天一看到药铺送货来,知道是订的笔墨纸砚到了,赶紧过来要抢些活儿干,不成想况且自己先磨上了,她焉能不急。
第八十三章 城里来个穷秀才
眼下,况且只剩下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把吕郎中教出来,也就是把自己能讲授的都讲完,至于吕郎中能吸收多少,那就是他的事。这件事估计还要半个多月。
另一件事就是把学堂办起来,送货的药铺伙计说了,已经在县城帮忙约请了一位先生,这两天就会过来。
这一来,况且成了小轻松。
给小镇留下一个好医生,留下一个能让孩子们识字读书的学堂,也算是报答小镇的恩情了。至于萧家的恩情,他只能在萧妮儿身上报答,却也是最让他头痛的事。
“磨好了,你写给我看,第一张要给我啊。”萧妮儿磨好墨,用毛笔试下浓度,笑着说道。
况且拿出一卷宣纸,铺在桌上,手头没有镇纸,两边索性用油灯、砚台压住。然后濡墨开笔。
千字文他还是背临,没有掺入自己的笔意,既然是要给学生们写仿用品,自然就要尽量与原帖相似,哪怕形似也好。
按他的意思,既然要做仿本,就要制成书本大小,这样学生们就能放在书桌上临摹了,而且上面还要覆盖一层透明的油纸,这种油纸需要特别制作,也托药铺在一家纸坊制作,过几天就会发过来。
今天只是试笔,他没有裁开纸张,还是一张完整的纸张。他选用的是熟宣,准备用浓墨重彩写下千字文,这样特点可以凸显出来,学生们临摹时也易于掌握。
一张纸写完,把千字文全文背临到纸上,心胸畅爽,好久没有过的感觉。以前在家时,没有一天不写字,几乎跟吃饭睡觉一样,在这里小一个月,虽然也经常写字,但写药方跟正经练习书法还是两回事。
“写得真好。”萧妮儿两眼放光,准备等墨干后,就拿去贴在自己屋里的墙上。
“师傅,您在练书法啊?”
吕郎中走进来,向纸上看了一眼,笑着问道。
萧妮儿急忙警觉地用双手压住纸的一角,唯恐吕郎中出言讨要。
“嗯,病人都看完了?”况且点点头问道。
现在的他不用端什么架子,也是十足的师傅派头,只是看上去跟他的年龄不大相称,显得很诡异。
摇篮里的爷爷,拄拐杖的孙子,这事很常见,并不奇怪。但十五岁的师傅,近六十岁的徒弟,这事就怎么看怎么让人感到身上发麻。小镇上的实在,丝毫不感到奇怪,在他们眼里,况且跟年岁已经无关,那是神仙中人,根本不问岁月。
“看完了,这是药方,您老人家请过目。”吕郎中把自己写的药方双手举过头顶。
况且现在也麻木了,老人家就老人家吧,这也没办法,好在自己当“老人家”的日子也不多了,走出这个小镇就恢复少年身了。
他浏览一遍药方,点点头,然后就其中几味药的配伍药量讲了几件要注意的事项,然后说道:“今天我要写字,不讲课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吕郎中躬身一礼:“弟子告退。对了,师傅,外面有个穷秀才要见师傅,说是药铺介绍来当塾师的。”
“什么?不是过两天才来吗?快请。”
况且大喜。虽然他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特别喜欢山里的民风,但不代表外面的人也跟他一样,这里毕竟是闭塞的山区,想请个教书先生并非易事。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萧万里的声音:“这位先生,请进去吧。”
却又有一个声音:“不行,我还没写拜帖呢。”
“什么拜铁拜铜的,都不用,你直接进去就行。”
说话间,萧万里拉着一个人走进来,然后对况且说道:“这位就是药铺给介绍来的塾师,刚到这里。”
况且看着此人,心下却是一怔。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范进从《儒林外史》中走出来,或者说是看到了明朝版的孔乙己,不过腿还是完好的。此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捉襟见肘不足以形容,脚下鞋子也露出脚跟,这哪里是来教书育人的,倒好像是逃荒的难民。
吕郎中看在眼里,也是觉得诧异:这药铺太不像话了,应付人也不能这样啊。叫你们找的是教书先生,不是叫你们找乞丐。
“请问哪位是许神医,在下姓范名鸿字贡举。”此人虽然衣衫破烂,一开口倒看出是个读书人。
“在下许明,范先生原来辛苦。”况且迟疑着还礼答道。
“这位先生,你走了几千里路到这儿啊,鞋子都磨穿了?”萧妮儿蹬着此人的鞋跟,眼神怪异。
“这个……半月前就坏了,一直没补好。”此人面色一红,赧然道。
萧妮彻底服气了,不服不行啊,就这鞋子还想补?补天之手也别想补好这只鞋子,根本全都烂了嘛。
“妮儿,先给范先生找套衣服,对了,我前几天做的那套就行。还有烧锅热水,请先生沐浴更衣,然后再谈不迟。”
况且并没瞧不起此人,只是此景让他想起自己当初的情形,冻了半夜,哆哆嗦嗦从山里出来,衣服还算完整,境况之惨也是挺吓人的。
有趣的是,此人恰好姓范,不会是范进的什么亲戚吧。他心里想着这事。哎,他怎么不姓孔啊。想着想着,自己都乐了。
来人见况且态度坚决,年岁虽小,身边人都一副视若神明的样子,尤其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徒弟立在身旁,威严十足,也不敢支吾什么,老老实实跟着萧万里出去了。
“师傅,此人还是想法打发了吧,咱们镇上就是再缺人才,也不至于缺到这份上。”吕郎中鄙夷一笑,一副羞与之同伍的神态。
“谈过再说,人不可貌相。”
“师傅所言极是,弟子失言。”吕郎中急忙躬身告罪。
况且还是满脑门的问号,他接触的读书人也不算少了,家境贫寒的也有,但若此赤贫的读书人还真未见过。
范进毕竟是小说中人物,所谓小说家者言,多半有些夸张。那年头家里没有些田地资产的,也不可能去读书,穷人家供起一个闲人,尤其男人,必须充当劳动力。
孟子说,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
意思是说有一个男人不耕田,就会有人挨饿,有一个女人不织布,就会有人受冻。看法虽然不免过于极端,但在农业时代,大抵如此。
即便不说读书人,就是一般人家,就像小镇上的人,均属于贫寒下层,但也能温饱度日,粗布衣衫总要有两套,家中米瓮也都有储粮。何况在这里,即便无粮,也还有山菜野味可以果腹。
一句话,有钱能活,没钱也能活,各有各的活法,至少过得去。
这就难怪萧妮儿猛一看到这位新来的客人,不禁露出诧异的表情,以为他是跋涉数千里而来。萧妮儿讲的是真心话,并非妄言。
过了一个时辰,这位范鸿先生洗浴过后,换上了况且的衣服,倒还合体,好在那时候的衣服都不讲究尺寸合身,而是以宽大为美。这还是变迁了几个朝代的结果,汉唐时的衣服更是要褒衣博带,走路时飘飘欲仙才好。
从美学意义上讲,衣服宽大,显得从容,只是太浪费布匹了。所以历代都有典衣铺,就是专门典当、出售旧衣服,以免浪费。
古时一套衣服可以穿几十年,上好皮毛更是可以传代,而后世则快速兴起礼拜式服饰。
工业革命带来布匹生产的繁荣,不仅数量数万倍的增长,面料品种也是千奇百怪,而制作衣服却越来越省布料,能露的地方全露了,什么比基尼、丁字裤流行一时。
古人根本无法想象,到了21世纪,在垃圾箱中,毫不费力也能捡到几乎全新的衣服,落伍的就扔掉,潮流大于一切。
话说萧妮儿见此人穿上了况且的衣服,心里好不舒服,这衣服是她亲自给量的尺寸,然后托人从县城的成衣铺买来的。况且还没穿过呢,倒让他捡了个便宜。
况且初到小镇,真是身无长物,连替换衣服都没,手头有些银两后,重新置办了几套衣服,单的,夹的,绵的,连同鞋袜头巾,
“先生请喝茶。”况且请他落座,然后亲手斟了一碗茶放在他面前。
“不敢。”范鸿欠身道,然后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况且。
况且打开信,原来是那位一向“久仰”他的药铺总店东家的信,信上还是大半篇满是久仰之意,敦请他早日到省城相见,只是没提到请他在总店坐诊的事,想必这里的分店已经把他的意思转达过去了。
最后才是一句话,说明持信人乃他老家秀才,家中虽赤贫,但人品敦厚,学识渊博,故荐此人来此应聘。
况且还是有些糊涂,既然是总店派来的人,不应如此寒酸才对。就算一般人家,也能给老乡换套干净的衣服鞋袜,何况富雄一省的药铺东家,这个样子的就让人家上路,说不过去啊。
他压下心中的疑问,然后笑道:“山中生活清苦,不知先生能否住得惯啊。”
范鸿尚未说话,萧妮儿那里不愿意听了。
第八十四章 况且夜探萧妮儿
萧妮儿脸上立马挂上了霜:“我们山里怎么了,山里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啊?我们都不是人了,是不是?”
况且感觉一盆冷水扑面而来,浑身一个激灵,知道自己的话不周全,急忙笑道:“妮儿,我哪里是这意思,我是担心先生初来乍到……”
没等况且说完,萧妮儿的连珠炮就发出去了:“那你什么意思,你说山中生活清苦,不知道这位先生能否住得惯,不就是说你住不惯嘛,所以才要急着离开,是不是?”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况且一时语塞,真不知道用哪种方式劝慰对方。萧妮儿性子虽刚烈,对他一向还是很温和柔顺,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火冒冒的。
“萧姑娘,你误解了,我师傅不是这意思。他这是文人之间的客套,你别当真啊。”吕郎中没走,准备陪师傅招待客人,有事弟子服其劳嘛,这时候要是走了就是逃避了。可是他的话也踩不到点子上,让那个范鸿一脸尴尬。
“他什么意思我还不知道?!我早就明白了。”萧妮儿一激动,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可我真的不是这意思……我是……”况且只剩下抓狂的劲儿了。
萧万里赶紧拉着萧妮儿出去,屋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况且不过是一句客气话,怎么会惹出个大麻烦的呢。
况且听见萧妮儿在院子里嘤嘤啜泣,心中不忍,走出去,想说几句话化解一下局面。
萧妮儿见他出来,扭头就走。
萧万里叹息道:“况且,你别怪妮儿,她这是觉得你快走了,心里一直憋得慌。”
况且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无法再去做什么解释。
“要不,你走时还是带着她吧,不然的话,一年的时间,我真怕她熬不过去。对这孩子我最了解了。”萧万里看着况且说道。
况且咬住牙没答应,他欠的情已经够多,再不能随便应允自己无法做到的承诺。
“我一会再劝劝她吧。”萧万里苦笑一声,走开了。他明白况且不是不愿意带着萧妮儿一起走,而是怕连累了她。
反正,人不带走,说啥都不是。
况且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回到屋里,却见吕郎中跟范秀才正在桌前欣赏他写的千字文,口中啧啧,叹赏不绝。
“在下不揣浅陋,想给孩子们留些墨迹做仿本,让先生见笑了。”况且谦恭笑道。
“哪里,久闻先生乃神医,不想还是书法大家。若是先生收徒,在下情愿执贽为弟子。”范秀才有几分激动,脸色红红的。
范秀才确是第一次面对能把千字文写得如此精美的人,心中艳羡不已,脱口而出,绝非虚言。
这篇千字文,况且其实并不满意,纯粹是为制作仿本,所以用了浓墨,为的是然孩子们记得住笔划。
况且本人的书风受两晋影响,尤其是钟王小楷的书风,讲究散淡简约,意像幽远,有尽而不尽之意。这也是两晋人做人的风格。
“萧姑娘怎么了?不会有事吧。”吕郎中惴惴问道。
他知道萧妮在况且心里的地位,如果这位姑奶奶不高兴,大概没人能有好日子过。
“没什么,姑娘家,一时赌气罢了。明天就会好的。”况且佯装无事,但笑容不免干涩。
闲话说过,况且跟范秀才正式谈起学堂的事。谈及每年酬金多少,生活费多少,范秀才满口答应,显然对条件完全满意。
况且又道,日常吃住,可以在萧家解决,一年花不了几个银子。
范秀才频频点头称是,然后他讲了些自己的情况。
原来他还真和药铺总店东家是远亲,只不过太远了些,能够联络上,也算不易。药铺东家给他介绍这份活,完全是看在况且的面子上,这边要人要得急,也是实在找不到人,这才落到他头上。
至于他家中境况,不用多说,况且也能猜得出来。一介书生,既不能耕田种地,又不能经商赚钱,真正是百无一用,穷困潦倒。
范秀才还说了些当年考中秀才的事,那时候也是少年得意,可惜此后就连举不第,万籁俱寂。
范秀才早几年在家乡做过馆,就是给人当塾师,但总是不长久。这两年一直赋闲在家,连馆也没有。至今连个媳妇也说不上,只好一个人青油枯灯穷读书读穷书。
况且听在心里,也为他感到心酸,所谓君子讳伤其类,至少同是读书人吧。
“先生若是能在此教出些孩子来,至少教出一个秀才,就算大功告成了。”
“给我五年时间,一定能教出一个秀才。”
晚饭间,萧妮儿没有出来,萧万里父子故意当做没事,也不叫她。吕郎中坐在下首,帮师傅招待客人。这桌子也没有主客首次之别,吕郎中也就是以南面为尊,自己坐在对面。
南面为尊是规则,所谓南面王是也,君王都要面南而坐,是为尊位。故而,理学名家哪怕在暗室里也不肯面南而坐,以免有僭越之嫌。
按说,你在家里关起门来称王也没什么,没事缝件龙袍,做个凤冠,夫妻两人小酌三杯,玩游戏呗。这在后世真没什么,顶多被人笑话闲得蛋疼。
可在当时,若是被人告发了,被官府捉到,那就是大逆之罪,立斩不饶。
明朝就出过这么一档子事。权宦刘瑾,官拜司礼监掌印太监,因专权被人揭发,武帝下令抄家,在他家中搜出一件龙袍,几件盔甲,还有日常天天拿着的扇子里有柄匕首,这就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刘瑾并非善茬,死不足惜,可这赃也栽得太明显、太拙劣了。刘瑾若想造反,绝不可能凭几副盔甲跟一把匕首。别说刘瑾是个太监,就是张无忌、杨过这等神人也不行。
是的,英雄不问出处。当年努尔哈赤凭十三副盔甲起家,最终成就帝业,话是这么说,换个人,就是给他十三万副盔甲,也没屁用。
再者说,就算刘瑾想造反,自己制作龙袍作甚?宫中现成的龙袍多得是,就算尺寸不合身,还有许多先皇的龙袍藏在御库里,怎么也能找到件差不多的吧。坐上龙椅,还怕没时间制作龙袍?
如此说来,不是刘瑾脑子里进水了,就是所谓的铁证如山,实为一座“假山”。
酒菜上席,况且心中不免再次激荡起来。
萧家父子的确是善人,他们看着新来的范秀才满脸菜色,特地炖了一头狍子,席上都是大块的肉,再加大碗的酒,颇有梁山气概。
范秀才有些拘束,拿着筷子想夹肉骨头,却总是夹不起来。况且给他示范,一手抓起一根肉骨头大啃起来。
范秀才闻见肉味,早已垂涎欲滴,只是不好意思下手,见况且动手在前,也就效仿在后,一手持酒碗,一手抓着肉骨头,大饮大嚼起来。
况且原想在酒桌上跟他谈谈教书的事,对于此人是否胜任,他并没考虑太多,他也不是要请名家宿儒来教学,不过是教孩子们最基本的识字读书,任何一个秀才能承担。
况且是想了解一下这位范秀才学识究竟如何。
只是眼前这位口跟手都占着,根本没有闲工夫,况且也只好闭口不谈了。
范秀才的酒量、饭量都很一般,一碗酒、一只袍子腿下肚,就一推金山倒玉柱,颓然醉矣。萧万里早已安排好一个房间,几个人把他送到房里睡觉。
随后吕郎中告辞,况且送他出去,回来时看到萧万里正端着一碗粥要去萧妮儿房中。他走过去,伸出手,示意交给他。
萧万里会意一笑,也就把粥递给他。
况且端着粥碗,来到萧妮儿房间外面,顿了一下,敲敲门。
里面传来萧妮儿暴躁的声音:“我说了,不吃,别来烦我。”
“是我,你在屋里吗?”
萧妮儿听到他的声音,声音丝毫没减弱:“我不管是谁,走开。”
“你不在屋里吧,那我进去了。”况且自说自话。
“我不在屋里是谁说话,你骂我是鬼啊。”萧妮儿暴躁的声音里快带着哭腔了。
“哦,原来你在屋里啊,那你穿衣服了吗?”
“没穿,光着哪。”
“正好,我进去了。”况且说完,推门便进。
“你……”萧妮儿浑没想到他说进就进,一下子愣住了,就算门上没上闩,也是姑娘家的闺房啊,怎么说进就进来了。
“你怎么还穿着衣服啊,扫兴。”
况且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的萧妮儿,做出一副很扫兴的样子。
“你……我说公子爷,您也是大家公子,怎么跟街上流氓一个腔调啊。”
“跟你学的嘛,一个清灵秀丽的小姑娘,下午怎么跟街上泼妇似的?!”
“你……你是成心气我来的?”萧妮儿瞪着眼,望着他,气呼呼的。
萧妮儿见到是他端着粥进来,心中早已软了。她其实不是生气,而是后悔,后悔自己不该突然对况且大发脾气,只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她坐在屋里,一边恨自己,一边想着用什么办法化解眼前的尴尬。
萧妮儿觉得这次是彻底完蛋了,况且一定把自己看透了。这些日子温柔款款的形象,在他面前崩塌得一丝都没剩。
谁会娶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做媳妇?还要一路带着?想到这儿,萧妮儿想死的心儿都有了。
偷看一眼况且的神色,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他还端着粥,却是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萧妮儿弄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为什么闭上眼睛?她不敢再说话,害怕再说错一句,那可就真实无法挽回了。
况且轻轻的,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我长这么大,这样的味道还是第一次闻到,太好闻了。”
萧妮儿仿佛从黑暗里看到了光明,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心底里想要站起来诚心诚意给况且赔不是,可心里最后一丝尊严却阻住了她,还是硬撑着。
“但是,有人为什么无动于衷呢?”况且的话中包含着一丝感叹的语气。
萧妮儿终于忍不住了,站立起来,说道:“哥,你到底是啥意思?我这儿的味道,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今天你跟我说明白吧。”
第八十五章 妮儿真心换真情
“说明白?你要我说什么?”况且把粥碗放在她面前的小桌子上。
“好吧。我刚才说没穿衣服,你怎么就进来了?”萧妮儿突然想到这茬。
“我就是想看看你没穿衣服的样子嘛,谁知……”况且做出一副好生失望的样子。
“你真想……真想看?”萧妮脸白一阵红一阵,伸手就要解衣纽。
“别,别,我怕你了,我嘴贱行不行。”况且急忙拦住他,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你……哈哈。”萧妮儿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咦,我刚才说什么了?我不过是说这粥的味道好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闻到。”
“哥,你太坏啦!”此刻,萧妮儿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反正,是嗨极了。
萧万里坐在庭院里的一块木头上,听着屋里传来笑声,总算放下心了。孙女就是他的心头肉,他嘴上不说,神色里也没什么,但孙女受一点委屈,他的心还是跟针扎似的难受。
下午的事他也在场,知道怪不得况且,全然是这丫头一时失控,但想到孙女的感受,他还是心如汤煮。
萧万里悄悄来过几次,孙女死活不给开门,老头一点办法也没有。送粥,也只是试试,况且接过粥碗后,他并没有离开,一直在后面隐身看着。
没想到况且这小子竟然用最流氓的方法叫门,还进了屋子。
萧万里心中忐忑,等着屋里一场大爆发,准备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冲进去救场。哎,等了半天,不仅没有一点动静,过了一会儿,居然听到萧妮儿笑声了。
萧万里也笑了,一时间禁不住老泪纵横,心中感叹道:“妮儿,这真就是你的命哇。”
啥也别说了,还是自己回房去吧。
萧妮儿笑过后,心情大好,却还是不想吃粥。
“来吧,大小姐,小的伺候您。”况且拿起粗瓷调羹,舀粥喂她。
“别弄反了,您是公子爷,我才是那位小的。”萧妮儿抗议道。
“那咱们索性没大没小吧,不也挺好的?快吃吧,一会凉了,吃下去会伤胃的。”况且趁她张口说话的当儿,把调羹送进她嘴里。
“你……突然袭击。”萧妮儿嘴里含糊地抗议着,还是把粥喝了下去,刚张口要说什么,况且又喂进一勺。
萧妮儿望着他专心致志喂自己喝粥的样子,心中忽然一热,眼睛眨巴,眼泪就快流出来了。
“忍住,吃饭时哭也会伤神,更伤胃。”
“这都哪来的说道啊。”萧妮儿顿时破涕为笑。
“小妞,在医道上就以本小爷的话儿为准,不许怀疑,不许反驳。”况且又舀了一勺粥预备着,另一只手端起萧妮儿尖尖的下巴颏说道。
萧妮儿轻怕一下况且的手说道:“行了,我的小爷祖宗,您别来这街上流氓腔调了,听得我心里发毛。”
“哼哼,跟你说,我保不定就是街上的流氓呢。”况且敲敲她额头,唬到。
“少来,想吓我,想把我吓跑,没门。你就真是流氓,我也认了。”萧妮儿咬牙直视况且。
一时间两人无言,况且也不再调侃他,只是一勺一勺喂她吃。开始萧妮儿还有些抗拒,随后却也乖乖受用了,心里想着:得他亲手喂我这碗粥,这辈子就不算枉活。
这大半天一人待在屋里,萧妮儿已经想透了。今后跟着况且,哪怕就是火坑,她也会闭着眼睛跳进去,不管怎样也不后悔。
“你喂过别人吃粥啊,手法挺熟练的。”萧妮儿吃完粥,抹了一下嘴巴问道。
“喂过啊。”况且说道。
“是谁这么有福气,一定是咱家的少奶奶了。”萧妮儿猜测道。
“她还没这福气,是我妹妹。”
“你还有妹妹?真的假的。”萧妮儿诧异道。
“什么真的假的?如假包换。你不会当真以为我是什么药材成精,或者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萧妮儿还是有些不信:“这怎么能怨别人,你从来没说过啊。”
萧妮儿这才感觉到,她对况且的家事还真是一无所知。
在小镇的这段时间,况且从来不谈家里的事,大家知道他有所避讳,也就无人问起,只是他经常提到父亲,所以大家知道他有个父亲。
可他的确从来没有谈起过自己有个妹妹。
萧万里还知道他有个未婚妻,告诉萧妮儿时却只说他家里有妻子,原是想断了孙女的念头,不想根本没用。萧妮儿也就知道他家里还有一位少奶奶。其余的啥都不知道。
“我妹妹十一岁,整天跟着我屁股后面……”
说到这儿,况且顿住了,心陡然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妹妹,他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为了不至于露出破绽,况且急忙转过身,调整情绪,运转内功中调心的法门,须臾间也就心静如水了。
“哦,你妹妹一定很可爱,你疼她吗?”萧妮儿并没感觉出他情绪的起伏,兀自问道。
“这个还用说吗,当然疼,她小时刚会吃饭的时候,我就经常喂她。她差不多就是我喂大的。”
“你妹妹真幸福,跟你调皮的吧。”萧妮儿幽幽道。
调皮是肯定的。幸福?还真未必。
况且心里想着,小时候父亲经常出外就是一天,家里只有他们兄妹两人,饿了他就把饭热好,然后先喂妹妹吃,等妹妹吃完自己再吃。
幸福吗?不。那是一种被人舍弃甚至抛弃的感觉,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兄妹两人了。虽然明知道父亲会回来,决不会舍弃他们,但父亲一旦出外,他们就会产生这种强烈的感觉。
“那你妹妹对你好不好?”
况且觉得萧妮儿问得很奇怪,说道:“我那么宠着她,她能不对我好吗?”
“难道她从不惹你生气?什么都听你的?”萧妮儿自怨自艾地说着。
况且明白了,萧妮儿是拿她自己跟他妹妹做比较呢。这个傻丫头啊。
况且急忙纠正道:“不是她不惹我生气,是我不敢惹她生气。”
“她脾气很坏的吗?比我还凶吗?”萧妮儿终于露馅了。
“谁都有脾气的,谁也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自然也这样。脾气还算好吧,就是精灵鬼怪些。你不也一样吗?”况且一脸大度。
“看来公子爷没少受她的欺负。”萧妮儿捂着嘴笑道。
“那是,脾气不好倒也罢了,还经常把我按在地上当马骑。”况且嘴上诉着苦,心中却是一阵酸楚,一阵甜蜜。艰难痛苦却又不乏纯真甜蜜的童年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萧妮儿听到这儿,两眼放光,上下打量他几眼,忽然说道:“我也想骑大马!”
况且打一个激灵,急忙推后一步,拱手说道:“妮儿,我服了,服了,今天先告辞。”转身溜了出去。
“慢点慢点……哈哈。”况且在前面跑,萧妮儿在后面喊。
况且心想:萧妮儿说不定真能干得出来,喝了粥,来了精神,她的一股子气还没撒完呢。
“哈哈……”
萧妮儿的笑声透窗而出,说不出的畅快淋漓,她没想到况且真吓跑了。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当时一种冲动下,会不会真的爆发,把况且按在地上当马骑,过后就是受再多的责罚她也认了。
另一间屋子里,萧万里跟萧雷正相对饮酒无言,听到萧妮儿大笑的声音,脸上都是一喜,随后却都又神色复杂地对视一眼。
况且可谓乘兴而去,狼狈而归,犹如吃了败仗的将军。
这小妮子不会玩真的吧?他心里想着,却不敢尝试。别说平日里自己被人视为神医、才子,便是普通的一个男子,若被个大姑娘按在地上当马骑……怎么总结,如何定性?
这跟形象无关,而是怕引发出别的问题,不好收场。
况且回屋后在椅子上坐了一会,什么也没想,只是呆呆坐着。
他的心里痛点太多,就像布满地雷的雷区。
每走一步,却又像一个人穿越雷区,虽然小心翼翼,难免鹤起凫落,刚才跟萧妮儿说话间,就碰着了痛点,令他心绪不宁。
调心法门有用处,也只能平缓情绪与心境,无法清除这些痛点,除非他真能做到没心没肺。
况且觉得自己已经够二虎的了,不知道家人情况如何,自己在这里人模狗样的行医,吃香喝辣,甚至收了徒弟,比在家里还有排场。
想到这些,一时间他的心里充满了愧疚。
抓起桌上一瓶酒,仰脖喝了两大口,况且需要麻醉,麻醉心里的痛楚,让自己糊涂些,睡意来得更快些,能睡得更深沉些,不至于在梦中被梦魇惊醒。
况且已经觉察出来,一旦空闲了,心里的问题就成堆的冒出来。最好的办法是桌上放一瓶酒,临睡前痛饮一番。
他没点灯,摸索着脱下衣服放在椅子上,然后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胸前,调节控制自己的呼吸,静等睡意的光临。
迷迷糊糊中,门忽然开了,一个人影飘进来。
况且吓了一跳,听人说起山里有狐仙鬼怪的,还真找上门来了?
再定睛一看,心里既好气又好笑,原来是萧妮儿鬼鬼祟祟摸了进来。
“哥,你睡了吗?”萧妮儿的声音似乎是在呼吸中发出的,压住了喉咙。
“睡了。你怎么还不睡?还乱跑。”况且不动。
“睡不着,来看看你,你穿衣服了吗?”
况且心中一乐,这七月债还得快,前后脚的事,萧妮儿就学上他的口吻了。
“穿着呢。问着干嘛?”
按照潜台词,他说穿衣服了,她就不应该进来了,孰料萧妮儿大出一口气:“哦,你穿衣服了,那我就放心了。”
况且坐起道:“那我脱衣服了,我要睡了。”
萧妮儿凑上前来,笑道:“好啊,婢子给公子爷宽衣解带。”说着上来就是要脱他内衣的架势。
况且刺溜一下钻进被子里道:“我怕痒,你先说说来做什么,别动手动脚的。先讲好,光动嘴巴。”
第八十六章 况且出招办学堂
况且嘴硬,心里真有些怕。
“你还真怕我不成?以后我可要服侍你一辈子的,这就开始怕了,还是根本就嫌弃我,觉得我做你的丫环都不够格?”
空气中有了火药味,况且叹息道:“妮儿,你总这么说,难道你就不明白我的心,我是把你当妹妹看待,看作我的亲妹妹一样,从没当你是什么丫环下人的。”
“这都是虚的,各人各人命,我不是你的亲妹妹,你当作也没用,你又不是神仙,说我是你妹妹我就是你妹妹了。”
“那你一声叫我一个哥,也是虚的?”况且这张嘴果然厉害,一句击中要害。
萧妮儿急了,声音中拖着哭腔:“我是说,我没有那命,能当你的丫环我就知足了,这就是我的命。”
“认命?那是不对的,人应当有进取心,想要什么就要努力去争取。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有志者事竟成。”况且脱口而出一套他自己最烦的成功励志语录。
“是啊,我的目标就是当你的丫环,一直在努力争取,耕耘什么的我不懂,不过我很努力啊。要不咱们先试试,就从给你更衣开始。”萧妮儿的话一点不像开玩笑。
“别更了,我都已经睡下了,咱可说好了,动口不动手。”况且哭笑不得,开始讨饶了。
“动口是吧,你说的,婢子遵命就是。”萧妮儿说着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况且双肩按住,一张热得发烫的红唇就印在况且的嘴上。
况且奋力挣扎,可是全身力气忽然间全部流失了。
他两只手高举着,像是投降的姿势,实际却是想挣扎起来,萧妮儿却像一座山压在自己身上。
他从没想到萧妮儿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把他牢牢钉在床上。他觉得不妥,想挣扎,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甚至连动都动不了。
况且的身体还是未经人事的纯真少年,在萧妮儿的强吻攻击下,全身热血都涌到脑子里,脑袋一时膨胀,仿佛要炸开似的。
萧妮儿自己也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自己胆量如此之大,然而她的身体同样也起了反应,一切都凭本能去做,全然在失控状态。她的神识迷失在本能的爆发中。
两人的躯体都扭曲痉挛着,呼吸急促沉重,喉中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一切平息下来。况且此时才发现,自己上身失守,衣服几乎扭曲成一根绳子,他吓了一跳,急忙摸摸下面,还好,下面还算完整,只是那里的反应忒不像话,他自己都羞愧难当。
萧妮儿此时趴在她身上,只穿了一条肚兜,身上依然热得像一只火炉,她喘息着,低低**着,剧烈的心跳仿佛要把刚发育完成的胸膛炸开。
况且逐渐恢复了神智,也恢复了力气,他把萧妮儿从身上搬下来,萧妮儿的双手依然牢牢抱着他,就像溺水之人抱着一块木板。
“你真调皮,以后不允许这样了。”况且呼出一口点火即燃的热气,这才故作老成地说道。
“为什么,我是你的人啊。”
萧妮儿自己也被吓着了,但她却感到很得意、很满足。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终于到手了,虽然是强行攫取的。
这、这是成心要陷我于不义啊。
况且头大。他自持自己不是什么理学君子,不会讲究什么存天理灭人欲,对这种事他也懂,不至于看不开。但是对萧家,对萧妮儿,他无论如何做不出来。
况且只知道,萧家有恩于自己,萧妮儿对自己一片真心,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欠下人情,凡事第一次总是会铭记在心,也最有分量。正因此,他思来想去,萧妮儿的事总是处理不好,纳之,拒之都会给他带来良心上的不安。
按他的构想,应该是想法送萧家几千两银子,让萧家成为富户,然后让萧妮风风光光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可萧妮儿呢,那是宁死不屈啊。
“你怎么不高兴,是不是嫌弃我。”萧妮儿嘤嘤欲泣。
“不是。我喜欢你,真的喜欢,就像喜欢我妹妹一样。”
“可我不想要一个哥哥,你要是真的嫌弃我就跟我说,我不会死缠着你。”萧妮儿说着,起身欲走。
况且急忙又把她搂住,惶恐道:“不是,真的不是这样的。”
刚说完,他自己又后悔了,感觉自己是把脖子上刚松开一些的绳子又勒紧了。他心下一横,拉倒吧,事情到这儿份上了,后悔没用,后路没有,索性认了吧。
两人虽然还没有实质上的**关系,但近乎裸袒相拥,在封建社会,这种男女关系,完全等于生米煮成熟饭了。
可以用一句概括:生是况家人死是况家鬼。
况且心中叹息一声,然后侧身把萧妮儿搂在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萧妮儿身上一哆嗦,又开始抖动起来,只好更紧地抱着他。
萧妮儿只是羞涩地紧紧搂着他,再无别的动作。
两人就这般紧紧相拥,呆了半个时辰,况且刮刮她鼻头,说到:“好了,小魔女,赶紧回去吧,让人知道了可不好。”
萧妮儿倒不怕人知道,却也觉得羞涩,就背转身穿上衣服,然后下床,回头又在况且脸上亲一下,笑道:“今天我真骑到大马了,真不错,以后没事就骑。”
况且一下子爆发了:“去,去,去。你还上瘾了,以后不许这么胡闹了。”
萧妮儿三步一晃荡道:“今天不闹了,我也累了,哪天高兴了再说。”
“你不听话,以后不让你进屋。”况且唬到。
萧妮儿根本不怕他,狡黠一笑,身姿轻盈如小鹿般出去了。
况且重新躺下,竟出了一身冷汗。今日险些童贞不保,山里的丫头还是单纯一些,才得以幸免于难。
他心神忐忑了一夜,再也睡不着,索性起来打坐练功,一直到四更天,下床练习五禽戏,然后是行功。这一套练完,天也亮了。
接下来几天,况且就跟这位范秀才商讨办学堂的事宜,尽量不去招惹萧妮儿。
范秀才有过做馆的经验,当塾师的历史也不短,且不论学问高低,给学生当启蒙老师是绰绰有余。况且心下定当了许多。
没事时,范秀才把自己写的一些文章拿给况且看,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赞赏。况且跟他聊了几天,再看过他的一些文章诗赋,嘴上说好,心中却是暗暗发笑。
况且虽然不知道硬举人的标准是什么,但他却断定,这位范秀才也是到头了,再想上一层怕是难了。
不过,私塾先生太难请了,有学问的老师,谁愿意背井离乡到这山里来呢。好在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师傅学识差一些,也不代表教不出好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没想到招收学生,却遇到了更大的困难。
况且原以为以他的号召力,一声召唤,山里人家肯定都会把孩子都送来读书。学堂不但学费全免,还免费提供书本笔墨,甚至还有生活补贴。
这种办学方式,全国独一无二,京城国子监也是全免,那可是由朝廷负责开销。
俗话说得好,上赶着不是买卖。
有孩子的人家听说况且要办学堂收学生,开始的确热情高涨,纷纷抢着来报名,唯恐晚了一步。待到听说只是教孩子读书识字,既不教医术,也不传授神仙法术,就散去了大半,剩下的家长态度也不坚决。
“哥,你这好心就收了吧,人家不领情你还能怎么着。给那位先生拿几两银子做路费,打发回去吧。”
萧妮儿气不不大一处来,俏脸都白了,这等好事怎么比官府征收赋税还难,这不是不识好歹吗?
“这里的人见识短,根本不知道学问的好处,觉得读书识字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让孩子在家多干点活。”萧万里解释道。
他有些难为情,替街坊邻居臊得慌,但山里的人,自有他们的思维方式。
读书能干什么,考个秀才像赵乡绅那样,他们并不羡慕。赵乡绅又怎么了?他在这里地位高,靠的是家里的银子,根本不是那顶秀才头巾。考举人、中进士,对不起,举人进士什么的,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师傅再出点血,这些人就肯听你的了。”吕郎中在旁边出招。
“银子出的还不够啊,还让他出血?你是怎么想的啊。”萧妮儿登时母老虎一般护着况且。
“不,不是出银子,而是别的。比如说,如果谁以后能考中秀才,您老人家就收他当徒弟,保证这些人家都愿意送孩子来学。”
“凭什么啊,明明是为大家好,还得求着他们,还得提高赏额?”萧妮儿火气冲天。
“这还真是个办法,就这样吧,如果能考中秀才的,就先让吕先生教医术,出徒后,我收为弟子。”况且忽然想到了法子。
“师傅,您怎么支到我这儿来了?”吕郎中一听脸都要绿了,这是让他免费教徒弟啊。
“有事弟子服其劳嘛,你就辛苦几年吧。”况且拍拍他肩膀。
“好吧,先说好,考中秀才的我才教。”吕郎中口中诺诺。
吕郎中极重师道,况且的一句话,对他而言就是圣旨,明知自己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无奈何只好认栽。
这消息传出,第二天报名的果然多了一些。况且没在小镇出现之前,吕郎中可是镇上的重量级人物,没人敢得罪,不然你家有病人就直接往县城抬吧。
镇上的人都知道,学会吕郎中的医术,总比砍柴打猎种地强多了。更不用说还有被况且收为弟子,传授神医法术的机会。
这也不能怪镇上的人没见识,他们只认眼前,必须看得见摸得着,那些太遥远的事,对他们而言犹如梦幻。
前后,共有四十多个孩子报名入学,桌椅不够用,就让后来报名的几位家长自己制作。木料家家有,随便请个木匠就能做好。第二天笔墨纸砚订得多,足够孩子们用几年的。
第三天,学堂就正式开张了。
第八十七章 范秀才醍醐灌顶
况且还是一如既往地传授吕郎中医术,填鸭式教学,传授得快,效果也不错,主要是吕郎中求学心切,投入了全部精力。
那些脉案药方却无法直接灌进去,需要对照病症一张张来研讨。提高医术,主要靠的还是这一块。况且估计,再有个十几天,差不多就能结束了。
学堂的事他也没有具体过问,既然自己不亲自教书,最好还是少干涉。然而,几天后,他偶然去学堂看看,却忍不住伸手管事了。
那天况且进入学堂,听见满屋都是孩子们压低声音的哭泣声,间或还有叫喊讨饶声,进屋一看,不免大吃一惊。
满屋的孩子居然有半数都站着,一部分靠墙罚站,几个人捧着发红的小手哭泣,原来是被先生的教鞭打的,还有几个孩子正撅着屁股在挨先生打板子。
况且心中大怒,这是教学还是训练营啊,他马上把范秀才叫了出去。告诉他马上停止一切体罚,具体的事晚饭时再谈。
“可是,学童不打不成才啊。”范秀才愤愤道。
“这个晚上再说。”况且转身走开了,唯恐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跟范秀才发生冲突。
况且明白,私塾对孩子的教育以打骂为主,父母教育孩子也差不多。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啊,严师出高徒啊,严师的严字就实际是打骂跟责罚。
不用说古代,后世也差不多,号称世界教育水准最高的英国公学,以打学生屁股出名,后来的帝国首相丘吉尔,少年时也没少挨揍。
这跟况且的教育理念冲突,更是他感情上不能容忍的,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打骂孩子,哪怕他们顽劣无比。
镇上的孩子的确很难教育,他们就像是山里的猴子似的,散漫惯了,坐不住。但再难也不能失去耐心,教育教育,一是教,二是育,体罚实际上是教师偷懒。
范秀才的食宿都是在萧家,每天吃饭也都有吕郎中作陪。
晚饭桌上,范秀才还是撅着嘴,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他就是在别处当塾师,管教学生家长们也不敢过问,这是塾师的特权。
“仁兄,咱们先约法三章,第一就是不许体罚学生,打手板,打屁股这些都免了。”况且说道。
“那样的话,这些野猴子似的孩子就没法教了,谁听你的话啊?”范秀才冷着脸,不以为然道,若不是看在那笔还算丰厚的银子份上,他早就发作了。
“师傅,当学生当徒弟都是这样的,我当年也是被师傅打出来、骂出来的。”吕郎中倒觉得范秀才言之有理,不这样还有法教学生管徒弟吗?
“小孩子打几下又打不坏,只要能成才。”萧万里也帮腔道。
在一般人眼中,教师打孩子似乎是天经地义,而体罚则是教育的必要手段。棒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材!
“就算是我无理的规定吧,从此以后不允许打学生。”况且决不退让道,“不求您把孩子们教成什么大人物,只要让他们能识字,教出一个秀才就行。圣人云,培养一个积阴骘的秀才,胜于教出一个伤天理的进士。”
范秀才还真被他唬住了,圣人云,哪位圣人、何时说的,话说有圣人的时候还没有秀才举人进士这说法吧。
范秀才张了张嘴,还是没敢问。他知道况且博览群书,而且本本都能倒背如流,或许真有什么密本也难说。
不过,这句话他觉得也蛮有道理,凡是没考上举人进士的,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自然都有种愤恨,说他们有不如秀的地方,真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范秀才颜色稍缓,点头道:“您是东家,全听您的就是。”
“第二,要通过讲故事的方式,把为人处世的道理交给他们,而不是照本宣科,让他们死记硬背书本上的句子。”况且又提出一点。
况且略有耳闻,范秀才教书只管念书本,然后让孩子们死记硬背,很少给孩子们讲解。这样一来,孩子们自然没人愿意听课。
“讲故事?这个……”范秀才有些发懵了。
“对,大人们不也喜欢听评书什么的吗?孩子们最喜欢听故事,仁兄可以把书本上的那些道理,化成一个个生活中的小故事来讲解,孩子们自然就愿意听,也容易记住那些文字。”
况且提出的要求具有挑战性,古代的课堂教学就是死记硬背,无非是把一些生字讲解一下。付责任的老师也讲一些做人的道理,却往往引申到圣贤大道理上,别说孩子们,就是教的人也未必懂这些道理。
况且这是把现代教育手段挪用过来,对范秀才来说,可就是太大的难题了。
“这怎么教啊?我想想,一点头绪也没有。”范秀才彻底懵了。
“这好办,您每次讲课前,先写个教案,要讲解哪些句子,先把这些句子写出一个个小故事来,不求什么圣贤大道理,只要通俗易懂,兴趣盎然,孩子们喜欢听就行。仁兄文章词赋写得那么好,写些小故事当然不在话下。”
况且连拍带捧再加强压,范秀才也只好勉强点头同意。
“如果真能用讲故事的办法来讲课,就不愁那些猴崽子们不听话了。”萧万里眼睛一亮,觉得这是好办法。
“老师,我也要听故事。”吕郎中听得耳热,不禁凑上前来说道。
“去,去,哪凉快去哪儿。”况且端起他面前的酒杯塞住他的嘴。
吕郎中师从况且一些日子后,心理年龄缩水得厉害,总觉得自己比况且小很多,不是一个辈分,说话也越来越任性了。两人在一块对话,一老一少,完全反着来,要让现代人听着,基本跟说相声差不多。
“哥,我是真想听故事,我这地方挺凉快的,别撵我。”萧妮儿也凑上前,态度坚决地要求道。
“我说正事呢,你们别添乱好不好。”况且又一阵头大,对萧妮儿他还真不敢说哪儿凉快哪儿去,也不是不敢,是舍不得,说不出口。
“约法三章,已经有二了,还有一章是什么?”范秀才掐着指头问道。
“最后一章最重要,一切以我的说法办。”
“好吧。”范秀才摇头苦笑,他见过溺爱孩子的,一般都是祖母、母亲,却没想到况且如此年龄,居然也跟上了岁数的老婆婆般溺爱孩子,这都哪跟哪。
“我也有一个要求,不知您能不能答应?”范秀才忽然大着胆子说道。
“这约法三章之外,您尽管提。”
“我能不能先跟吕先生学医术,出徒后再给您做徒弟?”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谁也没想到范秀才竟要学医。这当然算不上弃文从医,一个儒医的分量比一般的医生要重很多。
古时重儒,一切都向儒字看齐,最好的将军是儒将,弄得关公都不得不没事捧着本兵法挑灯夜读,其实就是装装样子,造出声势来。张飞低了一等就是因为缺少文化,其实这是天大的误解,张飞不但文化涵养很深,还是三国时少有的书法家。只是他个性张扬,不肯屈从社会舆论,因此落得个莽张飞的称号。
就连和尚也不例外。最好的和尚是诗僧,其实就是儒僧,只是换个说法。最好的医生当然就是儒医。
不过范秀才要学医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他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标准书呆子。眼中除了举人进士的功名再无其他,今天这是发了哪门子的飚。
范秀才自认为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改变,他是到了这里才开窍的,这可真是天意不可违。
见到况且这等文采,不过只是个秀才,范秀才如醍醐灌顶忽然开朗,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以前埋怨考官眼瞎,命运不公,但跟况且接触交谈之后,觉得自己竟然如此贫乏,不仅学识贫乏,做人也是颇多欠缺。
唉,如果不能中举,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前途渺茫,真是无路可走了。
吕郎中的出现,给了他启发,让他发现了另一条路子。秀才假如再会医术,不就是标准的儒医吗?起码比吕郎中硬气。
看着吕郎中每天坐在那里,只是号号脉,开个方子,就有收入,而且收人尊敬,这可比他做馆强多了。
孩子考上秀才就可以跟吕郎中学徒,出徒后还可以继续跟况且学医。况且提出的赏额,令范秀才大喜过望,逮着机会,终于壮着胆子说了出来。
吕郎中赶紧给况且递眼色,意思是:拒绝!
况且却不这样想,反正跟着吕郎中学医,一时半会也不麻烦他。这孩子的教育,却是眼前必须解决好的问题。
“好啊,不过,仁兄先想好,您这可要成为在下的徒孙了。”况且故意吓唬他一句。
“摇篮里的爷爷,拄拐杖的孙子。咱也不是没见过,这有什么!”范秀才居然毫不在意。
吕郎中心里叫苦不迭,师傅这“移祸东吴”的把戏玩得也太熟了吧,虽说有事弟子服其劳,也不能啥事都往自己头上扣啊。
这一夜间,范秀才房中油灯一直点到天亮,屋里不时传来拳头的擂墙声,巴掌的拍案声,间或还有揪头发的痛苦**。
原以为写几个小故事手拿把掐,一旦动了笔,他才知道这是个大题目,远比做一篇八股文难多了。给孩子们讲故事,那可敷衍不了,孩子们来了兴趣,可是要追着问的
讲故事,孩子是最不能糊弄的。
一夜的工夫,范秀才头发都白了两根,他才三十出头的人,本不应该生白发。这给愁的,他终于能够体会到千字文作者的痛苦了。
天亮时,范秀才踉踉跄跄走进况且的屋里,手里握着几张纸,痛苦道:“您救救我吧。”
第八十八章 人情练达即文章
披头散发的范秀才,脸色惨白,气息急促,样子跟鬼似的。况且见到他,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一夜之间怎么就完全变了个人?
况且在小镇已经有了职业病,看到人的神色、气色不对,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脉。搭了范秀才的脉,更是吃了一惊,仔细想了一下,突然一拍巴掌,况且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范秀才原本身体虚弱,在家时食素为主,这几天萧家使劲地供他大荤,结果反倒令他肠胃失调,昨晚一夜苦熬,整个脏器的新陈代谢跟不上,这是要心力衰竭啊。
况且扶他到床上躺着,也不开方子了,急忙走到前面,直接抓药。
这些日子,他已经买了许多药材,基本上常用的都有了。
他抓齐了药材后,马上亲手熬药,药熬好后赶紧让范秀才服下。然后又在他后背下针针灸。
一阵折腾后,范秀才的气息稳定下来,脸色略有好转。
“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萧雷过来看看,纳闷道。
“书生,有个通病,身体底子薄,都是带着病根的,稍微不注意,说来就来。很多文坛大家,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很可惜的。”况且解释到。
萧万里也跟过来看,见范秀才有了好转,觉得好笑。
须臾,吕郎中也赶来了,看着躺在床上的范秀才,明知故问:“我这徒弟怎么闹情绪了,不想拜师就不拜呗。”
“行了行了,他都这样了,你就别挤对他了。”
况且现在对吕郎中是十足的师傅样子,两个人似乎都在成长,况且迅速“老化”,这吕郎中却是玩命的逆生长,童心一日盛似一日。
“我去告诉孩子们放假几天吧。”萧万里转身要出去。
“也好,先放三天吧,让先生缓一缓。”
况且眼睛四处扫着,却不见萧妮儿的人影。这等热闹事,按说她早该过来掺合了,怎么有点反常的呢?
萧妮儿这几天也是乖得出奇,白天很少露面,晚上也不再来骚扰他。况且固然觉得舒服,心里也是充满疑窦。
这妮子不是又打着什么鬼主意吧,可别跟我来个积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发啊。
对萧妮儿,况且还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既担心又害怕。爱不得恨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弄毛了,她还无法无天,谁也没辙。
范秀才躺了一阵,气顺了,身上舒服了些,吕郎中赶紧上来给他把脉,这也是一次临床经验,他现在可是抓住每个机会来向师傅学习,师傅亲手治过的病人,他当然还要再诊脉,然后再向师傅讨教。这也是规矩。
“我这病没事吧?用不用给家里人捎个信儿?”范秀才带着哭腔问道。
“放心吧,啥事没有,进了这屋里,想死都难。”吕郎中浑不在意。
况且用典型的师傅的眼神瞥了一眼吕郎中,意思是你多嘴了吧。吕郎中刷一下脸红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伸了下舌头。
况且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先生放心,只要静养两天,饮食上清淡一些,很快会恢复的。”
送范秀才回屋后,况且告诉萧雷,这几天要给范秀才单独做饭,主要以各种药膳粥为主。
“师傅,这人也多亏到咱们这儿来了,不然,就这身板,活不了几年。”
况且点点头,吕郎中这个判断是靠谱的。范秀才虽然没有大病,但身体不是一般的虚,十年寒窗苦,再加常年营养不良,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民间有个说法,叫穷文富武,其实写文章是最耗费心血的,远胜于打拳抡枪。
熬心落下的病根,症状平日里不显,一到病症加重,新账旧账一起算。到那时候,可能国医都感到棘手,再遇到一般的庸医,就彻底完了。
范秀才的事安排妥当之后,大家各忙各的。
况且回到屋里,看着范秀才落下的几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几个故事段落,勾描涂改的不成样子,结果最后也没能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事有这么难吗?”
况且知道自己想错了,范秀才是八股意识深入骨髓的人,平日里说话都是一副八股霉味儿。写小故事,他还是用八股文的笔法、八股文的陈词滥调,这就如同望月追风,白费力气。
看着这几张纸,况且很是抓狂。范秀才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一点乐趣都没有过吗?可以断定的是,这位老兄从来没看过什么画本,更没听人讲过故事。
八股,还真是把人与自己的本性、本能切断了!关键是,还和社会隔了一层。
况且想,看样子只好自己亲自动手了。于是关了门,开始安心编故事。
写完一个小故事后,他意犹未尽,随手又在一张纸上把这则故事的精髓画成一幅画,看上去像写意画,实际就是漫画。这可是孩子们最喜欢、也最容易接受的形式。
连续三天,他就在屋里干这个了,连给吕郎中上课都停下。吕郎中几次在门外徘徊,也不敢吱声。
画画不是件容易的事,画漫画也不是简单的活儿,尤其以他的超高标准,所以这三天他只画出几十张漫画,这已经是空前未有的效率。
在漫画下面,再写下原文。他相信孩子们只要喜欢漫画,很容易就会记住原文,对其中的道理也就有一定的认识。但这还不够,还是需要小故事来讲解透彻。
他又开始继续写小故事,每张漫画配一个小故事,图文兼备,通俗易懂。哪怕是不识字的人,看了之后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范秀才在床上躺了一天,自我感觉已经好了,但这病需要长期调养,要想调养出一副好身板也不是容易的事。
况且已经有了计划,这事就交给吕郎中,好在范秀才也想学医,那就让他先学学怎样调理自己的病。
第二天,况且交就给范秀才几幅画,几个小故事,大略说了下怎么给孩子们讲解。
范秀才看着这些小孩子的玩意,腹诽不已,在他看来,这纯粹是糟蹋圣人的大道理。只是他不知道后代人发明出一个新名词:小故事,大道理。
他拈起第一幅漫画,说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性字,您老人家只说成是人生来的天性,未免太肤浅了吧。”
这又一个叫他老人家的,好在况且对此已经麻木了。
“依你看应当如何讲?”
“存而不论,先让学生们记住即可,以后靠自己悟出来,先圣的许多至理也不是靠学而得,需要悟。”
这就是死记硬背的理论基础,先记住,以后慢慢再悟,能不能悟出来,只有天知道了。
这次轮到况且腹诽了,他不想在性这个问题上大做文章,古来不知多少贤人做过性善性恶的文章,都想探讨出人性究竟是咋回事,至今没有定论。
尽管性善论占据优势地位,但性恶论影响也不小,双方都可以找到一大堆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
中国人或者说东方人,大抵相信性善论,而西方人则持原罪说,就是彻头彻尾的性恶论。
东西方文化的源头,在这里就存在着分歧。
况且不想与他长篇大论这问题,儒家的性相当于佛家的空。佛陀的一部大藏经,煌煌数百万言,无非是要说明一个空字。
如果要证明性善性恶,怕是也需要这些篇幅,最后依然是无法阐明透彻。如果一个人真的明悟了性,也就可以超凡入圣了。
况且相信,三字经的作者也不是把性提到如此高的境界,否则根本不可能开篇第一句就是这个,这可是给孩子们启蒙用的课本,而不是圣贤经典。
但这道理无法跟范秀才说明白,他的心中牢记“代往圣立言,为生民安命”,跟他讨论,只会越说越乱。
范秀才这样的文人,恨不得自己得出的每一个字都能写进经典里,成为后世的行为规范,否则就对不起圣贤。
“对小孩子就要用小孩子的方式来教育,那些大道理还是等他们大些后再教吧。”况且只好如此说。
“可是启蒙教育正是孩子打基础的时候,若是理念歪了,以后就可能无法更正过来。”范秀才还是不服气。
“人性就是天性,就是人生来具有的性格,长大后表现为性格,这就是人性的最基本部分。你不会想要把人性的全部蕴含都要灌输给孩子们吧。”况且苦笑道。
“这个当然不会,老实说,我也没能悟出人性的全部。”范秀才老实回答。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人情就是人性的内外两面,把这些都洞明练达了,也就把人性悟出个七八分了。”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好句子,是哪位圣人的哲训?”
“是我自己悟出来的。”况且恬然道。好在明朝没有曹翁,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他冒犯知识产权。
“啊,是您老人家想出来的,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是,是有可能。不,就是这么回事。您老人家可真是过来人啊。”
“此话怎么讲?”
“您老人家一定不是活了这辈子,这点年岁,一定是活了几辈子,而且没喝孟婆汤,带着几世的记忆跟经验来到这世。”
第八十九章 妮儿制衣送情郎
范秀才浑身冷汗直冒,看着况且好像见到鬼似的。这句子看似平常,却越咀嚼越深奥,的确是把人性揭示的差不多了。不但如此,他一下子似乎也明白了,自己为何学识一直停滞不前,原来是世事、人情都太缺乏认识跟实践了。
“您老人家在上,受弟子一拜。”他赶紧起身,整整衣服,拜了下去。
况且索性受他一拜,好打消他心中那股呆板气,以后就能按照自己的方法教学了。
自此,范秀才好像踏破了一条始终阻拦他的门槛,进入学问的另一片天地。对况且随后说的一些不但认同,而且感到受益无穷。
讲了半天后,况且心中有些发毛了,这是怎么了,自己说的可都是最平常的道理,此兄怎么跟听了圣贤宣讲大道似的,这怎么可能?
他不知道的是,范秀才原也是聪明人,只是学的太死板,他住的乡村也同样闭塞,外来信息基本没有,只靠着一套四书跟几本墨卷,日日苦读苦悟,结果除了记住书本上那些文字,什么也没悟出来。
经况且这一句点化,他顿时醒悟了,书要活读,知识也要活学活用,世事人情同样都是知识,只有融会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知识,所以理学讲究格物,这个物不是物质,而是万事万物。
他在一种明悟的状态中,况且说的一些平凡的话语,在他听来都是句句真言。这就是误打误撞的事了。
“您老人家能否把刚才那句写成条幅,弟子当挂在墙上,朝夕参悟。”范秀才要求道。
“好啊。”
况且提笔在纸上把那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写成条幅。范秀才如捧至宝般捧着回自己屋里,继续参悟去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况且也觉得好笑,不禁想到一个故事。
说是一个和尚多年参禅,死活不得悟,后来行走四方,拜访各地的名山大刹,名僧大德,依然无法勘破这一关。
他最后灰心了,以为自己这一世注定无法得悟了,遂混迹市井,遍历红尘,结果一天晚上走在街上时,忽然听到青楼上传来一句淫词艳曲,结果一听之下居然大悟。
淫词艳曲当然跟佛家宗旨大相径庭,可以说是水火不容的,可是这禅僧居然就在此激发下大彻大悟。
“哥,范秀才怎么了,今天不是好了吗,怎么看上去病的更重了?”萧妮儿走进来,一脸疑问地问道。
“怎么了,他从这里出去还好好的。”况且心中也是一怔。
“他看上去不是一般的病,好像失心疯了。”萧妮儿说道。
范秀才浑身哆嗦,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况且,好像见到了天外来客。想说什么,嘴里打嘟噜,连自己都听不清说的啥。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句子看似平常,却越咀嚼越深奥,的确是把人性揭示了一多半,尤其是文人。
范秀才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况且一定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啊,神人来为我开悟了!自己的学识为何一直停滞不前,原来是对世事、人情都太缺乏认识了,既不洞明,更不练达。
范秀才赶紧起身,整整衣服,拜了下去。
“您老人家在上,受弟子一拜。”范秀才整个人几乎完全趴在了地上,所谓“五体投地”,他的动作完全符合标准。
况且本想阻止他,没想到范秀才动作太突然了,没来得及伸手,他已经趴地上了。
况且想,也罢,索性受他一拜,消消他身上的那股呆板气。如果他真能明白过来,以后就能按照自己的方法教学了。
当然,况且嘴上还是给他留了一点面子,连声说道:“先生不必拘礼,请起,请起!”
范秀才爬起来后,长长舒了一口气,顿时感觉心里亮堂起来,好像踏破了一条始终阻拦他的门槛,进入学问的另一片天地。
况且随后跟他说了一些教育孩子的基本办法,实际上,这些话也都跟他说过,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重新复述了一遍。
不知为何,范秀才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对况且的观点不但认同,而且口口声声:受益无穷!
讲了半天后,况且心中有些发毛了,这是怎么了,自己说的可都是最平常的道理,此兄怎么跟听了圣贤宣讲大道似的?
况且有所不知,范秀才原本也是聪明人,只是长期以来生活在闭塞的环境中,严重缺乏外来信息,仅靠着一套四书跟几本墨卷,日日苦读苦悟,结果脑子里只记住了书本上那些僵化的文字。
经况且这一句点化,范秀才顿时醒悟了,书要活读,知识也要活学活用。世事人情同样都是知识,只有融汇在一起,才是真正有用的知识。
在一种明悟的状态中,况且说的一些平凡的话语,在他听来句句都是真言。
范秀才字斟句酌道:“老人家,我这样领会您的教导,不知道对不对,大千世界万物之间都有关联,相互影响,不可割裂。”
况且笑了起来,说道:“对啊,理学讲究格物,这个物不是物质,而是万事万物。”
范秀才想重演“五体投地”,这回况且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您老人家能否把刚才那句写成条幅,弟子当挂在墙上,朝夕参悟。”范秀才没趴得下去,跟着提了一个要求。
“好啊,我写出来,共勉吧。”
况且提笔在纸上把那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写成条幅。范秀才如捧至宝般捧着回自己屋里,继续参悟去了。
看到范秀才这个样子,况且觉得好笑,也认为他还是个可造之人,不禁联想到一个故事。
说是一个和尚多年参禅,死活不得悟,后来行走四方,拜访各地的名山大刹,名僧大德,依然无法勘破这一关。
他最后灰心了,以为自己这一世注定无法得悟了,遂混迹市井,遍历红尘,结果一天晚上走在街上时,忽然听到青楼上传来一句淫词艳曲,结果一听之下居然大悟。
淫词艳曲当然跟佛家宗旨大相径庭,可以说是水火不容的,可是这位禅僧居然是在此激发下大彻大悟。
这个故事说明了一个道理,万物皆有灵性,我心即是万物。
况且渐渐陷入冥想之中,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路。
“哥,范秀才怎么了,今天不是好了吗,怎么看上去病得更重了?”萧妮儿走进来,一脸疑惑。
“没有啊,他刚刚在我这里还好好的。他跟你说什么了吗?”况且重新回到现实中来。
“他没说什么,不过看上去不是一般的病,好像失心疯了。”萧妮儿说道。
况且明白了,笑道:“没事,他好着呢,比什么时候都好。”
况且想着范秀才适才的样子,那种大悟的状态看上去是有些不正常,其实却是最好的状态。
“你手里拿的什么?”况且看着萧妮儿手中一个包袱。
“给你做的衣服啊。”萧妮儿把包袱打开,脸上露出小女儿的神情。
“我不缺衣服啊,还做什么?哦,你这些日子很少露面,就是躲在屋里干这个了。”况且忽然醒悟。
“你哪来这么多话,试试看合不合身。”
萧妮儿把一件粗线缝的衣服给况且穿上,其实只是几幅布片连在一起。这在后来叫做打样子,凡是手工定制的服装都用这法子,先把裁剪好的几片布缝起来,然后给客人试穿,哪里不合适,就改动哪里,直到最后完全合身了才真正缝制。
在没有机械制图这个行业时,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打样子,就是先做一个一比一或者一比多少的样子,等到完全设计好后就照最后样子做。
这法子虽然笨,却精确,直观,施工的人能够把握分寸,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不会出差错。
如果要盖房子,就用木头先做一个房子模板,盖宫殿也是如此,至于修建园林,更是要先建好样子,设计好距离、水榭楼阁的布局等等。
这方法一直沿袭到20世纪,话说共和国第一艘核潜艇就是木匠先用木头制作完成的样子,然后才按照模型制作。
机械制图以及电脑制图发展、完善后,打样子的方法渐渐没人用了,只有服装业依然沿用,凡是手工定制的服装都要先打样子。当然,手工费高昂许多,反倒成了顶级服装品牌的一项专利。
不过故宫的建造不是用这法子,据说是一个鬼才设计师完全靠目测心算而成。整个庞大的建筑群,各种建筑物,还有其间距离,完全靠心算。如此设计,不称鬼才,实在无法命名。
萧妮儿不用米尺软尺什么的,纯用手量。拇指跟食指间的距离就是尺寸,叫做一扎。哈,说起来,这算是中国人独有的测量方法。
“这里大了半扎,这里小了。”萧妮儿一处处看着,在心里记下来。手掌不时在他身上比量着,弄得况且浑身发痒。
“差不多就行,不用这么麻烦。”况且忍着笑说道,不是觉得好笑,而是痒痒难忍。
“这有什么麻烦的,衣服就得这样做。现在先试外衣,晚上试内衣。”萧妮儿头也不抬说道。
况且心中一惊:“不用了,内衣大点小点没关系。”
想着要在萧妮儿面前穿脱内衣裤,他赶紧推辞。好容易清净几天,他可不想再出什么意外事件。
“这事听我的,你说的不算。”
况且一件件试穿过,有夹衣棉衣甚至还有一件皮袍,是狐狸皮的,萧妮儿显然是在给他做秋冬装。
“这狐狸皮倒是好,做个褥子能不错。”况且摸着狐狸皮的皮毛,心下很是喜欢。
“褥子也做了,是狼皮的。”萧妮儿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就随口一说,不用真做。”
“你不说也得做。”萧妮儿在此事上显示出完全的自主权,根本不管况且说什么。
“这一共得花多少银子?”况且看着一件件衣服问道。
“不贵,还没花上二十两。狐狸皮是家里的,我收藏好几年了。”
“没想到你还会做衣服。”况且觉得很意外。
“要不怎么说咱是丫环命呢。”
况且语塞,这说着说着就进入雷区了,话题也没法再继续下去。
晚上,萧妮儿真拿来几套内衣裤,逼着况且穿上试试。况且无奈,只好背转身,脱下身上的内衣,穿上要试的。
萧妮儿脸上也是红红的,她各处看着,抻着扯着,然后用手指测量着。
经她纤手触摸,况且身上不禁又起了不该有的反应,他身上有些发僵,脸更是发烫。
“坏蛋,想什么哪。”萧妮儿显然也看出来了,轻轻捶他一拳。
“这跟我没关系,是它自己的事儿。”况且大叫冤枉,这身体反应还真不是能控制的。
等到试完衣服,萧妮儿拿着包袱走后,况且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
萧妮儿这几天一直在忙着缝制衣服,萧万里跟萧雷也在准备着什么。虽然况且从没提过,大家心知肚明,时间快到了,他要离开小镇了。
况且反倒清闲起来,每日还是跟吕郎中切磋医术,然后就是写些准备给孩子讲的故事,画些漫画。
漫画画完后他才发现,这整个就是一本三字经的图解。在后世可能没什么,在当时不要太超哟。
“哥,你画得真好,给我也画一张好吗?”萧妮儿看着那些漫画爱不释手。
“好啊,我来给你画一张肖像画吧。”
“肖像画?”
萧妮儿显然没听过这名词,况且给她解释,肖像画就是她本人的画像。
“不要,你给我画一张你的像吧,你不在的时候我也能天天看看,就像看到你一样。”
况且不知这主意好不好。但也架不住萧妮儿半是企求半是逼迫的,只好工笔画了一张自画像。
“哎呀,画得真像,说不定哪天我想你了,你就会从画中走出来。我听说过有这样的故事。”萧妮儿看着画像,痴痴地说,两行珠泪无声地流出来。
听着这话,况且的心也是丝丝作痛,却又无奈。如果不是担心有危险,怕连累她,他真不忍心让她天天在这里受这份相思苦。
可是,对自己能不能安全返回家里,他现在根本没有一点把握。却又不能在这里躲上一辈子,所谓进退两难啊。